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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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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1:5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蘇禧正要驚喜,他便轉了語氣,改口道:“不過……”

    接下來,蘇禧便沒工夫說話了。

    事後她淚眼汪汪,想從衛渢身上爬下床,吐掉他的東西。他卻抬起她的下巴,親了親她的嘴角。她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咽了下去,僵在原處,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蘇禧是個愛乾淨的姑娘,平日裡什麼都打理得精精細細,甚至有一點小潔癖。眼下竟然被迫……她瞧著衛渢含笑的眼睛,顧不得與他算帳,匆匆下床走到盥盂旁,一遍又一遍地喝茶漱口,想沖掉嘴裡那股奇怪的味兒。

    她再也不想搭理衛渢了!

    次日蘇禧要去寄安堂請安,她特意起早了一些。出門時衛渢正在院子裡打拳,她假裝沒看見他,提著裙襴氣呼呼地從他面前走過,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

    衛渢今日假期結束,一會也要出門。他握住蘇禧的手腕,親了親她的小臉道:“幼幼乖,在家等我回來。”

    蘇禧推開他,舉起袖子擦了擦臉頰,賭氣道:“就不等。”

    說著三步並作兩步走遠了。

    壞胚子。她心道,才不等他呢。

    到了寄安堂,廖氏已經到了,晉王妃袁氏坐在中間的紫檀玫瑰椅中,見蘇禧進來,放下手中的茶杯曼聲道:“新婦子來向長輩請安,竟然還要我坐這兒等她。”

    其實蘇禧來得不晚,距離辰正還有一盞茶的時間。只不過屋裡的人都到齊了,也就顯得她來得最晚。蘇禧抿抿唇,上前道:“兒媳不知母親起得早,明日定會早些過來的。”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她依照時間來了,不早也不晚。可晉王妃卻皺了皺眉道:“你是怪我起得太早了?”

    蘇禧垂眸,“兒媳不敢。”

    晉王妃袁氏看了看她,正要再說什麼,側妃董氏撐著傘從外面走進來道:“好好的天兒,怎麼說下雨就下起雨了,難怪昨兒傍晚天色便陰沉沉的。”她進了屋,見到蘇禧笑了笑道:“庭舟媳婦也來了,你帶傘了麼?一會回去可別淋濕了身子。”

    蘇禧剛要回答,那頭晉王妃看了董氏一眼,不悅道:“來得晚就算了,話還這麼多,趕緊坐下。”

    側妃董氏好脾氣地一笑,把傘交給身後的丫鬟,坐在蘇禧對面的紫檀椅子中。

    之後倒也沒什麼事,喝過茶後便一道用了早膳。廖氏站在一旁伺候晉王妃袁氏用膳,用不著蘇禧,蘇禧便坐下與袁氏同桌用飯。

    只不過袁氏的口味偏重,桌上的菜大都添了花椒大料。蘇禧一大早喜歡吃些清淡的粥湯一類,眼下面對滿桌的菜竟不知從何下口,卻又不好直接撂筷子走人。唯有一碟麻油茭白勉強能夠入口,卻越吃越辣。就見她一頓早飯東西沒吃多少,茶水反倒喝了好幾杯。

    側妃董氏見狀道:“庭舟媳婦好像吃不慣府上的飯菜?蘇家不是京城人麼?”

    蘇禧笑了笑,只回答了第二個問題,“祖父原是吳郡吳縣人。”

    董氏恍悟,道:“這也難怪……”

    晉王妃袁氏看了蘇禧一眼,卻沒有說一句話,更沒有問蘇禧喜歡吃什麼飯菜。用過早飯後,便打髮屋裡的人都回去了。

    外頭雨仍在下,且雨勢不小,蘇禧出來時沒有拿傘,廖氏和側妃董氏都打著傘各自回去了,她仍站在廊下。

    聽雁道:“姑娘在這裡等奴婢一會,奴婢回去拿傘來吧?”

    蘇禧舌尖麻麻的,口中全是麻油茭白的辣味,這會只想早點回去用茶水漱口,是以搖搖頭道:“罷了,我跟你一起回吧。反正也不遠。”

    聽雁不大贊同道:“雨這麼大,萬一淋壞了您的身子……”

    蘇禧眼眶微濕,是被辣的。她顧不得與聽雁說那麼多,牽著裙襴便往雨裡走去,“回去後讓聽鶴給我煮一碗姜湯就是了。”

    聽雁叫了一聲“姑娘”,忙匆匆跟了上去。

    屋裡,晉王妃身邊的老嬤嬤古氏端上一杯熱茶,看了一眼屋外道:“王妃,要不老奴去給世子夫人送一把傘吧?”

    晉王妃袁氏接過鬥彩小蓋鐘,撥了撥茶上的浮葉,淡聲道:“你沒事情做了?”

    古嬤嬤道:“外頭的盆栽尚未來得及搬進來……”

    袁氏看她一眼,“那還不快去?”

    古嬤嬤頷首應是。直起身看了看寄安堂外的小路,蘇禧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雲津齋。

    蘇禧回來後忙換了身乾淨衣裳,又喝了一碗聽鶴煮的姜湯,這才感覺好受許多。

    衛渢出門時說他傍晚才回來。蘇禧清晨起得太早,此時精神有些不濟,便去內室的床上補覺。饒是她喝了姜湯,又換了衣服,可是睡到了下午還是發起熱來。

    醒來時天色已晚,室內昏暗。蘇禧口乾舌燥,加之早上又只吃了辛辣的食物,這會兒嗓子很不舒服。她想張口叫人給自己倒杯水,卻發不出什麼聲音,只得掀開被子走下床。哪知剛站起來,還沒站穩,身子一軟便倒在了腳踏上。

    蘇禧輕哼一聲,摔疼了屁股。她頭疼欲裂,顧不得揉,想扶著床頭的三彎腿香幾站起來。

    屋外,雨勢漸小,從傾盆大雨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雨水足足下了一天,院子裡積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水窪。

    衛渢撐著傘從外面回來,他走上廊廡,把雙環油紙傘交給身後的李鴻,見蘇禧的丫鬟都在外頭站著,問道:“夫人呢?為何不進屋裡伺候?”

    聽鸝屈了屈膝道:“回世子爺,夫人在屋裡休息,奴婢們不好擾了夫人清靜。”

    衛渢問道:“什麼時候睡的?”

    聽鸝想了想道:“夫人午時起便歇下了。”

    今日是聽鸝當值,聽鸝到底是年紀輕,考慮事情不如聽雁和聽鶴考慮得周到。她想著蘇禧睡著了,便沒有進屋裡打擾,便是蘇禧一直睡到現在,她也沒有多想,只當是蘇禧前幾日太過疲憊,眼下才睡這麼久的。

    衛渢眉心微微一蹙,從晌午睡到現在,這都幾個時辰了?便是累了也不應該睡這麼久。他舉步正欲往屋裡走,卻聽屋裡忽然傳出一個東西摔碎的聲音,他神色一凝,大步走進內室。

    十二扇紫檀彩繪竹韻常青屏風後,就見蘇禧跌坐在一堆碎瓷片中,只穿了一件杏白色薄衫,烏泱泱的頭髮披在肩頭,臉色發白,眼睛水潤,一副很是無助無措的模樣。她抬眸看見衛渢走進來,張了張口道:“……我不是故意的。”

    好像個認錯的孩子。

    衛渢垂眸,見她左手手心被碎片劃破,那一抹血紅異常刺目。他臉色變了變,趕緊上前把她從地上抱起,隔著薄衫觸碰到她的體溫,他皺眉:“你怎麼這麼燙?”

    蘇禧一到他懷裡就有種莫名的安心,她顧不得手被劃傷了,往他懷裡鑽了鑽,額頭抵著他的胸口,可憐兮兮道:“難受。庭舟表哥,我想喝水。”

    衛渢把她放到床榻上,回身冷著臉道:“夫人燒成這樣,你們都幹什麼去了?”

    聽鸝早已嚇得愣住了。她以為姑娘只是單純的睡覺而已,哪知竟然差點出了事。她趕忙“撲通”跪在地上,磕頭道:“都是奴婢照顧不周,世子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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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衛渢不看她,叫來雪晴與雪竹,一個去倒水,一個去請晉王府的大夫周中賢。

    大夫來之前,衛渢執起蘇禧被劃傷的左手,用帕子輕輕地拭去上面的血珠,再給她上藥包紮。他摸摸她的額頭,滾燙得要命,臉色愈發不好,問屋裡的丫鬟:“夫人今天都去了什麼地方?”

    聽鸝道:“夫人早晨去了寄安堂請安後,便再沒去過別的地方。”

    正好這時雪晴端著茶水來了。衛渢把蘇禧從床上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中,從雪晴手裡接過茶杯,親自喂到她嘴邊,低聲哄道:“幼幼,來,喝口水。”

    蘇禧燒得雙頰潮紅,緩緩掀起濃長的睫毛,就著衛渢的手喝完了一杯水。她不舒服地在他懷裡蹭了蹭,呼出的氣體又熱又悶,嚶嚀道:“還想喝。”

    衛渢便讓雪晴再去倒了一杯水。

    蘇禧喝完水後,這才感覺好受一些。不多時周中賢大夫過來了,替她把了脈,然後道:“稟世子,世子夫人乃是寒氣侵體,加上飲食不當,這才導致風寒發熱的。一會老夫給夫人開一副辛溫解表的藥方,熬煮了讓夫人吃上兩回便無大礙了。”

    衛渢把蘇禧的手腕放回被子裡,看向周中賢,“飲食不當是怎麼回事?”

    周中賢沉吟片刻,道:“不知夫人今日都吃過什麼東西?”

