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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玉釵盟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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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3 10:59:24 |只看該作者
三〇

  忽然另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當今武林中正派高人,大都和殺死父母的仇人,交誼深厚。我要和他作對,勢非要和江湖上邪惡之人同流合污不可,鬼王谷中人看上去陰氣森森,說話行事,無不大背常情,那自然不會是什麼好人──想到此處,心中大感矛盾,不覺仰臉一聲長嘆。

  忽聽那黑衣少女冷笑一聲,說道:“有什麼好嘆氣的,哼!沒有一點丈夫氣概。”

  徐元平怒道:“你罵那個?”忽的一躍,落在那黑衣少女身前。黑衣女格格一笑道:“你要幹什麼?”

  徐元平道:“你再要這般出言無狀,在下寧可不要那古銅劍匣,也要教訓你一頓。”

  黑衣女冷冷地說道:“哼!我不信你真敢打我。”

  徐元平道:“我有什麼不敢。”揚手一掌拍擊。

  但聞呼的一聲,黑衣女嬌豔的粉臉上,登時一片紅腫,泛現出五個清晰的指痕,鮮血順著嘴角淌出。

  黑衣女舉手輕撫著臉上傷痕,微微一笑道:“打的很好,要是你出手再重上一點,我的牙齒也要被你打落了。”言來不徐不疾。毫無慍怒之色。

  白衣女素知姐姐生性冷傲,一言不合,出手就要傷人。徐元平打她一個耳光,豈肯善罷干休,不禁悍然相顧。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乎她意料之外,黑衣女也毫無惡意,反而盈盈言笑,若無其事一股,心頭大感奇怪。

  徐元平不想對方竟是不閃不架,硬生生挺受一掌,心中急生不安之感,歉然一笑,道:“在下一時急怒失手,姑娘傷的可重嗎?”黑衣女笑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咱們走吧!”

  白衣女道:“姐姐要到那裡?”

  黑衣女盈盈一笑,道:“幫他去找金老怪,要劍匣啊!”

  徐元平看的心中奇怪,暗自忖道:她一向說話難聽,對人神情冷漠,怎的被我這一耳光打的這般溫柔起來。

  黑衣女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吞入腹中,笑道:“你在想什麼心事,快點走啦!”

  白衣女望了徐元平一眼,又望著黑衣女問道:“咱們可是和他一道走嗎?”

  黑衣女道:“當然和他一道走啦,要不然咱們就是找到金老怪,也是打不過他,那裡能奪回劍匣。”

  白衣女對姐姐的突然轉變,心中十分害怕,姐姐一向手辣心狠,從不肯吃一次虧,怎生這次大背她平時為人,莫非她自知不是徐相公的敵手,故作歡顏相對,好乘他不備之時,暗施迷藥,把他迷倒。然後再出手報復,果真如此,徐相公和我們走在一起,那可是防不勝防,凶多吉少──

  黑衣女目光一掃妹妹,笑道:“妹妹,你在想什麼?”

  白衣女道:“我在想──咱們──”她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之言回答。

  黑衣女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唉!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裡擔的什麼。”白衣女臉一紅,黯然垂下頭去。

  徐元平雖然是聰明絕頂之人,但因毫無江湖閱歷,故不知她們兩姊妹在鬧什麼鬼?但見白衣女窘迫之態,立時開口接道:“兩位既願相助在下追尋劍匣,徐元平感激莫銘,我這裡先領感情了。”他經過一陣沉思之後,決定先和二女一起,待追回劍匣之後再說。遂對二女抱拳一禮。黑衣女側身一讓、舉手掩口笑道:“你在那裡學得這多規矩。”

  白衣女卻慌忙還了一禮,閃到姐姐身後,格格直笑。

  黑衣女回頭望著妹妹問道:“你告訴過他咱們姓名沒有?”

  白衣女道:“沒有,姐姐對他說吧!”

  黑衣女指著妹妹,對徐元平道:“她叫丁鳳,在家時,我們都喊她二丫頭。”

  徐元平道:“姑娘閨諱如人,高貴──”

  白衣女笑接道:“好啦!好啦!少給我戴高帽子──”她微微一頓後,指著黑衣少女接道:“我姐姐名叫丁玲。”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兩位人如其名,風華絕俗──”

  白衣女笑接道:“看不出你還有頌讚人的本領,別說啦,咱們還得快些趕路。”說完一笑,扭轉嬌軀,拉著丁鳳,聯袂向前奔去。三人腳程均極迅快,趁天色未明,各展輕功趕路。待天色大亮時,到了一處城鎮所在。

  丁玲探手入懷摸出一副人皮面具,迅快地在臉上一套,一個花容月貌的少女,瞬息間變成了一個面容黝黑的中年少婦。面具製作精巧,套上臉天衣無縫,宛如生成一般。徐元平看得揚眉一笑,轉頭看丁鳳時,面目也已大變,嫩紅的臉色,被一個微帶蒼白的面具遮去,二女相視一笑,緩步向鎮中走去。

  徐元平一面走一面忖道:“這兩人身上不知帶了多少面具,能於瞬息之間,改變自己容色,使人難以捉摸預防──”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如能有幾副製作精巧的面具,對報仇之事,倒是大有幫助。旭日初升,時光還早,市鎮中大部商店都尚未開門營業,二女似是很熟悉此鎮道路,穿過幾條巷子,到一間客棧前面。店小二似是剛剛起身,睡眼惺忪的抹著桌子,二女一語不發直向後面闖去,店小二愕然地望了二女一眼,但並未攔阻。

  徐元平默然跟在二女身後,穿過兩進院子,到一處幽靜的跨院中。丁玲推開房門,取下面具,說道:“你昨夜和那駝背老頭打了半夜架,想來一定很累,暫請坐息一陣,調養一下精神,咱們吃些東西,再去找金老怪不遲。你只管安心休息一下,五日之內,我保證替你找到金老怪就是。”大改冷漠口吻。

  徐元平有生以來,從未有一個女子對他如此關懷愛惜,慈母早喪,使他連媽媽的面貌亦毫無印象記憶。慘痛的遭遇,使他性格中有著極端的衝突,他天性善良,但卻潛伏了強烈的復仇怒火,他雖感覺到眼前兩個少女,出身不正,但二女對他的關注情意,他又不能毅然擺脫,這也許和他幼小失去母愛有關,總之,他異常的悲慘身世,使他性格上有了善、惡兩種極端的衝突──

  這時,丁鳳也除去了面具,盈盈一笑,道:“我姐姐心思縝密,料事從來沒錯,她說五日以內能找到金老怪,決錯不了。你只管安心休息一下吧!”說著話,輕移蓮步,替他倒送上一杯香茗。徐元平在二女款款勸說下,難卻盛情,只得依言靜坐調息。

  丁玲目光凝注在徐元平臉上,望了一陣,嘆息一聲,說道:“妹妹,你好好的守護著他。此人武功雖高,但卻毫無江湖閱歷,唉!我們如有害他之心,此刻只要隨手一擊,就可實他的命。”

  說完,輕輕退出房門,緩步而去。丁鳳素知姐姐機智絕倫,心狠手辣,看她目光盯注徐元平,一顆心砰砰亂跳,怕她報復一記耳光之恨,突然下手施襲。徐元平武功雖高,但正在行功調息之時,自是難以閃避還擊,不自覺暗中凝神戒備。那知丁玲囑咐她幾句話後,竟然退出房去。

  這大出丁鳳意外的變化,反而使丁鳳有著更大的驚異之感,她呆呆地望著姐姐的背影,芳心中疑慮不安,不知生性冷酷的姐姐,何以會陡然間性格大變──

  徐元平自得慧空大師授予佛門禪坐導引之法後,還是第一次用來調息。真氣運行一週,半宵苦戰耗消的真力盡復,精神大感充沛。睜眼望去,只見丁鳳雙手抱膝,坐在榻邊,翠眉輕顰,仰臉望著屋頂出神。眉宇間微顯憂慮,似正在思解著一件極大的難題。忽聽丁鳳自言自語地說道:“難道我這位素來冷若冰霜的姐姐,也會為他動了真情不成──”

  徐元平聽得心頭一凜,輕輕咳了一聲,丁鳳霍然一驚,星目流轉,望了徐元平一眼,笑道:“你這人壞死了,怎麼醒過來也不叫喊人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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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09:41 |只看該作者
三一

  突然房門呀然,丁玲一閃而入,伸手除下面具,說道:“不知這洛陽附近發生了什麼震盪江湖的重大之事,很多極有聲望的黑道人物,都到了這裡。”

  丁鳳忽道:“這麼說來,三叔定然不會離開這附近了?”

  丁玲微一沉忖道:“昨夜三叔不惜綠磷火焰,召喚我們,如今想來,其間定大有文章──”

  徐元平急急接道:“不知那金老怪會不會離開這裡?”他心中一直掛唸著劍匣之事,聽得丁玲之言,大感不安。

  丁玲道:“我剛才易容出去,本想查看一下金老二是否也落腳偃師城中,那知出店之後,忽然發現了金陵三雄,快馬疾馳而過。這三人經常出沒江南一帶,很少涉足中原。此次竟然結伴來此,決非無因。不由心中動了懷疑,但因三人馬行極快,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又無法施展提縱身法追趕,只得儘量放快腳步,想看出三人的去向。但追到西關之時,已失去三人蹤跡。依據幾人去向判斷,八成是到洛陽城去。”

  丁鳳道:“除了金陵三雄之外,姐姐可見到別的人嗎?”

