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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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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二人森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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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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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3 23:21:21 |只看該作者
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章 雞蛋紅薯麵湯

  何田改進了製作板塊的方法後,易弦開始苦練鋸工了。

  放閒置工具的窩棚被改造成了木工工坊,地板上全是鋸末,一連兩天一直響著鋸木頭的聲音。

  雨停之後,易弦的手又因為狂熱地練習鋸工磨出了幾個血泡。何田禁止他再拿鋸子,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讓他趕著大米,把種小米的地和菜園犁了幾遍,準備先種些胡蘿蔔。

  胡蘿蔔是很耐寒的作物,每年都最先種,最晚收。

  家中的一部分蔬菜也重新移回了苗圃,霜凍期在放晴之後徹底宣告結束,移開磚頭,重新翻翻地,種下蔬菜。何田把幾條草簾縫在一起,底部穿上一根細長的小竹竿,掛上繩子,在太陽落山時拉下栓草簾的繩子,草簾就會從棚頂滑落,一直垂到棚子側面的地上,早上,太陽升起後,再拉起繩子,簾子就能折成幾折,拉到棚頂後,把繩子纏在棚柱上就行了。

  易弦感到這個方法十分好用,「等咱們開始蓋房子了,用油布做個大布簾,也這麼掛著,要是下雨了放下來,地基就不會積水了。」

  「那得買多少油布啊……」何田想到就覺得肉疼。

  「這個布簾咱們蓋完房子就不能用了?剛好可以蓋個溫室大棚嘛!」易弦拍拍何田的肩膀,語重心長,「你得用發展的、長遠的眼光看問題呀。」

  「嗯。你眼光倒是挺深遠的。打野豬的時候就知道收著腸衣。我還以為你真要做香腸呢。」

  「正想跟你商量呢,咱們要不就趕快再設個野豬陷阱,要麼就趕緊到三三家,看看他們家小羊宰了沒有,腸衣快不夠用了!」

  兩人玩笑一會兒,何田跟易弦去陶器工坊,準備取出那天緊急塞進去的野麻,趁著天氣晴好曬一曬,這東西要是發黴了就不能當填充物了。

  到了工坊,他們先去撿起放在野麻堆邊的浮石,重新放進袋子裡。

  何田正撿著,發現地上的野麻碎渣變成了幾坨硬硬的黏土,又有點像乾燥了的混凝土,連忙叫易弦一起過來觀察。

  那天下著急雨,易弦為了節省時間,直接抓起兩袋浮石,掂起袋子後退,把石頭撒在地上,浮石粉末中摻雜著一些火山灰,加入了水分,和野麻碎渣凝固在一起,變成了一塊有機混凝土。

  兩個人研究了一會兒,小心臟一起狂跳,這可是新型建築材料啊,硬度不是太好,可是透氣,吸水,能調節濕度,保溫性能應該也不錯,要是用竹子或者木板做成輔助框架,把它澆築起來,夯實了,這不就和夯土一樣麼?

  兩人趕緊拿了一捆野麻,把種子、乾葉子全都擼掉,只留一根光杆,一把一把放進鍘乾草料的鍘刀裡切成段,再搬出來攪碎機,倒進桶裡,給大米套上繩套,讓它拉著轉轉,不一會兒,一捆野麻已經攪碎成長約一釐米的小碎渣了。

  攪碎之後,野麻的體積膨脹了許多。

  然後,他們又攪碎了一些浮石。

  浮石質地鬆脆,比核桃殼松子殼要易碎,放在攪碎機裡一會兒就攪成了細末。

  因為沒有準確的量具,何田他們一直使用的從一根竹子上截斷的竹筒當做量各種粉末和液體的工具。

  接著,他們抱來製作石磚的模具,商量之後稍加改造,把模子的深度改成了十五釐米,再搬來還沒讓大米拉著轉動過的滾筒式攪拌機,在桶裡加入火山灰、浮石粉末,適量的水,攪成稀糊糊後,在滾筒下方放一個大木桶,搖動手柄,滾筒口朝下傾斜,把一筒混合物都倒進了木桶裡。

  澆築模子之後,記錄下時間和用料分量,等這幾塊「新型有機混凝土磚」徹底凝固成型後,就可以進行耐高溫、保溫性和抗壓試驗了。

  趁著時間還早,易弦和何田劃著船,到下游的河流河道收起魚籠,順便再把一些蓮子種在這附近的池塘、濕地和沼澤裡。

  因為這次投下的魚籠全都固定在河岸邊的樹上,大雨引起的漲水並沒把它們沖走,相反,還頗有收穫。

  重新放好魚籠後,他們又去河灘的淺灣挖了兩箱沙子。

  沙子裝在木箱裡,不住從縫隙滴出水,輕輕敲擊在船底。

  易弦指引何田把船划到一處彎道,哪裡已經離家很近了,只是河道上突然生出幾塊巨大的岩石,像一把楔子打進河流中,硬生生使河流轉了個彎。這段河岸上全是茂密的樹木,有些樹就站在水裡,漲水的時候半截浸泡在水中。

  兩人把船停在岸邊,易弦跳下船,「我去年回來的時候不是偷了一個金鐘罩馬達麼?就藏在這兒。」

  何田這才想起,哦,對啊,除了這個,他還偷了不知道誰的一條船,還有一個士兵的衣服和錢呢。

  「怎麼現在想起來要找這個了?」反正易弦是絕對不可能要把這些東西還給失主的。

  他拉著何田的手在樹林裡穿行,「我鋸了兩天木頭,煩了,覺得電鋸是個好東西,就想能不能用這個改裝成電鋸。」

  何田認真地思考起可能性,「金鐘罩馬達說白了就是一個渦旋葉輪推進器,葉輪快速轉動的時候……要是有圓形的鋸齒,當然是可行的。不過,我們還得買柴油。」

  易弦把馬達藏在了一堆石頭下面,葉輪和金鐘罩的邊緣都有些鏽跡,但是一拉繩子,竟然還能呼呼地轉起來,看來當時的零售商真是沒誇大他們家產品的質量。

  回到家中,何田把馬達拆開,拆下葉輪,仔細保養了一番,找到一個圓鋸片。鋸盤的內孔比葉輪內孔要小一些,她用銼刀銼了一圈,改好尺寸,裝上齒盤,再在內孔上放上一個圓環皮墊,再次固定好。

  為了以防意外,何田還和易弦戴上了防護鏡。

  這個圓鋸片是她爺爺跟人換的,貨真價實的古董,是大嚴寒之前的產品,本來應該安在充電電鋸上的。

  何田爺爺得到這個圓鋸片之後,曾把它安在一根木棒上,木棒再和類似攪拌機的轉軸連接,使用時,一個人瘋狂踩動轉軸踏板,一個人推著放在機床上的木頭,就能鋸動木頭了。

  這套工具的使用率很低,因為這種手動的轉動鋸離燃油機作為動力的轉動鋸能達到的速度差很遠,還要兩個人一起配合才能使用,還不如兩人一起拉鋸呢。

  他們也想過改進成使用畜力拉動的,但是,除非是馴鹿全力奔馳,速度還是差得遠。

  所以,這個圓鋸片真的是雞肋。

  在近十年前,有個城市改良了用動植物脂肪製造生物柴油的技術,使柴油的產量大增。這個城市距離這裡五百公里以外,靠近幾條河流匯入大海的地方,靠著生產柴油的能力快速壯大。

  改良技術使生物柴油的價格降低,喚醒了許多工業。漸漸的,更多人能使用各種有柴油內燃機,柴油馬達的機器。

  事實證明,加上了柴油為動力的馬達後,圓鋸片轉動的速度驚人,能夠輕鬆地把三釐米厚的木板切開,切縫又直又細。

  何田鋸了一截木頭,停下圓鋸,「你說,為什麼商人們不來推銷柴油動力鋸呢?這肯定比什麼金鐘罩馬達好賣啊!」用這個鋸來切割柴火,砍樹,做木工,多省勁啊。

  易弦拿著新玩具,眼鏡後的雙眼彎成月牙,「並不是所有商人都聰明啊。也可能是因為馬達滯銷了,所以才來推銷。沒準今年他們就會賣動力鋸了。」

  他又試了幾次,信心大增,「早用了這個我也不會磨出兩個大血泡了。」

  動力鋸又快又省勁,但是鋸木頭的時候鋸末亂飛,必須戴著護目鏡,最好再戴個口罩。

  何田和易弦試驗完改裝好的新工具,又敲敲打打,重新用十分結實的木料做了個車床。

  何田今年的購物清單上多了一項必需品:柴油。

  她沒用使用過這種高級能源,回家翻了翻書,又問了易弦,在存放陶器的窩棚裡騰出一塊地方,準備儲存柴油。

  有了新工具,兩個人精神為之一振,對實現「今年建好新房子」這個目標又重新充滿信心。

  隔天,新型有機混凝土磚塊也徹底凝固了,何田和易弦將幾塊石磚搭成一個簡單的石灶,點上火,放上一個裝了半桶水的鐵桶,測試桶中的水要多久能煮沸。

  另外幾塊石磚,分別進行的抗壓試驗,用大鐵錘噹噹噹敲打,這種石磚具有很好的彈性,完全沒有開裂。

  木柴燒完,桶中的水也只是溫熱,但是石磚踢散之後,到了傍晚,摸著還是微微有些溫的。這說明這種有機混凝土的隔熱性能也不錯。

  何田很高興,「我們多做些這種磚,就能蓋養牲畜的小房子了。」這樣今年冬天就不用給鴨子們一直燒爐子了。

  易弦想得更美,「咱們重新做個模子,把磚塊做得像樂高積木一樣,可以一塊塊拼插起來,中間再留幾個孔,可以放進去竹子的,這樣蓋起來更容易,以後想擴建,想拆,都很方便。」

  「好主意呀!」何田又建議,「咱們先用這種磚蓋個小點的窩棚,試驗一下,唉對了,升起式的苗圃就用這個磚壘也行啊。」

  樂高積木何田只在書上見過圖片,但是她爺爺給她做過一套木頭的。

  回到屋子,何田爬上棚板,從收納櫃最裡面拿出一個木盒,往草墊子上一倒,給易弦欣賞,「我爺爺做的。厲害吧?」

  兩人坐在棚板上玩了一會兒積木,又一起畫畫圖,討論推敲,最後訂下了新型磚的樣子:長寬高和現有的陶磚、混凝土磚一樣,只是,除了孔洞,每塊磚上頂部有兩個三釐米高的凸起圓柱,圓柱的直徑也是三釐米左右,相應的,背面有兩個同樣大小的凹陷。

  畫好圖紙,何田和易弦回到木工工坊,取了木板,鑽孔,鋸出孔洞,又找了一截直徑接近三釐米的竹子,鋸下兩截,放在木板上,用碳條畫出線,沿著黑線鋸出洞,再用銼刀磨光孔內,把竹管塞進去。這就是模具頂板了。

  模具的底板的做法和頂板極為相似,選用同樣尺寸的竹筒,沿著竹節鋸下來,磨平,插在木板中。其餘的模板製作方法和陶磚的一樣。

  幾塊模板用線繩捆緊,固定好,就可以澆進混好的泥漿了。

  易弦也試著做了兩個模具,做得相當不錯。

  第一批新型磚成功脫模後,何田和易弦急不可耐地蓋起了「積木」。他們用幾根竹竿和二十幾塊樂高磚,十分鐘不到就蓋好了一個拐角,推一推,再踢上幾腳,測試一下強度,因為插了竹子作為框架固定,樂高磚蓋起的牆相當結實。

  兩人擊掌慶賀,正開懷大笑,遠處突然砰砰砰三聲巨響。

  兩人抬起頭,看到下游方向的天空,升起幾顆紅色的信號彈,拖曳著棕紅色的尾巴,沖上雲霄。

  那是商船到達河灘後發出的信號,告訴附近的山民獵人:春天的集市開了。

  當天晚上,易弦和何田為明天去集市做好最後的準備。

  何田把裝貂皮的樟木箱子從棚板上抱下來,不厭其煩地把要賣掉的貂皮再梳理一遍,務必讓它們明天呈現出最美的狀態。她另外選了兩張毛色大小都很不錯的貂皮,準備跟三三換小羊。

  何田坐在桌前手握小木錐把一張張貂皮四肢的部分再次撐圓,易弦在做晚飯,還有明天要帶的食物。

  比起煎餅,易弦更喜歡用小燒餅做乾糧。

  他在陶盆裡放了四杯麵粉,加上酵母,再加兩大勺連湯帶酒糟的甜酒,一勺新炸的鵝油,先攪成絮狀,再一點一點加水,揉成麵團。這次在何田的監督下,他總算沒出岔,再幹出反復「太稀了加麵太稠了再加水」之類有失格調的舉動,順順利利揉出一個光滑的麵團,連盆邊上的零星麵粉都擦得乾乾淨淨。

  麵團揉好了,他打濕一條布巾,蓋在盆上,把陶盆端到爐臺上,讓陶盆吸收餘熱,麵發得更快。等他做好其他食物,麵也發好了,到時麵團分成小塊,蘸上芝麻,就能放進烤屜裡烘烤了。

  然後,他洗淨一塊紅薯,削皮,切成滾刀塊,鍋裡添上兩碗水,水滾之後放進紅薯。

  他又取了小半杯麵粉,放進一隻陶碗裡,加上一點水,用筷子攪動,攪得麵團成黏稠的絲縷狀時,再加一點水,繼續攪動,直到拿起筷子,麵團滴下時呈光滑的細絲,麵就攪好了。

  打開鍋蓋,翻動一下紅薯,用筷子戳一下,如果很輕鬆地就能戳透,就可以把麵也倒進去了。

  麵漿一倒進去,鍋中透明的沸水立刻變成白色的岩漿,咕嘟咕嘟冒著泡,這時要快速地抽底攪動幾下,不然,麵漿就有黏在鍋底的危險,把爐灶中的火減小,讓麵湯沸騰一會兒,再在剛才攪麵漿的碗中打個蛋,攪成蛋液,筷子放在碗沿邊上,傾斜碗,讓蛋液絲絲縷縷地遞進鍋中,原本雪白的「岩漿」就出現一絲絲的淺黃色蛋花。

  現在,雞蛋紅薯麵湯就做好了。

  麵漿反復攪動,出了麵筋,倒進鍋裡時變成極小粒的水珠狀,再加上蛋花,幾乎用不著嚼就能順滑得從口中溜進胃裡,紅薯的甜味也全都出來了,這碗甜絲絲的麵湯配著青辣椒炒臘肉,辣白菜,還有芝麻小燒餅,十分合宜。

  何田看到易弦調度得當,不疾不徐,就已經非常滿意,嘗過飯菜後,滿意的程度要更上一層。

  飯後,易弦把剩下的幾個芝麻小燒餅切開口,填上辣椒炒臘肉,這就是明天帶的乾糧了。

  除了這些,他還用一個竹筒盛了些藕粉。

  藕粉最棒的就是,它只要加了燒水,立刻就是一道滑膩清甜的熱湯了,十分方便。

  現在,只等天亮,就可以出發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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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25:13 |只看該作者
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一章 集市1

  五月初,日照時間已經很長了,如果天氣晴好,六點多時天就濛濛亮了,日光會一直持續到晚上五六點。

  何田和易弦出發時,天空還是深藍紫色,天邊掛著幾顆星子,河面上霧氣嫋嫋,兩岸的水草樹木全是朦朦朧朧的黑影。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到他們的船槳擊水的聲音,還有水流流動,撞擊在河岸和水中巨石的聲音。

  划了一個多小時,天光大亮,河面上的霧氣卻更重了。經過河心小洲時,能看到岸邊水草莖葉上掛滿亮晶晶的水珠,偶爾可以看到野鴨子和其他水禽在草叢中覓食的身影。

  當霧氣全部散去,易弦和何田也脫下了厚重的外套。陽光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兩岸綠樹翠草,活潑的鳥兒在林間飛翔鳴叫。

  小麥看到一隻站在枝頭的松雞,汪汪叫著跳進了水裡,何田只好舉槍把那隻松雞打下來,暫時停船,等著小麥叼回獵物,再游到船邊。

  「今天我們不是來打獵的啊,小麥!」何田摸摸它的狗頭,用一塊布巾擦擦它的濕毛,小麥咧著狗嘴,看起來洋洋得意。

  易弦就抓起布巾,折成三角形,綁在它腦袋上,「小麥,這頭巾挺不錯啊!」

  戴著花頭巾的小麥揚起狗臉,「汪嗚!」絲毫不覺得主人是在戲弄它。

  漸漸接近集市所在的河灘了,河面上的船也多了起來。

  何田看看易弦,易弦搖頭輕笑,「沒關係。」

  他並沒拉起頸巾遮住臉。

  從這裡已經可以看到那幾艘大商船了。和去年一樣,幾艘大船被十幾艘快船拱衛著,在距離大船幾米的水面上停駐著兩艘小船,船上立著一根旗杆,掛著一面紅色的旗子。旗子迎風招展,中心繡著藏藍底的墨綠松針圓紋。所有大商船上都掛著同樣的旗子。

  這兩艘小船之間,還有岸上兩根長竹篙上,掛著串著小彩旗的繩子,把商船所在的水域圍成一根四方形。

  易弦遠遠望著那面旗子,神色淡然。

  這時來的山民並不多,各種樣子的小船陸陸續續地停靠在岸邊,排成一隊,像去年一樣登記上岸。

  不過,今年上岸的地點有兩個,那兩根掛旗子的長竹蒿下各有一個。

  岸上,商人的大帳篷也像去年一樣,是統一的紅色,排成四方形,中間圍著小商戶的貨攤,山民們自行交易的地方在這個四方形西北角外面。

  一切井井有條,秩序看起來比去年還要好,尤其是氣氛比去年輕鬆得多。何田他們一路划船過來,沒看到幾個巡邏的士兵。

  到了排隊上岸時,易弦還是忍無可忍地把頸巾拉起來了。

  倒不是怕有人認出他,而是,氣味實在不好。

  排隊上岸的小船像擠成一團的一群小螞蟻,船舷碰著船舷,鬧哄哄也臭烘烘的。一整個冬天沒洗澡的山民多得是。相比之下,察普家的兩兄弟竟然算是比較講衛生的了!

