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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溪 -【吃貨皇后命(卷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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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聽雁想起自己方才聽到的話,紅著眼眶道:“世子爺回來的路上被人行刺,受傷掉進了懸崖,眼下生死未蔔!”

    蘇禧腦子“嗡”地一聲,整個人仿佛被忽然抽光了力氣,站都站不穩了。她踉蹌了下,搖搖頭,不肯相信聽雁的話,“不會的,我讓李鴻告訴他了……他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但是淚珠子卻忍不住從眼眶裡滾出來,一串一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舉起袖子擦了擦眼淚,推開聽雁往外走,“我自己去問問怎麼回事……李鴻呢,李鴻回來了嗎?這些話你從哪裡聽來的,我要親自問他……”

    她臉上掛著淚,心亂如麻,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蘇禧頭一回遭遇這樣的事,委實是亂了手腳。她知道這時候自己不該哭,偏偏就忍不住,眼淚不斷地滾下來,越擦反而掉得越多。

    聽雁忙攔住她,道:“李侍衛沒有回來,是隨世子爺一同前往洛州的官員說的。姑娘,您別慌,世子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化險為夷,平平安安回來的。”說著憤慨地捏了捏拳頭,看向寄安堂的方向一眼,咬牙切齒道:“等世子爺回來,定不會饒過那邊人的。只怪奴婢武藝不精,不能給姑娘出氣……他們敢這般害世子爺,奴婢相信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廂,晉王衛連坤從外面回來,也聽說了衛渢遇險的消息。他凝著臉在屋裡走了兩圈,眉頭緊皺,問那位前來傳話的官員:“不知小兒是在哪裡遇險,此事是何人所為?”

    那位穿著黯色長袍的青年是工部員外郎,此次跟著衛渢一道前往洛州治理水災的,他道:“回王爺,衛世子是在青州驛站遇害的。皇上已經下旨命人調查了,也著人去搜尋了衛世子的下落,只是還沒有結果……”

    那座驛站建在山上,後面便是陡峭的懸崖。當時情況混亂,對方的人數又多,衛渢胸口被刺了一劍,又掉入了懸崖,只怕是九死一生。皇上派的人已經連著搜尋了兩日,仍舊沒有衛渢的下落,倘若再找不到,衛渢活著回來的希望便更渺茫了。

    袁氏在一旁聽著,垂眸,眼裡的算計一閃而過。

    衛渢不過是個普通的世子,這兩年頗受昭元帝看重,袁氏認為這一切都是晉王的緣故。倘若這世子之位落到她兒子衛汛的頭上,那麼這次去洛州治理河道的便是衛汛了。雖說皇帝這般重視衛渢,甚至指親口指派人去尋找他的下落有些出乎袁氏的意料,但她想到衛汛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那些行刺的人要麼被遠遠地送走了,要麼已經服毒身亡,沒有人會查到此事與他們有關,心中便安定了下來。

    工部員外郎彙報完了情況,告辭離去。

    晉王衛連坤將人送走後,便沉默地坐在八仙椅中,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

    袁氏坐在他身旁,遞給他一杯熱茶,模樣溫嫻地寬慰道:“王爺,渢哥兒一定會沒事的。”

    晉王接過茶杯,卻沒有心思喝茶,不知想起什麼,道:“渢哥兒媳婦知道了嗎?”

    袁氏道:“想必是知道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能瞞得了她嗎?”

    晉王把茶杯放回八仙桌上,沉吟片刻道:“著人去安撫一下她,別讓她太難過。”

    袁氏應是。面上誠懇,心裡卻很有些不以為意。

    一連兩日,還是沒有衛渢的消息。蘇禧自從那日得知衛渢受傷墜崖後便病倒了,低燒不斷,夢裡時常斷斷續續地囈語。直到今兒一早才清醒過來,她身子還是很虛弱,臉白白的,聽雁勸她再休息一會,可她卻堅持起床到寄安堂去。

    便是找不到衛渢,她也不能讓袁氏和衛汛得逞。

    寄安堂這兒,正在商量改立世子的事。

    衛渢消失了四五日,加之又重傷墜崖,所有都認為他能活著回來的希望不大,便是晉王衛連坤也如此。衛連坤誠然心痛,眼下昭元帝立儲的心思不是很明確,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昭元帝對衛渢的重視比對衛淵更多一些。衛渢若是身亡了,這裡頭受益最大的人必定是豫王府。

    他肅了肅容,若是能此時與豫王府有關便好說了,只可惜目下並未查出確鑿的證據證明此時是豫王府的人所為。

    袁氏端詳晉王衛連坤的臉色,斟酌道:“王爺,渢哥兒下落不明,便是找回來,從懸崖上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恐怕也……這世子之位總不能空著,汛哥兒也是您的兒子。他能文能武,沉穩持重,這些年的努力您都瞧在眼裡。更何況……陛下是什麼心思,您瞧不出來嗎?咱們拖的時間越長,便是對自己越不利,對豫王府越有利。”

    衛連坤不語,將袁氏的話思忖了一遍。袁氏說得不全對,但有一點卻是不錯,這件事確實是對豫王府最有利。他道:“容我再想想。”

    這便是鬆口的意思。

    衛渢如今還沒有消息,他們竟然能說得出這種話。蘇禧聽得心寒,想闖進屋裡與他們辯論,卻尚未進屋,便被人從後面攔住了。衛汛緊緊握著她的手腕,道:“爹娘正是傷心的時候,還望大嫂不要進去打擾他們。”

    蘇禧看見他便惱恨,使勁抽回自己的手,不想被人看到這一幕,“你放開我。”

    衛汛仿佛沒聽見她的話一般,不僅沒有放開,反而拽著她往旁邊走了好幾步。衛汛笑了笑,許是得知衛渢回來的機會不大了,即便回來也是重傷殘廢,對自己威脅不大。他心情不錯,“聽說大嫂這兩日病了,不曉得身體如何?請大夫了麼?大哥不在,您更應該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蘇禧一陣噁心,奈何掙脫不開他的掌控。夾道裡很少有人經過,聽雁被衛汛的侍衛攔在了外面,她不敢相信衛汛光天化日竟然敢做出這種事。她一字一句道:“我身子好不好與你沒有關係。衛汛,你再敢對我不敬,我便在你面前咬舌自盡。”

    她肅著小臉,語氣很認真,冰清玉潔的模樣更是叫人欲罷不能。衛汛抓著她的手腕抵在牆上,俯身壓向她,“我若是……”

    話未說完,衛汛臉色一變,趕忙捏住她的下巴,道:“你還真敢!”

    他制止得及時,倘若再晚一些,說不定蘇禧真的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她確實真敢,與其在這裡被衛汛侮辱,她寧願選擇自盡。

    前面便說過,蘇禧是個有些保守古板的姑娘,之前被衛渢那樣強迫,是因為在不知道的時候,她對他也有好感。眼下她是衛汛的嫂子,這人又害了她的夫君,她如何能忍受此人對自己動手動腳?

    蘇禧瞪著他,杏眼紅紅的,道:“庭舟表哥回來不會放過你的。”

    衛汛啞然一笑,不以為然道:“那也得等他能回來再說。”

    “都是奴婢沒用,護不住姑娘……”聽雁低頭跪在榻前,從一回來便在認錯。

    聽鸝拿著小藥瓶一點一點地給蘇禧上藥,她的手腕紅了一大片,也不知對方究竟用了多大勁兒。聽鸝雖然不大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見姑娘回來後便不說話,聽雁姐姐內疚地跪在屋裡,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什麼小事,她不敢多問,上完藥便識趣地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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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蘇禧看著自己的手腕,那衛汛的力道跟蠻牛一般,她現在動一動手腕都覺得疼。她心情怏怏,不想說話,過了半響才道:“你去準備筆墨,我要寫信給二哥。”

    聽雁抬眸,雖然不解,但還是站起來依言去了。

    蘇禧坐在翹頭案後面寫了寥寥兩句話,約見二哥蘇祉在禦和樓的雅間見面。

    原本蘇禧是想直接回蘇府的,但是出了這麼大的事,爹娘肯定都知道了,倘若再知道了自己的處境,只怕會更加擔心。她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只告訴二哥。

    信上約定的時間是次日午時。蘇禧戴著帷帽,推開了禦和樓最裡面的一道門,見蘇祉一襲墨色繡金長袍站在窗邊,身姿挺拔,背影頎長。她當即就紅了眼眶,帶著哭腔叫了聲“二哥”。

    蘇祉回身,聽出她語氣裡的不對勁,取下她的帷帽道:“幼幼,出什麼事了?”

    這幾日過得太過惶恐不安,蘇禧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過來的。眼下見著二哥,便像找到了依靠似的,委屈的淚水不斷地流下來。“二哥……衛渢,他……”

    蘇祉顯然也聽說了此事,扶著她的肩膀,用手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別擔心,我已經命人去青州尋找了,他不會有事的。那個懸崖雖高,但下面是一條河流,只要沿著河道兩岸便一定能尋到他。”

    蘇禧搖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從來就不相信衛渢會死,便是所有人覺得他生還的希望不大,她依舊固執地認為他會回來的。她想說的是另一件事。“不是這個,是……晉王府……”

    蘇禧將這幾日晉王府發生的一切都與二哥蘇祉說了,從袁氏母子設計謀害衛渢,到晉王要改立世子。

    她說完之後,便見蘇祉臉色冷峻,道:“想不到晉王府是這般烏煙瘴氣之地。”

    蘇禧看著他,道:“二哥能不能找到線索,查明這件事是袁氏與衛汛所為?”