  丁玲道:“如只是發現金陵三雄,也不至於使我緊張起來。就在金陵三雄失去蹤跡之時,我發現了千毒谷中的人和冀東查家堡少堡主,閃電手查玉。千毒谷中的人,經常在江湖走動,遊蹤到此,還有可說,查家堡少堡主如非有重大之事,決不會風塵僕僕趕來中原,我雖未發現千毒谷中的重要人物,但卻看到他人數相當眾多,三五成群,總在二十個人以上。這等情形,乃從未有過之事。依我推斷,千毒谷一定也有重要人物到此。更奇怪的是,這些人去向都是向西邊走──”話至此處,陡然停住,仰臉沉思起來。

  丁鳳素知姐姐為人,一遇上重大難解之事,常常仰臉沉思,趕忙以目示意徐元平,不讓他出言驚擾。

  丁玲思索一陣,突然望著徐元平,道:“金老怪約請我們姐妹騙奪你古銅劍匣,想來亦非偶然之事,這其間定然有什麼大隱秘,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推測出來──”

  她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以金老怪在江湖的身份地位,如非稀世珍貴之物,他決不會下手搶奪,不要你那削鐵如泥、武林人人見愛的寶刃,卻單單取了你的劍匣,自然那劍匣的珍貴,要在寶刃之上,他為了要謀你劍匣,不惜把我們姐妹置於死地,自然是怕我把秘密洩露出去,唉!他和我父親,本是極要好朋友,對我鬼王谷的威名,還有幾分忌憚,但他竟敢加害我們姐妹,顯然你那劍匣,不是牽纏著武林中重大恩怨、仇殺,定然有著無與倫比的珍貴。”

  徐元平聽得暗暗心驚,想不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竟有這般機智見解,不禁油然而生佩服之感。

  丁玲面色嚴肅,接道:“如果我想的不錯,二谷三堡,恐怕都有重要人物到此,這確是江湖上罕有的事,三五日內,定然有震盪武林人心的事變發生。這是一場凶險好瞧的熱鬧,咱們既然趕上了,自然得去看看,徐相公身懷的寶刃,光華奪目,難免招人眼紅,必須設法把它藏好,才不致熱鬧尚未看到,先替自己找來了麻煩。咱們三人,也得想法子改裝一下,掩人耳目才好。”

  丁鳳沉忖一陣,笑道:“咱們姐妹經常在江湖上走動,雖有人皮面具,只怕也難以瞞過查家堡和千毒谷中的人,不如這次改著男裝,再以人皮面具易容或可瞞得別人耳目。”

  丁玲搖頭說道:“不管咱們扮成什麼樣人,也只可掩一下常人耳目,如若想欺騙這些頂尖高手,那無疑自我相欺──”她微微一頓後,望著徐元平笑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只是太委屈你啦!”

  徐元平道:“什麼方法,但請說出,只要不是太礙難的事,在下自當會答應。”丁玲道:“就是只許我們看別人,不許別人看到我們。”徐元平哦了一聲,心中暗自忖道:“這可是大為難辦之事,你既要看到別人,如何能不讓別人看到你?”

  丁玲盈盈一笑,道:“此事驟然聽來,似是很難辦到,但如說穿了,卻是極為平常。徐相公大成若虛,英華內蘊,雖然身懷絕學,但卻不易看得出來,只要你稍微留心,不使眼中神光外露,再加上一副人皮面具,隱去本來面目,不難瞞過別人耳目──”

  徐元平接道:“在下初入江湖,識人不多,縱然不加面具,也沒有幾人識得,只是兩位姑娘──”

  丁玲道:“那也不然,最低限度識得徐相公的已有金老怪和昨宵那駝背老人,你如不加上一副人皮面具,就逃不過這兩人銳利的目光。”蛾眉微微一揚,輕啟櫻唇,笑接道:“眼下情勢所迫,不得不暫時屈駕數日,如果以後再遇上類似情勢,我們姐妹定當扮成徐相公隨身小婢,恭候使喚,補償你這次委屈。”

  徐元平笑道:“說了半天,我還是不知道姑娘欲使在下改扮成何等樣人?”

  丁玲微微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副人皮面具,款移蓮步,走近徐元平身側,替他戴好,婉然說道:“我要你扮裝我們姐妹兩人的車伕。”

  丁鳳嫣然一笑,接道:“姐姐想的辦法,當真是好,咱們把車上垂簾留幾個細微小縫,就可看到車外情形了。”

  丁玲點頭笑道:“你這一年來見識增長不少,我已準備好了車輛,徐相公如果不反對扮裝我們姐妹車伕,咱們立時就走。”

  徐元平道:“姑娘智計絕人,在下十分佩服,只不知我扮裝形像,能否瞞得別人耳目?”

  丁玲探手入懷,摸出一面銅鏡,道:“你自己看看像是不像?”徐元平對鏡望去,果然容貌大變,一個英俊絕世的少年,霎時間變成了一個四旬左右,眼角間堆滿皺紋的中年村夫,不禁啞然一笑,道:“看來倒是有幾分相像。”

  丁玲道:“我隨身所帶的人皮面具,副副製作精巧,極難看出破綻,眼下最為重要一事,是你眼睛裡威棱的神光,必須要斂藏不露,才能瞞得過人,你內功精湛,只要能稍微留心,不難隱去。事不宜遲,咱們要早走一步才好。”

  丁玲叫店家送上吃喝之物,三人匆匆用過。丁玲取出一頂氈帽,親手替徐元平戴上,又取出一件藍布長衫,要他換過,才和妹妹收拾攜帶之物,出了客棧。這時,店門外早停了一輛四面布幕垂渡的騾車,兩匹高大的健騾,已然上套。丁玲丁鳳相扶登車,放下車前垂簾,徐元平躍上車前就座,長鞭一揮,兩匹健騾,立時放腿前奔。車輪滾滾,揚起兩道塵煙,出了偃師,徑奔偃治宮道。八月秋風,飄飛著片片黃葉,偃洛道上,不時奔馳過幾匹快馬,馬上人大都是勁裝疾服、攜帶兵刃的武林道上人物,每個人都似有著火急事情一般,搖鞭縱騎,馬快如飛,間有人勒馬回顧騾車兩眼,但立時縱騎而去,顯然,這輛騾車並未引人生疑。驀聞蹄聲得得,一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馬掠車身之際,忽見馬上人一探右臂,手中長鞭疾出,直挑車前垂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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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09:53 |只看該作者
三二

  徐元平心頭大怒,正等出手,忽然心中一動,故作驚慌的身子向旁一傾。車前的垂簾,被那飛來長鞭挑開時,快馬已超越車前五六尺處,只聽馬上人哈哈一陣大笑,道:“好標緻的兩個姐兒,只可惜大爺有急事要辦──”

  徐元平定神看去,只見那馬上大漢,年約三十七八,面如灰炭,左頰上有一塊寸許長短刀疤,回顧車上二女一眼後,大笑縱馬而去。丁玲望著那大漢背影,冷笑一聲,伸手拉下車前的垂簾,低聲對徐元平道:“徐相公表演的很好,裝龍就像龍,裝虎就像虎。”徐元平笑道:“慚愧的很,我幾乎忍不住要出手了。”長鞭一揮,騾車突然加快,直向洛陽奔去。

  沿途之上,徐元平儘可能把騾車駕向路側,讓開大道,暗中卻留神觀察絡繹連過騾車的人物,他發現有不少精神充沛,眼光炯炯的高手,他們似是互不相識,但卻被此暗中監視。

  驀然間,騾車一側響起一聲低沉的笑聲道:“借問一聲,這輛騾車可是洛陽去的?”

  徐元平吃了一驚,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草履、一頭蓬亂短髮、滿臉油污、身後背著一個紅漆大葫蘆的老叫化子,不緊不慢的跟在騾車一側。此人雖然衣服褸襤,滿是污垢,但一口牙卻是細小雪白,看上去並不會使人生厭惡之感,略一思忖,答道:“不錯,在下這騾車正是馳放洛陽。”

  老叫化子笑道:“不知這騾車,是不是你掌櫃的?”

  徐元平被他問的心頭一跳,道:“不敢,不敢,在下一家五口人,就靠這輛騾車吃飯。”

  老叫化道:“那就好商量啦,老叫化子想借你掌櫃的一個便車,到洛陽趕一場大喪事,不知掌櫃的肯是不肯?”

  徐元平搖搖頭道:“不巧,在下這輛車已經被客包啦。”

  老叫化突然仰臉哈哈大笑,道:“有道是和尚吃四方,老叫化子吃和尚。出門人和氣生財,像我要飯的這一行,全仗大義君子佈施點剩菜冷飯充飢,如果都像你掌櫃的這樣冷板,老叫化子早就餓掉了大牙,那裡還能活到現在!你既然做不了主,老叫化子只好求求包騾車的客人發發善心,反正我又不坐車裡面,你掌櫃坐的轅上,還有空處,加上我老叫化子一個人,也壓不壞你的騾車──”說著話,一探臂就要挑車前垂簾。

  徐元平揮手一擋,急道:“慢來,慢來,車裡面是女眷。”

  老叫化子微微一笑,肩頭微晃,人已躍上車轅和徐元平並肩坐在一起,道:“你們趕車的人也算是一行生意,講究的是現錢交易,可是老叫化子又沒有銀子又沒錢,但我也不能白坐你騾車,想當年老叫化子在北京要飯的時候,撿到了一粒水晶彈子,這十幾年一直帶在身邊,我忍饑挨餓就沒捨得用它換碗冷飯。今日事非得已,只好咬著牙作車資用啦。”

  說完探手入懷,摸出一粒龍眼大小的珍珠,日光下,熠熠生輝,往徐元平手裡一放,倒頭靠在車欄邊睡去,瞬息間鼾聲大作。徐元平用力推他一把,那知對方鼾聲愈大,無法可想,只得由他。大半天急急趕路,到申時左右,已到了洛陽城外,抬頭望去,城堡巍峨,氣象萬千,不禁仔細看了兩眼,就一眨眼間,車轅沉睡的老叫化子,已然不見。徐元平心頭大是凜駭,這老叫化子好高的輕功,就憑自己耳目,和他並肩而坐,竟不知他何時離去。忽見珠光閃爍,那粒龍眼大小的珍珠,竟端放在車轅一角。原來徐元平在老叫化沉睡之時,已把那粒珍珠,放入他衣袋之中,想不到他在離開騾車之時,竟又把這粒價值萬金的明珠放在騾車上。

  忽聽悠悠輕嘆,垂簾後傳出丁玲的聲音道:“快些把騾車趕入城中,找一處客棧住下,我再詳細告訴你那老叫化子的來歷。”徐元平右手揚鞭一揮,左手卻趁勢把珍珠送入車簾。

  洛陽古都,氣象自是不同一般,但見兩側樓閣鱗次比櫛,行人擦肩接踵,騾車通行,極是困難。徐元平好不容易把騾車行馳到一處大客棧前停下,抬頭一看不禁心頭一跳,只見四個斗大的紅字:萬盛客棧。昨宵一場激烈的搏鬥,那駝背老人的身影,重又在他腦際出現,心中暗自忖道:“那手執白鳳令旗的矮子,不是要那駝背老人趕到洛陽萬盛客棧嗎?怎生這般趕巧的要──”

  正自忖思之間,忽見客棧奔出一個店小二,躬身抱拳笑道:“你老可是準備住店嗎?敝號還有一所清靜的跨院,這兩天客人多,你老要是──”忽聞蹄聲得得,一個粗大的嗓門喊道:“店家有房間嗎?”店小二剛轉過身子,還未來得及開口,徐元平已搶先道:“我們住啦。”就這一句話間,兩匹快馬已衝到萬盛客棧前面,正是路上相遇的帶有刀痕的大漢,他身旁一人卻是個五短身材的矮子。徐元平看的一皺眉頭,對方卻哈哈大笑起來,道:“巧極,巧極,店家快給大爺將馬接交通通,準備吃喝之物──”

  店小二看對方凶神惡煞一般,心裡已發毛,哭喪著臉,道:“對不起你大爺,敝號只餘下一處房間,這位趕車的客人已經訂下啦。”那大漢突然一瞪雙目,正要發作時,他身後的矮子忽然伸手一攔,接道:“貴棧既然沒有房間,我們也不能強著要住,咱們走吧!”說著話,強拉著那帶有刀痕的大漢,雙雙縱騎而去。店小二看兩人去遠,才回頭望了徐元平一眼,抱怨道:“你老住不住店沒有關係,怎麼吞吞吐吐的說不出話,幾乎害得我挨頓好打。看你年紀也不小了,常出門的人,怎麼一點眼色也──”徐元平微微一笑,跳下騾車,接道:“我這車裡是女客,那所跨院,可清靜嗎?”