    這頭聽雁聽說蘇禧病倒了,趕忙從後罩房裡趕了過來。今早是她陪著蘇禧的,她自然知道怎麼回事,便跪在跟前,將今日的前因後果與衛渢說了一遍。“……夫人回來後便說要休息。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讓夫人淋雨,更不該粗心大意,沒有照顧好夫人。”

    那廂周大夫聽罷,道:“倘若夫人平日極少食辛辣的食物,今日不慎食用了,再加上淋了雨,倒是有可能造成病因。”說著命藥童拿來紙筆,去一旁寫下藥方。

    半響,衛渢道:“夫人淋雨回來時,寄安堂的人呢?”

    聽雁低頭道:“奴婢沒瞧見有人出來。”

    衛渢一言不發,面沉如水。袁氏倒也確實做得出這種事,只不過他沒有想到,這才第一天,她便迫不及待地給蘇禧下馬威了。也只有蘇禧這個小傻子,願意為了他忍受這種委屈。

    一開始衛渢便是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才提出讓蘇禧不必每日去寄安堂晨昏定省。但是蘇禧堅持,他便也由著她了。他知道她是不想給人落下話柄,讓他為難,她也想做好為人兒媳應做的事,他不想拂了她的一番心意,只是沒想到袁氏這本不識好歹。請安第一天,便讓他的寶貝疙瘩淋著雨回來。

    衛渢面色沉沉,坐在床沿,抬手輕輕碰了碰蘇禧的額頭,還是跟剛才一樣燙。他皺皺眉,去一旁打濕了帕子覆在她的額頭上,低聲問外面:“藥煎好了麼?”

    不多時雪晴端著藥走進來,道:“世子爺,藥來了。”

    衛渢接過藥碗,舀了一勺吹涼後放到蘇禧嘴邊。

    蘇禧從小怕苦,不肯乖乖吃藥,只喝了一口便不肯再喝了。任憑衛渢怎麼勸,她都緊緊閉著嘴巴,搖頭哽咽道:“苦……”

    衛渢拿她沒辦法,又不能真放縱她不喝藥。只好自己先灌了一口,捏著她的下巴俯身,含住她柔軟的唇瓣,將藥汁一點點送進她的口中。

    床畔的雪晴震驚不已,她還是第一次見世子爺這麼體貼入微地照顧一個人的。

    苦。蘇禧小臉皺得像個包子,燒得神志不清,只覺得口中有個東西討厭得很,老是不斷把藥往她嘴裡送。她下意識推拒,非但沒有推成,反而又被喂了好幾口,最後苦得她舌尖都發麻了,那柔軟的東西在她口中掃蕩一圈,這才放開了她。

    過了片刻,衛渢往她口中送了一塊飴糖。她咂咂嘴,緊皺的眉頭才慢慢舒開。

    喝過藥後,蘇禧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次日清晨,額頭總算是不燙了,就是身子還有些酸軟無力。蘇禧從床上坐起,看了看外面天色,已是天光大亮。猛地想起還要去寄安堂請安,不知道這會過了辰正沒?

    她趿拉著繡鞋站起來,正好衛渢打完拳從屋外進來,見她一臉急忙忙的模樣,問道:“怎麼了?”

    蘇禧昨兒的事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自己似乎發了熱,接著衛渢回來了,還請了大夫給她喂藥。她囁嚅了一下,有點踟躕道:“我還沒去寄安堂請安……”

    衛渢面色不改,走到她跟前探了探她的額頭,道:“不必去了,先陪我用早膳。”還有一點燙,說著讓雪晴把剛才煎好的藥端上來。

    不必去了?蘇禧不確定地眨眨眼,是她聽錯了還是衛渢說錯了?她想問一問怎麼回事,可是衛渢卻泰然自若地去淨房洗澡換了身衣裳,她不明就裡,只好先去洗漱。

    等衛渢出來時,她道:“你替我向晉王妃告假了嗎?”

    衛渢坐在桌後,道:“沒有。”

    “那你怎麼讓我不必去了……”蘇禧有點著急,她昨兒還說今日早點過去的,這會兒都快過辰時了,肯定是來不及的。她嘟嘴抱怨道:“你為什麼不叫醒我?”

    衛渢拉住她的手讓她坐在身旁,低頭綿綿長長地親了她一口,堵住她的小嘴。

    果然,蘇禧不說話了。

    衛渢舀了一碗清粥放到她面前,道:“先用早膳,一會再把藥喝了。”

    蘇禧埋頭喝粥。喝罷粥後又喝了一碗藥,本來她是不耐煩喝藥的,但是一想起昨日衛渢喂藥的方式,見屋裡還站著好幾個丫鬟,便捧著藥碗乖乖把藥喝完了。

    這頭,寄安堂。

    晉王妃袁氏等了許久不見蘇禧過去,臉色越來越不好看,道:“這才第二日,便學會不來請安了。古嬤嬤,你去雲津齋問問怎麼回事,她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古嬤嬤頷首應是,去了一趟雲津齋。

    不多時去而複返,掖著兩手道:“啟稟王妃,聽雲津齋的下人說世子夫人昨兒病了,燒得很厲害,今日一早還沒好。”

    晉王妃袁氏臉上倒沒有多少意外,昨日那場雨下得突然,寒氣重,蘇禧淋了雨,感染風寒是避不可免的。她放下茶盞,道:“既是病了,為何不來向我告假?”

    古嬤嬤遲疑一瞬,道:“世子爺說您心裡清楚,沒有必要告假。”

    晉王妃臉色一變,“放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嬤嬤垂首不語。

    後頭穿著淺梅色裙子的衛昭昭走過來,替袁氏順了順氣,理所當然道:“這想用想麼?娘,肯定是大嫂不想來給您請安,私下裡跟大哥說了,大哥答應了她,這才跟您這麼說唄。”

    袁氏慍怒過後,臉色很快恢復如常,依舊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晉王妃,道:“既然是身子不舒服,那便讓她休息兩日。古嬤嬤過去說一聲,等身子養好了再讓她來請安。”

    古嬤嬤依言而去。

    三日之後,寄安堂內卻依舊不見蘇禧的身影。晉王妃袁氏看了一眼屋裡的人,只有側妃董氏和兒媳廖氏,她道:“世子媳婦的病還沒養好麼?”

    廖氏笑了一笑,道:“昨日兒媳還看見大嫂在後院散步,想必是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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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既是養好了病,卻不去寄安堂請安,那便是有點說不過去了。蘇禧也是這麼想的,前幾日不去就算了,可以說是風寒未愈,可現在她已經好了,再不去請安,是不是不遵守孝道?

    她今早本來想去的,卻被衛渢攔了下來。衛渢道:“日後你都不必去請安了。”

    蘇禧驚訝不解:“為什麼?”

    衛渢把她抱到腿上,捏捏她嫩生生的小臉,養了這幾日,總算有氣色了一些。“你不是不想起太早麼?這樣豈不正好?”

    蘇禧道:“好是好……可是……”

    蘇禧雖則頭腦單純,但該想的事情還是會想的。譬如說眼下皇帝立儲的意願,雖然知道昭元帝日後會立衛渢,但她若是婆媳相處得不好,傳出什麼不孝的名聲,便是給他增添一分不利。她不想因為自己給衛渢添麻煩。

    衛渢不知她小腦袋瓜裡想的這些東西,只摸摸她的頭道:“沒什麼可是,你只要安安心心住在雲津齋便是。”

    他們這兒沉得住氣,寄安堂那邊卻沉不住了。這日晉王妃袁氏來到了雲津齋,身後跟著古嬤嬤和廖氏,見蘇禧正在院子裡擺弄一盆墨菊,冷言冷語道:“蘇家教出來的好女兒,成親七八日也不知道向長輩請安。前陣子是病了,今日是怎麼?蘇家莫非沒有長輩,沒人教過你晨昏定省麼?”

    門口的丫鬟來不及通傳,加之袁氏有意阻攔,是以她們到了跟前蘇禧才知道。

    蘇禧動作微頓。袁氏這句話就說得過了,這不是拐著彎兒罵蘇禧的長輩麼?她眉心蹙了蹙,再好的人也是有脾氣的。“母親這麼說話,便是教養好的表現嗎?”

    袁氏一怒,“你……”

    “是我不讓她去的。”正好今日衛渢沒有出門,從屋裡走出來,面無波瀾道。

    衛渢走到蘇禧身後,接過她手裡澆花的水壺,看著袁氏道:“幼幼身子不好,每日不宜起得太早。王妃身邊既然有人伺候,日後晨昏定省幼幼便是不去也行。”

    袁氏道:“這話是誰說的?除非她不是我的兒媳,否則晨昏定省是少不了的。”

    衛渢沉默一瞬,低笑道:“倘若是陛下的意思呢?”

    袁氏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便是一旁的蘇禧也怔了怔。怎麼跟陛下扯上關係了?陛下日理萬機,還管他們的家務事不成?

