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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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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二人森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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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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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0:35:44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章 雜糧肉粥

  到了臨睡時,小麥還是沒有醒。推推它,它就虛弱地哼哼一下。

  何田怕它就此嗝屁,可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救它,想了想補充水分應該沒錯,就讓易弦用一根棉線引了水,小心滴進它嘴巴裡。

  小麥倒是能喝一點點水的。但也喝的不多。易弦怕它此時不會吞咽會窒息,只好一點點餵。

  用棉線餵它喝了小半碗水,易弦歎口氣,把它放進它的籃子裡。

  小麥快六個月大了,牙已經換的差不多了,它的籃子小窩窩和玩具也被它咬得不成樣子。

  易弦摸摸小麥最喜歡的那個木球上凹凸不平的齒痕,又摸著小麥的狗頭小聲嘟囔,「小麥啊,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小狗狗,你會醒來的,對不對?明天早上就醒來啊,我帶你去趕小鴨子,再給你買一個擰了發條就會自己跑的兔子玩具。快點醒吧……」

  何田也很擔心。

  可是擔心有什麼用呢?

  他們又沒有藥。

  匪徒身上搜出的藥丸只是能把人刺激得快速清醒,對於肌肉的麻痹是一點用也沒的。

  她自己的左臂現在還是沒法抬起來,連隻杯子都拿不動。

  萬一……

  會不會,以後,她的手臂都是這樣了?

  何田想到這兒,抽抽搭搭地哭了。

  易弦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何田這時已經想到,只有一根手臂的自己怎麼生存,不能端槍打獵,不能趕馴鹿爬犁,不能鑿冰取水,甚至劈柴升火切菜做飯……全都做不好!

  虧她以前還覺得人家三三精明,腿腳不便就另闢蹊徑織麻賺錢,還把體力活外包了,現在她怎麼辦?她連麻都不會織。

  何田越想越害怕,越想越難過,本來是不怎麼出聲地哭,被易弦問了幾次,哭得越來越大聲了。

  易弦連忙安慰她,「小麥……小麥會沒事的。你到底怎麼了?」

  何田抹著淚,抽噎道,「我這隻手臂一直不能動的話,以後會不會萎縮?」她一說完,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肯定會的。肌肉萎縮了,兩隻手臂不一樣粗細!」

  「不會的!」易弦也顧不得了何田會生他的氣了,抓住她左臂用力揉了幾下,又輕輕捏她指尖,「你有知覺麼?會不會疼?會疼有知覺就說明神經沒傷到,只是藥效還沒過去。」

  何田聽了將信將疑,想起自己用力捶打雙腿之後就能站起來,又覺得易弦說得對。

  易弦給她擦擦眼淚,「沒事的。」

  何田止住淚,點點頭,突然又流淚了,「我應該聽你的話的。我剛才應該趕快多喝水的。」

  易弦看她又哭了,趕緊又給她擦淚,又給她倒水,領她坐在桌子旁,「那你現在快喝吧。」

  她喝了一杯水,安靜下來了,長長的睫毛抿在一起,眼尾還帶著點點淚光,肉嘟嘟的小嘴微微撅著,像是隨時可能再哭出來,在燈下看起來嬌美可愛到了極點。

  易弦心裡癢癢的,真想像下午剛剛脫險那會兒那樣把她抱在懷裡蹭蹭親親,可又怕何田生氣。

  他騙了她這麼久,要不是今天下午遇襲,洗澡洗到一半跑出來殺人,他自己也說不準還會隱瞞多久。

  意外曝光了,可是他心裡一直懸著的那塊石頭也落下來了。以後……

  他看著何田,心裡像裝了隻小兔子,絨絨的,暖暖的。

  何田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聽見易弦說,「你把傷口裡的淤血吸出來,沒準能好的快一點?」

  「淤血?怎麼吸?」何田茫然。

  「被蛇咬了也是吸出蛇毒,然後再推拿,按摩肌肉,熱敷什麼的,總會好起來的。」易弦看起來很有信心,就和他說要建藤橋建水池時一樣。

  何田抹掉眼角的淚,「嗯。」她看著易弦,用眼神問,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易弦臉紅了一下,「你……先露出胳膊。」

  何田一怔,臉上一熱,可看著易弦正直又無辜的眼睛,不再遲疑,解開衣扣。

  她脫掉一隻袖子,又看看易弦。

  何田皮膚白膩,易弦是早就知道的,她那隻小手還曾經伸到他被子裡不肯回去,當時他還曾想像過她滑膩的手臂是什麼樣子的,可是沒想到竟然會美成這樣。

  她肩頭、手臂在此時晦暗的燈光下,像是有一層瑩潤的光澤,她單衣下面穿著件式樣簡單的無袖小衣服,只露著鎖骨,可她身體曲線玲瓏,讓他移不開眼。

  何田看著易弦盯著自己手臂皺眉沉思,還以為他覺得自己傷勢比之前想像得嚴重,一著急,又想哭了,「是不是治不好了?」

  「怎麼會?」易弦拉住她手,「你過來,先找到針眼,你還記得打在哪裡麼?」

  他說著,拉著何田往自己身邊引。

  傷口其實是很好找的,手肘之上一掌左右的地方,手臂外側,一個小紅點,周圍一小片淤青。

  何田看見傷口,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吸不到那裡的,求助地看向易弦,他像是早就預料到了,拍拍自己的腿,對她招手,「你過來坐我身上,我幫你吸。」

  何田抱著自己的胳膊,臉紅了。

  她搖搖頭,「我不坐。」

  今天下午她剛醒的時候,他就讓她坐他身上了,結果呢?

  夭壽啊!

  要是……又這樣,她該怎麼辦?對小易弦打個招呼麼?

  易弦也想起自己有前科了,輕輕咳一聲,「那是第一次……不,是沒小心。呃,是……意外。這次我有心理準備了,不會的。」

  他像是怕何田不信,又說,「你想想,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什麼時候……那樣過?」

  何田對這個事情還是一知半解,她看過書。家裡有關於男女生理結構的醫學類書籍,可惜的是,缺乏描述這個事情過程和感受的文學類作品,她一想,易弦一直以來算得上正人君子了,確實也沒做什麼越軌的事,就信以為真。

  她側身坐在他腿上,又低頭看看他,把手臂伸到他臉前,「這樣可以麼?」

  易弦心裡竊喜,差點沒笑出聲,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右手,放在自己肩上,「可以啊!」

  怎麼不可以啊?太可以了。

  什麼叫軟玉溫香抱滿懷,這就是了。

  小天使何田剛洗過澡,身上散發香味,頭髮還沒完全乾,散開披在背後,輕輕拂在他手上。

  何田聽出他語氣有異,低頭一看,只見他一向冷清俊美的臉上現出一點狡黠的神色,她正感到疑惑,就看見易弦的喉結上下一動,發出一個吞口水的聲音。

  何田立刻知道上當了,就要氣惱地跳起來,易弦也知道自己露相了,趕快摟著她的腰說,「對不起!」

  他剛才只是想趁機再抱抱何田,可沒想到這種擁抱的姿勢竟然如此不純潔,緊張之下使勁一摟何田,她又剛好在這時跳起來,他雙臂用力一箍,臉一下埋進何田胸前柔軟的地方。

  何田愣了一下,尖叫了一聲,又跳起來。

  這次易弦也懵了,倒是鬆開了手。

  「你怎麼——你怎麼能這樣?」她右臂抱在胸前,瞪易弦,「你說了你不會的……」

  何田轉身跑了,這屋子能多大,她只能爬上梯子逃到棚板上面去。

  易弦低頭看看自己,吶,是他失言了。

  何田趴在草墊子上,又羞又氣,想到自己手臂,又是一陣擔憂,再想到易弦暴露真身之後,就像是失了顧忌,一點也不矜持了,又是一陣迷茫。

  幾小時之前,易弦還是她最可靠、最親密的小夥伴,在她心裡,這是個極其注重隱私和個人空間,偶爾被她擁抱一下還會忸怩害羞的小姐姐……現在看來,不管是注重隱私和個人空間,還是會在她做出親密舉動時忸怩害羞,都是為了掩蓋「她」其實是他。就不知道「可靠」這一條還能不能保留下來。

