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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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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素手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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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1:14 |只看該作者
二四〇

  百維頷首道:“自是如此,否則一些出家僧侶們,定要闖入人家的招親盛會做什麼?”話雖未說明白,但言下之意,自是將己比人,有感而發。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再以當時情況看來,他們圖謀之事,必定要對南宮世家大為不利,是以他們雖然明知青衣婦人此番邀請必有詭謀,卻正好將計就計,準備索性鬥他個天翻地覆!”

  百維道:“有理!”

  妙雨道:“小人想到此點,四下觀戰的武林豪傑中自也有人想到,一個個自不免好奇心動,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便俱都放下杯筷,蜂擁到那貴賓館中瞧熱鬧去了,是以街道之上,人跡大見稀少。”

  百維忽然展顏一笑,道:“方才那人最多也不過只對你說了三五句話而已,你此刻卻能說上這許多,倒也難得的很。”

  妙雨笑道:“常言道:舉一能反三,聞一可知十,便是此理。”

  百維道:“既是如此,你可知那貴賓館究竟在那裡嗎?”

  話猶未了,只聽街道左端轉角處,隱約傳來一陣騷動之聲,其中還似是有人在高聲喝采。

  妙雨微笑道:“那貴賓館究竟在何處,小人本來還得猜上一猜,此刻卻已可不必了。”

  兩人相對一笑,齊地向那騷動喝采聲傳來的方向,大步行去。

  百維一面行走,一面沉吟道:“這傳聲驛此刻已是四方英雄聚集之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南宮世家想必也不敢施出那些太過毒辣詭秘的手段來,卻不知他們究竟要如何對付那些黃衣喇嘛?”

  妙雨道:“若是單憑武功,南宮世家中此刻留在傳聲驛之高手,未必會是那些黃衣喇嘛之敵,何況,南宮世家人數縱然多些,但此時此刻,也必然不敢以眾敵寡。以多欺少,否則豈非要被天下英雄恥笑?但南宮世家今日若真的被那些黃衣喇嘛們來去自如,亦是大為丟人之事,是以他們究竟會使出怎麼樣的手段來,倒確是費人猜疑,除非──”他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說到這裡。竟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百維皺眉道:“除非什麼?”

  妙雨仰視蒼穹,一字字緩緩道:“除非那素手蘭姑此刻便在這裡!”

  百維聽得這“素手蘭姑”四字,心頭也不禁有一股寒意直衝上來,喃喃道:“那素手蘭姑若是也在這裡,南宮世家還需用什麼手段?反正那些黃衣喇嘛們一個也休想生離此間了!”

  說話之間,兩人已走到長街盡頭。但見一座飛簷高脊,氣派雖然不小,但已極為陳舊之屋宇前,萬頭蜂擁,人聲吵雜。原來那南宮世家之貴賓館。本是昔日傳聲驛的驛丞衙門所在之地,是以大門之前,留著一片極是廣闊之空地。兩旁疏疏的植著十數株梧桐,此刻連樹枝上都坐有瞧熱鬧的人。

  百維皺眉道:“不想此地竟是如此擁擠,看來咱們是難以擠進去了。”

  妙雨雖是機智百出之人,但究竟是武當弟子,從來不知與人爭先,見了這情況。也是一籌莫展。只聽人叢中言論紛紛,雖因太過嘈亂,是以聽不甚清,但隱約卻也可聽出有人在誇讚那連姑娘的美貌,也有人說她不該在此時現身。

  妙雨沉聲道:“聽人們言語說來,此次招親盛會之女主人已出來了,但卻無別的高手露面,是以直到此刻,還未與黃衣喇嘛們交手。”

  百維頷首道:“想來必是如此。南宮世家此刻若無高手駐在這傳聲驛裡,卻不知他們今日該如何應付此等局面?”

  妙雨展顏一笑,道:“看來他們此刻正在儘量拖延時間,等待援兵到來,但那些黃衣喇嘛們若是不顧一切,猝然出手,南宮世家今日這觔斗,只怕便要栽定了。”言下之意,自是盼黃衣喇嘛們快快出手的好。

  突然之間,只聽一個低沉有力的語聲緩緩道:“各位稍靜,聽我一言。”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沛,內力驚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將出來,當真有如雲裡天雷,耳畔巨鼓一般,震得人雙耳嗡嗡作響,短短八個字說完,便已將四下嘈雜的人聲,一齊壓了下去。

  妙雨笑容頓斂,聳然變色,道:“此人是誰,好深厚的內力!”

  百維亦自動容,沉聲道:“看來你我全都猜錯了,這貴賓館中,正埋伏著不知多少高手。”

  妙雨皺眉道:“貴賓館中,既有高人,為何不與黃衣喇嘛們動手?”

  百維道:“這其中必定又有詭謀。”

  說話之間,偌大一片人群,竟已變的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只聽那低沉有力之語聲又緩緩接道:“四方英雄豪傑,前輩高人,後輩兄弟俱請聽真,我家連姑娘有言說過:今日這些異方僧人在此無端撒野,隨便出手擊傷人命,非但將我南宮世家視如無物,也顯然未將我中原武林朋友瞧在眼裡。”

  言語之中,滿含挑撥之意。四下群豪,果然俱都為之激動騷亂起來。過了半晌,人聲方自漸漸平息。那內力充沛之語聲便又接道:“彼等此舉,雖不可忍。但數十年來,我南宮世家已絕口不提爭殺流血之事,此番自也不便破例。”

  妙雨忍不住冷笑一聲,道:“說的倒動聽得很,只是此等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之言,除了耳不能聽,目不能視之人。還有誰相信?”

  百維冷冷道:“自然有人相信的,需知耳目無用之人,江湖中正有不少。”

  只聽四面群豪,果然又發出了激憤之聲。突然有人大喝道:“數十年來。我輩武林朋友,誰敢對南宮世家稍有輕慢之心,此刻這些遠來的和尚竟敢如此無禮,南宮世家忍的住,咱們可忍不住了!”一呼百應,群豪竟然紛紛呼喝起來。

  那些黃衣喇嘛們倒也沉得住氣,直至此刻,仍是不聲不響,不發一言。

  一陣騷亂過後,那語聲方自接道:“我南宮世家素來的規矩,本不願乞援外力,但今日之情況,卻又與平日大不相同,只因今日之招親盛會,首先便要考較考較各位朋友武功之高低。”語聲微頓,厲聲接道:“是以此刻這些異方僧人在此撒野,便恰巧可做各位考較武功的活靶子。各位不妨儘量向他們出手招呼,除了不可以眾欺寡,免得叫人說咱們中原武林朋友不顧道義而外。其餘一切後果,俱有我南宮世家為各位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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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1:32 |只看該作者
二四一

  一言方了,群豪已紛紛大呼道:“好主意,如此一來。非但可試出咱們究竟有誰能獨佔鰲頭,博得美人青睞,也可教這些喇嘛們瞧瞧中原武林豪傑的手段,這當真是一舉兩得,妙不可言!”

  後面的百維與妙雨,相顧之間,卻不禁又都為之聳然失色。百維惶然道:“好厲害的連姑娘,好厲害的借刀殺人計!”

  妙雨道:“難怪他們雖有高手埋伏,卻仍按兵不動,原來為的竟是要武林朋友與黃衣喇嘛互相殘殺,他們卻可在其中坐取漁人之利。”要知雙方無論誰勝誰負,於南宮世家具是有利無害。若是雙方俱都傷亡慘重,那更是遂了他們的心意。是以此計非但借刀殺人,而且一石兩鳥,當真是毒辣之極。

  喝聲之間,立在後面的人,已忍不住紛紛向前擁了過去。

  妙雨目光轉處,沉聲道:“人群一動,咱們也可擠了,小人且在前面開路,去瞧瞧那位連姑娘究竟是怎樣一位人物。”

  要知人群一動,總有先後之分,是以本來擠的密不透風之人叢間,此刻便有了空隙。以百維、妙雨兩人之身份武功,要想擠過,自非難事。兩人乘機擠到前面。

  只見那十多個黃衣喇嘛,已背面相對,圍成一圈,面目之上,俱是一片凝重之色,全無驚惶之態。四下群豪,似乎為他們這般氣勢所懾,雖在紛紛吆喝,並無一人真的出手。

  再瞧那貴賓館前,門戶已大開。寬闊的石階之上,當先卓立著一條面色蠟黃,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勁裝大漢。後面便是那些青衣婦人。再後面一排十餘條垂手肅立的黑衣大漢中央,一張鋪著錦緞的紫檀木椅上,卻端坐著一個宮鬢堆雲,滿頭珠翠。眼角含媚,桃靨生春的錦衣絕色少女。但此等情況下,她嘴角竟仍帶著一絲嬌媚的笑容,眼波一轉,更是百媚橫生。不時抬起那晶瑩如玉,猶勝春蔥的纖纖玉手。輕理鬢邊亂發,弄姿作態。竟似全未將面前之驚人變故瞧在眼裡。

  妙雨目光一掃,便已知道這錦衣絕色少女,便是今日大會之女主人連姑娘了。那面色蠟黃的黑衣大漢,自也就是方才發話之人。妙雨震於此人內力之深厚,不禁要對他多瞧幾眼!這幾眼瞧過,他便已發覺此人面上,竟戴著製作的極是精巧的人皮面具,是以面色蠟黃,容貌若死。

  當下心念數轉,忍不住低語道:“此人內力既是那般深厚,又以人皮面具掩飾了容貌,想必昔日定是武林中大大知名之輩,是以此刻方才不願被人瞧著他的真面目。他究竟是誰,老爺你可猜得到嗎?”