    蘇祉幾乎沒有遲疑,取出她袖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哭花的小臉,“我會想辦法的。”說罷又問:“這幾日不如你先回家裡住著,爹娘聽說了此事都很擔心你。”

    這時候回家,于情於理都不合適。況且衛渢下落不明,她想留在晉王府等消息。蘇禧猶豫許久,還是拒絕了,“二哥替我跟爹娘說一聲,就說我沒事,叫他們別擔心。過幾日……過幾日我再回去看他們。”

    她原本想說過幾日事情平定了再回去,話到嘴邊,猛地停住。什麼叫平定了?是衛渢回來了,還是他再也……蘇禧不敢多想,趕忙打消了這個念頭。

    待告別了二哥蘇祉,回到晉王府的雲津齋時,暮色卷蓋房櫳,天色已經暗了。

    今日見了二哥以後哭得太厲害,把眼睛都哭腫了,蘇禧用涼水敷了敷眼睛。等腫得不那麼厲害後,又去淨房洗了洗澡。前兩日她病著,已經好幾天沒洗澡了。

    她洗了半個時辰,披著一件半舊藕荷色外衫走出來,頭髮濕漉漉地披在肩後,精神有些不濟。聽鶴捧著她的一頭青絲,仔仔細細地給她擦頭髮,她耷拉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屋外寒風呼呼,今年冬天比往年來得要早。以前這時候她仍穿著秋天的單衣,這會兒已經要披著披風、揣著手爐了。蘇禧等頭髮半幹後,把她趕了出去,自己坐在榻上,拿著藥瓶給自己的手腕上藥。

    就見衛汛上次留下的紅腫仍未消褪,她皮膚本來就嬌嫩,衛渢平時都不怎麼敢碰她,怕掌握不好力道,一碰便是一塊紅。除了在床榻上的時候,他控制不住,經常把蘇禧身上弄的都是紅印子,可平常他對她是極其愛惜的。

    蘇禧盯著手腕,想起衛渢,鼻子忽然就酸了一酸。她眨眨眼,想把眼裡的淚水眨去,正傷心時,似乎就聽見外頭傳來什麼聲音。她以為是聽雁與聽鶴進來了,低頭揉了揉眼睛,道:“不必進來伺候我了,我一會就睡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吧。”

    外面沒有動靜,她眼裡蓄著淚,不想被丫鬟瞧見,便久久沒有抬頭。

    等了好一陣也沒等到回應,蘇禧以為剛才的聲音是自己聽錯了,抬頭看去——

    這一看,猛地頓住。

    只見衛渢一襲玄青長袍立在四扇嵌百寶屏風跟前,許是外面太冷,裹挾著一身的寒氣,人如玉樹,長身玉立。他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唇邊彎著薄薄一層笑,嗓音低啞:“幼幼。”

    蘇禧生怕自己看錯了,低頭再次揉了揉眼睛,然而一抬眼,面前還是他。

    她立即從榻上跳下來,鞋子也顧不得穿,光著腳丫子便飛快地撲進他的懷裡。蘇禧纖細的手臂緊緊摟著衛渢的腰,剛才勉強憋回去的淚水一下子又流了出來,她把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嗚嗚哽咽:“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以為,庭舟表哥……”

    衛渢彎腰將她納入懷中,摟著她小小的身子,臉貼著她柔嫩的臉頰,低聲道:“幼幼,我好想你。”他的手掌貼著她的後腦勺,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安撫,“你想我了麼?”

    蘇禧這回沒有忸怩,在他懷裡輕輕點頭,抱著他不肯撒手。

    過了好一會,仍舊不見懷裡的小姑娘有放手的意思。衛渢手臂托著她的小屁股,把她直接抱了起來。“乖,地上涼,我們有話去榻上說。”

    坐到榻上,衛渢把蘇禧面對面放到腿上,手掌包著她的小手,習慣性地婆娑。只是這一次,他剛碰到她的手,她便蹙起眉尖兒,帶著可憐兮兮的哭腔道:“疼。”

    衛渢垂眸,看向她的手腕。便見玉雪般的皓腕上印著一大塊淤痕,她手腕纖細,淤痕覆蓋了一圈,看起來很是觸目驚心。

    衛渢烏眸一冷,小心翼翼地婆娑她的皓腕,聲音冷得仿佛能迅速結冰,“這是誰弄的?”

    不說還好,說起這個蘇禧就委屈。

    她今日見二哥蘇祉的時候,只告訴了二哥袁氏母子設計謀害衛渢的事,並未說衛二爺衛汛對自己不敬的事。眼下衛渢問起,她吸了吸鼻子,低聲道:“衛汛。”說罷,她仰起頭,濕漉漉的大眼睛望著他,“我讓李鴻給你帶的話,你收到了嗎?他們說你受傷掉進懸崖了,你哪裡受傷了,是怎麼回來的?”

    她有一連串的問題,問完了又怕碰到衛渢的傷口,趕緊從他懷裡坐了起來。

    衛渢面沉如水,一個字一個字地問:“衛汛還對你做過什麼?”

    蘇禧垂著睫毛,眼角掛著淚珠,低聲道:“他說你不會回來了,他對我不需要遵守禮法……”

    她想起之前衛汛兩次對自己做的事,便心有餘悸。她沒想到衛汛竟這麼大膽,自己仍是她的大嫂,別說衛渢的生死未知,便是衛渢真出了什麼事,只要她沒與衛渢和離,便永遠都是他的大嫂,他竟然能在靖王府做出這種事情來?蘇禧垂眸,小手緊緊地攢著衛渢的手掌,指頭勾著他的,道:“你這次回來,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小模樣可憐巴巴的,活像被人遺棄的小貓小狗。衛渢將她整個兒攬進了懷裡,心疼得想把她揉進身體裡,他眼眸沉鬱,深不可測,將所有驚濤駭浪都蘊藏其中。他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許是不夠,又找到她的粉唇深深地吻住她,捲入她口中,與她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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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他兩個月沒有碰她,原本只是想親一口聊藉相思,未料想最後竟有點收不住。衛渢聽著蘇禧細細綿綿的聲音,扶著她腰肢的手臂越收越緊,吻了許久許久,他才粗喘著放開她,薄唇貼著她的唇瓣,與她耳鬢廝磨。

    蘇禧倒在他的懷中,只見勾著他胸前的衣襟,粉唇微張,小口小口地喘氣兒。

    她腦子暈乎乎的,心裡卻仿佛沁出了一絲絲蜜。腦子倒還算清醒,忽然想起她剛才問的問題衛渢幾乎一個都沒有回答,她咬了咬下唇,問道:“庭舟表哥……”

    衛渢卻忽然放開她,將她抱放在一旁,起身下榻。

    蘇禧不解,下意識直起身拽住他的袖子,緊張地看著他,“你要去哪?”

    那模樣,怎麼說呢,越看越叫人心疼。

    衛渢忽然就捨不得走了,想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哄哄,撫平她所有的驚惶不安。他包住她的小手,垂眸凝睇她手腕上的一圈淤青,眼眸深邃,低聲道:“在這裡等我,我很快便會回來。”

    蘇禧卻不肯鬆手,眼巴巴地瞅著他,“你要去做什麼?”

    衛渢緩緩婆娑她的手腕,仿佛撫摸什麼珍寶一般。他道:“去為你出氣。”

    二房,瑞思居。

    因著衛渢回來時沒有通知任何人,是以晉王府除了雲津齋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回來了。衛二爺衛汛正泰然地坐在椅子裡喝茶,今日皇上派去尋找衛渢的人仍舊沒有消息,這都過去七八天了,身受重傷又掉進懸崖,衛渢縱然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活著回來。

    衛汛唇邊掛著一抹淺笑。沒有衛渢,世子之位自然而然便會落在自己的頭上,他被衛渢壓了這麼些年,總算是能揚眉吐氣了。

    衛汛只比衛渢小了一歲,自幼便被衛渢的名氣壓著。衛渢三歲能倒背千字文,五歲能成詩,七歲便被文學大儒稱之為奇才,八歲被請封為晉王世子。而他身為側妃袁氏之子,只能在背後看著衛渢才名遠播,所有的讚賞美名都只附加在衛渢一人身上。

    衛汛自認天資不差,卻總比衛渢略輸一籌。

    所以他什麼都不如他。

    便是娶的妻子,也是這般天差地別。與蘇禧的吳儂軟語、溫香軟玉比起來,廖氏就根本不夠看了。不過沒關係。衛汛不著痕跡地笑了笑,只要他成為晉王后,這晉王府裡最大的便是他,想要什麼不能有?蘇禧不過是一介婦人,反抗得了他麼?

    正想著,聽見廊外傳來什麼聲音。他不悅地問:“外面吵吵嚷嚷的怎麼回事?”

    一個丫鬟倉皇進來,口齒不清道:“二、二爺……回,回來了……”

    衛汛沒有多想,“誰回來了?”

    話音剛落,就見衛渢一襲玄青長袍從門外走了進來。他腰上懸掛著一把佩劍,屋外寒風呼嘯,他一身寒意,眉峰冷漠,目光落在一臉驚愣的衛汛身上,語無微瀾道:“二弟,許久不見。”

    衛汛直勾勾地望著他,一時間分不清他是人是鬼,“你……你怎麼回來的?”

    衛渢朝著一步步衛汛走去,拇指壓在腰間劍柄上,唇邊溢出一抹清清冷冷的笑,“你說呢?”

    衛汛後退兩步,跌坐回八仙椅中,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不可能,你不是受了重傷,掉進懸崖麼?”他迅速地將衛渢打量了一遍,就見他身上乾乾淨淨,一點受傷的痕跡也無。非但如此,步履沉穩,毫無異常。衛汛很快反應過來,“你沒有受傷?”