  店小二道:“洛陽城客棧不下百家,我們萬盛客棧要屬頭一份,也不知你運氣好,還是我該倒霉。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剛看到你這輛馬車──”忽覺眼前一亮,車簾起處,兩個豔光照人的少女,相扶下了馬車。店小二本在抱怨著徐元平,待看到二女之後,趕忙停口,轉身帶二女向店中走去。

  §第五回 群豪會古都

  萬盛客棧乃洛陽首屈一指的大店,又兼營著酒飯生意,前後佔地數畝,房舍連綿百間,此時雖非用飯時分,但仍有不少酒客對坐小飲。數十道眼光,都被二女豔光吸引,一齊轉頭注視。丁玲在未下車前,已然打量了店中酒客,見沒有相識之人,才和丁鳳相扶下車,兩姐妹裝出了一副弱不禁風之態,彼此相挽而行,款移蓮步,輕擺柳腰,低垂螓首,微現靦腆,只看得幾十個酒客,一個個目瞪口呆。

  店小二帶著二女和徐元平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一處跨院邊的小圓門前,回頭對二女笑道:“這是敞棧中三所最好跨院之一,鬧中取靜,布設雅麗──”

  說著話,推開兩扇木門,當先而入。徐元平仔細的打量這所跨院,果然十分幽靜,四周用青磚砌成了一牆圍牆,獨成一所院落。院中擺著十盆盛放秋菊,淡淡花氣,幽幽清香,三明五暗的高大廳房,右側還有兩間低舍。丁玲緩步進房,看室中佈設甚是清雅,明窗淨几,纖塵不染,微微一笑,探手入懷摸出一錠黃金,交給店小二道:“這點錢暫存櫃上,過幾天再一起算賬。”

  店小二接過黃金一掂,暗道:這錠黃金少說些也有十兩。趕忙陪笑道:“二位姑娘可要吃點什麼?請吩咐下來,小的叫他們馬上做好送上來。”丁玲一插手道:“不用啦!有事情我們自會叫你。”店小二躬著腰退出上房,回頭看見徐元平,臉上笑容一收,指著兩間廂房說道:“那兩間是你住的地方──”話還未完,小圓門突然奔進來一個黑衣勁裝大漢,一語不發,直向房中闖去。店小二顧不得再和徐元平說話,回頭伸手一欄道:“大爺,這所跨院已經有客人住了,房子裡有女眷──”

  黑衣大漢冷笑一聲,接道:“就是當今皇后,我也不怕,何況女眷,閃開。”左手輕輕一撥,店小二媽呀一聲,摔出去五六尺遠,他雖然跌的齜牙咧嘴,但手中仍然緊握那塊黃金。

  徐元平橫跨兩步擋住房門,冷冷喝道:“光天化日之下,兄台這般無禮,擅闖女眷住處,不知是何用心?”

  黑衣大漢打量了徐元平一眼,突然向前一上步,右手斜向徐元平胸前拍去,出手迅快,威勢極強。徐元平左手一翻,施展擒拿手法,眨眼之間,已扣住那黑衣大漢右腕,一收一推,當場把那黑衣大漢推出七八步遠,一屁股坐在地上。黑衣大漢似是摔的不輕,半晌工夫才站起身子,望了徐元平兩眼,冷笑一聲,緩步退出跨院,轉身疾奔而去。

  店小二爬起身,一臉陪笑望著徐元平道:“失敬,失敬,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看不出你掌車的是一個練家子。”說著話,退了出去。忽見人影一閃,丁鳳忽躍出室,迅快地關好跨院木門,拉著徐元平奔入上房。只見丁玲坐在紅漆木椅上,一手支頤,微顰黛眉,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一見徐元平,道:“唉,想不到連久已不在江湖露面的神丐宗濤,竟也趕來洛陽,以眼下情景看來,這洛陽古都當真是要掀起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風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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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徐元平愕然驚道:“什麼?咱們途中遇上的那個滿身污垢的怪叫化子,就是名震天下的神丐宗濤?”他忽然想起師父在彌留之際,告訴過他一句話說,“遍天下俠義道中人物,只有神丐宗濤一人和你那仇人結有梁子,不相往來──”

  丁玲目睹他愕然之色,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識那個神丐宗濤嗎?”徐元平搖搖頭道:“不,我只聽家師說過此人。”

  丁玲臉色微微一變,道:“這麼說來,令師和神丐宗濤,定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了?”

  徐元平笑道:“那也不是,家師亦只是聽人說過此人而已。”丁玲追著問道:“只看你武功成就,就知令師定是一位奇人,不知可否告訴我們令師的姓名?”

  徐元平道:“家師已然謝世,恕我不便奉告。”

  丁玲微微一皺眉,笑道:“徐相公既不願說,我們姐妹也不便追問──”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之聲,打斷了丁玲未完之言。徐元平出房打開兩扇木門。

  只見門外站著一個身著藍綢長衫,年約二十三四,文質彬彬的英俊少年。那少年身後並肩站著四個健壯大漢,其中一人正是剛才被自己摔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那藍衣少年兩道冷電般的眼神,掃掠了徐元平一眼,拱手笑道:“借問一聲,兄台可是由雲夢山來的嗎?”

  徐元平看對方氣度不凡,當下也抱拳還了一禮,道:“在下乃趕車之人,並非由雲夢山來。”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道:“雲夢山鬼王谷製作的人皮面具,天下武林誰人不知,兄台不願以真像示人,在下不能相強,煩請通報一聲,就說冀東查家堡查玉求見兩位姑娘。”

  徐元平暗暗一驚,不禁仔細打量了對方兩眼,但覺來人一派文秀氣質,大異普通武林人物。長衫粉履,星目朱唇,神態嫻雅,嘴角間始終掛著微笑,除了眼神之中略現棱芒外,再也看不出異樣之處,分明內功已到不著皮相之境。

  這情景,使徐元平大感為難,因對方單刀直入的說法,似已確定了丁氏姐妹在內,既不便出言否認,又不便做主迎客。一時之間,呆在當地,答不上話。正感為難之際,忽見丁鳳白衣飄飄,慢步而出,望著那藍衣少年做揖笑道:“我姐姐正卸塵裝,不便迎客,特派小妹迎駕,恭請少堡主室內持茶。”

  藍衫少年拱手笑道:“怎敢勞三姑娘勞駕親迎──”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對隨來大漢說道:“你們先回去吧。”四個大漢一齊垂首躬身,長揖而退,神態之間,萬分恭謹。徐元平看的一皺眉頭,向旁倒讓了一步。丁鳳忍不住盈盈一笑,帶著查玉向房中走去。兩人剛到門口,丁玲已迎了出來,輕啟櫻唇,嫣然一笑,道:“少堡主一向坐鎮冀東,日理萬機,怎得有暇到洛陽小游?”查玉道:“查家堡只不過荒山小村,怎比得鬼王谷天下皆知,不敢當姑娘過獎。”丁玲一面欠身讓客,一面笑道:“江北道上人物,有誰不知查少堡主大名。”

  查玉微微一笑,緩步入室,丁玲讓座之後,問道:“少堡主難得有暇涉足江湖,這次破例遠來中原道上,想必有重大事故,不知能否見告?”

  查玉含笑答道:“不敢相欺兩位,兄弟這次卻是有為而來,查家堡和鬼王谷素來交誼深重,故而斗膽造訪,想借重賢姐妹一臂相助。”

  丁玲道:“查少堡之命,愚姐妹自是不敢推訴,但請說明來意,也讓愚姐妹斟酌一下,只要是力所能及,自當全力以赴。”

  查玉呵呵一陣輕笑,道:“大小姐客氣了,兄弟之意,是想合鬼王谷、查家堡雙方之力,共謀其事,成則雙方有份──”

  “兄弟來時,實未想到事情這等棘手,黑白兩道中有名人物,竟然大部參與其事,看來這古都洛陽,勢將掀起一場風波,兄弟行色匆急,未能多帶人手,就目前所見而論,實力已嫌單薄。”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冷笑一聲,反臂揚腕,三縷細若須絲的銀線,疾向窗外飛去,雙足微一用力,只見他晃肩作勢,人已由座椅凌空而起,直向後窗飛去。這陡然的大變,使素來機智的丁玲,也不禁為之一呆。查玉突躍飛撲之勢,迅如雷奔電針一般,一驚之下,已至後窗,探手向外一攫,立時冷哼一聲,暴退室內,卻聽窗外不遠處飄傳來一聲極輕的冷笑。

  丁玲轉頭看時,只見查玉手中握著一條二尺多長、全身金黃的蛇。蛇頭已然被他捏碎,腥臭的蛇血,順著他掌緣不停滴下,蛇身仍然在不停的擺動。

  丁氏姐妹自小在山中長大,時常見蛇,一望之下,已看出那是一條極毒的蛇。丁鳳忍不住叫道:“少堡主快些放手,是毒蛇。”查玉望了手中緊握的毒蛇一眼,笑道:“千毒谷中的人,果然狡猾,事先已備了毒蛇,我一伸手,他立時便把毒蛇給送了上來,哈哈──”

  丁玲笑讚道:“查少堡主真不愧閃電手的雅號,出手之快,果如電閃,愚姐妹佩服至極。”

  查玉恢復鎮靜之色,揚手把死蛇拋向窗外,笑道:“眼下這洛陽故都,已然是殺機瀰漫,步步凶危,千毒谷中人敢在青天白日之下,派人暗中施襲,想必有恃無恐。兄弟得出去查看一下,剛才和兩位所談之事,敬請兩位姑娘三思,兄弟今晚上再來討教。”說完,長揖告別,辭出靜室。

  丁玲送到房口,笑道:“少堡主慢走,恕我們姐妹不送了,今宵二更時分,愚姐妹仍在此室候駕。”

  查玉拱手一笑,道:“兄弟自當按時造訪。”一句話完,人已到跨院外面。徐元平一直站在旁邊,冷眼旁觀,直待查玉出了跨院,才望了丁氏姐妹一眼,道:“此人身手不凡,出手疾如迅雷,看來不在昨宵所遇那駝背老人之下。”

  丁玲忽的斂去臉上笑容,道:“妹妹去把院門關上,徐相公請入室中,我有事和你商量。”翻身一躍,落到窗邊,探頭向外面張望一陣,然後關好窗子,低聲說道:“此刻咱們已陷入步步凶危之境,千毒谷中的人無孔不入,一不小心,就有性命之憂──”

  忽見門簾一掀,丁鳳當先而入,她身後緊跟著一個店小二,氈帽低垂,手捧茶盤,替三人各斟上了一杯,躬身而退。

  丁鳳望了姐姐一眼,又跟在那小二身後出去。

  丁玲雙目神凝,仔細的查看了杯中茶色,嘴角泛現一絲冷笑,但卻一語不發,直待丁鳳重返室內,才低聲問道:“院門上好了嗎?”丁鳳點點頭道:“上好啦。”

  丁玲緩緩伸手端起一杯香茗,低聲問道:“徐相公請看這杯中茶色,是否有可疑之處?”

