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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大宅小閨秀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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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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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3:53: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大宅小閨秀 卷二》作者:南羅

杜恒言笑著表示,有人護著就是好,再多麻煩也不怕!
見一家之主杜將軍受到宮中刺客牽連,被捕下獄,家中被抄,
她趕緊帶著一家老小住進青梅竹馬、老相爺之孫林承彥早先為她置辦的屋子,
不是她要說,真男人就是要像他這般,非但不怕惹上禍事,還積極為她家奔走,
完全不會因她落魄,對她的態度就有變,照舊怎麽寵怎麽來,
但凡有好吃好喝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總以她的喜好為喜好,
無怪乎祖父會把她許給他,這麽好的男人,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
相較之下,把她視為眼中釘的將軍夫人與其女杜婉詞當真不是東西,
家中出事後,拋下他們一家,躲回娘家肅王府吃香喝辣不說,
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有心思來找她的麻煩,
在杜婉詞被欽點為太子妃之後,仗著權勢想強逼她給人當貴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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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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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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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3:5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二十章 婚事不能自主】
  近來京城裡熱鬧,楚王妃開了一個花宴,邀了張府的衛氏、林家的王氏、李中丞府上的舒氏等諸位夫人赴宴。
  等衛氏回府的時候,已經是酉時初了,夕陽落下,一輪彎月開始往枝頭上爬。
  進了府門,眼看著家裡西北角的廚房上頭冒著嫋嫋炊煙,衛氏一想到今兒個楚王妃有意將壽陽郡主許給子瞻,心便微微跳。
  壽陽郡主今年才十三,而子瞻今年已十七,這一、兩年內勢必要議親,楚王妃這個時候和她透露話鋒,是想捷足先登把子瞻定下來。
  楚王妃願意以王府貴女許嫁,衛氏心中自是十分引以為榮,只是一想到杜府的小娘子,心裡又有了一層遲疑,今日也只以「承蒙王妃厚愛,只是家中諸事都由良人作主,妾身不敢擅專」為由搪塞了過去。
  按理說王府貴女比杜府生母不明的小娘子是要好百倍的,可是一來子瞻喜歡,二來那孩子也合她眼緣。
  子瞻當年早產,也虧元嬸子搭了把手,子瞻這孩子,難道天生就是要給杜家做新婿的嗎?
  衛氏正這般迷迷糊糊地想著,便到了正院門口。
  院裡今日沒隨衛氏出去的嚴嬤嬤站在院門外頭,見她過來,忙迎上去道:「夫人,衙內等了你許多時候了,在裡頭候著呢。」
  「哦?子瞻可有說是什麽事?」
  嚴嬤嬤回道:「衙內見夫人不在,便自己在裡頭坐下,添了好幾回茶,也沒見他喝,想來是心裡存著事呢。」
  衛氏點頭,三兩步進了廳裡,便見著了一身墨蘭長袍的兒子,坐在鐵梨木的交臂椅上,略皺著眉,用銀線繡著精緻雲紋的袖口裡似乎藏著什麽東西,他修長的手時不時要輕輕回捏一下袖子,像是在確保裡頭的東西還在不在。
  衛氏不由有些好笑,上前兩步問道:「子瞻,你袖子裡頭藏著什麽東西?這在家裡頭,還怕丟了不成?」她這話一出口,忽地想到自己的生辰快到了,難道是子瞻為她備了生辰禮?
  可是她的生辰又不在今日,不需要急著見她啊。
  衛氏這般想著,望向子瞻袖口的眼睛便帶上了兩分期待,眸子裡升了點點暖意。
  待衛氏坐下,丫鬟過來倒了一杯茶,又替張憲添了些。
  張憲端起黑釉兔毫茶碗,茶蓋微微向外翻,卻是不喝。
  一直盯著兒子的衛氏訝然,望著兒子的目光不露痕跡地收了回來,抿了一口茶,眼裡籠了一層柔和的光,笑道:「今兒個楚王妃還戲說,轉眼一、二十年便這般過去了,眼看著你們這些小崽子一個一個都大了,她膝下的壽陽郡主眼看著也有十三歲了。」
  似乎意識到衛氏要說什麽,張憲忽然道:「娘,我想向阿言提親。」說著,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封草帖,遞給了娘親。
  衛氏眸光放在那張紫色的草帖上,臉上的笑瞬間消失,「子瞻,你明知道我們不會同意你這個節骨眼提親,你卻自己備好了草帖?」
  草帖自來由家中長輩執筆,子瞻竟自己備好了!
  張憲垂眸,眼裡泛上些許焦慮,「娘,我不能再拖了。」他沒有時間了。
  論和阿言的交情,他眼下比不過林承彥,可是他知道林承彥致命的缺點在哪裡。
  他的家世和他個人眼下的前程,都是頂頂好的。雖然他們同樣出生於相府,但他眼下是太子的侍讀,爹爹正當權,娘親與杜家阿婆私交甚密。林承彥爹亡故、母落髮為尼,僅依仗一位年逾古稀的阿翁,且林家阿翁致仕多年,眼下朝堂中士子一脈的新銳勢力,多是自家爹爹這些年提拔上來的。
  他和林承彥的庚帖一起擺在杜家阿翁、阿婆跟前,定然是他的勝算大些。
  可是,這一切都建立在阿言還沒有對林承彥有朦朧情意的前提之下,所以他必須將原有的計畫提前。
  他默無聲息地守著阿言這麽些年,眼看她將要及笄,卻猛然間竄出來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看似溫軟無害,可是那日在遇仙正店一對上,他便看出來林承彥對阿言的野心。
  他是在扮豬吃老虎!
  衛氏眼睛看向描金房梁上一對抱著繡球的小獅子,微微籲了口氣,揉著眉,有些無力地道:「子瞻,你是在拿你的前程換一位小娘子。」
  眼下太子一口氣納了五位妾室,皆是肅王府左膀右臂的女兒,京城裡到處議論紛紛,肅王府必會有所動作,子瞻這時候上去觸肅王府的逆鱗,難保肅王府不會拿子瞻來祭旗。
  衛氏想到這裡,眉頭越皺越深。恒言於子瞻,也不知是福是禍。
  張憲彎身,給衛氏作了一個長揖,「娘若為兒擇婦,兒希望是恒言。兒自來只有這一件事,希望能如願以償。」
  衛氏見他懇求,到底是不忍心逆了他的心意,擺手道:「你知道我自來心口軟,受不得你這一套,可是子瞻,便是遲上一年半載又如何呢?我已經寫信給元嬸子,她自是心中有數的。」
  張憲長久不語,一雙清冷的桃花眼突然浮上一層笑意,「娘便當兒子娶妻心切吧。」
  杜恒言汪汪的杏眼瞬間出現在張憲的腦海裡,有時候走路迷糊眯眼的時候,真像一頭小豹子,而被欺負的時候,又像是一隻笨拙的小鵝。
  她當真以為那些蜂、蟲能讓京中的小娘子們那般怕她?都是他三不五時在後面補刀罷了。
  可是,看著她那般自以為得手的高興樣子,他也覺得十分歡喜。
  他守了她許多年,已經十分急切了,便是沒有林承彥,他也等不了多少時日。
  這一日,杜恒言回家時猶在玩著今兒個林承彥帶過來的一個盛著水晶蝦餃的汝窯天青釉碗,聽說這釉中含有瑪瑙,故色澤青翠,釉汁飽滿瑩亮。
  杜恒言暗自思量,一個廚娘她是信慕俞買得起的,可是這汝窯中的極品,他剛來京中,怎麽準備的?難道是有人在打理慕俞的飲食起居?