    衛渢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憑他們的本事,還不足以傷到我。”

    衛汛盯著他,只覺得從腳底躥上一股寒意。既然沒有受傷,他卻這麼多天不回府,在眾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打算,不過是將計就計?衛汛頭一次見識到衛渢的心機深沉,“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蘇禧……”

    話未說完,便見衛渢抬腳,眼睛不眨地踢翻了他身下的椅子。

    衛汛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頭昏眼花,正欲翻身而起,一抬頭,卻見衛渢已經抽出了腰間佩劍。劍刃倒映在他的眼中,泛著森森寒光。

    “你……”衛汛來不及說話,便覺得寒光一閃,緊接著便被長劍穿透了胸膛。

    衛渢一腳踩著椅子,俯身看他,面無表情,將手中的劍刃在他胸腔轉了一圈。“不要讓我從你聽見她的名字。”

    就見衛汛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只覺得從喉嚨裡溢出一口腥甜。他疼得表情猙獰,不知是破罐子破摔還是怎麼,故意笑了一笑,道:“只是個名字,你大概不知道吧,你走的這幾天,我對她做的事情可多了……”

    衛渢眯了眯眼睛,臉色一沉再沉,毫無預兆地拔出衛汛胸口的長劍,朝著他胸口又重重刺入。

    這次衛汛沒有忍住,鮮血從口中溢出來。老實多了,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蜷起身子不斷地抽搐。

    屋裡的廖氏洗完澡從淨房出來,臉上帶笑,正欲詢問衛汛自己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便見衛汛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中,胸口上插著一支寶劍。她驚恐地停步,下一瞬尖叫出聲:“救命啊,殺人了——”

    二房瑞安居亂做一團,而雲津齋,卻是一片安逸。

    蘇禧等了半天等不到衛渢回來,生怕他一走又是好幾天,披著月白色的披風,固執地站在廊下等他。他剛才臨走時說是替自己出氣,難不成他是找衛汛去了?

    可衛汛不僅僅抓傷了自己,還企圖謀害他的性命,這件事卻是不能不計較的。不知道皇上那邊的人有沒有找到證據,千萬不能便宜了衛汛和袁氏母子倆……

    蘇禧讓聽鸝去掃聽瑞安居的動靜。聽鸝剛出門,便見衛渢從外面回來了,“世子爺。”

    衛渢走到廊下,見蘇禧凍得一張小臉發白,蹙了蹙眉,停在兩步之外道:“怎麼不在屋裡待著?”

    蘇禧終於舒一口氣,沒注意到他的反常,主動上前抱住他道:“屋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想在這裡等你。你怎麼現在才回來?你去找衛汛了嗎?”

    不等蘇禧抱住他,衛渢便後退了一步。

    蘇禧手臂停在半空,眨了眨眼,不解地看著他,“庭舟表哥為什麼不讓我抱?”

    若是換做以往,衛渢肯定會第一個抱住她的,眼下居然離得這麼遠,蘇禧總算察覺到不對勁了。

    衛渢手上沾著血,衣裳上也濺了不少血滴,只不過因為他穿的是玄青色長袍,便是沾了血也看不出來。他嗓音低低的,瞧著月下精緻剔透的小姑娘,像是哄她,“聽話,我路上好幾天沒洗澡,怕弄髒了你。一會洗了澡再抱你。”

    可是他剛才回來的時候,對她又親又抱的,怎麼不說怕弄髒她了?

    恰好一陣夜風襲來,風中挾來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兒。蘇禧怔忡片刻,大約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她盯著衛渢看了片刻,然後毫不猶豫地再次撲進他的懷裡,纖臂緊緊地纏著他,很是大度道:“沒關係,我不嫌你髒。”

    這一邊,寄安堂。

    晉王妃袁氏剛剛得知衛汛遇刺的消息,趕忙披上外衣從榻上起來,匆匆忙忙地往二房瑞安居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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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晉王衛連坤今日歇在側妃董氏哪裡了,她原本就心氣不順,眼下聽說衛汛又被衛渢刺傷了,臉色更是難看。衛渢怎麼會回來了?這麼多天都沒有他的消息,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袁氏尚未想明白怎麼回事,剛走出寄安堂的門,迎面便走來一個人。

    正是衛渢身邊的侍衛常鵠。

    常鵠遞給袁氏一個紫檀雕花的盒子,道:“世子爺命小人將這個送給王妃。”

    衛渢送給她東西?能是什麼好東西?袁氏狠狠瞪著常鵠,雖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但還是將盒子接了過來。她冷著臉打開紫檀盒子,待看清裡面的東西後,臉色霎時白了——

    就見染血的綢布上,放著兩根血淋淋的拇指。

    就聽袁氏驚叫一聲,臉色慘白地將手裡的盒子扔了出去。她盯著地上的斷指,雙手顫抖,顯然受驚不小。

    她不敢相信衛渢竟然做得出這種事,衛汛是他的二弟,他竟然把衛汛的手……袁氏惱恨又驚恐地瞪著常鵠,想說一句什麼,然而想著衛汛現在受的折磨,又顧不得那許多,悽愴地叫了一聲“汛哥兒”便大步往二房瑞安居而去。

    瑞安居燈火通明,亂糟糟的,老遠便能聽見廖氏的哭聲。袁氏心裡一緊,走得更快了。

    到了屋裡,見衛汛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臉白如紙,不僅手指頭被削了下來,胸口也被刺透了兩個血窟窿。廖氏就跪在他身邊,一邊哭,一邊拿著帕子捂住他的傷口,試圖給他止血。“二爺,你醒醒啊……你走了我怎麼辦,你千萬別走……”

    晉王妃袁氏看見她這樣就來氣,怒聲道:“還不趕緊請大夫?在這哭什麼哭?”

    廖氏方才已經命丫鬟去請大夫了,只是周大夫尚未過來,她見衛汛傷勢嚴重,不敢隨意搬動,這才一直放任他躺在地上。眼下見袁氏進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撲過去哭道:“娘,世子殺人了,您要救救二爺啊……”

    晉王妃袁氏瞧著她,心情複雜。衛渢對衛汛動手,她誠然生氣,可真要追究起來,卻是他們不占理的。誰知道衛渢這次回來,手裡有沒有捏著他們的證據?

    不多時周大夫來了,一進門見到這般場景嚇了一跳。趕忙命人將衛汛抬去床上,他定了定神,給衛汛止血上藥。只不過衛汛傷得太過嚴重,兩處傷口都頗深,不大好救。

    周大夫忙得滿頭大汗,發現自己帶來的止血藥不夠,又趕緊讓藥童回去拿藥。

    一刻鐘後,總算是將衛汛的血給止住了。

    周大夫看了一眼衛汛的斷指,已經用紗布包紮好了,嚴重是不怎麼嚴重,就是日後可能要成為廢人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道:“老夫已經盡力了,剩下便要看二爺自己的造化。倘若明日一早他能清醒,且身子不發熱,那便是沒有大礙了。倘若夜裡高燒不退,那便將有性命之憂……”

    廖氏一聽這話,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晉王妃袁氏坐在床頭,看著兒子一臉慘白,了無生氣,便心疼得揪成了一團。她自然也聽見了周中賢的話,趕緊讓人把門窗都關起來,叫丫鬟們燒水煎藥,時時刻刻都看護著衛汛,不敢讓他有一絲發熱的機會。

    不多時,衛三爺衛泱聽說了瑞安居的事,也匆匆地趕了過來。

    衛泱進屋,見二哥衛汛身上纏著紗布,目光下移,落在衛汛裹著紗布的手上。紗布被血浸透了,那裡明顯少了一截東西。他瞳孔一縮,上前叫道:“二哥!”

    瑞安居裡裡外外地忙活著,誰都不敢馬虎。

    饒是如此,到了夜裡,衛汛還是渾身發起熱來。

    這廂側妃董氏的院子裡,不曉得是被人刻意攔住了還是怎麼,晉王衛連坤和側妃董氏並未得到消息,早早地熄燈歇下了。

    雲津齋。

    “你……”

    蘇禧剛從浴池裡爬出去,便被衛渢抓著腳踝拖了回去。她濕漉漉地坐在池子裡,睫毛上掛著水珠,眼睛澄澄澈澈,望著衛渢時有點羞惱又有點無辜,勾得人心癢難耐。她掩著胸口,想再次從浴池裡站起來,因著衣裳都打濕了,貼著身體,半透明的布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偏生她爬上池壁的時候,背對著衛渢,翹臀扭動,因著池邊濕滑,半天爬不上去。

    衛渢原本就很長時間沒碰她,自然受不了她這般勾人的小模樣。他眼神幽暗,俯身向前,將她小小的身子壓在池邊,掌心貼著她柔軟的腰肢,“不是說不嫌棄我麼?怎麼連跟我一起洗澡都不願意,幼幼?”

    蘇禧動彈不得,後背貼著他灼熱的胸膛,她有點羞怯,畢竟兩個月沒有見面,一見面便是要做那事……她搖搖頭,認為衛渢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我不是……我沒有說要跟你一起洗澡。你快點自己洗了,我有話跟你說……”

    她說不嫌棄他,只是不嫌棄他身上沾著別人的血,才不是要跟他一起洗澡呢。

    他自己都說在路上奔波了好幾天,肯定沒洗過澡,也沒換過衣服,髒得要命。

    蘇禧扁扁嘴,放軟聲音,好商好量道:“庭舟表哥,先放開我好不好?”

    “不好。”衛渢咬著她的小耳珠,幾乎不必想便回答了她的話,他大掌往上,揉著她的綿軟,“你不是叫我日後都不走了嗎?幼幼,我以後都陪著你,疼愛你,如何?”

