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大頭寶珠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南羅 - 《大宅小閨秀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9-2-19 23:55: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沈貴妃拿著絹帕輕輕拭了嘴角:「此事,倒要緩一緩,等過些日子再說。妹妹也莫在官家跟前提。」
  楊淑儀點頭:「姐姐放心便是。」
  宣德樓門外, 候了一個半時辰的趙萱兒,腿已經開始發酸,扶著翠湄的胳膊借了點力, 又重新身姿筆直地站好, 翠湄望瞭望守門的黃門,低聲勸道:「主子, 要不我們去馬車上等著吧,這貴妃娘娘禮佛也不知道還需幾個時辰。」
  趙萱兒搖頭, 有些發幹的嘴唇微勾, 苦笑道:「我若是進了馬車, 今個貴妃娘娘怕是得禮一日的佛了!」她素來看不上沈清茉,開國功勳家的女兒,沈順宜的孫女, 竟然動用一個卑微的伎女來攏絡帝心,她也不噎得慌?
  今個是沈清茉故意讓她沒臉,為了硯郎,她自是要受著的。
  宣德樓門兩旁的黃門都面面相覷, 再不曾想過,肅王府的郡主竟也有這般看他人臉色的時候。
  正等著,便見肅王妃的馬車匆匆地趕了過來, 肅王妃帶著華平郡王妃申氏青白著臉下了馬車,肅王妃年已剛過五旬,著了一身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宮裝,上頭的牡丹似搖曳生姿, 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卻是緊抿著胭脂色的唇,望著昭城郡主皺著眉。
  昭城郡主面上一紅,低低地喚了聲:「母妃。」
  「萱兒,你過了!」肅王妃淡道。
  旁邊的華平郡王妃申氏對著小姑子輕輕搖了頭,無奈道:「萱兒,你怎地不和母妃說一聲呢?」還是父王派了人回來,通知母妃的,哼,憑她一個沈家女,也敢給肅王府的郡主臉色看。
  二月末的天,趙萱兒額上猛然出了一層冷汗,面頰通紅。也不知是羞愧,還是懊惱前些日子氣憤地回府和母妃說和離,轉瞬兒又為杜呈硯站在此處受羞辱。
  肅王妃終是不忍苛責愛女,歎了一聲道:「你且隨我進去。」
  肅王妃的女官已經遞了腰牌過去,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沈貴妃那邊來人請肅王妃、華平郡王妃和昭城郡主進去。
  此時趙萱兒的腿已經有些發麻,看著母妃上了軟轎,她默默地跟在了申氏後頭。申氏回頭望了她一眼,輕聲道:「莫急,母妃在呢!」
  她這個小姑子性子倒是和軟,一點王府貴女的厲害勁兒都沒有,如果不是和杜呈硯相識太晚,她和杜呈硯之間,怕也不會成了整個汴京的笑話。
  趙萱兒感激地回了一句:「謝謝嫂子。」
  到了椒蘭殿,沈貴妃已經候在殿門口,見到肅王妃一行,忙笑道:「剛出了小佛堂,便聽說昭城妹妹等在外頭,不想這時候下頭人來傳話說皇嬸也來了,倒叫我受寵若驚。」
  肅王府輕睨了沈貴妃一眼,「貴妃娘娘待菩薩一番赤誠之心,倒叫我家的萱兒也該好好學一學才是。」
  沈貴妃笑道:「宮裡清閒,不像萱兒妹妹和華平郡王妃在外頭還可串門說說體己話,我這裡可是一直等著華平郡王妃和昭城妹妹進宮陪我嘮嘮嗑呢!」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趙萱兒已然有些著急,嘴唇微動,一旁的嫂子一直給她使眼色,讓她不要開口,趙萱兒只得坐在一旁,喝著茶,心思卻是完全不在上頭,也沒劃撥茶蓋,猛然一口,燙了立即吐了出來。
  宮女忙去端了涼水過來。
  沈貴妃訝然道:「昭城妹妹怎地這般不當心!」
  肅王妃淡淡瞥了一眼沈貴妃,她也算是看出來了,沈貴妃這是打定主意不給她肅王府臉面,茶水不怪宮女不經心,難道要怪她家萱兒?
  申氏看出母妃的不滿,皺眉道:「貴妃娘娘待宮女也太善心了一些,這般馬虎的,竟也調到跟前來當差,娘娘侍奉菩薩赤誠,也萬不可委屈了自己呀!官家信任您,讓您掌管宮闈,您又是太子的母妃,您若是委屈了自己,官家和殿下定是都不依的!」
  剛才給趙萱兒奉茶的宮女已經搖搖欲墜,有些站立不住,作勢便要跪下求饒,卻被沈貴妃身邊的嬤嬤狠狠瞪了一眼,已經打彎的膝蓋,又生生地直了起來。
  沈貴妃掩唇笑道:「被華平郡王妃這般一說,倒像我是一個多精貴的人兒一樣,可羞煞我了。」沈貴妃望向趙萱兒道:「昭城妹妹可好些了,聽說妹妹今個在外頭候了許久,可是有事與我說?」
  她聲音溫軟,絲毫沒有作踐趙萱兒的意思,可是那要笑不笑的眸子,卻讓趙萱兒莫名的看出了一點挑釁的意味。
  申氏道:「妹妹哪有……」什麼事兒……後面幾字申氏卻是沒來得及說出口。
  「貴妃娘娘可知道官家準備如何處置呈硯?」
  申氏望著說出這話後,一臉焦慮地看著沈貴妃的小姑子,頓時覺得此番小姑子已然是扶不起的阿斗,真是一點氣性都不要了。
  沈貴妃面上立即換了一副哀淒的神色,歎道:「昭城妹妹不說,我當昭城妹妹還不知道呢,此事,也是苦了妹妹,只是,官家這兩日忙於朝政,卻是兩日未到後宮來了,我也沒聽說什麼消息。」
  原還微微傾了身子的肅王妃,這下子卻是連面上功夫也懶得做了,冷笑道:「沈貴妃當真好大的鳳儀,他日封後之時,老身定要到紫宸殿朝貴妃拜賀。」
  沈貴妃立即惶恐道:「皇嬸這是折煞清茉了!」可是人坐在花梨木的鳳凰交椅裡,卻是紋絲不動,像是正準備接受後宮妃嬪、百官命婦們的朝賀一般。
  肅王妃氣的身子發抖,拂袖起身離去。
  趙萱兒還想再問,卻是也不敢再逆母妃的意,不甘地看了沈貴妃一眼,跟著嫂子離去。
  沈貴妃坐在椅中,吩咐一旁的嬤嬤道:「嬤嬤代我送一送皇嬸和昭城妹妹,華平郡王妃。」
  杜婉詞在王府裡等了娘親許久,後來又聽翠微說阿婆和舅母也出去了,心裡又添了兩層焦急,聽到阿婆和娘親回來,正準備去找她二人,未出院子,便被表兄趙延平攔了下來,「我勸婉婉現在莫要過去,阿婆怒氣衝衝的,此行定當不順,你去了,怕也要莫名受牽連。」
  杜婉詞急道:「難道和沈貴妃娘娘打探一句消息都這般難嗎?阿婆也去了啊。」
  趙延平嗤笑道:「婉婉,今時不同往日,若是顧忌我們肅王府,姑父怎會被一個莫須有的串通刺客而收監。」姑父一事,明顯是沖著肅王府來的,可惜姑父半生以直臣自居,肅王府的事一直能推多遠就推多遠,若不是姑母執意要嫁他,肅王府怎會將姑母嫁給這般冥頑不靈的人。
  只是眼下看樣子,姑父雖然沒有偏幫肅王府,倒也沒有拿肅王府向官家投誠,只能說,姑母的眼力卻是不差,此人當得君子。
  見婉婉尤不相信,趙延平又道:「肅王府這許多年一直是官家的心腹大患,眼下立了太子,官家這是急著給太子掃清障礙呢。婉婉你也別急,此事便是阿翁和父王不管,我也會力救姑父出來的。」
  杜婉詞悄然落了淚,她前兩日還在家中和杜恒言拌嘴,眼下杜府被封,杜恒言不知道去了哪裡,爹爹進了牢房,娘親也不受王府阿婆待見。在杜婉詞十四歲的人生裡,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寄人籬下,孤立無援。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9-2-19 23:55: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趙延平等她默默拭了淚,猶豫了一會,又道:「還有一事,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杜婉詞苦笑道:「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還能比眼下更糟,表兄你知道什麼,也別瞞我了。」
  趙延平見此,有些為難地道:「我卻是聽王府裡頭的幕僚道,前個,張樞相當朝向官家懇請,讓張憲娶杜恒言,說張憲對杜恒言癡情已久,此生非她不娶,張樞相年過三十才得此一子,是以厚著臉皮向官家求情。」
  杜婉詞眼前一黑,翠微忙扶了她一把,杜婉詞暗暗咬了舌頭,勉力清醒了一些,又問趙延平:「官家,許了嗎?」