  說起來,慕俞在烏桕巷子的宅子,她也就那一日去過一回,現在也不知道佈置得怎麽樣了,明兒個可得去看一看。
  剛到明月閣,就看到裡頭的小胖墩和小黑娃正拿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線團在逗阿瓜玩。
  阿瓜休養了些時日便可以跟著小黑娃到處蹦躂,就是廚房再也不敢去了。
  見到杜恒言和紫依回來,紫雲上來接過紫依背上的書篋,笑道:「主子,阿寶和小郎君玩得可高興了。」
  杜恒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紫雲臉上的笑一僵,忙答道:「沒,都好了,謝主子惦記。」
  杜恒言點點頭,「沒事便好,你下去多歇歇,這裡暫且不用你伺候。」
  紫雲疑惑地看了眼杜恒言,見她面上笑著,道了句,「謝主子體諒。」便扭身去了明月閣西邊的廂房。
  小黑娃睜著一雙亮亮的大眼睛,等紫依去廚房端點心,爬到桌上,環著杜恒言的脖子,小聲道:「阿姊,你是不是不喜歡她了?」
  杜恒言訝異地點了點小黑娃的小鼻子,「你呀,哪來這麽大能耐,什麽都知道。」
  小黑娃嘟嘴道:「她和紫依輪流陪你去書院,昨兒個沒去,今兒個又沒去,我問她為什麽,她說今兒個有些不舒服,可我沒見她哪不舒服,一個丫鬟哪有這般多的事。」
  杜恒言見她小小年紀卻分析得頭頭是道,奇道:「阿寶,你跟誰學的?」
  「我以前常在巷子裡聽婆婆、嬸嬸們嘮嗑,她們就是這樣說的,當丫鬟的要守本分。」
  小胖墩也在一邊附和道:「阿寶說的在理。」
  正鬧著,嘉熙堂的淩嬤嬤過來,笑呵呵地道:「小娘子,老夫人喊你過去呢。」
  小胖墩抱著阿瓜,上前一步問道:「嬤嬤,阿婆找阿姊什麽事啊?」
  淩嬤嬤撫掌歎道:「喜事,喜事,小娘子過去一看便知道了。」
  杜恒言笑道:「嬤嬤竟也賣起了關子,我能有什麽喜事?難不成還能撿個縣主當不成?」說著,稍微整理了衣裙,跟著淩嬤嬤去了嘉熙堂。
  嘉熙堂裡頭,杜老爺子、杜老夫人和杜呈硯都在。
  見杜恒言款款地過來,元氏忙招了手,喚道:「阿言,快來。」
  元氏今兒個似乎格外高興,面上染了幾分喜色。
  杜恒言剛準備行禮,元氏便伸手將她拉入懷裡,「我的言兒啊,你可終於有一張草帖了啊。」
  杜恒言耳朵一震嗡鳴,「阿婆,你說什麽?」
  元氏將桌上一張紫色的草帖遞到她手心,望著她笑道:「你的第一張草帖,張相府上小衙內的,你看看。」
  杜恒言心裡忽地墜到了穀底,草帖?張憲的?定是阿婆逗她玩的。
  她彎了眼,輕快地笑道:「你可嚇死言兒了,說的和真的一樣。」她一邊說著,一邊拍著胸脯。
  小紫銅爐裡燃著忍冬香,散著淡淡的香味。屋子裡頭十分寂靜,門外廊下的鳥雀自顧自啄著豆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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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19 23:54: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杜恒言好像聞到了一點苦杏仁的味道,這氣味刹那間連嘴裡都塞滿了淡淡的苦澀。
  她在阿翁、阿婆的眼裡,看到了一種憐憫。
  杜恒言訕訕道:「阿婆,不是說隨言兒自己喜歡嗎?言兒並不想這般早定下來,京中的小郎君言兒還沒有好好比較。」一雙柔軟的玉手輕輕地給元氏按著肩膀,有小女兒家的嬌嗔。
  元氏望著杜恒言鵝蛋臉上有著糾結,那翹起來的睫毛下頭,一雙杏眼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心中微微有些不忍。
  她和老頭子原本的意思是阿言的親事由阿言自個兒作主,只要她高興便好。可是呈硯卻說若是想護得阿言的周全,必得讓阿言嫁入數一數二的高門。
  呈硯說張相府上可保阿言一生無憂,她和老頭子也不好辯駁什麽,左右林家小子再喜歡阿言,也與阿言多年未見,情分未必怎樣深。便是再深,也比不得阿言的命重要。
  元氏想到杜恒言的身世,壓下心頭的一點不忍,開始爬上皺紋的手拉過杜恒言的手,一邊替她撩起落下來的幾根細發,視線落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緩緩笑道:「你年紀小,這事聽你阿翁和舅舅的。」
  杜太初撚須對著杜恒言道:「言兒,這是我與呈硯一塊兒商議出來的。張相身居高位,其夫人又與你阿婆有深厚的情誼,小衙內眼下雖只是太子的侍讀,可是為人機敏謹慎,胸有丘壑,他日前程怕是要超過其父,嫁入張家也不算辱沒了你。」
  他說這一番話的時候,視線下沉,並未看著杜恒言,像是在勸解自個兒一般。
  杜恒言被勸說著這一份姻緣的合適、匹配,腦子中猶嗡嗡響著,勉力笑道:「阿翁,言兒尚未及笄,你們這般早就想將言兒打發走?」
  杜太初望著她一張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臉,心中一揪,眼睛忽閃一下,從黃花梨木太師椅上起身,背著手往外走,道:「此事言兒寬心便是,婚期推一推也可。」
  杜恒言望著杜太初幾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終於察覺出氣氛的詭異,起身自己坐在元氏下首的一張椅上,問杜呈硯,「舅舅,你們定有什麽隱衷瞞著阿言是不是?」杜家兩老一向十分縱容她,杜呈硯這些年也不曾勉強過她做什麽事,可是現在說讓她嫁就讓她嫁,還一副言之鑿鑿的模樣。
  杜恒言不信他們會平白無故這樣,可是一時又想不出來,會有什麽事讓她非嫁給張憲不可?
  「言兒,你有喜歡的小郎君?」杜呈硯一雙鷹眸,穿透一般看著杜恒言的眼。
  杜恒言搖頭,「暫且沒有。」
  杜呈硯點頭,又問:「言兒你厭惡張家衙內?」
  張憲雖然自幼性子冷些,可是願意出手幫小黑娃,還多管閒事地幫了孫家掌櫃,她倒也不厭惡他。
  杜恒言接著搖頭。
  杜呈硯這才微微笑道:「既是如此,此一樁姻緣當得良配,我現在回一張帖子給張家,讓他們著手去合一合你們兩人的生辰。」雖是笑著,可這話語氣不容杜恒言置喙。
  杜恒言不知怎地想到了娘親,當年他們做了決定便拋下娘,說來接她們母女倆便來了,誰曾和她們母女商量過是否願意離開明月鎮?
  她和娘親的人生,憑什麽要因趙萱兒、因肅王府而將就?
  杜恒言的唇角忽地勾起一抹冷笑,「我知道舅舅是為言兒著想,可是言兒眼下並沒有嫁作人婦的打算,如果言兒不適合在府裡住著,言兒願意搬出去,親事一事,言兒不能如舅舅的願。」
  「胡鬧!言兒,你怎能這般和你爹爹說話!」元氏猛地斥道。
  杜呈硯面上閃過驚訝,卻很快掠過,神色從容地對著元氏道:「娘,此事不妨讓阿言考慮兩日,兒子先告退。」
  杜呈硯臨走並未看杜恒言一眼,他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丫鬟撩起珠簾的時候,杜恒言見到他邁出去的步子有些虛。
  「你這孩子,這般說,不是戳你爹爹的心嗎?他何嘗願意逆你的意。」元氏不由蹙起眉,招來她,在她耳邊輕聲地道了一句,「你爹是在給你安排後路。」說完,攬著她微微地歎道:「言兒,我們哪個不將你放在心窩上疼?可是我們也有護不了你的時候啊,你爹日後怕是還要靠你幫襯呢。」
  元氏明顯話中有話,杜恒言正色道:「阿婆,舅舅出了什麽事?你們不要瞞我。」
  元氏搖頭,「你爹爹不會有事,我們就是擔心你。阿言,實話與你說了,這一回,你是不願意嫁也得嫁。」
  杜恒言不怒反笑,道:「阿婆,我嫁不成的,婉婉喜歡張憲,你們便是將我塞到了花轎裡,我也進不了張家的大門。」
  元氏倏然站起來,「你說婉婉喜歡張憲,可是真的?!」她的面色突然泛起青色,額上的經脈猛地鼓動起來。
  杜恒言嚇了一跳,忙撫著她起伏的胸口道:「阿婆,我不氣你了,你別嚇我。」
  元氏緊握著杜恒言的手,心中一片驚顫。
  趙萱兒搶了秋容的夫君,現在,婉婉竟然看中了阿言的小郎君!
  「阿言,這一回你不能讓她。」元氏聲音涼寒,「她喜不喜歡和你沒有關係,張家相中的是你。你爹當初是拗不過聖旨,難道肅王府還能再求一張聖旨來?」
  杜恒言從來不知道阿婆心中對往事竟也有這般大的怨恨,她一直以為,杜婉詞畢竟是阿婆嫡親的孫女,阿婆便是不喜歡趙萱兒,對杜婉詞多少也是有幾分祖孫情分的。
  杜恒言見元氏情緒激動,不敢再拿不願意嫁的話刺激她,只道:「阿婆,婉婉欺負不到我頭上,你莫氣。」
  她哄了元氏好一會兒才出嘉熙堂,迎面便碰到杜婉詞,像是要往嘉熙堂去。
  杜婉詞盯著杜恒言的臉,喘著氣道:「阿婆給你定下了婆家?」
  她兩隻手提著裙裾,露出裡頭鵝黃色緞面的粉底翹履鞋,面上香汗盈盈,顯然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
  杜婉詞臉上的驚慌太過明顯,杜恒言不想在這個時候刺激她,只道:「沒有的事,倒是婉婉,是誰在你跟前嚼舌根?我的親事勢必要告訴舅母一聲的,你若不信,不如去問問你娘。」
  她一邊說著這話,一邊看向杜婉詞身後跟過來的丫鬟翠微和于嬤嬤,眼神落在於嬤嬤閃爍的眼上,心裡了然。
  杜婉詞見她說得坦然,心裡的躁鬱稍稍平息了一點,這才察覺到熱,掏出繡著一對蝴蝶的絹帕擦拭臉頰,緩了聲氣道:「若是真的,我本是準備來為你賀喜的,你我姊妹一場,我也盼著你落到好人家去。」
  杜恒言心裡微微冷嗤一聲,面上咧嘴一笑道:「京城最好的兒郎都是任婉婉挑的,這般話我可就不學舌對著婉婉說一遭了。」
  杜婉詞一怔。
  杜恒言帶著紫依錯開身子,轉到另一條小徑上,朝西南邊去了。
  二月的天,柳樹已經開始發芽,露出了點點嫩綠色,垂在湖面。
  湖面遊過來幾隻錦鯉,搖著紅色的小尾巴,遊得十分歡快,湖底的荇草悠悠地蕩著。
  杜恒言忽地想到那一年避暑山莊她們幾個小娃一起看錦鯉,大皇子落水,杜婉詞喊了一句「你竟敢推大皇子入池裡」。
  如果當時不是張憲,她這條小命怕是一早就玩完了。
  杜恒言隨意撿了塊湖邊小徑上的鵝卵石,扔到湖裡,望著上頭一圈圈蕩起的漣漪,想著一年又一年,日子這般地快,她什麽都沒做成,卻是要談婚論嫁了。
  紫依在後頭笑道:「主子,奴婢打個水漂給您看看好不好?」
  杜恒言回頭,「好,你試試。」
  紫依撿起一塊石頭,斜斜的擲出去,緊接著開始數,「一、二、三。」石頭在水面蕩了三下才沉下去。
  杜恒言笑道:「紫依,你什麽時候練的?」
  紫依見她面上有笑意,心裡松了一口氣,道:「奴婢小時候在家中學的。」
  杜恒言見她面上嬌俏,一雙纖細的柳眉微微揚起,眼睛卻十分恭謹,突然問了她一句,「榮延院的墨林是不是總往我們明月閣跑?我聽說,是看中了紫雲?」
  她眼中一片清明,顯然一早便知道了這些事。
  紫依眼皮一跳,面上立即漲得通紅,忙跪下道:「求主子責罰,奴婢不該給明月閣惹事。」頓了頓,聲如蚊蚋地道:「不是紫雲,是奴婢。」
  「哦,竟然是你?」杜恒言眼中閃過一點笑意,其實她很喜歡榮延院的這個小廝,一直想著什麽時候把他弄過來。既是和紫依有情分,用著倒也算放心。
  她對紫依道:「起來吧,是你,我還更歡喜。」
  這話明顯將紫依和紫雲分了生疏遠近。