    他的暗示這麼明顯,蘇禧當然不會以為是單純的陪著自己。她想起剛成親那陣兒,自己連床都下不來的慘狀,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你別總想著這些,我有正經事跟你說的……唔,衛渢……”

    衛渢將一指探入她的口中,攪動,打散了她接下來的話。

    以前蘇禧聽旁人說過一句話,小別勝新婚。當時她對這句話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想,眼下自己切身體會了一回,總算是明白了。衛渢像是要把這兩個月積攢的都招呼到她身上,她根本承受不住,嫩白藕臂纏著他的脖子,長睫毛一顫一顫的,帶著稚嫩的哭腔:“好了吧……”

    衛渢含住她囁囁嚅嚅的小嘴。傻姑娘,怎麼可能好了,這只是剛開始而已。

    衛世子這一個澡足足洗了兩個時辰,外面的丫鬟不敢催,就是生怕水涼了,不停地去隔壁耳房添柴燒水。淨房的浴池與耳房是相通的,有一個地灶,往裡面添柴,便能保證這邊浴池的水是熱的。

    事後,天邊漸漸泛起一抹蟹殼青,馬上就要天亮了,裡頭的動靜才總算停了。

    雪晴、雪竹領著另外兩個丫鬟進淨房清掃,就見池邊濺了一地的水,世子夫人的月白色蘇繡纏枝蓮紋衣裳皺巴巴地扔在一旁,像是墊過什麼似的,淩亂不堪。雪晴與雪竹不敢多看,低頭默默地收拾了一切。

    蘇禧被衛渢抱到內室床上,他拿巾子給她擦了身子,又替她系上一件肚兜兒。她渾身都沒有力氣,綿綿軟軟的,水汪汪的杏眼瞅著他,只能任由他對自己為所欲為。

    明顯是敢怒不敢言。蘇禧不敢再招惹他,剛才自己越是反抗,他便越是強勢,她根本吃不消。眼下倒是學聰明了,老老實實、乖乖順順地縮在他懷裡,既不反抗也不掙扎。當然更大一部分原因是根本沒力氣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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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9: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她覺得自己的腰都快斷了,他竟然能兩個時辰……蘇禧氣鼓鼓地撐起腮幫子,方才想跟衛渢說的話這會兒都忘了。都怪他。

    衛渢彎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故意嚇唬,“還不睡覺,是不是想再來一次?”

    果然,蘇禧驚恐地睜圓了杏眼,扇子似的睫毛撲扇撲扇,然後趕緊唰地閉上了。

    蘇禧本來有一肚子話問衛渢,比如他身上沒有受傷,卻為何好幾天都不回來;比如他這些天做什麼去了;比如他究竟對衛汛做了什麼……可是被他這麼一折騰,哪裡還記得自己要問什麼,一閉眼便睡到了次日清晨。

    雲津齋風平浪靜,寄安堂可是炸開了鍋。

    衛二爺衛汛仍未醒來,且高燒不退,晉王妃袁氏和廖氏鬧到了晉王衛連坤跟前。晉王衛連坤這才知道衛渢回來了,一大早便把衛渢叫去了寄安堂。蘇禧原本不想去的,她腰酸腿軟,站都站不起來,但是又怕袁氏搬弄是非,還是換了衣裳,跟著衛渢一塊去了寄安堂。

    尚未走到跟前,便聽裡面傳出一陣接一陣的哭聲。

    廖氏的最為明顯:“爹,您要為二爺做主啊……”

    晉王衛連坤已經從她們口中曉得了怎麼回事,聽到衛渢斷了衛汛的兩根拇指時,臉色沉了一沉。眼下見衛渢和蘇禧走進屋裡,怒聲道:“逆子,還不快跪下。”

    衛渢握著蘇禧的手,神色淡然,道:“不知孩兒做錯了什麼,讓父親如此動怒?”

    晉王衛連坤重重地一拍桌子,“你還有臉問,你二弟的傷是怎麼回事?”

    不問衛渢是如何脫險,又是如何回來的,一上來便質問他為何傷了衛汛。蘇禧想起衛渢失蹤時也是如此,晉王不關心他安危,只關心有沒有人繼承世子之位。這般冷漠,蘇禧委實看不過去,忍不住想出聲,卻被衛渢握了握手心,制止住了。

    那邊晉王妃袁氏一邊抹眼淚一邊道:“自從薛王妃不在後,我將渢哥兒視如己出,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看待……未料竟是養了一隻白眼狼,反過來害了我的汛哥兒……”

    廖氏也跟著哭,“爹昨日沒有看見,二爺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劍……”

    蘇禧這才知道昨日衛渢對衛汛做了什麼。

    她小臉繃得嚴嚴肅肅,卻不覺得衛渢做得過分了。像衛汛那樣的人,便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衛渢面色不變,等袁氏和廖氏哭完了以後,方道:“父親這便動怒了,若是知道王妃與二弟的打算,豈不更要氣昏了頭麼?”

    晉王衛連坤看著他,“這話什麼意思?”

    衛渢冷冷淡淡地看了晉王妃袁氏一眼。袁氏差點跳起來,道:“你胡說什麼?”

    衛渢收回視線,對屋外的李鴻與常鵠道:“把人帶進來。”

    不多時,李鴻和常鵠將兩名穿黑色的男子提了進來。那兩人均受了傷,跪在地上。

    袁氏看清兩人的面貌後,臉色一白,方才盛氣淩人的姿態一下子偃旗息鼓了。

    那兩名黑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當晚行刺過衛渢的人。

    衛渢道:“我在青州為何遇刺,父親不妨問問他們是怎麼回事。”

    晉王衛連坤看向倆人。那倆人一路被李鴻和常鵠折磨,身上的骨氣早就沒了,不必晉王發問,便老老實實地交代了一切。從衛汛要求他們做事,到刺殺衛渢,再到後來拿了衛汛的好處,答應遠走高飛,事無钜細。

    晉王衛連坤越聽臉色越難看,看向袁氏,“他們說的是真的?”

    袁氏連連搖頭,拒不承認:“王爺別聽他們胡說……妾身怎麼會做這種事……”

    說著看向衛渢,指責道:“渢哥兒,你為了洗脫自己的殺害胞弟的罪名,竟然反過來污蔑我們。你算計的真好!”

    這才是真正的賊喊捉賊。蘇禧抿緊粉唇,看向另一旁坐著的衛三爺衛泱,當初是他來向自己通風報信的,倘若他能站出來作證,那袁氏一定就會無話可說了。

    衛泱接觸到蘇禧的視線,曉得她在求自己出面。可是他一想到二哥昨日受傷的模樣,便遲疑了,踟躕許久,最終還是移開了視線。

    蘇禧目露失望。

    衛渢倒也不著急,淡淡道:“是不是污蔑,王妃不必急著定論。”

    說著,又讓李鴻呈遞上一樣東西。

    晉王衛連坤打開盒子看了看,裡頭是一個布偶做的小人,上頭寫著生辰八字。晉王臉色一變,那生辰八字正是他自己的,至於那字跡……正是晉王妃袁氏的。

    衛渢道:“這是昨日我命人從王妃房中搜出來的,至於王妃為何會做這個東西,父親不如親自問問。”

    袁氏一臉驚惶,不曉得衛渢是怎麼找出來的這個東西,她試圖辯解:“王爺,妾身……”

    晉王衛連坤沉著臉,不等她把話說完,便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道:“賤人!”

    “你還想怎麼解釋?”

    衛連坤這一巴掌力道不輕,只見袁氏的臉迅速腫了起來。她捂著臉,張口道:“王爺聽妾身解釋,這人偶是一個道士給我的,他說能、能……”因著近日衛連坤總去側妃董氏的屋裡,袁氏心有不甘,恰好昨日一個道士上門,給了她這個人偶,說寫上對方的生辰八字,再用銀針刺入心口,放在枕頭底下養夠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那個人便會對她回心轉意了。那銀針並非普通的銀針,有定魂鎖魂之效。袁氏自然是信了,只是要她當著董氏和眾人的面解釋,她拉不下那個臉。

    袁氏吞吞吐吐不肯說,只一昧道:“王爺相信妾身,妾身對您一心一意,絕對不會做這種事的……”

    晉王衛連坤狠狠地甩開她,將木偶扔在她身上,“到了這地步,人贓俱獲,你還想狡辯!”

    衛連坤是個迂腐迷信之人,對鬼神一向敬畏。眼下袁氏竟然弄出這種東西來,自然是觸了他的逆鱗,他當場便說出要袁氏“下堂”的話來。

    袁氏一聽,顧不得顏面不顏面的,趕忙跪在地上,將人偶的來歷原原本本說了。“……王爺,妾身是一時糊塗,不該迷信那道士的話。但妾身絕沒想過害您,求求您原諒妾身這一回吧!”

    聽了袁氏的解釋,衛連坤只覺得愈發荒謬。

    她竟然妄想用一個人偶控制自己的心思?何況是心口那個位置,他冷了冷臉,難怪近日總覺得心口隱隱作痛。之前不曉得這回事的時候,沒有放在心上,眼下看見了這個人偶,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他膈應得很,對待袁氏的態度也淡了許多,“那世子遇刺的事你又該如何解釋?難道這也跟你沒關係?”