    就見衛渢命李鴻去了他的書房。不多時李鴻手裡拿著一個紫檀髹金龍紋方盒,遞給衛渢。衛渢沒有接,看了一眼對面的袁氏道:“拿給王妃看罷。”

    袁氏將信將疑地接過李鴻手中的盒子,心裡很大一部分是不信的,只當衛渢是故弄玄虛。陛下難道會給他賜一道聖旨,讓蘇禧日後不必去給自己請安麼?她唇邊溢出一抹淺笑,然而當打開盒子,看清裡面黃綢上的內容時,便笑不出來了。

    裡面是一道聖旨。

    聖旨下方蓋著昭元帝的玉璽。

    袁氏將聖旨展開,看見上面的內容——

    “衛姓蘇氏敦穆溫嫻,仁惠淑德……”袁氏捏著玉軸,待看清最後一句話後,臉色狠狠地僵了僵。上頭寫著:“特封為二品郡夫人,食封邑戶。”

    當初衛渢的生母薛氏在世時,請封的是一品夫人。後來薛氏過世,袁氏扶正,因著身份尷尬,遲遲沒有請封夫人。如今蘇禧被封為二品郡夫人,雖說不如一品,但到底是昭元帝親封的誥命夫人。在晉王妃袁氏面前,委實是不需要再伏低做小了。

    何況衛渢剛才說了,蘇禧“身體不適”。他讓雪晴進屋拿來周大夫開的診書,一併遞給袁氏看。

    袁氏展開手中的診書,見上面寫著周大夫的字——氣血不足,不宜過度勞損。

    周中賢是府裡的老人了,當初他的醫術曾經救過晉王爺一命,晉王衛連坤對他很是敬重。他的醫術是有目共睹的,說話也有一定份量,眼下既然給蘇禧開了這樣一張診書,那蘇禧不去請安便是“合情合理”。

    相反,如果明知兒媳身體不適,還逼著她每日起早去寄安堂請安,那反倒是袁氏的不是了。

    袁氏捏著手裡的聖旨和診書,過了許久,臉色才逐漸恢復正常。她吸了口氣,道:“既然身體不適,為何不早些遣人與我說?鬧成這樣,是想讓旁人看咱們晉王府的笑話不成?”

    蘇禧抿唇不語。分明是袁氏自己氣勢洶洶闖進來的,反而怪到他們頭上來了。

    況且她自己也是雲裡霧裡的,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聖旨是哪兒冒出來的?診書又是怎麼回事?

    袁氏看了他們一眼,又道:“日後寄安堂就不用你去請安了,好好將養著吧。”

    說罷沒再多言,也絕口不提蘇禧已是二品誥命夫人的事,領著廖氏和古嬤嬤離開了。

    雲津齋重新恢復清靜,蘇禧怔忡片刻,轉頭看向由始至終都面無微瀾的衛渢,眨眨眼道:“我怎麼不知道皇上何時下了聖旨?還有那個周大夫的診書……”

    蘇禧清楚自己的情況,她前幾日雖然感染了風寒,但現下已經好了差不多了,根本沒有“氣血不足”這回事。自己身子好得很,今日一早還練了半個時辰動作,眼下神清氣爽,容光煥發。別說過度勞損,她覺得自己再爬一趟昭覺寺都沒問題。

    衛渢把水壺放到一旁,自然而然地牽著蘇禧的手往屋裡走,“你不是想知道春獵時我向皇上求了什麼嗎?”

    蘇禧跟上他的腳步,很快反應過來,“你為我求了這個?”

    衛渢不置可否。走進屋裡後,抱著她坐到臨窗榻上,隨口問道:“喜歡麼?”

    春獵已經過去大半年了,那時候他們倆尚未成親呢,他便能想得這麼長遠了?相比與喜歡,蘇禧更多的是驚訝。還有一些感動。她沒想到衛渢替自己考慮得這麼周到,他早就知道她會在晉王妃這裡作難,所以早早地為她鋪好了後路嗎?

    蘇禧轉過身,半跪在他面前,杏眸清清亮亮,“那周大夫的診書是怎麼回事?”

    他倚著榻沿,手掌扶著她纖細的腰肢,嗓音徐徐:“周大夫是會審時度勢的人。”

    哦,也就是說,是他逼著人家違背醫德開的診書?蘇禧定定地瞅著衛渢,雖然覺得他這個行為很不地道,可看著看著,還是忍不住嘴角慢慢上翹。她摟著他的脖子,毫無預兆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咬著唇瓣靦腆地笑:“庭舟表哥對我真好。”

    說完,又想起來什麼,“那你前幾日為何不告訴我?”害她忐忑了好一陣子。

    衛渢曲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閑閑道:“若是告訴你,你就不去寄安堂了麼?”

    蘇禧琢磨一下,她應該還是會去的。正因為封了誥命夫人,才更該注重名聲,她的孝名傳出去了,對衛渢也是有好處的。後宅安定,昭元帝才放心交給他其他事情。

    然而今日袁氏這一鬧,把蘇禧的長輩也罵了進去,蘇禧暫時是不想伺候她了。

    蘇禧偎進衛渢懷裡,斟酌片刻,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跟袁氏關係不和?”

    許久。

    衛渢一動不動,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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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蘇禧不解地抬頭,他卻摟著她的腰一緊,將她的臉蛋貼著自己胸口,道:“過不久我在薊州郊外的莊子便建成了,帶你過去住一段時間。那裡風景宜人,你應當會喜歡。”

    蘇禧頓了頓,見他不想說剛才的話題,便沒有繼續追問,識趣地說了一聲好。

    那頭晉王妃領著古嬤嬤與廖氏回去,一路上無言,到了寄安堂把廖氏攆了回去,沉著臉獨自坐了許久。古嬤嬤端了一本熱茶上前,袁氏語氣十分不好道:“皇上怎麼會封一個丫頭片子為誥命夫人?”

    古嬤嬤在袁氏身邊伺候了十幾年,也算是摸清了袁氏脾氣的,這時候不需要答話,只低著頭聽便是了。

    少頃,袁氏思忖片刻,問道:“王爺何時回來?”

    古嬤嬤道:“王爺出門時沒說,想必天黑之前應當會回來。”

    約莫傍晚時分,晉王衛連坤從外頭回府。一踏進寄安堂的門,便覺氣氛古怪,院子的下人都秉著呼吸,行事頗為小心翼翼。進屋後見袁氏眼眶紅紅的,肅著臉,便問她怎麼回事。

    起初袁氏不說,晉王衛連坤問了幾遍之後,她才語氣酸楚地說起今天的事情,“……兒媳向母親請安難道不是應該的麼?他們不將我放在眼裡也就罷了,我今日還白白遭了一頓羞辱。兒媳是陛下封的二品郡夫人,我身為母親卻什麼都不是,日後在她面前年如何抬得起頭來?”

    晉王衛連坤沉默片刻,“你說庭舟為蘇氏請封了二品夫人?”

    袁氏道:“聖旨我都瞧見了,上面蓋著陛下的璽印。那蘇氏才剛進門沒幾日,便將渢哥兒迷得五迷三道的,王爺,我瞧著可不是什麼好事。”她靠近了衛連坤,又道:“雖說渢哥兒不是妾身親生的,但妾身一直都將他當做親生兒子一般看待。前兒底下丫鬟跟我說,渢哥兒與她關在房裡三天沒出門。王爺也是見過的,那般的模樣,連渢哥兒都能迷成那樣,日後這晉王府後宅還能太平得了嗎?”

    晉王想起蘇禧那張皎如明月般的臉龐,沒有言語。

    之後蘇禧便心安理得地不必每日去寄安堂請安了。不過她想了想,袁氏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婆婆,她便讓雪晴與袁氏身邊的古嬤嬤說了一下,每月逢五、逢十的早晨去寄安堂請安。因著蘇禧的身份,袁氏倒也沒有再為難她,兩邊相安無數。

    除了蘇禧仍舊吃不慣寄安堂的飯菜。是以每逢請安那日,衛渢便早早地命人煮一碗粥,看著她吃了才讓她出門。

    有一回蘇禧去寄安堂時,恰好晉王妃袁氏在招待定國公府的夫人。從這之後,蘇禧身為二品夫人,且身體虛弱還堅持給晉王妃請安的事蹟便傳了出去。一時間在貴女圈子裡豎起了楷模,被不少世家望族的夫人稱讚,替蘇家和衛渢都贏得了一個好名聲。

    其他時候她看書練琴,拾花弄草,倒也愜意,很有幾分“帶病靜養”的模樣。

    當然,如此衛渢能更節制一些就好了。

    蘇禧發覺娘親給她的那本冊子一點用處也無,她照著那冊子上寫的試了一下,非但不見效果,反而第二日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腿軟得下都下不來。

    這日她正在臨窗榻上看書,見衛渢從外面回來,正要開口,他便摟著她的腰,道:“帶你去一個地方。”

    坐上門口的翠幄清油馬車,蘇禧掀開繡金暗紋布簾看了一眼窗外,不解地問,“天都快黑了,你要帶我去哪裡?”

    此時日薄西山,萬家燈火,正是用晚膳的時候。衛渢這時候帶她出去做什麼?她回身見衛渢正坐在對面看著自己,歪著腦袋問:“庭舟表哥,你怎麼不說話?”

    自從他說了那句帶她去一個地方後,便沒再開過口。蘇禧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可到底哪兒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衛渢張開手臂,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幼幼,過來。”

    蘇禧雖鬧不明白他怎麼了,但還是乖乖地靠了過去。她坐在他的腿上,小手攥著他的衣裳,仰頭,大眼睛裡滿滿的都是疑惑。

    衛渢低頭抵著她的額頭,薄唇微微彎了彎,道:“沒什麼,只是想抱一抱你。”

    饒是倆人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可是在這安靜狹窄的馬車裡,蘇禧還是忍不住臉頰紅了紅。她烏溜溜的眼睛轉了轉,有點不好意思。

    馬車緩緩駛出城外,往郊外而去。太陽開始一點點垂落,西邊一片雲蒸霞蔚,他們在管道上行駛了兩刻鐘,然後停在靈丘山山腳下。

    蘇禧隱約猜到衛渢想帶自己去什麼地方。

    果然,衛渢領著她走了一段路,穿過一片香樟樹林,然後停在了一座墳墓前。

    墓碑上刻著“衛夫人薛氏”幾個字。

    這裡應該時常有人清掃,墓碑前清理得很乾淨,周圍一絲雜草也無,種滿了佩蘭。蘇禧握著衛渢的手緊了緊,跟著他走到墓碑前,問道:“你說帶我來一個地方,是……”