  徐元平低頭看去,只見茶色碧澄,清香撲鼻,絲毫看不出異樣之處,不禁問道:“怎麼?難道這茶中有什麼古怪不成?”

  丁玲一嘆道:“江湖上的險惡陰詐,說起來,實使人心驚膽栗,縱然是身懷絕世武功之人,有時卻也一點使用不上。徐相公也許覺得我們姐妹為人太過狡詐,處處都用心機,其實不如此,就難免遭人暗算。就以這杯香茗來說,碧澄清香,很難看出可疑,其實這杯茶中,早已暗下奇毒──”

  徐元平心頭一震,接道:“這麼說來,那店小二也是──”

  丁玲微笑接道:“那店小二如不是千毒谷中的人偽裝,亦必是受著千毒谷中的人奴役,只是他們為什麼要這般暗算我們?卻是令人大費疑猜。”說至此處,倏然住口,仰臉沉思一陣,突然冷哼一聲,道:“咱們索性將計就計,看看他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當下把三杯藥茶一起取過,緩移蓮步,進入內室,把三杯藥茶,盡皆潑入床下,然後又把空杯分給徐元平和丁鳳每人一個,道:“咱們偽裝服下毒茶,我和妹妹分臥這茶几兩側,徐相公側躺門後,以便監視後窗──”她微微一頓後,又道:“不入虎穴,難得虎子,如非萬不得已,且勿出手,最好能聽我命令行事。”說到命令二字,他覺不妥,星目流轉,凝睬著徐元平嫣然一笑。徐元平心中半信半疑的,依言側躺門後,丁鳳卻因素對姐姐信賴,毫不猶豫的閉上雙目,仰臥在一張紅漆木椅上面裝作中毒樣子。丁玲看兩人躺臥好後,又故意把案上茶壺移動了位置,微閉雙目,伏在案上。

  大約過了有一刻工夫,忽聞一陣敲門之聲,徐元平忍不住要挺身起來,卻被丁玲搖手阻止。敲門聲響過一陣後,倏然而住。跨院內恢復了一片死寂,夕陽餘暉已盡,天色逐漸的暗淡下來,一頓飯的時光過去了,仍不見有什麼異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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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徐元平躺了一會大感不耐,疑惑的望了丁玲一眼,丁玲卻點頭微笑,示意他再等一陣工夫。突然一陣極微的響聲,遙遙的飄傳過來,響聲入耳不久,緊接著又響起了一陣沙沙之聲,徐元平微啟雙眼一看,幾乎嚇得他挺身跳了起來。

  只見兩條茶杯粗細的螟蛇,由後窗漫遊而入,全身花紋斑斕,不時昂首吐信,由頭到尾,足足有三尺多長。徐元平不自禁的一提真氣,正想施展百步神拳,或劈空掌力,把兩條螟蛇擊斃。但見丁玲、丁鳳依然偽睡如故,似是根本未把那兩條蛇放在心上,當下散去提聚的真氣,微啟一目,暗中監視那兩條螟蛇行動。但見兩條螟蛇游到了丁玲身側,當先一條猛然向上一竄,張口咬去。丁玲似是早已有備,右手迅如石火般疾探而出,抓住螟蛇七寸要害,右腳同時向第二條螟蛇要害上點去。

  但聞兩蛇咕的一聲輕叫,七寸要害同被擊中。地上一條似是傷的較重,略一掙動,立時死去。竄起的一條,雖被丁玲拿住七寸要害,無法張口反噬,但卻輪動蛇身,緊纏在丁玲右臂之上。

  徐元平霍然坐起,意欲出手相助,丁玲卻搖搖頭示意他仍然躺下。右手暗中加力,右臂微曲,一伸一抖,纏在臂上的蛇身,突然鬆開,面不改色的站起身子,迅快地把兩條死蛇移置窗下放好,仍然回歸原位,伏案閉目,假若暈迷。夜色漸濃,室內一片黝暗,除了兩條喚蛇侵擾之外,再也不見別的動靜。徐元平和丁鳳都已有些忍耐不住幾度站起身子,但丁玲卻有著無比的耐性,每次都示意阻止了兩人的行動。又過了一刻工夫之久,突聞後窗輕輕一響,窗簾微一啟動,迅捷的閃入一條人影。

  徐元平藉著衣袖掩遮,微啟雙目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矮小、身著長衫黑紗蒙面的怪人,緩步向室中走來。那怪人沉著至極,私入了別人房間,有如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漫步行來若無其事。直至走到了丁氏姐妹之間,突然一個翻身,雙手齊出向丁玲丁鳳穴道點去。徐元平看他翻身出手的部位,剛好可及兩人。心中恍然大悟,原來那怪人在室中漫步,看上去無所事事,其實暗中在選擇適當的下手部位。他出手奇快,選擇的地勢部位,又極恰當,丁玲丁鳳竟都未及還手,已被點中了穴道。

  那怪人伸手拉下蒙面的黑紗,露出一張瘦長的馬驗,呵呵一陣輕笑道:“任你們雲夢二嬌詭計多端,也休想騙得老夫。”

  徐元平實未想到,來人出手,竟然快的使早已有備的丁氏姐妹措手不及,不禁心頭大感凜駭。

  忽見火光一閃,那長臉怪人竟然晃燃了手中的火摺子,點起案上燭火,照的滿室通明。

  長臉怪人側臉望望窗下的兩條蛇和壺中藥條,微微一笑,道:“這兩個丫頭果然是精細,我要是早到一步,只怕反著了這兩個鬼丫頭道兒了。”

  這當兒,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氣,正待躍起施襲,那長臉怪人突然轉過臉來望著他冷笑一聲說道:“起來,你兩個主人已被我點中了穴,你還在裝什麼樣?”言下之意,似是根本未把徐元平看在眼裡。徐元平心中一動,緩緩散去了提聚真氣,站起身子。

  長臉怪人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很仔細的從頭到腳的把徐元平望了一遍,冷冷地問道:“你可是從雲夢山來的嗎?”

  徐元平道:“小的是趕騾車的,這兩位姑娘在偃師才包下了小的騾車──”

  長臉怪人略一沉吟,道:“你把她們兩人抱入室內,放在榻上。”徐元平聽得微微一怔,心中著實大感為難,暗自忖道:這兩人都是黃花少女身份,我徐元平豈能隨便抱得──,一時之間,趔趄不前。

  只聽那長臉怪人冷哼一聲,道:“你猶豫什麼?是不是不想活了?”徐元平看那長臉怪人,相距二女甚近,舉手之間,就可遍及二女要害大穴,如果自己出手一擊不中,二女性命大是危險,只得依言抱起丁鳳,向室內走去。

  徐元平在那長臉怪人監視之下,放好丁鳳,不待那長臉怪人吩咐,自動又把丁玲抱入內室放好。

  長臉怪人手舉燭火,望著二女冷笑一聲,道:“暫容你們兩個鬼丫頭甜睡一會吧!”說完,緩步轉過身子,右手突然一撞,點了徐元平“期門”穴。

  徐元平正在考慮是否立時出手,萬沒想到對方竟然借轉身的機會,搶了先機,兩人相距既近,對方又是用手肘點穴,待他驚覺,已然遲了一步,只覺期門穴上一麻,全身一軟,跌在地上。

  他內功精深,雖被人一肘撞上要穴,人並未昏迷過去,心中暗暗盤算,此人武功奇高,我全力和他相拚,也毫無致勝的把握,眼下穴道被點,自是更難和他動手,如若被他看出破綻,只怕性命難保,當下一閉氣,合上雙眼,裝出昏迷之態。

  果然那長臉人回肘一幢之後,立時警覺,口中冷哼一聲,道:“好小子,內功不弱,老夫幾乎被你瞞過。”飛起一腳,把徐元平踢飛起四五尺高,撞在牆上,又摔了下來。

  徐元平穴道被點,又在閉氣裝暈,不能運功護身,這一下摔得著實不輕,但也正因他沒有運氣護身,消減了那長臉人不少疑心,他緩步到徐元平身側,用燭光照望了一陣,吹熄燭火,悄然退去。室中恢復了一片夜暗,但徐元平仍不放心,凝神靜聽了良久,才緩緩啟開雙目,仔細搜望室內各處,待他完全確定那長臉怪人退走之後,才敢挺身坐了起來暗中試行運氣。

  忽聞窗外一陣響動之聲,接著火光一閃,兩個全身勁裝的大漢,魚貫進入內室。

  只聽前面一人低聲笑道:“久聞鬼王谷的兩個丫頭,貌美如花,今宵咱們可得仔細瞧瞧。”

  後面一人笑接道:“聽說谷主兩位公子極傾心鬼王谷這兩個女娃兒,曾經派人去鬼王谷中求親,但卻被人家婉言回絕了。”

  前面之人一舉手中火摺子,點起案上燭火,照著塌上並臥二女,笑道:“果然是一對美人胚子,難怪兩位少谷主一見傾心。”

  後面一人呼的一口氣,吹熄了燭火,低聲責道:“你好大的膽子,二谷主說不定就在這室外屋面上隱著,你竟敢燃起燭火,還想不想要腦袋?”

