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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素手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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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 11:39:32 |只看該作者
二三〇

  到了晚間,百維果然將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俱都請到一處,將燈芯撥至最小處,又仔細望瞭望四下動靜,然後緊緊關起門戶。妙法等三人見他行事突又如此鬼祟神秘,心中不免又是大感不解。只聽百維沉聲道:“以你我此刻之裝束,若是混入傳聲驛之武林豪傑中,必被發現破綻,是以你我明晨必須換過服裝才能動身。”

  妙法等三人相顧一眼,但見自己一身衣衫,果然已是狼狽不堪。若是想混入那些一心前去招親,內外裝飾過的武林豪傑中,而不被發現,實是絕無可能之事。

  妙法不禁嘆道:“大師果然心細如髮。”

  百維微微一笑,接口道:“但我等購置衣衫,固需花費銀兩。明日到了傳聲驛。也必有許多用度,而我等囊中,卻已所剩無幾了。”

  妙空乃掌管財物之人,聞言不禁苦笑道:“我等囊中所剩,只怕連十兩銀子都不夠了,若不購置衣衫,還可維持數日──”

  百維接口道:“若是購置可與那些鮮衣怒馬的武林豪傑相襯之武士衣衫,這十兩銀子,只怕連一套都買不到。”

  妙法雙眉緊皺,嘆道:“這便當如何是好?”

  百維道:“自有法子。”

  妙法苦笑道:“大師既無煉金之術,弟子們亦無致財之方,那有什麼法子?”

  百維微微笑道:“貧僧雖無煉金之術,卻有致財之方──”語聲微頓,目光緩緩自妙法等三人面上掃過,口中緩緩接道:“今日我等入村之際,曾經路過一座莊院,三位想必也曾見到了。”

  妙法遲疑道:“不錯。”直到此刻為止,他實還不知百維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百維緩緩道:“瞧那莊院模樣,必是村中首富所居,此等鄉紳人家,臥室床下的箱子裡,放的黃白之物必定不少。”

  妙法心念一動,駭然道:“大師莫非──莫非要弟子們前去效那空空妙手兒之行徑不成?”

  百維道:“正是。”

  妙法變色道:“弟子們雖不才。但畢竟也是名家子弟,武當一門,更是武林中之泰山北斗,弟子實想不到大師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百維冷冷道:“既是如此,你我便不妨這般模樣前去。被那南宮世家門下發現破綻,一戰而亡,也好一了百了。”

  妙法面上陣青陣白,呆呆地出了會神,方自長長嘆息著道:“但──但若要弟子們效──效那江湖下五門盜贓之行徑,弟子實是──”

  百維微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言語,肅然道:“道兄這就大大錯了,道兄豈不知古人有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實是貧僧生平最為信仰之至理名言。道兄不妨瞑目而思,上溯古人,試想古往今來,多少成大功,立大業之帝王名將,又有幾人未曾在立業成功前,做過盜賊之事業?”

  妙法以乎已被他雄辯駁倒,一時之間,竟再也說不出話。又過了半晌,妙空方自嘆息一聲,道:“大師之言,實有至理,但──”

  百維又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話聲,沉聲道:“何況此等鄉紳人家,財富多為不義之財,取之又有何傷!”

  妙雨突然啪的一拍桌子,大聲道:“不錯!你我取於此等不義之財,而去做一番挽救江湖同道之事業,正是大英雄、大豪傑之行徑,二位師兄若再堅持己見,不肯應允,便是食古不化了。”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不再言語,面上卻已不再有方才那等激厲之色,顯然已被說服了。

  妙雨道:“兩位師兄既然不再說話,想必已覺大師之言說的有理。那麼──今夜我等該如何行動,全憑大師指示了。”

  百維目光凝注妙法、妙空,說道:“兩位真的再無異議了嗎?”

  妙法、妙空長嘆一聲,無言頷首。

  百維沉吟半晌,緩緩道:“方才貧僧已將那莊院略做查勘,雖還略欠周密,但大致說來那莊院乃是坐北朝南而建,大門面向南方,東西兩方,各有一個小小門戶,依常理說來,這兩道小門,必有一道通向花園,另一道自是通向廚房。”

  妙雨接口道:“方才弟子也曾瞧過兩眼,似乎瞧見東面那扇小門,油漆嶄新,西面那道小門,卻已有了煙燻烏黑之痕。是以弟子忖度,東面的門戶,必是通往花園。西面自是通向廚房。”

  百錐微微一笑。道:“道兄果然是觀察入微。非人能及,今日你我行事,必需由兩人入去動手,另兩人守候在小門外以做接應。”

  妙雨道:“自當守在東面花園之門外,園中林木山石,俱可避人耳目。”

  百維自又一笑,面泛得色,緩緩道:“林木山石,雖然也都可以藏身形,但總不如廚房左近之柴屋煤堆,火灶水桶等物,更不致動人疑心,何況以此時天氣,此等人家,花園之中總難免有些丫頭小廝,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此等人又必是躲在暗處,萬一被我等無意撞著,難免發出驚呼,而此等鄉紳人家,平時節省成性,晚間必然不會浪費宵夜,是以晚飯之後。廚房中必定不再舉火,廚房中廝役也必定到別處去賭博鬼混去了,四下無人,正宜我等行事。”

  他壓低語聲,滔滔不絕說完這番話,妙法等人卻已不禁聽得目瞪口呆。要知妙法等人智慧雖超人一等,但此等名家子弟,自然做夢也想不到那些江湖下五門黑道中之雞鳴狗盜勾當。

  妙雨更是滿面欽服之色。嘆道:“大師不但觀察入微,勝人百倍,如此練達人情,通悉世故,竟能將一切可能,俱都考慮周詳,當真可說是算無遺策──唉!此刻便是任相公亦在此間,也未見能如大師,更遑論弟子們了。”

  百維暗笑忖道:“老夫昔日本就是上線開扒的綠林大盜出身。對這些月黑殺人,風高放火的勾當,自比任無心那小毛孩子熟悉多了。”心中雖暗暗得意好笑,面上卻是滿面肅然,沉聲道:“貧僧此刻不過只是個粗略之計而已,若是只憑這粗陋簡單的計畫。便貿然行事,要想事情成功,實不啻緣木求魚。”

  妙法再也忍不住愕然道:“此計已如此周密,還要什麼?”

  百維沉聲道:“此等鄉紳人家,貯財之地必在主人之臥室中,但此莊院主人的臥室在那裡,各位可有誰知道嗎?”

  妙法怔了一怔。苦笑道:“人家的臥室,弟子們怎會知道?”

  百維道:“這就是了,我等若是根本不知別人臥室所在,卻教我等從何下手?”

  妙法道:“這──這又──”

  百維微微一笑,揮手截斷了他語聲,道:“但此等困難,我等輕易便可克服,各位只要如此──便可成事了。”

  妙雨拊掌道:“大師果然妙計,此番我等一切盤纏,想必已可手到擒來了。”

  當夜二更已過,不到三更時,那院落已是黑暗沉沉,寂無人聲。只因鄉下人家,節省燈油,雖是如此富戶,但偌大的莊院中,也不過只有三兩盞燈火而已。就在這時,莊外掠來四條人影。這四人到了莊外,各各打了個手勢,兩人向東,兩人向西,剎那間便已越牆而入。

  過了半晌,廚房左邊突然冒出了火花,赤紅的火焰,在黑暗中份外觸目。俄頃間,便有人發出大聲驚呼,道:“走火──走火──廚房走火了──”

  寂靜的莊院,立刻起了騷動,廚役、家丁、丫頭──衣衫不整,滿面驚慌,自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裡奔了出來。

  一個年紀較長之人,顯見是這座莊院中的管家,一面掩扣衣襟。一面嘶聲大呼道:“下面的人快去救火。我去通報員外。”

  這時自東面掠入的兩條人影。正悄悄隱伏在屋脊陰影中,此刻又各各打了個手式,在暗中隨著這管家,奔向後院。

  後院中一扇窗裡,正探出個麵糰團的人頭,失色呼道:“張義,什麼事?”

  那管家張義奔到窗前,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喘息著道:“不好了,走火──”

  走火這兩個字方自出口。一個身材已略顯臃腫的中年婦人,奪門而出,身上只穿著件月白中衣,手裡抱著個週歲大小的孩子,哭哭啼啼,大呼大叫道:“快來救火呀──快──屋子燒光了。那──那怎麼辦──”話未說完,已哭得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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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39:19 |只看該作者
二三一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漢子,跟在她身後,連聲道:“孩子的媽,莫哭莫哭──”口中雖叫別人莫哭,自己卻也是淚眼漣漣;兩個人攜攜扶扶,跌跌撞撞的奔向失火之處。

  黑暗中的兩條人影,一掠而入,閃身入房。房中立刻響起了一陣砰砰之聲。約摸半盞茶時分,兩條人影又自屋中一閃而出,手中卻已多了兩隻沉甸甸的包袱。其中一人顫聲道:“我──我等只──只怕拿的太過多了些吧!”

  此人正是初次做出此等無行之事的妙空,此刻雖已得手,但心中仍是充滿驚惶之情,是以說話之間,連語聲也不免有些顫抖。另一人手裡提著的包袱更大,悄聲道:“一不做。二不休,既已來了,就索性多拿些──”

  忽然微微一笑,接口又道:“縱然如此。百維大師必定還是要嫌我等拿的太少了。”此人正是妙雨。

  妙空道:“莫在背後論人長短,這句話你莫非已忘記了嗎?”