  他語聲雖輕,但身子緊緊靠著百維而言,百維想必定可聽到。那知過了半晌,百維仍無應聲。妙雨忍不住轉首望去,卻見百維竟然已是面色慘變,目光直射著前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一時之間,妙雨當真是驚奇交集,當下呼喚道:“老爺──老爺──”

  這兩聲他已喚的甚是響亮,那百維卻仍然不聞不見。妙雨皺了皺眉,暗奇忖道:“百維行事素來深沉鎮靜,若非瞧見了什麼十分驚人之事,絕計不會變得如此失態──”一念至此,不禁隨著百維目光瞧了過去。

  只見百維目光凝注著的,竟是那位千嬌百媚的連姑娘。

  這一來妙雨自然更是驚奇,本待出手去推百維一把,但心念一閃,突又住手,索性在一旁冷眼旁觀,要瞧瞧百維究竟還有何舉動。但見百維又呆了半晌,身子一震,似是突然回過神來,卻也未向妙雨招呼,身子一閃,竟往後面擠了過去,躲到五條身形魁偉的大漢身後。

  妙雨心念閃動,暗暗忖道:“瞧這模樣,他與這連姑娘昔日非但必是相識,而且還有頗不尋常的關係,但這連姑娘久在南宮世家內院之中,他又怎會認得?”思忖至此。心中自不免更是疑雲重重,但面上卻仍裝著若無其事,只將身子緩緩向百維靠了過去。

  原來這招親盛會之女主人連姑娘,竟然便是那日在荒墳墓地中,與百維有過一段露水之情的五夫人手下丫環蓮兒。那日之事。百維實是刻骨銘心,永生難忘。此刻他驟見蓮兒,如何不驚?剎那之間,百維只覺一股熱血沖上頭頂,神智立時變得暈暈沉沉,神情也自呆了。

  他目中瞧著蓮兒流光四照,嫵媚動人的眼神,心中想到她那日之慾迎還拒,宛轉承歡──想到她那瑩白如玉的身子,銷魂動魄之神態──百維但覺四肢顫抖,五內如焚,幾已不克自制,恨不得立時沖上前去。將蓮兒抱在懷裡。 但轉念之間。他不禁又想起那日所遭受之羞侮委屈,亦是生平未經。他也早已想到蓮兒之嬌媚動情,只不過是引他上當的圈套。一念至此,百維又不禁手足冰冷,心中充滿了怨毒憤恨之念。

  妙雨見他面色大變之時,正也是他愛恨交迸,滿心激憤之際。等百維這一陣心情之激動漸漸平息,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此刻萬萬不能被蓮兒見到。只因他深知自己雖已易裝改扮,但必定還是逃不過蓮兒那明銳之眼波,是以便連忙閃身躲在人叢之後。

  此刻但見妙雨擠了過來,百維又不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此人奸猾的很,方才我神情的變化若是被他瞧見了,他少不得定要大動疑心──”

  但妙雨非但面色如常,若無其事,口中還在喃喃低語道:“還是躲在後面一些的好──”擠到百維身旁,又自探首外望,亦無一言詢問。

  百維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抬起手。悄悄一抹額上冷汗。突聽那黃面黑衣大漢連聲冷笑道:“兄弟只當各位朋友中必定不乏武功高強。英勇俠氣的英雄好漢,那知──嘿嘿──”仰天冷笑數聲,接道:“那知各位朋友卻教兄弟失望得很。”

  群豪之間,有些人面上已被他說的露出了羞愧不安之色。黑衣大漢目光四轉,突然暴喝一聲,厲聲道:“中原豪傑們中,難道就沒有一個敢和這些異方僧人們動手的好漢嗎?”

  一直微笑不語的連姑娘。也突然發出了一陣銀鈴般的嬌笑,道:“如此看來,我只有嫁給這些黃衣喇嘛們了。”

  嬌笑之聲,有如出谷新鶯,一陣陣懾人魂魄,清腑的語聲,更是說不出的嬌媚動聽。但百維聽了這笑語之聲,心頭卻似被人戳入根尖針一般。面色又自微變。

  四下人叢之中,卻已有二十幾條大漢,奮力爭先,一湧而出。就在這時,黃衣喇嘛中突有一人銳聲喝道:“慢一慢。”

  這喝聲不但用字古怪。而且聲音亦是古怪已極。有如百十面破裂之銅鑼同時響起,又有如荒野中成群野狼之嗥鳴一般。四下群豪,但覺耳中如被針刺,心中也泛起一種難以形容的厭惡恐懼之感。奮勇爭先而出的二十餘條大漢。也被驚的一齊怔住。

  只見一個黃衣喇嘛離眾走了出來。他身軀非但矮小不堪,而且瘦得只剩下一把枯骨,走起路來,一搖一擺,似是連頭顱都支架不住。那寬大的黃布袈裟披在他身上,更是空蕩蕩的,不住隨風飄舞。群豪若非眼見,誰也不會相信如此瘦小的身子裡,竟會發出那樣的喝聲來。驚詫駭異之下,再也無人覺得他的模樣可笑。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更是滿面凝重之色,目光凝注前方,竟一步步走向人叢之中。四下群豪無論那一個也比他身子高大一倍。但這瘦小的黃衣喇嘛,竟似將面前成千成百魁梧大漢,俱未瞧在眼裡。群豪竟也紛紛讓開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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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二

  這一來固是懾於他喝聲之奇厲,神情之詭異,二來也是想瞧瞧這滿身詭異的人物究竟要做什麼。只見這枯瘦矮小黃衣喇嘛一步步走到一株槐樹之前,方自停下腳步。他直到此刻,仍是一言不發,只是緩緩抬起雙臂,捲起了衣袖。四下千百雙眼睛,都在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留意著他每一個舉動。

  這時便又發現。他手臂雖是漆黑如鐵,枯瘦如柴。似是被人輕輕一拗,便要折斷。但那一雙手掌,卻是特別的巨大,看來與他身體任何一部俱是極為不稱。尤其令人觸目的是,他手掌一反,雙掌之掌心,竟赫然紅如硃砂。群豪心頭又俱都不禁為之一凜。十人中有九人都可看出,這枯瘦矮小的黃衣喇嘛,不但必定身懷絕技,而且還練有一種極為奇異霸道的掌力。

  妙雨忍不住輕輕道:“看來方才一掌震人立斃的。必定就是此人。”

  百維此刻心神也被這個黃衣喇嘛所吸引,暫且將蓮兒拋在一邊。聞言沉吟半晌,緩緩道:“密宗大手印的功夫我只是耳聞而已,從未眼見,更不知練法,瞧他掌心紅如硃砂,莫非與硃砂掌是一類的功力?”

  百維說話之間,那瘦而矮小之黃衣喇嘛已緩緩抬起手掌。百維語聲方了,這喇嘛突然吐氣開聲,暴喝一聲,一掌向槐樹拍了過去。群豪只當他這一掌之下,必定是樹幹崩裂,枝葉紛飛,站得與槐樹接近之人,已情不自禁移動腳步,遠遠避了開去。那知他一掌之下,那槐樹竟然動也未動,完全沒有絲毫變化。

  那枯瘦的黃衣喇嘛卻已轉過身子。一步步走了回去。群豪這一驚,當真要比眼見他掌斷巨木還要大的多。一個個都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呆了半晌,才有人忍不住呵呵大笑了起來。只聽有人笑道:“我只當這廝有什麼驚人的本事,原來也不過是個包著錫紙的關王刀,嚇唬人的,我還真被他嚇了一跳。”

  又有人笑道:“這一手功夫只怕是師娘教出來的,我三歲時就會了。”

  四下譏嘲笑罵之聲,不一而足。還有人不禁在心中暗忖:“早知道這些喇嘛不濟事,我為何不早些出手,也好在美人面前揚眉吐氣,露一露臉。”

  那枯瘦之黃衣喇嘛已站回原地,仍是面色凝重,既無羞愧,也不氣惱。唯有那黃面大漢雙目之中,似是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百維沉聲嘆道:“不想中原武林豪傑,竟是一代不如一代,此刻竟都是有眼無珠之輩。”

  妙雨也知道這喇嘛一掌看來雖可笑,但其中卻必有驚人之處。此刻聽了百維之言,也不禁在暗笑這些粗莽大漢之無能無知。看來這成千成百的人群中,竟委實沒有一個能動手一戰的人物。而這時群豪奮勇爭先之情卻更激烈,一個個都生怕失卻了人前露臉的機會。自是你擠我奪,搶著來與這些黃衣喇嘛動手。

  那黑衣黃面的大漢目光中滿是輕蔑不屑之意,竟自轉過頭去。似是不願再瞧見此等可笑之情況。妙雨心中不覺更是淒楚。暗嘆忖道:“莫非武林中真的已無豪傑,這就難怪南宮世家氣焰要如此囂張了。”

  忽然間,也不知自何處發出一聲驚呼,道:“你們瞧──瞧那樹──”

  群豪不禁停下爭吵,齊地轉頭望去。只見那槐樹,此刻竟已有了驚人之變化。就在這片刻之間,槐樹上茂密的枝葉,竟突然紛紛枯落。本是青中帶有微黃的樹葉,此刻竟已變作了灰黑之色。樹葉枯黃本是極緩,但瞬眼之間。竟有如被狂風所掃,一大片一大片的落了下來。接著,細枝垂下,樹幹也開始枯裂。瞬息前還是生氣蓬勃的一株槐樹。竟在不到盞茶時分裡,完全枯死了。

  群豪如魔法所攝,一個個張大了嘴,連驚呼都忘了發出。其中稍有見識之輩,已知那枯瘦矮小,貌不驚人的黃衣喇嘛,方才一掌之下,槐樹外觀雖無變化,其實內部生機,都已被他掌力震死。這掌力是何等陰柔,又是何等霸道。

  妙雨雖也知他掌力必有驚人之處,卻也未想到其驚人竟一至於此。群豪更是連做夢也未想到世上竟有這般厲害的掌力,驚的怔了半晌,突然輕呼一聲,一哄而散。本已搶在最最前面之人,此刻已遠遠跑到最後。有的甚至已腳底揩油,連熱鬧都不敢再看便溜了。

  那枯瘦矮小之黃衣喇嘛這才發話,只聽他一字一字緩緩道:“我輩遠來,千里勞苦,非會朋友豪傑。除南宮世家之外,俱朋友豪傑也!朋友豪傑,不可打殺流血,緊要緊要。是故老僧看丑,諸君子看老僧之手,便該大徹大悟,罷手回去哉!”他不但語聲怪異,詞句生澀,而且偏偏還要咬文嚼字,此番說將出來。當真是怪話連篇。

  群豪有的因要邊聽邊猜,才能會意,有的卻根本不懂,猜了半天。還是完全不懂。原來這黃衣喇嘛說的是:“吾等自遠方而來,受千里跋涉之苦,只是為了南宮世家而來,除南宮世家之外,江湖豪傑,俱屬吾等朋友。吾等實不願與朋友交手,是以老僧方自獻醜。諸位瞧了老僧之掌力,便該有所警惕,莫與老僧們作對了。還是回家去吧,又何必來管南宮世家的閒事。”這番話懂的人雖不多,但話雖不懂,那掌力之驚人卻是大家都懂的。