  有幾個老獵人還抽起了煙斗,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煙草,但那氣味和體臭混合在一起,更是難聞。

  何田早有準備,看到易弦極力想要不皺眉不露出嫌棄的樣子,她從口袋裡拿出兩隻口罩,遞給他一個,「戴上這個吧!」

  易弦嗔怪,「不早拿出來!」

  去火山前,何田給大米小麥準備口罩時就想到了,順手多做了兩個。給易弦那個是做報童帽剩下的拼布做的,給自己的則是一塊粉底白櫻花的布頭做的。

  易弦發現口罩裡還有個夾袋,裡面放了一層薄薄的野菊花和鼠尾草乾花,這下可以放心呼吸了。

  今年負責登記的小官兒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他也戴著口罩!

  何田和易弦對視一眼,眼中露出笑意。

  小官兒例行問了幾個問題,是賣貂皮的麼?來了幾個人幾艘船?

  看見小麥,他又問一句,「狗多大了?吃過驅蟲藥嗎?集市裡的藥店裡有賣的。」

  他還問了去年登記時沒有的問題,你們打算買些什麼東西?去年想買卻沒買到的東西是什麼?想在交易市場停留幾天還是當天趕回家?要是停留的話住在哪裡?是到附近的鎮上或是村子裡投宿,還是在附近野營?

  問了幾個問題後,小官兒看看他們,「你們識字麼?」

  何田猶豫一下,小官兒遞給她一張紙,「要是識字的話,出市場的時候把這個填了,能拿一份小禮物。」他停一停又說,「不識字的話也沒關係,交問卷的地方有人幫你代填。也能拿禮物。」

  何田一看,那張紙上列的全是類似的問題,大多是關於市場貨品種類、價格的調查,還有幾個滿意度的問題。

  小官兒看到何田這樣子,就知道她是識字的,再仔細打量打量,只見這年輕女孩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目如畫,肌膚雪白。他心想,這對年輕男女倒是挺乾淨啊……

  他往何田身上掃了幾眼,「你把口罩摘了。」

  易弦立刻向前一步,沉聲問,「你想幹什麼?」

  他聲調一變,一直安靜坐在他腳邊的小麥立即也齜著牙,發出威脅的低嗚。

  小官兒被這氣勢嚇了一跳,有點心虛,「沒、沒想幹什麼啊,這是……例行檢查。」

  何田握住易弦手腕,把口罩往下一拉,再重新拉起來,問小官兒,「行了嗎?」

  小官兒看出易弦不好惹,趕快揮揮手,遞給易弦一個木牌,「行了,行了,這是你們的號碼牌!」

  何田拉著易弦走了,小官兒回頭看看他們的背影,沒想到,這種窮鄉僻壤還有這樣的美女!

  他搓搓手,喊,「下一位!」

  排在後面的是兩個熊男,他們還沒走近,小官兒就不敢大力呼吸了。

  他用手蓋在口罩上,「我的媽,兄弟,你們多久沒洗過澡了!」

  倆熊男一點也不覺得受侮辱了,哈哈一樂,「大冷的天洗啥澡啊!」

  被熊男們強烈的體臭一熏,小官兒很快忘了剛才那個戴著口罩的美女。

  何田和易弦戴的口罩裝飾性很強,不像是用來遮掩長相的,倒更像是飾品,反而更不會引起懷疑。

  兩個人順順利利賣掉了四百張貂皮,結帳時那個商人還給了何田一張名片,「大姑娘,明年你要是還來找我賣貂皮,我給你加一成價錢。」

  易弦笑道,「那今年呢?」

  商人笑眯眯的,「瞧這大兄弟,比我還會做生意呢。我也只是老闆手下的一個夥計啊,我是看著你們的貂皮真不錯,這才提前給你們個許諾,等我帶回貨了,給老闆一過目,明年才好給你們起價啊!」

  何田不吃他這套,用易弦剛才的口氣又問了一遍,「那今年呢?」

  這意思,今年你不給我好處,明年我憑什麼再來找你啊?

  「今年嘛……你拿著我的名片,待會兒去商鋪買東西,能打九折。」商人向何田保證,「我們和這些商鋪都有生意來往。」

  何田將信將疑,「好吧,我待會兒試試。」

  這個商人還真沒騙他們。

  何田和易弦先去買了鹽和糖,這兩樣東西是必須的,尤其是鹽。糖還能用蜂蜜代替,鹽可不行。

  除了食用的細鹽,易弦還買了三大麻袋粗鹽。

  粗鹽是曬好的海鹽,全是一釐米左右的晶瑩小塊。粗鹽的價格比細鹽要便宜些。硝製皮貨,製作肥皂全都用得上。不過,今年額外的粗鹽是準備做地暖的時候用的,煙道做好後,在地面鋪上一層粗鹽粒,可以吸水,調節濕度。

  除了鹽糖,他們還買了米麵,又買了許多調味料,還有酵母粉,酒麴等等。

  結帳時,商鋪夥計見了皮貨商人的名片,果然給他們打了九折。

  這一大堆東西他們並沒立刻拿走,先放在店裡,等臨走時再來取。夥計做了這單大生意,哪有不願意的,把他們買的東西搬到牆角,找了塊麻袋布一蒙,寫了收據交給何田,「大姑娘,來取貨的時候,收據給店裡夥計,核實一下,別少了您的貨。」

  這項最重要的交易完成後,何田和易弦開始閒逛了。這時已經中午一點多了,倆人精明地跑到一家賣果脯、糖果、罐頭的店前一人拿一杯免費贈送的甜湯,再從包裡拿出夾著肉絲的芝麻小燒餅,一面逛,一面吃。

  最先引起他們注意的,就是去年賣金鐘罩馬達的那家店,不過,今年他們的主推貨品,是動力鋸!

  易弦和何田相視一笑,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啊!

  那家鋪子前早就擠滿了人,何田和易弦也擠進去,看夥計演示他們家的動力鋸。易弦怕小麥被人踩到,就把它抱起來,他旁邊一個圍觀的人正看夥計口沫橫飛地說「我們家的鋸,鋸齒鋒利耐用還省油……」呢,忽然聽到耳邊「哈哈呼呼」的響聲,還冒著熱氣,一轉頭正對上一張狗臉,嚇得「嗷」地大叫了一聲,向後一跳。

  易弦何田連忙向人道歉,那人哈哈笑起來,「你們是秋天賣陶器那家人啊!」大家打個招呼,一起看展示。

  「……安上不同的鋸盤,能鋸樹,能做木工,能打磨,能拋光!」夥計表演用動力鋸切割木板,兩指厚、十釐米寬的木板,在動力鋸發出的鋥鋥聲中,鋸末四散,幾秒鐘就鋸斷了,他再舉起兩截木板給大家看,「諸位,看這個切面,是不是很齊?我可不是木匠,前兩天才學會用這個鋸子,就能鋸成這樣了!」他接著把鋸盤更換成一片砂輪,「咱們再看看打磨的效果啊。」

  砂輪快速轉動了幾秒鐘,夥計把兩塊木板放在一起對比,「大家看——諸位可能都多多少少做過些木工活兒,粗木板要打磨成這個樣子,需要多長時間?」

  展示完畢,夥計又換了一次砂輪,再做了拋光的展示。

  圍觀的人群議論紛紛。

  「要是自己做家具,用這鋸子可方便了。」

  「省勁又省時間啊!」

  「不知道能不能做精細活兒……」

  夥計聽到了,立即又換上鋸盤,「這位大兄弟問了,能不能做精細活兒,咱們來看看啊!」他裝好鋸盤,又在鋸盤之上安了一層鐵殼,「這個精鋼模板,能調節鋸齒切割的深度,比如,您想切一個一釐米深的方口,要是平時,您肯定得用鑿子,對吧?有了咱們這個鋸子,你就不用了!」

  他安好模板,給圍觀群眾看,「可以調多種尺寸。」

  模板上有一根鐵條,緊貼在木板上,只有露出鐵條的鋸齒才能切割進木頭,露出的越多,切割得越深。

  夥計把剛才展示用的木板橫放在車床上,用木工尺在木板邊緣畫了條線,「我就切一個一釐米深的方槽吧。」

  他拿著鋸子,沿著線切割,再翻過木板,在木板側面距離邊緣一釐米的地方畫了條線,再拿著鋸子沿直線切過去,吹吹鋸末,輕輕一掰,一個截面一釐米的方木條就從木板上掉下來。

  夥計放下鋸子,拿起木板和木條向大家展示,圍觀群眾紛紛讚歎。

  他又換了幾次鋸盤,除了圓鋸片、砂輪、打磨片,動力鋸還可以裝上粗細不一的鑽頭,還有直接就能切出方槽、半圓槽和曲線的銃頭。

  除了圓鋸,還有鏈鋸。鏈鋸的展示效果更驚人了,厚厚的樹墩,只幾分鐘就給鋸成一堆木頭塊。兩個夥計還一起表演了怎麼用鏈鋸在樹根部鋸出一個楔形。

  等圍觀群眾們看得心裡癢癢的,夥計們一說價錢,再算算鋸子轉動一個小時所需柴油的價錢,原本圍了幾圈的人群頓時散了,只剩下幾個人。

  易弦和何田商量了一下,兩人又各自上手試用了一會兒,何田拍板:「夥計,給我們一樣來一個。哦,圓鋸的鋸盤什麼的,多來一套——不,多來兩套吧,最常用的鋸盤、鑽針、打磨盤、砂輪再多拿幾個!」當然,還得買幾桶柴油。

  夥計一聽,這兩人是豪客啊,立刻殷勤帶他們到商鋪裡挑選,又順便大力推薦了一次金剛罩馬達,「您二位都是識貨的,這個馬達可好了,拆卸方便,不用的時候拎回家,要用的時候往船尾上一卡就行了,裝上它,船跑得可快了!」

  何田拍拍錢包,「我倒是想要,沒錢啦!」

  夥計仍然不肯放棄多做一單生意,「那您買個葉輪懸臂,用動力鋸的馬達,雖然沒有金剛罩馬達好使,可是船也能跑得快。」

  易弦比較感興趣,夥計立刻拿來了所謂的「葉輪懸臂」,其實就是一個連在皮帶輪上的葉輪。像更換鋸盤一樣把皮帶輪安在動力鋸的轉頭上,發動之後,轉頭高速旋轉,皮帶輪就帶動葉輪,為船提供推助力。

  易弦想到家中的金鐘罩馬達也需要一個能替換的葉輪,就又買了一個葉輪懸臂,和一條備用的葉輪和皮帶。

  何田拿出皮貨商人的名片,店掌櫃給打了八五折,又送了幾個鋸盤、拋光盤,五十升的柴油買五桶送一桶,此外還送了防塵面罩,軟木做的降噪音耳塞,木工手套,護目鏡等等零碎東西。不過,他們這護目鏡,做得還不如何田做的精細呢。

  買好之後,何田收好收據,把貨暫且放在店裡,繼續去看其他貨物。

  兩把動力鋸一買,一半的收入就沒了,接下來可得精打細算,別忘了,新房子蓋好,還得有玻璃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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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二章 集市2

  今年的集市面積並不比去年的大很多,但是鋪面卻多了不少,四圈帳篷圍住的空地上還有一家賣活禽和牲畜的。

  摞成四五層的竹籠子裡雞鳴鴨叫鵝嘎嘎,一邊還有幾頭小山羊小綿羊,甚至還有驢子小馬駒各一。這個可是從前沒見過的場面啊。

  因為聲勢浩大,圍觀的群眾也不少。何田和易弦走近了,聽夥計說,這裡的羊、驢、馬只是做展示用的,他們還有牛和豬呢,大牲口全在集市西北門外圈著呢。

  易弦見了這些動物就走不動了,先拉著何田去看雞。

  雞有幾種,大黃蘆花,白毛黑花的,還有純白的,有隻小公雞被單獨關在一個籠子裡,極為神氣,尾羽是墨綠色,綠得油亮發黑。

  比起價格昂貴的動力鋸,山民們對能下蛋的雞感興趣得多,幾個夥計忙得團團轉,易弦何田等了好一會兒才有人招呼他們,「我們的小母雞都是三個月大的雞,馬上就會下蛋了。雞其實挺好養的,冬天關在屋子裡,墊點乾草就能過冬了。」

  何田有點發愁,這些雞可不是本地品種,要怎麼養活呢?