  趙延平撓頭道:「倒是沒,因為楚王代林老相公的孫子也向官家求請。」
  杜婉詞忽地笑的彎了腰,一邊笑著,一邊開始掉眼淚,樣子竟有些癲狂。
  趙延平嚇了一跳,忙讓女使去請太醫來,一邊對翠微和碧蘿道:「還不快扶了你家主子去躺著!」他自個也是著急忙慌地跟著進去。
  兩柱香的時間,來了一位很年輕的太醫,隔著一扇黃花梨仕女觀寶圖屏風號了脈,道:「小娘子這是怒極攻心,需好生靜心調養。」
  說著便收拾藥箱準備走,趙延平攔道:「太醫,我家妹妹近來煩心事兒多,不知太醫這裡可有安睡的香丸子?」
  太醫沉吟了一會道:「太醫局許是有,下官這裡卻是沒有隨身攜帶,世子不妨找人去一趟太醫局。」
  屏風後頭的杜婉詞輕聲道:「延平哥哥,你不用為婉婉費神,婉婉無事。」杜婉詞對於趙延平在此時還這般無微不至的關心,心裡十分感激。
  剛邁出步子的太醫微微一頓,回首又看了一眼那扇屏風,隱隱綽綽的,卻是什麼都看不見。
  趙延平眼尖,道了一聲:「太醫?」
  太醫淡笑道:「適聽小娘子的聲音,似有郁氣滯于丹田,世子不妨多開導些。」
  趙延平挑眉,不想此人年紀輕輕,望聞問切倒是出神入化。「尚不知太醫貴姓?」
  太醫作揖道:「好說,下官姓陳。」
  趙延平心裡默念了一會「陳太醫」, 又笑問道:「不知陳太醫平日裡在宮中何處當差?」
  陳太醫道:「下官資歷尚淺,初進太醫局,眼下且跟著院首打下手。」
  這話回的卻是含糊, 所有的太醫平日裡不都是給院首打下手, 但是趙延平這話問的,往深了究, 有打探宮闈的嫌疑,也是誅心, 是以見陳太醫這般回, 知道不會成為同道中人, 也就不再提。
  送走了陳太醫,趙延平對杜婉詞道:「婉婉,你先休息, 我去阿婆那邊看看。」
  杜婉詞道:「謝謝延平哥哥。」
  趙延平輕嘲道:「你我一處長大的,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趙延平走後,碧蘿道:「主子,世子待你真好。」
  翠微掀了眼皮看了眼面色潮紅的碧蘿, 又望瞭望自家主子,見其面上也甚是感懷,便按下了下頭的疑慮。
  王府主院裡頭, 趙萱兒看著十分憤懣的母妃,垂首坐在下手,不言不語,硯郎現在收押在大理寺, 她大打探不出消息,父王為了避嫌,也不願意出面替她打探,她這心裡實是放心不下。
  雖說她夫妻二人這些年來常有嫌隙,但是硯郎待她向來十分尊重,偶有口角,她若不是鬧的狠些,硯郎也願意給她臺階下。磕磕絆絆走了十多年,如果不是中間隔了個杜秋容,她和硯郎之間,怕比今日尚要美滿,前些日子她氣憤的回了王府,說要和離,也不過是想將話傳到硯郎耳朵裡,讓他來接她回府罷了。
  可是眼下,她若不設法將他救出來,一頂「勾結刺客」的帽子壓下來,硯郎這輩子即便能逃出生天,仕途卻是完了。
  趙萱兒的心思百轉千回,上頭肅王妃猶自罵著沈貴妃,什麼「沒臉皮的狐媚子」、「一個妾侍也當自己是正宮了!還在老身跟前擺起了架子!」「沈順宜的臉面算是被她丟盡了,她倒是好謀算,接了伎女進宮奪寵!」
  申氏見她越說越不像樣子,打發了隨侍兩邊的女使下去,自拿了女使手中的美人錘,輕輕地一邊替肅王妃捶著胳膊,一邊勸慰道:「母妃不必和那等人一般見識,免得氣壞了自個的身子。」
  「母妃,我想去大理寺看望硯郎!」
  趙萱兒話一出口,屋裡立時靜了下來。
  肅王妃在宮中帶的怒氣,也仿佛被澆滅了兩分,許久,只聽肅王妃冷嘲道:「萱兒,你若是覺得我肅王府的臉面,被你丟的尚且不夠,你要去便去吧!」
  申氏大驚,立即勸道:「母妃,妹妹也只是擔心姑爺,您切莫動怒!」
  肅王妃卻是懶得再理會,起身進了內閣。
  申氏無法,只好帶著趙萱兒出來,望著眼圈又紫又紅的小姑子,歎道:「若是當初婉婉做了太子妃,今日,這些事兒,也不過是她動動嘴皮子的事兒,此番,不僅妹妹傷懷,也耽誤了婉婉的前程。」
  見趙萱兒肩頭一震,申氏望瞭望外頭的天色,道:「妹妹辰時便站在了宮外頭,已然累了這許多時候,回去好好歇著吧,母妃這邊,我幫你看著,等母妃消了氣,我再幫你說去見姑爺的事。」
  趙萱兒對著嫂子鄭重地福了一禮,「勞嫂子幫萱兒周旋。」
  申氏道:「你哥哥最疼愛你,我今個不幫你,回去還得挨他訓斥,妹妹無需掛懷。」
  椒蘭殿裡頭,官家與沈貴妃一邊下棋,一邊道:「聽說愛妃今日接見了肅王妃?」
  沈貴妃笑道:「陛下已經知道了啊,今日昭城妹妹在宮外候了好些時辰,臣妾猜到她為何事所來,是以並不準備見,只是,不想皇嬸竟然帶著華平郡王妃一同趕過來了,倒是讓臣妾不得不見。」
  沈貴妃說到這裡,微微歎了口氣,實在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官家下了一枚黑子,將沈貴妃的白子收了好些,撫須笑道:「皇嬸素來蠻橫,倒是為難愛妃。」
  「唉,誰說不是呢,不過,臣妾長居後宮,見見人也熱鬧些,並不算為難,前些日子,臣妾可是允諾了淑儀妹妹,待宮裡事物清閒些,帶妹妹去太子府邸住兩日,也去看看外頭的熱鬧,臣妾這些日子一直不得見陛下,倒是對淑儀妹妹失言了。」沈貴妃卻是另起話頭,不提肅王妃。
  官家抬眼看了下沈貴妃,沈貴妃行事自來穩妥,眼下倒學了些洛兒的做派,「愛妃執掌鳳印,出宮卻是多有不便,眼下適逢丹國與我國建交將十周年之際,事務繁多。」
  「是臣妾拙笨了,此等時候,臣妾不予陛下添亂。」
  沈貴妃心沉了沉,今日被肅王妃以後位刺了心,她心裡便想試探下官家的意思,她要的豈是出宮的機會,而是省親,以皇后的儀仗回府省親。她的兒子已經貴為太子,官家卻絲毫沒有提她位份的意思。
  沈貴妃心不在焉地陪官家下完了這一盤棋,滿盤皆輸,望著被官家一枚一枚拾起來的白子,沈貴妃訝然笑道:「臣妾甘拜下風。」
  官家笑笑不語,片刻起身道:「我尚有處理奏摺,愛妃早些歇息吧!」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9-2-19 23:56: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沈貴妃挽留道:「陛下不若陪妾身用了膳再走?」
  官家擺手,卻是腳步不停。
  沈貴妃看著鑾駕去的方向,微微皺了眉,招來身邊的小黃門道:「你晚些時候去打聽,陛下是去哪裡?」
  杜家出事後,杜恒言一直沒有去書院,倒是李菁來看過她一回,說杜婉詞也沒有去,沈夫子近來抱恙在身,也一連幾日沒去上課了。
  待奉茶的紫依下去,李菁湊在杜恒言耳邊道:「沈夫子似是有孕在身!」
  見杜恒言睜大了眼,又輕聲道:「我又私自去了一趟沈夫子的小院子,說是看看沈夫子,一進去便聽見了幹嘔聲,看見了院子裡頭多了兩個媽媽,正在院中清理沈夫子的花卉綠植,我回去查了一下醫書,玉丁香、蘭花、天竺葵、五色梅、黃杜娟、夾竹桃,這些花有些有輕微的毒,卻是花香濃郁,對孕婦不適,沈夫子常年栽培花卉,自是知道它們的習性,所以我揣測,沈夫子怕是有孕了。」
  如果此時陛下真的多了子嗣,若是宮妃所出,便是一位皇子也沒什麼,左右儲君已立,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對太子並無威脅。
  但沈夫子的身份卻極易讓人詬病,又是太子母家的女兒,平白給沈家抹黑,不說沈貴妃會震怒,便是太子,怕也容不得這個孩子。
  杜恒言握著李菁一雙皓腕道:「此事你切莫再留意,沈夫子的院中此時可能已有人把守。」
  李菁眸子黯了些,「我聽你的,阿言,你什麼時候重新回書院?你不在,薛清漪那幾個惹事的也走了,日子當真無趣的緊啊!連個拌嘴的都沒有了!」
  杜恒言苦笑道:「你這般無憂無慮的反歎日子不好過。」
  正說著,院子外頭有人在敲門,杜恒言準備喚紫依去開門,便見小黑娃在院中喊:「我去開門。」
  李菁又問杜恒言:「阿言,我聽說當日在陛下面前,張樞相說張家小衙內要娶你,此事你可知曉?」
  杜恒言不意李菁提起這事,不知怎的回她,猛然間聽到小黑娃大喊:「阿姐,有人找你!」心裡更是惴惴不安。
  帶著李菁一同朝院門走去,便見小黑娃和外頭一位郎君兩兩對峙,小黑娃一臉警惕的模樣。
  小小的身子站在門口,並不讓開,似乎她年僅八歲的小身板,真的可以當一堵牆一般,擋住眼前的人。