  妙雨含笑道:“二師兄如今已越來越像大師兄了──但若是百維大師自己來動手,必是要將箱中物盡取而去,萬萬不會還為他們剩下大半。”

  妙空肅然道:“百維大師乃是得道高僧,你豈能以盜賊視之?”

  此時院中雖然燈火已起,有人群往回奔來,但以妙空、妙雨兩人之輕功,自然未將這些人瞧在眼裡,身形飛掠間,已遠離著火之處。妙雨身形展動,口中說話亦未停,沉聲道:“少林寺達摩堂護法大師。自是得道高僧,但這件事中,卻有點玄妙難解之處。”

  妙空道:“你且說來聽聽。”

  妙雨突然一把將妙空拉在屋脊之後,隱身伏入,沉聲道:“此次我等行事,如此容易得手,師兄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妙空道:“自是因百維大師籌劃周密。”

  妙雨微微一笑,道:“不錯,此次計畫可說乃是十全十美,絕無瑕疵,若是換了師兄,甚或換了任相公來主持此事,決定無法使此事進行,如此順利,師兄你說是嗎?”

  妙空嘆道:“自是如此。”

  妙雨道:“師兄與任相公智慧決計不在百維大師之下,但辦起此等事來,便要自愧不如。師兄你又知這是為了什麼?”

  妙空怔了一怔。長嘆一聲說道:“任相公自是人間奇才,只是──只是──”

  妙雨接口道:“這只因師兄與任相公,雖然智慧過人,但畢竟久離紅塵,對世道人心,已不能深入瞭解,更因為師兄與任相公俱是正人君子,要君子行盜賊之事,自不相宜。”

  妙空頷首道:“不錯。只要任相公統率大軍,面臨強敵,運籌帷幄。任相公必能指揮從容,決勝於那千里之外,但若要任相公行此雞鳴狗盜之事,他自不熟悉──看來你說的果真不錯,此情此事,實與智慧高下,沒什麼重大關係,只要經驗豐富。必能得心應手。”

  妙雨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百維大師若是自幼投身少林,入了少林之後。又從未在江湖走動。他又怎會對世道人心。如此瞭解,又怎會對此等雞鳴狗盜之事,經驗如此豐富。”

  妙空又自一怔,呆呆的出了會兒神,喃喃道:“是呀──這問題不想也罷,想將起來,實有些奇怪之處。”

  妙雨道:“師兄你最好仔細想想,但見了百維大師,卻千萬莫要提起。”

  妙空喃喃道:“如此說來──百維大師投身少林之前。莫非是黑道中人?”隨著妙雨長身而起。橫空掠過屋脊。

  只聽遠處答的一聲輕響,在火焰餘光映照下閃了一閃。妙雨、妙空再不遲疑。向那兩條人影掠去。四人會合後。一言不發,前後掠回客棧。

  這時莊院中火焰已被撲滅,但蒼穹仍有星光閃耀,自開始動手,到事成之後,總計也不過只有一個時辰。

  次日清晨,一輛裝飾得極為華麗之大車,直奔傳聲驛。

  趕車的乃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滿面俱是精幹之色,手提絲鞭,意氣洋洋。十足一副閥閱門弟中的豪奴模樣。車廂中坐的乃是兩個錦衣華服之英雄少年,只要瞧上一眼,便可瞧出這兩人必是少年得志的武林豪傑。只不過較為年長之一人,神色間卻有些拘束難安,不時悄悄伸出手來,拉一拉他嶄新的衣衫。似是在此之前。他從未著過如此華麗的衣衫。還有個滿身錦衣,頭鼓珠冠的殘廢老人,一條手臂竟已完全不能動彈,但神情之間,亦是洋洋自得,似是方曾做過些極為得意之事。

  這三人不問可知,也就是妙法、妙空與百維。那趕車的自是妙雨。這華麗的馬車,嶄新的衣衫,自也就是用莊院中盜得的金銀購來。妙雨揚鞭打馬,車行如飛。走了不到一個半時辰,已可隱隱望見傳聲驛外那株膾炙人口之槐樹。枝葉亭亭,濃密如蓋,一眼望去,氣派果然不小,有如人中之帝王一般。遠在百丈之外,百維已忍不莊探身而出,瞧見這株槐樹,不覺長長鬆了口氣。就在今夜,就在這槐樹下,他便要探聽出一個絕大之秘密。

  此時雖然仍是清晨,但傳聲驛中已是人聲喧嘩。小小的青石街道上,排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攤鋪,較之趕集時的熱鬧,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每個攤位旁,都有三五個神情慓悍的人物在放懷吃喝,高談闊論,但吃完之後,無一人付出銀錢。原來這些攤位全都是南宮世家擺下招待來自四方之賓朋豪傑的。

  那大槐樹下,卻坐著四五個青衣灰髮,目光銳利,打扮的雖樸素,但神情間卻自有一種尊貴之氣的中年婦人,面前長桌之上,整齊的放著些筆墨、紙張。

  一個年紀較輕之青衣婦人,正在捉筆書寫,另四人只是端坐在那裡,動也不動,甚至絕無一人抬起目光來瞧上一眼。走到近前,才看出那些桌椅攤案,雖然極其簡陋,但攤上食品菜餚。卻無一不是極為精緻之物。樽中美酒。更是清冽芬芳。

  百維等車馬還遠在十丈之外。便聞得一股酒香撲鼻而來。百維自窗內將四下情況瞧得清清楚楚,不禁皺眉道:“這整個傳聲驛,此刻看來已似個偌大的酒樓茶館一般,豈非可惱。”他想到晚間南宮世家既然有秘密在這槐樹之下,卻又偏偏令此地如此喧鬧,心中不覺大是奇怪。只覺南宮世家這豈非自己向自己搗亂嗎?又想到此地既然如此喧鬧,自己夜間行事,必定大為不便。是以口中不覺的說出可惱。

  妙空、妙法自不知他心意。妙法微微笑道:“比武招親之會,本該是如此熱鬧的。只是不想我等也能恭臨其盛。”

  妙空亦自悄聲說道:“南宮世家如此招搖。與其自身只有百害而無一利,我等見了本該歡喜才是,有何可惱?”

  百維自不能說出自己的心意,只得苦笑道:“貧僧久離紅塵,見到如此喧嚷之地,不覺有些煩厭之感而已。”語聲微頓。忽又一笑,壓低聲音道:“我要兩位莫忘了此後該以弟兄相稱,不想自己卻先將貧僧這兩字說漏嘴了。”

  這時車馬雖已放緩,但兩匹健馬猶在前行。忽然間,四條黑衣大漢,自道旁一閃而出,齊地出手勒住了健馬轡頭。健馬猝然受驚,仰首一聲長嘶。車伕打扮的妙雨故意做出勃然大怒之態,揚鞭怒喝道:“四位是干什麼的,快些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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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39:38 |只看該作者
二三二

  那四條大漢中有一人包頭黑巾上,繡著道黃線,沉聲道:“我四人俱是南宮世家門下,朋友們若是過路的,請繞道而行。”

  妙雨面上猶自憤憤不平,滿臉俱是仗勢欺人的豪奴之態,打著官腔道:“哥子們也不瞧瞧,咱們這副模樣像是過路的嗎?”

  那大漢濃眉微軒,厲聲道:“朋友們若是特地前來赴會的,更該早些在此下車,到咱們內府賬房那裡去登記登記。”

  妙雨暗中吃了一驚,忖道:“果然不出百維所料,這裡端的不是輕易可入之地。幸好咱們早有商量,否則恐難以闖入傳聲驛一步。”口中卻仍然大聲道:“還要登記,登記什麼?”

  那大漢神情更怒,大聲道:“你當咱們南宮世家集會之地,是任何人都可來的嗎?嘿嘿,那朋友你可大大的錯了。”

  妙雨猶自抗聲道:“但咱們大爺也是──”

  突聽一聲輕叱:“好大膽的奴才,還不住口!”百維隨身下了馬車,神情威嚴,氣派大變,果然是雄峙一方之江湖豪傑的模樣。

  妙法、妙空跟在身後,神情雖然難免有些拘謹不安,但恰巧正是武林名家,深知規矩之後輩子弟,與父兄輩同行之神態一般。妙雨瞧了他們三位一眼,果然不敢再發一言。連神色間那種畏縮之態,都裝做的唯妙唯肖。雙手垂下,退到一邊。

  百維向那大漢微一抬手,嘴角露出一絲十分莊嚴之微笑,沉聲道:“家奴無禮,朋友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兄弟在此有禮了。”他話雖說的謙恭,但隱隱仍有鋒芒露出。

  那大漢見了他如此氣派,聽了他如此言語,氣焰頓時也弱了下去。不知不覺,放開了抓住轡頭的手掌,賠笑道:“莊主如此客氣,反令小的們不安了。”

  妙雨聽他脫口喚出莊主兩字。心中實覺有些暗暗好笑。但想到一位久隱山林的少林高僧竟能做出莊主之神態,那懷疑之心不覺更重。

  只見百維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我等可是要去那邊留下名姓嗎?”