  何田歎著氣,易弦爬上棚板了。她立即背過身,不理他。

  他就像往常一樣在何田身邊躺下,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叫她,「別生氣了,是我不對。可我……不是故意的。」

  何田哼了一聲,他探過手,用一根手指輕輕戳戳她肩膀,「你得快點好起來啊,不是說,還有好多事要做麼?」

  何田還是裝死狗,易弦又說,「唉,櫥櫃的木門也要換,牆壁的破洞得堵上吧?用什麼堵呢?泥巴可以麼?」

  何田心說,恐怕只用泥巴不行吧?泥巴裡有種子怎麼辦?而且日曬雨淋的,掉了一小塊就是一個凹坑,有一種蜂,最喜歡在木洞裡築巢……還是得添進去木屑,然後用一小塊木頭,塗上魚膠,才能補上。

  易弦又問,「家裡的餐具幾乎全給打碎了,水杯只剩下兩個了,盤子就剩一個了,連木盆都碎了兩個。要是我們不自己燒陶,就得去山下的村子買了。他們東西好像很貴,對吧?」

  「嗯。」何田憂心忡忡答應一聲,「窗子也得替換,得定做呢,這個最麻煩,又不是到了就能買到的。」

  「要是你好了,咱們明天就下山?」

  「嗯……還是等兩天?人家肯定會問,為什麼窗子壞了,萬一帶出來那些土匪的事怎麼辦?等風聲過去了?」

  「哎呀,我們就說是熊來了。」

  易弦一邊逗著她說話,一邊一點點往她身邊湊近,借著微弱的光,看到何田雖然裹著被子,可是左臂左肩還沒穿上衣服,又輕輕捅捅她腮幫,「你看,這麼多事等著我們做呢,你得趕快好起來,對吧?」

  「嗯。」

  「那……你躺著,我幫你吸傷口?」

  何田沒說話,易弦用一隻手臂撐著身子半坐半臥,看著她。

  淡淡月光下,何田眨了眨眼睛,小聲說,「好。」

  易弦這次不敢造次了,雖然握著何田滑膩的手臂,和她肌膚相親,心跳得像在打鼓,身體也當然有反應,但是始終沒敢再怎樣。

  他又幫何田揉了揉手臂肌肉,再幫她穿上衣袖,蓋好被子,小聲說,「你別怕。」

  何田想說,我不怕你。我是怕……怕什麼呢?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聽見易弦像是翻過了身,背對著她,聲音低低的,「等你好了,我就搬出去住。」

  何田忍不住了,她躺平,轉過頭看了看易弦側臥的黑影,「你住哪兒啊?」

  「我在西瓜地旁邊搭個小棚子。」

  「那天涼了呢?」

  易弦心裡一喜,強忍著喜悅,有點委屈地說,「天涼了……我就在屋子外面蓋個小磚頭房子。本來不是要蓋暖房麼?」

  何田心裡不是滋味。

  男女有別,她確實不該和易弦再共處一室。可是,她又沒想過把他趕出去。

  要是易弦剛才不說,她都沒想到要讓他出去住。

  她心裡亂糟糟的,最後說,「那我幫你把房子蓋大點。」

  易弦臉上的笑意僵住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啊!

  你應該說「那你就不要出去住了」呀!

  他懊悔地只想捶床。

  第二天一早,何田被食物的香味叫醒了。

  她躺在被窩裡,伸個懶腰,覺得全身依舊酸痛。然後,她一愣,坐起來,轉動左臂,又握了握拳。

  「易弦——我、我手好了!」

  何田跌跌撞撞爬下來,跑出門外,看到易弦正在給洗衣機裡加水,大米站在一邊伸著脖子夠掛在它腦袋前面它永遠也夠不到那根胡蘿蔔。

  何田往桶裡一看,除了沾著血的衣服,還有一條床單,上面也隱有血跡。

  她這才想起來,從出事到現在,她關注的一直是易弦變性了!自己的手不會動了!小麥吐舌頭翻白眼了!卻好像還沒問過他究竟還有哪裡不舒服。一直都是易弦在忙著照顧她。

  「你是不是還有傷?」

  易弦驚慌地捂了一下小腹,又趕緊移開手,笑著說,「沒有。」

  何田不信,可是也不能拉開他衣服看。只是擔憂地上下打量他。

  「真沒有?」

  「真沒有。」他說著,咳嗽了幾聲,臉上一片潮紅,「你昨天……不是都看到了麼?」

  何田仔細回憶,易弦身上是有些擦傷,但是都不嚴重,起初嚇得她半死的那些嚇人血跡全是別人的血。可是……衣服遮住的地方呢?

  「真的沒有?」

  「嗯……就一點小傷。肚子有點疼。可能是一點內傷,不過不要緊,只要不受寒,咳嗽幾天就好了。」易弦微笑,「我做了雜糧肉粥,我們趕快吃吧。」

  他又指指何田的手,「好了?」

  「好了!」

  「我就說沒事。」

  易弦做的肉粥其實味道不怎麼好。

  他煮粥的時候火太大了,又沒一直攪動,鍋內糊了一層,粥聞起來挺香,吃起來帶點糊味。

  再一咬,粥裡的大米小米倒是熟了,可是豇豆、紅豆、野米卻還硬著呢。

  粥裡加的是醃獐子肉,後腿肉是很好吃的,可是易弦煮粥之前沒泡豆子也沒泡醃肉,肉這會兒是鹹的,豆子是半生的。

  可是何田還是把一碗粥吃完了。

  吃著粥,易弦又捂著嘴巴一陣咳嗽。咳得脖子都紅了。

  等吃完飯,易弦說要去西瓜地旁邊搭棚子時,何田堅決阻止了他。

  「不行。你這是受了內傷了!怎麼還能住在瓜棚裡吹風?要是受了涼,現在看著沒事,等你老了就會天天咳嗽,把肝都咳出來。」

  「那……你說呢?」易弦用咳得眼淚都要冒出來的一雙小狗眼看著何田。

  何田呼口氣,小聲說,「你還是住在屋子裡吧。」

  易弦露出感激的微笑。

  何田在心中大罵自己,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可是——

  可是——為什麼他變成男人了,還是這麼他媽的好看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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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13:35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一章 蛋裹南瓜花