  杜恒言待走進,赫然發現門外的人是小陳太醫,心裡頭剛剛的緊張立即散去,對阿寶道:「阿寶,這是小陳叔叔。」
  小陳太醫從袖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墨綠匣子,遞給小黑娃道:「糖丸,給你。」
  小黑娃淡淡地瞥了一眼上頭雕著的一隻胖乎乎的小豬,眼睛一亮,還是忍住伸手的衝動,後退了一步。
  杜恒言笑道:「阿寶,他的東西可都是好東西,接著吧!」
  小黑娃手腳俐落地接了過來陳太醫手裡的墨綠匣子,歡歡喜喜地舉高對杜恒言道:「阿姐,小陳叔叔給我的!」
  杜恒言對小陳太醫道:「我家阿翁自從知道伯父的事以後,一直寢食難安,所以特托信讓你過來幫忙看一看。」
  小陳太醫點頭:「杜將軍的事,我也聽聞了一二,今個來之前我去了一趟肅王府診脈,那小娘子像是你家府上的,叫婉婉。」
  小陳太醫說的自是杜婉詞了,杜恒言應道:「是我伯父的女兒。」迎著小陳太醫去阿翁的廂房,號了脈以後,隨身取出了些安神的丸子,對杜家阿婆道:「晚上睡之前用溫水吞服。」
  給杜家阿翁號完了脈,杜恒言送小陳太醫出去的時候,小陳太醫緩了步子,低聲道:「今日我看肅王府世子對杜婉詞甚是殷勤,又恭疏有禮,只怕肅王府仍舊打著讓杜婉詞進太子府邸的主意。」
  杜恒言淡漠地笑道:「我眼下卻是管不得那許多了,伯父進了監牢,阿翁阿婆,還有二娘,尚且靠我看顧,杜婉詞背靠肅王府,若是還不能自己走出一條路來,反而任人擺佈,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小陳太醫點頭贊許道:「過了這麼些年,言小娘子可是比以前心狠了些。」當年言小娘子俯在娘親懷裡哭的喘不過氣的場景猶在他眼前,前些年他入京考進了太醫局,恰聽聞言小娘子總是被書院的女孩兒捉弄,便閒暇時候做了好些捉弄人的藥丸子,送予她,讓她隨身備著,卻不想,平白給她招來了一個憊賴小娘子的名聲。
  此時這個憊賴小娘子見左右無人,輕聲道:「你若是在宮中見到楊淑儀娘子,便說寶物我找到了,感謝淑儀娘子賞賜,定當好生看顧。」
  小陳太醫略一沉吟,便聯想到了剛才給她開門的那小娘子身上,笑道:「世界這般大,湊巧的事都讓你遇見了。」
  杜恒言笑笑,卻不接他這話茬,她與小陳太醫相交多年,從明月鎮上開始,一直蒙受他的恩惠,自來對他十分信任,只是這些汙糟事兒,她卻不想讓他知道,以免亂了他行事的步調,他身為太醫,若是摻和進這些汙糟事兒,卻是最容易被人利用而違背了自己素來的醫者良心,無論哪一點,杜恒言都不願意看到,只道:「另外,勞煩小陳太醫有功夫的時候,幫我配置一些防蟲防濕氣的藥丸子,我擔心伯父在牢裡頭受蚊蟲鼠蟻之苦。」
  小陳太醫自是應允。
  小陳太醫出了烏桕巷子,流連在朱雀門附近的水飯吃食上,遇到了從國子監回來的林承彥,身後還跟著兩個像是國子監的學生,嘰裡呱啦的說著好像是丹國的語言。
  林承彥也看見了小陳太醫,立即與同學告了別,跑過來問小陳太醫:「不知杜阿翁可有掛礙?」
  小陳太醫道:「並無,只是,你怎會丹國的語言?」
  林承彥道:「我阿翁帶我去澶州住過兩年,自從丹國與大趙國通商以來,常有丹國商販來往于我國邊界。近日丹國使臣要來京,恰逢兩國停戰十年之際,此番丹國將要攜書生、商賈、手工藝人等百來餘人來我國研習,國子祭酒命我和一幫會丹文的同學到時一起負責教那些書生習四書五經。」
  小陳太醫道:「此乃盛事,到時若有機會,我也想和他們交流下醫術,聽聞丹國善解剖之術。」
  兩人聊著,忽然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林承彥耳尖,忙一把拽了小陳太醫往右邊閃開,瞬息便見一匹馬拖著馬車橫衝直撞地飛奔過去。
  表柱裡的水飯攤子被撞得亂糟糟的,小販們頓時急的都哭了起來。
  小陳太醫望著那輛東跑西串的馬車猛然被風撩起的車簾中露出兩個女子的面容,急道:「糟糕,裡頭還有人!」
  他話音剛落,便見身邊的林承彥三兩步追上了那輛無人駕駛的馬車,飛身上馬,猛力拉住了馬的韁繩,待馬停了下來,對著裡頭的人喊道:「此馬暫被降服,二位姑娘速速出來。」
  裡頭一個女使模樣的人忙扶了一位小娘子出來,二人面上都覆著面紗,只是眼睛十分深邃,眼珠呈淡藍色,不像是趙國人。
  林承彥略一拱手,縱身下了馬車。
  小陳太醫忙上前問道:「慕俞,你可無礙?」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9-2-19 23:56: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慕俞道:「無事,此番天已有些晚了,你今個還需不需入宮當差?」
  小陳太醫道:「我這月需值夜,尚得趕回去,我這裡有一瓶活血化瘀藥膏,你剛才勒那野馬的韁繩,定是傷了手,回去務必要塗上。」
  林承彥自是謝過,二人正待分開,剛才被救下來的兩位女子朝著他二人走了過來,道:「多謝義士仗義相救,不知義士家住何方,改日托家父登門致謝。」
  這位小娘子的聲音輕輕緩緩,像夜鶯婉轉的音調,十分好聽。
  小陳太醫正待說「不必」,林承彥卻是對著他揮手別過。徑直朝沒有被殃及的賣凍魚頭的小攤上花了二十文買了一份,回去帶給阿言吃。
  又買了一份辣白菜,準備給阿言佐粥吃。
  林承彥竟像是沒聽見這位小娘子的話兒一般,絲毫不理,小陳太醫微愣,略帶歉意地準備朝這位小娘子說慕俞家有急事,卻不意看見二人裙裾下若隱若現的馬靴,才發現二人著的竟也是時下女子騎馬時穿著的旋裙,立時對慕俞的態度了然。
  适才的驚馬,不過是這兩位小娘子刻意為之,若是沒有慕俞相救,她二人玩鬧夠了也必是會安然無恙,頓時冷嗤道:「在下替這朱雀門的百姓感謝二位小娘子手下留情,只踏了賴以為生的經營,沒有要了他們的性命!」
  說著,鄙薄地看了二人一眼,摔袖離開。
  看著面前的郎君憤慨地甩袖離去, 著了旋裙的女使和小娘子面面相覷,女使半晌才緩過神來,道:「主子, 這兩人既是這般不領情, 我們也不用想著酬謝,回去吧!」
  「麥耳, 不得無禮,你去給被殃及的小攤擋一人分發一兩銀子。 」
  被喚作麥耳的女僕雖不甘願, 也只得一一上前道歉, 並奉上一兩銀子的賠禮。剛才那麼瞬息間, 遭殃的商戶有十七戶,接了銀子,還是有些義憤難平, 對著麥耳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不知道是誰一早就跑去了官府,等麥耳分了銀子,已有兩位官差過來,眾商戶紛紛指著中間的兩位女子道:「官爺, 是她們!」
  大趙國自來十分厚待商戶,街道上雖允馬車通行,但是凡有縱馬行為, 必要帶回衙門審查,若是故意縱馬於市,罰銀百兩,杖責二十。
  是以, 雖是王孫貴族遍地的京城,他們這些小商販也極少受到這種粗蠻的打擾。
  眼下,兩位外邦女子尚不知道其中的厲害,待跟著官差到了衙門,被上頭官人的驚堂木一拍,立即後知後覺起來。差人去京郊的驛站喚來自家阿耶。
  丹國使臣已到京的消息很快便不脛而走,同來的還有一位正值婚齡的郡主。
  林承彥到家中的時候,廚娘正在捯飭著晚飯,見到自家小郎君回來,用水沖洗了一下沾了麵粉的手,杏黃色的團襖圍裙上頭也沾了點點撲上頭的麵粉,銀索細細地攀了膊的雙臂上托著一個鏤花木盤兒,上頭盛著三小碗麻溜整齊的甘草花兒、雕花棖元兒和砌香梅,對林承彥道:「小郎君,今個東邊來了一個郎君,逗留了約半個時辰。這是我今個給隔壁的兩位小娘子備著的,您一併送了過去吧!」
  先前小郎君一直讓她搗鼓著各種新鮮吃食,每日裡一早巴巴地用注水碗溫著帶去,待東邊這個小娘子搬來,她才知道,原來小郎君看中的便是這個小娘子。
  林承彥將書篋放下,接了過來,對著廚娘笑道:「謝謝嬸子,我這就過去。」
  院子裡的林二正在削著竹片兒,見到小郎君又興興沖沖地跑了出去,暗自搖了頭,照自家小主子這股不要臉不要皮的衝勁兒,也許功名沒考到,娘子倒是要進府了。
  東邊院兒裡,杜恒言服侍著阿翁用了湯藥,又陪著說了些安慰的話兒,正準備出來,杜太初喚住她道:「阿言,婉婉是在肅王府嗎?」
  杜恒言笑道:「是的,阿翁,你不用擔心婉婉。」
  杜太初苦笑著搖搖頭,他不是擔心婉婉,他就是想確認,在這番關頭,他的嫡親孫女兒真的會拋棄他們二老嗎?