  夥計告訴她,「買三隻雞,送一本養雞大全!從怎麼配飼料,怎麼留種雞,怎麼讓雞多下蛋,怎麼孵化小雞到怎麼蓋雞籠雞舍,全都有!」

  易弦問,「能不能先讓我們看一下書?」

  那夥計很快拿了一本薄薄的冊子給他。

  何田和易弦一起翻看一會兒,這本冊子紙質粗劣,墨蹟不清,但是養雞大全名副其實,連雞子的幾種常見病怎麼治都寫了。

  易弦又問,「我們還想買些鴨子,你有養鴨大全麼?」

  「有!」夥計又給他一本冊子。

  易弦得寸進尺,「麻煩您,養羊大全也給我一本吧,我回家看看難不難,要是不難,我再來買羊。」

  易弦跟何田一商量,買了四隻小母雞一隻小公雞,白拿了幾本書。

  他們又問了小山羊小綿羊還有產奶的母羊的價錢,打算等會兒見著三三,看能不能從她那兒買來更便宜的小羊。

  何田把購物清單拿出來,用碳條劃掉已經買到的鹽糖調料,柴油,再看看,要買的東西還一大串呢。

  藥品是必須要買的。大多數藥物都有保質期,所以為了安全,何田家每年都要重新買一些常用藥,比如醫用酒精,感冒咳嗽藥,退燒止痛藥,還有治療腹瀉胃痛之類的藥物。

  這些藥物價格倒不算太貴,也就三隻黑貂的價錢,就買全了。因為能自治跌打損傷刀傷火燙的萬能藥膏,所以省了一筆錢。

  藥店隔壁是賣婦女用品的,除了去年大賣的小馬鞍多次使用衛生巾,今年還有新的主打商品——方便填充式護翼衛生巾。

  易弦止步在店門外,何田看出他不自在,「要不你先去別的地方逛逛,待會兒來找我。」

  易弦求之不得,立即提著雞籠領著小麥走了。

  方便填充式護翼衛生巾名字響亮新奇,其實不過就是更舒適些的月經帶,背面的布料經過特殊處理,類似油布,不透水,使用時還是要自己填充棉花或者其他吸水的材料的。

  但是老闆娘展示之後,一屋子的婦女們就覺得這個東西確實有過人之處了。

  老闆娘將展示用的,專門做得格外大的衛生巾放在一隻鐵杯杯口,用一根有彈力的皮繩繃緊,倒扣鐵杯,不管怎麼搖晃,杯中的水都不會流出來,然後,她點燃一個小酒精爐,鐵杯放在上面加熱,沒一會兒,熱蒸汽就透過布料散出來。

  「各位現在看出這個衛生巾的布料有什麼特別了吧?對,它很透氣!」老闆娘把衛生巾解下來,遞給前排的觀眾傳閱,「這個料子是用樹脂和海裡某種藻類中提取的凝膠,經過特殊工藝處理後做成的,隔水,透氣!從前我也用過用油布或者是浸過桐油的布做底布的衛生巾,唉,每個月的那幾天,要是天氣涼爽還好,要是稍微熱一些,或者幹活兒了,那個難受啊……大家都是女人,肯定都想得到。不僅難受,還容易滋生細菌,不走運的話說不定還會生病!這個透氣隔水的材料就不一樣了,穿上之後,只要每兩個小時換掉填料,舒服得就像有輕風吹過……」

  填料也可以在這裡買,全都是經過高溫消毒和壓縮的棉片,短片長十七釐米,適合日用,長片二十四釐米,適合夜用,此外還有二十八釐米尾部弧形的加長夜用,包你一夜安睡。

  所有棉片都只有不到五釐米厚,上面不知被什麼機器壓成細細的豎紋,吸水性倒是真強,老闆娘在鐵杯裡加了幾滴紅染料,半杯水倒在一片棉片上,棉片膨脹了一些,但牢牢吸住了所有水分。

  老闆娘接著又把水倒在裝好棉片的衛生巾上展示,再拿著衛生巾揉搓,果然是沒有漏出一滴。

  有了質量過硬的展示,再加上老闆娘的證詞,儘管價錢不算便宜,群眾們也紛紛解囊。

  除了新型衛生巾,還有用天然海綿做的內置式棉條,但是這個產品乏人問津。

  何田買了衛生巾和棉片,又諮詢棉條的事,一個店員就拿了一盒給她看,「其實這個產品不錯,我自己就用這個,但是用著稍微麻煩些,用的前後都要把手洗乾淨,還要有溫水,棉條取出來之後也要儘快用淡鹽水清洗晾乾。」棉條也分成三種,日常用最為短小,只要五釐米長,量多型有何田的無名指那麼長。

  除了天然海綿的,還有一種棉條是用羊毛做的,這個,就更沒人問了。

  何田最後買了幾支日常用的海綿棉條。

  她背著包,很快找到了易弦。他正站在一家賣種子的店鋪前溜達呢。

  去年的小米收成很好,何田已經留了一罎子最飽滿的穀穗做種子,捲心菜、白菜、羽衣甘藍,還有辣椒、番茄、長豆、黃瓜、葫蘆、南瓜也都有很多種子,兩個人看了又看,最後選了一些西瓜種子,又買了些胡蘿蔔籽葵花籽和幾種菜種,還有一小袋草莓種子。

  去年夏天何田帶易弦採過野草莓。野草莓個頭很小,只比指尖兒大一點,味道酸甜,還沒有藍莓甜。

  從種子店出來,兩人去了賣布料的那一邊。

  布料鋪子向來都是最多的,也是最受歡迎的。

  何田他們倒沒往賣各種衣料的鋪子去,而是去了最靠邊的,賣帆布油布的鋪子。

  油布也是今年採購單上的一項大支出。

  一旦享受到了有溫室的好處,再做預算時,何田就不吝惜買油布的錢了。

  不過,他們倆還沒到鋪子門口,就看見兩家店鋪的夥計在吵架,圍觀群眾也不少。

  走近了,何田向一個大媽一打聽,哦,原來是有版權糾紛。

  山寨貨,高仿貨,這些在大嚴寒時代之前就大行其道,有的高仿鞋子,質量甚至勝過真品,連虎撲鑒定專家都無法百分百確定,還有的質量雖然成謎,但是也敢喊著「支持專櫃驗貨」冒充正版。

  這兩家主營油布的店也是一樣,一家每年都來,質量在山民中有口皆碑,另一家是後起之秀,今年才第一次來,不過,人家搞開業酬賓,同樣的貨,價錢比前輩店便宜三分之一,質量也未必就差,兩家夥計都在招攬顧客,這就吵起來了。

  易弦和何田聽完看熱鬧大媽的講解,再去看了新來那家的帆布,當即決定,就買山寨貨!

  山寨貨店裡還有一種山寨貨中的精品——輕便版油布,表面上賣點是比常規油布更輕,更薄,做帳篷收起時體積僅是常規油布做的帳篷的三分之一,其實,賣點就是便宜。

  何田易弦一商量,覺得,這個布要是再浸一浸油,做成大簾子,用來當工地遮棚,不是正好麼?

  買了兩種油布之後,手裡的錢又少了許多。何田簡直想直接離開市場了。要知道,他們這些錢還得留一部分備用,要是請幫工,人家不要食物皮貨,只要錢當酬勞怎麼辦?

  可是,他們倆很快看到一間沒什麼生意的店鋪,走不動了。

  那間店賣的是玻璃窗。

  各種大小的木框隔窗,還能現場定尺寸。

  店裡就兩個人,看樣子是一對夫婦,因為沒什麼人來問,兩個人就默默一人站在一張工作臺前面敲敲打打。

  何田易弦靜靜看了一會兒,都覺得受到了啟發。

  這對夫婦做窗戶的速度跟老木匠比起來,簡直是小麥奔跑的速度和蝸牛奔跑的速度——假如蝸牛會跑的話。

  他們用來做窗格的木材全是預先切割打磨好的木條,兩指厚的四方長條,每隔十五釐米有一個梯形凹槽,窗格就是15X15的正方格子。工作臺也是按照這個尺寸做的,木台兩邊各有一溜淺淺的凹槽,只要按照窗戶尺寸在工作臺上擺好一行木條,再依次放上橫條,用木錐敲結實,窗格就做好了。

  然後,再抬起窗格,推進也是預先切割好的木框裡,就能裝玻璃了。

  玻璃當然也是按照窗格的尺寸預先切好的,一片一片從窗格縫隙推下去,一層裝好後,在玻璃和窗格的縫隙塗上一層黏膠,就可以再裝一層了,全部玻璃裝好,把最後一條木框鎖上,一面窗子就做好了。

  何田拉拉易弦手臂,小聲說,「我們蓋房子也用這個辦法。」

  「嗯。」易弦應一聲,又說,「房子裡面的內牆和門也可以這麼做。」其實,他覺著,他們也能這麼做玻璃窗。

  易弦和店主攀談起來,玻璃窗是按「格」計算價格的,一格的價錢,乘以窗子有多少格。也可以自己買材料拿回家做。當然,便宜不了多少,仍然是按格數計價的。

  離開店鋪,易弦和何田沒心再逛了,他們一邊計算新房子需要的窗戶要多少錢,是買材料自製還是只買玻璃自己做木框木格更划算,一邊走到了集市西北門的進出口,填了問卷,一人得到一條印著毛巾店招牌的毛巾。

  到了山民們自己的集市,何田一眼就看到三三和她哥哥三保擺的攤子。

  這兩人穿得還是自己家賣的衣服,三三還穿了件樣子非常別致的兔毛馬甲。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馬甲上的兔毛是一個一個鼓鼓的菱形小泡泡,邊緣和立領用的是暗紅色細麻布,配著白底黑點的兔毛,十分好看。

  三三今年不僅賣布匹和春裝,連夏衣都提前裁出來了,在放布匹衣服的板車兩邊搭了竹竿架子,用衣架掛著幾套不同樣式、顏色的成衣,男式的夏裝是上衣和長褲,女式的除了上衣長褲還有裙子,上衣的款式還有兩種。

  他們板車都空了一大半,前面還圍著好多人,看來生意很不錯。

  三三看見何田他們,沖她揮揮手,跟哥哥說了句話,她哥哥也抬頭看向何田,點了點頭。

  三三把手裡裝錢的布包掛到哥哥身上,自己向一邊走去,還對何田招招手,何田趕快加快腳步走過去和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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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25:52 |只看該作者
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三章 集市3

  兩個女孩一碰面,先互相恭維一番,三三看看何田和易弦戴的口罩,「這個做得挺精巧,又實用。唉,我應該給我和我哥也做一個的。」她說著皺著眉,揮手在自己鼻子前扇了幾下,又笑了。

  何田把口罩摘下來遞給三三看,不禁伸手摸了摸她馬甲的下擺,「這是怎麼做的啊?你的手太巧了。」

  三三笑著把馬甲下擺翻過來,讓何田摸索內襯下的針腳,「也沒什麼,就是先在皮面縫了一層鬆緊針,留出線頭,再一根一根拉緊,就有菱形格子了,這樣一來,兔毛就支棱起來了,就顯得更厚實富態了。說來,還得多謝你的兔皮呢。」她說著,翻開口罩的夾層,贊道,「你這想法也巧妙。我回家也這麼做一個,你放的是什麼香料?」

  「就是普通的山菊花和白鼠尾草。」

  兩人閒聊幾句,何田跟三三說起他們今年蓋房子的事情。

  「想請你哥哥來幫幾天忙,就是不知道你們方便嗎?」何田和易弦來時已經商量過了他們所能負擔的請幫工的價錢,如果付錢,最多只能是一天一隻黑貂的錢,「我們能給的報酬也就是這些,要是你們願意,想好了,再跟我們說。」

  三三倒是很果斷,她從挎包裡掏出自己的記事本,翻了翻,「六月第一周,我哥哥可以去一周。報酬嘛……我們商量好了再跟你們討論。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雖說有了錢什麼都能買得到,可我還是想要點好皮貨。」

  她又摸摸自己身上的馬甲,「我要是有幾條貂皮,做成這種新鮮的樣子,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何田點點頭,「行。要是你們認識什麼可靠的勞力,也可以介紹給我們。」

  三三略一思索就有了人選,「你們上次來買石灰的那家人,他們的兒子薩沙應該會願意。去年秋天他買過你們的陶器。他倒是很可靠,還有手藝——村子裡這幾年的夯土牆都是他蓋的,我們家的羊圈也是他蓋的。不過,你們要想請他,他要的報酬可能不太一樣。」

  何田微怔,「那他會要什麼?」

  「我要是他,就會要你們教他做陶器。用技術當報酬。」三三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他們家有個燒石灰的窯,這你知道的,他們也燒過陶器,可是燒出來的東西那品質說是陶有點高估了,只能算是瓦吧。要是能學會你們燒陶的技術,那他們家以後就多了項收入了。燒石灰、燒陶不都得用火窯嗎?」

  何田有點不好意思,「我怎麼教人家啊,我去年是第一次掌窯。從前都是我爺爺奶奶燒,我打下手。」

  「可你的陶器燒得確實很不錯啊,就算不能跟商人們販來的瓷器比,但至少是咱們這一片燒得最好的。再說,那些量產的瓷器多少錢,你的陶器多少錢?」三三可不這樣想,「就算你是第一次掌窯,可那總是你親手燒的,沒錯吧?」

  「嗯。」何田一想,確實啊,從淘泥,打模,做胚修胚到燒制,全是她和易弦做的。這麼一想還挺驕傲的。

  「那你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要是願意教他,我就讓我哥哥找他說說,要是你不想外傳燒陶的技術,就算了。」

  何田還真沒想過要技術保密。她家燒陶都是自己用,幾年才燒一次,今年是因為遭了賊,鍋碗瓢盆被打碎了很多,不重新開窯就得用竹器木器代替。她是新手,怕有意外,易弦又貪玩,所以燒得特別多,這才拿到秋季市場交換了。她從沒想過用這個技術賺錢,但是還是覺得應該先跟易弦商量。於是她跟三三說,「我們商量一下再說。」

  「行,不著急。」三三又給她出主意,「你要是願意教他,就得端著點架子,不光得讓他來幫你幹活兒,還得收學費。這樣,他才能尊重你。」

  她驕傲地拍拍自己胸膛,「村裡,還有鎮上,不少人家想把小女孩送到我這兒當學徒學織麻,我跟他們說了,可以,但要當三年學徒,不管吃住,沒有工錢,還要聽我吩咐,年節上還要給我禮物,這還不算,我還要考試呢!考過了才能來,每年年末再考試,考不過的就回家去。這條件苛刻吧?照樣大把人來求我呢。我現在也有兩個小徒弟了!」

  何田對三三織麻、做衣服的手藝是很佩服的,「你手藝過硬,他們想學手藝,當然得聽你的。考試也對,總不能什麼笨手笨腳的都收來,不勤快,不好學的,早點打發走,免得後來生怨氣。」

  兩人說了會兒話,三三又問何田都買了什麼,她看這兩人只背了個小包,有點好奇。

  何田跟她說了,三三一聽,「這麼多?你們怎麼運回去啊?」

  「先存放在店裡,再回來一次。」何田也有點發愁,他們這條小船有點太小了。

  她們倆說話的時候,易弦就提著一籠雞領著小麥在一邊。

  小麥一眼瞅見熟人了,察普家兩兄弟也來了,還帶了一條很漂亮的黑狗。

  察普兄弟看見易弦,就像老鼠見了貓,可又不敢裝著沒看到他,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跟他打招呼。

  易弦提醒他們別忘了幫工還債的事兒,剛說兩句話,就聽見兩隻狗子一頓亂叫,小麥把察普家的狗壓在下面,哼哼哧哧聳腰頂胯。

  可是……可是人家那狗是條公狗啊!