  何田他們照顧完家中的農作物,餵了大米和小鴨子小兔子後,小麥才終於醒來了。

  易弦把小麥從泥巴坑裡撿起來的時候它屁股上還插著根針。

  現在,可憐的小麥醒來了,它不理解它為啥突然自己的兩條後腿不會動了,它激動地叫了一會兒,一泡尿就撒在了它臥的籃子裡。

  何田心疼地把小麥跑出來,讓易弦在木盆裡倒上溫水,給它洗了個澡。昨天沾在它身上的泥巴早就乾了,現在又變成了泥巴湯,小麥兩隻前爪趴在盆邊,時不時舔舔何田的胳膊。

  洗完澡,何田又重新找個籃子墊了個窩,再給它餵水餵食。

  小麥倒沒何田昨天發現自己胳膊不會動時那麼情緒失控,它吃飽喝足之後又昏睡過去了。

  何田清點了家中的損失,打破的窗子是最貴的,當年做的時候就花了四張黑貂的價錢,這麼多年過去了,價格肯定更貴。

  除了窗子,還有一隻鋁鍋給砸扁了,陶製木製的杯盤碗盞沒有幾個還完好的,一整個櫥櫃都毀了,三扇櫥櫃的門要換,比起這些,放各種調料、瓶瓶罐罐的木架倒是容易重新製作,是上面放的那些不怎麼值錢但卻很難得的食材也被毀了,比如蜜漬的櫻桃,奶奶還在時收集的灰豆角,還有一些放了很久還能用的寶貴調料。

  然後就是屋子上的破洞。一共有五個彈孔打穿了圓木牆壁。這個損失暫時無法估計。

  易弦暫時先用泥巴堵住了洞,何田說等水勢小點了,到下游河灘上再挖些沙子,摻上鋸末和魚膠填滿彈孔,最後在外面糊一層泥巴,用火燒硬,或者鋸大小合適的木棍,插在裡面,再用魚膠黏合。

  易弦提議,其實還是用火山灰混成水泥更好用,也更結實。

  但是要去取火山灰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家裡現在養了這麼多的兔子鴨子,來去一趟,就算馬不停蹄,最少也要三四天時間,這些動物還不都餓死了?

  另一個難題是,要怎麼把火山灰運回來。

  冬天路上都是雪時可以讓大米拉爬犁,現在,沒有了雪,難道要大米馱著灰,他們跟在後面步行?

  林間的池塘沼澤河流裡當然可以用船,或者紮個竹筏,但是,那是不是還得帶上船呢?

  這些還都是小問題,最大的困難在於,這個季節,火山下的山谷是熊的地盤。

  洄游的大馬哈魚已經陸續來到它們的出生地,在那裡繁殖,它們逆流而上時,熊就長著大嘴守在河流中間等著它們呢。

  正在捕食的熊看到有人入侵它們的領地,脾氣可不會很好。

  所以,火山灰水泥的想法很美好,暫時無法實現。就算今年冬天趁著熊冬眠的時候運回了火山灰,也要等到明年夏季凍土開化才能做水泥了。

  聽何田這麼說,易弦也沒露出失望的神色。他像是心裡已經有了長久的規劃。有了目標,等待就是可期的。

  吃過午飯後,小麥再次醒來,這次它能爬出窩了,可是兩條後腿還是無力,於是它掙扎著拖著兩條後腿爬到門廊上,撒了一大泡尿。

  看得何田心疼不已。

  易弦又給小麥洗了肚肚,包著毛巾舉高高親親蹭頭,「我就知道小麥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男孩!一定會沒事的!」

  易弦跟何田今天要把漁網給起出來,他們把小麥提在籃子裡,討論著怎麼做一個自動餵食機,走去了河邊。

  何田的獨木舟倒扣著放在河邊的林子裡,重新翻過來,船底臥著幾隻蝸牛。

  易弦把船抱到水邊,扶著何田上了船。小麥從籃子裡探出狗頭,知道要出去了,興奮地汪汪了兩聲,費力地甩動尾巴。可憐的小狗,除了兩條後腿軟弱無力,用來表達各種情緒的尾巴也很難抬起來。

  河水還是渾濁的,漂浮著許多枯枝和樹葉。

  「不知道漁網會不會給拉破。」夏季每次暴雨,都是對漁網存亡的考驗。沉在河裡的漁網如果勾到大的浮木,加速的流水就可能被撕破。

  夏季何田用的漁網和冬季的網不太一樣。

  這種漁網被稱為「魚籠」,是圓柱形,漁網套在一個一個的環形竹圈上,可以收起來疊成一摞放在船上,投下水後是一截一截的。

  竹圈是用劈成一指粗的竹子做 ,竹子放在火上烘烤,握住兩端使它漸漸彎曲,拴緊,做成一個直徑五十釐米的圓環。

  圓環之間纏上漁網,就形成圓柱形的籠子,根據所需的長度用多個圓環,所做成的網籠可以長達五六米,這個長度,是何田的獨木舟所能承載的極限,要是漁網更長,拉網上來的時候,如果網中的漁網很多,魚兒不斷掙扎,小船晃得太厲害,就可能翻倒。

  做好的網籠一邊紮緊,墜上重物,另一邊留口。投進河裡時先把重物投進去,然後劃著船,一截一截投入網籠,在開口的那截網籠裡也放入一塊石頭,最後,綁上一根繫著浮子的繩子,網就投好了。

  浮子是用一段竹筒或是一塊質量很輕的木頭做的,塗上鮮豔的橘紅色,天氣晴好的時候,幾十米開外就能看見。

  何田易弦劃著船來到河中央,河水今天已經恢復了往常的流速,水質也漸漸恢復成深藍綠色,何田撈起浮子,看看河兩岸的樹木,他們的網被沖向下游,比原先下網的地方遠了十幾米。

  兩人一起拉起網,拉的時候就知道裡面應該還有魚。

  他們相視一笑,拉得更快了。

  「要是我們做條大點的船,在船上安一個絞盤,是不是可以放個更大的網?」

  「你怎麼總是這麼貪心啊?」

  「不是貪心,一次多捉點魚,不就能空出來時間了麼?」

  「那你要那麼多時間幹什麼?」何田問。

  易弦半低著頭,嘴角微翹,「能做的事情多著呢。」

  兩人一邊說,一邊拉上了魚籠,籠子底部,十幾條肥大的魚奮力撲騰著,激起一串串水花,有的魚掙扎得太厲害,魚鱗被網繩割掉,飛濺到船上。

  易弦把一條條魚撿出來,扔進船中的木箱裡。

  他現在已經認得很多魚了,這一網魚中有很多方頭鯰魚,它們的鱗片很細小,肉質瓷實,用來炸或者炒都好吃;鯽魚用來燉湯,加一點水芹或者野菜,可惜沒有豆腐,不然加幾塊嫩豆腐一起燉,把湯汁燉成乳白色,只要放一點鹽就很美味;鯉魚有好幾種,最常見的是灰色鯉魚有泥腥味,要放在水缸裡用清水養上一個星期後才能吃,通常用來紅燒或者糖醋,要醬料味濃才好,另一種鯉魚個頭和灰鯉魚差不多,但是身上的鱗片很少,只有腮側和背部長著幾片大大的鱗片,其他地方都是光滑的魚皮,它的肉質比灰鯉魚細膩得多,片成片和蔥薑快炒,加上一點辣椒,或者煮一大鍋湯,用筷子夾著魚片在滾湯中涮一下……