    衛渢婆娑她的指尖,面色沒有多少變化,只緩慢地應了一聲。

    原本很早之前衛渢便想帶蘇禧過來的,只不過那時候他在門外等了整整一天,這個沒良心的小姑娘也沒出現。

    衛渢彎了彎唇,低頭看向蘇禧,“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蘇禧嗔他一眼,嘟嘴道:“我才不醜呢。”說著,她鬆開衛渢的手走到墓碑前,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墓碑,語氣埋怨道:“庭舟表哥為何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衛渢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帶著你過來就行了。”

    先王妃薛氏是一位素雅端秀之人,生平最喜愛佩蘭,因為佩蘭姿態秀潔,仰俯自如。是以薛氏去世後,衛渢便讓人在她的墳墓周圍種滿了佩蘭。

    薛氏生前身子不大好,膝下只有衛渢一子。當初薛氏是想再生一個女兒的,女兒嬌養,玉雪嬌憨多惹人疼愛。只可惜她最終沒能如願以償,便早早地離世了。

    衛渢看向認認真真采了佩蘭放在墓碑前的小姑娘,大概知道了母親當初為何想要女兒。因為他看著蘇禧,也想要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小粉團子,嬌嬌氣氣的,天生便是要人好好疼愛。

    擺好佩蘭後,蘇禧又拽著衛渢在薛氏墓前磕了三個頭,這才跟著他一起回去。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蘇禧枕著衛渢的胸膛,有點心不在焉。

    衛渢抱著她,語調平淡道:“我娘是病逝的。”

    蘇禧的眼睛圓了圓,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她見他似乎心情不大好,便沒有問他這個問題,沒想到他竟主動說出來了,自己難道表現得很明顯麼?

    衛渢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徐徐道:“都寫在臉上了。”

    “……”蘇禧立即抬起雙手捧著臉,只露出一雙烏黝黝的眼睛。她支支吾吾,“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你若是不想說,我便不問。”

    衛渢沉默片刻,忽然摟著她轉了個身,讓她跨坐在自己腰上,他低聲,“幼幼,給我生個孩子吧。”

    溫溫熱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蘇禧猝不及防,往後仰了仰,耳根有點泛紅。“怎麼突然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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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7: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衛渢含住她的粉唇,勾著她輕吮纏綿。他道:“是兒是女都可以,只要是你生的。”

    蘇禧知道嫁人後是躲不了這一關的,成親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眼下衛渢提起,她倒也沒有多少意外。忸怩了一下,實話實說道:“可是生孩子很疼,我怕疼。”

    衛渢鬆開她,大約想起了什麼。蘇禧現在年紀還小,生孩子的危險大。他扶著她的腰頓了頓,輕輕咬一口她的下唇,“那便日後再說。”

    眼下他們才剛成親,倒也不急於這一時片刻。

    沒過幾日,蘇禧正在看著下人搬書。她讓人把雲津齋的西廂房收拾了出來,當做自己的書房。衛渢的書房在一旁的瀚玉軒,裡面空間寬敞,便是另外隔開一間給她當做書房也成。只不顧她更喜歡自己單獨一間書房,況且她的書也有很多,不想跟衛渢的弄混淆了。

    一個穿綠色襦裙的丫鬟遞上來一張喜帖。

    蘇禧打開看了看,上頭寫著豫王世子衛淵與傅儀的名字。

    她愣了半響,才想起來傅儀上輩子確實是嫁給了衛淵。她拿著喜帖走進衛渢的書房,衛渢正在翻閱通鑒,見她進來,把她摟進懷裡問道:“書房都收拾好了?”

    蘇禧搖搖頭,把喜帖放到他面前,道:“方才丫鬟遞給我這個。”

    衛渢掃了一眼,翻開看見衛淵與傅儀的名字,又重新闔上,臉色沒什麼變化。他淡聲:“一會讓李鴻準備幾樣賀禮,到時我帶你過去。”

    喜帖上的日子是這個月月底,蘇禧見他一點也不意外,道:“你早就知道了?”

    衛渢道:“豫王府與慶國公府的親事前年便定下了,並非什麼稀奇事。”

    說罷,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蘇禧心裡一虛,生怕他說下去又要提起自己當年離京的事,忙轉移話題道:“那他們為何現在才成親呢?”

    衛渢閑閑道:“慶國公府不捨得嫁女兒,將婚期往後拖了兩年。衛淵有兩名側室,膝下有兩兒一女,不著急大婚,是以便將婚期拖到了今日。”

    蘇禧扁扁嘴,往他懷裡一鑽,模樣乖巧,語氣討好,“庭舟表哥,你在怪我沒早點嫁給你嗎?”

    衛渢手掌順勢托住她的翹臀,略抬了抬眉毛道:“我可沒這麼說。”

    蘇禧道:“你就是這個意思。”

    衛渢低低一笑。他只是想說衛淵不急著大婚,而他急著大婚是情有可原的。不過既然有人願意投懷送抱,他自然不會拒絕。“那你打算如何補償我?”

    蘇禧倒沒想過補償的問題,不過衛渢既然提了,她大方道:“你說吧。”

    就見衛渢唇邊溢出一抹淺笑,蘇禧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他點了點桌案,附在她耳邊道:“在這裡試一次。”

    蘇禧睜大眼,下意識搖頭:“不行……”且不說現在是大白天,外面還有來來往往的下人……她就知道讓衛渢開條件准沒好事,立即想反悔,卻還沒來得及跑,就被衛渢抱著放到了黑漆檀木翹頭案上。他的雙臂禁錮在她兩邊,湊近了道:“幼幼,做人不可言而無信。”

    蘇禧聽著屋外下人搬書的聲音,根本沒法好好思考,“你,你換個地方……”

    可是衛渢決定的事,怎麼會輕易改變呢?他俯身含住她的雙唇,扶著她的腰,將她所有的抗議都吞入了腹中。

    晚上衛渢洗完澡出來,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繡金長袍,腰上鬆鬆垮垮地系著綢帶,就見他脖頸和胸口有好幾個深淺不一的牙印子,全是蘇禧咬的。

    蘇禧只瞅了一眼,便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因著白日害怕被人聽見,她死死地咬著衛渢的肩膀不敢溢出半點聲響,身軀輕顫。偏生衛渢足足弄了半個時辰,事後她幾乎軟成了一灘水,身上一點力氣也無。眼下蘇禧看著他的模樣就來氣,翻身一骨碌把自己裹進被子裡,不搭理他了。

    很快到了豫王世子衛淵與傅儀成親這一日。

    衛渢與衛淵是堂兄弟,蘇禧身為衛渢的妻子,晚上還要去新房陪新婦子說話。

    蘇禧是不大想去的,她跟傅儀向來氣場不和。自從上回春獵她彈了一首《還歸去》,回來後傅儀許久都不曾找過她。後來她嫁給了衛渢,兩人就更沒聯繫了,眼下若是在他們的洞房碰面,還不知道怎麼尷尬呢。

    衛淵成親這日邀請了許多人,不僅有威遠將軍府的呂江淮,還有廬陽侯府的厲衍。

    倒是讓蘇禧一愣。她以為這種場合厲衍是不會到場的。

    新婦子迎進門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衛淵一身喜袍走在前面,牽著紅綢,另一端牽著同樣一身喜袍的傅儀。蘇禧下意識往對面看了一眼,厲衍目光追隨者傅儀,烏瞳深沉,表情還算平靜,但是她視線一垂,便見厲衍的左手緊緊地握著。

    上一世這時候自己已經和厲衍成親了,他也是一邊看著傅儀跟衛淵拜堂成親,一邊心有不甘麼?

    蘇禧扁扁嘴,十分看不上厲衍這種行為。且不說他上輩子如何對待自己,既然他傾慕傅儀,便應該想辦法把傅儀娶進門才是,而不是等她嫁人了才抑鬱不平。

    蘇禧正想著,一隻手掌從後面捂住她的眼睛,緊接著衛渢的嗓音在她耳邊道:“看夠了麼?”

    蘇禧身子一僵,驚惶地轉頭。

    就見衛渢臉色沉沉的,擰了一把她的臉蛋道,“你的夫君在這裡,你還看著別的男人入了神,嗯?幼幼,你是不是又想受罰了?”

    蘇禧連連搖頭,她如今可不會天真地以為衛渢的“懲罰”就是單純的懲罰了。“我,我沒有,我是在想事情。”

    衛渢將信將疑,“想什麼?”

    蘇禧咬著下唇苦思冥想,她是不會撒謊的,半天也編不出來。“……我忘了。”

    然後衛渢唇邊掀起一抹涼涼的笑,揉了揉她的耳珠,“晚上我們再好好想想。”

    那邊有人請衛渢過去幫著招待賓客,他暫且先放過了蘇禧。

    婚事足足熱鬧了一天,轉眼便到了夜晚。賓客陸陸續續都離開,蘇禧從新房出來,見前院還亮著光,想必酒宴尚未散去。她便打算自己先坐上外面的馬車,等衛渢出來。

    只是剛走出大門,恰好碰見呂江淮也在門外。

    呂江淮一襲天青色長袍,正欲翻身上馬,抬眸見著蘇禧時動作一頓,愣住了。

    當初呂江淮的母親陸氏到蘇將軍府提親,兩家都以為這門親事快成了,包括呂江淮自己。他每天做事心不在焉,便是練武打拳也常常走神,只要一想到蘇禧,便壓抑不住滿心的歡喜。

    從三年前京西馬場相見,他便對她一見鍾情。彼時看著她的帷帽從面前脫落,露出那張絕美精緻的小臉,驚惶無措,水眸濕潤。從此她的模樣便深深刻在他心裡,半夜夢醒時腦海裡常常是她的臉。想要她,想寵她,想把她娶回家好好疼愛。