  那大漢道:“莊主若是不嫌麻煩,便請進去,此乃咱們太夫人訂下的規矩,為的是防止不三不四之人混來冒數而已。小的們奉令行事,但望各位能原諒小的們的苦衷。”

  百維頷首微笑道:“自當如此──自當如此──”當下舉步而行。

  那邊的青衣婦人,雖然仍似全未留意到這邊發生的情況。但幾雙明銳的眼神,已有意無意間向這邊瞟了過來。不等百維來到近前,那年紀最輕,方才猶在提筆書寫之中年婦人,已緩緩站了起來,含笑道:“各位遠道而來,此間還要令各位如此麻煩,非但賤妾們心不能安,家主人日後亦將親來謝罪。”

  妙雨見這婦人不過只是南宮世家中之奶母管家之身份,但言語得當,神情安詳,縱是別的大戶人家之主母,也不付如此,一時之間,不禁對南宮世家之潛力,微微起了些敬佩之心。

  百維抱拳謙遜數語,其餘的青衣婦人,目光俱都在含笑而望。只見那最年長之婦人微笑接道:“賤妾不嫌冒昧,妄自猜測,各位必定是江湖中大大有名。也必定是賤妾們素仰已久的人物。各位如能將大名見示,好教賤妾們也能瞻仰瞻仰武林名家之真面目,賤妾們定是感激不盡。”明明是要盤問人家姓名,但她話偏偏說的如此客氣,教人無法拒絕。

  百維含笑道:“在下馮維,舍侄馮法、馮空,俱是山野之人,在武林中從來籍籍無名,怎當得嬤嬤們如此謬譽。”

  那青衣婦人含笑萬福,道:“原來是馮老英雄,失敬失敬──許二娘,這位老英雄之高姓大名,你可聽清楚了嗎?”她身左一人,年紀也已不小,兩鬢華發蒼蒼,神情看來最是凝重,枯澀的面容上,絕無絲毫笑容。此刻垂下頭來,將膝上一本又厚又大,形如賬簿般之紙本,極為迅快地翻動了一遍,口中沉聲說道:“馮老英雄原來從未入過綠林?”

  百維哈哈一笑,道:“寒宅子孫,雖然多有不肖,但幸好尚知禮法,上線開扒,殺人越貨之事,是從來不敢做的。”

  那青衣婦人許二娘目光下垂,手翻紙本,接著又說道:“馮老英雄原來也未曾做過鏢局生意,更未曾設場授徒?”

  百維微微笑道:“寒舍子弟稍能溫飽。無論明鏢暗鏢。俱未曾保過,更不敢以此一身拙劣之武技授徒,誤人子弟。”

  許二娘雙手不停,口中亦不停,接著又道:“馮老英雄可是來自涼州?”

  百維微一沉吟,搖頭道:“不是!”

  許二娘啪的一聲,合起了賬簿,霍然抬起頭來,目光逼視著百維,一字一字地緩緩道:“馮老英雄既非黑道豪傑,亦非白道英雄,也不是涼州馮康世家中的親戚子弟。更未曾在江湖中留下任何事蹟,黑、白兩道中,根本沒有馮老英雄這號人物。”

  她目光雖然咄咄逼人。但語聲卻說的平和沉靜已極,似乎只是在敘述一件與任何人俱都毫無關係之事,說完了便又垂下目光,不再言語。

  百維心中暗暗吃驚,但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反而哈哈大笑道:“在下早已說過,寒舍子弟,全是無名之輩──”

  那年紀最長之青衣婦人接口道:“以馮老英雄這樣的氣派武功,卻在江湖上毫無名姓──吳四娘,你不覺太奇怪了嗎?”她身右一人,年紀似是最輕,面上笑容也最是溫和動人,笑將起來,梨渦微現,齒如編貝,想當年必是個美人胎子。但她那一雙目光,卻是冷峻銳利,與她動人之容貌顯得極不相稱。

  百維瞧了她一眼,便知這女子無論心計武功,俱未見在自己之下,心中又不禁加深了幾分戒備,暗暗忖道:“不想南宮世家內院之中,還有如此厲害的人物,可嘆我昔日竟不知情。”

  只見吳四娘盈盈一笑,緩緩道:“多年不見。三位竟忘了我嗎?”

  百維暗中又吃了一驚,乾咳一聲,道:“嬤嬤原來認得在下嗎?請恕在下眼拙,卻忘了何時曾與嬤嬤見過面了。”

  吳四娘咯咯笑道:“道長當真是貴人多忘事,多年前在武當山上,賤妾便曾見過道長數面,道長今日雖然換做俗家打扮,賤妾還是認得的。”

  她衝口說出道長兩字。妙法、妙空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但聽到後來,他兩人卻漸漸放下了心事。只因百維並非武當門下、她如此說法,顯然是在以言語相詐。只是這女子居然能想到自己可能乃是出家人喬裝打扮,這一點已實足以驚人。

  只見百維面帶微笑,道:“不錯,不錯,我倒險些忘了──”

  妙法、妙空做夢也想不到他居然承認,又不覺大大吃了一驚。

  那知百維卻接著說道:“不知師姑何時還俗的,當真可賀可喜。”

  吳四娘先是一喜,又是一怔,繼而咯咯笑道:“哎喲,聽道長如此說來,莫非竟將賤妾們當做姑子嗎?”

  百維微微笑道:“在下若是道士,嬤嬤自然就是尼姑了。”話未說完,兩人已相對大笑起來。表面看來,似是良友重逢,兩情融洽已極,暗中卻是勾心鬥角,誰都恨不能一下揭破對方之心事。

  吳四娘嬌笑道:“說真個的,我雖或瞧錯了,但以馮老英雄如此英雄,會在江湖毫無任何事蹟,此點賤妾們委實不敢相信。”

  百維亦自斂去笑容,道:“不瞞嬤嬤們說,在下們本是長白山中采參人,終年在那深山峻嶺之中,終日與那惡獸毒蛇為伍,免不了要學些武功防身。但寒舍子弟,卻當真從未在江湖走動,此番若非貴府有此千載難逢之機會,在下等也不會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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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要知長白山之采參人,十人中有九人俱是武功高強之輩。而且此輩采參人,平日獲利甚豐,衣著起居,俱都是十分考究。因此以百維等人此刻之行動氣派,來偽冒長白山中之采參人家,正是唯妙唯肖,絕無破綻。這番謊言,也正是百維與妙雨等人挖空心思,費了半夜工夫編造出來的。

  吳四娘眼波一轉,頷首道:“這就難怪了,原來馮老英雄竟是長白山中采參大豪──但馮老英雄這條手臂。卻似被人以重手法所傷,馮老英雄昔日未在江湖走動。又怎麼與人惡鬥?”

  百維長嘆了口氣,道:“此條手臂乃是在下半年前與人爭奪一枝千年參王時所傷,那參王雖被在下等奪得,但在下卻不免終生成了殘廢。”

  長白山中,為了爭奪價值不菲之老參而發生惡鬥,亦是尋常已極之事,百維這番謊言,又是編造得十全十美,天衣無縫。許二娘與吳四娘交換了個眼色,以她們目光中之神情看來,顯然已對百維之言語深信不疑。坐在吳四娘身旁的一個形容最是枯瘦。面色最是陰鬱,雙眉似是終年愁鎖,使得眉心都有了兩三道深深溝紋之青衣婦人忽然乾咳一聲,道:“賤妾也有一事相詢,不知可以嗎?”

  百維滿面俱是坦然之態。含笑問道:“但請嬤嬤相問,在下知無不言。”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輕言細語。緩緩道:“各位既是久居長白深山之中,卻不知怎會知道南宮世家此間盛會之消息?”她言語說來,有氣無力,似是大病初癒一般,但問出來的話,卻是犀利無比。

  幸好百維早已料到有此一問,聞言毫不遲疑,含笑隨口答道:“采參雖然終年俱在深山之中。但賣參卻必須前往大城,方能賣得高價──”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冷冷接口道:“馮老英雄若是時常往大城大鎮之中賣參,江湖中也必該早知道馮老英雄之名聲。”

  百維顯然早已成竹在胸,還是不動聲色,頷首道:“嬤嬤問得好──但我馮家賣參,從來不出長白山區百里之外,一來免得麻煩。二來也免得子弟們惹事,所以賣參之事,也俱都另有專人負責──”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又自冷冷接口道:“馮老英雄方才還說賣參需在大城,又是親身而出,但此刻卻說賣參從來只在長白山區百里之內。另有專人負責,這豈非前後矛盾?”

  百維暗嘆一聲:“好厲害的婦人。”口中卻應聲接道:“以前我等所持之參,雖然不乏價值高昂之物,但終究俱是凡品,縱在山區賣出,價值相差亦有限。更何況前來山區買參之客戶,卻也沒有什麼人敢對我馮家子弟存有欺騙之心。”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嘴角初次露出一絲微笑道:“此點賤妾們自可想見,但──既是如此,馮老英雄這次又何必──”

  百維也揮手截斷了她的話,道:“此次在下出山,其原因也與斷臂之故完全一樣,便是為了那株千年參王。”

  青衣婦人道:“此話怎講?”