  這個季節最常見的魚是狗魚。

  它們成群結隊活動,雌魚肚子裡都帶著魚卵,雄魚肚子裡有魚春。狗魚的魚籽可以用來做魚子醬,有些狗魚的魚籽是金黃色的,這些金黃色的魚籽做出的魚子醬據說更加美味。

  還有一些魚的魚籽也適合做出魚子醬,鱒魚,白鮭魚,大馬哈魚等等,其中最難得也最美味的是鱘魚的魚籽。

  在大嚴寒之前,因為過度捕撈,鱘魚的數量已經越來越少,鱘魚魚子醬被稱為「黃金魚子醬」,但現在,這條河流中的鱘魚的數量可能比這附近的人口數量要高好多倍。只等幸運的漁夫把它們捉住。

  它們也是洄游魚類,每年夏季有大量的鱘魚從海中逆流而上,返回它們誕生的淡水河流中繁殖。

  鱘魚的壽命可達十數年,長達一米多的鱘魚在這附近很常見。

  據說活得越久的鱘魚所產的魚籽越是美味,但以何田的經驗來說,其實手臂長短的鱘魚和近一米長的鱘魚,它們的魚籽所做的魚子醬味道相差無幾。

  與其他魚類不同,鱘魚的魚籽不是白鮭魚籽或是三文魚魚籽那種一看就能引起食欲的鮮豔橙色,而是黑色的。

  但做好的魚子醬抹在乾麵包和餅乾上,味道真是一絕。

  在夏季末,也有些商人會來收魚子醬。不過,鱘魚魚子醬不像貂皮,說不準能不能收到,而製作魚子醬的手法因人而異,做出的魚子醬質量也參差不齊,所以收購的人並不多。

  今天收穫的狗魚中有不少是肚子鼓鼓的雌魚,何田笑嘻嘻地再投下漁網,「今晚回家就可以做魚子醬了。」

  他們帶著魚獲把船劃到岸邊,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

  何田和易弦在河邊找了個陰涼的地方,把小麥抱出籃子,讓它尿尿,然後把裝著魚的木箱抬回家。

  有了小鴨子之後,何田不再在河邊洗剝魚獲了,魚的鱗片、內臟都是鴨子喜歡的食物。

  他們把木箱抬到山澗邊,讓木箱一半浸入水中,箱子的蓋用草繩紮緊,這樣箱中的魚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他們還要再劃著船出去一次,把河道支流小溪裡的籠子和樹枝陷阱收起來。

  這次出發前,何田讓易弦爬進菜窖,拿了一串小粽子,她又給兩個人的水壺添滿水,這才提著小麥走下山。

  順流而下近半個小時,他們將小船劃進支流,這條小河河面碧綠,水位比上次來的時候升高了二三十釐米,河面也更寬了,從原先的七八米變成了近十米,河道兩邊有很多原本站在河岸上的樹木現在都淹在水中。

  河道邊上那棵易弦用來當路標的垂柳現在像是臥在水中,枝條漂浮在水面上,蕩出一圈圈漣漪。

  此時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雖然水面上有清涼的風,可頭頂被曬得燙燙的。

  何田和易弦都戴了斗笠,小麥臥在籃子裡,不斷吐著舌頭喘氣。

  易弦把船劃到柳樹邊,何田掐了幾隻柳條,編成一個小圓圈,扣在小麥躺的籃子上,給它遮點陽光。

  要是在平時,小麥這會兒一定會扭著尾巴嘰嘰叫著趴在船舷上,要求跳下水游泳了。

  陽光最耀眼氣溫最高的時候,也是藏在樹枝陷阱中的魚蝦最多的時候。它們躲進樹枝中享受陰涼,卻沒想到這個陰涼的避難所是個陷阱。

  樹枝陷阱沉的更深了,提起時帶起了好多的淤泥,把船底弄得髒兮兮的,泥鰍、蝲蛄、青蝦、各種魚,還有幾隻螃蟹紛紛從它們以為的避難所中倉惶逃出,然後挨個被撿進了一個木箱。

  個頭小的魚蝦被放進了一個裝上河水的竹筒中,這些是準備放到家裡的水塘裡的。

  昨天的大暴雨之後,養在池塘中的水草有些被沖走了,估計小魚小蝦也損失了一些,今天剛好再挖些水生植物一併帶回去。

  易弦給小麥一隻蝲蛄玩,它對著張牙舞爪的蝲蛄嗚嗚低吠,撅起屁股用前爪拍蝲蛄的鉗子。

  提籠式的漁網也被一個個撈了出來,除了狗魚,還有幾條花鰱魚和黑魚。收穫頗豐。

  何田把幾隻蝲蛄頭尾擰斷,扔進提籠裡當誘餌,把籠子再次沉進水裡。

  這一路上,他們只見到鴨子媽媽帶著小鴨子藏在草叢中和蘆葦蕩中,一個有蛋的鳥巢都沒發現。

  易弦有點失望,「看來能吃到新鮮蛋的季節過去了。唉,我們的鴨子長大生蛋,還要等好久呢。」

  何田笑著說,「別急,沒有鳥蛋,還有別的蛋呢。再過一周,軟殼水龜就會下蛋了。」

  「龜蛋?」易弦張大眼睛,「好吃麼?」他從沒吃過龜蛋。

  「不會比鴨蛋大雁蛋味道差。」何田看著他笑,又補充一句,「反正狗獾狐狸都挺喜歡的。」

  易弦也笑了,「那我就等著吧,我還沒吃過龜蛋呢。」

  「龜肉也很好吃!」

  「呃……怎麼吃啊?」易弦想像不到,「用斧子砍開龜殼把肉挖出來麼?」

  何田搖頭,「當然不是。你就等著吧!反正很好吃。」

  兩人把船搖到河邊一片草叢邊,把船栓在一棵灌木上,拿上鐮刀去割草。

  要收集足夠的草料,曬乾,存放起來,大米才有冬天的口糧。現在多了兔子和鴨子,還要準備更多。

  趁夏季水草豐美的時候,趕快多割一些,家中的動物冬天才不至於挨餓。

  別看現在綠瑩瑩的草隨處可見,可是夏季是很短暫的,一次霜降,草就會成片地倒下,等霜化了,草的莖葉全都凍成一灘綠色的爛泥。

  割好的草一紮一紮捆好,堆放在一邊,然後,他們找了片樹蔭坐下,喝了點水,吃了些小粽子補充體力,再去砍些蘆葦。

  蘆葦曬乾之後,可以用來蓋窩棚的房頂。

  既然要多收些乾草,也得多蓋一個放乾草的窩棚。

  這些草也堆上船之後,坐在船兩端的易弦和何田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和頭頂的斗笠。

  他們劃著船回到家,把草卸下來,先放在林子裡,帶著裝滿魚的木箱到了山澗邊,把木箱沉進水裡一半,那些不停撲騰的魚又有了水,暫時緩過了氣。

  何田拿來一個盆子,一個小竹椅子,又拿了些零零碎碎的工具,坐在山澗邊洗剝魚。

  魚的內臟、魚鰓、鱗片都倒進盆子裡,破腹後的魚用一根草穿了魚鰓,掛在橫放在山澗兩邊的樹枝上,讓流水繼續沖走黏液血跡和黏在上面的鱗片,第二條魚刮好了,就把第一條魚提起來,放在蘆葦杆編的籃子裡。

  剝第二條魚的時候,聞到血腥味的蒼蠅和小蟲子成群飛來,易弦這時已經把草和蘆葦背回來,掛好曬著了,他拿了一個蘆葦杆做的圓拍子蓋在盆子上,和何田一起剝魚。

  兩人一起,速度就快了起來。

  大米也被放出來,它在林子中覓食,時不時抬起頭往這邊看看,像是奇怪那個總是見到它就喜歡圍著它狂吠的小傢伙怎麼今天乖乖地臥在籃子裡了。

  今天一共收穫了十二條狗魚,其中八條是雌魚,肚子裡滿滿的籽。

  何田把魚籽放進一個大碗裡,準備吃完晚飯過篩,炮製魚子醬。

  全部魚獲洗剝乾淨後,放進一個大陶罐裡,灑上厚厚的鹽,密封好,放在地窖裡一兩周後就可以薰製了。

  回到屋子裡,何田看看易弦做的粥,指點他,「粥滾起來之後你要用木鏟翻動,鏟子觸到鍋底再翻,然後,柴火也可以拿出來一兩根,小火煮就行。」

  易弦一一照做。

  何田提著籃子,到菜地逛了一圈。

  她今年還種了些圓心菜和羽衣甘藍,不過這些現在都還沒長熟。南瓜只是不停地在長藤蔓,誰知道秋天時能不能長出南瓜,不過,今天一看,倒長了很多的南瓜花,有些花朵的尾巴上還綴著一個細長的梗,莫非就是小南瓜?