  場面一度尷尬。

  小麥滿足了,一臉惡霸相地爬下來,坐回易弦腳邊。

  這一刻,易弦非常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是小麥的主人。

  察普家兩兄弟看看面似寒霜的易弦,不禁想起去年發生在蘆葦蕩裡的事,再想想小麥剛才幹的,真是物似主人型啊,什麼樣的主人養出什麼樣的狗子……兄弟倆兩股戰戰,趕緊跑了。

  這邊,三三家的衣服也賣完了。

  易弦領著小麥走過去,直奔主題,「三保哥,你們的小羊沒全殺掉吧?我們想買一對。」

  三保一愣,笑了,「沒。還留著好幾隻呢。」

  易弦又跟三保說起他們蓋房子想請人幫忙的事。

  三保撓撓頭,「六月初我大概能空出來一周,不過,我妹子腿腳不便,你知道的,我得先跟她商量。」

  「行。」易弦遠遠看著何田和三三說話,覺得這事應該是能定下來了。至於報酬,三保不能去山上打獵,他們家現在養了羊,肉和皮毛也是不缺的,大概只能用貂皮或是現金來付報酬了。

  易弦幫著三保收了攤子,三保推著車,三三坐板車邊上,四人從蘆葦蕩中的小路走回了村子。

  到了三三家,三保帶著易弦何田去參觀羊圈,挑選小羊。

  他要的價錢,比集市裡賣牲畜的鋪子要便宜一些。不過,集市裡的羊都五六個月大了,他的羊才三四個月。

  羊圈在院子西北角,是用夯土蓋的,羊圈裡還有個小房子,也是夯土蓋的,房頂是乾稻草。

  三保少言寡語,只在易弦何田問問題時才說話,要是易弦問的,他還能多說幾句,要是何田發問,他就惜字如金,也不敢看她,多說幾個字臉和脖子都紅了。

  何田一看這情況,就去找三三閒聊了。

  三三請何田進了自己的房間,還倒了兩杯熱水拿了一盤小點心請她吃。

  她又走到窗下的藤床邊,打開一個小箱子,拿出一個用同樣手法縫製的兔毛小包遞給何田,「這個送給你。要不是你的兔皮硝製得特別柔軟,我也沒法子做出來。」

  何田一看這小包,忍不住「哇」了一聲。

  別看這小包只比拳頭大一圈,但是做得更精緻,像朵倒垂著的花苞,一簇一簇翹起來的白色兔毛是一片片花瓣,將開未開。包帶子是四根暗紅色的麻布繩子編織的,斜跨在身上,小包剛好垂在腰側。

  三三為人精明,但是很厚道,何田送她兔皮,她就投桃報李。

  何田把小包捧在手裡欣賞一會兒,「你怎麼不拿到集市上賣呢?」

  三三輕笑,「你覺得,這個得要多少錢呢?」

  何田立刻明白了。這麼費手工的東西,儘管做得精緻,可是畢竟就是個小包,裝飾性遠大於實用性。

  「要是寄放在黃嫂子的店裡賣呢?」

  「我倒是放了兩個,不過,我想著,這種精緻玩意,要想賣得貴,就得捨得下本錢,得要最好的皮料,至少也得是狐狸毛。要是狐狸毛的賣得更好,我再冒冒險,做個貂毛的。不過……兔毛的,我想辦法染染色,做成粉紅色,鵝黃色的花蕾,貂毛的怎麼做呢?做成黑牡丹?還是,就做成菱形格子的?用了好皮子,包的內襯布料也得好,用什麼呢?絲麻布都賣完了!」

  何田想起家裡那些小兔子,「我養的兔子,一冬天下了三窩崽,我下次來的時候給你提來,你就有用不完的兔皮了。至於絲線,今年我還會再拿來的。你放心吧。」

  三三連聲感謝,又問何田怎麼養的兔子。

  她們兩個坐在屋子裡說話,易弦跟著三保去羊圈挑小羊。

  只有易弦一個人在,三保行動就自然多了,說起小羊怎麼餵養,怎麼防病,吃什麼食物,羊圈該建在什麼地方等等,頭頭是道,也不藏私,「你們是想養羊吃肉呢還是想要羊奶啊?我這兒有兩種品種,一種肉質鮮美產奶不多,另一種不長肉,但是產奶多。每天能擠一小桶羊奶,還能餵兩頭小羊。不過,你要是留著繁殖,最好是一樣一頭,近親交配出的小羊容易有天然基因缺陷。」

  羊圈裡的羊一看就是幾種不同的品種,一種渾身雪白,另一種是棕黃色,身上有白色或褐色的斑塊。

  易弦又問怎麼擠羊奶,三保就提著小桶和一隻小板凳帶他進了羊圈,現場示範講解,「新手的時候可以把一根繩套扭成8字,把羊的兩個後蹄子放進去,它就不會踢到人了。然後,這麼順著勁兒……」

  羊奶滋滋地噴進小鐵桶裡,敲得桶壁發出輕響。

  「擠完了,還要更小心,先把桶提遠,再解開繩套,可別讓它把桶給踢翻了。繩套最好繫成個活扣,一拉就開。山羊是挺溫順的動物,你跟它熟了之後,它就不會亂踢了,只要給它點草料,它忙著吃草就沒事了。」

  三保示範完,易弦主動提起小桶和小凳子,又問,「羊奶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三保微微納悶,「怎麼處理?煮滾放涼了就能喝了。柳嘉大媽的兒媳婦生了娃奶不夠,每天晚上會來買一小桶,剩下的我們自己喝了,做奶茶,揉麵攤餅子味道都好。」

  易弦一聽,原來他們不知道怎麼做羊奶奶酪啊。他有心告訴三保羊奶可以做成奶酪,能存放更久,但是他自己也還沒成功做出來呢,怎麼說呢?

  三保領著易弦到了他們家廚房,把羊奶倒進一個鐵鍋裡,小火煮沸,再倒進一個細嘴深肚子的銅壺裡。

  三三家的廚房在院子大門西側,爐臺很大,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爐膛並列,可以同時支兩口大鍋。兩口大鍋之間還有一個小圓蓋,打開,裡面是一個圓鐵桶,裝著水,一邊放著竹子水舀。平時喝的水煮滾之後舀到圓鐵桶裡,就能一直保溫了。廚房西北角壘著一個矮池子,裡面是一個壓水井,平時的用水全是從這裡來的。

  易弦對壓水井挺有興趣,又問起三保打井取水的問題。

  村子裡有不少人家在自己院子裡打了井,抽的是地下水。有些人家在水井外面蓋了個小棚子,有些人家像三三家一樣,把水井開在廚房裡。

  壓水井看起來就像一截立在矮池子中的銅柱子,裡面中空,一端連接著地下幾米深的地方,另一端的這個空心柱子就是井頭了,裡面是一塊圓皮子做的閥門活塞,連著手柄,把手柄上下壓動,柱子裡抽成真空,地下的水就被抽上來了。

  易弦按三保講解的,舀一小瓢水倒進壓水井的井頭裡,慢慢抬起連著皮拽子的鐵把手,再往下緩慢壓,來回壓了幾下,銅柱子另一邊的出水口就噴出一股水,流進水桶裡。

  他壓了半桶水,正和三保討論皮拽子要怎麼才能有更好的密封性,三三和何田來了。

  三三跟哥哥說了六月初去何田家幫忙蓋房子的事,三保應承下來,還答應再去問問村中其他年輕人有沒有想去幫忙的。

  何田又補充,「人也不能太多,三個人就足夠了。再多,我也沒錢。」

  三保和三三都笑了。

  已經要下午三點半了,何田和易弦打算領著兩隻羊,再拿了動力鋸先回家,就告辭了。

  三三問她哥,「哥,昨天的羊肉還有嗎?切一塊給田田他們帶回家嘗嘗,哦,還有羊奶,我去年秋天就說請你喝羊奶的!」這句話是跟何田說的。

  她哥答應一聲就去地窖拿羊肉了。

  易弦突然想到一件事,趕快跟上去,小聲問,「三保哥,你才宰的羊嗎?」

  「是啊,昨天晚上才宰的。」

  「那內臟還留著麼?小腸還有麼?」

  三保愣一下,「羊腸子?有啊,你要做鹵煮麼?我還沒洗淨呢。那個不好吃的!」

  易弦搖搖頭,「不是吃的。是用的。」他小聲解釋幾句,三保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臉又紅了。三保五官和三三長得挺像,但是他常年幹農活兒,臉是小麥色,臉一紅,就像曬紅的杏子。

  沒一會兒易弦笑眯眯提著一個竹葉包跟三保從地窖回來了,三三略微奇怪為什麼她哥沒給易弦切羊肉,但也沒問。

  她給何田一個大竹筒,裡面灌了一筒剛擠的羊奶。倒羊奶時,從進門開始就乖巧地坐在廚房門口的小麥站起來,對著三三搖搖尾巴。

  三三就拿了一個小竹碗,給它倒了一碗。小麥吧唧吧唧地舔著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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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四章 黃油和奶酪

  何田和易弦回到家時是晚上七點多。

  他們提著雞牽著羊回到市場,拿了動力鋸,店裡的夥計還很負責地幫他們提著大包小包的工具、六大桶柴油到了河岸邊,又幫他們安好了懸臂葉輪和馬達,放在船尾。

  船尾有了葉輪推助,在河面上跑得飛快。

  逆水而上時,小船船尾在河面上劃出一道銀色的V型水花,彷彿一邊鋒利的剪子將一塊深綠色的軟緞給剪開了。

  不過,這個速度,剛開始還覺得享受,過了一會兒就不那麼舒服了。

  尤其是太陽快要下山時,河面上的風涼颼颼的,吹在臉上,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何田和易弦趕快戴上工具店贈送的做工粗糙的護目鏡。

  馬達和葉輪一起發出嗡嗡的聲響,在繁忙的河段還不覺得怎樣,到了人煙稀少的河段,離得老遠就把藏在岸邊草叢中樹枝上的動物全驚跑了!

  而且,馬達最多能夠連續轉動半個小時,就必須停下來,不然,機箱就開始燙手。

  何田和易弦還指望著這新工具蓋房子呢,得小心呵護,每二十分鐘就停掉馬達,改為人力划船。

  小麥在馬達剛開始嗡嗡響的時候還很是驚恐了一陣,小船超快的行駛速度也讓它不適應,它站在船頭吹了會兒風,臥下,吐了。

  船上的其他動物——兩頭小山羊和一籠雞也出現了不同的驚恐症狀。雞子們擠成一團咯咯叫,兩頭小山羊咩咩地想要亂蹦,何田他們只好停下船,用繩子把羊的四腳捆在一根木棍上,讓它們老實地躺著。

  還有,船的速度快了之後,在流速平穩的河段還沒什麼,遇到有波浪的河段,小船就會像鐵鍋裡炒的豆子一樣在河面上蹦跳,別說小麥了,連何田都想吐了。

  從人力動力跨越到柴油動力,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適應的。

  於是,小船在兩種動力間切換,一會兒快一會兒慢。

  不過,平時要將近五個小時的回程最終還是被縮短了一半。

  回到家時,深紫藍色的天空漫天星子,倒映在河面上,在小船經過時碎成粼粼波動的星河。

  終於到了家的河岸上,何田踩到陸地時像踩在棉花上,這種感覺可是從她六七歲時就沒出現過了。

  易弦把兩頭可憐的山羊抱上岸,解開繩索,它們蹣跚了一會兒恢復了正常。

  何田本想把它們和大米關在一起,可大米一見到這兩個小入侵者就焦躁地哼鼻子,還低下頭,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流氓樣,兩頭小山羊只好和雞鴨兔子暫時擠在一間窩棚裡了。

  忙碌了一天,何田和易弦都很累了,但又高度興奮,他們把柴油放在存放陶器的窩棚裡,把動力鋸抱回了屋子。這可是他們現在最昂貴的財產。

  兩個人坐下喝了點熱茶,吃了幾塊油豆皮做的小點心,總算恢復了些精力。易弦把羊奶放進地窖,提著一盞油燈和一桶草木灰到河邊炮製羊腸子了,何田留在家中,煮了一鍋辣白菜肉絲麵。

  吃完晚飯,稍事休息,易弦從地窖裡提出羊奶,往小鍋裡倒了四杯,慢慢加溫,煮到靠著鍋邊緣的表面有些細小的氣泡就可以減小火,加入米醋了。

  加了醋之後,白色的羊奶很快凝固成小團,乳清和一部分乳蛋白分離,用木勺輕輕攪動,透明的淡黃色乳清和白色絮狀的蛋白分離得速度更快了。

  何田在一個大陶碗上放上竹篩子,篩子上放一塊紗布,易弦拿起小鍋,把凝固的乳酪和剩下的乳清倒進來,乳清就從紗布和竹篩的縫隙流進陶碗裡,全倒完了,再收攏紗布四腳,紮緊,擠出殘留的水分,用一根草繩把紗布繫緊,懸掛在大碗上,讓乳酪中殘留的水分和乳清繼續流出。

  另一半羊奶的處理方法和之前的完全一樣,也是四杯羊奶加三勺白醋,只是多放了些東西——從小羊的胃裡刮出的黏液。

  除了羊腸,易弦還問三保要了小羊的胃。

  小羊小牛的胃裡有很多消化酶,其中一種是凝乳酶,即使把胃風乾了,刮擦胃壁得到的粉末中還含有豐富的凝乳酶,加入鮮奶之後,就能讓奶水中的蛋白凝固和乳清分離。

  易弦分成兩次製作奶酪,是想觀察用等量羊奶做出的兩種奶酪在品質上有什麼不同。

  竹筒裡還剩下一些羊奶,易弦倒進一個玻璃罐中,擰緊瓶蓋之後,用一塊大紗布包住,在罐子底和罐子頂部各繫一根草繩,然後,兩手抓住紗布兩端向外旋轉晃動,紗布擰緊了之後鬆開手,讓罐子自由轉動,等轉動停止之後,再抓住兩端旋轉晃動,讓紗布擰勁兒,如此反復十幾分鐘後,打開紗布,玻璃罐裡的羊奶已經出現了許多小疙瘩,那些,就是羊奶黃油了。剩下的液體是酪漿,也就是buttermilk。

  擰開玻璃罐,分離黃油和酪漿buttermilk,把黃油放在紗布中再擠一擠水分,把它放在一個小竹盒子裡壓成長方形,黃油就做好了。

  雖然叫「黃油」,但是羊奶做成的黃油並不是淺黃色,而是象牙色,略微有一點黃暈,聞起來香極了。

  五月的夜晚還是挺涼的,黃油放在室外,半個小時候就變得硬硬的了,這時再切成小塊,一些放在地窖裡,一些留著待會兒當夜宵。

  這時已經快十點了,何田拿了幾片乾麵包,放進烤屜裡稍微加熱,塗上一層剛做好的黃油,麵包又焦又脆,黃油細膩香濃,單是這麼吃就很有滿足感,再塗上一層藍莓果醬,那就更美妙了。

  因為製作的時候並沒有放鹽,所以做好的黃油要儘快吃完,即使放在地窖裡,最好也是在一周內就吃完,不然,味道就變了。要是放了鹽,保質期就能再增長些。

  到了第二天,懸掛了一夜的奶酪可以進行下一步製作了。

  打開紗布,裡面是雪白的碎渣狀奶酪粒,柔軟細膩,可以像揉麵團一樣揉成各種形狀,或者放在模具裡成模,還可以加入果仁和果乾調味。

  易弦選了些杏乾,切成小顆粒,和一塊奶酪揉在一起,揉勻之後再搓成四五釐米的長條,用小刀切下手指厚的一片,遞給何田,「你嘗嘗。」

  何田昨晚吃黃油麵包時就被征服了,這時再品嘗一口杏乾羊奶奶酪,只覺得滿口濃香,杏子的甜味和羊奶的醇厚香甜混合得恰到好處。

  易弦自己也吃了一塊,挺滿意的,「怎麼樣,等我們的羊長大了,每天都有差不多兩升羊奶,就能天天吃到奶酪了!」

  他接著又挑了一塊生薑,只要較嫩的部分,削掉皮,切成小粒,和杏乾一起揉進奶酪裡,也同樣搓成長條。

  何田嘗了嘗,覺得這種放了薑的更加好吃。羊奶和杏乾都有甜味,吃的時候不覺得,吃完之後回味就有點膩,生薑剛好可以中和這種膩味,薑的香氣和杏子也搭配得很奇妙。

  之後,易弦又切碎了幾片香蔥葉子和水芹葉子,再加一點點鹽,和奶酪揉在一起,搓成長條之後,還磨了些竹炭灰撒在案板上,奶酪條在灰中滾上幾滾,表皮就變得灰亮。

  這種鹹味的奶酪何田不太能欣賞,但卻是易弦自己最喜歡的。

  配著剛做好的不同滋味的奶酪,再切幾塊厚厚的燕麥麵包,來一杯熱騰騰的竹葉茶,這頓充滿了熱量的早飯吃完,直到下午都不覺得餓。

  吃完早飯,天光大亮,何田和易弦精神抖擻,開始著手蓋羊圈的工作。

  昨天看到那對做玻璃窗的夫婦製作窗子的情形,兩個人大受啟發,一直在討論。結論是:要想提高工程速度,就得使用標準件。

  什麼是標準件呢?就是尺寸統一的元件,比如做窗戶夫婦所用的木格條。每根一米長,截面尺寸一致,每隔十五釐米有一個梯形凹槽,這樣,如果要製作長度少於一米的窗子,只要鋸掉多餘的木格就行,如果要做更長的窗戶,那就續上木格。