  百維道:“只因那千年參王,價值委實太高,入山買參之客戶。資金畢竟有限,縱然有心購買。也出不了那等高價。再加上在下困居深山多年,悶極之下,實也思動,是以便趁著這機會,帶著兩個侄子出山來見見世面。”

  青衣婦人們不約而同,齊地向他身後之妙法、妙空瞧了一眼。只見這兩個少年衣衫雖然奢侈華麗,但神情卻顯得拘謹赧顏已極,甚至連別人瞧他一眼。他都會情不自禁,垂下頭去。這模樣果然與久居深山,從未見過世面的富家子弟一般。普通的江湖少年,縱然要學,也是萬萬學不像樣的。

  青衣婦人們自然不會想到這兩個少年,自幼便在武當山出家,而非困居長白。見了他們的模樣,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對百維此番所說的話,又更減去了幾分懷疑之心。

  百維瞧見她們之神色,微微一笑,接口又道:“凡事俱有個因緣湊巧,在下此次帶著法兒與空兒出山,本還為了替他們兩人尋個佳偶,那知出山未久,便聽得南宮世家在此盛會招親之消息,是以便不遠千里,專程趕來了。”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終於展顏一笑,道:“賤妾問話太多,閣下且莫見怪。”

  百維暗中鬆了口氣,笑道:“本應理當如此,有何見怪之理。”

  吳四娘嬌笑道:“但無論如何,賤妾們總是將各位的時間,耽誤了這麼久──”

  忽然微一揮手,道:“奉酒來。”

  那四位黑衣大漢,立刻托來四面木盤,一隻托盤上,裝的是大曲名酒,酒味香冽,遠遠便撲鼻而來;另三隻托盤,放滿了雞鴨魚鮮,牛羊豬肉,無一不是出家人最最忌諱之大葷大腥之類。

  吳四娘持瓶倒酒,一面笑道:“些須酒菜,不成敬意,只是聊表賤妾們一番歉疚之忱而已,但望三位多少用一些。”

  百維雖然並非真的佛門子弟,但多年茹素已慣,見了此等大葷大腥,已是暗暗皺眉,更何況妙法、妙空等嚴受戒律之武當弟子,聞得一股酒肉之味,已不禁為之面目變色。三人竟不約而同,齊地脫口道:“酒茶在下委實不敢奉領,但請──”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冷冷接口道:“三位莫非是瞧不起賤妾們嗎?”

  百維訥訥道:“焉有此理,只是──”

  那青衣婦人面目越發陰沉,緩緩道:“三位既非瞧不起賤妾們,又非出家之僧道。卻又為何偏偏不肯賞臉用些酒菜?”

  百維聽得“出家”二字,趕緊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拜領一杯。”

  舉杯一飲而盡,又割了塊肉嚼起來。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這才是呀──聞得白山黑水間之男兒,酒量最豪,將門出虎子,兩位少年英雄想必亦是酒中健者,但請滿飲一杯,賤妾在此先乾為敬了。”果然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妙法、妙空相顧之下,俱都愕然。不但面目變色,而且手足都已不安。他兩人自幼出家於戒律森嚴之武當山,十餘年來,從來未敢破戒,如今要他大杯飲酒,大塊食肉,實比砍了他們的腦袋還要困難。但他兩人此刻若不舉杯,又勢必要引起對方之疑竇,若因此被人發現他兩人乃是武當弟子,那時不但前功盡棄,連性命都難保全。換而言之,他兩人此刻若不飲酒,便要被人窺破真像。

  這抉擇在別人眼中看來固是容易簡單之極,但在他兩人眼中卻是難如登天。酒杯還未送到妙法、妙空面前。他兩人額上,已不禁沁出了汗珠。那一陣陣濃烈的酒香,更已刺激得他兩人頭腦暈眩,胸口作嘔。

  吳四娘微微笑道:“常聞人言,長白山采參男兒,最是勇健,有時甚至連死都不怕,今日兩位怎地會對區區一杯酒都怕了起來?”

  妙空乾咳一聲,強笑道:“在──在下兄弟。委實不會飲酒。”

  那愁眉苦臉之青衣婦人冷冷道:“只怕並非不善飲酒。而是別有原因吧?”

  百維乾笑一聲,道:“這個嬤嬤卻未免多心了,寒舍雖是蓬門小戶。但自先祖以來,對後輩子弟,管的甚是嚴格。”

  那青衣婦人道:“武林世家,多對子弟管束嚴格,但除了武當、少林等方外門派外,賤妾卻從未聽過還有什麼門戶不准子弟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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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

  她這話不但說的言詞鋒利,而且含意也更為明顯,簡直無異在說:你兩人若不喝酒,想必就有七成是武當、少林門下之弟子。

  百維面上居然還能現出笑容。含笑說道:“先祖因恐後輩少年子弟淪於酒色,是以確曾嚴令子孫未成親之前,不得飲酒,若有人犯了家法,必將從嚴責處,在下未成親前,便未嘗過滴酒滋味,但──”哈哈一笑,轉目向著妙法、妙空,接口道:“你兩人今日既是為了成親而來。我便破例許你們兩人喝上一杯,有道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日回家若有人相責於你,一切由我擔當。”

  妙空聽得“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八字,不禁在暗中嘆息一聲,接過酒杯,強笑道:“如此小侄唯有從命了。”當下仰首一飲而盡。只覺一股辛辣之味,由喉頭直下丹田,有如被烈火燒著了一般,雙目之中,連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吳四娘笑道:“看來小英雄果然不善飲酒,但──”

  眼波一掃妙法。接著笑道:“那位小英雄既已賞臉,這位想必不致教賤妾們難看吧?”

  妙法暗中咬一咬牙,伸手接過酒杯,手掌突然忍不住簌簌顫抖起來。輕輕一杯酒,在他手掌之中,突然變的有如千鈞之重,妙法竟是再也把持不住,噹的一聲,掉落地上,摔的粉碎。要知妙法乃是當今武當第二代門人中之掌門弟子,亦是武當山上下千百弟子心目中所屬意的將來接繼道統之人。是以妙法平日一言一行,俱不敢踰越了規矩,其加於心頭之約束,實已較他同輩師兄弟妙空、妙雨多了十倍。

  在一剎那間,叫一個平日連目光都不斜視之人,驟然來犯下此等重大之戒條,給予妙法心頭刺激震驚之巨大,實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而這小小一隻酒杯落地時所引起驚震之巨大,亦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酒杯落地,酒沫與碎片四下紛飛。

  百維身子立刻一震。妙空面上顏色本已被烈酒燒的通紅,此刻一下又變得蒼白如死。

  吳四娘亦自立時變色道:“這是怎麼回事?小英雄們眼中縱無賤妾,但瞧在南宮世家面上。也不該如此無禮!”

  四條黑衣大漢,立時也臉現怒容,雙拳緊握,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態。

  妙法心頭又是驚惶,又是羞惱,訥訥道:“在──在下並非故意。”

  吳四娘冷笑道:“並非故意?哼哼!難道──”

  那愁眉苦臉的青衣婦人冷冷接口道:“他說並非故意,倒是真的,有些自幼出家之人,見了此等大葷大腥之物,委實難免受驚。”

  百維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嬤嬤說笑了,誰是出家人?”

  那青衣婦人道:“你!”你字方出口,突聽一陣大笑之聲,自槐樹後傳了過來。四條錦衣華服,敞著胸膛的彪形大漢,隨著這豪邁的笑聲,自樹後轉出。百維等全不識得這四條大漢。那知這四人卻先自齊地向百維躬身一禮,道:“馮大叔可好,小侄們許久未曾拜候大叔起居了。”

  百維縱然陰沉,此刻也不禁為之愕住,方自強笑一聲,還未想出該說什麼話來,這四人竟已齊地轉向妙法。其中一條濃眉濃目,滿面虯髯之大漢,伸手一拍妙法的肩頭,大笑道:“自從長白一別,又快半年了,不想今日竟在這裡見著你,妙極妙極!”

  連百維都要愕住,妙法更被這四人弄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四條大漢瞧見他面上之神情,偷偷與他做了個眼色,用魁偉的身子,有意無意間將他面目擋住,好教青衣婦人們瞧他不見。那虯髯大漢轉過身子,面向青衣婦人,哈哈大笑道:“俺這馮老弟,不但年輕面嫩,而且見酒就怕,昔日在長白山中,為了別人要逼他喝酒,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朋友,鬧了多少笑話,不想這笑話竟鬧到千里之外來了。”

  另一條大漢笑的聲音更響,道:“就是為了他不肯喝酒,還有人替他起了個外號。叫做老山羊,只因唯有山羊是不喝酒的──哈哈,俺一想起這名字,就忍不住要笑斷肚腸。”

  四人一齊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後合,似是所說之事,每一件事都是真的。百維呆了半晌,亦自哈哈大笑起來。妙法卻是滿腹疑雲,暗暗忖道:“這四人在弄什麼鬼?莫非他們是認錯人嗎?──不對不對,他們必是在暗中相助於我,但我等與他素不相識,他們又為何要伸手相助?”