  杜恒言見阿翁神情落寞,喚了小胖墩和小黑娃進來。
  姬二娘在廚下備著晚飯,她娘家兄長今個送了一個後肘子、一隻鴨過來,她正在做紅油鴨和水晶肘,見到阿言過來,笑道:「阿言,我這紅油鴨快出鍋了,你一會常常可煮爛了沒有,阿翁阿婆牙口不好,得燉化點。」
  杜恒言看她穿著半舊的綠花圍裙,也不知道是從哪兒淘換出來的,笑道:「一直都知道二娘是個雅人,這還是頭一回見二娘在灶臺上忙乎。」
  姬家掌櫃最近每日裡不是送後肘子就是送雞鴨魚的,倒讓杜恒言對姬掌櫃高看了兩分,以前只當他是靠妹妹的一個連自家的鋪子都守不住的窩囊哥哥,可是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便是杜家阿翁都感慨了兩回。
  正經的親家至今一個人影都沒見到,反倒是一些平日裡想不到的人,在這時候惦記著他們。
  當日杜府女眷隻身被趕了出來,連一隻包裹都沒帶出來,這消息怕是早在第二日便傳遍了京城的大家小巷。連李菁兒都能找到烏桕巷子,今日李菁來的時候帶了兩支百年人參,百兩銀子給她。
  銀子她沒收,兩支人參收下了。禦丞一直是一個清貧官兒,李菁兒能拿出這一百兩,想必也是她掏空了自個的小金庫了。
  姬二娘笑道:「以前在閨中的時候,偶爾嘴饞,自己總想著新花樣兒,廚娘們做不出來,我便自己做。」誰成想,過了十來年,自己這一手竟然還能派上用場,想到監牢裡的夫君,姬二娘眼淚便翻湧了出來,忙著去灶下添柴禾,遮掩了神色。
  杜恒言明白她的用意,也不戳破,只道:「我托了慕俞去幫我打聽,想著能不能進監牢看看伯父,給他送些吃食也好!」
  姬二娘一聽這話,忙放了火鉗,起身問道:「要做些什麼?我能跟著一起去嗎?」
  杜恒言勸慰道:「若是可以,自是帶二娘一同去的。」
  二人正說著,門外林承彥拍起門來,杜恒言過去開門,一拉開,便見他端著一個紅漆鏤花木盤兒,上面托著三個小碟子,另並兩份在外頭買的吃食。
  杜恒言搖頭道:「慕俞,你最近也忙,不用每日裡還想著為我搗鼓吃食。」慕俞這些日子一邊要幫她打聽伯父的消息,一邊還要忙著書院裡的事兒,他前些日子得了風寒,也瞞著沒和她說,還沒完全好的時候,又幫著她操勞杜家的事。
  杜恒言覺得,慕俞歲說比她小上一歲,可是,但凡她遇事,他那瘦削的肩膀,好像就能什麼都替她擔起來一樣。
  林承彥見她這般說,笑著道:「阿言,我從國子監下學,順道買的,你一日待在家裡,也是悶得慌,隨便吃個零嘴,也是樁事兒。」
  聞著香味過來的小黑娃,暗暗咂舌,嗯,阿姐吃零嘴也是一樁事兒!
  林承彥看著阿言將鏤花木盤兒交給了阿寶,這才說道正經事兒,「阿言,我托了大理寺寺卿,初六那日你與我一起去大理寺監牢見杜將軍,不過你得換身裝扮,只得你一人與我一道去,帶點乾糧,旁的卻是都不能帶了!」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9-2-19 23:5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杜恒言不想慕俞真的能將此事做成,他僅是秀才的身份,又離京多年,一時訝然道:「慕俞,你是怎地與大理寺寺卿識得的?」
  慕俞眼神微閃,只道:「他府上的郎君與我一同在國子監就學,往日裡十分投機,是以托他幫了這個忙。」
  實際情況是,大理寺寺卿陳家的這位嫡幼子,最喜歡鬥雞,為了贏他,他花了大力氣從菜市裡淘出了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
  這陳家小子雖是紈絝,為人卻最講信用,一旦輸給了他,回家便偷了他爹爹的權杖,准林承彥進去一炷香的時間。
  三月初六,杜恒言一早便備了五張白麵薄餅,姬二娘想撒上點肉末,也被杜恒言攔住了,加了肉末雖是口感好些,卻不能放,不比這烙的兩面香軟的薄餅。又能抵饑,又能存放。
  二人到了大理寺後頭的監牢的時候,陳巍山已經扮作獄丞的模樣候在那裡了,見到林承彥帶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小郎君過來,只是此小郎君玉般透明的耳垂上兩個耳洞,卻是不經意間洩露了此小郎君的身份。
  陳巍山猜測這位必是在京中早有「盛名」的杜家另一位小娘子,只是不知道真人竟比傳言中可愛很多,難怪一向一心讀聖賢書的林承彥,此會竟願意陪他鬥雞。
  陳巍山對二人道:「我剛剛用我爹的權杖調離了這邊的兩個獄丞,你們且進去,我在外頭守著,若是有什麼動靜,我瞧一瞧這個鐵門,你們務必迅速出來。
  林承彥拱手道:「陳兄,大恩不言謝!」
  陳巍山揮手道:「行了,快進去,別磨嘰了,裡頭右手第二個口子左轉再左轉第四間,最多一炷香時間啊!」
  杜恒言跟著林承彥便從監牢裡去,潮濕難聞的氣息,混合著鼠蟲的屍體、尿騷味,讓杜恒言喉嚨一陣一陣作嘔,林承彥忙拿出帕子給她,示意她捂上。
  並不長的一段路,杜恒言覺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待林承彥數到「四」的時候,杜恒言便見到了穿著囚衣的伯父,身上衣衫襤褸,似受到了刑訊,身上隱有血痕,杜恒言的眼淚一下子便沖了出來,所有的奇異的難忍的味道,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她望著伯父披散的淩亂的頭髮,竟是不敢上前一步。
  「阿言!」
  杜呈硯一早便警覺地發現有人進來了,待看清來人是杜恒言和林家小衙內時,也不由紅了眼,「阿言,你怎麼進來的?快出去!」
  林承彥輕聲對阿言道:「阿言,此時不是哭的時候,時間緊急!」
  杜恒言忙奔了過去,問杜呈硯:「伯父,你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我們要怎麼救你出來?」
  杜呈硯喉嚨微微滾動,卻是含糊地道:「阿言,伯父會出去的,你們不用想辦法,在家好好等著我,伯父總有一天會出去的!」
  杜恒言卻是不信,趴在鐵杆上,急的帶出了哭腔:「爹,我不能再看著你在這裡受苦啊,你告訴阿言啊,我要怎麼才能救你出去?」 她不相信她爹會指使刺客刺殺官家,這麼些年,她爹一直與趙萱兒關係並不融洽,她不相信她爹會為肅王府做事。
  一聲「爹」讓杜呈硯竟也不由紅了眼圈。想到最近丹國將要派使臣過來,哽咽著叮囑道:「言兒,近些日子你儘量不要出門。」
  杜呈硯見阿言淚如雨下,料她現在是什麼也聽不進去,對她身旁的林承彥道:「慕俞,你好好照顧阿言,這些日子要看好她,萬不要讓她私自出門,書院也別去了,這裡不是久留的地兒,你快帶阿言出去!你們不用擔心我,官家查明真相後,早晚會放我出去的!」
  林承彥也知道杜呈硯說的對,此番他也只是想確認一下,杜呈硯是否活著,好讓阿言放心,卻想不到阿言見了杜呈硯這般形態後,竟會情緒失控。忙讓阿言拿出那五張薄餅,杜恒言遞過去的手一直在不住地顫抖,她爹,那個素日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殿前都指揮使,與眼前一身傷痕、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人,竟然是同一個人。
  先前因小小娘而對他生的一分責怪,此刻竟然在她的心上蕩然無存,那個當初堵在明月鎮上的朱雀巷子裡給她一個包裹的黑面人。
  五歲到十四歲,一直默默無聲地給了她諸多關愛,卻不曾用言語表達過的人,他可能不是她爹,可是,這麼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扮好一個「爹爹」的角色,甚至不惜給她嫡女的身份。
  「爹爹,言兒一定會救你出來!」
  杜恒言被林承彥拉著出去的時候,對著杜恒言哆嗦著唇喊了一聲,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喊出來,她的腦子裡一直現著那張再不曾這般落魄過的臉,「爹爹!爹爹!」
  出了監牢, 杜恒言拉著林承彥問:「慕俞,你知道爹爹究竟是因為什麼嗎?不是僅僅只是瀆職嗎?」
  一旁的陳巍山見林承彥說不出口,壓低著聲音道:「其中有一個刺客說是杜將軍有意放他們進來的, 現在官家懷疑, 杜將軍是否真的和逆賊勾結。」
  而所謂的逆賊,不消分說, 自是肅王府。
  杜恒言聽了卻是不由冷笑:「當初賜婚的旨意是他下的,現在懷疑爹爹的也是他!」杜恒言深深地察覺到人命在帝王眼裡的輕賤, 官家示弱的時候, 為了討好肅王爺, 給她爹賜了婚,現在要弄倒肅王府了,又拿她爹試刀!
  從頭至尾, 爹爹何錯之有?
  陳巍山上前半步,望著泣不成聲的杜恒言,卻是皺眉道:「杜家小娘子真的篤定,杜將軍與肅王府毫無關聯?」
  話語裡的試探之意十分明顯。
  杜恒言心頭一凜, 迎著陳巍山試探的眼光,淚眼朦朧中,寒聲道:「我爹自來一片赤忱之心, 上無愧於天地,下對得起黎民百姓,陳家小郎君的疑惑不知從何而來?」
  說著,又想起了爹爹剛才狼狽的模樣, 杜恒言又不禁悲從中來。
  陳巍山被杜恒言問的一怔。
  從何而來嗎?誰能說這些年杜呈硯的步步高升裡沒有摻雜一點肅王府的扶持?
  澶州之盟後,楊老將軍及其子兒子依舊回邊疆戍防,而杜呈硯卻能夠以殿前都指揮使的身份留在京都。
  邊疆苦寒之地,而京城卻是武將的溫柔富貴鄉。一去一留,難道不是因著二人之間差著一個肅王府?