  妙雨忖道:“此番只怕是更無人敢出手了,那黑衣大漢想來自也無法再袖手旁觀,少不得要自家出馬了。”他一心想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出手,為的只是要瞧瞧他武功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何要如此神秘隱藏,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要知這大漢武功雖高,但是與黃教喇嘛交手之下,若不施展本門絕技,也休想取勝。他只要露出一招本門功夫來,妙雨立可猜出他的來歷。至於妙雨為何如此迫切想知道他身份來歷,卻是妙雨自家也不甚清楚。他只是心頭有些靈機預兆,總覺這大漢面具後,隱藏的必是一張自己頗為熟悉的面目。

  只見那連姑娘悄悄做了個手勢,那黑衣大漢果然大步走下台階。妙雨心頭頓時緊張,那些黃衣喇嘛面目之上,也不禁現出凝重之色。那大漢目光只是刀一般凜然凝注著那身材瘦小之喇嘛,一步步向他走了過去。他目標選定武功最強之一人,自是要擒賊擒王,先寒敵膽。

  那知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失聲驚呼了起來。呼道:“不好!失火了──東面──”

  眾人一驚。齊地轉首望去。只見東面屋脊之後,果然衝起了一股赤紅的火苗,來勢洶湧,若非有人放火,那火勢決計不會來的這麼迅快。

  住在東面屋舍之中的人。立時驚呼著向那邊奔了過去。要去搶救自己的馬匹行李,自然誰都無法再管此間之爭殺勝負了。住在另一邊的人方自在暗中慶幸。那知東面火勢方起,西面屋脊之後,也跟著衝起一股黑煙,黑煙之中,火苗閃閃,火勢來的也不慢。緊接著南面、北面,也俱有火焰黑煙,衝天而起,方場上立時大亂,這混亂之勢,自然又比方才厲害得多了。只見有些本在西面之人,此刻衝向南面,有的本在北面之人,此刻卻往東南衝去──

  一時之間,但聞驚呼喊叫。人人俱在奔路逃跑。百維與妙雨被這些人衝來擁去,也不知該往那邊走的好,反倒在廣場中待不住了。再瞧非但那石階之上的連姑娘與黑衣大漢、青衣婦人們俱已不見,就連那些黃衣喇嘛們,竟已乘著這大亂之際,走的無影無蹤。

  妙雨眼看良機已失,只怕再也無法瞧出那黑衣黃面大漢的來歷,心頭不禁又是失望,又是氣惱。跌足道:“這場火來的好生古怪。”

  百維冷冷道:“有何古怪。左右不過是那四條花虎放的。”

  妙雨嘆息一聲,道:“不錯,除了那四條莽漢,再無別人,但──但這把火他們為何偏偏要在此時放呢?若是再稍遲片刻,那就好了。”

  百維冷笑道:“他四人見到黃衣喇嘛被圍,是以便想出這火攻之計來解救危局──嘿嘿,這方法雖然不錯,卻不知如此一來,反倒是幫了南宮世家的忙了,否則南宮世家,一時間還真沒法下台。”

  妙雨長嘆道:“他四人想必是要將黃衣喇嘛拉做幫手。”

  百維冷冷接口道:“只怕那些黃衣喇嘛,根本就是真正與他們約好在此相見之人──”語聲微頓,轉目四望。只見廣場上群豪,此刻已都將走光了,只剩下他兩人還站在廣場中央。百維道:“咱們也快快走吧,再不走只怕──”

  語聲未了,突聽一人大呼道:“馮維馮老英雄但請留步。”

  百維心頭一凜,但見那青衣婦人吳四娘已帶領著四條黑衣大漢急步而來,那黑衣黃面的大漢,在一旁大步相隨。

  百維知道此人既已前來,自己便再也休想脫身了,暗中雖然驚惶,但面上卻做出鎮靜之色,索性迎了上去,含笑問道:“嬤嬤有何見教?”

  吳四娘斂衽為禮,含笑道:“方才匆匆忙忙,也未曾好生接待馮老英雄,賤妾們心裡都很不安,先得求馮老英雄恕罪。”

  百維見她滿面微笑,神情間毫無特異之處,一時間倒也捉摸不透她的來意,只得笑答道:“嬤嬤如此客氣,在下怎敢擔當的起?”

  吳四娘笑道:“此刻幸好討厭的事都已過了,賤妾們便在館中設下一席淡酒,一來為馮老英雄洗塵,再者也是贖罪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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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2:12 |只看該作者
二四三

  百維心中又是一跳,強笑道:“但──但四下如此大火──”

  吳四娘笑容更是恭敬,道:“火勢自然有人去救,用不著馮老英雄操心。”

  那黑衣大漢突然沉聲道:“莫說這幾把火。就算再多幾把火。我南宮世家也有法子在片刻間將之熄滅的。”

  吳四娘笑道:“是呀,馮老英雄切莫被這些火擾亂了酒興,可得多喝幾杯才好。”

  百維道:“這──這──”一時之間,他非但再也想不出推托之言,也想不出任何脫身之計。只有硬著頭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妙雨忽然笑道:“老爺請放心進去喝酒,由小人去通知兩位少爺。”

  他見到南宮世家竟在此時此刻請百維喝酒,再想到百維望見那連姑娘之神情──剎那間,妙雨滿佈心頭之重重疑雲,層層陰霾中,突然似是閃過了一絲光亮。只是他疑雲太重,這光亮卻是太過微弱,靈光一閃,遂又陰霾滿天──

  但這一絲光亮,終是使他那千頭萬緒,紛亂如麻之思潮現出一絲頭緒。是以他必需立刻返回。去與妙法、妙空商議,一面也好靜觀百維此番入了貴賓館後。局勢究竟有何變化。

  那知吳四娘卻微微笑道:“兩位馮少俠,自有我門下弟子前去通報,不勞貴介操心,賤妾們也在旁院設下些酒菜,相請貴介前去一醉。”

  妙雨大驚失色,強笑道:“這──這小人怎敢拜領?”

  吳四娘面色一沉,緩緩道:“主人已經答應,你倒反不肯賞光嗎?”

  妙雨目光動處。眼色已瞥見那黑衣黃面的大漢,腳步竟緩緩向自己移動過來──

  百維乾咳一聲,厲聲道:“既是如此,你還不快快拜謝嬤嬤們的賞賜?”

  妙雨暗嘆一聲,垂首道:“小人遵命。”

  吳四娘這才展顏一笑,道:“賤妾們這就領路前去,貴介自有弟兄在旁相陪──”含笑揖客,轉身而行,百維只有跟隨而去。

  兩條黑衣大漢,一左一右,將妙雨夾在中央,齊地沉聲道:“兄台請。”

  妙雨深知此時此刻,自己唯有極力鎮靜,或許還能脫險,若是稍有惶亂,只怕便再也休想生離此間了。當下極力定下心神,大步前行。只聽身後傳來一陣陣沉重的腳步聲,那黑衣黃面的神秘客,竟始終不即不離的跟在他身後。

  一行人方自走入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百維便隨著吳四娘走向長廊左面。那兩條黑衣大漢卻將妙雨帶往長廊右面。妙雨心中更是不迭的暗暗叫苦。但事到如今,他也無計可施,也只有咬緊牙關,走一步是一步了。

  那邊百維又何嘗不是滿腹疑慮心頭打鼓,似是每走一步,那危機便要加重一分。但到了這裡。他又怎能停下腳步不走。偷眼望去,那吳四娘始終面帶笑容,百維雖然老奸巨猾,卻也無法自她面上猜透此行之吉凶。

  他只望這只是南宮世家想要拉攏武林豪傑的手段,更盼望那連姑娘莫要在席上相陪,他只要被連姑娘瞧上一眼,行藏立時便要洩露了。那時南宮世家便少不得要盤問他這一向的行止。只因他已有許久未與南宮世家聯絡,這原因他委實無法自圓其說。他更怕南宮世家問他為何要喬裝易扮,混入此間?這原因他也無法解釋。

  南宮世家若是追問的緊了,他難免要露出馬腳,那時南宮世家要使出什麼手段來對付於他,他便再也猜不到了。到了這時,他已經後悔自己為何不將南宮世家所有的秘密說出,更後悔自己本不該將任無心逼得遠走他處。任無心若是在這裡,想來必定會想盡方法來挽救此時之危機,他也不致陷入這般孤立無援之境。只因他深知單憑妙法與妙空兩人的本事,遲早也總是要落入南宮世家之手掌。

  百維一路忐忑不定,一路疑神疑鬼,只覺這一段路途,實比自己平生所走過的任何一條路都要艱苦漫長,額角之上,早已佈滿汗珠。但這時地頭已終於到了。吳四娘已在含笑揖客入門。

  百維這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入了後院,來到一座精舍的門前,四面梧桐繞屋,濃蔭匝地,梧影散滿窗前,顯得清雅已極。但精舍四周,桐蔭樹影間,卻不時有人影閃動,顯見這清雅之極的精舍中,實是到處都伏有沉重之殺機。外人固是難越雷池一步,入了此門,便也休想能輕易的出來了。

  入了精舍,還有內室。內室中早已擺起了一席不算豐盛,但都極是精緻之酒菜,杯盤碗筷,亦無一不是精品。吳四娘將百維讓至上座,親手執壺,殷殷勸酒,除了恭維客套之言,別的話一句不談。那酒亦是陳年佳釀,酒色澄清,一無異狀。但百維面對這佳餚美酒,固是食難下嚥。坐在那極品紫檀椅上,亦如坐針氈一般。

  只因他發現今日所用之杯盤碗盞,竟與他那荒墳中所享用之一席酒菜一般無二,就連幾品菜色,亦與那日大同小異。所不同的,只是那千嬌百媚的連姑娘,今日換做了徐娘半老的吳四娘而已。吳四娘斟滿一杯美酒,自己先自一飲而盡,然後再為百維斟上一杯,以示酒中無異。百維只得舉起酒杯,仰首一飲而盡。

  吳四娘含笑道:“第一杯酒乃是為馮老英雄洗塵,這第二杯酒,乃是為了方才賤妾接應不周,賠罪而盡。”說話之間。又自滿斟一杯。百維第一杯酒既已喝了,這第二杯酒焉有不喝之理,自也仰首喝了。但酒一入喉,百維面色不禁為之慘變。厲喝道:“你敢──”