  徐元平從兩人對答之言中,已聽出是派來監視自己和丁氏姐妹之人,心中暗自發愁,忖道:兩人如此守在室中,可是大大的妨礙我運氣活血──

  只聽那後面一人輕笑一聲,接道:“你既然愛瞧人家,就請守在室內,我到外面房間去。不過,我警告你不能毛手毛腳的不規矩,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當先入室一人答道:“你放心,決錯不了。”屁股一抬,竟然就榻沿坐下。

  後來那人冷笑一聲道:“只看你這種舉動,我就放不下心。”霍的從背上抽出單刀,坐在榻邊一個木椅上面,是要監視當先入室那人行動。

  徐元平在兩人入室之時,急中生智,頭一歪,靠在牆壁上面,這兩人只顧要看雲夢雙嬌,也沒有兼顧到他,雖然被他逃過了兩人耳目,可是人家坐守在室中不動,卻又給了徐元平一個絕大的難題。

  這間室內,只不過有五六尺方圓大小,只要輕微有點聲息,都無法逃過兩人的耳目。

  他自慧空大師口授了《達摩易筋經》經文之後,一直就沒用心推想過經文中的含意,現下穴道被人點閉,情急之下,不自覺默念起慧空大師口授的《達摩易筋經》經文來,想從經文之中,尋求出自解穴道的辦法。

  那知這一用心推想,默記在心底的真經要訣一一在腦際閃過,字字句句,無不含蘊玄機,博大精奧,難解難懂,但是把慧空口授的實用法門,和經文一對,登時心中瞭然,變化窮通,不自覺全神貫注,只感腦際如江河堤潰一般,難遏難止,神遊其間,渾然忘我。

  突然間,由院中飄傳來一聲低喝道:“兩位姑娘都已入睡了嗎?”徐元平聽聲辨音,已知來人是查家堡的少堡主閃電手查玉,心念一動,思潮倏然中斷,由渾返清。

  微啟雙目望去,只見坐守在房中的兩人,都已拔出兵刃,悄無聲息的站起身子,一個輕移著腳步,走到外面一間房門後面,另一個卻藏身復室門後,兩人都舉著兵刃戒備,看樣子只要對方一推門,立時突施暗襲。

  這時,徐元平已由思解經文之中,悟得了自解穴道之法,趁兩人全神戒備門外來人之時,暗中運氣,打通了被點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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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10:22 |只看該作者
三五

  查玉亦似是警覺到有了變故,喝問一聲之後,再也聽不到聲息。

  徐元平緩緩伸動一下手腳,覺著身體已經復常,正待起身去解丁氏姐妹穴道,忽聞呀然一聲,兩扇門突然大開。

  那藏在門後的大漢,他是有著極豐富的江湖經驗,並未因房門突然大開而貿然出手,仍然提著兵刃,蓄勢以待。

  但見復室門後隱身的一人,突然放下手中兵刃,探手由懷中摸出兩隻銀鏢,尖頭之上,隱隱泛現起藍色光芒,分執雙手,蓄勢待發。

  忽然紅光一閃,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飛落廳中,全室突然一亮。

  隱藏門後大漢,微一怔神,正待設法撲熄廳中火光,忽見人影一閃,穿門而入,迅快絕倫的飛落到廳房一角。

  忽聽一陣朗朗的大笑之聲,道:“我還認為這跨院靜室之中是什麼三頭六臂的老毒物,原來竟是幾個不像東西的毒子毒孫,早知是你們這等人物,也用不著費我一番手腳了──”

  只聽那朗朗笑聲,逐漸向房門移動,熊熊火光之下,查玉赤手漫步而來,似乎根本未把那執刀隱在門後的大漢看在眼中,步履從容,行若無事。

  那執刀大漢目光轉動,微微一瞥復室,忽然疾躍而起,刀光電奔,猛向查玉撲去。

  查玉似是毫無所覺一般,對那迎面疾劈而下的刀光望也不望一眼,卻側臉 注視著復室門口。直待刀距頭頂尺許左右光景,才突然向右一讓,左手閃電而出,迅快無比的抓住那疾撲而來的大漢右腕。

  只聽嚓的一聲輕響,那提刀大漢右腕骨已被扭斷,怪叫尚未出口,查玉左腳已飛踢在他小腹上面,耳目口鼻,鮮血齊出,悶哼一聲,氣絕而死。

  那隱藏在復室門後大漢,似是被查玉出手擊斃他同伴的迅辣手法震住,直待查玉衝進復室門口,他才把雙手扣握的兩支毒鏢,抖腕一齊打出。

  查玉看似無備,其實早已暗中留心,那大漢毒鏢剛一出手,查玉已然警覺,左手掄動手中屍體擊落兩支毒鏢,右手搖空一拳,直向那發源處擊去。

  但聞撲通一響,隱藏在復室門後的大漢,吃查玉以家傳武功,百步神拳擊中前胸,仰身栽倒地上。

  擊鏢發拳,一齊動作,在兩支毒鏢擊落的同時,查玉已衝入復室,左手橫屍作盾,防敵施襲,右手探懷摸出火摺子一晃,復室中火光閃動,亮起一點微弱的火焰。

  查玉先將兩個大漢的屍體,放在復室壁角,然後走到二女並臥的木榻之前,很仔細低頭查看了一陣,微一搖頭,雙手並出,在二女被點的穴道上推拿一陣,然後又輕輕在二女“天靈蓋”上各擊一掌。

  但聞二女同時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

  查玉在推活二女穴道之後,迅忙的向後退了幾步,滿臉微笑,靜靜的站在一側。丁玲目光流動,環掃了室中景物一眼,緩緩下了木榻,舉手理理鬢邊散發,笑道:“愚姐妹不慎受了老毒物的暗算,有勞查少堡主援手相救,我這裡謝謝啦。”說罷,欠身一禮。查玉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復鎮靜,笑道:“千毒谷中三名老毒物,老大、老二兩個,近年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暗算賢姐妹的,想來必是那三毒冷公霄了。”

  丁玲微微一笑道:“老毒物暗算我們姐妹之時,臉上蒙著黑紗,說來慚愧得很,我們兩姐妹被人點中了穴道,還未看清對方究竟是三毒中的那一個。”

  丁鳳表面上雖在聽著姐姐和查玉說話,其實心中卻在想唸著徐元平的安危。兩道眼神,不時轉投向側臥在壁角的徐元平身上。丁玲瞄了妹妹一眼,緩步向徐元平走去,心中卻甚感困惑。她已親眼看過徐元平的武功,其身法之奇奧,掌勢之雄渾,實可列為武林中第一流高手,縱非千毒谷中幾個老毒物的敵手,但至少可和他們去拚個百八十招,不能勝人,亦可自保,何況,那入室怪人又是先對自己姐妹下手,徐元平有著足夠時機準備迎敵,何以會未經搏鬥,就被人點了穴道,莫不是他被什麼毒器所傷不成?忖思之間,人已走到了徐元平的身側,柳腰微躬,回頭望著查玉笑道:“千毒谷中之人,果是個個心狠手辣,連這趕車之人,竟也不肯放過。”右手卻借身子隱蔽之勢,迅快的觸按在徐元平的胸口上面。她本意只想觸摸一下徐元平心肌是否在跳動,那知道事情大大的出了她意料之外,只聽徐元平長吁一口氣,雙臂一伸,緩緩的站起身子。

  丁玲微一怔神,立時恍然大悟:他是在故意裝作,不禁秀眉微揚,望著徐元平嫣然一笑,柳腰一扭,霍然轉過身子,就在這一轉身間,臉上已變成肅然之色。

  查玉看她一抖手間,就解了隨帶下人的被點穴道;心中甚感驚異,但臉上卻是笑意迎人的讚道:“鬼王谷的武學,果然不凡,就連大小姐這解穴手法,兄弟就得甘拜下風。”

  要知閃電手查玉,不但武功奇高,而且機警絕倫,他早已看出了徐元平不是趕騾車的車伕,但他卻誤認徐元平是鬼王谷中的門下弟子,被選隨護二女出遊的高手,改扮車伕,掩人耳目。

  丁玲淡淡一笑,道:“少堡主過獎了,誰不知一宮、二谷、三大堡,在江湖上威望並重,難分軒輊,不過,我們兩姐妹比起少堡主來,那就相差難以道理計了。”

  查玉道:“好說,好說,賢姐妹聲威卓著,名播大江南北,不是兄弟奉承,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誰不知雲夢雙嬌的大名。”

  丁鳳插口接道:“少堡主救了我們姐妹一場,依據武林中規矩,我們也該盡力回報。少堡主有什麼賜教之言,但請說出,只要我們姐妹力所能及,定當全力以赴。”

  閃電手望了徐元平一眼,欲言又止。

  丁玲略一沉忖,道:“不敢相瞞,這車伕乃是我們鬼王谷門下弟子余仁所扮,什麼事請說不妨。”

  查玉微微一笑,道:“兄弟斗膽再問一句,不知賢姐妹是否已決定和我們查家堡合作?”

  丁玲點頭笑道:“千毒谷中的人,已經下手對付我們姐妹,形勢相迫,愚姐妹已無選擇餘地,少堡主如出誠意,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查玉道:“兄弟之言,句句出自肺腑,決無半點虛假,敢問賢姐妹,貴谷中只有兩位趕來嗎?”

  丁玲道:“不瞞少堡主說,愚姐妹在三個月前,遇得本谷中傳事弟子,轉傳家父手諭,著令愚姐妹趕來洛陽,相助三叔父辦一件緊要大事,只是那手諭之上並未說要辦什麼事情。愚姐妹接得家父手諭之後,就匆匆趕來此地,不想三叔還未趕到,也許家叔在途中遇上了什麼事故,但家父令出如山,家叔縱有要務,也不敢延誤大事,今晚不到,明日午時之前,定可趕至。”

  她素知查玉城府深沉,如若據實相告,決難使他相信,不如騙他一騙再說,一番謊言,說來是絲絲入扣,毫無破綻,饒是查玉機警過人,也被騙的服服貼貼。當下點頭一笑道:“這就難怪了。”丁鳳常和姐姐一起伴遊江湖,兩人心意相通,聽完姐姐一番謊言,立時接口笑道:“我姐姐原想家叔在今夜二更之前,定可趕到洛陽,和我們姐妹見面,所以才約少堡主二更相會,那知事出意外,家叔迄未趕到。”

  查玉道:“也許丁老前輩早已到了洛陽,眼下正在追索事情真相,無暇和賢姐妹相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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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丁玲道:“但願少堡主之言說中,家叔早到洛陽,也免得愚姐妹無所適從。”

  查玉略一思作笑道:“說起此事,實令兄弟慚愧得無地自容,令尊手令之中,既未提起此事,自是難怪二位有茫無頭緒之感,但兄弟卻是專程為此事追蹤趕來,眼下也有著茫無頭緒之感。”丁鳳微顰眉頭,問道:“以神丐宗濤,和千毒谷中的老毒物身份之尊,都肯親身趕來,想來要辦的定然是震驚江湖的大事了。”

  查玉笑道:“何止是神丐宗濤和千毒谷的老毒物,兄弟雖不敢說天下武林同道有名人物都會趕來,但凡是聞得此訊之人,只怕都要日夜兼程而來。”丁玲道:“不知為著何事?”