  林承彥淡淡地看向陳巍山:「陳兄十分關切杜府家事?想來陳兄覺得若是自個,定當能處理的比杜將軍更忠君愛國?」
  林承彥竟是直接將話說白了。
  陳巍山頓時紅了臉,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有一種被人看穿的窘迫。他其實對杜呈硯自來是有幾分鄙薄的,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在遂城之戰前後,杜呈硯又確認是一員猛將。
  林承彥也不理他,對阿言道:「阿言,伯父說他定然能夠出獄,想來是有所準備的,你眼下也不要太過於擔心。杜家一朝凋落,正需要你打起精神來,杜阿翁、阿婆還在家中等著你呢!」
  道理杜恒言何嘗不明白,只是剛才見到爹爹的震撼,一時間摧毀了她的理智,自從她見到他開始,他便一直是以一個勇猛的形象駐紮在她心中,何時有過今日的倉惶無力。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9-2-19 23:5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杜恒言也覺在此處哭泣白讓人笑話,拿著帕子拭了淚,對著陳巍山福了一禮:「此番多謝陳家郎君仗義相助,杜恒言感激不盡,不知陳家郎君能不能吩咐獄丞照應下我爹爹?銀兩諸事恒言他日備好托慕俞轉交給陳家郎君。」
  陳巍山搖手道:「若是此事,杜家小娘子只管放心。先前慕俞也與我說過此事,我也找過獄丞,不成想,他們已經得了多方的委託。」
  杜恒言略略奇道:「哦,不知道還有誰這般關心我爹爹?」
  陳巍山看了眼林承彥看似溫文無害的臉,不知道該不該說,可是心裡又隱隱的想挫挫這小子的銳氣,遲疑了一會,道:「楊家,還有張憲。」
  話一出口,見林承彥面上無波瀾,陳巍山心裡竟還有些失落。
  杜恒言聽見張憲的名字,心裡輕輕漏了半拍。
  二人與陳巍山告別,杜恒言漫無目的地走著,林承彥默默跟在她身後,不知怎的,竟轉到了杜家門前。
  門上已經拿了封條封了,門口落了好些灰,林承彥輕聲問她:「阿言,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杜恒言搖頭,「不進去了!慕俞,你說我爹爹這半生,為的究竟是什麼?他忠君娶了昭城郡主,他顧及道義,對昭城郡主自來禮讓有加,如果不是我娘死了,也許他和昭城郡主卻是可以做到相敬如賓。」可是後來,同樣是因為忠君,在娘死後,他還是忍著肅王府和昭城郡主,然而卻又被官家懷疑與肅王府串通讓刺客進宮謀殺。
  他這一輩子為的是什麼?
  慕俞道:「杜將軍生不逢時!」
  一代名將,被埋葬在女兒塚中。
  慕俞聽出恒言言語裡對官家的怨憤,勸解道:「阿言,此時杜家適逢多事之秋,便是心中有諸多不滿,也不可宣於口,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又是杜將軍的一樁罪狀。」
  杜恒言撅嘴道:「慕俞,我知道的,你不要再念叨我,跟個小老頭一樣!」
  慕俞耳尖微動,見她眼圈皺皺的,失了水分一樣,面上猶有淚痕,可是作出這般調皮的動作,人仿佛還似往日裡一般鮮活,心下想起杜呈硯叮囑這些日子莫讓阿言外出的話,心思微轉,對阿言道:「阿言,我們今日出來許久,不若先回去吧,免得你阿翁阿婆問起。」
  杜恒言告訴了姬二娘,卻沒告訴阿翁阿婆,怕他們擔心。
  路過東華門,慕俞花十二文買了一塊蟹黃畢羅、一塊櫻桃畢羅,正待遞給杜恒言,忽地聽有女聲喚道:「小郎君等等!」
  杜恒言和林承彥向後張望,便見到一位帶著女使的小娘子正提著裙裾朝這邊奔過來。
  杜恒言問慕俞:「你識得?」
  林承彥搖頭:「不曾識得。」待二人近前,林承彥已然識得,此二女便是先前在朱雀門外縱馬的。
  二人跑到近前,微微喘了氣,為首的小娘子一雙美眸看了眼杜恒言,又望向林承彥道:「那一日多虧小郎君出手相救,那日小郎君行色匆匆,未問得恩人大名,不想今日竟能再見,不知恩人可否將姓名告之?」
  林承彥笑道:「不算恩人,我只不過替衙役們維護了一下街道秩序。不知二位姑娘後來在衙門裡是如何出來的,我觀二位姑娘似乎並無多受責罰?」
  耶律阿沂饒是不懂中原文化,可是此時從對面小郎君淡薄的笑裡也看出,他是問她如果躲過杖刑的?所以,那日是他讓人報的官?
  耶律阿沂面上頓時紅紅白白的,一想到自己還一心一意地視對方為恩人,若不是他,哥哥和阿耶怎會罰她抄寫大趙國的女書一百來遍,害得她只得每日裡躲著出來。耶律阿沂一想到竟是被這人所害,面皮漲熱,胸口火噴噴的,猛地抽出了袖中藏著的七彩玲瓏軟鞭。
  女使麥耳好生勸道:「主子,您若是再惹事,公子會重罰您的!」
  耶律阿沂卻是聽不進去,揮手推開麥耳。
  林承彥揚眉,將手中的兩塊畢羅遞給阿言,道:「阿言,你到邊上去,別給此等潑賴的鞭子傷著了。」
  只見慕俞挑起一塊賣畢羅的嬸子搗木碳用的圓木,手拿著沒有碳黑的那一頭,迎上耶律阿沂甩過來的鞭子,不兩個回合,便將耶律阿沂的七彩玲瓏軟鞭纏住,猛一用力準備拽過來,耶律阿沂手握的有些吃力,可是還是咬牙拽著。
  林承彥微微一嗤,再猛地用力朝後拽,將耶律阿沂整個人都往前拖動了兩步。
  然後,在眾人始料不及的眼睛中,輕輕地,右手扔開了圓木。
  眼見耶律阿沂因為慣性收不住,狠狠地朝後栽去,麥耳尚不及驚呼,猛地超前撲去,一半身子墊在了主子的下頭。
  雖說東華門這一塊兒常有人打掃,但是此時二人撲起來的灰塵,還是險些迷了賣畢羅的大嬸的眼。
  正鬧著,忽地有馬蹄聲過來,只聽那馬上的人轉了彎到了東華門這邊,頓時看見地上的兩人,忙勒了馬,大喝一聲:「耶律阿沂!」
  「哥哥!」
  「公子!」
  便見那馬上的人忙縱身下馬,跑到街心,扶起了二人,「你們?」
  這時,跟在那人後頭又過來兩人,一個是楚王世子趙延簡,一個是太子!
  麥耳指著林承彥道:「公子,是他欺負我家主子!」、
  杜恒言嗤笑了一聲:「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這裡這許多叔伯嬸子看著,小姑娘你怎好張口便不分青紅皂白,是誰喊住了我們,是誰一上來便抽出了鞭子?怎地,我們合該站著讓你家主子鞭打?」
  杜恒言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們大趙國素來律法嚴明,我們秉公守法慣了,不能理解你們家的強盜邏輯。」
  「你!」耶律阿沂見這小娘子句句不饒人,甩了鞭子又想再上。
  「呼啦」一下,那鞭子卻是給在馬背上的趙延簡用劍挑了去,趙延簡淡道:「耶律阿沂郡主,大趙國律法上明確說明,不得在街上鬥毆,如果你有什麼問題,不如回府解決?」
  耶律紮顏這時候已然覺出與妹妹衝突的這二人身份定是不同一般,他和妹妹此次來,另有要務在身,不想平白多惹了麻煩,對著林承彥拱拳道:「小妹天性頑劣,若是有得罪郎君之處,還望郎君多多海涵,我在此處替小妹向郎君致歉。」
  耶律阿沂聽哥哥這般便妥協了,猶氣不過道:「哥哥,是他報的官,是他讓衙役來抓我的!」
  林承彥笑道:「我大趙國子民如有在鬧市縱馬,自是交由官府處理,不知道姑娘有何異議?」當日他便看出這主僕兩不是趙國人,既不是趙國人,卻膽敢光天化日在京都這般肆意妄為,丹國明明言車馬尚未到京都,其主僕卻是喬裝進了京都,不知居心何在?
  他當然得通報官衙讓官差來抓,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外國奸細在大趙國為虎作倀?
  耶律阿沂話一出口,耶律紮顏便驀地喝了一聲:「阿沂,休得無禮!」
  太子挑眉,一個躍身下了馬,不忘理了理垂之腰旁的天下樂暈錦綬和玉佩,對林承彥道:「慕俞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9-2-20 00:0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慕俞笑道:「多年未見,殿下竟以楚王府世子來戲耍慕俞,我還心心念念地去楚王府找殿下。」
  先前杜將軍出事,慕俞立即便去了楚王府,想找世子商量,不意他見到的卻是真正的世子趙延簡,瞬間他便明瞭是太子借了世子的名號與他交識,不想,他照舊將來意與趙延簡說了,趙延簡當年是與他一起做過太子伴讀,聞聽他的請求,竟然直接帶他去請楚王爺幫忙。
  這才有後頭楚王爺代他在官家面前爭阿言的事。
  此時慕俞挑破這一道,太子哈哈大笑道:「我早知道你會猜出來那人是我。今個我和延簡奉命陪丹國的郡王耶律紮顏看看京城風物,現在已快午時,不若一起去樊樓用飯?」
  林承彥看了眼阿言,搖頭道:「小的尚要送阿言回去,多謝殿下好意!」
  趙元益也是好些時日沒見到杜恒言了,近來張憲三五天的不見人影,便是為她家的事兒在忙乎,此時見她面上有些憔悴,猶有淚痕,寬慰道:「阿言你莫過於憂心,是非曲折,早晚會水露石出的。」
  杜恒言點頭:「是,殿下!」
  趙元益見她十分知趣,並不向他為杜將軍求情,心裡反而有自己身為朋友卻並不伸手相助的歉疚,他與杜恒言雖並不怎樣熟識,但是那一日在遇仙正店中,他們分明是以朋友相處的。
  他也曾問過父皇關於杜將軍的事,但是父皇只讓他莫管此事,顯然父皇心中早有主張,他有時候甚至懷疑,這一次會不會是父皇與杜將軍唱的雙簧?