  忽見百維口中雖在大笑,目光卻向他瞪了一眼。妙法雖然拘謹,終究亦非笨人,立時會意,也大笑起來,但笑得卻不免勉強得很。青衣婦人們相互換了個眼色,面色又復大見緩和。

  吳四娘展顏一笑,道:“原來長白山中四條虎,與這三位是認得的。”

  那虯髯大漢笑道:“不但認得,而且還是情如兄弟般的知交好友。”

  另一位面上帶有一條自左額直達下額深長刀疤之大漢搶口接道:“長白山左,望日崖采參馮家,數十年來,急公好義,慷慨好客,長白山中的哥兒們,有誰未曾受過馮家的款待,有誰沒有喝過馮家窖藏的美酒,精製的臘肉。”

  還有一條大漢,滿面俱是錢眼般大小的麻子,哈哈大笑道:“何止是美酒臘肉而已,我們兄弟們少了銀子使,有幾回不是往馮老爺子那兒去挪動挪動,又有幾回還過人家。”

  另外一條大漢面如鍋底,滿腔俱是絡腮鬍子,驟眼望去,誰也分不清是鬍子黑,還是他臉黑,此刻咧嘴一笑,接著道:“又何止是挪動銀子,上次老二被人家一刀劃破了臉,還不是馮老爺子令他的子弟兵為咱們出的氣。”

  那虯髯大漢最後哈哈笑道:“總而言之,統而言之,馮家子弟,不但是咱們弟兄的朋友,也是咱們弟兄的恩人,咱們弟兄能在這裡見著他們,真是他──什麼──什麼知──”

  那滿臉大麻子的彪形大漢,捋鬚笑道:“他鄉遇知己。”

  虯髯大漢敞聲大笑道:“不錯,正是他媽的他鄉遇故知,俺坐山虎吳德真是高興極了。”搶過酒壺將一滿壺酒都喝的乾乾淨淨。

  他四人不但說的像煞有介事。那表情更是活靈活現。逼真已極。這不但令青衣婦人們聽得深信不疑,甚至就連妙法、妙空自己都有些懷疑,有些分不清他們說的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了。

  吳四娘嫣然一笑,道:“賤妾們方才也不是對馮老英雄有什麼懷疑之心,只是覺得以馮少英雄如此品貌,如此人物。居然會在江湖中聲名不響,不免有些奇怪而已。”

  那面帶刀疤之大漢笑道:“長白馮家只是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中,是以一直不許子弟在江湖中廝混。長白馮家這四個字在中原、江南一帶,聲名或許不響,但白山黑水間的哥兒們,提起這四個字來,不伸大拇指的卻委實沒有幾個。”

  虯髯大漢接口笑道:“咱們這位馮老弟如此怕酒,若非咱們這樣的知交好友,教別人見了,委實要拿他當做出家的和尚道士。”

  吳四娘銀鈴般地嬌笑道:“不瞞各位說,賤妾們方才真有些疑心如此,只因咱們這招親之會,委實不能容和尚道士混進來。”

  那愁眉苦臉之婦人,輕言細語。緩緩道:“但長白山中四條虎既然如此說話,這三位想必不會是出家人了。”

  坐山虎吳德哈哈大笑道:“不錯,咱們弟兄是什麼樣的朋友,都願意交上一個,唯有和尚道士們,咱們弟兄當真不敢領教。”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只怕那些出家人也不願和你們這樣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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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忽然間,又有一陣喧嘩爭執之聲,自道路那邊傳了過來。眾人情不自禁,轉首望去,只見十餘個身著異樣黃色袈裟,膚色也深黃如土,看來形跡極是神秘詭異之異方僧人,一行站在路口。這邊便有七八條黑衣大漢,阻住了他們的去路。那些身穿黃色袈裟的異方僧人,執意要走入傳聲驛,黑衣大漢們執意不肯。於是,雙方便發生爭吵,而且爭吵的十分激烈。再加上那些黃衣異僧詭譎的神情,難懂的語聲,這爭吵便顯得更是精采。

  黃衣僧人們固是在暴跳如雷,那些黑衣大漢也被激得勃然大怒。雙方似乎都已有些箭在弦上,隨時都可動手。正在飲酒的武林豪士們,已有不少放下杯筷,圍過來瞧熱鬧。

  坐山虎吳德大笑道:“妙極妙極,方才在說和尚道士,就有和尚來了。”

  那黑面大漢沉聲道:“瞧他的神態,想必定是藏邊一帶,黃教中的喇嘛高手,不想此番也來到中原,卻不知為了什麼?”

  刀疤大漢笑道:“莫非這些喇嘛也思春了,想來結親不成?”

  只聽那為首黃衣喇嘛操著異方口音,銳聲道:“小僧們西行以來。縱然皇宮大內,也曾去過,這小小一個傳聲驛,又是什麼了不起的禁地,你們憑什麼不許吾等進去?”

  這些異方僧人,顯然在江湖中混跡已久,是以說話之間,已有了江湖豪傑的口氣。只是那奇異的腔調,一時間還未改的過來。

  吳四娘微微皺眉道:“那些奴才只怕還應付不了這些大喇嘛,還是咱們過去瞧瞧吧!”

  那年紀最長之青衣婦人,一直站在那裡,含笑不語,此刻方自緩緩道:“正該如此。”轉目望向百維,微微一笑,道:“那邊有些小事,必需料理,賤妾們方才既多打擾,此刻又不能招待三位,但望馮老英雄恕罪。”

  百維連忙說道:“嬤嬤說那裡話來,在下難道還不能照料自己嗎?”

  吳四娘笑道:“幸好長白山中四條虎對此間已熟悉得很,這招待馮老英雄之責。便要相煩你們四位代勞了。”

  坐山虎大笑道:“俺兄弟自是義不容辭,嬤嬤們只管請吧!”

  只聽那邊爭吵之聲,已越來越是激烈。那年紀最長之婦人含笑道:“如此便失陪了。”行了一禮,帶著青衣婦人匆匆趕了過去。

  百維、妙法等人。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四個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一齊向坐山虎吳德兄弟四人投視了過去。他四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有著一句話,只是未曾問出來。那句話便是:“四位究竟是誰?為何要如此相助我等?四位是否已知道了我等之底細來歷?四位是否受人所托而來?”

  只聽坐山虎吳德笑道:“四位等在這裡,莫非也想瞧瞧那邊的熱鬧?”

  百維強笑道:“自己的熱鬧方過,那有心情去瞧別人的熱鬧?”

  吳德捋鬚大笑道:“好,好,既是如此。此刻不走,尚待何時?”

  百維笑道:“是該走了。”

  吳德道:“俺兄弟在前帶路,但請三位相隨在後,莫要走散。”

  百維目光閃動,道:“正是如此,在下等今後何去何從,便都要照四位的吩咐了。”他語帶雙關,言下自還含有深意。

  那麻面大漢回首笑道:“彼此既是同路人,本該一齊走的,閣下只知道俺兄弟在前帶路,可知俺兄弟還有帶路人哩!”這麻面大漢在長白山四條虎中,不但心計最是深沉,口才也最是便捷,此刻說話之間,顯然亦是語帶雙關,別有所寄。

  百維心中一動,忖道:“彼此俱是同路人?前面還有帶路人?莫非這兄弟四人,昔日本是任無心旗下之好漢?是以此刻瞧出我等來歷後,便將我等自困境中解救而出。”

  但此刻四面道路擁擠,人聲吵雜,他心中縱有千百疑問,也無法問出口來。只見坐山虎吳德等四人把臂前行。有這四條彪形大漢前面開路,街上人群縱然再是擁擠,百維、妙法等人行走也不致受阻。

  街道兩旁,家家戶戶,俱是張燈結綵。每家門戶之旁,都有黑衣大漢在一旁企立,明雖是在招待來自四方之賓朋豪傑,暗中卻顯然在負監視之責。而原來居於傳聲驛的善良人物。此刻竟已都不知走到那裡去了。而最妙的是,滿街人叢中,竟再無一個女子。

  只見人人俱是雄壯慓悍之武夫,雖然俱都在極力鎮靜,但仍掩不住眉宇間所流露出的那一種興奮激動之情,而且彼此之間,雖是昔日交情不錯的朋友,此刻也在相互含笑為禮,但卻也掩不住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一種敵視之意。只因各各心裡俱都知道。凡是今日來到此間之人。便俱都是與自己爭奪同一目標之對手。

  目標為一,逐鹿之人卻不知有多少。這一場激烈的爭奪下來。究竟鹿死誰手。誰也不能預料,是以群豪彼此間那種敵視嫉恨之情,自是可想而知。這其間唯有妙雨等人乃是為著另一目的而來,冷眼旁觀,瞧見眾豪此等神情,心裡委實忍不住要為之暗暗好笑。

  妙雨心中暗暗忖道:“若是那南宮老夫人此刻也在這裡,瞧見這般景象,其心情不知是否會與唐太宗巡視考場時一般無二。”原來昔日唐朝太宗首行科試之舉,見到考場中眾生兢兢業業,誠惶誠恐的爭逐之態,曾捋鬚微笑道:“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雖然那唐太宗昔日所用來引誘天下英雄之手段乃是名利兩字,而此刻南宮老夫人卻用的是美色,但普天之中,最能引誘人心之事,除了名利兩字外,便唯有美色而已。

  只見那長白山中四條虎在人群中相識並不甚多,極少與別人有所招呼。但那滿街之上熙來攘往的英雄豪傑,瞧見這四條鐵塔般的彪形大漢,卻都不禁為之側目而視,有的甚至在遠處指指點點,似是在談論這四人之來歷。要知長白山中四條虎足跡亦不出白山黑水間。是以在中原豪傑眼中,亦屬陌生之人。這四人武功究竟是深是淺,他人亦不知情。

  坐山虎吳德首先而行,三兩個轉折後,竟筆直走入了一間販賣雞鴨的店舖。一籠籠活生生的雞鴨,鋪滿了前堂後院,只剩下中間一條窄小的通路。四下雞鳴鴨呷,吵得人心神難安。百維一走進去,便覺一股難嗅已極之氣味,撲鼻而來,不禁皺眉道:“此間便是四位兄台之居處嗎?”