  紫依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杜恒言,「主子,紫雲?」
  杜恒言道:「紫雲啊,先讓她在府中好些歇著,過些日子就讓她出府吧。」
  來了大趙國這麽些年,她對草菅人命一事還是有些做不出來。
  紫雲那一日明顯是看中了慕俞,這些日子在明月閣中養尊處優,諸事給紫依做,儼然成了明月閣中的半個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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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以往無事,紫雲待著也沒影響,現在倒開始蹦躂了。她若是想做點什麽,明月閣的丫鬟可要好好換一換。
  夜裡頭,洗漱完,元氏讓丫鬟和淩嬤嬤下去,對著一旁看著書的杜太初道:「今兒個阿言和我說,婉婉看中了張家小衙內。」
  杜太初手中的書「嘶啦」一聲,被扯下了一塊角,他一邊皺眉心疼書,一邊問道:「此事屬實?」
  元氏歎道:「我也不知,阿言倒是言之鑿鑿的模樣,我想估摸是假不了。」見自家老爺皺著眉頭,她忍不住又道:「雖然同是孫女,我私心裡更偏疼阿言一點,這回又是張家小郎君自個兒看中阿言。他若是看中的是婉婉,我就不說了,可是他看中的是阿言,這是阿言的姻緣啊!老頭子,這一回,即便是聖旨,我也不想再委屈阿言。肅王府勢大,這些年坑我們坑得還不夠嗎?」
  元氏想起死在自己跟前的杜秋容,眼淚便掉了下來,「老頭子,這府裡我們也別住了,帶著阿言回明月鎮吧,什麽榮華富貴我都不稀罕。」
  杜太初拍了拍老伴的背,緩聲勸道:「老婆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榮華富貴不稀罕,兒子、孫子還要不要?莫急,莫急,會有法子的。」
  元氏道:「還能有什麽辦法,過些日子丹國的使臣便要到了,肅王府閑得下來?」
  回想這些年的糟心事,每每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都會後悔當年讓呈硯去從軍,平白惹了這麽一個禍害,倒不如一家人守在一處本本分分地過日子。
  杜太初聽了這話,沉默不語。
  【第二十一章 書院藏秘辛】
  一早,杜恒言由紫依服侍著洗漱好,剛在黃花梨喜上眉梢鏡臺前坐下,就聽到琉璃珠簾被輕輕撩起的聲音,帶著一陣淡淡的蘇合香。
  紫雲笑著走過來,問道:「主子,今兒個奴婢給您梳一個百花髻可好?」
  杜恒言從銅鏡裡頭看著她今兒個著了一身綠襦裙,外頭套著一件半臂對襟緋色褙子,襟口繡著兩排繁複精緻的纏枝花,褐色的枝頭上挑了嫩黃色的小花,一朵一朵,十分醒目。
  再往上看,梳的是玲瓏髮髻,髻前頭配著一枚文殊滿池金分心,杜恒言記得,那是新年的時候她賞的。
  紫雲一身裝扮不算出挑,可每一樣都是花了心思的。
  杜恒言淡道:「百花髻太繁複了點,我不喜歡,梳垂鬟分肖髻吧,紫依你去將前些日子姨娘送的海棠花步搖尋出來。」
  紫依自去妝匣裡找。
  杜恒言問紫雲,「今兒個輪到你還是紫依陪我去書院了?」
  紫雲拿著檀木梳子輕輕地梳著杜恒言的一頭青絲,一邊笑道:「主子,奴婢前些日子懶怠了些,勞紫依幫奴婢多擔了好些事,奴婢這兩日細想起來,有些過意不去,這幾日便由奴婢陪著。」
  紫雲微微一動,身上的蘇合香越發清晰,杜恒言鼻端有些不舒服。
  她素來不喜歡這些香料,明月閣裡或是燃些果香,或是擺兩盆植栽,這些香料自來是不用的,她總覺得有腐蝕的味道。
  杜恒言依稀記得,當年她來府裡沒有幾日,阿婆從人牙子手裡買回來紫雲和紫依,細算起來也有九年了,這些年她自問待紫雲和紫依尚可,不會動輒打罵,偶爾還和她們說笑幾句,沒承想還是有這種養不熟的白眼狼。
  杜恒言拿著素淨的帕子輕輕擦了鼻子,淡淡笑道:「今兒個還是讓紫依跟著我,我托淩嬤嬤去一趟牙行,再採買一個小丫鬟,你隨淩嬤嬤一道看看吧。」
  紫雲一雙素手上下翻動,便梳好了垂鬟分肖髻。
  紫依剛尋了珠花過來,遞給紫雲。
  紫雲給杜恒言薄薄地上了一層胭脂,點了檀色的口脂,便見杜恒言面上透了一點淡淡的朱紅,正是時下流行的檀暈妝。
  紫依歎道:「主子,奴婢怎麽覺得這些日子您越長越美了,看得奴婢都移不開眼。」說著,她聞到了紫雲身上的蘇合香味,一時有些怔住,拿一雙柳葉眼看向紫雲,這才覺出紫雲今兒個身上穿著的不同來,不由蹙了眉。
  「阿姊,阿姊!」正說著,披散著頭髮的小黑娃帶著阿瓜跑了過來。
  阿瓜脖子上系著一對小小的金鈴鐺,一跑起來,一響一響的。
  牠首先到杜恒言腳邊打了個滾,杜恒言用繡花鞋輕輕地撓了牠的肚皮兩下,牠「嗚嗚」地叫著,搖著尾巴。
  小黑娃見到今兒個格外明媚的紫雲,仰著小臉笑道:「紫雲姊姊,你今兒個真美,阿姊是要給你找婆家了嗎?」
  紫雲頓時臊紅了臉,忙搖頭道:「阿寶你又胡說,今兒個不給你糕餅吃。」
  小黑娃輕輕「哼」了一聲,扭著小腦袋看向杜恒言道:「阿姊,我想吃金銀小饅頭,我這幾日牙疼,吃不了酥餅和如意糕了。」
  杜恒言看了下她的牙口,想起來,小黑娃也八歲了,又到了換牙的年紀,憂心道:「這下可要受罪了。」
  小黑娃小手摸著腮,還沒有意識到即將要面臨的掉牙之痛。
  紫依上前替小黑娃梳了一對雙丫髻,簪了一對小小的蝴蝶珠花,忍不住看了看主子和阿寶的眉眼,心下暗歎,真是越來越像,若不是阿寶是主子從外頭帶回來的,她當真以為阿寶是杜府的小娘子。
  梳好妝,外頭的二等丫鬟蘭草已經提著食盒在外頭的長條形桌上擺開了。
  楊阿寶喝完一碗粥,然後看著桌上擺著的糕點、醬瓜、醃筍,表情痛苦。
  杜恒言對一旁候著的蘭草道:「去廚房拿兩個金銀小饅頭,給阿寶放在荷包裡帶著。」
  等到她帶著紫依準備出門的時候,理了理阿寶的小襦裙,囑咐道:「若是牙要掉了,你便咬一口饅頭,今兒個你在阿翁、阿婆那裡待著,我晚間去接你。」
  杜恒言眉頭微抬,楊阿寶便明白她的意思是今兒個明月閣不太平,忙點頭道:「阿姊放心,我今兒個一定多學些字,趕明兒就能陪阿姊一起看話本子了。」
  杜恒言扭了扭楊阿寶的小臉,笑笑不語,話本子可不是她這年紀能看的。
  出了杜府大門,杜恒言沿著馬行街朝南走,一路上都在猜今兒個林承彥會給她帶什麽吃食。
  忽地一個人影站在她跟前,喚了一聲,「阿言。」
  入眼的是月白色的雲緞織錦長袍,腰上系著的一枚羊脂白玉熠熠生輝,十分溫潤的模樣,那雙熟悉的桃花眼意外地帶著兩分灼熱。
  粉底牡丹翹履繡花鞋後退了一步,發上的海棠珠花步搖隨著身形晃動,杜恒言眸中閃過驚訝,點了檀色的櫻唇輕啟,「張家衙內?」
  張憲突兀地站在她的身前,他的個子比她高一個頭,視線下沉便能看見她微微顫動的睫毛,和麵上稀疏的白色小絨毛,心裡輕輕一動,平靜如水的眸子望著杜恒言道:「阿言,我可以和你走一段嗎?」
  杜恒言想到那一封草帖,點了頭。
  身後一直望著兩人的紫依如臨大敵地道:「小娘子,今兒個出門晚,我們得快些趕路。」她可是收了林家小衙內好些果脯、蜜餞的,要守好小娘子啊。
  張憲淡淡地看了一眼紫依,眸沉如寒夜,紫依嚇得後退了兩步。
  兩人並肩走在馬行街上,到了甜水巷子,經過汴河大街,一路默默無語。
  沿街的叫嚷聲不絕於耳,街上什麽都有,剛出鍋的水嫩豆腐、新鮮出爐冒著熱氣的白胖饅頭、一眼望上去便「咯迸脆」的金黃豌豆,杜恒言時不時望兩眼,一路伸著脖子找林承彥,只覺得今天這人奇怪得很,一直沒有出現。
  過了朱雀門,杜恒言忍不住又回頭看一眼,也不知道是看吃食,還是在找那個每日都要出現的人。
  快到清桐書院門口的時候,張憲停了腳步,轉身望著杜恒言,緩慢又清晰地道:「阿言,這一條路我望著你走了七年,從你轉到甜水巷子,過了汴河大街,再到朱雀橋。」
  從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瘦小背影,到如今的娉婷少女,他一直以為這個小娘子這輩子就是他的了。
  他的聲音像溪水潺潺,不經意地淌在杜恒言心上,她低著頭,眉眼上的疏淡有些維持不住,一時不知道自己改做怎樣的表情。
  半晌,她說:「我年紀尚幼,近一、兩年內並不準備談婚論嫁,而且他日我若議親,恐有諸多煩心事,子瞻你前程高遠,該當愛惜羽毛。」
  言下之意,娶了她,肅王府不會允許他在仕途再進一步的。
  張憲倏地一笑,一雙桃花眼像是瞬間綻開了許多朵輕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在眼中,看得一旁的紫依忍不住呆愣。
  「阿言,我會等你。」
  淺淺的語句像羽毛一樣掃過杜恒言的心扉,她驀地紅了臉。
  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兩人身後的杜婉詞,望著杜恒言低垂下去的臉頰上升起的一點紅暈,胸口一陣灼熱的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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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阿言,你們在做什麽?」她紅著眸子開口,帶著憤怒。張憲末了一句,她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憲略微施了禮,「婉詞妹妹。」
  杜恒言望了杜婉詞一眼,對張憲道:「你們聊,我先進去了。」
  跨進書院,杜恒言一路上心裡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不安是對張憲,還是對杜婉詞。
  她有些懊惱,自己該斬釘截鐵地拒絕張憲的,不應該顧左右而言他,可是他先前那一番表白,令她猛然間想到了上一世的某個人,那人也是這樣子看著她,而上一世她恰好是喜歡他的,可是因緣際會讓她來到了大趙國。
  所以,這一瞬間她有些不忍心拒絕,也許未來的某一日,當自己決定在大趙國嫁作人婦的時候,張憲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站在書院門外的張憲見杜恒言進去,想著今日要說的話已說了,對著杜婉詞拱手道:「婉詞妹妹進去上課吧,子瞻先走一步。」
  杜婉詞淚眼汪汪,見張憲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直到發現他眉頭忽然皺了起來,眼神有些涼寒,才猶如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放開,慌張地道:「你、你喜歡阿言?」
  張憲桃花眼微挑,勾唇道:「此事婉詞妹妹先前不是已經聽見了?子瞻還有事在身,不便與婉詞妹妹贅述。」說著,轉身便走。
  杜婉詞縮回來的手緊緊握著,拇指與食指上剛剛拽著的那一點織錦柔軟的觸感,好像有點發麻。
  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轉進了朱雀門,杳無蹤影,她仍回不過神來。
  他是什麽時候看中了杜恒言?明明她將杜恒言的名聲傳得那般糟,好吃懶做、惹是生非,娘親身分卑微,還不修女德,他怎麽還會看中杜恒言?