  只是父皇不說,他也不會追著問,他雖貴為太子,進一步便是萬尊之身,然而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父皇既是不讓他插手,他便只能放手不管。
  趙元益見她此時心情平靜,又道:「既是遇見,阿言你與我們一起去樊樓吧!」
  又對耶律紮顏介紹道:「這位是我國子監的學子,幼時有神童的美譽,這位是京城清桐書院的才女,善猜謎。」耶律紮顏扶著妹妹,正在努力勸她。
  杜恒言聽他介紹自己是才女,提了一口氣,待聽到後面的「善猜謎」,心才放了下來,幸虧不是說她善琴棋書畫。
  耶律阿沂聽到趙國的太子這般介紹面前的這位少女,了悟到這位許是也是與自己一般是個不學無術的,剛才訓她的時候十分口齒伶俐,與她印象中的那些嬌柔的趙國少女有些不同,也起了一點興趣,側首笑道:「姐姐,不打不相識,你與我們一起吧!」
  杜恒言想到國子監此次交給慕俞的活計便是教導丹國的使臣四書五經,雖然還不知道教的是誰,但是眼下倒不好讓慕俞與這兩位郡王、郡主鬧得太僵,點頭應下。
  一行人行了幾步轉入景明坊,樊樓是以飛橋欄杆相連的五棟三層群樓。
  五人上了三樓,掌櫃的親自來上茶,太子讓掌櫃的將有名的都上一遍,不一會兒桌上便擺滿了熱菜八碟:桃仁山雞丁 、蟹肉雙筍絲、掛爐沙板雞 、麻仁鹿肉串、琵琶大蝦、滑溜貝球、 醬燜鵪鶉、鮮豆苗,冷菜四碟:糖醋藕片、麻辣乳瓜片、桂花辣醬芥 、紫香乾。
  趙延簡讓跑堂的下去又買了一份旋煎羊白腸和炸凍魚頭。
  旁的菜倒不說,這叫上來的兩份新菜,耶律紮顏與耶律阿沂皆十分新奇,蓋因在丹國,莫說皇室,便是一般富貴人家,也不會吃這般賤物,耶律紮顏十分有涵養地委婉問道:「難道在趙國,市井小民的吃食,竟能抵得上這番豪華的酒樓中的美食?」
  趙延簡溫和地笑道:「郡王有所不知,大趙國百姓皆‘以食為天’,吃食上頭皆十分講究,郡王若不信,嘗一嘗便知。」
  耶律紮顏聽言談十分儒雅的楚王府世子也對這庶民所吃的賤物讚不絕口,忍不住夾了一箸白腸,立即眼睛一亮,連連笑道:「此物在丹國,素來不食,不想竟這般美味。」
  不一會兒焌糟端著象紐蓮蓋溜肩銀執壺和喇叭口形高圈足銀溫碗過來,耶律阿沂立即給自己滿斟了一盞,雙手舉起,對杜恒言道:「先前阿沂魯莽,多有得罪望小娘子勿怪!阿沂先幹為淨。」她的趙國話說的十分好,顯然是自幼便練習的。
  杜恒言也端起自個面前的水波魚紋銀盞,淡笑道:「郡主客氣,恒言不善飲酒,只飲半盞,郡主勿怪!」她今日見了爹爹,想到他在獄中的景象,對著白腸和凍魚頭,便想到那一日她下學帶著小黑娃和小胖墩,也是攜著這兩樣吃食去二娘的小跨院,他問她,是否願意做太子妃。
  他說不會為難她,只是問她的意願。杜恒言眸中不由泛了紅,極為克制地只飲了半杯。
  趙元益聽杜恒言說自個不善飲酒,舉著的象牙箸險些將夾起來的貝球抖落了下去。
  耶律阿沂眼光掃到,狡黠一笑,便不以為意。
  她今日勢必要問出那位郎君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曾婚娶!
  杜恒言心裡存著事兒, 便有些食不知味,許久才會動一箸子,林承彥見她如此, 向焌糟要了一隻碗碟, 將她喜歡吃的滑溜貝球和麻仁鹿肉串都夾了一些放進去。
  他做的熟練,舉手投箸間十分俐落。
  桌上的幾人都不由地看向了林承彥, 趙元益已經見識過的,此時笑道:「慕俞自來喜歡照顧恒言, 你們看多了便習慣了。」
  一邊又托著下巴感慨道:「若是有朝一日, 孤落魄成貧家兒郎了,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這樣一位女嬌娥願意為孤做到這般!」
  他這樣一說,杜恒言略微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慕俞, 道:「我自己來便是。」
  趙延簡放下了象牙箸,認真地稟道:「哥哥乃是東宮太子,自有紫氣護體,何來這番感慨?」
  趙元益揮一揮手, 對著一本正經的堂弟笑道:「我只是隨口提提,習之你莫憂心。」
  趙元益這般說著,心裡頭卻真的惦記起了這事, 自從他在陳語冰房裡歇了一宿以後,他府裡那些小娘子個個都開始不消停起來,先前他眼見她們好的和姐妹一般,每日裡湊在一塊悄悄地詆毀他, 說些傷春悲秋的話,眼下,個個都如一只好戰的天鵝似得,非要在對方身上找幾個小窟窿。
  真是眼見她們起高樓,又眼見這高樓塌了。
  耶律阿沂看著杜小娘子與林承彥的互動,心裡暗暗嘀咕,幸虧那一日自己看中的不是他,看這模樣,趙國的男兒深情起來,真是比只會在月下唱情歌的丹國男兒還要情深意切。
  心下對那個郎君隱隱有了一點期待。
  一雙美眸時不時便朝杜恒言看。
  杜恒言有些察覺,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眼,微微笑道:「阿沂郡主,你?」
  耶律阿沂借勢站起來道:「我對杜小娘子越看越中意,阿沂初來趙國,不知可否與杜小娘子交個朋友?」
  她眸中水光流麗,十分有光彩,杜恒言也雙手舉著銀盞起身道:「阿沂郡主性子直爽,恒言也十分喜歡。」
  在這麼一瞬間,杜恒言忽然覺得為自己以後的出路找到了某種路徑。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9-2-20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言談幾句以後,耶律紮顏知道林承彥是被國子監選中與丹國交流的學生之一,十分興奮,二人以丹文交流起來,丹語屬於蒙古族語,在現代已經絕跡,是以杜恒言也不知道。
  當初林老相公帶慕俞去澶州住的時候,杜恒言隱隱覺得,林老相公是希望慕俞以後入朝為官,能夠為丹國與趙國的友好互市做出貢獻。
  林老相公對慕俞的期望不在入閣拜相,而是實打實地為趙國的盛世做一番貢獻。他老人家一生兢兢業業,晚年因自家幼子的愚鈍而退出了朝堂,卻又在鄉野裡,默默地為趙國培養下一位棟樑之才。
  杜恒言對於古人對君王與家國的忠臣,有些咂舌。
  酒過三巡,眾人興致都高了起來,便是存了心事的杜恒言,也暫且舒緩了心神,焌糟提議讓彈唱的女伎上來助興,花名冊交給了杜恒言,杜恒言又遞給了耶律阿沂。
  阿沂上看看,下看看,最後點了一個叫「閣遙」的,道:「這個名字別致!」
  在座的幾位郎君都不由皺了眉,一個個面上皆現了難色,終由趙元益開口道:「這位歌姬聽說風評不好,不若另點一位吧!」
  耶律阿沂愣了一下,側頭問杜恒言:「言姐姐,是嗎?」
  杜恒言在眾人一臉尷尬的神情中,好像琢磨出了一點,「閣遙?遙閣?窯閣?」
  微咳道:「郡主,既是殿下這般說,不若我們換這位吧,詩詩?」
  一旁的焌糟這時候笑道:「小娘子,詩詩初來京中,短短一個月的當兒,已是汴京新近有名的角兒。來樊樓的主顧,都愛讓她來唱一首。」
  這般一說,耶律阿沂來了興趣,「好,那便她吧!」
  不一會兒,便見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少女嬌嬌怯怯地抱著琵琶緩緩地過來,身上的衣裳有些單薄,透著豔色,一見裡頭有兩位小娘子,先前的坦蕩竟暫態沒了蹤影,反而紅了臉,十分拘束地坐在了酒閣子的西邊角落裡,撚了弦兒,輕輕唱起一首《長相知》。
  「上邪!我欲與君長相知,長命無絕衰……」
  聲音清亮婉轉,杜恒言卻有些膩味,這首她上一世真是聽夠了。反觀耶律阿沂聽得津津有味,還跟著打起了拍子。
  一曲畢,太子賞了二百枚銅錢,便讓焌糟領著她下去,那歌姬轉到門口,眼睛斜斜一望,看了一眼座中不知在想著什麼的杜恒言,垂了首跟著焌糟下去。
  幾人出樊樓的時候,已經是未末一刻,三月的天外頭楊柳依依,行人都換了單襦,姑娘們挽著各色樣式的披帛,十分飄逸,像依著眼睛飄過來的一片一片柔軟的雲彩。
  幾人即便是少喝,也有些微酣,耶律阿沂一出來便拜託了女使麥耳,依著杜恒言道:「言姐姐,我有一事求你幫忙。」
  說著,耶律阿沂面上越顯酡紅,少女含羞的風韻,讓杜恒言不由一怔,心裡立即提了一點,難道耶律阿沂是看中了慕俞?