  何田數了數,南瓜花竟然開了快二十朵。

  她摘了一半,全挑花朵很大,尾巴卻光禿禿沒長出小南瓜的那種。

  回到家,易弦已經把火上的粥移開了,這次的粥熬得恰到好處,沒有糊,黏稠香滑。

  他還片好了一條狗魚。

  何田教他把鍋燒熱,放上油,加入小蔥和薑絲,炒香之後放魚片,要是想讓魚片更加香滑,就在用調料醃製魚片的時候拌上一點土豆澱粉。

  易弦一一照做,成品的賣相相當不錯,就是稍微炒得老了點。

  然後,何田打了兩粒蛋,攪勻,加上一點鹽,鍋裡重新加上油,把洗淨的南瓜花裹上蛋液,放在油鍋中一過就撈上來。

  裹著蛋的南瓜花花瓣還是鮮黃色,花萼綠瑩瑩的,有的還帶著拉成絲的蛋花,夾起一朵,吹一吹,咬上一口,鮮香美味。

  南瓜花的花瓣蓬鬆柔軟,裹了蛋液煎炸之後,蛋液酥脆,內心還是柔軟的,還保留著瓜果花朵特有的香甜。

  「這都不用等南瓜長出來了,這樣就很好吃啊!」何田又夾上一朵。

  易弦表示同意,「可能小南瓜長出來也可以這麼蘸著蛋漿炸來吃?」他舉起筷子,夾了一朵南瓜花舉在眼前,「還很漂亮。」

  何田用自己筷子上的南瓜花碰碰他夾的那朵,對易弦擠擠眼,「到那時就能撿到龜蛋了!你等著吧!」

  易弦微笑,「好,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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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13:4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二章 魚子醬

  大暴雨過後,一連幾天都風和日麗。

  也沒有再出現任何可疑的人。

  何田的易弦的生活和往常一樣,日未出就起床,日落後才入睡。

  接下來的幾周,將會是一年當中日照時間最長,平均氣溫最高的幾周。太陽在淩晨四點多就漸漸升起,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天邊還是濛濛亮的。

  充足的日照加快了各種農作物成熟的速度,番茄藤上長出一個個綠色的小彈珠,豌豆藤上的豆莢像是已經可以採來吃了,辣椒花開了一茬又一茬,小辣椒們長得有小拇指那麼大,有的尖端開始變紅,有的由綠轉黃,更多的還是綠油油的。

  小米也長得很高了,看起來就快抽穗了。

  白菜、捲心菜、甘藍也都一天天茁壯起來。

  土豆早就開過花了,隱藏在土壤下的球莖估計現在已經有小山核桃那麼大了,蘿蔔、胡蘿蔔和紅薯看起來也都很健康。

  小鴨子小兔子也像吹了氣一樣快速長大,就連大米,也都肉眼可見的長了一圈膘。

  熏肉小屋裡的熏架一排排掛上,也許很快就得再架上一排熏架。

  一切都看起來生機勃勃,充滿歡樂。

  易弦覺得自己應該對目前的局面很滿意的,但是,他不是。

  現在每天早上他醒來,轉過臉,看到的不再是何田小天使一樣粉撲撲的睡顏,而是一塊棉布簾子。

  何田雖然被他的可憐相給打動,沒再提什麼蓋瓜棚蓋暖房的事了,但是,她在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幅簾子。還挺好看的,她用幾塊她奶奶的舊衣服拆下的布縫在一起做成拼花布簾,再在棚板上的兩邊橫樑各挖一個凹槽,找一根竹竿,切成合適的長度,掛上布簾,竹竿兩端剛好卡在凹槽中。

  這和我想像的不一樣啊!

  他心裡這麼想著,臉上還得掛著微笑。

  今天一大早,易弦就爬起來了。

  他們今天要划船去河谷附近的村子。離這裡最近的做窗子的木匠就住在那裡。

  所以他得早點起來,先做上早飯,再把日常工作給做完,灑掃,種植,餵鴨子兔子,放放大米,讓它在林中自由覓食。

  很快何田也醒了,她洗漱之後,收拾今天要帶的東西。

  路上的乾糧有糯米紅棗粽子,混著燕麥烤的麵包和魚子醬。

  新鮮的狗魚魚籽從魚腹中取出來之後,立即投入鹽水中,浸泡十幾分鐘。

  剛從魚腹裡取出的魚籽是一個個不規則的長塊,一層薄膜包裹住成千上萬粒比小米粒稍大一點的魚籽,這層膜上有豐富的細細的小血管,它們為魚籽們提供營養。

  泡了十幾分鐘後,這層薄膜就由透明的變成淺白色,比毛髮還細的小血管吸收了鹽分,紛紛破裂,這時,就能輕易地揭開膜,完好地剝出整團的魚籽。

  剝出的魚籽繼續在鹽水中泡一會兒,就能過篩了。

  何田用的是一個竹篾編的細篩子,把魚籽倒進篩子,一邊加水沖洗,一邊輕柔地用手指不斷攪動,讓每顆魚籽分離,魚籽之間也連著一些細小的血管,這麼一邊沖一邊揉個十幾分鐘,就能把所有的血管、黏液都沖走了。

  一遍遍沖洗之後,魚籽每一粒都亮晶晶的,對著光線,可以看到裡面的卵黃。

  再換一罐乾淨的鹽水,把洗淨的魚籽倒進罐中,喜歡鹹味重一點的,就泡上半個小時左右,不喜歡太鹹的,泡十幾分鐘就可以撈出來瀝乾了。

  現在,魚子醬已經做好了。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塗在麵包、餅乾上吃,或是在涼拌菜肴上灑上一小勺提味。