  杜婉詞暗恨,很快將怒火壓了下去,想著她若做正妻,杜恒言勉強可以做媵妾。
  半晌,跟在杜婉詞身後的翠微望著來來往往偷睇著自家小娘子的女學生,忍不住喚道:「主子,主子,要耽誤上課了。」
  杜婉詞籲了一口氣,望了眼書院門楣上頭懸著的「清桐書院」四個燙金大字,提了胭脂色蜀緞織錦百褶裙,探出前頭綴著一邊細米小珍珠的雙蝶戀花翹頭履,姿態嫻雅,又恢復了大家閨秀的模樣。
  現下正是學生來書院的時候,好些女學生看見張憲與杜恒言、杜婉詞先後駐足,前頭一個羞紅了臉,後來一個慘白了臉,一出高門姊妹搶夫君的戲碼在清桐書院裡越演越烈。
  下午原是沈夫子的課,她的丫鬟過來傳話,言她受了風寒,頭痛不能起床,今兒個讓諸位小娘子自個隨意作一幅畫便成。
  傳話的小丫鬟一走,學舍裡便騷動起來,有些女學生乾脆帶著紙筆去後園裡畫畫。
  武月皎跑來找杜恒言,坐在她邊上,望著學舍外頭滿滿的花苞,笑道:「阿言,春天真的要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對杜恒言擠眉弄眼,一雙小圓眼被她弄得格外滑稽。
  杜恒言瞥了她一眼,輕嗤道:「你怎地見風便是雨?我不過是早上用跑的過來,臉上有些發熱罷了。」一時想起今兒個沒見到林承彥,心下煩亂,望著學舍裡竊竊私語的眾位同窗,揚了聲調對武月皎道:「月皎,是不是好久沒見到蟲子出沒了?難道春天到了,蟲子還冬眠著不成?」
  武月皎知她所指,不再多言。
  去後園裡折柳枝的李菁一回來便聽到這句,伸手將冒著綠芽的柳枝遞給杜恒言,「拿著,去去晦氣。」
  李菁近來許是受了昔日姊妹一同入了太子府邸做妾之事所觸動,往日裡要強的性子收斂了很多。
  李菁見她收下,問武月皎,「你還說阿言,昨日我聽我家兄長說,見到你在國子監門口候著一個小郎君,是新來的林老相公府上的小衙內,你什麽時候識得的?」
  杜恒言猛地一下子折斷了手裡的柳枝,看著武月皎因被發現秘密而漲紅的臉。
  武月皎輕聲道:「路過,我也只是路過,順道去看看表哥。」
  「慕俞是你表哥?」杜恒言顯然不知道這事,驚訝地問出了聲。
  她左藏右藏那般久,慕俞竟然是武月皎的表哥!
  武月皎面上有喜色,「嗯,慕俞哥哥的嬸子是我娘的姊姊,前些日子我去林府的時候恰巧遇見,這才得知,只是……」她望著杜恒言怔怔的一張鵝蛋臉,咬唇道:「阿言,你不是說那日的小郎君是問路的嗎,你怎麽知道他字是慕俞?」
  杜恒言被這小妮子逮住漏洞,微咳了一聲道:「後來又遇見了,知道他叫慕俞。」她觀武月皎一臉提防地看著她,撇撇嘴。
  怪道慕俞今兒個不來給她送吃的,原來是有了新表妹。
  正想著,坐在杜恒言前頭的範瓊花慌慌張張地從外頭進來,面色潮紅,甫一坐下,又立即受驚一般站了起來,摸著自己的袖口、荷包,一邊念道:「我的玉佩呢?」
  李菁忙往後退一步,心想著我們剛在這站著,可沒碰你。
  她也不理李菁,自個彎腰在底下找著。
  范瓊花是沈夫子夫家的女孩兒,范家因得聖心,十分張狂,只是範瓊花性格自來安靜又柔弱。
  杜恒言見她好像十分稀罕那玉佩一樣,提醒了一句,「我看你剛才慌慌張張的,是不是丟在後園裡了?要不要我們陪你去找一找?」
  誰知範瓊花聽了這話,反倒受了驚嚇一般,忙搖著頭,「我沒去後園,我沒去後園。」
  李菁皺眉道:「我剛剛在湖邊折柳枝的時候明明看見你去後園,還朝著沈夫子的學舍走去,怎地又說沒去?」
  範瓊花一聽這話,面色慘白,額上立即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帶著哭腔道:「求你別說了,我真的沒去!」
  杜恒言和李菁不由面面相覷,李菁應道:「我記錯了,好像是前些日子看你去的,我怎麽記成今兒個了,你別哭了。」說著,拉了杜恒言到外頭,悄悄地道:「沈夫子那裡肯定有名堂,我們去看看?」
  杜恒言搖頭道:「算了,若是惹惱了沈夫子不是好玩的。」沈夫子看著平日裡寡言少語,可是骨子裡卻十分清高,又是沈貴妃族中的女子,杜恒言自覺少惹事為妙。
  李菁見她不願意去,又勸道:「我知道後園有一處小徑,外頭有花藤掩著,可以到沈夫子院子裡,我見範瓊花走過。」
  杜恒言還是拒絕,並好心勸她一句,「你看範瓊花嚇成那模樣,定不是什麽好事,莫去了。」
  李菁跺一跺腳,自己氣衝衝地朝後園走了。
  女夫子們住在後園後頭,往日裡僅有一處月門可通過,李菁的意思是後園的某處牆上有洞,想來應該頗為安全,杜恒言終是忍不住好奇,追著李菁過去了。
  到了後園的一處角落裡,李菁摸索著攀上院牆的花藤,摸到了一處空缺,心中一喜,閃身鑽了進去。
  杜恒言緊跟在她後頭。
  剛穿過院牆,低頭便見到地上有一枚玉佩,想來是範瓊花掉的那枚。
  杜恒言正準備彎腰撿起來,卻被李菁一把拉著蹲下去,只聽對面的廂房裡頭隱隱傳來男子的聲音。
  杜恒言忙捂住李菁的嘴,兩人睜大眸子,彼此互視一眼。
  沈夫子可是寡居之人啊!這青天白日的,還關著門……
  杜恒言忙拉李菁出來,驚疑不定地跑到湖邊,對李菁道:「此事不可再提!」
  李菁湊過來道:「阿言,這書院總共只有三道門,前後門每日都開,唯獨西北邊的角門是前些日子才鎖起來的,說是以後不開了,你說,他一會兒會不會從角門離開?」
  杜恒言沉默地看著李菁,不知道原來這小妮子的好奇心比她還要大,不愧是中丞之女,好打探陰私事。
  兩人這般說著,便去了角門,果然角門上的鎖只是掛著,並未鎖上。
  此處角門又稱為梅花門,這一處恰好種了好些臘黃、粉紫、綠白的梅花在兩邊,中間用鵝卵石鋪一道小徑出來,兩人隱在角落裡,就算被人發現,也可說是在說私密話。
  大約半個時辰後,她們才聽到隱隱約約有腳步聲傳過來。
  一前一後兩人皆步履匆匆,後頭一個道:「爺,不若抬回家去吧?」
  前頭的一個道:「抬回去哪有這般趣味,小李子你不懂的。」說著朗笑一聲。
  後頭的那一個跟著訕笑了兩聲,「是,是,奴才哪能懂得這事,是奴才多嘴了。」
  兩人過了門,外頭似乎有接應的,不一會兒便響起了馬車遠走的聲音。
  杜恒言和李菁已然是滿頭大汗,兩個人縮在角落裡,不敢起身。
  好半晌後,李菁抱著杜恒言道:「阿言,幸虧我們剛才看那鎖的時候沒有出聲。」剛才外頭竟然還停著一輛馬車,她們在裡頭一點都不知道。
  杜恒言拍了拍李菁,顯然以李菁的聰慧,也猜到此人是誰。「我們快走吧,一會可能有人來鎖門。」
  李菁腿軟得站不起來,杜恒言一手攙住她,匆忙離去。
  待兩人走後,外頭一直守著的人才離開,回去稟告自家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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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所以,這麼一瞬間,她有些不忍心拒絕,也許,未來的某一日,當自己決定在大趙國嫁作人婦的時候,張憲其實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書院門外的張憲見阿言進去,今日要說的話,也說了,對著杜婉詞拱手道:「婉詞妹妹進去上課吧,子瞻先走一步!」
  杜婉詞一雙盈盈欲滴淚的眼,望著張憲轉身要走,猛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見張憲眉頭忽然皺了起來,眼神有些涼寒,才猶如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放開了。
  「你,你喜歡阿言?」
  張憲桃花眼微挑, 勾唇道:「此事,婉詞妹妹先前不是已經聽見了?子瞻還有事在身,不便與婉詞妹妹贅述。」說著, 轉身便走了。
  杜婉詞伸出去的手, 飄然地蕩了回來,拇指與食指上剛剛拽著的那一點織錦柔軟的觸感, 好像有點發麻。
  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轉進了朱雀門, 杳無蹤影, 尤回不過神來, 他是什麼時候看中了杜恒言?