  吳德回首道:“不錯。俺兄弟便住在這後面一座小小院落中,只因這傳聲驛兩家小小的客棧早已住滿,南宮世家便將所有的民房也徵用了,作為四方豪傑之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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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0:31 |只看該作者
二三六

  百維苦笑道:“在下只是奇怪,四位怎會選中了此地?”

  吳德微微一笑,道:“兄台可是覺得此地又髒又臭又吵?卻不知在下選中此地,就正是瞧中了此地之髒臭與吵鬧。”

  百維奇道:“這又是為了什麼?”

  吳德面上笑容似是十分神秘,目光上下瞧了百維幾眼,壓低了聲音,沉聲道:“這是為了什麼?兄台難道還會不知道?”

  百維是何等人物,瞧見他神色間的詭秘之態,聽到他這句雖然簡略。但顯然含有深意的問話,腹中立時雪亮,恍然悟道:“這四人來到傳聲驛,必定大有圖謀,他們選擇此等骯髒吵雜之地,作為居處,正是要以此地之骯髒吵雜,作為自己行動計畫之掩護。不想這四人看來雖然都似是胸無城府的魯莽男子,其實行動卻周密仔細的很。”

  心念一轉,又忖道:“這四人想必已將我等認作他們的同路之人,是以才會對我等施以援手。此刻我等既已知道他的秘密,便只有將錯就錯,且瞧瞧他們所圖謀之事,究竟是什麼?”

  抬頭望去,只見吳德面上已現出懷疑之色,目光中也漸漸現出敵意。

  百維趕緊含笑道:“你我行事必須謹慎,縱然知道,還是莫要說出的好。”

  吳德面色立和,展顏笑道:“兄台說的是,有什麼還是進屋再說吧。”

  穿過雞籠所在之地,後面果然還有一重小小的院落。只見院中雖仍湫溢潮濕,但已略具花草,後面幾間瓦舍紅窗綠瓦,紫漆門戶,看來也已顯然頗為清爽乾淨,顯然乃是昔日主人所居。

  雖然那一陣陣雞鴨身上獨有的臭氣不斷隨風飄來,但百維到了這裡,心胸已大是爽快,回首與妙法、妙空使了個眼色。緊跟在吳德等兄弟四人之後,走入那紫漆門戶中。

  吳德與那刀疤大漢立在門後,一見他四人走入,立刻緊緊關起了門戶,將上下兩道門栓,一齊插地。又將後面一扇支起的窗戶。放了下來。

  吳德這才長長鬆了口氣,道:“此刻無論咱們說什麼話,都不怕別人聽去了,若是住在別的地方,那有這般隱秘?”

  刀疤大漢沉聲接口道:“是以諸位若打什麼話要說。現在只管說吧!”

  兄弟四人,目光俱都緊緊逼視在百維臉上,身形卻在有意無意間斷去了百維等人之出路。百維深知自己此刻只要一句話說錯,必定又會惹出麻煩。一時之間。那敢隨意說話。但在如此情況下,他勢必也不能閉口無言。心念閃電般轉了兩轉,含笑說道:“在下等多蒙四位相助,實是──”

  吳德接口道:“咱們既是同路人,這些感激之言,兄台最好莫要再說了。”

  百維強笑一聲,又說道:“但四位高姓大名,總該見告,也好讓在──”

  吳德兄弟四人,面色突然一變。那刀疤大漢雙目之中。更是凶光閃閃,厲聲道:“三位原來連咱們是誰都不知道嗎?”

  百維道:“這──這──”

  他雖然善於隨機應變,但驟然之間,還是想不出妥善應付之詞。刀疤大漢語聲更是森厲,一字字道:“如此說來,朋友們並非與我兄弟約好在此相會之人了。”

  兄弟四人,腳步同時向前邁出一步,八隻手掌,緊握成拳,顯然隨時都可發出致命之一擊。

  §第二十四章 以詐欺詐

  百維自也早已覺察出這情況之嚴重。只要一個應付不好,立刻便是一場生死搏鬥。而自己無論勝負,後果俱是十分嚴重。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妙雨突然一個箭步自後竄出,冷冷道:“我等是否與四位約好在此相會之人,朋友們自己難道也不知道?”

  吳德兄弟對望一眼,雖然未曾說話,但神色間卻已無異承認自己不知。妙雨厲聲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咱們也不認得四位。朋友既然信不過咱們,又怎見得咱們能信得過四位?”

  吳德兄弟四人,又不禁怔了一怔,吳德道:“但──但我兄弟卻出手相助──”

  妙雨冷笑道:“朋友不提此點還好,提起此點,更是好教人疑心。”

  吳德面上立現怒容,大聲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還救錯了不成?”

  妙雨道:“朋友既不認得咱們,也弄不清咱們究竟是否與你等約會之人,便貿然出手相助──這其間道理是否有些說不過去,咱們怎能不疑心這是對頭故意布下的圈套?朋友若不將這道理解釋清楚。咱們又怎能隨意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不但詞鋒尖銳,而且步步緊逼,絲毫不肯放鬆。三兩句話間。便已反客為主。本是在被別人逼問的,此刻反而已變成在逼問別人了。

  百維暗中嘆息一聲,忖道:“不想此人非但心計深沉,應付迅速,而且口才亦是如此善辯。”當下對妙雨更加深了幾分戒懼之心。

  只見吳德兄弟四人。呆了半晌,又湊首一處,低低商議了幾句。

  妙雨目光閃動,銳聲道:“朋友們莫非解釋不出嗎?那就莫怪在下等無禮了。”

  吳德乾咳一聲,轉過身子,道:“令我等前來此地的,乃是俺兄弟最最敬服的一位武林前輩奇人,這位老前輩說只要咱們到了這裡,自會有些出家的僧侶。來與我等碰頭聯絡。”

  百維嘆息一聲,忖道:“我只當這四人俱都是粗中有細,行事謹慎的好漢,那知終究還不過只是些未經見過世面的莽夫,被人三言兩語一逼,就將自己底牌抖了出來,如此人物。想必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一面忖思,一面沉聲說道:“說得清楚仔細些,莫要含含混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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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吳德道:“只因那位老前輩非但行跡飄忽,而且脾氣甚是古怪,即使對俺兄弟有所吩咐,亦是匆匆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過了,便又飄忽而去。俺兄弟也不敢多加詢問於他。”語聲微頓,苦笑又道:“例如此次計畫,俺兄弟也只知奉命到此而來,奉命等候來與俺弟兄聯絡之出家僧侶,詳細情形,俺兄弟也不知道。”

  百維心中靈光一閃,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單臂獨足的奇異老人,不禁暗暗忖道:“吳家兄弟口中的老前輩。莫非又是此人?”

  妙雨心中亦有靈光一閃。卻接口問道:“那位前輩令賢昆仲與出家僧侶聯絡,想必定有暗語為號,不妨且說來聽聽。”

  這句話本是吳德要向妙雨等查問的,那知卻被妙雨先發制人。問了出來。吳德怔了一怔,訥訥道:“不錯,那位前輩確是定有暗語為號,只是──”

  麻面大漢一直閉口不語,此刻忽然大聲道:“那暗語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目光四掃,絕未放過吳氏兄弟面上任何一絲細微之變化。

  但見刀疤大漢這四字說出,吳德先是一怔,繼而嘴角忽然閃過一絲笑容,應聲接道:“不錯,便是‘火箭傳聲’四字。”

  妙雨冷笑忖道:“不想這兄弟們也有些權詐之術,竟想以虛假之言來詐一詐我。”當下面色一沉,厲聲道:“你可記清楚了,真是這四個字嗎?”

  吳德嘴角笑容立時消失,訥訥道:“這──”

  妙雨冷笑道:“你等記得的若真是這四字,便休怪我等要對不起朋友們了。”說罷,與百維悄悄使了個眼色,兩人齊地逼近一步。

  吳德趕緊道:“兄台且慢,這──這四字不過是俺兄弟故意說出,用來試探試探各位的。那真的暗語,並非此句。”

  妙雨沉聲道:“如今你可試探出了嗎?”

  吳德強笑一聲,道:“那真的暗語,乃是‘聲傳箭火’四字。”

  妙雨面色稍和。微笑道:“這就是了。”面色突又一沉,說道:“但我還是要問一句,你既不相識,各位卻為何要貿然相助我等,這其中莫非還有圈套?”

  吳德伸手一抹額頭汗珠,道:“這都是俺三弟的主意,不如要他說吧!”

  那麻面大漢乾咳一聲,道:“俺兄弟來到此間,已有兩日,卻還未瞧到有任何出家僧侶之蹤影,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焦急。大夥兒商議之下,還是二哥機智高人一等,認為縱有出家僧侶來到此間,也必經喬裝過了,否則豈非太過引入注目了。”

  妙雨微微頷首,轉目瞧了那刀疤大漢一眼,忖道:“此人果然比他大哥強勝一些,但這四人中,看來最厲害的還是這個麻子──”

  只聽麻面大漢接道:“俺兄弟再三商議之後,決定四人分批四下查看,俺就被分到那大槐樹後,等了半日。果然等著了四位,仔細瞧了幾眼,便已斷定四位必是出家之僧侶。”

  百維面色微變,厲聲道:“你幾眼便瞧出來了?是如何瞧出來的?”