  何田之前做的用來蓋房屋外牆的榫卯型板塊,就已經有這個標準件的雛形了,但是當時她的思路還沒有這麼明確。其實,尺寸一樣的陶磚,也是種標準件。

  何田重新畫了圖紙,修改板塊的樣子,又抱來幾塊麻草混凝土磚,和易弦動手蓋了一會兒,再討論一會兒,也重新畫了圖紙,另做新模子。

  重新設計的麻草混凝土磚長度增加到七十五釐米,寬十五釐米,高也是十五釐米。磚塊內部分為三個空心格,磚層的厚度是三釐米,磚塊一端凸一端凹,砌牆的時候,磚塊頭尾相接,就能緊緊鎖住。需要不同長度時,只要沿著空心格層切割,就能得到長度為二十五、五十的磚塊。磚塊頭尾還各留有一個直徑兩釐米的洞,牆砌好一層之後,每隔一段距離插上一根竹子,就像混凝土建築中使用的鋼筋一樣,讓牆面更加結實穩固,每層磚砌好後,在頭尾的磚塊空心裡澆築水泥,不用像傳統的磚石建築那樣每塊磚都用泥砌,這樣能節省大量的時間。即使不是熟練的泥瓦工,也能很快砌好一面牆。

  確定好圖紙,兩人動手做模子。

  這次他們做好了木模後,並沒混合麻草混凝土,而是混了玄武岩砂石混凝土。他們這次打算將木模換成玄武岩砂石做的混凝土模子,這樣,就不用每次澆築前都要捆紮幾塊木板做的木模了。

  泥漿倒入木模後,易弦鋸了兩截竹竿,何田握著竹子兩端,把竹竿中間放在火上烘烤一會兒,讓它從中彎曲,再鋸平兩端,等混凝土可以脫模了,但還是半凝固狀時,將兩根竹竿插在磚塊兩端,就做成兩個手柄。等混凝土徹底凝固後,竹子手柄就牢固地和混凝土模子結為一體,倒模、脫模時提起手柄,很容易操作。

  澆築好一對模子,他們吃了簡單的午餐,再次出發去集市了。

  這次再去集市,何田和易弦就鳥槍換炮了,已經買了懸臂葉輪和柴油動力鋸,那就不怕人看到他們的船快了,偷來的金剛罩馬達也重新安裝好,加滿柴油,輪換使用,快到河灘時再拆下來一個放包裡。

  有了馬達,往返集市的時間大大縮短,尤其是去的時候,兩三小時的路程減短到四十分鐘!

  到了河灘岸邊,才中午一點鐘。

  不管是小麥還是何田,再次乘坐柴油動力的船時,比昨天適應多了。

  到了集市,兩人分頭行動,何田帶上兩塊奶酪,一小盒黃油,還有一籠兔寶寶繼續開著船去村子裡找三三,易弦領著小麥,到集市裡再看看,取了油布鹽糖米麵雜貨再到集市碼頭等著何田。

  何田到了村子碼頭,拆下馬達背在包裡,提上兔籠去了三三家。

  這時是正中午,村中的人大多去了集市,村子裡格外安靜,三三家織布機哢哢的聲響傳得很遠。

  何田拉了門鈴草繩,三保開了門,三三一聽是何田來了,也出來了。

  她先看了一會兒何田帶來的兔子,問了問怎麼養,又讓她哥拿了些羊吃的牧草逗兔子,還捧了一隻在手上撫摸,「真可愛呀。」

  「還很好吃呢!」何田看三三這樣子,有點怕她走上易弦「養而不吃」的邪路,趕緊給她和三保打預防針,「兔子繁殖速度特別快,一個月一窩,一窩最少七八隻,你們可得心裡有數啊!」

  何田又拿出奶酪給他們看,「這是我們用羊奶做的,是易弦的點子。他昨天就想跟你們說了,不過,我們也是第一次做,誰知道能不能做好呢?他這人很好面子,今天一看做好了,就讓我送來兩塊。」

  三保和三三看到固體的奶酪和黃油,再按何田說的拿了塊薄餅塗上一些嘗了嘗,都非常驚喜。他們有兩頭正產奶的山羊,一天有近兩升奶,天氣暖和之後,羊奶的產量更多了,正發愁怎麼辦呢,倒了,多可惜,不倒,喝不完,即使放在地窖裡,也存不住幾天。

  能做成奶酪的話,保質期就長了,還多了項收入。

  何田來之前已經把製作奶酪、黃油的方法寫了下來,這時交給三三,「易弦說,奶酪裡加了鹽之後放在木模裡,用石頭、重物壓著,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奶酪裡的水分越少,存放的時間就越長。不過,我們也還沒來得及試做,只能和你們一起摸索了。他還說,最硬的奶酪,硬得像石頭一樣,吃的時候得用鐵擦子擦成碎屑。」

  易弦還說了,黃油也能加鹽延長保質期,還有,用黃油和麵,可以做出很多好吃的點心。

  正說著,又有人敲門,三保一開門,何田一愣,笑了,「你怎麼來了?」

  門外站的,正是易弦。

  他身旁,是一個身高近兩米的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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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五章 金絲螺旋包

  易弦和何田分頭行動,進了市場,正在閒逛,後面有人大喊,「大兄弟!賣紅棗的大兄弟!」

  他這時還不知道是在叫他,又走了幾步,有人跑到他身後了,他一回頭,看到一個熊男正手舞足蹈對他笑。

  「大兄弟!還記得我不?我是去年秋天趕集跟你換過紅棗的那個!」大漢樂呵呵的。

  易弦立刻想起來了,這熊男用一皮袋烈酒跟他們換了紅棗。

  易弦回以笑容,「記得。你老婆給你生了個大胖閨女,她們好麼?」

  熊男一擺蒲扇似的大手,往那個賣婦女用品的店鋪一指,「好!我老婆跟我老媽我妹子在那兒買東西呢!」他再一拉胸口,翻毛皮大衣敞開,露出一個掛兜,一個胖嘟嘟的小嬰兒正流著口水熟睡呢,「我閨女!俊吧?嘿嘿嘿嘿嘿。」

  易弦第一次看見有人這麼把嬰兒用布兜掛在胸前的,湊近看了看,小嬰兒臉頰紅紅的,頭髮濃密黑亮,髮尾還帶著捲兒,小胖手蜷成小肉拳頭,嘴裡叼著個奶嘴,脖子上繫著圍兜,亮晶晶的口水從嘴角一直流到圍兜上,看起來怪趣又可愛,簡直有點像是個毛絨玩具。

  易弦半蹲著,盯著人家大胖閨女看了半天,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看到可愛事物時的微笑,雖然一直沒回應熊男他閨女俊不俊,不過這樣的神情比說一百次「俊」還讓熊男開心。

  「怎麼,你也想要啊?跟你小媳婦兒生一個呀!」熊男怕他閨女冷,又把大衣領口攏起來了。

  易弦站直了,笑道,「我媳婦兒還小呢,不著急。」

  熊男這才想起來,「你媳婦兒呢?」

  「她去村子裡找人辦點事。」

  兩人正說著話,熊男的媳婦兒來了,易弦一看,怔了一下。無他,熊男媳婦又挺起大肚子了。

  熊男家的三個女人跟易弦打了個招呼,又去布匹店鋪了。

  易弦這才問起熊男,「大哥,你媳婦兒……又有了?」

  一提這話題,熊男有點犯愁,「唉,是啊。什麼哺乳期不會懷孕啊,淨騙人的!」

  熊男的大閨女快六個月時,他老婆漸漸沒奶水了,這才發現,又懷孕了。幸好這時嬰兒已經開始吃輔食了,米糊糊,紅薯糊,還有易弦他們換的小米煮成粥都能餵一些,不然他閨女還得餓肚子。

  「我有點怕我老婆生的太勤了傷身體。可是,我們倆正年輕力壯的,哪能沒那個事兒,對吧?」熊男很苦惱,「這要是一不小心再有了,怎麼辦?再說魚鰾吧,不能總用那玩意,一個是氣味不好,忒敗興!再一個呢,你得殺多少條魚才能撞見一個正合適的魚鰾啊!」說著一拍易弦肩膀,歎氣。

  熊男本來只是跟易弦隨口傾訴點男人間的苦惱,沒想到這一傾訴,碰對人了。

  易弦倒是第一次聽說魚鰾還有這種用法,想像了一下,也覺得大小合適的魚鰾實在難得。

  傳播正確安全的避孕方法在這個缺醫少藥又少食的時代簡直就是救人於水火,於是他很大氣地分享了自己的方法。

  再然後,熊男把娃塞給老婆,跟著易弦來找三保了。

  三三看著熊男和易弦把她哥夾裹在中間,站在羊圈邊小聲嘀咕,皺皺眉,小聲問何田,「他們這是在說什麼呢?」

  何田想到自己家裡現在正掛了一屋子等待風乾的羊腸衣,臉一紅,「大概也是想買小羊。」

  片刻之後,熊男提著個竹葉包,跟大家告辭,臨走時拍拍易弦肩膀,「放心吧,易弦大兄弟,我六月一號一準到你們家山下。到時候來河邊接我啊!」再拍拍三保的肩膀,「三保兄弟,我到時候就先來你家,咱們一起去。」

  來尋三保的路上,易弦跟熊男說了他要蓋新房子的事,熊男立即主動報名。他家住在村子下游的平原,要來這裡要逆流而上划三四個小時的船。也就是說,他到易弦何田那兒,單單是路程,就要花兩天時間。而易弦他們能提供的,只是幹一天活兒酬勞一張貂皮。再多的,他們也沒有。

  易弦跟他說明了情況,熊男大手一揮,「唉,這都是小事,你跟我說的這個事,才是大事呢!等我媳婦兒知道了也得這麼說。這法子要管用,我們以後可方便多了,我媳婦也要感謝你們的。等我媳婦兒這次生了娃,不管是閨女還是小子,讓她歇個二三年再說,唉,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可傷元氣了,我媳婦兒原先那大辮子,又黑又亮,生了娃,頭髮掉得能看見頭皮,這才剛養好沒多久,又懷上了。為了這個,我們倆都不痛快。哎呀,這可好了,可算有救了。嘿嘿嘿嘿嘿!」

  熊男告辭,跑回集市買羊去了。

  易弦又跟三保出主意,讓他乾脆就做起羊腸的生意,沒準秋天拿到集市上又是一筆進項。

  易弦這次去市場,也不是完全空手而歸,又買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何田和易弦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幾個鳥巢,但沒停下船撿蛋。

  開春之後,鴨鴨們下蛋的積極性更高了,有一天八隻鴨子一天下了十個蛋。

  家裡的鴨蛋都吃不完,為什麼還要撿呢?

  看了養雞大全他們才知道,雞鴨到了冬天日照時間短的季節,是不怎麼下蛋的,但如果人工給它們亮光,它們仍然會產蛋。

  何田和易弦是怕鴨子凍死在室內放了個鐵皮爐子,鐵皮爐子日夜散發光芒,這下誤打誤撞,讓鴨子們增產了。

  一路沒停,到家時才下午三四點鐘。

  臨走的時候三三又給何田裝了兩大筒羊奶,回到家,何田乾脆和易弦搬出攪拌機,換上裝食物的木桶,將一竹筒羊奶加熱後倒進去,桶上蒙一塊紗布,讓大米推著轉吧。轉完了就有黃油了!另一筒羊奶先放在地窖裡冷藏著。

  他們倆把買回來的鹽糖、調味料等等放好,打開山寨油布,量好尺寸,又到裝木料竹子的窩棚裡找到幾根竹竿,站在門廊上一起裁剪油布,要做兩片油布簾子,罩在溫室木棚上。

  油布先按棚牆高加斜頂長度的兩倍裁好,中間縫出一條兩釐米寬的褶子,把竹竿穿進去,再縱向裁成三片,從中間向兩邊量,每隔五十釐米打個褶子,塞進去竹竿,收好邊後,再在每根褶子下縫上四個竹環,再用粗線繩從頂端的竹環穿出,打個結固定,再穿進下一個竹環打結,一直穿到最底端的竹環,這麼一拉繩子,布簾就會折成幾折,想要通風時,拉起來,把繩子拴在棚架上就行了。這個方法,跟現在木棚上掛的草簾子是一樣的,不過白色油布可比草簾子透亮,白天也不用拉起簾子了。

  至於木棚兩側的三角形房頂部分,何田和易弦把油布鋪在地上,按照尺寸先裁兩個四邊形,再裁成四個三角,拿出裝魚膠的小桶加熱,化開魚膠,把木片黏在木棚上,再在上面釘一層竹板加固。

  木棚兩側也掛上了布簾,全都收緊之後,木棚再次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何田易弦站在裡面感受了一會兒。

  這時太陽早落山了,天空變成灰藍色,所以暫時看不出新大棚的透光度如何,兩人相視而笑,收起工具回了屋子,準備吃晚飯了。

  再看看大米,這傢伙早就停著不動了,何田掀開紗布,因為天色已暗,也看不清桶裡的黃油做得怎麼樣了。

  她把桶提回家,拿出一個陶盆,放上竹篩子和紗布,過濾出酪漿和還未成型的黃油。

  這次,她擠出黃油中的水分後,把它放進了他們做豆腐用的竹盒子裡,重新蓋好紗布,壓上一塊大石頭,用兩根木條架在陶盆裡讓它流出更多的水分。

  做豆腐時豆漿分離後的酸漿可以用來做豆腐,那麼羊奶中的乳清和酪漿能用來做什麼食物呢?