  明明她將杜恒言的名聲傳的那般糟,好吃懶做、惹事生非的憊懶小娘子,娘親身份卑微, 女兒不修女德,他怎麼還會看中杜恒言?
  冥冥中,杜婉詞有一種天道輪回的懺悔,很快又壓了下去, 她若做正妻,杜恒言可以做媵妾。
  半晌,跟在杜婉詞身後的翠微, 望著來來往往偷睇著自家小娘子的女學生,忍不住喚道:「主子,主子,要誤了課了!」
  杜婉詞籲了一口氣, 望了眼書院門楣上頭懸著的「清桐書院」四個古勁的燙金大字,提了胭脂色蜀緞織錦百褶裙,探出前頭綴著一邊兒細米小珍珠的雙蝶戀花翹頭履,姿態嫻雅,又恢復了大家閨女的模樣兒。
  明瞭經過的翠微心中暗暗稱奇。
  書院門口正是學生來書院的時候,好些女學生便看見張家衙內與杜家兩位小娘子先後的駐足,眾人私下一交流,前頭一個羞紅了臉,後來一個慘白了臉,一出高門姊妹搶夫君的戲碼,便在清桐書院裡愈演愈烈。
  下午原是沈夫子的課,沈夫子的女使過來傳話,言沈夫子受了風寒,頭痛不能起床,今個讓諸位小娘子自個隨意作一幅畫便成。
  傳話的小女使一走,學舍裡便騷動了起來,有些女學生乾脆帶著紙筆去後園裡畫了,武月皎顛顛地跑來找杜恒言,坐在阿言邊上,望著學舍外頭打了的花苞兒,笑道:「阿言,春天真的要來了。」一邊說著,一邊對杜恒言擠眉弄眼,一雙小圓眼被她弄得格外滑稽。
  杜恒言瞥了她一眼,輕嗤道:「你怎地也見風便是雨?不過是早上我跑來的,臉上有些發熱罷了。」一時又想起今個沒見到慕俞,心下煩亂,望著學舍裡竊竊私語的眾位同窗,揚了聲調對武月皎道:「月皎,是不是好久沒見到蟲子出沒了?難道這春天到了,蟲子還冬眠了不成?」
  武月皎知她所指,面上一訕。
  去後園裡折了一根冒著綠芽的柳枝的李菁,一回來便聽到了這句,伸手將柳枝遞給了杜恒言:「拿著,去去晦氣!」
  李菁近來許是受了昔日的姊妹一同入了太子府邸做妾的震動,往日裡掐尖要強的性子收斂了很多。
  李菁見她收下,問武月皎:「你還說阿言,昨日我聽我家兄長說,見到你在國子監門口候著一個小郎君,是新來的林老相公府上的小衙內,你什麼時候識得的?」
  杜恒言彎著柳枝的手猛地一下子折斷了柳枝,看著武月皎因被發現隱秘而漲紅的臉,只聽武月皎輕聲道:「路過,我也只是路過,順道去看看表哥!」
  「慕俞是你表哥?」杜恒言顯然不知道這一茬,驚訝地問出了聲,她左藏右藏那般久,慕俞竟然是武月皎的表哥。
  武月皎面上欣然有喜色道:「嗯,慕俞哥哥的嬸子是我娘的姐姐,前些日子我去林府的時候,恰巧遇見,才得知,只是……」
  武月皎望著杜恒言怔怔的一張鵝蛋臉,咬唇道:「阿言,你不是說那日的小郎君是問路的嗎?你怎麼知道他字是慕俞?」
  杜恒言不妨被這小妮子逮住漏了,微咳了一聲道:「後來又遇見了,知道他叫慕俞。」杜恒言觀武月皎一臉提防地看著她,手心微癢,小陳太醫給她的招惹油茶婆的藥丸似乎還剩兩顆。
  怪道慕俞今個不來給她送吃的,原來是有了新表妹。
  正想著,坐在杜恒言前頭的範瓊花面慌慌張張地從外頭進來,面色潮紅,甫一坐下,又立即受驚一般站了起來,摸著自己的袖口、荷包,一邊念道:「我的玉佩呢?」
  李菁忙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剛在這兒站著,可沒碰你。
  范瓊花也不理李菁,自個彎腰在地底下找著,範瓊花是沈夫子夫家的女孩兒,范家自來因得聖心,而十分張狂,只是範瓊花性格自來安靜又柔弱,杜恒言見她好像十分稀罕那玉佩一樣,提醒了一句:「我看你剛才慌慌張張的,是不是丟在後園裡了,要不要我們陪你去找一找?」
  誰知範瓊花聽了這話,反倒受了大驚嚇一般,忙搖著頭,「我沒去後園,我沒去後園。」
  李菁皺眉道:「我剛剛在湖邊折柳枝的時候,明明看見你去後園,還朝著沈夫子的學舍去的呀!怎地又說沒去?」
  範瓊花一聽這話,面色慘白,額上立即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幾乎帶著哭腔道:「求你別說了!我真的沒去!」
  杜恒言和李菁不由面面相覷,李菁應道:「我記錯了,好像是前些日子看你去的,我怎麼記成今個了,你別哭了!」
  這話說著,卻是拉了杜恒言到了外頭,悄悄地道:「沈夫子那裡肯定有名堂,我們去看看?」
  杜恒言搖頭道:「算了,若是惹惱了沈夫子不是好玩的!」沈夫子看著平日裡寡言少語,可是骨子裡卻十分清高,又是沈貴妃族中的女子,杜恒言自覺少惹事為妙。
  李菁見她不願意去,又勸道:「我知道後園有一處小徑,外頭掩著花藤,可以到沈夫子院子裡,我見範瓊花走過。」
  杜恒言還是拒絕,並好心勸她一句道:「你看範瓊花嚇得模樣,定不是什麼好事,莫去了!」
  李菁跺一跺腳,自個氣衝衝地朝著後園走了。
  女夫子們住在後園後頭,往日裡僅有一處月門可通過,李菁的意思,卻是後園的哪處牆上有洞?杜恒言終是忍不住好奇,追著李菁過去了。
  話說李菁在後園的一處角落裡,摸索著攀上院牆的花藤,摸到了一處空處,心中一喜,閃身鑽了進去。杜恒言跟在她後頭。
  剛穿過院牆,一低頭便見到了地上有一枚玉佩,想來是範瓊花掉的那只。
  杜恒言正準備彎腰撿起來,忙一把被李菁拉著蹲了下去,只聽對面的廂房裡頭隱隱傳來男子的聲音。
  杜恒言忙捂住了李菁的嘴。兩人睜大了眸子,彼此互視一眼。
  沈夫子可是寡居之人啊。
  這青天白日的,還關著門。
  杜恒言忙拉了李菁出來,驚疑不定地跑到了湖邊,對李菁道:「此事不可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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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李菁湊過來道:「阿言,這書院攏共只有三道門,前後門每日都開,唯獨西北邊的角門是前些日子才鎖起來的,說是以後不開了,你說,他一會會不會從角門離開?」
  杜恒言沉默地看著李菁,不知道原來這小妮子的好奇心比她還要大,不愧是禦丞之女,好打探陰私事兒。
  兩人這般說著,便去了角門,果然角門上的鎖只是掛著,並未鎖上。
  角門又稱為梅花門,這一處恰種了好些臘黃、粉紫的、綠白的梅花在兩邊,中間用鵝卵石鋪了一道小徑出來,兩人便隱在角落裡,就算被人發現了,也可說在說私密話兒。
  大約半個時辰才聽到隱隱約約有腳步聲傳過來。
  一前一後兩人,步履匆匆。
  後頭一個道:「爺,不若抬回家去吧?」
  前頭的一個道:「抬回去哪有這般趣味,小李子你不懂的。」說著朗笑了一聲。
  後頭的那一個也跟著訕笑了兩聲,「是,是,奴才哪能懂的這事兒,是奴才多嘴了!」
  兩人過了門,外頭似乎有接的,不一會兒便聽到了馬車遠走的聲音。
  杜恒言和李菁已然是滿頭大汗,兩個人縮在角落裡,也不敢起身。
  好半晌,李菁抱著杜恒言道:「阿言,幸虧,我們剛才看那鎖的時候沒有出聲!」剛才外頭竟然還停著一輛馬車,她們在裡頭一點都不知道。
  杜恒言拍了拍李菁,顯然以李菁的聰慧,也猜到此人是誰,「我們快走吧,一會可能有人來鎖門。」
  李菁卻是腿軟的站不起來了,杜恒言一手攙了她。
  待兩人走,外頭一直守著的人才離開,回去稟告自家主子了。
  皇宮東角樓的側門,太子府的兩位側妃,一位太子嬪,兩位良娣一同入宮給沈貴妃請安,黃門領著到了椒蘭殿,便見殿裡頭,坐著兩位神仙妃子般的宮妃,白采苓和陳語冰都是見過的,帶頭行叩禮道:「妾身拜見母妃和淑儀娘子!」
  一齊的或及笄或碧玉之年,水蔥般的模樣兒,楊淑儀盈盈笑道:「這一溜兒的美人,往我跟前一站,我都暈了眼,想來太子府邸怕是很熱鬧!」
  楊淑儀近來越發在官家跟前說了許多太子秉性純良的話,說他做了太子,反而越發謙卑,連待她這一個庶母也十分敬重有禮,是以沈貴妃近來越發待見楊淑儀,連見這幾位兒息,也讓人請了楊淑儀來,大有讓太子看顧她晚年的意思。
  沈貴妃淡淡睇了一眼兩位側妃頭上隱隱顫抖的朱釵,笑道:「你若是喜歡美人兒,趕明兒報了官家,我帶你去太子府邸轉一轉。」
  楊淑儀立即坐直了身子,眼裡顯出光彩來,撫掌笑道:「娘娘既是說了,妾身可當數的,晚間,妾身非和官家說不可。」
  她自從入宮,還不曾出去過,不知道當年的小茶巷子如今怎樣了,杜恒言是否找到了阿寶?