  只聽耶律阿沂湊到她耳邊,噴薄著少女略帶酒味的氣息,「言姐姐,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那日在朱雀門外頭,與林家郎君站在一處的人是誰?家在哪裡?可曾婚娶?」
  她一口氣將所有的疑問一股腦兒倒出,杜恒言神情頓時放鬆下來,笑道:「明日午時你來,不,還是我讓女使給你送信過去吧,你在都亭驛中等著便好!」
  耶律阿沂聽了這話,立即抱著杜恒言的胳膊,嬌俏地道:「言姐姐,謝謝你,哪日你若有空當兒,來驛站裡尋我啊!」
  杜恒言笑著點頭,心裡卻想起爹爹一再囑咐她,丹國人來了以後,切莫不得外出,爹爹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與丹國人打照面。
  是以,剛才原本她是讓耶律阿沂來烏桕巷子找她的,臨末還是改了口。今日以後,她大約都不會再與耶律阿沂再見了吧。
  「我家中事務繁多,不便外出,日後若是有閒暇兒,還想去一趟丹國看看,他日還要承蒙郡主多多看顧。」
  耶律阿沂立即撫掌道:「言姐姐若是去丹國,一定要來我國上京,我住在北城。」
  趙元益聽杜恒言說要去丹國,淡淡瞥了她一眼。
  眾人在汴河大街上準備分手,杜恒言和慕俞要過朱雀門,都亭驛卻在沿著汴河大街再往前走的景行坊裡。
  耶律紮顏對著林承彥拱手行禮道:「林家郎君博聞強記,小小年紀卻已精通我丹國文字,識得我國風俗,小王十分期待日後與林家郎君就丹國與趙國的友好互市再作交流。」
  林承彥也回禮道:「承蒙郡王抬舉,趙國與丹國征戰多年,共同迎來此番太平盛世,實屬不易,慕俞願意以所學為兩國互通有無添一把薪火。」
  待杜恒言和林承彥獨自到了朱雀門外,杜恒言才開口問道:「慕俞,你說丹國與我國已維持了將近十年的和平,戰事可會再起?」
  慕俞笑道:「丹國自來以畜牧業為生,實行輪牧制。經濟十分凋敝,又多年征戰,已然內憂外患。自兩國停戰以來,官家派了許多手工業者去丹國幫忙那邊的紡織、冶煉、馬具、造車、制革、陶瓷、印刷等,這些派遣者,比先前他們俘虜的漢人還要盡心盡力,每逢嚴冬季節,官家還會贈送糧食、布匹與他們過冬。」
  林承彥說到這裡,頓道:「我想丹國這次帶著一位郡王與郡主過來,許是準備與趙國聯姻,若是如此,他們休戰的決心怕是比我們還強烈。」
  杜恒言也不希望還有戰爭,可是好像沒有戰爭,武將在帝王眼裡,更是一文不值,爹爹那般功勳赫赫的將軍,也會因了莫須有的罪名進了監牢。
  兩人說著往東走,轉入了烏桕巷子。
  絲毫沒有注意到,朱雀門的左邊,有一個小娘子一直在盯著她二人看。
  待二人轉進了巷子,翠微試探著問了一聲:「小娘子,我們回王府嗎?」
  杜婉詞原想跟著杜恒言過去看看阿翁阿婆,可是還是不願再與杜恒言打照面,杜府最後一夜裡,二人儼然撕破了臉皮。
  她這幾日在想,其實杜恒言一直都比她勇敢、堅強,杜府出事以後,她和娘都回了肅王府,依舊高床軟枕,呼奴使婢,而杜恒言卻帶著杜家老小在市井裡熬活。
  阿翁阿婆,或者說還有爹爹,早在咸寧六年便看出,杜恒言才是與他們通心通肺的一家子,而她和娘,如論如何也是融不進那個來自廬州府明月鎮上的鄉紳杜家。
  這麼一刻,杜婉詞好像有些明白,她和杜恒言的命是不一樣的,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孩兒,而杜恒言是窮鄉僻壤的女孩兒,雖然命運讓她們在杜家共同生活了九年,可是,冥冥中註定了她們這一生有不同的活法。
  杜婉詞收回了早已望不見背影的眼,淡道:「回王府吧!」
  翠微低低應了一聲:「是!」
  二人回到肅王府門口,正待從側門進去,便見趙延平匆匆地從裡頭出來,見到杜婉詞,忙上前道:「婉婉,你今日去了哪裡?姑姑病倒了!」
  皇宮雲錦閣裡,隔著胭脂色銷金撒花帳子,小陳太醫正隔著一層薄薄的軟紗號著脈,檀木高幾上擺著的一盞紫銅麒麟香爐,正靜靜的燃著沉香。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9-2-20 00:03: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小陳太醫半晌收了手,道:「近來季節變換,乍暖乍寒,淑儀娘子夜裡許是著了寒氣,臣開一張方子,待從太醫局取來後,用水煎服。
  從雲便見他醮著墨,刷刷地寫著:川桂枝一錢半,炒白芍二錢八分,生甘草一錢半,茯苓二錢八分,鮮藿佩各九分,白豆蔻九分,鮮荷梗1支。
  從雲一抬眼,望見小陳太醫俊朗的側臉,長長地睫毛沉著地覆在眼瞼上,心頭微跳,一直聽椒蘭殿的宮女說,宮裡一位小陳太醫,不僅醫術了得,有仁者之心,常為宮女、小黃門們耐心地看病,而且長得一副好儀容。
  只見小陳太醫寫好後,對著上頭輕輕吹了一遍,遞給了一旁伺候的小黃門。
  小陳太醫收拾著藥箱,忽地想起來阿言囑託他的事,見邊上只有兩個宮女,輕聲道:「前些日子,臣去杜府,杜家小娘子也是這般,說是夜裡丟了淑儀娘子賜予的寶物,尋了半宿才尋著,不易著了風寒。」
  他話音剛落,帳子裡頭的楊淑儀立即坐直了身子,好一會才輕聲笑道:「杜家小娘子也是實誠人,一個簪子也值得她那般看重。」
  聲音輕輕渺渺的,隨著窗柩裡吹過來的風,晃得人也不知剛才是不是幻覺。
  從雲帶著小陳太醫退下。
  裡頭的楊淑儀捂著胸口,不由淚濕眼眶,恒言找到阿寶了!她的阿寶還活著。
  端著熱茶進來的扶雲隱約見裡頭淑儀娘子有些不對勁,將託盤放下,上前問道:「娘子,可是不舒服的厲害?」
  楊淑儀淡道:「無事,你們出去候著吧,我想睡一會兒!」
  扶雲心下疑惑,不是才醒來,可是主子說了,她也只得應下,躬身退了出來。
  楊淑儀卻是立即撩了撒花帳子,下了床,只著了綾襪,卻是連繡鞋也不套,走到壁櫥裡頭,將自己的首飾匣子一一打開,一樣一樣地翻著,心裡暗念,以後這些都給阿寶。
  翻了首飾匣子,又開始找自己存的金子,阿言現在落魄在外,生活定然拮据,她不能讓阿寶和阿言姊妹兩在外頭受苦,好容易從首飾匣子裡頭找到了幾塊金燦燦的金子。
  又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現在阿言是罪臣之女,她又要怎般才能喚她入宮?
  椒蘭殿中, 沈貴妃今日辰時正才醒,淨面的時候,椒蘭殿的主管于公公誠惶誠恐地過來稟道:「娘娘, 殿下今日報了身子不適, 未上早朝,官家派了太醫去看, 剛剛召見太醫詢問,不知怎的, 動了怒, 砸了好些東西, 眼下,讓李公公去申斥殿下了!」
  沈貴妃頭一陣眩暈,望著于公公, 不確定地問道:「你說什麼?申斥?」
  于公公將頭埋得更低了,「是,娘娘,說是太子昨夜飲酒過度, 以致今朝誤了早朝。」
  「咣當」一聲,一支和田青白玉鏤空鳳頭玉簪碎成三塊,沈貴妃倏地站起來道:「混帳東西, 東宮裡的人都是廢物不成!昨日太子與哪些人在一處廝混?」
  于公公道:「小的一早派人去打聽,說是昨日殿下做東,請耶律紮顏、耶律阿沂在樊樓宴飲,陪座的有楚王府世子、林老相公之孫和杜呈硯府上的杜恒言小娘子。昨日殿下回府後, 尚未醉酒,只是夜裡似又與白側妃共飲了幾杯,宿在了白側妃處。」
  聽是肅王妃的侄孫女,沈貴妃頓時咬牙切齒道:「姓白的欺負不到我頭上,竟暗中坑害我兒!」
  「姐姐,是誰又惹您生氣了?」剛到寢殿外頭的楊淑儀聽到動靜,一臉憂急地過來問道。
  「妹妹來了!」沈貴妃見楊淑儀這時候過來,也沒心思理她,懶怠地應了句。
  「我今個一早便聽到了太子府的事兒,是以特地過來看看姐姐,殿下素來行事周正,待陛下恭敬有加,怎會出了這般事兒?」
  沈貴妃見她言語急切,忍不住道:「我早說不要將這些狐媚子弄進府中,他偏不聽,那五個枕邊人可有一個是好胚子,我前些日子才下了肅王妃的臉面,白家小賤人這是乘機陷害我兒。」
  楊淑儀勸解道:「姐姐莫急,陛下自來十分器重太子,這一回定是以為他沉浸在溫柔鄉了,好在太子尚且年幼,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偶有被身邊的人絆住,也是情有可原的,那白側妃頭一回侍寢便能出這般差錯,白侯府真真枉稱為百年世家,教出來的女兒竟是這麼一點規矩也不懂!」
  沈貴妃尚未待指套的手拉著楊淑儀的手道:「妹妹,回頭還勞你在陛下跟前替太子多開解兩句,東宮初立,多少人看著我兒出錯呢!」
  楊淑儀雙手反握住沈貴妃的手,「姐姐放心,官家跟前,我自是要替殿下辯白的。」說到這裡,楊淑儀忽地想起了什麼,微微皺眉道:「不過姐姐,最近官家好像有些奇怪,去雲錦閣的次數少了好些,可是近來前朝事務過於繁忙?」
  楊淑儀這一問,卻是又問到了沈貴妃另一個隱秘的憂淒點,對左右揮了揮手,眼看著侍候的都下去,拉了楊淑儀到寶鴨穿蓮貴妃塌上坐下,螓首微低,長長地歎道:「妹妹,實話與你說吧,官家在外頭寵倖了一位女子。」
  楊淑儀眼中掠過一層了然,「姐姐,可是丹國此次進獻的美人兒?官家許是貪新鮮,那黃髮碧眼的美人兒,我看著也甚是好奇。」
  沈貴妃苦澀一笑,「若是丹國的女子,也沒什麼,其實,便是官家再納十個女子進宮,你我也不必憂慮,只是這一個,不僅是我沈家的羞辱,也是我兒的妨礙。」
  楊淑儀一早便窺探出官家偷吃,只是沈貴妃不急,她便也不吱聲,沒想到今日一挑破,這裡頭似乎有隱情?