  查玉微微一笑道:“賢姐妹是否聽得令尊等談過十年前南海一奇,攪亂衡山英雄大會之事?”

  丁鳳道:“此事仿似聽得家父談過,但不知和眼下洛陽之事,有什麼關聯之處?”

  查玉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十年前,衡山那場英雄大會,實為武林罕見盛事,不但一宮、二谷、三堡中有人參與,就是譽滿黑白兩道的神州一君易天行,也親身臨會,黑白兩道中的主要精英人物,大都是親自出席。因為易天行發起的這一場英雄大會,旨在消解黑白兩道中的宿怨,以少林、武當兩派的掌門之尊,竟也應邀赴會,這固然是神州一君的威望所致,但主要的還是那場英雄大會對今後江湖間黑白兩道的紛爭仇殺,將有一個極重大的決定,各門各派中人,無不關心這場英雄大會的後果。

  “那知盛宴初開不久,突然有一位白髯老叟,帶著一個頭梳雙辮的小姑娘,闖入會場,自稱來自南海,當著數百位武林中一流高手,侃侃而談,大駁中原武學。初時都還認此老是個瘋狂之人,也無人和他計較,但在聽得幾句之後,全場立時鴉鵲無聲,因那老叟在駁斥武學言詞之中,確實句句中的,字字秘奧。

  “那老叟在目睹全場筷住杯停,竟也突然住口不說,緩緩從懷中摸出一本黃皮書冊,高舉手中,笑道:‘老朽這本書上,不但記載了破解中原武功的手法,而且還有我們南海本門無上內功心法,只要能有人接得老朽十招,我就把這本書奉送於他。’”說至此處,忽聽一聲悶哼,飄入室中,聲音極是微弱,如非耳目靈敏之人,決難聽得出來。

  閃電手倏然住口,躬身探臂,抓起存放在門後的一具屍體,丁玲卻一個轉身,呼的一聲,吹熄了室中燭火。復室中陡然間黑了下來,但卻個個運功戒備,夜暗的斗室中充滿了緊張。

  忽聞窗外,響起了一聲冷笑,道:“老夫一念仁慈,不想竟留了禍患,快些燃起燭火,拜接老夫入室,只要你們沒有傷我派來監守之人,老夫看在老叟面上,決不和你們兩個丫頭為難。如果圖逞詭謀,妄想以暗算手法對待老夫,哼哼,可別怪我手辣心狠了。”室中之人,都有超人的靈敏耳目,但卻不知人家何以能不被發覺的落到了窗外。

  查玉突然揚起右手一揮,一蓬細如髮絲的銀芒,直向窗外飛去。這等細小的暗器,發時毫無破空之聲,夜暗中更是難閃難避。查家堡的蜂尾針馳名天下,查玉藝得家傳,更是打的出神入化。雙手能同時發出二十餘枚,而且能連續不斷的變手齊發。此刻,他左手雖抓著一具屍體,無法運用雙手,但右手銀針出手之後,立時又探懷摸出一把。只見一蓬銀芒,破窗而出,但卻如流海砂石一般,聞不到半點回聲。

  窗外又傳來一聲冷笑,道:“我還道是兩個鬼丫頭手眼通天,自行活了穴道,原來竟是有人相救,查家堡的蜂尾針雖然歹毒,可是豈能奈何老夫──”話至此處,聲音倏然中斷,卻微聞衣袂飄風之聲,來人似是又突然退走。

  大約過了有一盞熱茶之久,仍不見窗外來人有何動靜。

  徐元平久等不耐,忽的一躍,飛落窗前,身隱壁後,正待打開窗門,突聽查玉低聲喝道:“余兄且慢,江湖宵小,詭計多端,要防人突然下手。”他微微一頓之後,故意提高嗓音又道:“查家堡少堡主查玉在此,窗外是哪位高人,竟識得本堡中的蜂尾針。”

  在閃電手查玉想來,對方乃譽滿綠林的三毒之一,定然要自重身份,報出姓名,那知過了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聞回音。

  徐元平望了三人一眼,忽的一掌推開窗門,左掌護胸,右手蓄勢,雙足微一用力,人已躍穿窗外。

  雲夢二嬌擔心徐元平的安危,不約而同雙雙躍飛窗外。

  直至目睹三人先後躍出,放下手中屍體,緊隨二女身後躍落院中。夜風拂面,晚菊飄香,跨院中一片靜寂,敵蹤早已杳如黃鶴。查玉暗叫了一聲:慚愧。縱身躍上屋面,四下張望。

  丁鳳一顰眉頭,道:“奇怪呀!以老毒物身份之尊,決不會怯敵遁走──”忽見查玉雙手齊舉,互擊三掌。

  三掌響過,四周暗影中立時躍出來三個勁裝佩刀的大漢,飛落查玉身側,躬身作禮。

  閃電手顧不得和三人談話,雙臂一振,穿空斜飛,直向跨院外面落去。瞬息間,重又躍上屋面,手中橫抱著一具屍體,跳落院中,那三個佩刀大漢,緊隨著查玉躍下,神色肅然,一語不發。丁玲輕啟櫻唇,低聲問道:“還有救嗎?”

  查玉淡淡一笑,道:“我擊斃了他們兩個人,他打死我們一個,二換一,本利俱有了。”身子一轉,把手中的屍體,交給左面的佩刀大漢,低聲問道:“來人那裡去了?”

  徐元平看那死去一人屍體,嘴角間仍有鮮血溢出,分明遭人毒手的時間不久。

  只聽中間一個佩刀大漢答道:“來人身法飄忽,穿著長衫,頭包黑紗,異常矮小──”

  查玉搖頭接道:“我是問你們,他到那裡去了?”

  佩刀大漢接道:“少堡主吩咐我們非聽招換,不得擅自行動,是以不敢現身追查來人行蹤,他本來停身跨院窗外,但卻不知何故,突然躍上屋面而去。”

  查玉道:“來人的身手,自非你們能望其項背,他向那個方向走的?”

  最右一個大漢接道:“那人去勢如風,迅快至極,小的一瞥之下,看他似是向西北而去。”

  查玉冷笑一聲,還未說話,三個佩刀大漢已嚇得一齊拜倒地上,說道:“小的等武功不濟,致有辱少堡主之命,願領責罰。”

  徐元平看查玉喜怒之間,竟有這等權威,心中甚感驚異。丁氏姐妹卻是素知一宮、二谷、三堡的森嚴門規,只要門下弟子們一有違誤,立時處死,是以毫無奇怪之感,仍然淺笑盈盈的站在一側,看著查玉如何處置。

  閃電手查玉他是故意要在徐元平和雲夢二嬌面前現示一下查家堡的森嚴戒律,淡然道:“你們三個人六隻眼睛,竟未能看準了人家的去向,實在死有餘辜,本應依律處死,姑念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暫准各自削去一指,日後再論功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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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10:42 |只看該作者
三七

  幾句話說的不徐不疾,輕貓淡寫,毫無惕意,但三個黑衣大漢卻如奉到聖旨一般,一齊伸手拔出單刀,寒光閃動,各自削去左手小指,鮮血淋淋,落地有聲。

  查玉望了徐元平和丁氏姐妹一眼,微微一笑,道:“慚愧的很,敝堡中門人誤事,致未能看準來人去向,兄弟已略施薄懲,聊謝歉疚。”丁玲道:“貴堡門規如此森嚴,佩服,佩服。”

  查玉淡淡一笑,回頭又吩咐三個黑衣大漢道:“快去把房內兩具屍體取出,連同王中,一併運到荒野埋好,回到店中等我去吧,此地已用你們不著,也免得給我現眼。”

  三個黑衣大漢齊聲說道:“多謝堡主法外施恩。”一個抱起王中,另兩人躍入復室抱出兩具屍體,三個人抱著三具屍體,縱身躍上屋面而去。

  查玉待三人去後,笑道:“兄弟本想把這次群雄聚集洛陽之事詳盡奉告三位,再行出手,但經此一變,只怕時機無多,兄弟以適才來人口氣判斷,可能是千毒谷中三個老毒物之一親身趕到,以三個老毒物在江湖身份地位而論,決不會臨敵遁走,定然發現什麼重要之人,才突然追蹤而去。說不定也就是咱們追尋之人,三位暫請悶上一會,先行追查出事情真像,兄弟再行詳盡奉告,有愚兄和賢姐妹同行,縱然遇上老毒物,咱們也可以和他硬拚上一陣。”

  丁玲笑道:“少堡主高見,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走。”說完,當先躍上屋脊。

  一片夜色,毫無一點可資追查敵蹤的痕跡。查玉道:“只怕敝堡中弟子所言有誤,徒勞幾位往返。”徐元平躍上屋脊之後,就留神向四外查看,忽然瞥見數丈以外屋面上一影凌空而起,直升兩丈多高,才斜微薄北方落去,沉入夜色中不見,不禁心頭一驚。只聽查玉笑道:“千毒谷三個老毒物久已享譽江湖,輕功自有超人之處,追之恐已不及,我們眼下要緊之事,是先要找出──”

  徐元平低聲接道:“有人來啦,快些隱起身子。”當先一伏身,隱在屋脊後面。查玉和丁氏姐妹緊隨著伏下身子。查玉似是不信徐元平的耳目靈敏能在自己之上,伏下身子後仍然抬頭向四外搜望,果然見兩條人影,迅如流矢而來,轉眼間已到對面屋頂,略一張望,縱身躍起,閃電手暗叫了一聲慚愧,低聲對徐元平道:“余兄是否有興致和兄弟一起查看一下,想不到這座萬盛客棧,竟成了藏龍臥虎之地。”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少堡主如有興致,兄弟當得奉陪。”查玉回頭又對丁氏姐妹笑道:“賢姐妹請替個師兄和兄弟掠陣。”說完,一挺身,當先躍起,人升八尺,突然挫腰蜷腿,懸空一個筋頭,倒翻出一丈多遠,疾沉而下。徐元平暗讚一聲:好俊的身法,緊隨著一提真氣,原臥姿勢不變,身軀倏忽而起,雙臂掄動,盤空疾轉如輪,橫越過一層屋面,落入屋後。

  丁氏姐妹目睹兩人奇絕的輕功身法,不禁暗自讚佩。丁鳳忍不住低聲問道:“姐姐,查玉那懸空翻身的身法,雖然奇妙,但如輕功到了上乘境界,不難辦到。徐相公身法,卻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學,不知是哪門哪派的功夫?”