  一溜的美人中,沒有一個與沈貴妃或沈家交厚的,她們的父親是肅王一派,自來與太子及其外家或疏遠或結仇的。
  臉盤兒團團的白采苓偷偷斜眼看了一旁的陳語冰一眼,見她面無表情,不知道神遊到了那裡,
  她們入府幾日,都沒見到太子的人影,每人跟前新添了一個或兩個宮女來服侍,這些宮女都規規矩矩的,不欺上瞞下,不陽奉陰違,可越是這樣,她們越不明白太子待她們的態度。
  此時一個個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上首的沈貴妃和楊淑儀卻猶自說笑,約有一柱香的時間,沈貴妃仿佛才想起來幾人一般,對著一旁的嬤嬤笑道:「怎地她們還在跪著,還不起身好生坐著,嬤嬤去將我備下的首飾拿過來,給她們分了。」
  楊淑儀拈了一塊蜜餞到口中,想著,幸虧阿言沒有母儀天下的心,這些側妃、嬪妾,沈貴妃都看不慣,若是正妃,還不知道要怎麼磋磨呢。
  椒蘭殿中沈貴妃與楊淑儀正說著, 殿外頭忽地想起彤玉公主的嬌軟的聲音,二人朝外頭張望了一眼,便見捧著一捧綠白梅花過來的少女, 笑盈盈地道:「貴妃娘娘, 我在園中瞧見了這花開的正好,給你送一些來插在玉瓶中。」
  一邊說著, 人卻是已經過來了,見到楊淑儀, 又行了禮, 椒蘭殿的宮女過來接過她手中的花。
  沈貴妃望著她笑道:「行了吧, 我和你楊母妃還不知道你打的什麼注意?快過去看看,這是你五位小嫂子。」
  彤玉嬌美的面龐閃過狡黠的笑容,走到分坐在貴妃左右下首的黃梨木蟠桃交椅上的五位美人跟前, 一一細細打量,對著陳語冰一雙丹鳳眼,白采苓嬌俏的仰月唇,薛清漪圓圓的面盤兒, 都仔細瞅了半晌,讓幾人身上都不自在的微微出汗。
  上首的沈貴妃和楊淑儀舉著絹帕掩唇輕笑。還是楊淑儀看小娘子們實在彆扭,開腔道:「玉兒, 你看出來什麼沒有,你五位小嫂子臉上,可有哪裡藏著金還是紅寶?」
  彤玉公主裙裾盈盈生風,兩步輕快地上前, 一雙高幫棉邊暗八仙鑲珠繡花鞋便立在了楊淑儀跟前,只聽她道:「怎麼地,還是差了一位正經的嫂子呢?」
  她問的自然,楊淑儀心口卻窒了一下,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下頭的陳語冰等人,都是正緊的大家貴女,這怕是頭一回被人當著面兒打了臉面。
  楊淑儀拉著彤玉坐在自個膝上,捏了她鼻頭道:「有五位美人兒在你跟前晃,你還嫌不夠?」
  彤玉扭頭躲著楊淑儀的手,笑道:「楊母妃,不一樣的,我若是和小嫂子們處好了,以後正經的嫂子來了,可怎麼辦?」
  下頭的幾位美人兒,面上已然羞紅到了耳根子,皆垂頭不語。
  沈貴妃輕輕刮了彤玉公主一眼,對著陳語冰等道:「你們且回太子府吧,日後好生服侍太子,早些為皇家開枝散葉,若是有人乘著沒有主母,在太子府裡禍害,我是不會輕易繞過的,行了,回去吧!」
  等五人出了椒蘭殿,一個個面上羞憤的要掉淚,白采苓拉了拉陳語冰的衣袖,哽咽道:「陳姐姐,怎麼辦?我可是侯府貴女啊!」
  陳語冰緊緊抿著唇,一言未語,白采苓這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地見好些禁軍跑了過來,前頭幾人是弩手班的人,背著弓箭,往這邊來的時候,見到她們五人,為首的道:「快進殿躲起來,有刺客!」
  說著,竟也不理她們,朝著前頭各處去搜尋了。
  白采苓忙提著裙裾往椒蘭殿跑,後面的幾人也都跟了上去,陳語冰只覺一陣頭重腳輕,還是憑著對刺客的恐懼,也進了椒蘭殿去。
  禁軍一二十人從這殿前跑過,裡頭沈貴妃與楊淑儀已然得到了消息,命令關了殿門,又打發了小黃門去垂拱殿和崇政殿去看官家和太子是否無恙。
  眾人都在殿中正襟危坐,連先前愛鬧的彤玉公主也安靜了下來,約莫一個時辰,椒蘭殿中靜的連紫銅香爐裡屢屢升起的沉香,似乎都有了細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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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是以,當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黃門回來的時候,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只聽小黃門道:「貴妃娘娘,淑儀娘子,賊人偷襲了垂政殿,幸得楚王爺護了駕,官家無礙,太子那邊也是剛得了消息,並無掛礙。」
  沈貴妃這才派人送太子府的女眷出宮,自己和楊淑儀去了官家的寢殿福甯宮。
  二人到的時候,官家恰好由侍衛護送著回來,楊淑儀立即撲了過去,低聲道:「陛下,你嚇死妾身了!」
  官家被撞了個滿懷,唇角勾了勾,伸出右手拍了拍楊淑儀的背,笑道:「叫洛兒擔心了!」
  沈貴妃眼皮抽了抽,上前福禮道:「陛下,賊人可全部緝拿了?」
  官家面色頓時又凝重了兩分:「垂政殿的已悉數抓到,杜呈硯正在帶著人搜查宮中各處,不知是否有餘孽,你二人這些日子殿中、閣中也注意些。」
  沈貴妃應了聲:「是!」
  杜恒言這一日回到府中的時候,便聽著宮中進了六位刺客,心下暗暗驚奇,杜呈硯在,也能進這般多的刺客,難道皇宮是水做的,可以從地下游進去?不然那般多的人,是怎麼混進去的?
  剛一邁進明月閣,心裡忽地一咯噔,杜呈硯是殿前都指揮使,今個竟讓刺客混了進去,他怕是要受牽連。
  忙對紫依道:「你去門上打聽一下,伯父是否回來了?今個幾時出的門?」
  杜恒言一直候到夜裡子時,也沒用得到杜呈硯回來的消息,趙萱兒尚在肅王府沒用回來,杜恒言想了想,還是去了靈犀閣找杜婉詞,這等事兒她也不敢讓阿翁阿婆擔心。
  杜婉詞早已經睡下了,被翠微喚醒,說是杜恒言來找的時候,揉著眼睛猶冷笑道:「她來找我做什麼,你們這些沒眼力兒的,將還真將我喚醒!」
  翠微囁嚅道:「主子,言小娘子很急,像是出了什麼事兒,您要不要去前頭看看?」
  杜婉詞頓了一下,伸著胳膊道:「扶我起來。」
  約半柱香的時間,杜婉詞才從廂房裡出來,杜恒言急的都快去踹她的房門了,見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面上還陰陽怪氣的,也沒好氣兒地道:「今個宮裡出了刺客,伯父這般時候還沒有回來,伯母不在家,我只能找你商量,我擔心官家會為此事遷怒于伯父,你要不要去肅王府問一問?」
  杜婉詞聽到肅王府一詞兒,心裡就十分反感,頓時瞪著杜恒言道:「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操心個什麼勁兒,想去肅王府,你說啊,我明個帶你去給王府的阿婆行禮,阿婆自來……。」
  杜恒言沒等她說完,嗤笑了一聲:「愚不可及!」
  卻是返身俐落地走了。
  外頭夜空中掛著一彎清冷的月,二月末的夜裡,十分涼寒,杜恒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也許明個的杜家,就是一番天翻地覆了。
  杜婉詞見杜恒言就這樣走了, 心裡又積了鬱氣,對翠微道:「你去泡杯苦丁茶!」
  翠微依言下去泡茶。
  杜婉詞一人站在小廳中,忽地想起來, 剛才杜恒言和她說什麼來著, 爹爹怎麼了?