    蘇禧離開京城的那三年,呂江淮也在等她。

    原本他已經快放棄了,她又毫無預兆地回來。並且變得比以前更加出眾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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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西北圍場那一曲琴音,不知俘獲了多少望門才子的心。呂江淮生怕別人發現他的寶貝,趕緊讓母親陸氏上將軍府提親,他聽說殷氏對自己也是頗為滿意的時候,一整夜都沒有睡著,只盼著能早日將蘇禧娶進門,他一定會一心一意地對她。

    就在他暗自歡喜的時候,一道聖旨下來,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那段時間呂江淮鬱鬱寡歡,誰都不見。直到蘇禧和衛渢成親的那一日,他遠遠地看了一眼,蘇禧穿著大紅喜服,臉蛋掩在銷金蓋頭下,只露出一雙玉白雙手。也是像今日這般的場景,紅綢,紅燭,紅燈籠,他不敢多看,騎馬匆匆地離開了。

    眼下呂江淮愣愣地看著蘇禧,忘了動彈。

    蘇禧今日穿了一條五色梅淺紅裙子,梳著淩雲髻,頭上只戴了一對玉葉金蟬簪,皓齒蛾眉,盼倩淑麗。數日不見,她便由當初俏麗的小姑娘,變成了嬌美的新婦子。

    讓她從姑娘變成女人的,是另一個男人。呂江淮握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半響,張口啞聲道:“衛夫人。”

    蘇禧未料會在這裡遇見呂江淮,早些日子殷氏提過兩人的親事,眼下見面多少有些尷尬。她抿抿唇,遲疑片刻,旋即揚起笑臉大大方方地一笑道:“呂大哥。”她見今日只有呂江淮一人,不見呂惠姝,緊接著道:“姝姐姐沒來嗎?”

    呂江淮道:“小妹在家中學習女紅,不方便出來。”

    呂惠姝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陸氏近日在忙著為她相看親事。陸氏見女兒性子大大咧咧,與男孩無異,為了讓她收心養性,便不許她出門,讓她一心學習刺繡。

    蘇禧一想到呂惠姝那般英氣豪爽的姑娘被關在家中繡花,便忍不住撲哧一笑。她兩靨盈盈,杏眸彎彎,“好些日子不見姝姐姐了,不知姝姐姐過得怎麼樣。”

    呂江淮目光癡癡,順著她的話道:“改日你們可以出來見一面。”

    蘇禧頷首道好。見時候不早,便沒有與呂江淮多言,讓他早些回去,自己則坐上了晉王府的翠幄清油車。

    就在蘇禧踩著腳蹬上馬車時,身後一個下人推著推車從後面經過。貨物太高,擋住了下人的視線,就見最上面的黃楊木箱籠搖晃了晃,在她頭頂上方掉了下來。

    蘇禧恍然未覺。

    呂江淮驚了驚:“當心——”

    說著一個箭步上前,擋在了蘇禧身後。那箱子恰恰好砸中了呂江淮的後背,箱子裡裝了一個掐絲琺瑯雙螭瓶,掉在地上摔了粉碎。他只悶哼一聲,皺了皺眉。

    倘若沒有呂江淮,那瓶子很可能就砸在了蘇禧頭上。

    今日陪著蘇禧出門的是聽鷺和聽鸝,會武功的聽雁不在。是以箱子掉下來時,她們竟沒人察覺。

    那推車的下人連連道歉,表情好似要哭出來了。且不說他差點傷了世子夫人,單這一件賀禮就不夠他賠的……

    蘇禧看著滿地碎瓷,再看了看呂江淮,驚愕道:“呂大哥……”

    呂江淮勉強笑了笑,對她道:“上去吧,我沒事。”

    蘇禧還想說什麼,一偏頭,卻見衛渢面無表情地立在豫王府門口。衛渢也看見了方才的那一幕,神色一變正欲趕來,卻因為呂江淮離得更近,被他捷足先登。

    衛渢眸色微冷,很快恢復如常,上前將蘇禧上下看了一遍,“可有哪裡受傷了?”

    蘇禧搖搖頭說沒有。

    衛渢這才看向呂江淮,有禮道:“多謝呂公子出手相救,呂公子傷得嚴重麼?”

    呂江淮道:“小事一樁,衛世子不必掛在心上。”

    然而衛渢並非一個喜歡欠人情的人,何況這人還對蘇禧別有用心。他讓李鴻去請了大夫,讓大夫去威遠將軍府給呂江淮看傷,隨又讓人送了幾件謝禮送到威遠將軍府上。

    回到雲津齋,蘇禧洗完澡從淨房出來,見衛渢冷著一張臉坐在翹頭案後看書,就知道他在為今天的事情生氣。她自認坦坦蕩蕩,對呂江淮從未有過不該有的心思,今天呂江淮只是幫她擋了一下箱子,他至於到現在都不理她嗎?

    蘇禧撅了撅嘴,認為衛渢太小氣。他不理她,她也不跟他說話,於是頭一扭,便鑽到了床上睡覺。

    大抵是今日太累,蘇禧只想閉著眼睛眯一會兒,沒想到這一睡就睡了過去。她醒來時屋裡的燈還亮著,夜已至深,衛渢卻還在桌案後坐著,手邊點著一盞燈,照著他豐神疏朗的俊臉。

    什麼時辰了?他怎麼還沒休息?

    蘇禧這時候已經不生氣了,她光著腳下床,一邊揉眼睛,一邊走到衛渢身後,咕噥道:“庭舟表哥怎麼還不睡覺?”

    衛渢放下手裡的書,見她沒有穿鞋,一雙白嫩亭勻的玉足踩在深色的毯子上,十個指甲蓋上染著鮮豔的蔻丹。他把她抱到腿上,手掌自然地把她的腳丫子包住,道:“天氣涼了,怎麼連鞋也不穿?”

    蘇禧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順勢環著他的脖子,“你都不理我了,還管我穿不穿鞋。”

    他回來到現在只顧著看書。

    衛渢捏住她的鼻子,生生讓她打到一半的哈欠憋了回去。“我不該生氣麼?”

    “唔。”蘇禧憋得臉頰通紅,趕緊拍掉他的手,“我早就跟你說過,我跟呂大哥沒什麼的……今天只是偶爾遇見,說了兩句話而已。”

    衛渢把雙手扶著她的腰,讓她面對自己,嗓音低低的:“說兩句話也不行。”

    她這小傻子對呂江淮沒有男女之情,但是呂江淮看她的眼神,可沒那麼簡單。

    何況當初她便是聽信了呂江淮的話,一走三年。衛渢認為自己沒有對呂江淮動手,已經是仁至義盡。

    蘇禧慢吞吞地“哦”一聲。她坐直身子,趴在他身邊小聲地咕噥:“小氣鬼。”

    衛渢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眉。

    在這方面,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大方。

    蘇禧見天都快亮了,道:“我以後不再跟他說話就是了,現在可以睡覺了嗎?再不睡天都亮了。有什麼東西非得今夜看完不可?”

    衛渢頓了頓,說了聲好,便吹熄了燈抱著她走向床榻。蘇禧如今很喜歡窩在他懷裡睡覺,他懷抱寬敞,還有一種清雅的香味,沒過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困了。

    就在蘇禧快睡著時,衛渢捏捏她的臉,把她叫醒,“幼幼,我有件事跟你說。”

    蘇禧最討厭他總是把自己叫醒,嘟著嘴,帶著睡腔道:“什麼呀?”

    衛渢順勢親了親她嘟起的小嘴,低聲道:“我要去洛州一趟。”

    半響。蘇禧消化了一下他話裡的內容,緩緩掀開濃長的睫毛,怔怔地瞧著他,“什麼時候?”

    衛渢道:“後日。”

    蘇禧沒有說話,旋即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道:“我要睡了。”

    衛渢重新把她轉過來,抵著她的額頭,輕聲哄道:“在家乖乖等我回來,嗯?”

    蘇禧有點生氣,不吃他這套,推了推他的胸口道:“你為什麼現在才跟我說?”

    衛渢抱著她解釋,“黃河水災,陛下也是今日才將此事交給我……”

    方才他看的檔便是黃河水災的情況。這件事昭元帝原本是交給衛淵去辦的,只不過今日衛淵大婚,昭元帝放了他幾日假,治理水災的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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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前陣子黃河氾濫,河道決堤,沿岸十幾處地方遭受水災,死傷的百姓數千人。此事刻不容緩,是以才會臨時決定後日出發。

    衛渢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櫻唇,“我會早些回來。李鴻留在府中,倘若有什麼事,便找他立即通知我。”除此之外,他又交代了一些別的事,包括不許讓蘇禧隨便出門見呂江淮等人。

    倘若不是黃河沿岸災情危險,他確實想過帶蘇禧一起過去。只不過她太嬌氣,一路上奔波勞碌,他擔心她的身子吃不消。加之洛州那裡疫情蔓延,他更不可能讓她涉險。

    為了蘇禧的安全著想,衛渢在雲津齋裡裡外外又多安排了十幾人,看守得跟鐵桶似的。並吩咐李鴻,他不在的日子裡,不准許寄安堂那邊的人踏入雲津齋一步。

    很快便到了衛渢出發這一日。蘇禧站在門口送別衛渢,他身後跟著隨行的官員,她不好意思跟他多膩歪。可衛渢的臉皮就厚多了,握著她的手站了快一刻鐘,末了將披風一卷,擋住身後人的視線,低頭吻住她的小嘴,緩緩地說:“幼幼。”

    蘇禧莫名:“什麼?”