  丁玲道:“此人確使人難測高深,我這幾日暗中留神觀察,發覺他武功時時刻刻都在突飛猛進之中,單說他和駝背老人動手一件事,初交手時,他似乎有些手忙腳亂,那知愈打愈是沉穩,招數越來越奇,掌力也愈打愈是雄渾、強勁。這等事情實在使人百思難解。總之,此人胸博武學,浩瀚如海,咱們要好好籠絡住他──”話至此處倏然住口,沉吟一陣,又道:“妹妹,據姐姐日來冷眼旁觀,你似是已對徐相公動了真情,不過,人家卻是毫無半絲情意於你,此事必須要善自區處。一個不好,不但會弄巧成拙,而且還會使人小覷於你。”

  丁鳳粉臉一紅,辯道:“姐姐一向傲氣凌人,從不肯受人半點閒氣,為什麼──”

  丁玲微微一笑道:“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敢和我頂起嘴來,我說的都是好意,你要不肯聽,以後出了事,可別來找我。”

  丁鳳急道:“我那裡敢和姐姐頂嘴,不過,我看徐相公實是個很好的人,他武功雖然使人莫測高深,但心地卻很老實,不像是個狡詐之人。”

  丁玲抿嘴一笑,道:“我也未說他狡詐呀,我看你是迷了心竅啦。”

  丁鳳嬌靨上又泛起一片紅霞,緩緩地問道:“姐姐,我心中有一句話,也不知是不是該問姐姐?”

  丁玲看她臉上神色,大異往昔,羞怩之中,微帶憂慮,心中油生惜憐,微微一笑,道:“咱們是親生姐妹,難道還有隔閡不成,什麼話儘管對姐姐說吧。”

  雲夢二嬌雖一母同胞,但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丁玲城府深沉,機智絕倫,外貌如花,心地卻毒辣至極;丁鳳形貌雖和姐姐一般的嬌豔欲滴,但生性較為善良,處事機智,卻難及待姐姐。平日兩人在江湖上面走動,丁鳳一切都聽著姐姐的指示去做。丁鳳沉吟一陣,道:“如果徐相公桀驁難馴,不肯受我們姐妹籠絡,姐姐要用什麼法子對付他?”

  丁玲微微一怔,抬頭望著天上閃爍的寒星,說道:“非友即敵,他如不肯受我們姐妹籠絡,只有想法子把他殺掉。”

  丁鳳只聽得心頭一震,臉上卻故意裝出笑意,道:“那也好,免得留著他為人所用。”

  丁玲低聲笑道:“妹妹,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不待丁鳳回答,忽的振袂而起,躍落對面屋頂之上。

  丁鳳素知姐姐料事如神,如若和她爭論,於事有害無益,心念一轉,智計忽生,暗道:“我今後再不和她談起此事,先給她個難測高深,然後俟機暗示徐相公留心戒備就是。”謀定心安,霍然起身,振臂躍起,飛落對面屋上。

  抬頭望去,只見徐元平伏身在一株大樹之後,凝神向對面室中注視,查玉卻隱身在幾盆秋菊後面,向室中探看。

  原來這一房之隔的對面,竟也是一所幽靜的跨院,一株高大的白果樹,依壁挺立,紅磚砌的花架上,擺滿了盛放秋菊,夜風拂面,花香淡淡,三明五暗的廳房,坐東面西,最右一面房中,燭火輝煌。只見兩個人影由窗中反映出來,隱隱可辨,正是在偃師郊外和徐元平動手的駝背老人和那出示自鳳令旗,傳示主人令諭的矮子。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這駝背老人和那矮子,頗似武林中傳說駝矮二叟,但這兩人近十年來,已未在江湖上露面,難道天下英雄群集洛陽一事,和這兩人有關不成。

  但見那駝矮兩個老人反映在窗上的人影,一齊躬身肅立,似在聽受教命,只因那窗門關閉甚嚴,聽不到室中聲息。

  忽見室中燭光晃動,逐漸暗去,像是室中人站起進入復室,窗中反映出駝矮二叟的人影,亦逐漸模糊不清。

  忽然,正中一室的兩扇房門大開,四個勁裝疾服的佩劍大漢,魚貫而出。最後兩個人並肩出門,正是那駝矮兩個老人。

  只聽那駝老人道:“胡矮子,眼下已經有不少武林人物聚集洛陽,看樣子是衝著咱們而來,如果明爭硬拚,咱們不一定怕,但江湖上的陰詐詭謀,可是防不勝防。小主人雖然才博六藝,但她乃千金之軀,豈能親身和敵人照面。余婆婆年登古稀,也不能勞她老人家親自出手,說來說去一句話,這副千金重擔,完全落在咱們兩人肩上。那人既自稱是老主人的門下,而且又顯出了本門幾種獨特的武功,但也只能信他五成,你此行固然看看他住處是否確如其言,幽美如畫,適合小主人安住,但最重要的還是查看他是否有詐──”

  那矮子似已聽得不耐,截住了駝背老人之言,接著:“歐駝子,你少嘮叨幾句吧!”霍然轉身,微一挫腰,人已凌空而起,直升起兩丈六七,腳落屋面,已到了三丈開外,去勢如電,眨眼間人蹤已杳。這分超絕的輕功,不但看得丁氏姐妹大感凜駭,就是分隱在樹後和花架下面的徐元平和查玉,也看的暗暗驚心。

  駝背老人目睹那矮子身形消失之後,突然揚起右手一揮,四個佩劍大漢突然一齊拔出背上長劍,各自散開,每人相距約四五步遠。只聽那駝背老人冷笑一聲,道:“深夜之中承蒙各位大駕光臨相探,我歐駝子甚感榮幸,怠慢之處,還望各位包涵一點。”徐元平只道自己和查玉被人發覺,正待現身接話,突聞頭頂樹叉之上,嗤的一聲冷笑,道:“好說,好說,駝兄已十餘年不在江湖露面,兄弟只當駝兄早已駕返西天,或是隱修於深山大澤之中,想不到十年前馳譽武林的駝、矮二叟,竟然自甘卑賤,以中原武林名手之尊,投身南海,為人奴僕,兄弟實在為你們駝、矮二叟的俠名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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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10:53 |只看該作者
三八

  駝背老人受人譏諷,不怒反笑,其聲低沉,冷如萬丈冰窖中吹出來的寒風,聽得人驚心動魄、油生寒意。那長笑足足有半盞茶工夫之久,才停下說道:“想不到竟然是你,很好,很好,咱們那筆舊帳,也該借這次重見之緣,作一次結算了。明夜三更,我歐駝子在城北五里亂墳崗候教,決死約會不見不散。”樹上隱身之人冷笑一聲,飄然而下。竟和那駝背老人對面而立。

  徐元平看那現身之人身材矮小,面罩黑紗,正是點中了丁氏姐妹穴道的怪人。

  只見他緩緩舉手,擲下蒙面黑紗,目光流動,向四外打量了一陣,道:“十年不見,駝兄仍能聽出是兄弟的口音,佩服、佩服。”

  駝背老人冷冷接道:“別說你還能開口說話,就是你屍骨化灰,我也能認你出來。”

  現身之人淡淡一笑,道:“今宵來人不少,駝兄小主人所居這跨院四周,只怕已有不下十位以上的武林高手了。”

  突聽正北屋脊後響起一陣呵呵笑聲,接道:“老毒物,你別想藉故推托,人家歐駝子已經認定了你,老叫化明晚三更時分,定當到場觀賞一番。”最後一句話出口之時,人已凌空而起,去勢奇絕,話說完人蹤已杳。

  只聽那現身矮人冷笑一聲,道:“老叫化不必賣狂,我冷公霄不吃這個,屆時你老叫化如若有興,老夫亦當奉陪。”

  但聞那駝背老人冷冷說道:“冷兄最好少放馬後炮,宗濤已然去遠,咱們明晚三更再盡──”話至此處雙手抱拳,四下一揮,道:“歐駝子已十年來未履中原,今宵承蒙各位英雄趕來這萬盛客棧探望,兄弟十分感激,說是深夜之中,不便驚擾在下小主人玉駕,歉難接待各位,兄弟這裡謝罪了。”說完,緩步退入室中。四個手執長劍的大漢,卻各自揮動手中長劍,夜色中銀光閃動,迅快的交叉穿走,排成了一個方形陣勢,擋守在門口。

  冷公霄眼看著那四扇房門慢慢的關好,才冷笑一聲,轉過身子,緩步對著那白果樹走去。

  忽聽查玉叫道:“余兄小心──”他話剛出口,突見冷公霄微一挫腰,左手迅如電光石火,疾向隱身在樹後的徐元平抓去,認位奇準,一閃而至。

  徐元平在這短短兩日夜中,連番目睹了江湖上的險詐,心中早生警惕,留神戒備。查玉縱然不示警於他,他也看出冷公霄是衝他而來,早已提聚真氣蓄勢以待。只待冷公霄左手相距他數寸之時,突然跨步閃身,繞樹一轉,讓開對方來勢,右手呼的一招“神龍出雲”,猛劈過去。

  他自得慧空大師傳授了數十年禪坐精修的真元之氣後,雖覺內力大為增強,但究竟一掌能劈出多少勁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又因聽出對方是譽滿武林的三毒之一,心中不免有點緊張,這一掌用足了九成真力。但覺掌出風生;威勢如巨浪排空一般,直撞過去。

  冷公霄根本就未把徐元平看在眼中,心想還不是隨手擒來。掌勢出手,忽然想到了剛才目睹對方飛越屋面而來,迅轉如輪的奇異身法,暗中又加了兩成真力。那知仍然難以抓住對方,不禁心中一驚,立時一提丹田真氣,暗運功力準備施展劈空掌力,一掌把對方擊斃。就這一轉瞬間,徐元平勁猛的掌風已自近身。

  冷公霄究竟是久歷江湖之人,享譽武林數十年,自非等閒,一看對方掌勢奇猛,立時把運集右掌的勁道,迎著來勢劈出。

  兩股強勁的掌力一接,激盪氣流,迴旋成風,吹起一片塵土。冷公霄雖在急促之間未能運集全力,但全身勁道已用出了五成,那知掌力一接之下,竟被震退了三步,不禁微微一怔。

  徐元平實未想到自己一掌竟能把譽滿武林的三毒之一,震退了三步,驚喜之下,也不禁呆了一呆。

  查玉他是極關心徐元平的安危,在兩人對拼一掌之後,立時凌空躍飛過來。冷公霄豈是等閒人物,聞得身後衣袂飄風之聲,頭也不回的揮臂向後劈出一掌。別看他未回頭看,但劈出掌力,卻是認位極準,一股排空勁氣,直向查玉迎撞過去。

  閃電手江湖閱歷豐富,人在躍起之時,早已暗中戒備。一看冷公霄打出劈空掌力,立時一張雙臂,陡然又向上升高五尺,一股強風,掠足而過。冷公霄一擊未中,倏然向左閃開五尺,查玉在冷公霄閃開同時,也輕飄飄的落著實地。