  杜婉詞心裡驀地一涼,忙喊翠微道:「翠微, 翠微!」
  在耳放裡泡茶的翠微忙快步過來,「小娘子, 有何吩咐?」
  杜婉詞一把拉著她的胳膊, 哆嗦著嘴唇道:「你快去榮延院找翠湄, 快去,讓她去一趟肅王府,喊娘回來!」
  翠微見她眼神惶恐, 受了什麼驚嚇一般,忙點頭道:「小娘子,奴婢這就去!」
  說著,翠微拔腿便朝榮延院跑去。
  杜婉詞一人腿腳有些發軟, 扶著一旁的花梨木孔雀交椅坐下,如果宮中真的入了許多刺客,爹爹身為殿前都指揮使, 必會受到牽連,這一次,不知道肅王府定然不會保爹爹!」前兩日裡爹爹喊她去書房,問她是不是不願意嫁給太子。
  她沉默了許久, 終是點了頭,書桌後頭的爹爹長歎了一聲,只道:「婉婉,無論如何我是你爹爹,你遇到難事,為何不與我說?你是我的女兒,我不願意讓你嫁過去,誰又能強迫你呢?」
  杜婉詞想到這裡,眼裡不由蘊了淚,爹爹替她回絕了肅王府,王府的阿翁阿婆此番定會十分生氣,又怎會拉爹爹一把呢!
  杜恒言一宿沒有合眼,一直等著杜呈硯的消息,然而一晚上他都沒有回來。
  天濛濛亮的時候,頂著兩個黑眼圈的紫依過來道:「主子,婉小娘子出府了,像是去肅王府的方向。」
  杜恒言點頭,對紫依道:「你讓個小女使幫我跑一趟書院,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請一天假,然後,你先去睡一覺,我下半晌還有事讓你做!」
  紫依點頭,正待退下的時候,步子又頓了頓,杜恒言見她似有話說,問道:「你心裡有事要問?」
  紫依輕輕咬了唇,垂著首道:「奴婢想越矩問一句,主子萬不要不高興,」見杜恒言點頭,紫依將埋在心頭多日的疑惑問了出來:「主子,紫雲呢?」
  自從那一日紫雲替主子梳了一個垂鬟分肖髻,化了檀暈妝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紫雲,這麼些日子,她一直想問又不敢問。
  杜恒言了然地笑道:「原來是這事,紫雲以後不在杜府當差了,我還了她的身契,讓她自謀生路去了。」
  杜恒言說的隨意,紫依卻是不敢再問了,正福禮要退下,卻聽上頭的主子輕聲道:「紫雲起了異心,和靈犀閣的人搭了線,她好歹服侍了我九年,我不願意日後鬧得太難看,早早地讓她出府了,你知道我的脾氣,向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安心當差!」
  紫依卻是萬萬想不到,紫雲不見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訝然道:「主子,您身邊貼身伺候的女使,您怎能放她就這般出去呢?萬一她在外頭編排你什麼不好的,可如何是好?」
  杜恒言笑道:「你放心,我托淩媽媽出去辦的,自是妥帖!」那日紫雲一見慕俞的神情,她便看了出來,起初也沒放在心上,慕俞長得那般模樣,小女孩子有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紫雲起初不願意陪她去書院,她以為她是想躲開慕俞,掐掉自己的一點幻想,沒想到,她竟然會投靠了靈犀閣,小黑娃和她說的時候,她還不相信,直到她自己在她身上聞到了杜婉詞愛用的蘇合香。
  紫依這才安了心。她和紫雲一處長大,一同伺候小娘子,一開始好些天見不到紫雲,她以為紫雲是出去辦什麼事了,怎般也想不到,紫雲竟然背叛了主子,心裡立時恨得牙癢癢。臨走的時候,見主子面色有些不好,勸道:「主子,你也休息一會吧,別熬壞了身子。」
  杜恒言笑著點頭。
  她一宿沒睡,腦袋脹的疼,可是,還是不敢休息,起身將先前阿婆給她的首飾都包了起來,去隔壁廂房喊醒了小黑娃,小黑娃睡的朦裡朦朧的,小拳頭揉著眼睛,含糊地喚了一聲:「阿姐!」
  杜恒言將她連著繡著一大群錦鯉的錦被抱了起來,輕聲道:「阿寶,咱們家可能要被抄家了,阿姐把值錢的都給你裝在書篋裡,你現在就背著去烏桕巷子交給慕俞哥哥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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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杜恒言話剛說完,先前還半眯著眼睛的小黑娃立即打了個冷顫,「阿姐,什麼?」
  杜恒言摸著她睡的亂糟糟的柔軟的小頭髮,又捏了捏她近來長了些肉的小臉頰道:「沒有什麼,你背著書篋去烏桕巷子,找慕俞哥哥!可以嗎?」
  小黑娃用力地點頭:「好的,阿姐!」
  說著,便從柔軟、溫熱的被子裡俐落地跑了出來,自個穿好了小夾襖和裙子。杜恒言去廚房拿了幾個饅頭給她,親自將她和小灰狗送到了後門,叮囑道:「路上不要跑。」
  小黑娃點頭,仰著被清晨的寒氣吹得微紅的小臉道:「阿姐,我送給慕俞哥哥後,就回來!」
  杜恒言搖頭:「你等著阿姐去接你,讓你慕俞哥哥也不要來。」杜恒言想起來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又補了一句道:「他家中若是有人,你就說去東邊的房子,東西你就帶到東邊房子去,知道嗎?」
  見小黑娃點了頭,杜恒言便讓她走,眼見著她轉了彎,看不見了,才關了門。
  這才發現後門今個竟沒人看守,想來知道趙萱兒和于媽媽不在府中,連看門的婆子也敢擅離職守了。
  杜恒言這才回了明月閣,安心地躺了下來,腦子裡一直混混沌沌地想著阿翁阿婆那邊不知道得了消息沒,腦子越來越沉,終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杜恒言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小胖墩過來喊她吃飯,推著她道:「阿姐,阿姐,你個大懶蟲,快起來啦!」
  太陽朦朦地照在她的臉上,小胖墩放大了的臉橫在她眼前,杜恒言嚇了一跳。
  忙坐起來道:「你怎地過來了,什麼時辰了?」
  小胖墩笑呵呵地道:「阿姐,午時了,一會我要和阿翁說,阿姐今個偷懶在家睡大覺,不去書院讀書!」
  說著一邊十分得意地拍著巴掌。
  杜恒言腦子還是有些疼的慌,按了按太陽穴,也不起作用,口還十分渴,鼻子也有些不舒服,心裡暗暗吃驚,難不成是昨夜裡著了風寒。
  下了床,才發現早上自己是合衣趟的,明月閣裡頭靜悄悄的,紫依不在,二、三等的女使,她一直不允許她們進廂房伺候。趙萱兒在明月閣估摸也安插了人,是以,她一向提防著。
  卻不想,今個讓小胖墩溜了進來,幸好自己是合衣躺下的,杜恒言扭了小胖墩的耳朵道:「你以後可是要入朝為官的,怎能跑進女子的閨房呢!」
  小胖墩嘟囔道:「我還是個孩子啊!」
  杜恒言啞然。
  正鬧著,嘉熙堂的女使過來傳話道:「言小娘子,府裡來客人了,老夫人喚你過去。」
  杜恒言忙自個簡單地梳洗了一下,隨手綰了個低髻,帶著小胖墩去了嘉熙堂。
  裡頭阿翁下手坐著的,竟然是幾日未見的林承彥。他好像瘦了一些,面色有些灰白,見到她過來,一雙眼睛裡立即便盈滿了光彩,喚了一聲:「阿言!」
  元氏見阿言意外的模樣,呆萌呆萌的,笑道:「阿言,慕俞今個特地來看我們,你今個就留在嘉熙堂用飯吧!」
  說著,淩媽媽便吩咐了女使添了兩雙碗筷。
  一頓飯,林承彥一直和杜家二老說著國子監的趣事兒,哪個學子射箭射到了別人的靶上,哪個同學喜用典故又總是張冠李戴,被取了張冠的綽號……
  逗得杜家二老連連笑出聲,連小胖墩都問他:「慕俞哥哥,國子監裡有沒有胖子?愛吃糕點的胖子?」
  杜恒言一邊吃著飯,一邊心中鄙夷,才幾天沒曠課,搞得真的像好好學生一樣,瞪了一臉期待的小胖墩一眼道:「你死了心吧,國子監不收小胖墩入學的!貌寢者,怎麼可能入朝為官?國子監是培養棟樑之才的,不收這類學子!」
  小胖墩默默地將伸向紅燒肉的筷子移到了一盤綠油油的小青菜上。
  元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縫,搖頭笑道:「怪道阿文這些日子都不問我討糕點吃了,阿言,你怎能這般嚇唬他,你看他小臉苦的。」
  杜恒言見小胖墩確實有些可憐,夾了一塊白切雞給他,道:「吃吧,少吃點就成,越忍越饞嘴,阿姐嚇唬你呢,國子監也有好些胖子呢!」
  小胖墩卻是不信她,堅決地搖頭道:「阿姐不用心疼我,我懂得的。」
  杜恒言:……你懂得什麼?