  何田把做奶酪和黃油剩下的乳清、酪漿分別都倒進了密封的玻璃罐裡,暫時存放在地窖裡。

  晚飯是易弦做的。

  來往集市奔波了兩天,他覺得很有必要吃點好的。於是毫不吝嗇力氣做起飯。

  他先煮一鍋紅薯粥。紅薯削皮切成滾刀塊,和大米一起放在陶鍋裡加水慢煮。

  煮粥的時候,他用做黃油剩下的酪漿和上麵,一滴水也不加,麵團揉好之後,表皮光光亮亮,聞起來一股奶香味。讓麵團醒一會兒,再切一塊和麵團一樣大小的黃油,等它稍微變軟,可裡面捏起來還是硬硬的時候,擀麵杖壓扁麵團,擀成一個長方形,黃油放在麵團上,也擀成長方形,折疊麵團,再擀,再折疊,反復幾次之後,把麵團再放在一邊,讓它鬆弛。

  鬆弛的時間也不能太久,十幾分鐘就行了,切成小團,一拉,再一捲,就能放進烤屜裡了,烤上十幾分鐘後,香氣直竄鼻孔,就能出爐了。

  這時的麵團已經變成了一個個螺旋形的小包,表皮是金黃色,一圈一圈酥皮。

  接下來做主菜。

  昨天去集市的路上打到的那隻松雞已經剝洗好了,易弦把它砍成兩半,取下雞胸肉,剁成肉泥,再把之前做的豆腐拿出一塊,直接用手抓成泥,和雞肉泥放在一起,加上鹽糖調味,再打進去一粒蛋,攪成黏稠的糊。

  他再拿一個大土豆,削皮,切成細絲,一紅一青兩根辣椒也切成細絲。

  粥這時已經煮好了,移到一邊,火上放上平底鍋,在鍋上塗一層鵝油,抓起一把雞肉豆腐泥,再在辣椒絲、土豆絲上滾一下,肉球上就黏了一層各種顏色的蔬菜絲,放進鍋裡小火慢慢煎,全部肉球都放進鍋裡後,往鍋裡撒上一大勺清水,蓋上鍋蓋,蒸上幾分鐘,等水收乾,就可以出鍋了。

  吃飯的時候,何田對稀稠適中甜絲絲的紅薯粥和螺旋金絲包表示滿意,對主菜嘛……也算捧場。

  「其實你這想法挺好的,要是煮丸子或者炸,菜就不會黏鍋了。」

  易弦微微嘟起三角嘴,「我是怕炸了太油膩。」金色螺旋包已經是又香又油膩的食物了,要是主菜再炸,就太油了。

  他的主菜,出鍋的時候,十個肉球倒有八個賣相不佳,土豆絲黏在鍋上了。

  不過,他隨即又高興起來,拿起一個金絲螺旋包欣賞,「我可能是有做麵點的天賦吧?第一次做就成功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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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4 08:27:00 |只看該作者
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六章 鮮筍炒松雞

  從集市回來後,一連幾天天氣都非常好。

  菜地和小米地的泥土也變得鬆軟,可以開始播種了。

  何田和易弦從地窖裡取出裝著榖種的陶罐,把榖穗上的小穀粒搓進一個木盒子裡,提到地邊,先在地上鋪上一層草簾子,再在草簾子上每隔一段距離撕出一個小縫,用食指在縫中露出的泥土上戳個坑,放進榖種,輕輕覆蓋一層泥土。

  土豆塊莖也可以種下了,給大米套上犁頭,趕著它在地裡走上幾次,泥土犁得鬆鬆的,再翻一翻土,去年秋天埋下的秋肥讓土壤肥沃,覆蓋一冬天的白雪化成了水,讓泥土濕潤。
  
  接著,他們把灌溉用的竹管都從窩棚裡抱出來,檢查一遍,重新搭好。
  
  山坡上的南瓜地也得好好翻一翻。

  那片地是斜坡,去年種南瓜時完全是懷著聽天由命的心思撒下了種子,想起的時候才會去澆灌一下,但沒想到南瓜會長得那麼好。今年就得多費點心思了。

  南瓜地沒怎麼翻過,地上有很多石頭塊,又因為是下坡,從山上林子裡滾下來的枯枝、樹葉隨著融化的雪流到這裡,積了厚厚一層。

  何田和易弦把這些枯枝腐葉清理到一角,再用地裡撿出來的石塊壘了一個池子圍住這些腐葉,上面蓋上一個破爛了的竹匾壓上幾塊石頭。

  接下來再換大米登場,讓它把地犁一犁。易弦又把地翻了一遍,用籃子盛了一籃去年在菜園角落漚的肥料,灑在地上,再翻一次。

  何田拖來幾根竹子,就在地邊劈開,紮在山澗邊,搭起一條引水渠,引來山澗的水,好好地把南瓜地澆了一遍。

  春耕是很忙碌的一段時期。

  何田和易弦今年尤其繁忙。

  兩人收拾好了南瓜地,又到竹林中砍伐竹子。

  家裡一下多出很多小動物,它們不能沒有活動場地,可又不能讓它們闖進才耕種的田地搞破壞,所以他們想在林子中做個圍欄,就能讓兩隻山羊自由散步,再用去年散養鴨子兔子的方法,再做幾個竹欄,和原先那些捆在一起,做成一個超大型圍欄,雞鴨兔都能放進去。

  到竹林砍竹子當然不能只帶著竹子回來,還要撿些竹蓀竹菌,挖些竹筍,再採些鮮嫩的竹葉。

   從竹林滿載而歸,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何田在臨走前就燜上了一鍋米飯,易弦在木屋前的空地劈竹子時,她剝開兩棵鮮筍,再從地窖裡拿出半隻松雞,泡發幾粒香菇,幾枚紅辣椒切成絲,松雞鮮筍切成滾刀塊,鍋裡放上鵝油,炒香薑片、野蒜,加一勺花椒,一鍋炒熟,稍微加水燜一會兒,香噴噴的鮮筍炒松雞就出鍋了。

  今天的米飯用的是新買的米。去年易弦買米買得太多,現在還剩下一大袋,今年又買了新的。不過,反正都已經是陳米了,就先嘗嘗去年秋天收穫的米吧。

  何田在燜米飯的時候還放了一個紅薯和米一起燜,紅薯切成四方小塊,整整齊齊排成五乘五的方陣放在裝著米的竹盒子裡,中心那粒紅薯塊上再放一粒蜜紅豆。

  做好的米飯賣相是很好的,紅薯的甜味滲進米飯裡,更加香甜了,金紅色的薯塊和瑩白的米飯顏色對比鮮明,很增食慾。鮮筍,松雞,紅辣椒,全是最新鮮的食材,味道自然不用說了。

  美美地享用完午餐,小睡一會兒,何田和易弦抱著劈好的竹子,帶上一籃粗草繩,到了山澗另一邊的林子。

  他們打算在林中圈出一個塊地,讓山羊可以在裡面自由活動。從山澗邊開始,向林中走大約十五米,選兩棵樹,把兩條手掌寬窄的竹條綁在樹上,高的那條距離地面一點五米左右,低的那條距離地面四十釐米左右,綁好之後,再在兩根竹條間用窄點的竹條綁上幾個X型,以便固定。

  綁好一片圍欄後,再找一顆遠近合適,幾乎能成直線的樹,用同樣的方法再加一塊圍欄。

  山澗邊這片林子是天然林,樹木並不會規規矩矩長成一長排,就是山澗,也是因地勢流淌,中間有些彎曲,所以何田他們做出的圍欄也是多邊形的,一邊挨著山澗,一邊挨著水池,大致看上去是個邊長十五米左右的四方形。

  圍欄做好時已經接近四點了。

  太陽開始西斜,林子裡也冷了下來,易弦把栓在窩棚邊的兩隻山羊領到山澗邊,一隻一隻抱了過去。小羊咩咩地叫了幾聲,似乎還挺喜歡這個新環境,低頭啃草,又在樹木之間走動。

  先讓它們活動一會兒,天黑了還是要抱回窩棚裡的。

  雖然已近黃昏,何田和易弦的工作卻還沒結束。

  他們給小船安上馬達,帶著小麥,去了桑樹林。

  桑林周圍的黑莓、藍莓才剛長出綠葉,有些開著白色黃花蕊的小花,離果實出現還早呢,不過,蜜蜂倒是已經勤快地繞著灌木叢飛來飛去。

  桑樹的枝條上,也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葉子,還沒長得很茂盛,碧綠的葉子間藏著嫩黃色葉芽。

  何田他們到了桑樹下,腰上繫上小竹籃,開始採桑葉。

  這些不是給他們準備的食物,而是給即將孵化的蠶寶寶的。

  去年何田收集野蠶繭時,挑選出了最大、最漂亮的蠶繭,讓它們羽化成蠶蛾,產下了蠶卵。

  這些都是她小時候玩過的把戲,做得很熟練,蠶蛾破蛹而出前,就在一張大竹匾上鋪上一層紙,最好再把竹匾也放到一個相對封閉的小空間裡,這樣蠶蛾們就會心無旁騖地嘿咻嘿咻然後下出多多的蛋了!

  蠶蛾交配後,雄蠶蛾就嗝屁了,雌蠶蛾下完幾百顆蛋,也嗝屁了。何田把黏滿蠶卵的紙一張一張疊放在一個小木盒子裡,收在棚板上她放棉被和衣服的箱子裡。

  春暖花開之後,把黏滿蠶種的紙拿出來,撕成手心大小的片,放在一個小鐵盒裡,鐵盒串個線繩,像戴項鏈一樣掛在脖子上,貼身放著,蠶種感受到不間斷的體溫,就會漸漸孵化。小米粒大小的卵先由黃白色變成淺灰色,再變成黑色,然後,小小的蠶蟻就從卵裡爬出來了。

  今天中午,何田午休時打開鐵盒,發出驚喜的尖叫,易弦看到這些小黑蟲蟲的時候直皺眉咧嘴,都忘了要使用鹹豬手了。

  剛出的小蠶蟻還很脆弱,何田把它們放在一個小竹盒子裡,盒底墊上一層棉絮,盒子上再蒙上一層紗布,仍然放在棚板上,她的枕頭邊。

  易弦對這樣的安排相當排斥,「不能把它們放在爐灶邊上麼?」

  「再長大一點就可以了!」何田看著這些小蟲子,露出易弦看兔兔的慈母微笑,「得趕快給它們準備食物。」

  早上的桑葉上有露水,剛孵化的小蠶蟻可受不了,只能吃完全乾燥又新鮮的食物。

  採了桑葉,何田一回家,直奔棚板上,把葉片撕成小片,輕輕放在蠶蟻們身邊。

  這時的蠶蟲只有兩三釐米長,不到一釐米粗細,像小螞蟻似的,所以叫蠶蟻。

  不過,別看它們小小的,胃口可不小,有了桑葉,立刻開始吃了。

  十幾隻小黑蟲蟲們聚集在桑葉邊,葉片邊緣很快被啃出小豁口。

  這晚臨睡前,何田在鐵盒裡又放上兩片蠶紙,還給易弦也準備了一個。

  她一邊在龍眼睛龍鬍鬚龍尾巴上亂摸,一邊輕輕咬易弦薄薄的耳廓哄騙他,「你就孵一次嘛!過幾天天氣更暖和了,就不用你孵了!」

  等易弦從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美妙雲端醒來,脖子上已經掛上了一個裝著蠶卵的鐵盒。

  唉,美色誤我!

  春天真是忙碌的季節。

  耕種,養殖,打獵,用各種方法保存食物,伐木,準備木柴……

  為了建新房子,何田和易弦還有很多額外的工作。

  買回動力鋸之後,他們開始積極地試驗。

  第二次製作的榫卯板塊已經和「標準件」的概念很接近了,在看了那間玻璃窗店夫婦的工作方法後,何田進一步改進了圖紙,側板的設計沒變,中間用來固定兩塊側板的插板則改成了同樣的形狀,這下,做出板塊的速度更快了。

  為了更方便地使用動力鋸,何田和易弦又專門做了一個車床。

  這個車床是用一塊厚重的圓木做的,鋸出平面後,用兩根粗圓木當墊子,再在車床左右兩側分別挖出一個凹槽,可以把動力鋸和用馬達改裝的另一隻鋸子分別固定在車床兩邊。

  先按板塊的寬度和厚度切出所需要的木板,再將動力鋸控制鋸齒切入深度的模板固定好,同時開動兩個鋸子,將木板放在車床上,慢慢推動,木板經過時,兩側就會被鋸子鋸出榫卯所用的凹槽。

  然後,再按標準,把長條木板切成幾塊,這可就省時省力多了。

  假如一條長木板有五米的長度,只要十幾分鐘,就能做出十塊當側板的標準件木板。如果是需要插板,只要按不同長度切割就行了。

  標準件木板做好後,動力鋸換下鋸齒盤,改裝上切割方槽的轉頭,同樣固定在車床上,再把木板一塊塊放在車床上推過去,固定兩個標準木板所需的凹槽也做好了。

  接下來,只要將兩塊側板平行放好,再將一塊插板敲進兩塊側板中間的凹槽中,一個榫卯結構的板塊就完成了。

  蓋牆的時候,用粗的四方圓木釘好框架,再將牆體分成幾格,一層一層敲上標準件板塊,就行了。

  每鋪好一格,倒進填充物,牆體的保溫就完成了。

  填充物的問題也解決了,鋸板塊時產生了許多鋸末,收集起來,和羽毛、乾草、野麻桿混合。

  何田他們做板塊的時候又進行了幾次試驗,每次試驗的規模都在擴大,最初只是蓋一個兩平米左右的牆面,然後是六平米,最後蓋了一面五米長六米高的牆,連同木框,還倒進了填充材料。

  試驗非常成功。兩個人一起蓋這面牆,從搭木框架,一塊一塊木板蓋空心牆面,到往牆體裡倒填充物,到最後封頂,一共不到兩個小時!

  這下,兩個人的信心大增。

  何田很開心,抱著易弦亂晃一陣大叫,「我們能行!」

  易弦表面風輕雲淡,只是淡淡微笑,心裡的狂喜遠超過何田,他本來也覺得自己設計的這個工程太過大了,在夏天結束時如果能完成地基,挖好菸道,架起來木框架就很不錯了,如果能安裝好地板則是意外之喜,完全沒想到原本最耗時的牆體部分竟然能將工時縮短到這個程度。

  他抑制住激動,摟著何田的肩膀輕輕拍拍,「嗯。我們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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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七章 烤蝦串

  春天是充滿生機和希望的季節。

  這點何田深信不疑。

  五月中旬時下了幾次雨,但氣溫不降反升。綿綿春雨催化了種子芽苗的成長速度,田地裡的各種小苗在每次雨後就長高一截。

  土豆、胡蘿蔔、白蘿蔔、白菜、捲心菜、番茄、黃瓜藤、絲瓜藤、豌豆……全都比賽似的生長,菜地遠遠望去,是深淺不同的綠色,生機勃勃。

  小米也順利發芽了,何田準備這周把兩種紅薯葉種上。

  最讓她欣喜的是,她放在木架上育苗的蓮子終於有幾顆從泥土中探出了小腦袋。划著船去下游支流的濕地河流提起魚籠時,幾周前種在沼澤地和池塘邊的蓮子也發芽了,種在家中水池邊和濕地淤泥坑裡的蓮藕也長出了新的小藕節。

  如果一切順利,今年夏季,或者秋季,他們就能在家附近收穫蓮藕了!

  何田和易弦喜滋滋地把蓮子發出的小芽移到了兩個小水缸裡。

  這幾顆蓮子種在用乾草編織的小筐子裡,移栽時,易弦又從家中的水池裡挖出了些淤泥,先放了半缸泥,在陰涼的樹蔭下放了幾天,才連著小筐子種下蓮子發的芽苗。

  等蓮苗長得更壯實之後,他準備在缸中添上水,再放裡面幾條小魚。

  等到夏天,缸裡生出荷花,蓮葉間藏著小魚,想想就覺得很美。

  成功建好一整面木牆後,何田和易弦每天都會花些時間切割木材,製作標準件板塊。同時,他們已經做好了幾十塊麻草混凝土磚,用同樣的試驗方法建了一面牆,相當理想,就多做了幾個混凝土磚模,繼續澆築麻草混凝土磚,同時開始收集尺寸合適的竹子。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等做夠了兩百塊麻草混凝土磚,易弦和何田在水池旁邊開始建造雞舍。

  先挖平地面,用木樁夯實,再在地上挖出兩米乘四米的長方形溝,溝深三十釐米,寬也是三十釐米,作為雞舍的地基,這個深度就夠了。

  然後,他們倆把一袋袋沙子,火山灰,石灰,木箱裝的小石子等等都搬到這片空地上,在山澗上用幾塊厚木板搭建臨時小橋,把滾筒式攪拌機和大米都搬來,混合好混凝土,澆築地基。

  澆地基的時候他們是分段完成的。在一條溝的兩端填上木頭片,然後按照兩塊麻草混凝土磚上孔洞的距離——大約是四十釐米,在地上鑽出比孔洞稍大的洞,這次的洞鑽得比較深,每個都有六十釐米深,洞鑽好後,澆上一些水泥,把收集好的竹竿插在洞裡。