  麻面大漢道:“四位之喬裝,雖然天衣無縫,但仍不免有些破綻。”

  百維道:“什麼破綻?”

  麻面大漢毫不思索,應聲道:“長白山中采參客,雙手俱都十分粗糙,而且終日行走深山。面上多有風吹日曬之痕,但四位手足卻是俱都十分細膩,而且面上風塵之色不多,這等情況,除了養尊處優的人物外,便只有手執經卷,終年跌座經堂的出家僧侶才會如此,各位喬裝之時,卻將此點遺漏了。”

  百維微一皺眉,突又問道:“朋友又怎知我等並非養尊處優之富室人物,而是手執經卷。終年跌坐經堂的出家僧侶?”

  麻面大漢嘴角微露笑容,道:“各位衣著雖然華麗。但卻未免太新了些,而且除了一套嶄新的衣衫外,便再無一件富室人物經常佩用之物,例如荷包、珠穗之屬,而且各位穿著此等衣物,又顯然不甚習慣,尤其兩位少師父,更是有些手足失措之態──就憑這幾點,在下已可看出各位必非久居富室的人物,而顯然必是臨時裝扮而成,新衣上身,最多不過一日。”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面上俱都微微一怔。

  百維冷冷道:“還有嗎?”

  麻面大漢道:“最重要的是,各位舉手投足,一舉一動,都與我等江湖男兒不大相同,例如我輩站立之時,雙足必分開,而三位之足跟卻緊緊並在一起;我輩抱拳行禮時,身子站得筆直,而各位卻還要躬身垂首──這些俱都是出家僧侶方有之動作。各位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來。”

  百維等人俱都被他說的呆了,面面相望,再也作聲不得。過了半晌,妙雨方自苦笑道:“我等自以為扮的已是不錯,卻不想還是漏洞百出。”

  妙法忍不住道:“南宮世家門下那些青衣婦人,目光既是那般銳利,卻又不知為何未曾注意到這些破綻,此點貧道委實想它不透。”

  麻面大漢微微一笑,道:“南宮世家百密終有一疏。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要女子婦人輩來負起觀察詢查之責。”

  妙雨奇道:“此等中年婦人,大多是經驗豐富,口才便捷之輩,觀察別人,也比男子仔細周密的多,為何不該由她們負起查詢之責?”

  麻面大漢含笑道:“女子婦人觀察雖較男子仔細,但終究是個女子。對男子之事,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男人自己清楚。”

  百維恍然脫口道:“不錯。”

  麻面大漢接道:“若要女子們來觀察別人善惡邪正,那實比男子觀察的更為深刻,但若要女子自男人們舉手投足間來分辨此人之身份來歷,比起男子來便大大的不如了。男人們料男人自己之事,無論如何,總比女子知道的多些,是嗎?”

  百維微微一笑。頷首道:“正是如此,不想閣下見解,竟有這般精闢。”

  麻面大漢哈哈笑道:“這些只不過最最粗淺的道理。是以只有俺們這些直腸子的莽漢才想得到,南宮世家中那些智謀精深之人,想得太多太複雜,反而不會想到這些事了。”

  百維笑道:“這話也有道理。”

  妙雨微嘆接口道:“這也因為南宮世家主謀定計之人。俱是女子,是以才會有此等疏忽,只因女子們總覺自己無論什麼都比男子強的多。”

  吳德哈哈笑道:“由此可見,女子執權,總是成不了大事的。”

  大笑聲中。接口又道:“俺姓吳名德。承關外兄弟們抬愛,給俺取了個小小的外號,名叫坐山虎,其實俺可擔不起老虎兩字。”伸子一指那刀疤大漢,接道:“這是俺二弟刀疤虎吳道──俺三弟吳仁名喚金錢虎,俺四弟吳義乃捲毛虎──”

  哈哈一笑,接道:“他三人的外號,可比俺起的妥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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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0:51 |只看該作者
二三八

  百維轉目而望,瞧見那刀疤大漢、麻面大漢。以及那虯髯大漢之容貌,再想及刀疤虎、金錢虎、捲毛虎這三個名字,也不禁為之啟顏一笑,道:“果然妥貼得很。”

  吳德道:“俺們都已報了姓名,四位之大名。也該說給俺們聽聽了吧!”

  百維微一沉吟,轉目望向妙雨。妙雨乾咳一聲,緩緩道:“那位老前輩是何姓名,不知四位可否相告?”

  吳德微一皺眉,瞬即笑道:“老兄行事果然仔細,直到此刻還信不過俺兄弟們──但討厭的是。那前輩行事委實太過詭異,他老人家高姓大名,直到此刻還是不肯教俺兄弟知道。”

  百維心念一動,忽然插口道:“四位縱不知那位前輩之姓名,但至少總見到過他老人家之面,不知可否將這位前輩之容貌,略為形容?”

  吳德兄弟私下又自對望一眼。金錢虎吳仁似是搖了搖頭。吳德面上立時現出了為難之色。這兄弟四人,說話雖多由吳德發言,其實一切卻都是以老二吳仁馬首是瞻,無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都要瞧他的眼色行事。

  百維目光四轉,怫然變色,冷冷道:“莫非那位前輩連形貌都不許你等說出來嗎?還是賢昆仲到現在仍然信不過咱們?”

  吳德強笑道:“倒也並非如此。只是──只是──”目光側視金錢虎一眼。

  金錢虎吳仁立時應聲接口道:“只是到目前為止,俺兄弟相詢各位之言,各位卻連一句也未曾回答,而俺兄弟卻已嫌說的太多了。”

  刀疤虎吳道沉聲接道:“正是如此──各位若也是受那位前輩所令而來,也該知道他老人家形貌才是,又何妨先說出來給俺兄弟聽聽。”

  百維心念數轉,忽然笑道:“那位前輩和在下倒有一點相同之處──”

  他這話說的模棱兩可,當真聰明已極,用來試探別人口風,那是再好也沒有。要知吳氏兄弟口中的前輩,若真是那單臂獨足之奇人,則百維亦是斷臂,兩人豈非有一點相同。但吳氏兄弟口中之前輩,若非那獨臂怪客,百維也盡可再設法搪塞解釋。只因人與人之間,多多少少,總有一兩點相同之處的。

  吳氏兄弟,果然情不自禁,齊地瞧了百維之獨臂一眼,面色又現緩和。百維目光是何等敏銳,自不會放過對方神色間任何一點微小之變色。見到他們面上神情,立時又屈起一足,道:“還有這個──”

  吳德展顏一笑,拊掌道:“不錯不錯,各位果然是奉那位前輩之命而來的。老三,你如今可也莫要再加懷疑了吧!”

  吳仁乾咳數聲,強笑道:“俺那有什麼懷疑之念,大哥如此說,豈非叫人見笑。”

  這其間心頭最是疑惑不解的,卻是妙法師兄弟三人。三人想來想去!也想不透百維怎會知道吳德口中那位前輩奇人之形貌。百維心中卻在暗中思忖:“那獨臂人此舉必定大有圖謀,他連關外好漢都能請來,神通確實不小,看來這一次南宮世家,在這傳聲驛裡,總難免要栽個不大不小的觔斗。”

  心念一轉,又忖道:“那獨臂人令吳家兄弟到此後與出家僧侶相聯絡,卻不知這些出家僧侶又是何來歷?想來必定不會是少林、武當的子弟,只因這兩門派中已再無有力之人──”轉念之間,心頭突然又有靈光一閃,忖道:“他說的出家僧侶,莫非就是那些來自藏邊的黃衣喇嘛們不成──這些黃衣喇嘛,俱是身懷奇功秘技之輩,我若真個猜的不錯,南宮世家這一次在傳聲驛裡栽的觔斗,可就不會太小了。”

  到此刻為止,百維實是正邪雙方之中,所知秘密最多的人。他因緣際會,再加上他天賦之機智與深沉,使得他在正邪雙方力量中,都佔據了一個頗為重要之地位,將雙方之秘密,都探知十之七八。此等離奇之機遇,實已使百維在這一戰中成為舉足輕重之人物。幸好他存有私心,一心想要左右逢源,從中取利,是以只是將這些秘密隱藏在心中。既不肯洩露於任無心一方,也不肯說給南宮世家知道。否則南宮世家在一日之間,便可盡殲任無心一方之主力,使任無心真正完全陷入孤立無援之地步中。

  百維此刻地位已變的如此重要。便不覺躊躇滿志,暗暗忖道:“我若不將上天所賦於我之特別恩寵善加珍惜。善加利用,那便當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呆子了。”至於究竟該如何利用,他胸中似也早有腹稿。

  只見他滿面容光煥發,口中卻沉聲道:“你我既已開誠布公,貧僧此刻便也不妨將那位獨臂前輩之大計說給各位知道。”

  吳德道:“俺兄弟正在洗耳恭聽。”