  他自目睹徐元平和冷公霄對拼一掌之後,不由暗暗佩服徐元平的功力深厚,且對譽滿武林的冷公霄,也減少了畏懼之心,落地後朗朗一笑,道:“久聞冷老前輩之名,恨無拜見之緣,今宵能得一見,足慰晚輩生平渴慕。”

  冷公霄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從頭到腳的把查玉打量了一遍,陰惻惻的一笑,道:“老夫久聞查子清有子如龍,敢情就是你嗎?”查玉笑道:“不敢,不敢;晚輩名叫查玉,江湖傳言,老前輩豈可認真──”

  忽聽室中傳出一個女子口音,接道:“深更半夜之間,擾人清夢,如再留戀不去,喋鬧不休,可別怪我出手狠辣,要你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口氣託大,咄咄迫人。

  冷公霄冷笑一聲,正待發作,心中忽然一動,眼下已有鬼王谷查家堡兩處強敵,如再加上歐駝子,和那接言女人,我就多生上兩隻手,只怕也抵敵不住。心念一轉,勉強忍下一口怨氣,縱身一躍,上了屋面,笑道:“天下武林高人,都已陸續趕來洛陽,準備圍殲你們南海一派,老夫不便擅自先行出手,暫讓你們多活幾日,我要失陪了。”說完,不待室中人答話,騰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中。

  查玉目睹冷公霄去遠,低聲對徐元平道:“千毒谷中老毒物,一個個氣焰萬丈,今宵竟然自找台階逸走,咱們似不必替他攔下這場是非。”說完,輕輕一扯徐元平衣角,當先飛躍上屋。

  徐元平人極聰明,已聽出查玉弦外之音,是示意自己退走,當下振袂而起,緊隨著躍上房去。

  丁氏姐妹雙雙迎上,笑意盈盈的擁著徐元平回到跨院室中。

  查玉摸出千里火筒晃燃,點起燭光,笑道:“余兄武功精深,兄弟十分佩服,能擋三個老毒物一掌之人,江湖上屈指可數,兄弟今天算開了一次眼界。”

  徐元平笑道:“查少堡生威震江北,名傳遍遍,兄弟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怎敢當此褒獎。”

  丁鳳插嘴笑道:“師兄剛和老毒物硬拚一掌,是否覺著有什麼不適之感?”徐元平微微一怔,道:“怎麼?”

  丁玲道:“三個老毒物渾身都是劇毒,只怕他練有什麼歹毒的內功掌力,你運氣調息一下試試,別著了他的道兒。”

  徐元平依言運氣調息了一陣,搖搖頭,笑道:“沒有。”

  丁鳳嫣然一笑,道:“那我和姐姐就放心了。”

  丁玲溜了妹妹一眼,笑道:“查少堡主剛才談起南海一奇攪亂衡山英雄大會一事,正值入神之際,卻被老毒物攪散談興,不知現下是否還有興致,我們願洗耳恭聽下文。”

  查玉微微一笑,道:“適才老毒物臨去之際,借一句謊言遮羞,想來賢姐妹和余兄都聽到了?”

  丁玲道:“那歐駝子口中的小主人,一定然是和南海一奇有著極深的淵源,也許就是南海一奇的後輩,這一點我已明白,不解之處是,何以此事能轟動整個武林,平日極難在江湖上露面上次的高手,竟然都趕來洛陽,難道果真如老毒物所言,是準備圍殲南海一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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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4 11:11:03 |只看該作者
三九

  查玉道:“大小姐的聰明機智,實使兄弟拜服。不過,老毒物那句話,只是用來遮羞而已。試想這次趕來洛陽,大都是在武林中極有身份之人,事先未經磋商,如何能聯合起來,縱然有人出面,只怕也難選出個主持其事的首腦人來,除非神州一君易天行親身駕臨,也許會有一線希望──”

  忽聽丁鳳啊呀一聲,縱身躍落在徐元平身側,道:“師兄可是感覺到不舒服嗎?”

  徐元平搖搖頭,道:“沒有。”聲音微帶顫抖,顯示他心情十分激動。

  查玉微微一皺眉頭,道:“老毒物陰毒無比,余兄如果覺著有什麼不適之處,千萬不要隱諱不言。”

  徐元平道:“多謝查兄盛情,我確無不適之感。”

  丁玲眼珠一轉,笑道:“我師兄素有顫抖宿疾,少堡主不必擔心,請往下說罷。”

  查玉心中雖然懷疑,但卻不便追問,微一思忖,接道:“其實群雄趕來洛陽,只是不謀而合,說穿了,大家都是為私利而來──”

  丁鳳奇道:“為私利而來,難道他們帶有什麼價值連城的珍貴寶物?”

  查玉道:“如若他們帶的是價值難計的珠寶,別說千毒谷中老毒物不會親身趕來,就是兄弟也不致奔波千里,趕來中原了。”

  徐元平道:“這麼說來,他們定然帶有什麼武林奇珍、寶劍、拳經之物,才引得各地武林人物如瘋如狂的趕來中原。”

  查玉道:“余兄猜的不錯,當今江湖之上,雖然門派分立,各門各派都有其獨門武功,但如講精博深奧,仍屬少林一派。可惜的是人才難得,少林寺雖有舉世難望項背的拳經,及七十二種絕技,但卻無人能在短短數十年人生的旅程之中,把各種絕學兼通。

  “少林寺中有一部曠絕千古的武學寶典,卻是天下武林公認的武學大成奇書,說來余兄和賢姐妹定然知道,那就是流傳千百年的《達摩易筋經》了。這部書數百年來一直瘋魔著武林人心,也曾有不少江湖人物企圖偷竊,但卻從沒一人得手。一則那藏此奇書之地,隱秘難找,除了寺中幾個有地位長老之外,連寺中僧侶,都不知存放何處;二則少林寺僧侶眾多,其武功成就各有不同,不乏某一種武功登峰造極之人,如果單打獨鬥,他們未必就比人強,但如以幾種登峰造極的武功,配合運用,卻是凌厲無比,數百年來不少武功成就極高之人,為盜取那《達摩易筋經》,葬身或受挫在少林寺中──”

  話至此處,突聞窗外一聲輕笑,道:“難得,難得,少堡主年紀不大,見識卻是不少,老夫實在羨慕查子清生了你這麼一個好兒子!”

  查玉霍然起身,面窗一揖道:“老前輩大駕才到,晚輩已恭候多時了。”

  丁玲、丁鳳在聞得那笑聲之後,臉色同時微變,一齊起身,望了徐元平一眼,並肩迎到窗口。

  只聽窗門微微一響,室中燈顫復明,復室中多了一個身披道袍、瘦骨嶙峋、背插長劍的人。

  徐元平仔細看去,正是在偃師郊外和丁氏姐妹所見索魂羽士丁炎山,不禁心頭微微一震。

  丁炎山兩道冷森森的目光,先望了丁氏姐妹一眼,又緩緩移到查玉身上,最後才把兩道眼神,盯注在徐元平的臉上。

  徐元平只覺他眼神如電,像要看穿人的內腑,不禁心中一動,當下提聚真氣,蓄勁掌中,只要對方一施襲擊,立時還擊。

  他這數日夜之中,連番目睹江湖裡的險詐,心中提高了不少。丁氏姐妹雖看出叔父臉上神色不善,但卻不敢出言相勸,只有暗裡提心吊膽。以丁玲的聰明機智,一時間,竟也想不出妥當的辦法,來處置眼下劍拔弩張的形勢。

  只聽索魂羽士丁炎山嘿嘿兩聲驚心蕩魄的冷笑,丁玲、丁鳳知他即將陡然出手,驚急之間,不覺叫了一聲“叔父!”

  眼下敵友難辨的詭異情景,只看得閃電手暗暗納悶,饒是他機警過人,也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但見丁炎山兩道濃長聳立的怪眉一皺,望了丁氏姐妹一眼,霍然回頭望著查玉問道:“查家堡只有一個人來嗎?”

  查玉躬身答道:“家父因事未親身趕來,特派晚輩帶了幾個門下來趕赴熱鬧。”

  丁炎山微微一笑,道:“江北綠林道上,常常傳誦你的事蹟,想不到你二十二三的年紀,竟然已成名武林了。”

  查玉笑笑道:“晚輩才智愚蠢,難及家父萬一,怎敢當老前輩的過獎之譽,此次勉擔大任,心中惶惶不安,尚望老前輩多多指示機宜。”

  丁炎山笑道:“此事關系極大,很多難得在江湖上露面的高人,都參與了這場紛爭。何況還有駝、矮二叟相隨保護,想奪經文,談何容易。就算搶到手中,雲集在中原道上的高手,也決不會袖手旁觀,勢非出手搶奪不可,那時搶得經文之人,反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查玉道:“老前輩高見,使晚輩茅塞頓開,但不知老前輩有何高明打算?晚輩極願恭候差遣,略效微勞。鬼王谷和我們查家堡相交素篤,晚輩也應該為老前輩一盡心力。”

  只聽索魂羽士丁炎山呵呵一陣大笑,道:“老夫已耗費數日夜的心血,想出了一個主意。不過──”他話至此處,倏然臉色一沉,陰森森的一笑,又道:“不過此事關系非小,恕老夫不便相告。”徐元平聽他說了半天,全是些不關痛癢之言,暗暗忖道:此人當真是老奸巨猾。

  只見查玉微微一笑,道:“晚輩也想到了一個辦法,只不知是否適用?”

  丁炎山微微一怔,道:“怎麼,你也想到了謀經之策,那倒不錯,不知是否可說給老夫聽聽?”忽然想到自己隱謀不談的事,不覺臉上一熱。

  查玉道:“老前輩既有興致一聆晚輩愚見,晚輩豈敢隱諱不言,只是出我之口,入人之耳,恐有洩露之意──”說話之間,移步案前伸出右手,用茶水在案上寫了幾個字。

  丁炎山看完之後,呵呵一陣大笑道:“難得,難得,小小年紀,幹練如是,和老夫所見略同。”

  丁玲微一探頭,向案上望去,只見案上寫著:“挑起殘殺,坐收漁利”八個字,不禁冷笑一聲道:“謀略雖然不錯,只是幾近紙上談兵。”

  查玉微一怔神,笑道:“久聞大小姐智計過人──想來定有智珠在握,敢請示教?”

  丁炎山一皺眉頭,道:“難道你真有什麼高明的計謀不成?”

  丁玲道:“我雖未想出辦法。但卻敢斷言查少堡主的辦法,行之不易。”查玉道:“願聞其詳?”

  丁玲道:“少堡主不是說過,此次集聚洛陽之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物嗎?試問極負盛名之人,那一個不是智計百出,想挑起人家自相殘殺,談何容易?”

  查玉點點頭,笑道:“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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