  這些竹竿全是經過精心挑選的,直徑都是三釐米左右,全都鋸成三米長。

  不過,插在地基深孔中的竹竿,長度僅僅是九十釐米,剛剛好與地面平。

  一排竹竿插好後,往溝裡澆上十釐米厚的水泥,在水泥中放入一個由六根細竹竿捆綁成的細長方竹籠子。然後繼續澆築水泥,直到與地面相平。

  這些細竹竿的直徑大約兩釐米,有了它們,混凝土地基就更加牢固了。

  在大嚴寒時代之前,許多城市中的建築也採用類似的方法,不過,混凝土中放的是由鋼筋和鐵絲做成的籠子。這種建築,就是鋼筋混凝土建築。

  竹子有極強的韌性,雖然比不上鋼筋,但是何田他們所蓋的房子也不是摩天大廈,以竹子取代鋼筋,是可行的。當然,他們在這麼做之前,也做了試驗。

  地基澆好,凝固之後,就可以蓋磚了。

  何田和易弦已經試驗過幾次,這時再蓋磚,都非常熟練,每蓋一層,在空心磚裡放入保暖的填充物,用水泥澆築在牆拐角處的磚塊空心裡,再在磚塊的孔洞裡放上竹竿。因為所有磚塊是同一尺寸,蓋牆的時候每蓋一層他們還會特意查看兩層磚之間的孔洞是否相疊,竹竿能不能順利放進去,所以在一面牆完成後,所有預先切割好的竹竿一根一根順利地從最頂上的磚塊孔洞落進去,頂端露出一點點。

  這個放竹竿的過程要是讓強迫症患者看了,會感到相當的愉悅。

  竹竿放好,澆上水泥固定,用「有機混凝土磚塊」蓋好的牆體就變得堅固了。

  留有門的那面牆,建造方法稍有不同。

  預製的門框是使用榫卯結構做的四根四方木柱,木柱的寬度和牆磚內部的三個方洞尺寸一致。蓋完第一層磚後,先將兩根豎直的門框柱子放在準備放門的地方,放進牆磚的方形洞裡,敲實,灌上水泥,然後將門框底部的橫柱從兩根木柱頂部放下,用木槌一路敲下來,再敲上門框頂部的橫柱。

  之後,這面牆從兩邊向著門砌磚,磚塊到達門框時,多餘的就可以從方洞邊緣敲掉,再在縫隙中填上水泥。因為計算好了尺寸,門框頂部的橫柱和磚面是在一條直線上的。

  何田還怕這樣不結實,在門框頂部的橫柱上鑽了放竹竿的洞,這之上的磚也有竹竿固定。

  因為做的是鴨舍,就沒有留窗戶,只在四面牆上都留了一個磚洞,通風透氣。

  四面牆都做好,就可以放房樑了。

  房樑是四根四方截面的圓木做的,架在磚塊之間預留的空槽裡,再抹上水泥固定。

  雞舍不大,何田和易弦只花了一下午時間,就蓋好了四面牆,架好了房頂。

  房頂所用的三角框架也是預製的,由三釐米厚六釐米寬的木材做成,依舊是榫卯結構,非常傳統的「傘」字型,在房樑上一字排開三個。房樑也全都預先鋸好的凹槽,房頂框架一放上去,兩個人站在兩面牆邊的梯子上用大木槌敲敲敲,框架就穩固了。

  架房頂框架的時候是整個工程最為費力的部分。

  「好想有個起重機啊!」易弦用繩索往上拉木架的時候大喊。

  放第一個木架的時候,他們低估了要把木框架提升三米的難度,可榫卯一旦敲實了,就無法打開,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先把木框架豎起來靠在牆邊,再兩個人一起爬到房樑上用繩索拉。拉上來一截,就趕快把手中的繩子繞在房樑上打個結。

  再架第二個木框時,兩人就學乖了,易弦先爬上房樑,在樑上栓根繩子,再把組成傘形結構五塊木板一個個拉上去,何田再爬上來,在房樑之間鋪塊木板,組裝好木框架,搭建好。

  忙到太陽西斜,兩人又累又餓,把一塊大油布蓋在屋頂上,拴好,今天的工作暫時到此為止了。

  易弦早料到今天下午會挺累的,但沒想到會這麼累。

  幸好他早有準備,中午就用甜酒糟發上了麵,午休之後揉成饅頭,這會兒一籠小饅頭都漲得白胖白胖了,爐灶裡添上柴,燒旺火,二十分鐘後香噴噴的饅頭就出籠了,先吃一個,填飽肚子再說。

  他把蒸饅頭的一鍋熱水倒進桶裡,提到了洗澡的小窩棚,倒進浴桶,再蓋上浴桶蓋子保溫。

  然後,他回到家,從地窖裡拿出醃了一夜的串串。

  他們前幾天提起魚籠時收穫了不少手掌長的大河蝦,放在竹籃裡養在山澗中兩天,等它們吐完泥沙,去殼剝腸,蝦頭蝦尾留著,兩個兩個插在竹籤子上,塗上鹽糖醬料,放在大陶碗裡擱在地窖裡醃上。

  何田在浴室外面的空地上支起了一個火塘,架上樹枝,串串往上面一放,刷一層油,輕輕轉轉,一會兒就香氣四溢。

  易弦再燒上一壺水,倒進浴桶裡,兩個人跳進浴桶,泡著澡,吃著烤蝦,再喝點甜米酒,愜意極了。

  何田很少在冬天以外的季節泡澡。在寒冷的季節,在熱水裡多泡一會兒很舒服,可是暖和的時候,她洗完澡就爬出來了,所以,這對她來說還是挺新奇的體驗。

  天色一點點暗下去後,空地上的篝火依然緩慢燃燒,木柴發出輕微的畢剝聲,小小的火星一串串上升,迸裂,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月亮出來了,把周圍的大樹的影子投在地面上,風來了,枝葉晃動,影子也跟著晃動,篝火中的火苗也搖晃著,又發射出一串串小火星。

  易弦把兩個浴桶緊緊挨在一起放著,他看到何田看著篝火出神,微笑著把她背後一綹濕頭髮纏在食指尖上玩,「喂,夏天的時候會更好玩,還能看見螢火蟲,有各種小蟲子在叫,要是浴池就放在地上,抬頭能看到月亮,低頭也能。」

  何田想像一下他描述的情景,十分動心,「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要建什麼豪華浴室了。」

  易弦又繼續鼓動她,「還可以建個桑拿房呢!冬天,我們坐在松木做的桑拿房裡,房間中間是個石頭壘起來的炭火爐,一邊放著一個小桶,用竹水舀舀一勺水,澆在燒熱的石頭上——呲的一聲,整個房間都是熱熱的水蒸氣,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你說的簡直像在泡溫泉啊!溫泉山谷裡不是也有那種間歇泉,呲的一聲,噴出滾燙的水蒸氣。」

  「比溫泉還舒服呢!我們還可以搭個亭子,做一個浴缸放在亭子中間,浴缸做成下沉式的,下面連著爐子,燒上火,浴缸裡的水就一直是熱的,我們坐在裡面,暖暖和和的泡著,亭子外面飄著小雪花……」

  「這個不用下雪的時候泡吧?得要多少木柴啊?」

  「就是要這樣才叫豪華啊!人人都能享用還哪裡奢華了?」易弦嘴角翹翹,繼續幻想,「要是再能喝點酒,就更好了。」

  何田搖頭,「如此驕奢淫逸。」

  易弦嘻嘻笑著湊在她耳朵邊嘀咕幾句,「這才叫驕奢淫逸呢。」

  何田撩了一捧水笑著往他臉上潑。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何田問他,「有混凝土,下沉式的浴缸倒也不難建,就是浴缸建好了之後,要怎麼往外放水呢?冬天又怎麼防凍呢?哪怕蓋上保溫的草簾子,還是會上凍呀。」

  易弦一聽就知道,她這是被說動了,握住何田一隻小手拍拍,「咱們倆這麼聰明能幹,肯定能想出來辦法!」他指指山澗的方向,「要是從前有人告訴你,只要幾個小時就能蓋出一個小屋子,你相信麼?可是今天我們倆就做到了!對不對?」

  提起這個何田特別有成就感,從浴缸裡站起來抱住易弦肩膀在他臉頰上吧唧親一口,「對!」

  雞舍鴨舍本不用這麼精細,但他們想要嘗試一下用「標準件」的理念蓋成一間屋子的過程。

  這個屋子,只是為他們要建造的新房子所做的實驗。

  月光下,水池邊上新蓋好的小屋子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單看影子,它看起來和一座木屋沒有太大區別。

  山澗潺潺流動。

  不遠處,是何田和易弦的歡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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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八章 急變1

  鴨舍的四面牆蓋好了,房頂和門框也放好了,接下來,蓋好了兩側山牆,就可以封頂了。

  用麻草混凝土磚蓋三角形的山牆時,何田和易弦還是用了相同的方法,不過,這次在房樑木上先鑽了孔,放了一半高的竹竿,再摞上磚塊。三角形兩邊的縫隙,將磚塊沿著內部方孔切成小塊填上,再塗上水泥。

  這麼做出的山牆,其實看起來還是有些粗糙的。兩人討論了一下,結論是,他們並非熟練的磚瓦匠,同樣的問題,建造木屋時可能問題沒那麼大,木屋預製房樑房頂之後,可以預先把邊角所需的板塊切割好。

  現在,豪華鴨舍要封頂了。

  直到封頂前,他們倆還沒對房頂怎麼做達成一致。

  何田建議老老實實釘一層木板,然後塗上混合乾草、羽毛、和苔蘚的泥漿保暖層,再罩上一層草編的網子,等苔蘚小草甦醒之後,長出綠毛龜房頂,可以防水,不怕大雨,還和目前家中的房頂一致。

  易弦卻從未放棄要用新型材料。

  他想的是,既然可以做麻草混凝土磚,那就可以做麻草混凝土瓦呀,或者乾脆做成預製板,一塊一塊鋪在房頂上。從前有很多小屋,就是用凹凸凹凸的鋁皮做的房頂。

  何田的顧慮是,麻草混凝土材料畢竟還是新材料,很多需要長時間才能檢驗出的特質他們並沒能看到,比如,它雖然結實,抗震,隔熱,但是它會不會積累塵土後像夯土牆一樣長出草?畢竟是有機材料,不是嗎?

  她甚至認為,房子建好之後,要用沙子石灰摻成泥漿,作為外層塗料。

  由於意見不一致,所以暫時採用了折中的做法,屋頂先鋪了一層用蘆葦編的席子,用麻繩固定住,席子上再捆上竹竿,分割成小格子,然後,在每個格子中塗一層麻草混凝土泥漿。

  去年冬天的鴨兔窩棚拆掉,回收的葦席和新編的葦席一起貼在外牆上。新舊葦席的顏色不一致,新的是灰黃色,經歷了一冬天風雪的舊葦席,是一種深灰色。

  門也是用葦席做的,用麻繩編上一小段竹子作為門把手。

  在溫暖的季節,這已經足夠了。

  鴨舍小屋之外,他們還建了一個圍牆,和小屋一起構成一個邊長四米的正方形。圍牆是用第一批麻草磚和剩下的碎磚塊蓋的,只有半米多高,最上層的磚孔裡高高豎起竹竿,竹竿上拉著用草繩編的網。

  當易弦看到那隻小公雞居然會從雞舍直接飛到四五米高的樹上後,他就跟何田開啟了「天網計劃」!在雞舍上方掛起一個大網,和圍牆上的網連著。

  網眼很粗,但是雞鴨是飛不出來了。

  何田對這個網很有意見,覺得它大煞風景。雞子愛飛就讓它飛嘛,雞舍裡有好吃的,還有它的母雞後宮,它還想到哪兒去?飛了也得飛回來。

  過了幾天,易弦自己也覺得這網實在太難看了,把它給拆了。

  這個大網,本來是何田做來捆紮麻草的,現在還物歸其用,重新用來捆從河灘、濕地上收割的牧草。

  整個五月,何田和易弦都忙忙碌碌。

  他們切割了更多的木頭,晾曬木板,又去了上游的雲杉林幾次,砍倒了幾棵搖搖欲倒的大樹,讓它們順河流漂下,拉到岸上曬乾。這些將會是他們今年冬天的木柴。

  他們還預製了各種建材,用來蓋煙道的玄武岩混凝土磚,麻草混凝土磚,還有蓋木屋牆體的木頭板塊,現有的木材也鋸好了不少,做木屋框架和房樑的四方大圓木柱子,做門框和窗戶的木框,做地板的木板,做房頂的傘形木框……

  建設工作如火如荼的進行,建築材料也消耗得很快。

  沙子和小石子很快不夠用了,何田和易弦開著突突的小船,到河灘挖沙子。

  還沒到河灘,他們就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沒錯,就是察普兄弟。

  這兩個人領了三個男人,在河對岸的河灣邊上,有人蹲著,有人站著,好像也在挖沙子,不過,他們更像是在仔細觀察沙子的成分。

  何田和易弦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把放在船底的槍握在手中。

  隔著二十幾米的距離,他們看得很清楚。那三個人,穿的衣服雖然是山民中常見的,但是,腳上的鞋全是烏黑油亮的靴子,統一制式。

  再看他們帶的武器,何田就更肯定了——這幾個人和去年夏天他們遇到的那幾個匪徒是一夥的。

  他們的目的也一樣,為了金子。

  在何田看來,金子只是躺在河床沙灘上的小石粒,有些很好看,並沒什麼特別。

  但易弦對金子的理解卻不一樣。即使在大嚴寒時代,金子依舊是貴重金屬,在一些地方,是硬通貨。就像何田他們計算某樣物品的價值會使用貂皮作為衡量單位,金子,在大宗的軍火交易,能源交易,甚至人口買賣時,是唯一被所有交易方都認可的交易媒介。

  察普兄弟跟那三個人說了什麼,他們一起笑起來,其中一個人看向何田,嘿嘿笑著,做了個下流手勢。

  這個漢子正對著河心船上坐的美女淫笑呢,「嗖」一聲輕響,他胸口像被一根大木樁猛地撞了一下,一聲慘呼還沒發出,身體就向後飛去。

  他的兩個同伴大驚,船上那兩個人話都沒說一句就動手了,一上來就下了死手,而且用的武器竟然不會比他們的差!

  這兩個人急忙舉槍還擊,哪裡還來得及。

  何田易弦占了先機,看到一人主動挑釁後就知道這幫人不懷好意,哪裡還會傻乎乎等著他們先動手?易弦當即就端起槍一槍過去先搞死一個。

  何田看他動了手,跟著連發兩槍,結果了另外兩人性命。

  只一眨眼工夫,察普兩兄弟站得比較靠後,正跟著嘿嘿淫笑呢,就聽見幾聲嗤嗤輕響,前面三個人一起倒地了,還有一個倒在他們兄弟身上,心臟處噴射出一條血箭,在砸到他們時噴了他們一頭一臉。

  他們又愣了幾秒鐘才驚叫出聲,察普弟哇哇叫著把倒在他身上的死人往外推,腳底一滑踩在他哥腳上,兩兄弟骨碌成一團,像比賽似的扯著嗓子尖叫。

  易弦心裡卻暗道,可惜。要是他們倆硬氣一點,撿起槍繼續跟他們對幹,那他就能順手把這倆蠢貨也弄死了。再想想,唉,算了算了,要是出個遠門,還能叫他們來餵餵家禽,留他們一命吧。

  何田他們遠遠看到這幾人後就停了馬達,這時她一拉馬達上的繩子,小船劃破河面,利箭一樣向著河對岸衝去。

  察普兩兄弟坐在河灘泥沙上,連站起來都不能,手腳並用地坐在地上向後踢騰了幾下,何田他們的船就到了眼前。

  易弦跳上岸,拎了察普哥一把,他才站起來,哆哆嗦嗦,褲子也濕了一大片,聞著氣味,不僅是被河灘上的泥水給浸濕了。

  「別殺我!別殺我!」

  兄弟倆這慫樣何田是第一次見。

  她心想,就你們倆這樣,從前還想占我便宜?以為我手裡拿的是玩具槍麼?