  「若是有什麼是妹妹能做的,姐姐只管說便是。」
  沈貴妃略帶感激地拍了拍楊淑儀的手,「妹妹,此回你也是幫不了我的,你道那女子是誰?是我的族妹,當初是嫁給了範堯臣的次子,後來那位郎君在與丹國的戰役中犧牲,她做了未亡人。」
  「現下在清桐書院中做夫子的那一位?」
  沈貴妃點頭。
  楊淑儀驚詫道:「她不是以居士自居?她不是住在書院裡頭?難道,官家是去的書院……」苟且?
  沈貴妃撩起來垂下來的一縷鬢髮,平靜地道:「而且,現在,她已有了身孕!」
  楊淑儀心裡又是一驚,「姐姐,我們要怎麼辦?」
  單純的偷吃,尚可睜隻眼閉隻眼,可是偷吃到有了骨血,這卻是另一樁事兒了,官家尚且不到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這若是皇子……
  沈貴妃抬起略微泛紅的眼,看著楊淑儀道:「這個孩子,我們可以留下,妹妹和我一同撫養,但是,這個族妹,卻是無論如何不能進宮,妹妹可明白?」
  楊淑儀的手被她捏的有些疼,眼下她找到了寶兒,正想著為寶兒和言兒鋪路的時候,莫說沈貴妃不說,她也不會讓任何人動搖她在官家心中的地位。
  此時楊淑儀順水推舟地道:「妹妹都聽姐姐的,不進宮這一點,妹妹有法子,姐姐到時候看著便好。」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9-2-20 00:03: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楊淑儀說完這一句,又起了話頭道:「妹妹倒是覺得,姐姐合該給殿下物色一位太子妃了,現在東宮裡的那五位,殿下是一時意氣用事,眼下但凡殿下對她們中一人動了情,都是禍根,殿下又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
  這一點沈貴妃也想到了,「你覺得哪家的女孩兒好?」
  楊淑儀聽這一句,嬌笑道:「我是喜歡杜家的那位恒言小娘子的,不過眼下杜將軍進了監牢,這一位定是不成的了!」楊淑儀說著,輕輕地睨了一眼沈貴妃,心微微提了提。
  只見沈貴妃若有所思地道:「杜家的女兒,卻是不行,子瞻看中了,子瞻日後定是元益的左膀右臂,卻是不好因著杜家小娘子讓他二人心中有嫌隙。」
  卻是只口未提杜家獲罪的事,楊淑儀心裡便有了計較。
  巳時正,宮中椒蘭殿的于公公跑了一趟東宮,將白側妃接入了宮中,人被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未時末,聽說白側妃頭上的珠釵鬢髮和入宮時一般,只是整個人卻是站都站不住。
  陳語冰身邊的宮女淡月打探了消息回去稟告道:「主子,聽白側妃院裡伺候的宮女說,沐浴的時候,白側妃尖叫了好一會兒,整個身上青青紫紫的,替她擦拭身子的宮女,手都是抖的。」
  陳語冰笑道:「白采苓派人回安平侯府遞消息沒有?」
  淡月道:「沒有,白側妃和她院裡伺候的都被禁足了。」淡月又遲疑著道:「主子,剛才奴婢回來的路上,聽黃門們在討論,沈貴妃稟報官家東宮無主母,下頭的妻妾無人鎮著,罔顧禮法,官家允沈貴妃替太子遴選主母。」
  陳語冰撫著琴的手猛地將琴弦按住:「選主母?」身份比她和白采苓高貴的適齡小娘子,尚有申國公府上的小娘子,跟隨楊老將軍長年在邊關的楊家嫡幼孫女似乎也有十四歲?
  淡月見主子眉間微蹙,提醒道:「主子,丹國此次來了一位郡主,似乎是有和親的打算。」
  陳語冰訝然,淡淡看了一眼女使,道:「你去二門遞個話,讓他們回陳府一趟。」
  淡月應了聲「是」,正待下去,忽地聽上頭的主子道:「讓爹爹查一下杜婉詞近來的狀況。」
  淡月許久沒聽到主子提起杜家的小娘子,心裡詫異,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主子,見其面上隱有冰霜,心頭一怔,躬身退下。
  廂房內又重新響起了輕緩悅耳的琴聲,與屋中燃著的伽南香一起幻滅在靜寂的東宮後院中。
  杜恒言從慕俞那裡打探出來,那日他是與小陳太醫一起在朱雀門遇見的耶律阿沂。
  杜恒言一邊給耶律阿沂寫信的時候,一邊還有些如墜夢中,耶律阿沂看中的郎君竟是小陳太醫。
  杜恒言將小陳太醫的名諱、年齡、祖籍、職業一一寫好以後,將信放在一旁晾乾,用一隻桃木鎮紙壓著。
  又另寫一封給小陳太醫,小陳太醫入京已有幾年,一直未婚娶,以前在明月鎮上的時候原本已經定了親事,他入京以後,那女子看中了別的小郎君,兩家便取消了婚事,眼看已經二十有四,卻還是孤身一人。
  杜恒言將兩封信都裝好,遞給紫依道:「你一會去朱雀門那裡交給鋪兵。」
  紫依笑道:「主子,這幾天官家允許丹國人在禦街上頭擺上他們帶來的各色毛皮、食物、弓箭、各色小玩意兒出售,奴婢昨個去見過一回,她們女子穿著的襜裙,多以黑紫色為主,上頭喜繡全枝的花,周身六襞積。上衣直領左衽,掖縫兩旁多為雙襞積。前面要拂地,後頭卻曳地尺餘,腰上的帶子和我們差不多,好用紅黃。主子您要不要也去買一件騎馬的時候穿?」
  紫依說的十分熱鬧,杜恒言笑笑道:「算了,阿翁阿婆身子不適,我在家中陪著他們,近來京中外邦人多,你也早些回來。」
  今天慕俞去國子監的時候又一再叮囑她,不要出門。
  既然爹爹那般擔心她,她不出去便是,現在家中正逢多事之秋,她若再出點什麼紕漏,阿翁阿婆可就真的無人可依了。
  紫依見主子面上有些落落寡歡,知道她心頭壓著事兒,也不再一味的勸她,將信放在懷裡,出了房門。
  院中的阿寶見到她要出門,笑著上來道:「紫依姐姐,我想吃党梅,你幫我帶一份回來好嗎?」
  蹲著馬步的小胖墩也憋紅了臉嚷道:「紫依,我要香棖元兒!」
  小黑娃舉著小柳條兒過來碰了碰小胖墩彎下來的膝蓋,「阿文,規矩點,不然我喊林二叔叔了!」
  小胖墩只得苦著臉又重新蹲好。
  站在院門裡的紫依望著她二人笑鬧,一一應著,眼睛一轉,好像覺得門縫外頭有人,喊了一聲「誰?」外頭又沒有聲音。
  輕輕開了一點門,便見外頭一個人影也沒有,巷子口孤零零地立著一棵烏桕樹。
  紫依暗自奇怪了一下,想著可能是自己眼花。
  紫依走後, 杜恒言在屋中考慮著是否要以阿寶的名字盤一個店面做點生意,眼下杜家住宅、商鋪、田地全都被查封,現在住的這一處宅子, 慕俞雖然說是買給她的, 但是她一直沒有去官府備案,後來出了事, 乾脆就改在阿寶的名下了。
  爹爹的事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有結果,按最壞的打算來, 她得著手一家老小的生計了。
  當初雖然讓阿寶背出了好些首飾, 但是目前卻是動不得, 若是爹爹僥倖只判了流放,這些首飾便有大用了。
  她現在已然看明白,爹爹是肅王府和官家角鬥的犧牲品, 無論是肅王上位,還是肅王倒臺,她杜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倒不如判爹爹一個流放, 她們一家人去那天高皇帝遠的邊疆過幾年安生日子。
  杜恒言正在紙上劃著是做些什麼好掙些嚼用,便聽到門外有叩門聲。
  一時不禁奇怪,紫依不是剛出去, 喚外頭的小黑娃道:「阿寶,去開門!」
  院子裡頭正在監督著小胖墩紮馬步的小黑娃,十分響亮地應道:「來了,阿姐!」
  小黑娃把院門一打開, 看到外頭的兩人,立即朝著院子裡頭喊:「阿姐!」
  聲音裡帶了點驚慌。
  杜恒言將筆擱在竹根雕猴戲的筆架上,拿了一張新紙擱在剛才塗塗畫畫的那一張尚,這才起身到院中去。
  見到門外的人,一時也怔住。
  趙萱兒見杜恒言著了一身細棉的窄袖白襦紫裙,腰上系著一條紅色的絛帶,腳上一雙黃底紫緞面的鳳頭履,依稀是在杜府的時候,針線娘子做的,和婉婉一人一雙的。
  杜恒言見是趙萱兒和杜婉詞,一時心下納悶,客氣又疏遠地問道:「伯娘怎地過來了?」
  「你阿翁阿婆在嗎?」趙萱兒並不願意和杜恒言多費口舌,直接問道。
  杜恒言也不以為意,淡淡地道:「在的,伯娘隨我來。」
  姬二娘站在前廊上,對著趙萱兒福了福禮,趙萱兒略一點頭,腳步未停。
  杜婉詞跟在娘親後面,開始打量這座二進的小宅院,牆角的一排小茶花正開著或紅或白的花,前後兩進約莫十來個房間,比杜家在京郊外的莊子還略略差些。

一路好走,寶珠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30 21:5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