    袁氏想著自己是不行了,但不能連累了汛哥兒,便將這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道:“此事是妾身一人所為,汛哥兒毫不知情。王爺要罰就罰妾身吧,求您不要牽連汛哥兒。”

    衛連坤冷哼一聲,衛汛若是毫不知情,她一個婦道之人能聯繫上這麼些殺手?怕是他們母子一個都跑不掉。

    只不過王室的妻子不能隨意休棄,況且袁氏的娘家對他還有用處,他道:“晉王府容不下你這等心如蛇蠍的婦人,我看你還是搬到庵子裡住吧,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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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49:5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袁氏不安地問:“那汛哥兒呢……”

    衛連坤冷聲道:“你先管好自己吧。”

    當天晉王衛連坤便與城外靜元庵的師太說好了,讓袁氏收拾了行禮,前往靜元庵靜心思過。這個結果比袁氏預想的要好一些,是以她沒什麼抱怨,老老實實去了,只當過一陣晉王消氣了,便會接自己回去。只要汛哥兒和泱哥兒在府裡好好的,她便還有希望。

    然而袁氏顯然想得太好了。她剛去第一晚,便收到了一個頗為熟悉的紫檀盒子。那盒子放在禪房的榻上,她心裡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顫顫巍巍地打開盒子,果見裡面躺著另一截斷指。

    這次是食指。

    接下來幾日,袁氏每天都能收到一截衛汛的斷指,她兒子的手,她是最瞭解的,一眼便能看得出來。袁氏如何捨得讓衛汛承受這般痛苦,吵著鬧著要回王府,心裡將衛渢恨得透透的,只是庵子四周都有人看著,他們奉了晉王的命令,不准許她隨意出入靜元庵。無論她再怎麼吵鬧端是不肯放人。

    八日之後,袁氏看著自己床上整整齊齊碼放的十根斷指,再也受不了地尖叫一聲,徹底精神失常了。

    再說回晉王府,自將晉王妃送去庵子後,蘇禧日後便不必再去寄安堂請安了。

    她也就這麼點出息,為此高興了許久。

    衛汛也得到了應得的懲戒。聽說他長時間高燒不退,兩日之後便燒壞了腦子,不僅武功廢了,下半身也癱瘓了,日後都得躺在床上,靠人伺候。一開始廖氏還心甘情願地伺候他,只是衛汛自醒來後就變得脾氣暴躁,稍有不順便斥責怒駡,時候長了廖氏就受不了了,去外頭買了兩個丫鬟,每日讓丫鬟們伺候他吃喝拉撒。

    廖氏自然是埋怨雲津齋的人的,然而能有什麼用?衛汛與袁氏想謀害衛渢,下場她已經看到了,自己不過是一介婦人,能比他們更厲害不成?她索性連門都不出了,省得碰見蘇禧,不曉得該拿什麼表情面對她。

    這頭雲津齋,過了好幾天之後,蘇禧才反應過來,有些事情還沒向衛渢問清楚。

    衛渢剛從外面回來,見蘇禧不在內室,便去了她的書房找她。屋外剛下過雪,他肩上落了一層白白的雪沫子,身上透著寒氣,不想傳染給蘇禧,便在火爐邊站了一會。等身上的寒氣消褪後,才過去將她從書桌後抱起來,直接放到一旁榻上,“看什麼看得這麼認真?”

    蘇禧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直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庭舟表哥,我有話跟你說。”

    難得見她這麼認真,衛渢眉梢微揚,配合道:“什麼話?”

    蘇禧剛才獨自想了半天,越想越生氣。她嘟嘴道:“你當初沒有受傷,也沒有掉進懸崖,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衛渢沉默一瞬,沒有說話。

    蘇禧又道:“就算你不回來,為什麼不讓李鴻給我遞個信呢?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你知不知道……”她當時有多擔驚受怕?

    衛渢將她抱到腿上,正要說話,她便忽然推開了他,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仿佛忽然想通了什麼。“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知道衛汛與晉王妃的計謀,受傷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將計就計,讓衛汛和晉王妃放鬆警惕,然後找到證據……”

    真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衛渢道:“幼幼,你說的對,但也不全對。”他頓了頓,輕輕捏一把她滑嫩的小臉,繼續道:“我並非有意不回來……”

    話未說完,便被蘇禧一下子拍開了手。她跳下短榻,氣鼓鼓地看著他道:“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你就是沒回來,也沒讓人通知我一聲。你把我蒙在鼓裡,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了。”

    一眨眼蘇禧就跑出好遠。

    她非但生氣,而且氣得不輕。一想起當初衛渢沒回來的時候,自己擔驚受怕,每日都活在惶恐憂慮之中,而他卻早已算計好了一切,獨獨沒有告訴自己真相,便一肚子火。他知道自己聽說他受傷時多擔心嗎?他怎麼就不替自己多想想呢?

    蘇禧跑出書房後,沒有回屋,反正回屋也會被衛渢抓住,索性就轉了方向,往後頭的花棚跑去。

    是以衛渢只是晚了一點從書房出來,那個小姑娘便無影無蹤了。

    他回屋看了看,蘇禧不在屋內,便問門口的丫鬟。丫鬟只看見蘇禧去了後院,具體什麼位置卻是不知。衛渢頷首,只當蘇禧是使小性子,並未怎麼放在心上,便坐在臨窗榻上一邊看書一邊等她自己回來。

    只是等了一個時辰後,仍舊不見蘇禧的蹤影。

    衛渢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薄暮冥冥,陰陰沉沉,想必再過不久仍要下大雪。他擱下手上的書,披上墨色滾邊狐狸毛裡子披風,往後院走去。

    雲津齋後院寬闊,建了花棚、花圃和假山池塘等景物。雖說地方是挺大的,但也一眼便能看得到頭。衛渢將這幾個地方都找了一遍,卻沒有找到蘇禧的影子。他又去了後頭的秋千花架下,蘇禧平日最喜歡到這兩個地方,可惜底下空空蕩蕩,沒有一人。

    衛渢微微蹙眉,讓李鴻回去前面問問,蘇禧回屋了沒有。

    不多時李鴻回來,搖頭道:“雪竹說夫人不在屋裡。”

    既不在後頭,也不在屋裡,難不成她去了王府後院?

    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衛渢一直知道那姑娘的氣性大,遇事需順著她的毛哄,否則她便要與你鬧脾氣。況且這事確實是他疏忽了,沒有及時通知她,她鬧脾氣也是應該的。他讓李鴻領著幾個下人去王府後院尋找,府裡統共這麼大,總不至於把她弄丟了。

    半個時辰後,李鴻回到道:“世子爺,小人將府裡上下找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世子夫人。”

    此時外頭已經天黑了,細雪紛飛,如同撒鹽。夜裡溫度又冷又涼,若是在外面待在上一夜,可不是鬧著玩的。衛渢臉色不大好,他接過李鴻手裡的羊角燈,往外走道:“都找了哪些地方?府裡其他院子問了麼?”

    李鴻跟上去道:“寄安堂和二房那邊沒問,董側妃那裡倒是問過了,只是夫人不在那。”

    李鴻自然不敢說是世子夫人與世子爺鬧了脾氣,免得叫人知道了笑話,只說夫人丟了東西,問董側妃有沒有看見。李鴻見世子夫人不在董側妃的院子,便趕緊回來了。

    衛渢道:“多叫幾個人跟我繼續找,倘若還是找不到,便將整個府裡都問一遍。”

    李鴻連忙頷首,打疊起精神繼續找人。

    雪越下越大,白天的積雪尚未融化,不一會又鋪了皚皚一層。月光照在雪上,折射出皎潔瑩白的光。倘若不是上面行走的人腳步太過匆忙,倒真是一個賞雪的好時候。雲津齋的下人忙活了半天,幾乎將整個院子都翻了一遍,到了亥時左右,還是沒找到蘇禧的下落。

    倘若寄安堂和二房也沒有,那她就很有可能出府了。只是府裡的門都有人看著,她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出去的?何況這個時候出府,她能去哪兒?

    衛渢想了想,吩咐李鴻道:“備馬,我出去一趟。”他去蘇將軍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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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5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李鴻正準備下去,那頭汲汲皇皇跑過來一個穿粗布比甲的婆子,歡喜道:“找到了,找到夫人了。”

    衛渢一身風霜趕到耳房的時候,蘇禧正縮在地灶後面的柴火堆裡,剛剛睡醒。

    她倒也真是聰明。外頭天寒地凍,唯有這裡最暖和,整天都燒著浴池的熱水,她便一個人躲這來了。外面的人為了找她忙得腳不沾地,自然也沒有功夫來這裡,是以一整天過去了,竟也沒人發現她。

    倘若不是那個婆子擔心地灶的火滅了,過來看看,恐怕也發現不了她。

    蘇禧原本是與衛渢賭氣的,後來他們找不到她,她也不好意思自己主動回去,多沒面子呀。於是便跑到這裡來了。興許是這兒太暖和,她坐了一會,抵抗不住襲上來的困意,倚著柴火迷迷瞪瞪地就睡著了。

    誰知道一覺就睡到現在。

    門扉大開,外頭吵吵嚷嚷的。蘇禧揉了揉眼睛,就見衛渢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定定地看著自己。她想起白天的事,濕漉漉、惺忪忪的睡眼總算有了點清醒,她抿抿唇,起身裙襴抖了抖自己寶藍色馬面裙上的灰土,一言不發地從他身旁走出去。還在跟他生氣呢。

    大夥兒見世子夫人找到了,且是虛驚一場,皆紛紛松了一口氣。李鴻示意大夥都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方才還燈火通明的雲津齋,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至於李鴻,他見自家世子爺跟在世子夫人後面,想必是不需要馬了,也默默退了下去。

    正屋門口站著雪晴、雪竹與聽雁、聽鶴四人,見蘇禧回來了,都放下了心來。方才蘇禧找不到的時候,她們真擔心她一個人出府去了。外面大雪紛飛,她單獨出門很可能會遇上危險。聽雁正要開口說話,蘇禧就停在了門邊,回身看向衛渢。

    衛渢對幾個丫鬟道:“都下去吧。”

    幾人頷首應是,雪竹看了蘇禧一眼,乖乖地退下了。

    蘇禧看先才的陣勢,已經差不多猜到是怎麼回事。她站在門檻後面,望著他,等他開口。

    衛渢道:“幼幼,先讓我進去。”

    蘇禧站在門口,搖了搖頭,一步也不肯讓。雖然他看起來像找了她很長時間,但這是原則問題,這次他若是不能認識到錯誤,日後便還會做出這樣的事。蘇禧自認沒有勇氣再承受一回那樣的打擊了。

    衛渢瞧著她的小臉,方才她躺在柴堆時蹭了些灰,白嫩的小臉像一隻小花貓,她渾然不覺,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他找了她一天,從擔憂到焦慮,再到找到她時無可奈何的憤怒,到這會兒已經沒脾氣了,擰一把她的小臉道:“還在生我的氣?幼幼,你想想,若是我當時不選擇將計就計,將這件事鬧到了皇上面前,皇上會如何看待我們晉王府?我只有假裝受傷,暗中才能搜尋衛汛和袁氏的證據。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我做得不好,我本以為自己兩三天便能回來。下回再有這種事,我不會再瞞著你了。”

    說著,忍不住又擰了一把她的臉蛋,這次比剛才更重一些。“還有你,若再敢像今天這樣,我也不會饒了你的。”

    蘇禧輕哼一聲,拍開他的手,道:“你找不到我就生氣了?上回你不見的時候,我比你現在還擔心呢。”

    她振振有詞,分明是一副凶巴巴的小模樣,衛渢卻看著看著微微彎起了嘴角。他俯身,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嗓音低醇:“你說什麼?”