  不過,吃魚子醬時最好不要用金屬勺子,金屬的味道會破壞魚子醬的鮮味。

  易弦從前吃魚子醬,用的都是貝殼勺或是骨質的勺子,何田家也有兩把蚌殼磨的勺子,他看到還有些驚訝,但是何田用的是小竹勺子,她認為竹勺子能帶出更多魚籽的甜味。

  這完全就是個人見解了,易弦還是用了蚌殼勺子。

  做好的魚子醬放進密封的罐子裡,存放在地窖中,可以保存大約兩三周。

  何田說最好吃的吃法,還是切一片肥厚的煙熏鮭魚肉,放上一點點蒔蘿,加一勺魚子醬,直接用手指放進嘴巴裡。

  「好吃到我幾乎把自己的手指都咬掉了。」她這麼說著,又塗了一塊餅乾,遞給易弦,再給自己塗一塊。

  易弦接過餅乾,「要是把煙熏鮭魚肉放在一塊起泡餅乾上,再抹一點酸奶油,也很好吃。還可以再加一小片薄荷葉子。」

  酸奶油、奶酪、黃油……這些奶制品是何田很少吃得到的。

  由於沒怎麼吃過,她也很難想像這些食物的味道。

  「奶酪有很多軟硬程度,最硬的像石頭那麼硬,吃的時候要用鉋子刨成碎屑,最軟的,捏在手裡一會兒就化了……黃油塗剛出爐的麵包,再塗一點果醬,特別的香,其實不塗果醬就很香了……奶酪放在麵包片上烘烤一下,就能拉出長長的絲……最好吃的乳製品還是冰淇淋。至於怎麼做的……」

  易弦是不知道冰淇淋是怎麼做出來的。就連奶酪、黃油、奶油是怎麼做的,他也是一知半解。

  「大概是用鮮牛奶不停攪拌,然後再加上酵母之類的菌種發酵?」他仔細想了想,不得頭緒,但依然十分肯定地說,「非常好吃。」

  這味道何田目前只能靠想像了。

  她破開的那幾條狗魚中,有兩條的魚卵是金黃色的,這些金黃色魚卵做的魚子醬和普通魚子醬味道沒什麼太大區別,但卻更受歡迎。

  反正還能收穫很多,魚子醬又不耐放,她乾脆帶著這兩罐金黃色魚子醬去看看村子裡是不是有人代為收購。如果有,賣了這兩瓶醬,她的窗子錢就回來一點了。

  經過幾天休息,小麥又生龍活虎了,它一看何田把一堆食物放進一個草編包裡,就知道今天又要外出了,繞著兩個主人的腳下不停甩尾巴,忙得不亦樂乎,生怕不帶它去。

  這陣子的太陽真的十分毒辣,所以何田用帶回家的蘆葦和草給她的小船搭了個簡易的棚子,雖然陽光還是會從邊緣投射進來,但坐在棚子下面能有一些陰涼,比乾曬著舒服得多。

  從他們家到山下河谷的村子,通常要劃兩個多小時的船,回來的時候路程要加一倍,因為是逆流。如果水流速度變化,所用的時間也會不同。

  出發之後,一路順流而下,他們幾乎沒有怎麼休息。

  何田還有點擔心,「待會兒你要蒙上臉麼?」

  易弦笑笑,「不用了。現在沒人顧得上找我了。」

  離這裡最近的村子就在每年春天交易皮貨的那片河灘附近。

  穿過河灘的蘆葦蕩,有一個渡口,從渡口向西而行,步行幾分鐘,就能看見村子了。

  村子中只有十幾戶人家,一共不到一百口人。大多數打漁和種植為生。有幾戶人家也種大米,雖然土地肥沃但是因為地勢的問題,每次暴雨稻田就會被淹沒,所以收成一般,他們通常只是留著自己吃,也會和別人交換一些。

  如果從渡口乘船繼續沿著河向南走,就會到達一個小鎮。鎮上有醫生,有賣酒的地方和大一點的商店。

  何田和易弦劃著小船,在蘆葦蕩中的沼澤中拐來拐去,快到中午的時候到了村子另一邊的小碼頭。

  說是碼頭,其實就是挨著河岸搭起的一個木板架子,架子兩旁全是一人多高的蘆葦,立著幾根木樁,可以用來栓船。

  兩人停好船,帶著小麥上岸,見人問了問,很快找到了那個木匠家。

  木匠家的院子裡放著各種做好沒做好的家具,床、桌椅、櫃子、門……有的上了漆在晾乾,有的還很粗糙。

  木匠是個看起來有六七十歲的老爺爺,他叼著一個煙斗,正在做一隻獨木舟。

  他坐在一棵白樺樹的樹幹上,不停用鑿子和鉋子把樹心鑿空。

  見到何田,他眯著眼睛想了想,「你都長這麼大了?你奶奶呢?」

  何田搖搖頭,「不在了。已經快兩年了。」

  老爺爺放下工具,雙手合十,「上天保佑她。」

  「謝謝。」

  他抬起下巴指指站在何田身後的易弦,「這是你男人?」

  何田臉頓時爆紅,她正支支吾吾的,那老爺爺打量易弦,「一看就和你們像一家人。乾乾淨淨白生生的,倒是和你般配。」

  易弦聽了心裡暗樂,但不敢太喜形於色。

  何田咳了一聲,「爺爺,我們今天是來訂窗戶的。」

  「窗戶壞了?」

  「嗯。被熊打爛了。」

  「尺寸帶了麼?」

  「帶了。」

  確認尺寸,選了玻璃,付了定金。價格果然讓何田肉痛,但是易弦聽著老爺爺一會兒一次指著他跟何田說「你男人」,心裡美滋滋的,居然也沒還價,爽快付了錢。

  何田來的時候還猶豫過要不要用從五個匪徒身上搜出的那筆錢——「那沒準都是搶別人的,這可是不義之財」,易弦可一點也沒猶豫,「那難道把錢放在罐子裡埋在地下?反正錢又沒多少。」

  確實不多。等兩周後取新窗子的時候,他們還得再補上剩下的四分之一的尾款。

  訂好窗戶,何田易弦按照老爺爺的指點,去了村中唯一一家商店,這個商店的主人也會收些山貨和土特產,定期和南邊的商人來往。

  商店也很小,在房子當街的那面牆上開了個門,正對門的牆上擺了一面貨架,最主要的,放在最顯眼位置的是火柴、打火石、油燈、麻繩和織魚網的線、梭子,還有鐵鍋鐵鏟,鋤頭菜刀之類的東西。

  何田搖了搖櫃檯上放的鈴鐺,等了一會兒,櫃檯後面的門打開,走進來一個三四十歲的婦女,黑黑紅紅的臉龐,腿有點跛,見了何田,對她點點頭,「想要點什麼?」

  何田有點不好意思,「我想問問……嗯,你們收不收魚子醬?」

  女老闆看看牆上一面小黑板,上面寫著今天的日期,「什麼時候做的?」

  「兩三天前。」

  「讓我看看成色吧?是鮭魚子還是狗魚魚籽?」

  何田把兩個小罐子放在櫃檯上,老闆舉起來對著光照了照,「能嘗一下麼?」

  何田當然答應,老闆去取了一隻小貝殼勺子,嘗過之後說了個價錢。

  何田其實是第一次來賣魚子醬,也不知道這個價錢是不是合適,牆上那塊黑板上只標著最受歡迎的幾樣商品的價格,沒提魚子醬的事。見她很是躊躇,老闆又每罐加了十塊錢。見她還是猶豫,老闆就說,「要不,再給你加兩大盒火柴。一盒一百支呢。每支都能著,不怕強風。」

  何田還在猶豫,易弦指指貨架最高一層的一個小鐵罐,「老闆娘,再加一罐煉乳吧。」

  老闆娘有點作難,「哎呀,這一罐煉乳都得十二塊了……」

  易弦笑笑,「都要過期了,就降點價吧。我們再收了魚籽還會來的。」

  「行吧。」老闆娘踩著凳子,取下了一罐煉乳,「我可先說好,我們這兒只收最好的魚子醬,狗魚的只要金黃色的,白鮭魚的魚籽每顆直徑要在五毫米以上,要橙紅色的,最好是鱘魚,鱘魚的不管什麼體長的都行。價格也很高,這麼一小罐,一張黑貂大鼠的價錢!」