  那知就在這剎那之間,吳四娘已咯咯嬌笑著。飄然掠出了門外,笑聲未了,門已合起。百維一聲怒喝未了,吳四娘已人影不見。百維長身而起,又撲地坐下,面色有如死灰一般,手足竟也不停地顫抖起來。

  原來那酒壺竟然內藏機關,百維飲下的第一杯酒,雖無異狀,但第二杯酒卻大有奧妙。酒一入喉、百維便覺一股熱氣自丹田直衝上來。他毋庸再加分辨,便已覺出此時之感覺,竟與那日在荒郊墳墓之中,飲下蓮兒纖纖玉手奉上的那一杯酒時一般無二。

  百維這一驚自是非同小可,剎時之間,他當真是心膽皆喪,手足無力。竟眼睜睜的瞧著吳四娘脫身而去,不能加以阻攔。此時百維有如驚弓之鳥,思及那日發生之事。不等藥力發做,頭腦已暈眩起來。眼前似是又泛起蓮兒那瑩白如玉的豐滿嬌軀,銷魂動魄的宛轉呻吟──他但覺四肢越來越是軟綿,心頭那一團慾火。卻是越燒越是熾熱。

  忽然間,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似真似幻,自門外傳了進來。這笑聲是那麼悅耳嬌媚,但在百維耳中聽來,卻有如惡鬼呼名,怨魂索命一般,身子不由自主,泛起一陣顫抖。但見門戶緩緩被推開一線,一隻春蔥般的纖纖玉手,自門後伸了出來。春蔥般的指尖上,新染著嬌豔的玫瑰花汁。

  百維雖已明知這只玉手的主人是誰,但仍忍不住顫聲問道:“什──麼人?”

  門外銀鈴般笑聲又起,嬌笑著道:“你瞧瞧我是什麼人?”

  百維道:“你──你──你──”他一連說了三個你字。竟是再無勇氣說出她的姓名。

  只聽門外那嬌媚的語聲笑道:“好個沒良心的,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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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2:33 |只看該作者
二四四

  嬌笑聲中,一張亦喜亦嗔,風情萬種的笑容面龐,自門後露出。一雙流波照人,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正含笑望著百維。不問可知。這便是百維心目中又恨又愛的連姑娘蓮兒。百維雖然早已知道她必要現身,但此刻親眼瞧見她在自己眼前出現,心房仍不禁起了一陣急劇的跳動,顫聲說道:“你──你──你──”他一連又說了三個你字,竟然還是說不出別的話來。

  蓮兒秋波半轉,粉頸低垂,嫣然笑道:“你先閉起眼睛來。”

  百維但覺咽喉間出奇的乾燥,乾咳兩聲。果然乖乖的閉起了眼睛。但門戶輕輕一響,似已關起,接著便是一陣輕微的腳步移動之聲。一股銷魂的香氣,也隨著這輕微的腳步聲,撲鼻而來。百維但覺心底最深之處,也起了一陣蕩漾,忍不住悄悄張開一絲眼睛──

  他不張開眼睛還罷,這一張開來,耳畔但覺“轟”然一聲,一股熱血,沖上了頭腦。站在他眼前的蓮兒,全身上下,竟只披著件薄如蟬翼般的輕紗,那曲線玲瓏,豐滿誘人的嬌軀,在輕紗掩映中,看來更是銷魂。剎那之間,百維心房跳動,目瞪口呆,竟是瞧得呆了。

  蓮兒秋波流轉,咯咯一陣嬌笑。道:“你──你壞死了,偷看人家──”伸手去拉輕紗,要掩起那雙修長有致,光滑如玉的玉腿。但那起伏如巒,豐滿瑩白的酥胸。卻先已自輕紗中露了出來。

  百維乾嚥下幾口唾沫,忽然張開雙臂,長身而起,便要撲將過去。但此刻他藥力還未完全發做,總算還殘存著一絲理智,咬一咬牙,又坐了下去。

  蓮兒媚笑道:“這才像話,多日不見。咱們也該先聊聊天呀!”輕移蓮步,坐到百維身側,那一陣陣迷人的香氣,更是濃郁。

  百維胸膛起伏,越來越是急劇。忍不住顫抖著伸出手掌,道:“蓮──蓮兒──我──我──”

  蓮兒拋給他一個嬌媚的眼波,低笑道:“你要怎樣?”

  百維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道:“我──我──你──你──”這個深沉陰狠之人,在內外交煎之下,竟已變得言語錯亂,手足失措起來。

  蓮兒銀牙輕咬著櫻唇,媚笑道:“咱們只能說話。你可不能動手。”

  口中雖說不能動手,那溫暖而誘人的嬌軀,卻已向百維懷中靠近了過去,一張腥紅的嘴唇,距離百維還不及一尺之遠近。

  百維縱有鋼鐵般的意志,此刻那裡還能忍耐的住,喉中低吼一聲,不顧一切,張臂便抱。

  那知蓮兒的嬌軀,卻游魚般自他懷抱中滑了開去,身形一閃,遠遠掠到桌子的另外一邊,嬌笑道:“你不聽話。我就不理你了。”

  百維目光赤紅,緊盯著她那隨著笑聲不住起伏的胸膛,顫聲道:“我──我要──”

  蓮兒咯咯嬌笑道:“你要怎樣,難道我還不知道嗎?但──但現在可不行。”

  百維咬牙道:“要等到何時?”

  蓮兒媚笑道:“要等到咱們說完了話,我若覺得你每句話都是老老實實的,沒有騙我,那時──那時才──”輕輕咬了咬櫻唇,悄悄拋了個眼波,嬌笑著頓住了語聲。

  百維面紅耳赤,額上青筋暴露,顫聲道:“好──好──快問吧!”

  蓮兒轉了轉眼波,道:“我先問你,這些天你到些什麼地方去了?”

  百維道:“我奉命跟隨任無心,任無心要到那裡,我便只有跟到那裡。”他每說一個字都似極為吃力,說完一句話,已是滿頭大汗。

  蓮兒面上嬌笑漸漸消失,沉聲道:“此番任無心怎的未隨著你同來。”

  百維道:“任無心將那受傷的玄真送去瞿式表處就醫,卻令我來這裡。”

  蓮兒道:“如此說來,任無心已未在你身邊監視著你了?”

  百維道:“不錯。”

  蓮兒面色一沉,目中射出逼人的光芒,一字字緩緩道:“既是如此,你為何還要喬裝改扮,來騙咱們,你難道以為這裡沒有人認得你,就可騙過去嗎?卻不知道這傳聲驛中還有我哩,你縱然燒成灰,我還是認得你的。”

  百維道:“任無心要我喬裝改扮,我便只有喬裝改扮,只因任無心雖未在旁監視我,但卻還有別人在監視我的,我舉動只要稍有破綻,就會被人看出,那時就要前功盡棄了。”他越說越快。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蓮兒沉吟半晌,緩緩點了點頭。展顏笑道:“這話也有理。”

  忽然間,那吳四娘又悄悄推門而入,含笑瞧了百維一眼,附在蓮兒耳畔,輕輕語道:“這廝對答如流,只怕說的不是真話。”

  她語聲雖然很輕,但百維居然似已聽到。目中光芒一閃。手掌在桌下緊緊握了起來。只聽蓮兒嬌笑著耳語道:“這廝已被藥力迷昏了。此刻他只想──只想和我──”噗哧一笑,接道:“看他此刻神魂顛倒的模樣,連話都已說不清了,怎會說假話?”

  百維暗中鬆了口氣,在桌下緊握成拳的手掌,又緩緩鬆開。原來他此刻這急不可待,神魂顛倒的模樣,十分中倒有七分是裝做出來的。

  §第二十五章 危機四伏

  百維方才雖已服下迷藥之酒,但終究發覺的早,心下又早有警惕之心,是以終算以內力將一部份藥力逼住,未曾散發。此刻他裝出此等模樣,為的只是要蓮兒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蓮兒雖然千靈百怪,但終究還是年輕,比起老奸巨猾的百維,終是差了一籌。

  吳四娘瞧了瞧百維,又瞧了瞧蓮兒,突然噗哧一笑,道:“薑還是老的辣。這廝看來倒凶得很,蓮姑娘你可得小心了。”她笑的甚是神秘。言語中顯然也有雙關之意。

  蓮兒面頰竟被她說的微微一紅,笑啐道:“老薑配老蒜,你這老狐狸,莫非──莫非也想嘗嘗這老薑的滋味嗎?”

  吳四娘咯咯嬌笑道:“啊喲!我可受不了。”回眸瞧了百維一眼,笑著奔了出去。

  百維聽了這兩人的風言風語,心頭又是一陣蕩漾,被逼住的藥力,似乎已將散發而出。百維暗驚之下,趕緊收攝心神,但面上卻裝出忍受不住的模樣,道:“還有什麼?快──快問吧!”

  蓮兒回轉頭來,雙頰的暈紅,更增添了她的嬌媚,襯著她那一身雪白輕紗,若隱若現的玉腿酥胸,果然是世上尤物,人間禍水。只見她手撫酥胸,眼角含春,道:“你著急什麼?可知我也有些受不了啦!”

  百維咬了咬牙,勉強忍住,不敢再去看她。只聽蓮兒道:“任無心要你來這裡,可有什麼陰謀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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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2:46 |只看該作者
二四五

  百維道:“任無心只是要我來此窺探窺探動靜而以,他如今已是半瘋半狂,縱然想要有所舉動,卻也想不出什麼陰謀詭計來了。”

  蓮兒媚笑道:“任無心已有些瘋狂嗎?呀──這可真好極了,五夫人若是在這裡,聽到這消息,想必更高興得很。”

  百維心念一閃,試探著問道:“一切大計,俱是五夫人主持,她怎會不在這裡?”

  蓮兒道:“一切大計雖然都是五夫人主持,但這次招親之會的妙計,卻不是五夫人想出來的,我自從半個月前,就離開了五夫人,回到內院,五夫人此刻在什麼地方,連我都不大清楚。”

  百維心念又是一動,暗暗忖道:“難怪南宮世家目前之舉動,有些事竟是互相衝突,互相矛盾,想來除了五夫人在外發令外,南宮世家內院中,此刻有了另一發令之人。而兩人竟未互相聯絡,是以所發之令,便難免互相牴觸。”心念又一轉,忖道:“但南宮世家內部組織,素來嚴密周全已極,此刻怎會發生此等混亂事情,倒令人不解了。”

  忽聞蓮兒嬌笑道:“你瞧!本該我問你的話,此刻卻變成你來問我了,難道你已不著急了?”