    蘇禧微怔,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話。臉頰倏然一熱,轉身往屋裡走去。“沒說什麼。”

    衛渢順勢進屋,去一旁的花梨木盆架前取下巾子,絞濕了走向蘇禧,見她正墊著腳尖把櫃子裡的被褥往外拖。他在旁邊看了一會,蘇禧很快就把被子鋪好了,末了又從雕花大床拖下來一個鴛鴦戲水的枕頭。

    衛渢便是再遲鈍,也該知道是怎麼回事,何況他本來也不遲鈍。他上前拽住她的小手,一邊拿巾子給她擦拭臉上的灰塵,一邊慢條斯理地說:“我不睡地板。”

    “唔,你幹什麼?”蘇禧眨著眼睛躲避,根本不知道自己臉上有灰。聽見衛渢的話,噘著嘴道:“那你去外頭榻上睡,不要跟我睡一張床。”

    衛渢嘴角噙笑,故意逗她,道:“你這麼擔心我,捨得我一個人睡在外面麼?”

    蘇禧氣噎。剛才那句話完全是脫口而出,她現在後悔死了,推了推他道:“捨得,當然捨得,你快出去睡。”

    她力氣小,就見衛渢紋絲不動,抬著她的小巴將她整張小臉都擦乾淨了一遍,然後低頭吻住她的唇瓣,撬開她的貝齒,不打一聲招呼地就闖了進來。蘇禧還在跟他生氣,想著這回一定不能輕易原諒了他,誰知道他又來這招,她招架不住,下巴被他捏著,不得不張開小口迎接他。

    過了好一會,人是被放開了,可她卻被親得暈乎乎的。蘇禧抿唇,轉身鑽進床榻被子裡,背對著他,只露出一個後腦勺。“我不管,你今天就是不能睡床上。”

    衛渢盯著她的背影,看了一會,見她沒有絲毫鬆口的意思。便去一旁吹熄了燈,換了衣服,躺在蘇禧鋪的地鋪上。

    夜裡,蘇禧睡得正香,覺得身後好似忽然沉了沉。她尚未睜眼,便被一隻手臂撈進了一個懷抱,後背貼上一堵溫熱堅硬的胸膛。她迷迷糊糊地,咕噥了一聲,便聽見衛渢在她耳邊道:“幼幼,日後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下。”

    蘇禧翻了個身,半睡半醒之間下意識往他懷裡拱去,身後抱著他的腰,口中卻道:“可是我還在生氣呢。”

    興許是睡迷糊了,嘴上說著還在生氣,但是手臂卻將他纏得緊緊的,閉著眼,蘇禧嘟囔了一會,就沒了動靜。衛渢覺得她可愛極了,抬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她皺皺眉頭,將整張小臉都埋進他的胸口,避免他的騷擾。

    衛渢想起今日闔府上下找她一個人的光景,忍不住翻身將她覆在身下,低頭咬住她的櫻唇。好在她沒有一時任性跑出了府,不然他會把她再摁住打一頓屁股。饒是如此,這樣虛驚一場也著實讓人上火。

    真不是讓人省心的小姑娘。

    不過衛渢想起她今日的話,支著下頷,側身躺到一旁,看著黑暗中熟睡的人,唇邊不禁彎起一抹淺笑。

    倒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麼坦白的話。

    次日一早,蘇禧醒來時發現衛渢不僅睡在床上,而且還將自己摟得緊緊的。她趕忙從他懷裡鑽出來,試圖把他趕下床去。說了要跟他生氣,就要好好生氣的。哪能這麼輕易原諒他。

    衛渢面不改色道:“昨晚是你抱著我的。”

    蘇禧才不信,自己難不成會跑到地上抱他?她的嘴巴都能掛油瓶了,道:“那你今晚還睡地上,看看我還會不會抱你。”

    睡一次地板就夠了,衛世子自然不想睡第二次。衛渢將床榻裡的小傢伙撈過來,放在自己懷裡,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道:“還在生我的氣?”

    蘇禧坦坦蕩蕩地點頭,道:“嗯。”

    理所當然的模樣。

    衛渢彎唇,“那幼幼怎麼樣才會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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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50: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蘇禧不吭聲。其實,她只是想讓他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別瞞著自己就成了。

    正好聽雁與聽鶴進來伺候她穿衣。衛渢換好衣服,接過雪竹手裡的巾子擦臉。倆人一應洗漱完畢後,坐在桌後用早膳。晉王府的廚子做飯習慣放很多的調味料,經常一大早的便吃麻油茭白、酸辣藕丁一類的菜,蘇禧吃不習慣,衛渢便讓人從吳郡尋來了一個廚子,專門做蘇禧喜歡吃的菜,她這才每天早晨多吃了一些。

    衛渢夾了一個水晶餃子放入她面前的碟子裡,見她繃著小臉不說話,就跟能看透她的心思似的,摸摸她的頭,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答應你,日後發生什麼事都告訴你。”

    蘇禧有些詫異,他怎麼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旋即又扁扁嘴,不大相信他的話。

    衛渢低笑,“別生氣了,嗯?”他後面又說了兩個字,因著聲音太低,周圍伺候的丫鬟都聽不見,就見蘇禧的臉迅速一紅,然後埋頭繼續何喝粥,不聲不響。

    他真是的……只有在床榻的時候,他才會用這種曖昧低沉的聲音叫她“寶貝”,眼下周圍都是丫鬟,他這麼叫自己,無疑讓蘇禧想起兩人纏綿恩愛的畫面。她臉都快埋進粥裡了,桌下的小手默默地擰了衛渢的大腿一把,叫他話多!

    她的力道不痛不癢,跟貓兒撓了一下似的。衛渢順著包住她的手,緩緩婆娑,笑道:“明日皇上宮裡設宴,叫我帶著你一起。正好德音也說想你了,到了宮裡,可不能再像這般動粗了。”

    蘇禧喝粥的動作一頓,不搭理他話中的調侃之意,抬眸問道:“皇上要設宴?”

    衛渢頷首。

    洛州的災情已經得以控制,沿岸的地方正在逐步恢復中。昭元帝為了獎賞這次前往洛州治水的官員,特地設了一場宮宴。衛渢作為這次的重要功臣,肯定是要去的。

    蘇禧抿唇,心道她才不隨便動粗呢,衛渢就會隨便污蔑人。

    到了宮宴這日,蘇禧聽說蘇家的人也在受邀之列,為此高興了好一陣兒。姑娘家嫁人後是不能隨意回娘家的,自從上次回門時見了爹娘一面,蘇禧便再也沒見過娘家人了。眼下說不定能在宮宴見面,她自然高興。

    因著前兩日剛下過大雪,天氣頗冷,蘇禧便在外頭披了一件大紅繡蜂蝶趕花紋斗篷,手中揣著一個琺瑯花卉小手爐。饒是如此,還是凍得鼻子紅通通的。

    馬車停在皇宮門口,晉王與董側妃下了馬車走在前頭。衛渢把蘇禧抱下馬車,一碰她的小手,便蹙了蹙眉,“怎麼手還是這麼涼?”

    她一路上都捧著手爐,兩隻手卻仍跟冰棍兒似的。

    蘇禧解釋道:“手爐不太熱了。”

    衛渢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暖和,把她的手包在手心兒裡,比手爐還好用呢。他解下身上的墨色繡金披風,披在她肩上將她整個裹住,然後牽著她的手道:“跟著我走。”

    蘇禧抬腳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陣勒馬的聲音。

    她扭頭看去,見來的是慶國公府的馬車。

    傅少昀身披牙白色斗篷,騎在馬上,眉目俊朗,玉樹臨風,正怔怔地看著她這邊。

    蘇禧好長時間沒見過傅少昀了。自從她上次回京後,傅少昀似乎很少出現在眾人視線中,開春狩獵那次他也沒去。眼下再次見面,蘇禧發現傅少昀清減了許多,下巴都尖了,雖然仍舊英俊,但總覺得不如以前那般如沐春風、常帶著笑了。

    梅氏這兩年著急給傅少昀相看親事,最中意的便是禮部尚書家的小女兒白檀。白家是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兒一定也知書達理,溫婉嫻淑。梅氏與傅少昀說了,傅少昀一推再推,遲遲不肯點頭。

    自從傅少昀知道蘇禧回京後,便去與梅氏說了兩次,央求梅氏上將軍府提親。

    傅少昀一直很有自己的分寸,行事也很沉穩,幾乎從未這樣直白地求過梅氏。饒是如此,梅氏還是沒答應他。一開始是用蘇老將軍的孝期未滿三年推拒了他,後來不耐煩了,直白地告訴傅少昀道:“慶國公府不可能會娶蘇禧那樣的兒媳婦,你死了這條心吧。”

    再後來,春獵過去沒多久,便傳出昭元帝為蘇禧與晉王世子衛渢賜婚的消息。

    傅少昀那段時間幾乎酒不離身。他以前是十分自律的人。

    這會他遠遠看著披墨色繡金披風的姑娘,仿佛入了定,許久許久都沒有動靜。過一會,他的目光下移,落在蘇禧與衛渢交握的手上。蘇禧的手很白,也很小,整個被衛渢握在手中,只露出一截皓白瑩潤的手腕。

    今天天氣冷,雪雖然停了,但比下雪時還要更冷上三分。衛渢捧著她的小手,搓了搓,見她小臉呆呆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看什麼呢?”