  易弦說了兩次「我不殺你們」,兩兄弟還是歇斯底里地尖叫,他煩了,一人錘了一拳,這倆人總算安靜了,癱坐在河灘上,喘著粗氣,哆嗦著。

  易弦看他們平靜了些,問,「他們還有幾個人?是跟你老爸在一起麼?」

  察普兄弟猶豫著,看向何田。

  何田很擔心這夥人不止這幾個,也許就在附近,也不囉嗦,直接告訴他們,「這些人不是好人。去年夏天我們遇見過一撥,察普老爹恐怕有危險。」

  察普哥這才說,「還有兩個人,一個腳受了傷,在我家休息,另一個陪著他,也在我家。我爸在家給他們做飯。」

  易弦搖頭,拉他一把,「快點,我們到你家去,希望不會太遲。」他倒不是想趕快跑去救察普老爹的命,而是想趁著有先機,趕快把剩下那兩個人也殺掉,才不會有後患。

  察普家離這片河灘不算很遠,有一條林中小路可以直穿森林,半個小時就能走到,但中間有一道兩米多高的石壁,從山頂延綿而下,在山腳下分為兩片,彷彿被神魔從用巨斧從中劈成了兩片,又像是一條沉睡在山坡上的怪獸,佈滿棘刺的尾巴拖在地上,從山坡伸進河流中。

  這道石壁並不是窄窄的一面牆,而是橫跨四五米的一片石頭堆,整塊的石壁經過若干年風吹雨淋,石頭縫隙裡長出雜草小樹,被根系的力量分割成了小塊。

  翻過這道石壁後,察普家的房子就在幾百米外的小樹林後。

  察普一家常年走這條小路,在石壁兩邊搭著石頭和木梯,一行人以極快地速度穿過森林到達石壁下,易弦讓大家停下,暫時休息一下。

  一路走來,易弦幾句話就問明白了察普兄弟是怎麼認識這幫人的。

  昨天早上兄弟倆在下游的沼澤地設下陷阱抓野豬,遇到了這五個人。其中一個踩中了他們布下的陷阱,腳受了傷。這些人不僅沒怨他們,還給了他們錢,想暫住在他們家。

  兩兄弟當然答應了,把人領回家。察普老爹給他們做飯,好吃好喝,一頓飯吃完,酒酣耳熱,就讓他打聽出來了,這幫人是淘金客!山裡有金子!不僅山裡有,河灘上的沙子裡也有!那些金燦燦的小沙粒,就是金子!可別用來摻鋸末埋土豆了!那都是錢!

  察普一家立刻就心動了,滿口答應帶人去他們挖沙子的地方瞧瞧。

  雖然知道金沙在哪裡挖得到,可是怎麼把針尖大的小金沙粒從一大堆沙子裡淘出來,淘到了金子怎麼換錢,那可都得聽人家的了。

  易弦聽到這兒禁不住冷笑,「要是你淘到了金子,會跟人分麼?」

  察普兩兄弟這時才想到,那當然不會呀!

  再一想,那幾個人跟他們去了幾處河灘,每到一處就把地形詳細記錄下來,為什麼呢?當然是因為以後再來的時候就用不著嚮導了。

  再想到那些人帶著的武器,兩兄弟冷汗淋漓。這時才真正擔心起察普老爹的安危,跑得更快了,一邊氣喘吁吁跑,一邊哼哼哧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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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二個春天 第一百零九章 急變2

  到了石壁前面,察普兄弟一半是因為害怕,一半是因為擔心,都快虛脫了,聽到易弦說先停下休息一會兒,兩人急得直跳腳,「我爸爸……」

  易弦做個噓聲的手勢,壓低聲音,「你們兩個現在手抖得握不住槍,先冷靜一下。那些人不好對付。」

  他抬頭看看天色,「再過一會兒。」

  察普兄弟看看易弦何田從三個大漢那繳獲的武器,再看看自己腰上別的土槍,再蠢,也明白了,這時候要是吆喝著衝出去,多半是給人當活靶子的。人家那武器還配的有個小望遠鏡似的玩意,幾百米遠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剛才易弦何田主要是占了先手,一擊致命,不然,真打起來,他們倆的船這會兒肯定都沉到河底了。

  四個人靠著石壁坐下,全都心跳劇烈。

  察普兄弟就不用說了,何田也覺得口乾,悄悄把手掌放在腿上擦掉掌心的汗。

  易弦看起來倒依舊鎮定,他教何田用瞄準鏡,「看到鏡頭裡的小十字了麼?這就是準星,瞄準之後直接扣扳機就行。」

  他們在河灘相遇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這時陽光已經暗淡,林中靜悄悄的,只有偶爾的鳥鳴,樹枝被輕風吹動,輕輕晃動,帶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

  石壁投出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四個人頭頂,不一會兒,四人頭上臉上的熱汗全都不見了,全身涼浸浸的。

  他們豎起耳朵,想要聽到石壁另一邊有什麼動靜。

  可是,什麼都聽不到。

  又過了一會兒,易弦站起來,「走吧。」

  這時的天色灰濛濛的,正處於黃昏與夜晚交際的時候。

  何田易弦讓察普兄弟領著路,跟在他們身後,從林子裡迂回靠近他們家的木屋。

  還沒走到木屋後面,何田忽然聽到說話聲,她趕緊握緊了手裡的槍,把保險打開。

  易弦神色凝重,看了何田一眼,微微點頭。

  易弦對察普兄弟做個手勢,四個人分散開,各自藏在石頭或是樹叢後。

  說話的兩個人聲音越來越清晰,踩著樹葉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一個人說,「格里他們怎麼還不回來?不會是先去上游找女人了吧?」

  「不會。不過他們是想搶功勞倒是真的。我猜,他們肯定記下了路線,殺了那倆蠢蛋,那就只有他們知道這附近哪裡有金沙哪裡適合淘金了。哼。」

  他們說著話走進了放柴火的窩棚,去搬木柴了。

  易弦貓著腰從樹叢中鑽出來,快速跑向窩棚邊。

  何田他們趕快跟上。

  柴棚裡,兩個人還在說話。

  一個人嘶了一聲,像是牽動了傷口,「這家的老狗還挺難對付,媽的,那兩條狗待會兒扒皮烤了吃,把我胳膊快咬斷了。」

  察普兩兄弟互相看看,臉色慘白,知道自己老爹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不久前何田和易弦說這夥人不是好人,他們心裡還存著一絲僥倖,覺得是因為那些人想要占何田便宜,兩方這才動了手,他們一直好聲好氣地配合,老爹還能做個飯,為什麼殺他們啊?

  另一個人啐了一口罵,「死老狗!臨死還死抱著錢盒子,我還以為裡面有多少錢呢,呸,還不夠老子去飄香院睡個姑娘的!」

  「那倆蠢蛋不是說對面上游十幾公里還有一戶人家,是對小夫婦,女人很漂亮,明天咱們就去那兒呀!」

  「哈哈哈哈!」

  易弦聽到這兒大怒,反手一巴掌抽在察普哥臉上,他「哎唷」叫了一聲,柴棚裡的兩人一起驚道,「誰?」

  察普家的柴棚是用葦席搭的,可能搭好後就沒換過,上面千瘡百孔,易弦早把槍口捅進柴棚的縫隙裡,要想宰了這兩人易如反掌,只是想再聽聽他們說話,說不定能聽到什麼有用的信息,這時一扣扳機,手腕左右一搖——

  噠噠噠噠——

  慘叫聲此起彼伏,黑暗的柴棚裡火光四射。

  只幾秒鐘,慘叫聲就停息了。

  易弦沉著臉,把槍口對準了察普兄弟倆,抬抬下巴,叫察普哥,「你,過來。」

  察普哥腿又軟了,可軟也不行啊,只能縮著肩膀轉過身,被易弦揪著衣領,向柴棚走去。

  何田用槍指著察普弟,冷笑,「我們餵了你一冬天,你就是這麼報答的?」

  察普弟臉色如土,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易弦把察普哥當肉盾,走進柴棚,兩個自稱淘金客的傢伙倒在地上,身上散落著木柴。

  易弦對著他們的腦袋一人補了一槍,用力一推察普哥,他驚叫著跌在兩具屍體上,正對著其中一人瞪得凸出的眼球。

  何田機敏地把地上的兩把槍撿起來,看都不想看那兩兄弟,對易弦說,「我們走吧。」

  易弦沒吭聲,過了一會兒說,「屍體還沒處理呢。」

  他輕哼一聲,叫那兩兄弟,「還不去找你們老爹?」

  這兩人戰戰兢兢,不知道今天是第幾次尿褲子,縮著脖子,哆嗦著離開柴棚,跑向他們家的木屋。

  他們先去了屋子,灶台前的地板上有一灘血,還有拖拽的痕跡,血跡一直延伸到地窖邊上。

  兩兄弟哭號著,掀開地窖,在依稀的月光下,看到察普老爹以一種奇怪的姿勢仰臥著,伸著雙臂,左手手腕處都快要折斷了,手耷拉在手腕邊,只被一層肉皮連著,血肉模糊,他脖子上是一道紫黑色的勒痕,死不瞑目。在他身邊,還躺著他們家那對黑背獵狗,一條獵狗的頭耷拉在地上,脖子快被砍斷了,另一條頭骨破碎,露著森森白牙。顯然,兩條狗為了救主人和匪徒們殊死搏鬥,可惜,主人沒能得救。

  察普哥坐在地上往自己胸口臉上亂捶亂打,嚎啕著,「爸爸——是我害了你啊!爸爸——」

  察普弟也嗷嗷哭起來,他邊哭邊跳進地窖,抱住他老爸的屍體哭。

  何田看著他們嚎哭,雖然極度厭惡他們,也覺得有些可憐。

  易弦只冷冷提醒他們,「先把察普老爹拉出來吧。」

  察普哥又哭了一會兒,從豬圈牆邊搬來個梯子,遞進地窖裡,他弟背著父親的屍體,爬了上來。

  何田看著察普老爹的屍體,想起她小時候他來他們家的種種往事,只能一聲輕歎。

  就算察普一家沒有引狼入室,遇到這夥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他們有五個人。

  和上次一樣。

  森林中的山民,很少有一家人口超過五個的。

  她在有關軍事的書上讀到過,很多突擊小隊都會以五到六人展開活動,偵查、掩護、突擊、通訊,各司其職。

  這兩批人的武器和裝備也說明了,他們不是烏合之眾,不是逃進山裡避避風頭的水匪,第二批人也跟察普一家說了他們的目的:找金子。

  那麼,會不會還會有五人小隊陸續來森林呢?這次來的有幾個五人小隊?

  很遺憾,他們沒能留下活口。

  這不能怪易弦。

  不管是她,還是察普兄弟,都是普普通通的山民,他們會打獵,會給獵物剝皮退毛,也會在遇到狼熊時用獵槍保護自己,但是他們從沒學過怎麼殺人。

  易弦一個人要應付兩個和他一樣學過殺人技巧,甚至可能比他還要精通的對手,只能靠偷襲。

  就像上次那樣。

  為了救何田他會不顧自己的安全冒險衝出去,對察普老爹可不會。而且,他在聽到兩個人和老爹留在家的時候,就已經斷定老爹死了。要不是那兩個人必須也殺掉,他根本不會來。

  搞偷襲,還要留下活口,難度真的有點大。子彈可不長眼睛。

  察普兄弟哭哭啼啼地給察普老爹擦身,用棉布纏住傷口,換了身乾淨衣服。他們家是信長天的,人死之後要想升天,必須在死後十二小時焚化屍體。

  要是屍體上有血,人是橫死的,那就得在下次日出之前焚化屍體,並把骨灰撒到河裡,不然,死者的靈魂就會變成凶煞,對後代作祟。

  他們剛給老爹換好衣服,棉布裹住的手腕又滲出血。

  兄弟倆再次大聲嚎哭,「爸爸呀,你這是有怨氣啊!爸爸啊,我們對不起你啊!是我們財迷心竅害了你啊!」

  焚燒屍體前是不能有血的,否則大凶。

  何田正在跟易弦在木屋裡翻看這五個人的行李,想找出些線索,聽到哭聲震天,歎口氣,「我出去看看。」

  她叫察普兄弟從灶膛裡掏了些草木灰放在一個碗裡,再加些泥土,用水調成糊,要往察普老爹幾乎斷掉的手腕上塗時,她靈機一動,叫察普兩兄弟,「你們一人往這糊糊裡吐一口口水。」

  察普弟立刻就吐了一口,察普哥問,「為什麼?」

  何田煞有其事說,「這禍事不是你們倆招惹的嗎?人是不是你們領回來的?口水裡有精氣,那就等於你們陪著老爹了,他就沒怨氣了。」

  察普哥也吐了口水,何田用筷子把泥巴糊攪勻,讓兄弟倆打開棉布,厚厚地澆在老爹的傷口上,再重新纏上棉布條。

  這次,果然沒再滲血了。

  兄弟倆哭著搬了些柴草放在他們家向陽的坡地上,他們老媽、爺爺奶奶過世時也是在那裡焚化的。

  架好了柴草堆,再在上面放些油脂,把察普老爹的屍體放上去,再把他的兩條愛犬的屍體放在他身邊,又哭了一會兒,朝柴堆上扔了火把,

  柴堆上到處是油脂,一下就燒起來,火舌從著火的地方快速蔓延到察普老爹周圍,把他和兩條愛犬籠罩住。

  兄弟倆坐在火堆邊上,又嚎哭起來。

  易弦走到門外,遠遠望著熊熊燃燒的柴堆,感到一陣悵然。

  何田不忍再看火焰吞噬察普老爹的屍體,叫兩兄弟,「走吧,老爹已經升天了,別看了。」

  兄弟倆紅著眼睛,跟著何田回到木屋。

  易弦提醒他們,「那兩個人的屍體怎麼辦?」

  他們倆是完全沒注意的,弟弟說,「要不,埋了?」

  察普哥搖搖頭,「不行。咱們這是在林子裡,你前腳埋了,後腳就有動物給挖出來,別再引來熊!拖到河邊,跟那三人一樣,扔河裡。」

  他們家平時飲水是用附近山澗裡的水,去河邊要走上二十幾分鐘,他們也沒養大牲口,要是背兩扇豬肉到河邊還好,要是把兩個壯漢的屍體背到河邊,想想就可怕。

  所以察普哥很快放棄自己提出的這個辦法。

  「要不,也燒掉?」察普弟問。

  「不行!他們身上跟馬蜂窩一樣,燒了讓他們變成凶煞纏著我們?」察普哥咬牙切齒,「我恨不得把他們剁成肉醬!恨不得把他們撕來吃了!呸!燒了?浪費我的柴火!」

  易弦看看他們家的豬圈,「你們現在有多少頭豬?」那些豬大概是餓了一天了,不停發出叫聲,幾頭剛被捉住不久的野豬還一直撞豬圈的木門。

  「八頭。」

  「全是大豬?」

  「嗯。五頭公豬,一頭去年的閹豬,還有兩頭母豬。」去年養的小豬全都被壓死了,所以今年察普一家又重新捕了很多野豬。

  易弦指指那兩個匪徒的屍體,「把他們衣服剝下來,屍體砍成塊,扔到豬圈裡。」他轉過臉對何田說,「你去做點吃的吧。」

  察普兄弟從前怕易弦,但偶爾還會冒出些壞心思,被易弦錘了一頓之後會老實一陣,但不久就又冒壞心思,可這夜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有什麼想法了。

  他們被易弦對人體構造的理解給嚇著了。

  怎麼切割才能出血最少,遇到肌腱、關節刀子要怎麼走,他全都清清楚楚。最可怕的是,他站在一邊指揮他們時,平靜得就和他教他們怎麼往自動餵食機裡添草料,怎麼處理兔籠裡的糞便一樣。

  兄弟倆心中隱約有個想法,也許,對易弦來說,殺人分屍,就和平時幹農活兒一樣。

  豬圈外面的地上鋪著兩層草簾子,上面還殘留著一些血跡,放在草簾上的兩具屍體一會兒就不見了,豬圈裡不斷響起野豬們啃咬食物的聲音。

  兄弟倆心驚膽戰,易弦卻好像一點不受影響,看到他們一直盯著他,淡淡說,「再去架個柴堆,把他們的衣服、行李用草簾子裹了,一把火燒掉。」

  不久之後,夜空下,林子邊上又升起一堆火。

  火堆熄滅後,五個人來過的痕跡,消失得乾乾淨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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