  百維暗驚之下,本待辯白,但心念一轉。突然咬緊牙關,裝出說不出話來的模樣。

  蓮兒果然嬌笑道:“原來你還是著急的,那麼──我且問你,你們到這裡來,既無圖謀,又怎會與那長白四虎串通一氣?”

  百維暗道一聲:“好厲害!什麼事她全都知道了。”口中卻道:“長白四虎與我們既無約定,只是在此間無意遇著的。”

  蓮兒道:“既是如此,他們為何出力相助於你,看來又對你聽話得很。”

  百維道:“他們雖然非任無心黨徒,但卻對南宮世家懷有不滿之心,此番本是來搗亂的,而他們又將我當做了少林百代,是以對我甚是恭敬有禮,但這四人俱是無知莽漢,也成不了大事。”

  蓮兒頷首笑道:“不錯!”忽又問道:“方才那把火,你可知是誰放的?”

  百維道:“我雖未曾見,但想來九成必是長白四虎所為。”

  蓮兒道:“不錯。”

  百維心念轉動,又自忖道:“今夜便是月圓。我必得在這傳聲驛內造成一陣大亂,方能乘亂行事,否則只怕脫身不得。”一念至此,立刻接口道:“據我所知,長白四虎已與同黨約有暗記。”

  蓮兒軒眉道:“什麼暗記?”

  百維道:“以黃帶束手,便是他們的同黨。”

  蓮兒道:“妙極妙極,此番看他們還能逃到那裡去?”眼波轉向百維,媚笑道:“想不到你還對南宮世家忠心得很。”

  百維道:“一向如此,從無二心。”

  蓮兒道:“五夫人本來有些疑惑於你,但現在嗎──我倒可去為你解說解說,但你日後若是當權得令,可莫忘了我的好處。”

  百維聽得五夫人果然已對自己起了懷疑之心,心頭不覺一凜,垂首道:“你若能在太夫人面前說說我的忠心,我必定忘不了你。”

  蓮兒笑道:“你放心,五夫人說的話。太夫人本就不十分信的。”

  百維心頭又是一動,忖道:“太夫人既非對五夫人完全信任,又怎會令她主持大計?”他自不知南宮太夫人要田秀鈴主持大計,只是要利用田秀鈴對任無心的仇恨,她深信田秀鈴必定會發出全部潛力,來報復任無心的無情。但田秀鈴卻已背叛了她一次,這點她再也不會忘記,大功告成之時,說不定也就是她要取田秀鈴性命之日。要知睚眥必報,疑心病重,這兩點正是千古以來所有梟雄人物的通病,曹孟德、漢高祖──無一人不是如此,南宮太夫人縱是一代人傑,卻也不能免去此病。

  百維心念轉動,但聞蓮兒嬌笑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此刻你──”

  百維垂著頭,顫聲嘆道:“此刻我──我已是五內如焚,但求你──”

  蓮兒嬌媚一笑,眼波橫流,膩聲道:“可憐的孩子。來吧!”

  密室無光,銅燈映照。燈光之下,只見她緩緩站起身子,走到旁邊一張軟榻前,似將滴出水來的一雙眼睛,含笑望著百維,身子卻仰面向軟榻上躺了下去。

  ***

  且說妙法、妙空始終在那家禽店後院房舍中相候。這兩人俱是心氣沉靜之人,那忍耐功夫之深,更非常人所能企及。若是換了妙雨等人,萬萬不會枯坐相候。少不得要出去瞧瞧。但妙法、妙空相對坐在室中,非但動也不動,而且互相極少交談。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突然隱隱傳來了一陣喧嘩呼嚷之聲,似是有人在呼道:“火──火──”

  妙法竟仍然不動聲色,妙空卻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道:“外面似是有地方著火了。”

  妙法道:“似是如此。”

  妙空囁嚅著道:“咱們可要出去瞧瞧。”

  妙法道:“我等既已答應在此相候,便得在此相候,縱是火已燒著門戶,我等也出去不得。”

  妙空嘆聲忖道:“大師兄雖是自幼出家,但性情實有古俠士一諾千金之風,這一分涵養鎮靜的功夫,亦萬非我等能及。”

  他縱然一心想要出去瞧瞧動靜。但見了師兄如此,也只有勉強忍住。只覺自窗外吹來的風,竟有了些燠熱之意,顯見著火之地,距離此地並不遠。

  過了半晌,妙空忍不住又道:“此時此地,突然起火,只怕與吳家兄弟有關。”

  妙法道:“不錯。”這短短兩個字,無異又將妙空話鋒截斷。妙空只有暗中苦笑。不再言語。

  只聽外面喧嘩之聲己漸漸平息,風中的燠熱之意,已冷了下去。妙空喃喃自語道:“這火起的雖快,滅的卻也不慢──火起又滅,百維大師與三師弟怎地還不回來?他兩人縱然遇著事故,也該分出一人回來通知一聲才是。”

  他一人在那邊喃喃自語,妙法也不知究竟是真的未曾聽到,還是根本不願理他,眉宇間雖也有些憂鬱之色,但卻始終不離座一步,妙空平日也非心氣浮躁之人,但見師兄竟如此沉得住氣,心中不禁暗嘆忖道:“大師兄雖有古俠士重然諾之風,但此時此刻,卻未免顯的有些食古不化了。”只是武當弟子對掌門師兄素來極是尊敬,妙空心中雖如此想法,卻不敢說出口來。

  突然間,院外雞鴨一陣鳴叫,雖然聽不見腳步聲,但顯見是有人來了。妙空喜動顏色,脫口道:“回來了!”

  話猶未了,金錢虎吳仁已推門而入。只見他神情既是激動,又是興奮,滿臉錢眼般大小的麻子,都閃閃的發出紅光,整潔的衣衫之上,已塗了不少黑跡斑點,左襟衣角。也被火燒焦了一大片,左腕之上,果然多了條兩指寬的黃帶。

  他一掠進門,目光四掃一眼,立刻沉聲道:“兩位未曾瞧見俺的兄弟嗎?”

  妙空道:“這正是在下等要問兄台之言,在下等一直枯守在此室中,非但未曾瞧見令兄弟之行跡,就連家叔與舍弟都未瞧見。”

  妙法接口道:“你們本是一齊出去,不知怎會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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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吳仁濃眉一挑,笑道:“俺兄弟方才去做了件大事,是以未在一處。”

  妙法道:“什麼大事?”

  吳仁一步掠到窗口,推開了窗子,伸手指向窗外,道:“兩位請看!”

  只見窗外火焰雖已熄滅,但四方仍不時有一縷縷黑煙飄起。吳仁面露喜色。接口笑道:“這便是俺兄弟的手筆了,在東、南、西、北四方,同時給他燒上了一把野火。雖不能將這傳聲驛燒的乾乾淨淨,但至少也將南宮世家燒的手忙腳亂。”

  妙空沉聲道:“不知南宮世家可曾瞧見是誰放的火?”

  吳仁含笑道:“方才放火的雖是俺,但第一個大呼救火的卻也是俺,等到別人趕來救火,俺不但在一旁相助,而且出力最多,南宮世家那些蠢漢還不住向俺稱謝,要擺酒請俺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頓,又怎能說是俺放的火?”

  妙空沉吟道:“兄台既要放火。為何又出手助他救火?”

  吳仁道:“俺兄弟這把火只是要移開南宮世家的注意力,好叫那些黃衣喇嘛安然脫身而已,這用的本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何況俺縱不出手相助,他們還是一樣能將火撲滅的。”他顯見自認此計施的高明已極,面色神情。更是無比得意。

  妙法卻一直緊緊皺著眉頭,此刻突然沉聲道:“賢昆仲這把火雖可將南宮世家燒的忙亂一陣,但卻不知要有多少人為此流淚了?”

  吳仁道:“此話怎講?”

  妙法嘆道:“不知賢昆仲可曾想到,這傳聲驛本是善良人家的私產,南宮世家或以威逼,或以利誘,將之借來用的,但想見也不過只是借用於一時而已。賢昆仲這把火一放,等到屋主回來,眼見家園被焚,一生心血付諸流水,那卻又將是何等傷心悲痛,賢昆仲問心又怎能無愧?”

  這番話,無異是一桶冷水,當頭自吳仁身上淋了下去。妙法的話尚未說完,吳仁面上的得意之色,便早已完全消失不見。妙法乾咳一聲,接著道:“何況閣下此刻雖已安然脫身而回,但令兄弟卻至今未見影跡,是否能全身而退,還未可知。”

  吳仁面上立時變了顏色,喃喃道:“不錯──不錯──大哥他們為何至今還未回來,莫非真的遇險了嗎?”在室中繞了兩圈,突然頓一頓腳,道:“俺再出去瞧瞧。”

  他手掌方自觸及門戶,外面雞鴨又自鳴叫起來,吳仁大喜道:“有人回來了。”

  拉開門戶一瞧,只見刀疤虎吳道當先而行,身後卻還跟著四五條大漢。吳道面上神情,更是興奮得意,將門外四條大漢,一一拉了進來。只見這四人一個鬚髮俱已蒼白。滿面皺紋迭起。另一個卻是面白無鬚的俊秀少年。這兩人雖然年紀相差懸殊,但容貌卻極酷肖,顯見乃是父子兩人。另兩人俱是三四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一個膚色漆黑如鐵,一個清秀白皙。但兩人神情卻極親密,顯見不是兄弟,便是好友。

  這四人個個目中神光滿定,行動矯健敏捷。武功自都不弱。但此刻四人身上,也都是污跡滿身,隨處都可瞧見有被火燒焦的痕跡。妙法、妙空、吳仁等三人,心中都不禁大是懷疑,不知這四人是何身份?吳道怎會貿然將他們請來此地。妙法本當他四人乃是長白四虎的良朋好友,但見了吳仁面上神情,又顯見他們與長白四虎亦是素昧平生,何況這四人一入室中,亦不禁俱都現出了拘束不安之態,似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吳道也不為各人引見,卻先掠去窗前,緊緊關起了窗子。最後還是吳仁終於忍不住了,悄悄走過去,附在吳道耳側,低聲道:“這四人是誰?二哥你怎地將他們拉來這裡,參預我等之機密?”