    他薄唇輕啟,貼著她的,“我不想走了。”

    話雖如此,但衛渢最後還是非走不可。

    蘇禧目送他騎馬的身影遠去後,轉身與丫鬟一起回了雲津齋。

    倆人成親不到一個月便要分離,蘇禧心裡多少有些不舍。偌大的院子只剩她一個人,她反而有些不習慣。不過也有一個好處,便是日後能好好睡一個覺了。自從跟衛渢成親後她便很少能睡一個完整的覺,更因此荒廢了許多練舞練琴的時間。

    衛渢離開的第二天,蘇禧不必去寄安堂請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起床後她先練半個時辰動作,再擦了擦自己的綠綺琴,用過早膳後去後面花棚澆了澆花。下午在書房看了會書,又練了練字,很快一整天便過去了。晚上她洗漱完躺在床上,頭一次覺得床榻這麼寬敞,沒有衛渢的手臂枕著反倒不習慣了。

    不曉得他現在到哪了?洛州距離京城不遠,應該四五日便能到了吧?

    接下來的幾日,基本與第一日相同,雲津齋的下人將院子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不需要蘇禧費心,晉王府的事情也不需要她管,她每日倒也過得輕鬆愜意。

    有一日蘇禧給呂惠姝寫信,約見她在禦和樓見面。倆人許久不見有許多話說,在禦和樓坐了好幾個時辰,又去了一旁的多寶齋看首飾。

    多寶齋裡只有一位婦人,穿著秋香色的褙子,手裡正拿著一對金鑲玉的耳墜猶豫不決。

    蘇禧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瞧著她有些眼熟,仔細看了看,竟然是六堂姐蘇淩芸。

    自從二房與他們分了家,蘇禧回京後便不曾見過那兩位堂姐。蘇淩蓉和蘇淩芸此時早已嫁了人,蘇淩蓉嫁給了慶安侯府的吳二,蘇淩芸嫁給惠安侯府的孫睿。

    蘇禧並未刻意打聽過她們兩人的下落,也不曉得她們過得如何。今日猛地一見,很有些出乎意料。蘇淩芸未出嫁前也是清秀麗質的姑娘,她只比蘇禧大一歲,眼下瞧著竟如同二十幾歲的婦人一般面色發黃,鬢邊也多了幾根白髮,拿著那支金鑲玉耳墜猶豫不決,既是想買又有點為難的模樣。

    蘇淩芸察覺到蘇禧的視線,循著看來,目光落在蘇禧那張豐澤瑩潤的臉上時,臉色狠狠變了一變。

    蘇家的九姑娘嫁給了晉王世子衛渢,這是半個京城的姑娘都知道的事。

    曾經多少人傾慕衛渢的才貌,誰都沒想到他最後會娶名不見經傳的蘇禧。

    當初他們成親的陣勢,蘇淩芸遠遠地瞧見了。她想起衛渢芝蘭玉樹般的相貌,再想了想自己那有穀道之好的夫君孫睿,便一肚子不平。然而這門親事是她親自點頭的,便是後來後悔了,她那位嫡母郭氏也不會幫她。加之二房又與蘇府分了家,她沒臉去求蘇老太太,這裡面的苦頭只能自己品嘗。

    孫睿把家中的積蓄都拿去養了外頭的戲子,如今她想買一個耳墜,都要斟酌許久。

    蘇淩芸看著蘇禧身上的簪子、鐲子、玉佩,每一樣都精緻且價值不菲,且她臉色紅潤,一看便是過得十分舒坦。

    蘇淩芸想起那時候她擺滿首飾的櫃子。她從來都是這樣,什麼都比別人好。

    相比起她的金貴,自己卻顯得頗為寒酸。

    呂惠姝顯然也認出了她,道:“咦,這位不是蘇家六姑娘……”

    蘇禧頷首,尚未開口,蘇淩芸便迅速扔下耳墜,一聲招呼也不打地轉身走了。

    呂惠姝道:“她怎麼走了?”

    蘇禧垂眸,搖搖頭道:“不知道。”

    她對二房的這兩位堂姐,一開始便沒有什麼情分,也不關心她們究竟過得如何。蘇禧和呂惠姝各自挑了首飾,便坐上馬車各自回府了。臨走時蘇禧看了一眼那個被蘇淩芸扔下的金鑲玉耳墜,很快又收回目光。

    次日是蘇禧去寄安堂請安的日子。

    蘇禧與晉王妃袁氏一同用了早膳之後,正準備告辭回去,袁氏叫住她道:“等等。”

    她回身,不解地問:“母親還有什麼事?”

    袁氏命古嬤嬤將兩個容貌秀麗的姑娘帶進來,道:“這兩人已經簽了賣身契,你將她們領回去,日後放在身邊伺候。渢哥兒身邊的幾個丫鬟年紀都大了,日後總要打發出去的,正好讓這兩人填補上。”

    這兩個丫鬟一個穿綠衣,一個穿藍衣,模樣姣好,身段嫋娜,不像是普通的丫鬟。蘇禧看了她們一眼,斟酌道:“雲津齋的下人已滿,每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怕是沒有她們兩人的位置。多謝母親一番心意,這兩人還是暫且留在您這裡吧。”

    袁氏看著她,“不過是多了兩個人,你便不能打理了?日後這偌大的晉王府都要交到你手中,到那時你怎麼辦?倘若當真連兩個人都放不下,我看日後你也不必當家了。”說著又道,“長輩賜,不可辭。蘇家的女兒熟讀聖賢,難不成連這句話都沒聽過?”

    既是拿長輩之名,又是拿聖賢道理來壓蘇禧,倒是讓蘇禧一時無話可說。她沉默片刻,屈膝道:“兒媳知道了。”

    那兩人一個叫繪珠,一個叫畫釧。回到雲津齋,蘇禧將兩人安頓在後罩房裡,與另兩個三等丫鬟同住一間房。

    聽雁一面給蘇禧端茶倒水,一面口無遮攔道:“姑娘,晉王妃是什麼意思啊?咱們雲津齋又不缺人,她還特地塞了兩個人進來。奴婢瞧著那兩人生得一臉妖媚,一看便不是什麼正經丫鬟。”

    蘇禧默聲不語。連聽雁這種粗心的都看出來了,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袁氏的打算?

    且袁氏又說得那般清楚,讓她安排那兩人到衛渢身邊伺候。

    她與衛渢成親沒幾日,袁氏便迫不及待地往雲津齋塞人了。

    只是有一點蘇禧想不明白,袁氏既然想往雲津齋塞人,為何是挑衛渢不在的時候?她想了想,道:“聽雁姐姐,這幾日你安排兩個可靠的丫鬟,看著繪珠與畫釧。倘若她們有什麼動靜,隨時都來稟告我。”

    聽雁頷首道是,又問:“姑娘,那還需要給她們安排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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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雖說蘇禧嫁給了衛渢,但聽雁幾個大丫鬟還是習慣叫她“姑娘”。

    蘇禧道:“安排一些不打緊的事情吧,不要讓她們兩個進屋。”

    雲津齋有專門管理下人的嬤嬤,姓金,是個規規矩矩、恪盡職守的老人。聽了蘇禧的意思後,便安排繪珠與畫釧兩人打理後面花棚的花,這門差事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一旦哪盆花出了問題,蘇禧便可以用“辦事不利”將她們打發出去。

    蘇禧對金嬤嬤的這個安排還算滿意。

    接下來幾日,繪珠和畫釧還算老實,安安分分地打理花棚,沒有鬧出什麼事端。

    倒是蘇禧收到了衛渢寄的家書。

    這應當是他剛到洛州時寫的,上頭簡單交代了一下路上的事情,興許是太忙,信上沒有多少內容,倒是隨信一併送過來一個紫檀雕花的箱子。蘇禧打開看了看,裡面全是洛州特色的小玩意兒。衛渢知道她喜歡琴和香料,裡面不僅有失傳的琴譜,還有幾種名貴香料,以及數不清的珠釵首飾。

    蘇禧托腮看著衛渢的信,忽然就想他了。

    其實這半個月她每天都會想他,但是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強烈。

    蘇禧坐在翹頭案前提筆寫回信,寫到一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袁氏送了兩個丫鬟的事情說了。寫完之後,便去外院將信送給李鴻。

    這頭,寄安堂。

    晉王妃袁氏與二爺衛汛坐在玫瑰椅中,下方跪著一個穿粉藍色衣裳的丫鬟,正是繪珠。

    衛汛喝了一口茶,看向繪珠:“打聽到衛渢何時回京了麼?”

    繪珠低著頭道:“世子夫人不讓奴婢接近正屋,奴婢與畫釧只負責打理花棚,暫且沒有探聽到世子回京的消息……”

    衛汛皺了皺眉,道:“不讓你們接近,你們不會想辦法接近麼?我再給你們十日時間,倘若還是問不出來,便回揚州去吧。”

    揚州不是指地名,而是指專門培養揚州瘦馬的地方。一般從那裡出來的女子,便沒有想再回去的。繪珠身子縮了一縮,抬眸看向衛汛,“求二爺不要將繪珠送回去。”

    這般可憐的模樣,委實是楚楚動人。然而與另一抹身影相比,便差得太遠了,衛汛陡然失去興趣,揮揮手讓她下去。

    屋裡僅剩下衛汛與袁氏二人。袁氏問道:“汛哥兒,你確保能萬無一失麼?”

    衛汛沉思片刻,道:“別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只要能清楚衛渢回京的時間,孩兒保證不會讓他活著回到京城。”

    袁氏不大放心,“可若被人知道此事是你所為……”

    衛汛安撫道:“娘大可放心,待事成之後,那些人一個都不會留,不會有人知道此事與咱們有關。”

    一刻鐘後,衛汛從寄安堂出來,走在回二房瑞思居的路上。

    恰好蘇禧給李鴻遞完了信,正好回雲津齋。她今日穿了一件粉藍色繡金短襦,下面配一條同色鳳穿牡丹紋的裙子,腰上佩一塊魚紋石榴銀腰飾,隨著她的步伐叮鈴作響,清脆好聽。就見她偏頭正在與丫鬟說話,唇邊掛著淺盈盈的笑,杏臉桃腮,嗓音軟濡。

    儘管不是與衛汛說話,但聽著那聲音,也能讓人心曠神怡。

    瑞思居與雲津齋在同一個方向,蘇禧走在前面,並未看見衛汛。

    衛汛慢吞吞地走在蘇禧身後,望著她的背影。

    看著看著,眸色漸漸轉深。

    衛渢真是好福氣。不曉得擁著這般美的妻子入懷,是何等銷魂蝕骨的滋味?