  門上的小廝慌張地跑來報,李公公帶了禁軍侍衛過來的時候,杜家的這一餐飯,堪堪用了一半。
  李公公帶著人先去了杜呈硯的書房, 杜太初和林承彥趕過來的時候,便見兒子的書房裡亂糟糟的,他們在敲著書櫥和牆壁, 似乎要找出什麼隱秘的暗格一樣, 連呈硯扔在紙簍裡的廢棄的隻字片語也都被他們一一拾好,規規整整地疊在一起。
  杜太初心頭忽地湧起來一陣強烈的眩暈, 壓下心口的腥甜,拉住要上前阻擋的慕俞的胳膊, 勉強露著笑容, 拱手問李公公道:「李公公這是怎麼說?」
  李公公微微斜身, 似乎才看見杜家老爺一般,頭頸微抬,唇角勾起一點冷淡的笑:「杜家老爺, 雜家這回不請自來,可有驚擾到您老人家?」
  杜太初忙擺手:「李公公是公務在身,杜某豈敢妄議。」
  「杜家老爺明白便好。」
  見杜太初垂首連連點頭,猛地提高了聲音道:「怎地, 杜老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尖利的嗓子吼的杜太初眼前一黑。
  「完了,我兒完了!」
  竟是腿腳打顫,林承彥大驚, 喊道:「杜阿翁,杜阿翁!」一邊扶著已經呐呐不成言的杜老爺,一邊對著李公公道:「杜將軍所犯何事,官家尚且沒有定論, 公公倒是一意嚇唬杜家高堂,此舉實令人不恥!」
  李公公一雙陰鷙的眼睛一眯,將林承彥上上下下覷了一眼,揮手對身後的侍衛道:「限令一炷香的時間,將杜家上下男女老幼,全部趕出府,如有不從,收押回大理寺。」
  身後的兩個侍衛立即上前將林承彥和杜太初押著往府門去,林承彥顧慮杜家阿翁,微微運功的身子,輕輕緩了下來,一雙素來溫潤的眼陰寒地望著李公公:「李公公是篤定杜將軍不會安然無恙了?」
  李公公略挑了快無痕跡的眉,深深地看了林承彥一眼,對著左右侍衛喊道:「還等著雜家動手嗎?」
  押著二人的侍衛立即半拖半押地將人往府門拖。
  剛到府門口,便見著阿言和淩媽媽一左一右扶著垂著淚的杜老夫人過來,身後還跟著姬二娘和小胖墩。
  侍衛將眾人趕到府門口的臺階下,轟然將杜家的大門關上。
  元氏一雙打著許多褶皺的淚眼,望著「杜府」二字,像滾燙的欲墜的蠟燭油,軟塌塌的。
  杜恒言勸道:「阿婆,不用擔心,只是封了起來,沒有追究我們的責任,伯父的事便是不甚嚴重,最多沒收家產,言兒以後養你們便是!」
  一番話說的元氏更是哽咽。
  杜老爺已經像失了魂魄一般,雙目無光,眼神渙散,也不知道在看著什麼,還是什麼都沒看。
  林承彥對杜恒言道:「阿言,我們回烏桕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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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可是杜家二老已然沒有體力走到朱雀門,林承彥跑到最近的一家馬行,花五百文租了一輛青布小蓋的馬車。
  眼望著離杜家越來越遠,姬二娘輕聲問道:「阿言,郡主和婉詞那邊可要通知一聲?」
  杜恒言垂首默了一會道:「伯父此番的事,也不知道肅王府是什麼態度,我們貿然派人過去,怕是不好,伯娘和婉詞若是有心打探我們消息,自能找到我們。」
  姬二娘點頭。
  一旁的小胖墩拽著杜恒言的袖子問:「阿姐,我們是不是以後都不能回來了?我的書篋,他們都不給我帶,前些天阿翁還送了我一塊端硯。」
  杜恒言摸了摸小胖墩的頭,道:「阿姐再給阿文買個書篋,只是端硯,以後卻是用不了了。」
  小胖墩似懂非懂地點頭。
  今日李公公帶來的侍衛,似乎都不是伯父的親信,他們的架勢,像是要在杜府裡找出什麼證據一般,杜恒言隱約懷疑,也許伯父牽扯的事,這回不僅僅是瀆職。
  過了一會,林承彥在馬車外頭喊道:「阿言,到了。」
  杜恒言傾身掀起了車簾,率先下來,接著是姬二娘,再扶著元氏和杜太初下來。
  杜恒言看阿翁的神情,怕他真急出了心病,對淩媽媽道:「媽媽,你去找大夫來看阿翁看看。」
  幾人剛到烏桕巷子最裡頭一間,左邊慕俞的院門忽地被拉開,走出來一對水漾漾的小娘子,前頭一個身量不高,肌膚微豐,柳眉細長,腮凝新荔,十一二歲的年紀,後頭一個,微微探出頭來,卻赫然是武月皎。
  武月皎見到杜恒言,張大了嘴,顯然十分意外,再看到杜家老小皆十分落魄的模樣,又吃了一驚,越過前頭的女孩兒,上前兩步道:「阿言,這是?」
  杜恒言淡道:「回頭再說。」
  東邊宅子裡頭的小黑娃聽到動靜,已經開了院門,杜恒言扶著阿翁進去。
  武月皎和女伴跟在姬二娘身後,也準備跟著進來,卻見小黑娃驀地站在二人跟前,仰著小臉,道:「這是我阿姐的家,莫要走錯了!」
  說著,卻是一把關了兩扇漆了朱漆的柏木大門。
  被關在門外的武月皎和林照梅面面相覷,林照梅問武月皎道:「表姐,剛才那個小娘子是哪家的啊?」模樣兒真是好看,堂哥像是對她十分上心的模樣,她得回去告訴娘。
  「杜將軍家的,叫阿言。」武月皎心不在焉地道,杜家明顯是出事了,昨夜爹爹也沒回府,武月皎心裡突突的,忙對林照梅道:「阿梅,我想起來家中還有事,我先回去一趟,改天兒再去林府找你玩。」
  說著,忙急匆匆地出了巷子。
  林照梅莫名其妙地看著一個兩個都像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般,自回堂哥的宅子中從廚娘那裡拿了些香脆的米花,想了想對廚娘道:「戚嬸子,你先熬些米粥吧,加些雞絲,一會端到隔壁去給哥哥,哥哥在裡頭呢。」又添道:「多煮些。」
  廚娘笑道:「小娘子,這回小郎君生病,虧得你每日來看他,請醫拿藥的。」
  林照梅嘟嘟的杏兒臉耷拉了一下,道:「哥哥一人住在外頭,我娘讓他搬回去,他還不願意。」
  廚娘微微笑著不語。
  她以前在樊樓正店,說書先生常說起林老相公的往事,她便聽客人們歎過:可憐林徹英年早夭,林家老二胸無大志,鳩占鵲巢,徒往林家門楣上抹黑。哪家的祖產不是給長房繼承的,林徹不在,其膝下尚有一嫡子呢。
  小郎君怕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想和二房撕破臉。
  宮裡椒蘭殿裡頭,楊淑儀閑閑地吃著從雲剝好的核桃,看著沈貴妃打發了來回話的宮女下去,笑道:「姐姐,這昭城郡主可在外頭候了一個時辰了。」
  沈貴妃彈了彈自個剛染了第五次的丹蔻,染了五次,終於有些「十指纖纖玉筍紅」的模樣兒,頭也不抬地道:「妹妹不好奇,她能等幾個時辰?」
  今時不同往日,杜呈硯被官家厭棄,此等弑君大罪,肅王府即便再有臉,也只能袖手旁觀,她倒要看看,趙萱兒為了這位一眼相中的夫君,腰身能低到怎般的程度。
  楊淑儀跟在沈貴妃後頭多年,自是知道沈貴妃這回是借機羞辱昭城郡主,她對這個女人,包括杜呈硯也一直是記恨在心的,如果不是他們欺人太甚,昧了良心,秋容姐姐怎會那般淒慘的死去。
  就是阿言那邊,現下不知道如何。
  楊淑儀試探性地道:「妾身倒是挺喜歡杜家那個叫恒言的小娘子,只是杜將軍此番,杜家兩位小娘子怕是也得從枝頭甩下來了,不知道日後境遇又如何。」
  沈貴妃聽了這話,倒抬頭笑了起來,「喜歡言小娘子的,可不是妹妹一人,你道杜家此番攤上這般大逆不道的事,為何沒有株連九族?」
  沈貴妃特特地賣了一個關子,「昨個上午,垂拱殿裡頭可是來一批,跪一批,齊刷刷地跪倒了一片,都是替杜將軍家眷求親的,太子、楚王、張樞相、范大人,連素來剛正不阿的李禦丞,竟也出列說了‘陛下英明,禍不及老幼。’」
  「怎地范大人也湊起了熱鬧?」范家可是素來明哲保身慣了的,當年先皇時丹國猛將耶律哈哥襲擊代州,並州的範堯臣畏耶律哈哥來勢兇猛,將林老相公的求援信視而不見,險些造成代州失守。範家貪生畏死的名頭自此便傳了出去,一向寵愛範家的先帝那一次也動了大肝火。
  沈貴妃見楊淑儀不解的模樣,笑道:「這就是關節所在,妹妹可知,為何這些人會出頭?」沈貴妃略略頓了一下道:「唔,還不是杜家的那位言小娘子。」
  「杜恒言?」楊淑儀心思微動。
  「太子、張樞相是張憲求的,張樞相老淚縱橫地對官家道,犬子執意非杜家小娘子不娶,求陛下一併處罰。張樞相這話一說,楚王可不願意了,說林老相公曾來信託他代其嫡長孫向杜家說媒,言林家小衙內幼時和杜家小娘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楊淑儀倒不知道自家侄女竟有這般大的本事,京中的好兒郎,掐了頂尖的兩個。
  「那李禦丞卻是為何?」
  沈貴妃想到這裡,目中卻是流露出了讚歎之色,「李禦丞,卻是自家的女兒求的,李家的女孩兒找了清桐書院的夫子聯名上書替杜家家眷求情。說是杜家小娘子最是光風霽月的女孩兒,杜家治家之嚴,可見一斑。」
  楊淑儀聽得心裡竟生出一點與有榮焉的感覺來,卻不提恒言,只道:「李家的女孩兒倒也有情有義,非但沒落井下石,竟在昨日午時之前便弄好了聯名書。」
  沈貴妃抿了一口茶,點頭道:「其實,當日替太子選妃,我也是起了讓杜恒言入太子府的,倒未曾看好過李禦丞家的小娘子。」皇家自來「情」字上頭淡薄,她有時想元益怕是一輩子也和官家一樣,周旋於一眾女子之中,卻難識得「情」之滋味。
  「姐姐的意思,是看中了李禦丞府上的小娘子?可是太子府裡頭,側妃和嬪都封了,良娣也有了兩位……」楊淑儀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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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3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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