    蘇禧慌忙回神,搖了搖頭道:“沒,沒看什麼。”說著往前走了兩步,拽著衛渢的手,“咱們快走吧。”

    蘇禧走後,衛渢冷冷淡淡地看向不遠處的傅少昀,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那廂傅少昀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個人。慶國公府的人都從馬車裡下來了,梅氏見他半天不動,叫了一聲:“少昀。”

    傅少昀這才回神,從馬背上翻身而下,與家人一同走進宮門。梅氏對著他道:“一會禮部尚書的夫人也在場,你見了面之後說幾句話。我瞧著白夫人挺喜歡你的,白家姑娘也是個好的,知書達理,溫柔雅致,配得上你。”

    傅少昀彎唇苦笑,道:“娘,你明知我……”

    “不管你以前有什麼心思,眼下都給我收起來。那是沒可能的,除非你想氣死我。”梅氏見他油鹽不進,隱隱有動怒的前兆。

    傅少昀不再言語。

    慶功宴設在太液池旁的銅雀樓,銅雀樓前有一個巨大的平臺,周圍圍著浮雕螭紋白玉欄杆,地方廣闊,足夠擺設一場百人宮宴。到了銅雀樓跟前,蘇禧與衛渢便分開了,他去前頭面見昭元帝,蘇禧則跟著一名宮裡的老嬤嬤走向女眷那邊。

    蘇禧見了皇后娘娘,不多時蘇家的女眷也來了。娘親殷氏帶著八歲的蘇柏羽,蘇柏羽長得飛快,只不過兩個月不見,蘇禧便覺得他又長高了一截。他這個年紀本該是貓嫌狗憎、皮得很的,偏生他跟別的小孩子站在一塊,就是那麼安靜沉默,格格不入,誰都跟他玩不到一塊。

    一開始有幾個公侯家的小公子小姑娘想跟他玩耍,後來見他話少得可憐,也就漸漸不與他玩了。

    但耐不住蘇柏羽臉蛋長得好看,清雋秀氣,又是一副酷酷的模樣,很招小姑娘喜歡。

    其中,文淵閣大學士的小孫女韓素眉尤其大膽,她看起來跟蘇柏羽差不多大,走到蘇柏羽跟前,主動牽住他的手,眨了眨水潤明亮的大眼睛道:“你怎麼都不說話?你叫柏哥兒嗎?我帶你過去跟他們一塊兒玩吧。”

    蘇柏羽看向她,還沒開口,那邊便傳來一聲輕輕脆脆的——

    “柏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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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5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外頭天寒地凍,衛德音身子又不好,劉皇后本來不打算讓她出來。但是她一聽說蘇柏羽也來了,非來不可。老嬤嬤拗不過她,便給她多穿了幾件衣裳,帶著她過來了。就見衛德音裹著大紅遍地金的夾花綾短襖,外面又罩了一件淺紅比甲,整個人穿得圓圓滾滾的,像雪地裡的冰糖葫蘆,唯有那張小臉一點點,帶著笑意,興致勃勃地朝著蘇柏羽沖過來。

    蘇柏羽抽回了被韓素眉握著的手,看向衛德音,忍不住提醒:“你跑慢一些。”

    等她到了跟前,韓素眉忙學著大人的模樣行禮,“公主……”

    衛德音認得韓素眉,笑著叫了一聲“眉姐姐”,轉頭便自然而然地握住蘇柏羽的手,小手往他袖子裡鑽去。“柏羽哥哥,我見後面有好多雪,我們堆個雪人,你說好不好?”

    蘇柏羽在家都沒堆過雪人,他好像對這些幼稚的事從不敢興趣。不過這時候,對上衛德音飽含期盼的眼睛,他還是點了點頭,“嗯。”

    衛德音看向韓素眉,“眉姐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

    韓素眉性格大方,外向活潑,自然是笑著答應了下來。

    三個小傢伙一道去了銅雀台後面的梅樹地。姜嬤嬤寸步不離地跟著,皇后娘娘不放心,又多安排了幾個嬤嬤和宮女跟上去,看著他們的安全。劉皇后笑著道:“德音這丫頭,早先與她說過多少次了,不能再叫柏哥兒叫哥哥,免得亂了輩分。偏偏這丫頭不聽我的,改了許多次都改不過來,真是叫人頭疼。”

    蘇禧嫁給衛渢之後,衛渢是衛德音的堂兄,蘇禧是蘇柏羽的姑姑。按照輩分,蘇柏羽應該跟著叫衛德音一聲“小姑子”才是。

    話對對著殷氏說的。

    殷氏寬慰道:“公主玉雪聰明,如今只是年紀小,日後長大了,自然便會改過來了,娘娘別擔心。”

    劉皇后輕輕點頭,旋即想起什麼,看著殷氏道:“德音倒是與柏哥兒頗為投緣。”

    殷氏含笑,道了一聲是,卻沒多說。

    宮宴開始後,蘇禧與皇后娘娘同坐一桌,周圍還坐著幾位誥命夫人,其中一位便是當初與衛渢一起去蘇府提親的康樂夫人。蘇禧左手邊是傅儀,對面是豫王妃與董側妃。

    晉王妃袁氏去了庵子靜養,今日不能出面。董氏雖是側妃,但德行卻是不錯,且父親曾經是朝中的一名五品官員,身家清白,代替袁氏坐在這個位置倒也合適。

    蘇禧與傅儀的交情不深,便是出嫁之前,也是普普通通的關係。她落座之後,落落大方地對傅儀道了一聲“儀姐姐”,兩人打過招呼後,便沒什麼話題了。

    蘇禧身邊是一位年紀稍長的侯夫人,頗為健談,倒是與蘇禧有許多話說。

    畢竟是露天場地,加之天氣又冷,蘇禧拿娟帕掩唇,打了個噴嚏。

    侯夫人關懷道:“可是感染了風寒?衛夫人身子這般單薄,可要多穿些衣裳。”

    蘇禧頷首道謝。她到銅雀樓時便把披風還給衛渢了,這兒這麼多夫人,她若再穿著他的衣裳,就顯得太特立獨行了。正想著,左手邊的傅儀遞給她一個手爐,道:“禧妹妹若是覺得冷,就先拿這個暖暖手吧。”

    蘇禧看向她,客氣地擺手道:“還是儀姐姐拿著吧,我也不是太冷。”

    她手爐裡的炭燒沒了,沒有東西暖手,雙手冰涼。不過她也沒有接受傅儀的東西。

    傅儀慣會做面子功夫,讓旁人稱讚她端方溫嫻,尤其此時皇后娘娘就在一旁。可蘇禧偏不想受了她的人情,微微淺笑,“儀姐姐穿得比我還少,我若是拿了你的手爐,你豈不是要凍著了。”

    傅儀道:“我身子好,沒關係的。還是禧妹妹拿著吧。”

    蘇禧堅持,“多謝儀姐姐,我真的不太冷。”

    傅儀推讓了三四回,蘇禧始終沒接。

    傅儀又道:“禧妹妹不必與我客氣……“

    話未說完,便見她身子便搖了一搖,沒等蘇禧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她便往一旁栽去。傅儀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夫人!”

    蘇禧眨了眨眼,看著昏過去的傅儀。

    傅儀雙眼緊閉,臉色不大好。

    皇后娘娘見狀也是一驚,趕緊安排兩個宮女扶著傅儀去最近的一座宮殿,又請了宮裡的御醫給她查看。好好的一頓飯,忽然就不安生了。皇后娘娘問道:“怎麼回事,方才淵哥兒媳婦不是還好好的?”

    蘇禧看向傅儀離去的方向,心情有些複雜。她不知道傅儀剛才的舉動是有意還是無意。只幸虧自己剛才沒有接那個手爐,傅儀給她遞手爐時,她只搖頭拒絕,並未伸手碰觸她。否則傅儀暈倒了,她也摘不清楚。

    不一會,御醫給傅儀診斷出了結果,笑容可掬地對劉皇后道:“回皇后娘娘,是樁喜事。豫王世子夫人脈象滑動,是有喜了。”

    傅儀與豫王世子衛淵成親才三個多月,比蘇禧和衛渢還晚一些。

    傅儀的肚子倒是爭氣的,這麼快就有了身孕。

    那邊劉皇后聽了太醫的話,一改方才的擔憂之色,笑著道:“這可真是喜事,命人去通知淵哥兒了嗎?”