    這頭,洛陽災情嚴重。衛渢到了地方之後,不僅要控制災情,還要鞏固河堤,改道分流,一時間忙得腳不沾地,只有夜闌人靜時才能坐下休息一會。

    桌案上一盞油燈滋滋燃燒,衛渢身子後仰,倚著黃花梨扶手椅,揉了揉眉心,道:“收到夫人的回信了麼?”

    穿著靛青色衣裳的侍衛道:“回稟世子爺,尚未收到。”

    此人名叫常鵠,與李鴻出自同一師門,皆是衛渢培養的一批忠心耿耿的侍衛。

    這幾日衛渢每日都要詢問一遍剛才的問題,便是再忙,也不忘翻閱一下信件。常鵠忍不住想,世子爺前兒寄的信,這時候應當才到京城,即便夫人立即寫了回信,寄到這兒也應該是好幾天之後了。這般沉不住氣,反倒不像是世子爺的作風。

    衛渢閉目休息片刻,沒再多言。正欲繼續翻看各地的災情彙報,屋外敲門進來一人,穿著松花色圓領袍,正是洛州的知府王棣。

    衛渢這些日子便是住在王知府家中。王棣一聽說衛渢是來查辦黃河沿岸河道的,可謂是慇勤至極,眼下見他屋裡的燈還亮著,笑容滿面地進來道:“世子爺,這麼晚了您還不休息?”

    衛渢掀眸朝他看去一眼,隨手翻了一頁書,開門見山道:“王知府有何事麼?”

    “下官生怕世子爺累著,特來看一看您。”王棣笑得一團和氣,往前走了兩步,露出身後的一個人來,“正好小女做了幾樣糕點,世子爺深夜還要處理公務,想必這會兒早就餓了吧。小女別的本事沒有,這點心做的卻是好,不如您嘗嘗?”

    這王棣看著大腹便便,生得女兒倒是個清秀佳人。就見他身後的姑娘一襲藍色襦裙,身姿綽約,姿容秀麗,垂著頭往前走了兩步,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桌案上,輕聲細語道:“世子爺請慢用。”

    衛渢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目無微瀾。

    王知府的女兒王詩語悄悄抬眸打量了一下衛渢,然後又羞赧地低下頭去。原本她以為被皇上指派來做事的都是些鬚髮斑白,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未料晉王世子不但年輕昳麗、芝蘭玉樹,更是才能兼備,聽說不過短短幾日,便將洛州河道管理得有條不紊。她芳心悸動,一邊自作主張地將糕點擺上桌,一邊含羞帶怯道:“世子爺不妨嘗嘗,這都是洛州的特色點心。小女廚藝不精,還望世子爺莫要嫌棄。”

    衛渢重新拿起書,彎起食指不緊不慢地叩了叩桌面,“端下去。”

    王詩語怔了怔,看著他:“世子爺……”

    衛渢淡聲道:“我看書時不希望有人進來打擾。”話是對著後頭的王知府說的,他眉宇清清冷冷,帶著些不容置疑,“常鵠,送王大人出去。下回若是有人再擅闖書房,我便問你的罪。”

    常鵠對王棣和王詩語做了一個“請出去”的姿勢。

    王棣還想說什麼,只見常鵠拇指一頂,拔出了一截腰間佩刀,他立即噤了聲,領著女兒王詩語訕訕地出去了。

    兩人離開後,衛渢目光轉向桌案上的食盒,少頃,垂眸平靜道:“拿去扔了。”

    自從蘇禧收到衛渢的第一封信後,此後每隔兩日,便有一封他的家書寄過來。

    蘇禧不曉得自己的回信送到衛渢手上沒有,反正他的信上是沒有關於那兩個丫鬟的內容。天氣漸漸轉涼了,院子裡的銀杏葉落了一地,滿地金黃,秋意正濃。

    算算時間,衛渢已經走了一個多月了。

    蘇禧一個人閑著無聊,便去晉王府後院轉了一圈。外頭風大,她只走了一會,小臉便被風吹得微微發白。回到雲津齋,她緊了緊身上的櫻色蘇繡纏枝牡丹披風,正準備進屋,便見廊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聽雁,一個是袁氏前陣子送來的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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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8: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聽雁面色慍怒,模樣嚴厲,正在訓斥繪珠。

    至於繪珠……臉頰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此刻正低著頭,看不清什麼表情。

    聽雁見蘇禧上前,忙停止訓話,叫了一聲“姑娘”。

    蘇禧道:“怎麼回事?”

    這時候便能看出衛渢將雲津齋管理得多麼井井有條了,便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也沒有一個人上來圍觀,各個埋頭做自己的事。聽雁狠瞪了繪珠一眼道:“姑娘方才出去的時候,這賤蹄子說是受了您的指使,要把那盆新開的墨菊搬您屋裡。奴婢當時不在,是攏春將她放進去的。奴婢聽說後覺得不對勁,趕緊進屋裡一看,竟然看見她在翻您的書桌。”

    蘇禧書桌上只有幾本閒書,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繪珠為何要翻她的書桌?

    她皺了皺眉,道:“她在找什麼?”

    聽雁道:“奴婢方才問了,這賤蹄子不肯說。”

    蘇禧牽裙進屋看了看,翹頭案上的書被翻亂了一些,不大明顯,其他地方沒什麼異樣。她讓聽雁暫且把繪珠看起來,叫來這幾日看著繪珠與畫釧動靜的丫鬟,問道:“她們這幾日都做了什麼,見過哪些人?”

    丫鬟道:“回夫人,繪珠與畫釧這幾日一直在花棚做事,並未發現什麼異常。”說罷,想了一想道:“不過繪珠倒是與看守二門的劉婆子見過幾次。”

    蘇禧留了個心眼,立即讓聽鸝去打聽看守二門的劉婆子。不出半日,便打聽到那劉婆子是晉王妃袁氏的人。

    蘇禧很快意識到,袁氏安排兩個丫鬟到雲津齋,興許不是為了給衛渢身邊塞人,而是為了探聽雲津齋的消息。

    可她們究竟要打探什麼消息?蘇禧想不通,便讓聽雁去審問繪珠與畫釧兩人,那兩人倒是守口如瓶,什麼都不肯說。聽雁讓人分別打了她們二十板子,直到打得倆人雙眼一閉撅了過去,仍舊沒有吐露一個字。

    蘇禧不曉得繪珠有沒有探聽到什麼,為了以防萬一,避免她將消息透露出去,便將她和畫釧關進了跨院的一間屋子裡,誰都不許進去探看,更不許讓她們出來。幾日過後,倒也還算風平浪靜。

    寄安堂這邊,卻是有人著急上火了。

    衛渢走之前將雲津齋裡裡外外安排得嚴絲合縫,連只蚊子也飛不進去。是以之前袁氏才會用那般強硬的姿態把繪珠和畫釧塞給蘇禧,眼下這兩人被蘇禧關了起來,且不說她們有沒有看到衛渢的信,便是看到了,也傳不出來,而外頭的人又進不去。衛汛等了四五日等不到消息,眼瞅著衛渢就快回京了,一怒之下抓起八仙桌上的墨彩小蓋鐘,狠狠地扔在地上。

    “廢物!”他道。

    袁氏把屋裡的丫鬟都攆了出去,冷聲道:“想不到那丫頭片子還有幾分頭腦。”

    衛汛捏了捏扶手。

    袁氏思索片刻,又道:“不如我親自去雲津齋把人要出來。”

    衛汛搖頭道:“當初娘把她們給了雲津齋,眼下這時候又去要人,定會讓那邊起疑的。”

    袁氏問:“那你打算如何是好……我聽王爺說,過不了幾日衛渢便要回京了。”

    衛汛面色沉沉,想了想道:“大不了多安排一些人手,埋伏在他回京的必經之路,我就不信這次取不了他的性命。”

    兩人在屋裡談話,誰都沒注意門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衛泱是來向袁氏請安的,見寄安堂門口空無一人,不見丫鬟,便起了好奇之心,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想聽聽裡面的人說什麼,未料會聽見這一番對話。他滯了滯,聽見裡面衛汛向母親告辭的聲音,忙轉身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此地。

    衛泱走得很急,生怕被後面的人發現了似的。

    他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耳邊回蕩著母親和二哥的對話。他震驚不已,母親和二哥竟然想要取大哥的性命?雖說大哥是先王妃薛氏所生,與他們一直不大親近,但衛泱一直很敬重衛渢這位兄長。他一直以為母親只是對大哥生疏了一些,眼下猛地聽見這個消息,久久沒有消化過來。

    衛泱驚慌之餘撞倒了一旁的藤面方桌,只聽咚地一聲,他才緩緩地冷靜下來。

    丫鬟惴惴不安地問:“三爺,您怎麼了……”

    衛泱揮揮手,道:“出去,你們都出去。”

    目下他腦子亂得很,不曉得該如何是好。衛泱坐在八仙椅中思考了好一陣子,母親和二哥為何要對大哥衛渢不利?難不成是為了他的世子之位?他的心一涼,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沒了大哥,二哥便是嫡長,那世子之位自然會落到他的頭上……

    衛泱握了握扶手,心如亂麻。這件事袁氏從未與他說過,興許是覺得他還小,過了年才滿十六,這些事情便是與他說了他也不懂。他在屋裡獨自坐了好幾個時辰,便是丫鬟進來叫他用膳,他也無動於衷。

    蘇禧怕冷,屋裡早早地燒起了炭盆。天氣由秋入冬後,一日比一日冷,如今她出門都懶得出了,每日揣著手爐坐在臨窗榻上昏昏欲睡。她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後日便是衛渢回京的日子,一眨眼他都離開快兩個月了。不曉得他這會到哪了?洛州的河道治理得怎麼樣?