  吳道轉過身子,微微笑道:“這四位朋友的高姓大名,俺直到此刻還不知道。”

  吳仁、妙法、妙空三人,更不禁為之一愕,轉眼望向那老少四人,目中更是充滿了懷疑警戒之色。尤其吳仁之身形,竟在有意無意之間,擋住了門戶,似是深怕這四人逃跑一般。那白面少年面上立刻泛出怒容,但他爹爹立時干咳一聲,將他止住。

  那中年漢子微一抱拳,沉聲道:“在下等與那位兄台乃是在火場中相識。只是匆忙之中,還未及請教他的姓名。”

  另一中年大漢亦自抱拳道:“兄弟們本也不敢貿然闖來此地,只是那位兄台卻說有機密大事與兄弟們相商,我兄弟此番來到這裡,本為的是要結交天下英雄豪傑,是以便跟隨前來,各位若覺我兄弟來的不便。在下等這就告辭。”

  他言語說的雖仍甚是客氣和平,但神色間顯已有些不滿之意。吳道趕緊笑道:“兄台切莫誤會,俺三弟縱有失禮之處,那也只是因他不明此中究竟,少時在下必定要他向各位賠罪。”

  白面少年冷冷道:“賠罪不敢,只請他莫將我等視如竊賊也就罷了。”

  吳仁面上也不禁微現怒容,但也被吳道乾咳一聲止住。

  妙空眼見這般情況,忍不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吳二俠相請這四位朋友前來,為的究竟是什麼?還請吳二俠快些說出才是。”

  吳道沉聲道:“方才火起之後,在下並未走遠,一直在旁觀看,只見片刻之間,便有數十人趕來救火,唯有這四位,看來雖也是在幫著救火,其實卻在暗中幫著倒忙。”

  微微一笑,接道:“原來這四位非但未曾救火,反而不時偷偷將一些引火易燃之物,拋入火堆,若是人人都如他四位這般救火,火勢非但永遠不會熄滅,只怕不用多久,便可將這傳聲驛燒的乾乾淨淨。”

  那白髮老者撚鬚微笑道:“不想兄台目光,竟如此銳利,我等只道此事做的十分隱秘,那知卻早已被兄台看破了。”

  吳道微笑道:“若是有南宮世家門下走狗瞧見四位這般舉動,自必大怒,但在下見了,卻是喜不自勝,只因四位如此做法。顯見是要與南宮世家作對的,而在下等恰巧也是南宮世家的仇人對頭,是以火勢一告熄滅,在下便不嫌冒昧,堅邀四位前來,商量如何對付南宮世家的大計。”

  那白面少年展顏一笑,道:“原來如此,兄台為何不早些說出來,也免得在下方才險些與這位朋友發生誤會了。”

  吳仁哈哈一笑,抱拳道:“方才全是俺的不是,俺在此先向各位謝過,俺若是早知各位全是南宮世家的對頭,各位便在俺臉上括幾個耳刮子,俺也不會還手的。”

  那中年大漢笑道:“兄弟本當這傳聲驛中全是承仰南宮世家鼻息的奴才,那知與南宮世家作對的英雄卻也不少,既是如此,咱們今夜便少不得要在這裡鬧他個人仰馬翻了。”

  吳道沉聲說道:“這正是在下相約各位前來此地之意,各位請看──”語聲微頓,伸出手掌,指著縛在腕上的黃帶,接口道:“凡是腕上縛有黃帶之人,便都是我輩同道,如此在混亂之中,方不致生出誤會。”

  那中年大漢笑道:“一切俱請兄台主持大局,我兄弟無不遵命行事。”

  吳道微笑道:“在下怎當得起如此重責。主持大計之人,實比在下高明百倍。”

  白髮老者、白面少年,以及兩條中年大漢不禁齊地動容道:“是那一位前輩高人?”

  吳道沉聲道:“此人姓名說將出來,各位必定也是久仰得很。”

  中年大漢忍不住再次問道:“究竟是誰?”

  吳道面現得意之色,一字字緩緩道:“便是少林百代大師!”

  白髮老者等四人果然俱都不禁為之聳然動容,齊地脫口道:“百代大師,絕代俠僧,在下等委實聞名已久了,卻不知他老人家此刻在那裡?”

  吳道緩緩道:“方才在下還看到他老人家在那貴賓館前徘徊,但如今──”轉目望向妙空、妙法兩人,皺眉道:“此刻他老人家怎地還未回來?是到那裡去了?”

  妙空苦笑道:“兄台來問在下,在下卻不知該去問誰了。”

  突聽“篤!篤!篤”三下敲門之聲,吳仁立刻轉身叱道:“誰?”

  門外應聲道:“是我,三弟快開門。”

  吳仁喜道:“是大哥回來了。”立即開了門戶。只見門外竟有十餘人一擁而入,除了吳德與吳義兄弟兩人之外,竟還有十餘個身披黃色袈裟,神情冷削。容貌奇詭的黃衣喇嘛。

  眾人一見這些身懷絕技的黃衣喇嘛居然也來到此間,面上都不禁現出驚喜之色。吳仁道:“小弟正在奇怪大哥為何回來的遲了,原來大哥竟是為了接應高人。”

  一個枯瘦矮小之黃衣喇嘛合什微笑道:“高人不敢,高人便是各位。”他言語雖是生澀難懂,但神情卻是和藹可親,與方才掌震巨樹時,已自判若兩人。

  但眾人除了妙法、妙空外,都已見到他方才掌震巨樹之威,自不覺要對他多存幾分恭敬之心。紛紛躬身施禮,含笑讓坐。

  這小小一間房子,此刻驟然增加了十八人之後。立刻顯得熱鬧起來。人人面上,俱是充滿興奮之情。但百代大師還未回來。卻又不禁令人擔心。那中年大漢顯得最是焦急,口中不住喃喃道:“只要百代大師一回來,咱們立時便可開始行動,但──但他老人家究竟到那裡去了,咱們是否該分出數人到外面找他才是?”

  妙空立刻應聲道:“正是──”轉身瞧著妙法,口中雖未說話,但神情卻無意在說:“此間既已有人,咱們便出去找找吧!”

  妙法又何嘗不是悶得有些發慌,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便由我兄弟出去尋找他老人家,但請各位在此等候。”

  吳德道:“兩位至今還未露面,想必不會引起別人注意。兩人出去尋找,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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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黃衣喇嘛含笑道:“快去快回,百代大師老僧想見的。”

  當下妙法、妙空兩人,便自推門而出,匆匆穿過院落,走出門外。只見街道之上,行人又復有了不少,人人都似已將方才驚亂忘的一乾二淨,有些人已有了幾分酒意,更是把臂高歌。大聲喧笑。

  但這熱鬧的景象,並未掩飾住暗地裡那一股緊張嚴重之氣,門戶後,角落中,街道轉角處,隨處都可看到有黑衣大漢之人影閃動。這些大漢相隔雖不甚近,但彼此間卻俱都隨時保持著聯絡,交換著消息,不時打著手勢暗語,面上之神情,也俱是十分凝重,一眼望去,便可分出他們與其他人的不同。

  妙空沉聲嘆道:“吳家兄弟還在自鳴得意,以為他自己做的不錯。卻不知他們方才那些舉動,早已打草驚蛇,引起了南宮世家的注意,瞧此刻四方戒備如此森嚴,只怕他們再難有所舉動了。”

  妙法皺眉道:“但那些人卻俱已是熱血奔騰,勢在必行!”

  妙空嘆道:“他們若真要輕舉妄動,只怕便要白白送上幾條性命,於事卻絲毫無補。唉!只是我直到此刻還猜不透百維的心意,更不知是該設法勸阻他們,還是任憑他們行事?”

  妙法沉吟道:“瞧百維之心,似是要任憑他們放手去做,至於他們的成敗勝負,反正都與我等無關,但──但我卻覺得應該設法勸阻他們才是,能為我方多留下一份力量,總是好的,唉──只可惜任相公此刻不在此間,我等實不該讓他走的。”

  妙空嘆了口氣,道:“無論如何,咱們總得先找著百維才是,先往左面──”

  語聲未了,突然“絲”的一聲,一粒綠荳般大小的石塊,破空飛來。石塊來勢雖急,但卻是打向妙空身側一尺外的空處。顯見這飛石之人並無意要暗算妙空,只不過要引起他的注意而已。妙空面色微變,立時轉目向石塊飛來的方向瞧了過去。只見一人頭戴范陽氈帽,身披黑色風氅,向他微微招了招手,便轉身而去。

  此人以氈帽緊緊蓋著眉際,下半邊面目又縮在風氅翻領裡,妙法與妙空,根本瞧不見他的面目,卻又覺此人有些眼熟。妙法皺眉道:“你可瞧的出此人是誰?”

  妙空搖首道:“難以辨認。”

  妙法沉聲道:“瞧他如此鬼鬼祟祟召喚我等,莫非又有什麼奸謀不成?”

  妙空沉吟道:“但──但瞧他方才飛石過來,又似並無惡意。”

  妙法道:“那或許也只不過是他要用來誘惑我等之陰謀詭計。”他本是生性淳厚之人。但與南宮世家勾心鬥角久了,也不禁學了些機變之心,時時刻刻都在暗中提防這一招。

  妙空悚然道:“不錯,既是如此,咱們便不可隨他前去,免得著了道兒。”那知那人卻又站住腳步。悄悄向他們不住招手,似是顯得十分焦急。

  妙法面現猶疑之色,顯見心中也難以決定是去,還是不去,皺眉道:“我總覺得此人看來眼熟得很,說不定乃是我等同道。有什麼機密之事要來相告,我等若不前去,豈非也有些──”

  妙空心中突有靈光一閃,立即接口道:“說不定此人便是任相公,生怕我等應付不周,是以便在暗中隨來相助。”

  妙法動容道:“不錯。”

  兩人再不遲疑,大步跟了過去。幸好這時正有幾人醉酒大笑而來,吸引了埋伏在四面之黑衣大漢們的注意,是以也無人留意他們的行蹤。那身披風氅之人見到他們跟來,亦自放開大步而行,正是向傳聲驛外走去。

  妙法、妙空對望了一眼,各各加緊腳步,趕了過去。一左一右,將那人夾在中央。

  妙空沉聲道:“不知朋友可是姓任?”