  百維面色一沉,道:“不瞞各位,貧僧已受那位獨臂前輩之命。身當此次計畫中之主腦之人,各位必需先對這一點絕無懷疑,貧僧方好說話。”

  吳德兄弟神情更是恭敬,齊齊道:“俺兄弟全憑大師吩咐。”

  百維之神情言語,諸多做作,實已使得這兄弟四人對他一切俱都深信不疑。但百維見這兄弟四人此刻雖連自己之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卻已對自己言聽計從,心中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好笑。只見他面上自仍絲毫不動聲色,沉聲接道:“各位還須注意一點,貧僧雖是此次計畫主腦之人,但因身份特殊,是以對外一切行事,仍由賢昆仲負責聯絡。貧僧只是直接授命於你兄弟四人。”

  吳仁含笑道:“要成大事,行令必需分層負責,這個俺兄弟自也省得。”

  百維頷首道:“好──在今日一日間,必定還有許多人。要以聲傳箭火四字,來與你兄弟聯絡。但這些人身份複雜,貧僧必需在暗中調查他們來意是否忠誠,為了調查方便,你兄弟暫時也莫要向他們透露貧僧之身份,只令他們在左腕之上,繫上根黃色帶子,以為識別之用,舉事時方不致敵我難分。”

  吳德拊掌道:“好主意。”

  百維微微一笑,道:“但各位若是始終藏身在這雞鴨鋪中,別人縱是有心要來聯絡。也是無法尋得你們的行跡,豈非要誤了大事?”

  吳德失笑道:“俺倒險些忘懷了。這雞鴨店後的小房子,別人委實難以找到──老二、老三、老四,咱們出去逛逛,順便也好瞧瞧熱鬧。”兄弟四人,一齊含笑抱拳,轉身而出。方自走出門外,吳仁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回首笑道:“大師高名,不知可否見告,也好讓俺兄弟有個稱呼?”

  百維目光一轉,口中卻毫不遲疑,沉聲道:“少林百代。”

  吳氏兄弟“哦”了一聲,面上齊地現出驚訝之色。四雙眼睛,上上下下瞧了百維幾眼,突然又自齊地躬身施了一禮。

  吳德道:“俺兄弟自幼便已聽得了少室山少林寺百代大師之名,那可當真是如雷灌耳。不想今日俺兄弟竟有幸在大師手下效力,俺可高興極了。”欣慰之色,溢於言表。

  百維微微笑道:“過獎了──只望四位莫將貧僧姓名隨便說出便好。”

  吳德道:“遵命。”

  吳仁道:“俺兄弟一有消息,立時便向大師稟報。”

  兄弟四人,精神俱是十分興奮,顯見這“少林百代”四字,實有激勵人心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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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1:03 |只看該作者
二三九

  妙雨師兄弟三人,默然瞧著百維所作所為,誰也不知他葫蘆裡究竟是賣的什麼藥。待得吳家兄弟去後,妙法終於忍不住道:“這兄弟四人看來俱是沒有遮攔的漢子,而且顯然與我等是友非敵,卻不知大師為何要相欺於他?”

  百維冷笑一聲,道:“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此時在這般情況中,防人一著,總比被人踢上一腳的好。”

  妙法默然半晌,口中似是要說些什麼,卻又終於忍了回去。妙空亦自忍不住道:“我等此番只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若要與南宮世家動手,此非其時,亦非其地,卻不知大師此刻為何又有動手之意?”

  百維沉聲道:“動手的只是他們,與咱們又有何關係?”

  妙空道:“但──”

  百維冷冷接口道:“他們若是真個與南宮世家爭殺起來,咱們豈非便可在一旁坐山觀虎鬥,等得他們兩敗俱傷,咱們又可從中取利,要知咱們方才雖已脫險,但南宮世家免不了多多少少已對咱們起了懷疑之心。少不得要在暗中監視我等,但他們若動起手來,大亂一起,南宮世家那裡還有餘力來顧著你我,我等無論要做什麼,都方便多了。”

  妙法忍不住又接口道:“但吳家兄弟他們,亦是我輩中人,少時若真個動起手來,他們絕非南宮世家之敵。說不定就此血濺傳聲驛,大師為何不勸他們暫時忍耐,待機而動,也好為我方保全一些實力,留作將來之用!此刻便令他們輕易犧牲,豈非太過不值?”

  百維冷冷笑道:“這些有勇無謀的莽漢,反正也成不了什麼大事,留下他們,說不定反會洩露了機密,倒不如趁他們在熱血頭上,便令他們痛快的幹上一場,於我等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妙法幾次欲言又止,心中顯然仍是不服,但還是忍了下去。妙雨突然道:“令吳氏兄弟來此的那位前輩高人,大師莫非是認得的?”

  百維大笑道:“貧僧怎會認得,只不過是以虛言詐出了他們的口風而已。”

  妙雨沉吟半晌,又道:“大師令他們以黃帶縛腕。豈非太過惹人注目。”

  百維道:“瞧今日傳聲驛紛亂之況,又有誰會留意及此?但我等卻可在暗中窺視,瞧瞧今日還敢與南宮世家作對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妙雨也似還要說些什麼,但心念一轉。卻只是微微一笑。住口不語。

  百維緩緩道:“咱們既是為了窺探動靜而來,也不能老是在這裡呆著──只是──妙法、妙空兩位道兄,神情間還有些不甚自然──”

  妙雨立時接口道:“不如由弟子陪大師出去瞧瞧,兩位師兄在此稍候,少時吳家兄弟若有消息報來,也好有個接應。”

  妙法,妙空自無異議。當下百維與妙雨兩人。便出了這家禽店舖。只見街道之上。來往之人,竟已比方才少了許多,轉眼望去,那邊本自擁滿人群的酒食攤位,此刻食客竟也已散去十之八九。

  百維微微皺眉。沉聲道:“在這頓飯功夫裡,莫非此間又有變故?”

  妙雨道:“待小人前去打聽打聽。”

  此人當真機警無比,一出店舖之間,說話間立時改了稱呼。但見他越過街道,攔住個看來較好相與的漢子,躬身作禮,陪笑問話。那漢子顯是見他彬彬有禮,便也停下腳步,指點著對他說了幾句。妙雨含笑謝過,匆匆奔回,道:“果然有了變故。”

  百維道:“什麼事?”

  妙雨沉聲道:“方才那一群行蹤詭異之黃衣喇嘛,老爺可見著了嗎?”

  百維心念一動,脫口道:“果然是他們惹出來的事,究竟如何,你可問清楚了?”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執意定要入鎮,南宮世家定是不放,爭執之間,那黃衣喇嘛言語既不便,脾氣又暴躁,說得急了,竟以密宗大手印的功夫,將一條大漢當場震得吐血而亡!”

  百維皺眉道:“好莽撞的僧人,此時此地,他們居然也敢動手。”

  妙雨道:“四下群豪,見到出了人命,自然立時紛紛大亂。”

  百維道:“四方英雄,俱是有求南宮世家而來,此刻必定有人相助。”

  妙雨微微一笑,道:“四方英雄,縱有相助南宮世家之心,但南宮世家中的青衣婦人們,見到門下弟子傷亡,非但未曾出手,而且面色絲毫不改,別人自更無法動手。”

  百維冷冷道:“南宮世家本將屬下弟子之性命。視做草芥一般,這也不足為奇,奇怪的是,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竟能忍得住這口氣嗎?”

  妙雨沉聲說道:“依小人推測,那出手之黃衣喇嘛,內力必定十分驚人,何況他此番出手,本是為了示威於人,少不得在手法上有所炫弄,那些青衣婦人們見了,自知不敵。便只好故做鎮靜罷了。”

  百維沉吟道:“此話倒也不錯──我也久聞密宗大手印之功夫,乃天下武林四大掌功之一,功夫練到精純處。當真有隔山打牛,傷人於百步外之威力,與我──與我少林絕技金剛掌齊稱禪門中兩大伏魔掌法──那黃衣喇嘛方才出手之一擊,聲勢想必十分驚人!”

  語聲微頓,又道:“那些青衣婦人既然不敢迎敵,又當如何?”

  妙雨道:“那些青衣婦人,一面令人將屍體抬走,一面競相請黃衣喇嘛們在貴賓館中待茶。群豪見她們方才定是不許人家入鎮,此刻卻以貴賓之禮相待,都不禁覺得有些好笑,都只道青衣婦人先倨後恭,為的只是怕了人家的本事。”

  百維冷哼一聲,道:“如此想法的,必定俱是白痴。”

  妙雨微笑道:“但其中自也有人想到,此番必是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黃衣喇嘛這頓茶,想必不是什麼好吃得的。”

  百維道:“這才像話。卻不知那些黃衣喇嘛可曾隨她前去了嗎?”

  妙雨道:“黃衣喇嘛們一個個毫不遲疑,俱都相隨而去。”

  百維不由失聲道:“這些喇嘛膽子倒真不小,竟將號稱武林第一家的南宮世家主力所在之處,視做可容他們來去自如的無人之地。”

  要知南宮世家此番在這傳聲驛開此盛會,自非無備而來。那貴賓館中,自有高手蟄伏。是以百維說那是南宮世家主力所在之地,雖是猜測之言,確也半分不假。

  妙雨沉吟道:“依小人推測,那些黃衣喇嘛們既然俱是武功高手,此番來到傳聲驛,必非無意之巧遇,定然大有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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