    一開始蘇禧覺得時間很慢,怎麼過都過不完。後來漸漸習慣了,前兒收到衛渢說回京的信件時,她還覺得驚訝,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興許是冬天來臨的緣故,這幾天老是覺得瞌睡,怎麼都睡不醒似的。

    蘇禧正昏昏欲睡時,攏春從外面進來道:“姑娘,外面三爺想要見您。”

    蘇禧有些遲鈍,腦子轉了一圈才想起三爺是衛家三爺衛泱。“他為何要見我?”

    攏春掖著兩手道:“三爺說他有事情跟您說。”

    蘇禧與衛三爺衛泱極少來往,平日便是在府裡碰面,也沒怎麼說過話,他有什麼事情與自己說?她想了想,還是披了一件滾邊披風,穿上繡鞋,走出了門外。就見衛泱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外,穿著一襲墨綠色錦袍,眉心緊蹙,神情有些焦慮。

    走到跟前,不等蘇禧開口,衛泱便道:“大嫂,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禧看著他,思忖片刻,道:“三叔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衛泱抿緊唇角,為難地看了看蘇禧身旁的丫鬟。

    蘇禧見他們就站在雲津齋的門口,衛泱應當不敢做出什麼事,便讓聽雁幾人各自退後了幾步。她看向衛泱,“三叔這回可以說了嗎?”

    此事衛泱思考了好幾天,不知應不應當告訴蘇禧。倘若說了,便是對不起娘親和二哥,是他不孝不義;若是不說,那他便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他糾結了三日,終於還是決定如實跟蘇禧說了此事。“那日我去寄安堂,聽娘與二哥正在商量……”

    半響,蘇禧聽完衛泱的話,不可思議地睜圓了眼睛。

    衛泱道:“倘若大嫂能與大哥聯繫,便讓他路上多留一個心眼吧。若是沒事便再好不過,若是真的……”他頓了一下,許久才繼續道:“我只求大嫂一件事,事後別說是我告訴你的,我不想讓娘和二哥知道是我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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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蘇禧顧不得他後面的內容,只定定地看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衛泱頷首,“千真萬確。”

    等消化完這件事,蘇禧總算理清楚了來龍去脈。原來袁氏在她身邊安插兩人,是為了充當他們的眼線,並非是要給衛渢填做通房。至於那日繪珠要找的東西,想必應該是衛渢的書信。只不過繪珠不知道,她看完書信一般不會放在翹頭案上,而是鎖在了一旁的酸枝木五斗櫥櫃裡。

    眼下她聽說衛汛要在路上對衛渢不利,心跳漏了好幾瞬,沒工夫再搭理衛泱,牽裙便要到前院尋找李鴻。

    雲津齋距離前院不遠,穿過一條抄手遊廊,走出垂花門,再走一段路便到了。蘇禧剛走出垂花門,上了去前院的鵝卵石小路,便見衛汛穿著藏藍色錦袍迎面而來。

    蘇禧猛地停住腳步,粉唇微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衛汛朝她走來,最後停在她面前,問道:“大嫂這般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

    蘇禧定定地瞧著他,想起衛泱适才那番話,藏在袖中的小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本以為袁氏與衛渢只是單純地關係不和,未料他們竟想取衛渢的性命……興許是蘇禧自幼生活幸福美滿的緣故,是以十分不能理解袁氏與衛汛的這種行為。雖說蘇將軍府沒分家之前二房是糟心了一些,但從未鬧出過人命,眼下這對母子竟然合謀要取衛渢的性命。她緊緊地抿著唇,身軀輕顫,一看便是氣得不輕。

    偏生衛汛沒事人一般,杵在她跟前一動不動,“大嫂怎麼不說話?”

    蘇禧往一旁側了一步,一言不發地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她現在沒空質問衛汛為何要行刺衛渢,她只想立即將此事告訴李鴻,讓李鴻提醒衛渢路上小心。

    只是剛路過衛汛身邊,就被衛汛伸手粗魯地擒住了手腕。

    “你!”蘇禧惱怒地瞪向他。她極其不喜歡旁人的碰觸,抬手狠狠地甩了甩,卻甩不開。衛汛的手猶如鐵鉗,緊緊地箍著她,箍得她手腕都疼了。她羞怒地道:“放開我。”

    聽雁見狀,一邊趕緊上前分開兩人,一邊道:“請二爺放開我家夫人!”

    卻不知衛汛也是習武之人。只見衛汛僅用一隻手與聽雁過了幾招,便一下子擒住了聽雁的脖子。聽雁是姑娘家,力氣自然不如他,不消一會兒的功夫便被他掐得臉色發白。

    蘇禧驚道:“放開聽雁!”

    就見聽雁的臉色由白轉青,最後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虛軟地掛在衛汛的手臂上。蘇禧看得心驚膽戰,不停地拍打衛汛的手臂,眼眶迅速紅了,著急緊張道:“放手,快放開她。”

    美人就是美人,泫然欲泣的模樣也叫人賞心悅目。衛汛看了她一眼,緩緩鬆開聽雁。聽雁直接坐到了地上,扶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氣,倘若他再晚一點鬆手,聽雁的命可能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蘇禧忙撲過去查看,“聽雁姐姐,你怎麼樣?你還好麼?”

    聽雁重重地呼吸了幾口氣,臉色雖不如方才那般難看,但喉嚨卻是啞了,“奴婢,奴婢沒事。”

    蘇禧抬眸,恨恨地瞪向衛汛,不等他反應過來,抬手便重重地打了個他一耳光。她道:“我是你大嫂,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你眼裡還有沒有道德禮法?”

    這一巴掌不輕,蘇禧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便見衛汛臉上迅速泛起一個巴掌印。

    衛汛摸了摸臉頰,臉上的陰鷙一閃而過。很快恢復如常,他順勢俯身在蘇禧耳邊道:“沒了衛渢,你便不是我大嫂了,還要什麼道德禮法?”

    蘇禧雙眸圓睜,不敢相信他竟然說得出這種話。

    “你……”許是太過驚愕,她“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太齷蹉了。”

    衛汛低聲一笑,非但不生氣,反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舉步揚長而去了。

    城外官道。

    衛渢騎馬走在最前方,身後領著河道總督等幾位官員。他為了提早趕回京城,一路快馬加鞭,身後那幾位安逸慣了的官員很是吃不消,想出聲抱怨一兩句吧,但是見衛世子眉宇淡然,面無表情,到嘴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衛世子是為了早日回京向皇上覆命,他們若是抱怨,那豈不是很不識好歹麼?是以大夥都默默忍了下來,跟上衛渢的速度,等到了驛站休息時,皆是兩股戰戰,走不成路了。

    這間驛站位於青州郊外,距離京城還有兩天路程。衛渢躺在驛站的床榻上,窗外月明星稀,他毫無困意,便取出腰上的月兔抱繡球荷包拿到面前觀看。因著戴了好幾年,荷包有些舊了,月兔的耳朵泛起毛邊,一看便是經常被人摩挲所致。

    衛渢眸光沉沉如水,拇指輕輕婆娑荷包上嬌憨圓潤的小兔子。

    兩個月不見,他只想立即回到蘇禧身邊,擁著她嬌嬌軟軟的身子入懷。

    屋裡的燭光驀然閃了閃,衛渢的動作微微頓住,面上卻不動聲色。窗戶搖晃,屋外夜風大作,下一瞬,兩個穿著黑衣的男子破窗而入,手中刀刃泛著森森寒光。其中一個舉起長刀,不由分說地便朝著床榻刺去——

    蘇禧等了足足兩天,今日本該是衛渢回京的日子,可是眼看著太陽就落山了,還是不聞他回來的消息。她讓聽雁去門口看了好幾趟,得到的答案都是:“姑娘,世子爺還沒回來。”

    蘇禧越等越是心慌。不曉得李鴻把消息傳給衛渢沒有?衛渢有沒有防備衛汛?他是不是受傷了?不然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站在廊下,眼巴巴地看著雲津齋的門口,希望下一瞬便能看見衛渢的身影。

    聽雁忍不住道:“姑娘別擔心,您既然告訴李侍衛了,他便一定會護好世子爺的。說不定世子爺只是路上因事情耽誤了,您就別自己嚇自己了。”

    可是蘇禧怎麼能不擔心?且不說衛汛和袁氏有沒有得手,耽誤了回京的時間,不能及時入宮述職,昭元帝肯定是要不悅的。她固執地站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到了用晚膳的時間,聽雁叫她先進屋裡吃飯,她搖搖頭道:“我沒胃口。”

    聽雁勸道:“姑娘還是先吃一口飯吧。萬一世子爺回來,見您瘦了會不高興的。”

    蘇禧抿唇,最後還是乖乖地回了屋,只喝了半碗碧粳荷葉粥,便不肯再吃了。

    蘇禧心不在焉地等了一晚上,還是沒等到衛渢回來,最後經不住聽雁的勸說,先躺下休息了。

    次日清晨蘇禧洗漱一番,這回不打算繼續乾等了。她讓聽雁準備了一輛馬車,打算回蘇將軍府,請求二哥蘇祉幫忙打探衛渢的下落。二哥人脈廣闊,雖說這次治理河道一事與他無關,但他著人打探一下,肯定比自己毫無頭緒地等待有效。

    蘇禧剛準備出門,便見聽雁匆匆忙忙地從院外跑進來,一臉驚惶之色。

    “姑娘……”

    蘇禧心裡“咯登”一下,有種不大好的預感。她下意識後退半步,不大想知道聽雁口中的消息。

    半響,才緩慢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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