  那人輕咳一聲,似是要說什麼,但又突然伸出雙臂,扶住了妙法、妙空兩人的肩頭,頭卻垂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好──好酒,今天好日子,我沒有醉,再來三杯。”語聲含糊。怪腔怪調,正是一副已爛醉如泥,是以滿口胡言的模樣。

  原來這時正有一條黑衣大漢對面而來,瞧了此人一眼,雙眉似是微微一皺,便遠遠沿路而行,顯見是不願來招惹這個酒鬼。妙空不覺暗讚一聲:“好迅快的反應,好機警的變化──”

  當下心中更是認定了此人九成必是任無心。妙法心意也正和他一樣。兩人對望一眼,目光中都不禁充滿了驚喜之色。走出一箭餘地,已可望見傳聲驛口那株槐樹。鎮外仍不時有三五成群的武林豪士,結伴而來。只是槐樹下記錄查問之人,已換了三個長衫男子。但風吹衣角,他們長衫下仍是一身緊身勁裝。這些黑衣大漢武功俱都不見高明,智謀更大多在人下。

  妙空本覺這些人不足為慮,但此刻才發覺這些黑衣大漢人數之眾多。竟出乎他意料之外,亦不知南宮世家是自何處蒐羅來的?於是妙空又不禁為之暗暗擔心。只因縱是才智低能之輩,但人數一多,便也變得十分可怕了。這些人此刻分散四處,還不覺如何,若是聚集在一處,豈非又是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

  突見街旁閃出一條黑衣大漢,微笑道:“三位莫非是要出鎮嗎?”

  妙空驟然吃了一驚,強笑道:“在下等出去走走,不知是否有妨?”

  那黑衣大漢道:“客人們之行動,小人們怎敢幹涉,但晚宴已將開,敝主人正要向各位敬酒,三位若無急事,還是莫要出鎮的好。”他話說的雖客氣,但口風卻仍然毫不肯放鬆。可見對每一個入了傳聲驛之江湖豪傑,都已在暗中負起監視之責。

  那身披風氅之人突然大笑道:“敬酒──好!好!咱們再去喝幾杯。”

  妙空心頭靈機一動,連忙笑道:“在下這位朋友已爛醉如泥,是以在下便扶他到鎮外走走,一來透透涼風,再來也是免得他酒醉撒瘋,出醜倒還罷了,若是得罪了朋友。豈非大是不妙。”

  黑衣大漢瞧了那身披風氅之人一眼。雙眉也不禁皺了起來。沉吟道:“既是如此──三位出去走走也好。只是莫要走遠了。”

  妙空笑道:“主人敬酒。在下等怎會錯過,轉轉這就回來了。”

  黑衣大漢抱拳一笑,閃身讓開了道路。妙空等三人便大步走出。那身披風氅之人,口中猶在大叫大嚷:“喝酒──不要走,去喝酒。”

  妙空不覺暗暗好笑,忖道:“這位任相公當真是絕世之才,不論何事超人一等,而且裝龍像龍,裝虎像虎,比之名伶也未為過。”

  眼見已離傳聲驛漸漸遠了。三人走離大道。四下漸漸荒僻。縱目四望,數十丈周圍之內,俱是亂石雜樹,再也看不到人跡。妙法、妙空又自對望了一眼,忍不住齊地脫口呼喚道:“任相公──”

  那身披風氅之人突然站直了身子,道:“任相公在那裡?”

  妙法、妙空不覺齊地一怔,倒退半步,凝目望去。只見那人推開氈笠,露出臉來,駭然竟是那與百維同時走失的妙雨。要知妙法、妙空俱都未想到,妙雨會如此故做神秘,是以雖覺這身披風氅,頭帶氈笠之人身影甚是熟悉,卻再也未猜到妙雨身上。

  妙法一眼瞧過,面色立即一沉,微怒道:“此時此刻,你還要開玩笑嗎?”他自不知妙雨在此短短一段時間裡,實已歷經艱險,見他如此裝做,自然以為是在開開玩笑。

  妙雨苦笑一聲,輕嘆道:“妙雨斗膽,也不敢來尋兩位師兄的玩笑。”

  妙法皺眉道:“既非開玩笑,你為何要突然如此裝做?百維大師又到那裡去了?”

  妙雨長嘆一聲,道:“局勢又有巨大之變化,你我今夜只怕已不能平安度過,至於百維大師嘛──唉!只怕也被我不幸料中。”他不但神色凝重,言詞間也充滿憂鬱。

  妙法見了他此等模樣,心頭也不禁焦急起來,催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與百維大師究竟遇著了什麼驚人變故?你總得快快說出才是。”

  妙雨沉聲嘆道:“方才我與百維在那貴賓館前人叢中觀戰,只因那些黃衣喇嘛已與──”

  他簡略地說出那段經過,接著便說到百維被邀入貴賓館之事,又將百維見到那連姑娘時神情的變化,仔細描述了一遍。妙法、妙空果然也不禁聞之變色。妙法沉聲道:“據我所知,百維確是少林五大護法之一。這萬萬不會有假。若說少林護法大師竟與南宮世家門下之丫頭有何干係,這確是不可思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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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 11:43:26 |只看該作者
二四八

  妙空道:“而且他一出少林寺,便投奔了任相公,若說他在路上那短短一段時間中便已與南宮世家有了勾結,亦是萬無可能。須知那少林寺規律一向森嚴,百維晉陞護法高位,便絕不會是在短短五七日間便被人收買之輩。”

  妙法道:“再者他無論神情言語,都絕無被藥物所迷之徵兆。若說他已被南宮世家迷卻本性,亦絕無可能。”他兩人衡情度理,竟忍不住要為百維辯護起來。只因此中曲折,實非他們所能想像。

  妙雨緩緩道:“我本覺此事絕少可能,當時曾與任相公幾番推測之後,便又改觀。”

  妙法皺眉道:“他既無突然投效南宮世家之舉,亦無被藥物所迷之徵象,卻又怎會與南宮世家有何勾結?我倒想不透了。”

  妙雨沉聲道:“他投入少林之後,雖無此可能,但又有誰知道他投入少林之前的事?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南宮世家派入少林臥底的奸細,說不定他這三十年來在少林寺之苦修,只不過是為今日南宮世家之舉暗做橋樑而已。”

  妙法、妙空只聽得心頭一陣震慄,忍不住齊地脫口道:“不錯!”

  妙雨道:“此事聽來雖有些玄妙,但以南宮世家積慮之深遠,行事之周密看來,亦非全無可能,只是到目前為止,江湖中猶無一人知道百維投身少林前的身世,是以我與任相公雖然早有懷疑,但幾經推敲之後,仍是不能決定。”

  妙法長嘆道:“不想任相公目光之銳利竟一至於此,我等卻還蒙在鼓裡。”

  妙雨道:“其時百維之行動,早已不時有破綻露出,只是師兄等未曾留意而已,而我也直到今日,才更覺任相公之言確是有理。”

  妙法沉吟道:“不知你隨他入了貴賓館後,又是如何情況?”

  妙雨道:“一入貴賓館,他們便將我與百維分開,那時我心中實是驚疑不定,但身入虎穴,也只有暫且隱忍,當時被那幾條大漢,前呼後擁,半推半拉的推入了一重與外面完全隔絕的院落。”

  妙法道:“聽來那貴賓館裡,地方倒寬闊得很。”

  妙雨道:“那貴賓館本是昔日驛丞衙門,而這傳聲驛昔日想必是官家行兵傳文之往來要衛,是以驛丞衙門建造十分寬大,只是此地近日已逐漸沒落,是以這驛丞衙門也有大半荒廢了──”

  語聲微頓,接道:“那院落想必也是荒廢已久,此次南宮世家雖曾加以清理打掃,卻仍掩不住院子裡那一股陰濕荒涼之氣,我一見他們竟將我帶入了此等所在,暗中更是不覺加深了幾分警戒之心。但直到那時為止,南宮世家門下神色間仍無露出絲毫異狀,而且早已在房中準備好一桌雖不算十分精緻,但卻可說得上極為豐盛的菜,居然說要為我接風洗塵。”

  妙法沉聲道:“此宴必非好宴,那酒你更是碰都不能碰的!”

  妙雨道:“那些人竟將我按在上首坐下,彼此間卻在那裡擠眉弄眼,暗做眼色,完全將我當做可以隨他們擺佈的呆子一般。我便也索性作痴作呆的。裝做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任憑他們擺佈。”

  妙法大驚道:“你怎可如此託大,單是那酒就不該飲下──”忽然想到,妙空也曾為那吳四娘所迫,飲下一杯烈酒,說到半途,突然頓住。

  妙雨微微一笑,道:“師兄放心,身在虎穴,妙雨豈敢粗心大意。”

  撩起雙袖,接道:“兩位師兄請看,酒都在這裡,妙雨未曾飲下一滴。”

  妙法、妙空低頭一看,見他兩隻衣袖潮濕了一大片,酒香撲鼻。兩人面面相覷,不知他使了什麼瞞天過海的手法。竟能騙過南宮世家的門下,逃過了一場酒厄。

  妙空眉頭一蹙。憂形於色,道:“想不到少林護法,竟是南宮世家派出的奸細,我看當務之急,是趕緊尋到任相公,請他籌劃良策,挽救眼下的危局。”

  妙法道:“師弟說的不錯,我們速即尋找任相公,請他主持大局,復位對抗南宮世家的大計。”頓了一頓。仰首浩嘆一聲,接道:“放眼當世,這萬斤重擔。也只有任相公才肩負得起。”

  事情變化遠出他們所料,幾人都有孤立無援。茫然失措之感,不禁重又想到任無心身上。一想到任無心。沉沉的黑暗中,突然現出一點光亮。妙法精神一振,道:“由百維的事看來,南宮世家處心積慮,其顛覆武林,獨霸天下的陰謀由來已久,看他們公然招親,大事招搖,顯然是認為準備已定,時機已熟,將要全面發動。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分頭去找任相公,再定行止。”

  妙空道:“大師兄說的有理,好在分手才只一日,回頭追趕,諒必還來得及。”

  妙雨忽然將頭一搖,斷然道:“眼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尋找任相公。”

  妙法先是一怔,隨即輕嘆一聲,道:“師弟的聰明才智。遠非我等所及,若有高見──”

  妙雨赧然道:“小弟愚魯,焉敢在兩位師兄面前逞能。”

  妙法將手一擺,接口說道:“同門弟子,情若手足,用不著客氣,事在緊急,師弟有話快講。”

  妙雨沉吟一瞬,道:“依小弟看來,傳聲驛內,今夜必有大戰,似長白四虎吳氏兄弟等,都是我輩中人,將來我等與南宮世家最後搏鬥。這批人都是得力的戰友,今夜令他們輕易犧牲,實在太過不值。”

  妙法臉色大變,道:“當真不好,百維假冒百代大師,令他們舉事之時,各人左腕上繫了一根黃色帶子,百維若真是南宮世家派出的奸細,南宮世家的人豈不正好按圖索驥。將這批人一網打盡,這不是插標賣首,自尋死路嗎?”