  煉乳罐上全是灰土,老闆娘拿起來吹了一下,被嗆了一下,又趕快扇扇。

  她把錢給了何田,又囑咐,「收魚子醬的人兩周才來一次,就是月中和月底才來,你最好是在他們來之前的五天內取魚籽,要是在那之前抓到了魚,先養著,別殺。魚子醬不新鮮了也賣不出去。」

  何田答應下來,收好這幾張薄薄的鈔票,和易弦一起離開了商店。

  這些錢,還不夠窗戶尾款的一半呢。再加上往返需要的一天時間,真的如同雞肋。但要是順道的,那就不錯。

  何田想,取窗子是在兩周之後,要是能在那時抓到鱘魚,做了鱘魚的魚子醬順道來賣,那可就美滋滋了。一張黑貂大鼠的價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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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14:02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三章 烤田雞

  辦完了事,時間還早。

  何田和易弦走出村子的路上,看到了織麻的三三家。

  她家太好認了,院子裡搭著成排的架子,上面掛的全是麻。而且,還飄著怪怪的臭味。那是漚麻的氣味。

  從她家經過時,還能聽到織機嘎吱嘎吱的聲響。

  何田回頭看了看三三家的院子,若有所思。

  回程時逆流而上,划船就費力得多。每隔一個小時,就得停下休息。

  河流中的小洲在夏季漲水時變小了許多,上面長滿了各種水草和高高的蘆葦,一些小洲被完全淹在了水下,只露出幾棵樹的樹頂或是一叢蘆葦,河水碧綠清澈,前幾天的暴雨帶來的泥漿和枯枝腐葉已經沉澱了,在正午時分,陽光能照到水下三四米的地方,水中遊動的魚,飄蕩的水草,清晰可見,兩岸的水草綠樹,河心的小洲,天空緩緩移動的白雲,在草叢水面上掠過的蜻蜓,全都清晰地倒映在河水中。

  何田和易弦把船停在一個長著幾棵大樹的小洲旁,坐在樹蔭下休息。

  一陣清風吹來,岸邊的蘆葦和頭頂的樹葉一起晃動,發出沙拉拉的輕響,風中飄著植物的清香。這個時候,喝點清涼的水,剝開一粒竹葉包著的糯米紅棗粽子,看著河面上的風景,真是愜意。

  何田也給小麥帶了食物,是一個用胡蘿蔔、小米麵和各種動物內臟碎肉絞在一起蒸熟的窩窩頭,包在一片大竹葉裡。

  小麥吭哧吭哧吃完,晃晃尾巴,伸長四腿,趴在樹蔭下納涼。

  休息之後,繼續上路。

  回到家附近的濕地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可是天空沒有一絲晚霞,太陽也沒有絲毫要落下的意思。這個時候,晚上十點還有陽光。

  他們沿著河道走,不斷停下船,收起幾天前放下的魚籠和陷阱,又到岸上割了很多的草和蘆葦,重新砍了些樹枝做成陷阱沉下去,這才划船回家。

  在自然資源豐富的夏季,每次出門都不能空手而歸。

  洗剝好今天的魚獲後,何田和易弦又劃著船出發了。

  何田帶他來到自己經常去挖沙子的那片河灣。那裡的河岸是一片沙洲,用鐵鏟沿著河岸邊緣挖下去,不怎麼費力就能挖到被河水反復沖刷得很細的沙子。

  易弦抓了一把沙子放在眼前細看,他能從細小的小沙粒中辨認出半透明或是白色的石英石和雲母,黑色玄武岩,半透明的黑色火山玻璃,棕色紅色灰色的各種小碎石頭,還有些極細小的小金點。

  何田告訴他,那天匪徒們見到她放在玻璃罐裡的金色小石子極為興奮,說是金子。

  也許……這些人是為了淘金而來?

  那麼,將來會不會有更多人為了金沙而來?

  他輕輕歎口氣,跟何田把兩個裝沙子的木箱裝滿。

  因為不久前下過大雨,水漲高了,沙子裡有很多水分,放進木箱之後,渾濁的水從木箱的縫隙一點點流出來。

  何田說,「我們把箱子放在這兒晾一晾,我帶你去採桑葉。」

  桑葉也是重要的資源,而且在這裡,只能在夏季採得到。

  由於紙製造困難,烘焙食物、包裹食物、儲存食物,都用得上桑葉。它們比起其他樹葉更有韌性,鮮嫩的桑葉也可以入饌,新鮮的兔肉獐子肉鴨肉用醬油炒了,配上蔥絲,裹上一片嫩嫩的桑葉,是非常具有夏季特色的佳餚。

  如果實在找不到桑葉,用葡萄葉也可以。但是葡萄葉的嫩葉太小,大點的葉片晾乾後纖維粗糲,口感實在不如桑葉,大多數時候只能用來包裹食物。但要是包上肉餡、米、香料,蒸熟之後也很好吃。

  何田給易弦一個小籃子,用一根草繩拴在他腰上,「要是見到藍莓或者覆盆子,也可以採下來。」

  沿著河岸沙洲向上走,是一片矮矮的灌木叢,跨過一棵半躺在地上的垂柳後,就能看見草叢裡的藍莓了。

  成熟的藍莓落在地上一片,已經爛成泥了,散發甜香,引來了一團一團的黑色小飛蟲。

  除了藍莓,這裡還長著很多黑莓,易弦摘了一顆圓溜溜的黑莓放進嘴裡,立刻酸得眯起眼睛,然後就聽見何田在偷笑。

  她咬了咬嘴唇,摘一顆黑莓遞到他面前,「要選這種,長圓形的,這種比較甜。」

  易弦看看何田,一低頭,直接從她手上吃掉了那顆黑莓。

  何田趕緊縮手,還是碰到了他溫熱的嘴唇。

  她低下頭,繼續尋找成熟的漿果,再捏到一顆黑莓時,心裡不由自主想,漿果薄薄的外皮下藏著多汁的果肉,這種手感,和他嘴唇的觸感有點相似……她再回頭偷偷看看易弦,就覺得他那張薄薄的嘴唇應該很柔軟。

  黑莓和樹莓的莖上都長著細細的小刺,採的時候要小心,藍莓就容易些,但是有的熟得還沒捏住,輕輕一碰就掉了,滾進草叢裡就再難找到了。

  何田領著易弦在樹林和草叢中行走,一邊走一邊採摘漿果,有時還會驚飛一隻草蜢或是一隻甲蟲。這時小麥就會汪汪叫著撲出去。

  桑樹長在一條小溪另一邊。

  小溪從草叢中流過,窄窄小小的,一步就能跨過。

  小溪邊上有幾塊半人高的岩石,邊上生長著一棵松樹,從這裡向北走不遠,就有一片桑樹林。

  最高的桑樹已經有兩米多高了。

  何田告訴易弦,「每年秋天葉子落光的時候得給樹打頂,不能讓它們長太高。不過,去年我沒時間管它們。」

  桑樹枝頭掛著很多小桑葚,現在大多數還是淺綠色,偶爾能看到幾顆開始泛著一點紅暈。等它們長熟,還要一個月的時間。

  摘桑葉時,他們從地勢最低的那棵桑樹開始,兩人一起摘一棵樹上的葉子。易弦的身高發揮了優勢,他可以隨意採摘,何田只能撿她能夠著的枝頭。於是他就只伸手摘長得更高的葉子。