    豫王妃坐在對面,應答道:“已經告訴淵哥兒了,淵哥兒正在後頭陪著她呢。”

    衛淵雖然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但這次畢竟是嫡子,不能馬虎,是以很是看重。聽太醫說,傅儀的身子才一個多月,眼下胎兒還有些虛,回去需得好好將養才是。

    豫王妃一邊聽著,一邊讓丫鬟記下太醫的話。

    不一會兒,衛淵陪著傅儀從後殿回來了。傅儀面色有些發白,但卻盈著笑意,帶著一絲喜悅與赧然,像冬日裡一朵迎風綻放的灑金梅。她走到劉皇后與豫王妃跟前行了一禮,道:“讓娘娘和母親擔憂了,我……”說著垂下了頭,端方秀雅,略帶羞澀。

    劉皇后看了她和衛淵一眼,會心一笑,道:“快坐下吧,都是要當娘的人了。”

    不知誰說了一句:“今日這慶功宴是喜上加喜呀。”

    惹得劉皇后頗為高興。皇后娘娘將傅儀叫到跟前,詢問了她一些事宜,又送了她一些名貴的補品,讓她補身子。場面和樂融融,大夥兒都在關注傅儀的肚子,唯有蘇禧有點心不在焉的。

    一來是想著傅儀适才的舉動,二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分明自己成親比傅儀還早,可是卻叫傅儀給捷足先登了。她以前不怎麼願意生孩子,覺得生孩子又疼又受罪,可是自從衛渢一走兩個月之後,她便想著若能有個孩子陪著,自己也不會那般孤單了。

    況且昭元帝立儲,子嗣也是很看重的。如今衛淵都兒女成群了,衛渢還一個兒子都沒有。蘇禧記得上輩子衛渢正是遲遲沒有成親,膝下無子,昭元帝一開始想立衛渢為儲君,但是朝中有幾個言官反對,便是拿子嗣一事說話。

    後來衛渢屢屢立功,辦事出色,而衛淵又犯了錯,昭元帝才下定決心立衛渢為儲君的。

    至於衛淵究竟犯了什麼錯……時間太長了,彼時蘇禧又剛剛發現厲衍愛慕傅儀,無心理會其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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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 08:5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這輩子自己給衛渢生了兒子,那些言官就無話可說了吧?

    蘇禧胡思亂想著,那邊走過來一位穿赭色半臂的老嬤嬤,附到她身邊,說小公主與蘇柏羽讓她過去一趟。蘇禧以為這倆孩子鬧出什麼事兒了,忙收拾起心思,跟著老嬤嬤走向銅雀樓後。

    銅雀樓後面是一片梅樹林,裡頭種滿了玉蝶梅。如今正是梅花開放的時候,花瓣潔白,映著地上厚厚的積雪,更顯得冰清玉潔。

    蘇禧遠遠便看見了那幾個孩子。衛德音手裡好像捧著什麼,瞧見蘇禧過來了,遠遠地便喊了一聲:“禧姑姑——”

    蘇禧:“……”

    要是讓衛渢聽見,肯定又要調侃她了。偏偏這小丫頭屢教不改,硬要跟著蘇柏羽一起這般叫自己。

    蘇禧走近了,才看清衛德音手心裡捧的是一隻麻雀。那麻雀一動不動,也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麼,看起來奄奄一息的。

    “禧姑姑,你幫我把麻雀放回窩裡好不好?它從樹上掉下來了,快要凍死了,好可憐啊。”衛德音把麻雀捧到她面前,讓她看麻雀是真的要死了。

    蘇禧抬頭看了一眼樹上的麻雀窩,就在最上頭的那節枝椏中間。她正納悶周圍都是宮女和嬤嬤,為何不叫她們,偏把自己叫了過來?後頭的韓素眉問道:“公主當真不想嘗嘗烤麻雀嗎?冬天的烤麻雀味道可好了,我自己也會烤的,不如咱們別放回去了,我給你烤麻雀吧。”

    衛德音低頭,盯著手裡受傷的小麻雀,又一次拒絕道:“我不吃烤麻雀。”

    韓素眉有些不解,孜孜不倦:“為什麼,反正這只麻雀已經要死了……”

    衛德音不停地搖頭,“我不吃,我不吃。”她已經聽韓素眉說了好幾次這種話了,剛才叫蘇禧過來,就是為了把蘇禧拉到同一陣營。她巴巴地抬頭,看著蘇禧,水潤潤的大眼睛微微泛紅,“禧姑姑,幫德音放回去好不好?”

    蘇禧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說自己也吃過烤麻雀,而且味道確實挺美味的。她把麻雀接過來,仔細看了看道:“它的右腿受傷了,我先把它的傷口處理一下吧。”

    衛德音眨巴著大眼睛點頭。

    蘇禧讓宮女去拿了藥和紗布,她沒給麻雀處理過傷口,手法很有些生疏。在三個小傢伙的目光下,折騰半天總算把麻雀的右腿包紮好了。她看了看頭頂枝椏,麻雀窩不高,她墊墊腳尖應該也夠得到。

    可蘇禧顯然高估自己了,那麻雀窩看著不高,真要放進去卻沒那麼容易。她墊了兩次腳,沒成功,正準備讓宮女搬個凳子來的時候,身後一個聲音說道:“我來吧。”

    蘇禧回頭看去,見傅少昀就站在不遠處,愣了愣,等他走到跟前時才道:“少昀表哥。”

    傅少昀微微一笑,不曉得在那裡站了多久,伸出手,重複了一遍:“我來吧。”

    蘇禧沒有堅持,將手心裡的麻雀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中。“你怎麼也在這裡?”

    蘇禧的手掌很小,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纖指膩白,與梅樹枝頭的雪有得一比。傅少昀沒來由地想起她的手被衛渢握著時的畫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覺?他低頭看著,有些出神。然後蘇禧就把手抽了回去,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多謝少昀表哥。”

    傅少昀看了一眼手裡的麻雀,收回神智,彎唇道:“謝什麼,舉手之勞罷了。”

    傅少昀身高手長,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小麻雀放回了窩裡。

    衛德音歡喜地向他道謝,閃動的大眼睛裡滿是感激。

    因著這裡是宮宴,蘇禧又已為人妻,傅少昀不便久留。即便他有滿腔話語想對蘇禧說,眼下也不是個好地方。他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向蘇禧告了聲辭,便大步離開了。

    衛德音、韓素眉和蘇柏羽幾人繼續玩鬧。說是玩鬧,基本上都是衛德音在玩,韓素眉在旁邊陪著,蘇柏羽更省事了,他就站在樹下看著,偶爾見衛德音快摔倒了,才上去扶一扶。

    蘇禧不大想回去,便坐在對面的廊廡下,托著腮幫,看著這幾個小傢伙。

    不多久,前面的宮宴快散了,蘇禧正準備帶著他們回去,迎面走來了一個人。來的姑娘穿著銀紅色鑲邊百合紋斗篷,頭上戴著昭君兜,臉色又幾分病態的蒼白,她走一步便停下咳嗽一聲,末了走到韓素眉跟前,道:“眉眉,咱們該回家了。”

    蘇禧看著她,大約猜到了她的身份。

    文淵閣大學士的小女兒韓玉馥。上輩子衛渢第二個與定親的姑娘。

    韓玉馥身子骨差,等閒幾乎不出門,平日裡貴女圈子聚會她從沒去過。倘若不是韓素眉叫她“姑姑”,蘇禧根本認不出她是誰。

    上輩子蘇禧聽見韓玉馥這個名字,內心一點波瀾都沒有。這輩子她嫁給衛渢了,再看見韓玉馥,心裡的滋味就有點複雜了。雖說韓玉馥最終沒有跟衛渢成親,可是聘禮和聘書都下了,就差最後一步迎親了,聽說她是死在大婚前一晚的。她為什麼死了?這輩子若是沒有自己,她也是會與衛渢定親吧?

    蘇禧努努嘴,發現自己有點接受不了衛渢與任何女子有關係。

    那邊韓玉馥接觸到她的注視,抬頭看來,輕笑了笑,走到她跟前道:“多謝衛夫人照看眉眉。這丫頭調皮,恐怕讓您費神了吧。”

    蘇禧搖搖頭,饒是有再多心思,這會也都收了起來。“韓姑娘言重了,眉眉很聽話。況且我只是在這裡坐了一會,擔不上什麼照顧不照顧的。”

    韓玉馥還想說什麼,剛一開口,便掩唇咳嗽了起來。她稍微側了側身,咳完後朝蘇禧歉意一笑,“讓衛夫人見笑了,我這就帶著眉眉離開……”

    蘇禧看著她,想了想道:“今日天氣寒涼,韓姑娘身子虛弱,為何不在家中修養?萬一再凍著了,加重病情就不好了。”

    韓玉馥大抵沒料到蘇禧會關心自己,停了停,笑道:“是家母說我久不出門,出來走走,散散心也好。”

    蘇禧頷首,沒再多問。

    韓玉馥道:“那便告辭了……”話未說完,微微一愣,眼睛看向蘇禧的身後。

    蘇禧注意到她的視線,正要回身,便覺得肩膀一沉,緊接著便被溫暖包裹了,低沉悅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不是說冷麼,怎麼還到處亂跑?”

    蘇禧回頭,衛渢將他的披風披到了自己身上。他抬起手掌揉揉她凍紅的臉蛋,道:“聽說你凍壞了?”

    蘇禧臉一紅,不知道是誰給他傳的話,否認道:“沒那麼嚴重,只是打了一個噴嚏而已。”

    許是為了印證她這句話,蘇禧剛說完,便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

    衛渢蹙了蹙眉,不顧韓玉馥還在場,掏出她袖中的娟帕,放到她小鼻子下面,輕輕擦了擦,“都流鼻涕了,還說不嚴重?”

    蘇禧臉更紅了,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旁邊的韓玉馥,奪過帕子道:“我自己來。”

    那邊韓玉馥總算回神,朝衛渢行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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