  妙雨沉聲道:“所以小弟想,我等應該設法先將這批人救出陷阱,免得他們無謂犧牲,死的不明不白。”

  妙法乃是武當掌門的首座弟子,也即是將來繼承道統之人。若論江湖經驗和應變機智,雖有不如同輩師弟之處,但那仁俠之心,與衛道捨身的勇氣,卻是為同輩弟子的表率。當下毫不猶豫,朝妙雨肅然說道:“師弟頭腦冷靜,長於謀略,今夜之事究竟如何著手,我和妙空師弟聽你調度,事在緊急,師弟速做決定。”

  妙空接口道:“我也聽憑師弟差遣。”

  妙雨臉色沉凝,想了一想,慨然道:“既是兩位師兄吩咐,小弟焉敢推諉。”

  目光一轉,朝妙空道:“百維可疑之事太過重要,我等近來接二連三的挫敗。可能都與此人有關,這事必須盡快的稟報任相公得知。”

  妙空道:“師弟的意思是──”

  妙雨道:“小弟想請師兄實時回頭,去追趕任相公,將此中的情節說給他聽,請他重主大局,挽救危局。”

  妙空猶豫道:“但是任相公積勞成疾,心神已呈恍惚狀態。”

  妙雨斷然道:“不!任相公所以會落得心力交瘁,神思恍惚,正是因為近來接二連三的挫敗,超出了他的意料,他百思莫解,找不出受制於敵,處處落在下風的道理,因而覺得敵人遠較自己高明,以致信心崩潰,意志消沉,神色顯得恍惚起來。”

  妙空接口嘆道:“師弟高見,任相公雖然已對百維動疑,怎奈百維投身少林寺已三十年,這三十年中又恪守清規,從無過惡,任相公雖然偶動疑心,又怎敢肯定他是南宮世家的奸細?唉!誰能想到南宮世家今日所做的事,遠在三十年前就已策劃進行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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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九

  妙雨道:“這件事是個極大的關鍵,任相公如果得知百維與南宮世家裡的婦女早有勾結,就可想通近來迭遭挫敗的原因,這點癥結一解,一切疑念皆可豁然貫通,矇蔽心頭的迷瘴一除,靈智必然頓復,信心即可重建,那心力交瘁,神志恍惚的毛病,勢必霍然而愈。”

  妙空連連點頭,對妙雨的見解似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連聲道:“師弟說得對!師弟說得對!我實時回頭──”倏然住口,愁容滿面,道:“那百維心毒手狠,他若知道我等已看出他的本來面目──”

  妙雨毅然接口道:“師兄放心,任他如狼似虎,不待任相公到來,小弟先就要鬥他一陣,教他識得武當弟子的厲害!”

  妙空聞言。眉頭皺得更緊,移目向妙法望去。妙法輕輕嘆息一聲,慨然說道:“大義當前,遲疑不得,師弟速即動身吧!”

  妙空微微一頓,稽首道:“小弟遵命。”轉身急掠而去。

  妙法仰頭一望月色,道:“時光已經不早,咱們應該快去知會吳家兄弟,倘若變亂一起,為時可就晚了。”

  妙雨點一點頭,忽由囊中摸出兩根黃綾帶子,分一根給妙法,道:“師兄系在腕上。”說罷將那黃綾帶子在左腕之上系好。

  妙法不覺惑然道:“這定是百維的詭計。咱們正要通知旁人取下──”忽然想到,他行事必有道理,急忙住口,將那黃綾帶子匆匆系好。

  兩人反身朝傳聲驛內走去。快到鎮口,妙雨忽然悄聲道:“師兄腳步放慢一點。”

  妙法聞言,連忙放緩腳步,遊目四盼,裝出一副踏月漫步,意態悠閒的樣子。突見街旁閃出一條黑衣大漢,微笑道:“這位英雄的酒醒了嗎?”

  妙雨抬手一扶頭上的范陽氈帽,霎時變得醉眼乜斜,面色紅朴朴的,含糊道:“多謝朋友關注,在下想以酒解酒,此刻還想喝兩杯。”

  那黑衣大漢只感到酒氣撲鼻,令人欲嘔,不禁濃眉一皺,道:“晚宴已開,敝主人正命屬下四下催請客人,還有一位英雄怎地未見回來?”

  他說的客氣,口風卻是甚緊。妙雨愈裝愈醉,乜眼道:“進入傳聲驛內,共有幾條通道?”

  忽然眼前一花,日間代表南宮世家發話,面色蠟黃,望之有如死人一般的黑衣男子倏然出現,一掌拍出妙雨肩頭,哈哈笑道:“這位英雄,在下尋得好苦!”

  妙雨凜然一驚,瞧他手掌隨意拍來。看似一時高興,並無傷人之意,其實斂勁蓄力,殺機隱隱,急忙抬手一架,含混道:“是找我嗎?”

  這抬手一架輕描淡寫,其實乃是武當綿掌中的精妙招術。但那黑衣男子意不在此,目光瞥見了妙雨腕上纏的黃綾帶子,頓時縮手笑道:“日間小英雄逃席。敝主人將小人們狠狠責備了一頓,晚宴已開,兩位快請入席。”

  妙雨暗暗忖道:聽這廝的口氣。像是知道了我的底細。要知武當派妙字輩的弟子,江湖地位已是不低,若是泛泛之輩,南宮世家的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當下含糊應了一聲,一拉妙法。隨那黑衣男子走去。才到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之外,耳中已聞得一陣嘈雜混亂的語聲。

  那黑衣男子領著二人穿過長廊,來至一座大廳門外,身形一側,舉手肅客,神情冷傲,與先前判若兩人。妙雨一望那黑衣男子蠟黃的面孔,暗道:幾時我揭下你這張人皮面具,瞧瞧你究竟是何許人物。

  搶上一步,昂然走進廳內。大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百餘桌酒席上坐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語聲喧嘩,聒耳欲聾。兩人進入廳內,簡直無人注意。

  妙雨目光如電,滿堂一掃,隨即朝大廳中央擠去。穿過幾張酒桌,倏地俯身朝一人道:“吳兄──”暗暗一晃左手,露出系在腕上的黃綾帶子。

  那金錢虎吳仁目光一抬,認出是妙法、妙雨二人,不禁會心一笑,桌下一勒衣袖。赫然也是一根黃綾帶子。

  妙雨附耳道:“情勢有變,吳兄趕緊知會各位朋友,取掉腕上的黃色帶子。”

  金錢虎吳仁惑然道:“兄台是否奉百代大師之命?”

  妙雨急道:“吳兄小聲些。”

  金錢虎吳仁低聲笑道:“兄台放心,坐在近處的朋友,都是俺兄弟的相識。”

  妙雨暗暗忖道:我若說出百維是敵人派出的奸細,只恐群情激憤。局面頓時混亂,不如還是假傳號令。暫時將局面穩住。心念一轉,悄聲道:“百代大師命在下轉告諸位,務必取下腕上系的黃色帶子,同時那聲傳箭火四字已為敵方知悉,不可再用。”

  金錢虎吳仁移目向遠處的百維望了一眼,附耳說道:“請轉稟百代大師,自午間到此刻,依暗號來與俺們兄弟聯絡的朋友,已超過六七十人,其中很多都是息隱已久,大大有名之人。”他越講越是激動,頓了一頓,接道:“今夜俺們要大干一場!”

  妙雨暗暗心驚,忖道:不知究竟是那一位前輩高人,居然神通廣大,能夠策動如此眾多的武林好手。

  忽聽一個洪亮的嗓子亢聲說道:“連姑娘,在座的朋友,很多都是不遠千里而來,原想借此機會,瞻仰南宮世家眾位夫人的風采。但不知今夜的燕會,是否有那一位夫人到場?”

  此人中氣充沛,語音洪亮,講話有條不紊。所講的話恰是眾人存在心頭的疑問,因之幾句話講完,偌大一座大廳已是鴉雀無聲。數百雙目光一齊集中在高踞大廳正中,那桃靨生春,千嬌百媚的蓮兒臉上。

  只見那被稱為連姑娘的蓮兒黛眉一揚,抬起那晶瑩如玉,雪白粉嫩的柔荑,酒杯高舉,含笑說道:“咱們的太夫人不耐塵囂,她老人家是不會到此的了。”她盈盈一笑,執杯的玉手由左而右,徐徐移動過去,做了一個勸酒的姿勢。

  眼波流盼,笑靨如花,雖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風情萬種,令人心醉。忽聽有人低聲讚歎道:“唉!真是天上仙子,降謫人寰。”

  這聲音雖低,卻被金錢虎吳仁聽入耳內,不禁猛一轉面,怒目望去。講話的是一個黃面大漢,話一出口,驚覺失態。忽見金錢虎吳仁怒目瞪住自己。頓時臉色一寒,斜目睨視過去。長白四虎久居關外,慓悍成性,睹狀之下,頓時勃然大怒,躍躍欲動,大有實時發作之勢。

  妙雨急忙一按金錢虎吳仁的肩頭,移目望去,見那黃面大漢似曾相識。忽然記起,曾與此人同住一家客棧。記得他曾講過,學得驚人藝,售與帝王家,南宮世家正如今日武林中的帝王,若想做一番大事,就得投靠南宮世家。不禁暗暗忖道:似這等貪慕美色,惑於權勢,寡廉鮮恥,不明大義的人,未必就在少數。由此看來,南宮世家這招親之會,既可翦除異己,又可選拔手下。並非多餘之舉。

  忽聽先前發話那人道:“連姑娘,南宮太夫人不會親臨,乃是我等意料中的事,但不知其餘幾位夫人,是否會駕臨此處?”

  只聽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冷冷說道:“是啊!縱然是比武招親,也得有個長輩出面,總不能姑娘家自己訂親,自己說媒獨自一人大會親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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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7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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