  很快易弦發現有些葉子上有被啃食過的痕跡,緊接著在樹葉和樹枝間看到了幾粒淺綠色的繭,「這是……蠶繭麼?」

  「嗯。是野蠶。」何田讓他把蠶繭小心地從樹上取下來,有些蠶繭還是完好的,有些就已經破了一個小口,顯然裡面的蠶蛾已經破繭而出了。

  「可能樹上還有蠶蛾呢。」何田把完整的蠶繭放進籃子,「我小時候,奶奶還帶我來這兒抓過剛孵出來的蠶蟻,剪了桑葉帶回家,把它們養在竹匾裡,蠶蟻剛開始可醜了,是黑乎乎的小毛蟲,慢慢就好看了,蛻過幾次皮以後,變成雪白的蠶寶寶,蠶寶寶長到小拇指那麼長,身體也變成半透明的了,就要結繭了,你得給它們準備一個竹盒子,或者用樹枝竹枝紮成一束放在盒子裡,它們就會爬上去做繭。變成繭以後就不好玩了。」

  易弦笑了,「我小時候也養過蠶。不過不是養著玩,是學『昆蟲的一生』的時候養的,每天都要寫觀察日記呢!有人就養了蝌蚪,因為不用費事照顧……」他說到這兒,忽然頓了頓,看著天邊出了會兒神。

  何田看到他臉上出現一種悵然的神情,彷彿不太高興,小聲打岔,「蝌蚪後來變成青蛙還是癩蛤蟆了?我也養過蝌蚪,每次都變成癩蛤蟆!」

  易弦又笑了,他知道何田是在逗他開心。

  他摘下一顆蠶繭,遞給何田,「你養過很多次蠶嗎?」

  何田輕輕搖了搖蠶繭,裡面的蠶蛹撞到繭子的壁,就發出輕輕的響聲,「沒有。就養過那一次。我看見它們一天天長大,吐絲,把自己包進蠶繭裡,本來很期待的,它們咬破蠶繭爬出來,變成了渾身雪白的蠶蛾,我還以為它們會像蝴蝶那樣飛走呢,誰知道它們根本不飛,那長出翅膀幹什麼呢?給它們葉子它們也不吃了,一兩天後,它們就全死了。我哭得可傷心了,就再也不養了。」

  易弦噗嗤一聲笑道,「蠶蛾連嘴巴都沒有,當然不會進食了。」

  「啊?」何田很意外,她仔細想想,五六歲的自己根本沒觀察蠶蛾有沒有嘴巴或者說口器,「真的嗎?為什麼?」

  此時太陽終於西沉,天空佈滿粉紅色的雲霞,把何田的臉龐也映得粉粉的,易弦看著她,又開始心裡癢癢的,他抿一抿嘴唇,告訴她,「蠶蛾是成蟲,它們破繭而出之後只想做一件事,就是交配!」

  看到何田露出更加震驚的神色,易弦忍住笑意,故意一臉嚴肅問她,「難道你沒注意到,它們一個爬在另一個身上在交尾麼?」

  何田呆愣住,是啊,一個爬在另一個身上不久後,有的蠶蛾就死去,另一些蠶蛾產下卵也死了……她倒是在蠶蛾們不肯吃食物後擔憂過,看到它們這麼爬來爬去還天真地以為這是同伴想幫助同伴飛起來……後來看到它們不飛,又以為是在打架,還想分開它們……

  「啊——」何田捂著腦門叫了一聲。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麥甩著尾巴好奇地看向主人。

  易弦輕輕地笑。

  這時七點多了,太陽終於開始西斜,可是天空還是亮亮的。高緯度地區就是這樣,這裡有漫長黑暗的冬天,作為補償,大自然也給與漫長明亮的夏季。

  又摘了兩三棵樹的葉子後,易弦看到何田額角的頭髮都被汗水浸濕了,就問她,「你餓不餓?我們休息一會兒?」

  她擦擦鬢角的汗,「好。」

  他們坐在松樹下的石頭上,休息片刻,在溪邊洗洗手,取出食物。

  加了燕麥粉的麵包切片之後就會格外脆,又有嚼勁,塗上魚子醬,咬破魚籽時,裡面鹹甜的漿充滿口腔,和麵包粗糙的顆粒混合,是一種特別值得慢慢咀嚼回味的食物。

  吃了麵包,再用水瓶接些小溪中流動的清水喝,松風清泉,全身的汗都像被吹走了,心情也格外舒暢。

  休息了一會兒,他們回到桑樹林繼續採桑葉。

  回家時已經快九點了,夕陽還是不願消失,可草叢裡灌木叢裡和樹林中都掩蓋在陰影中了。

  經過一片小池塘時,小麥對著草叢中咕呱呱呱叫個不停的青蛙汪汪大叫。

  何田把船停下,拿上手搖手電筒,帶著易弦和小麥走近池塘。

  這個季節池塘邊,稻田裡,小溪邊,沼澤中,總之有水的地方,到處都能聽見蛙鳴。

  青蛙被燈光一照,就會呆住不動,這時抓它們真是手到擒來。

  何田每一伸手就能捉住一隻,易弦趕快掀開一隻帶蓋的籃子,讓她把青蛙丟進去。

  「抓它們幹什麼?」易弦不明白,要是給自己家的池塘裡增添點樂趣,豐富生物多樣性,抓蝌蚪不就行了?容易得多,一瓢下去就夠了。

  何田早就料到他不知道,嘿嘿一笑,對他做個鬼臉,「捉來吃的!」

  「哎?」易弦縮了一下肩膀,一臉受不了。

  何田還不肯放過他,教他也動手捉幾隻,「吶,你看好啊,拇指和食指,捏住青蛙前肢後面,抓緊了,它就跑不了啦!」

  「我們不能用網子麼?」

  「就算用網子你也還得把它們一個個從網裡抓出來啊!哈哈,哈哈。」

  易弦斜睨何田一眼,「你故意的。」

  何田笑眯眯,「你剛才也是故意的。」

  易弦不敢再說什麼,只好俯身去捉青蛙。

  捉了十幾隻,何田說夠多了。兩人提著一籃呱呱叫個不停的青蛙,領著極度興奮的小麥重新坐上船。

  「這東西真的能吃麼?」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回到家,何田讓易弦在山澗邊的空地用幾塊石頭搭起一個烤肉架,堆上柴草,點上火,再削幾根尖尖的竹籤。

  青蛙是生命力很強的動物,用剪刀剪掉頭之後,身子還在不停地動,再拔掉心臟內臟,剪掉四爪,抓住靠近前肢的皮,向尾部一拽,就像給小孩脫連體褲似的,青蛙皮就脫掉了,露出粉紅色的蛙肉,洗淨之後用竹籤子三隻一串串起來,塗一點油,放在火上直烤就行了。

  烤了幾分鐘,青蛙肉由粉色變成白色,香味四溢,引得一直嫌棄臉的易弦終於露出了垂涎的樣子。

  何田故意用扇子把風往他那裡扇,「哎呀,好香啊!沒想到這麼醜的東西烤了之後這麼香吧?」說著還朝他擠擠眼。

  青蛙的頭和內臟,當然又成了鴨子們的加餐。

  其實,沒等易弦把這些剁碎拌上草料,鴨子們就開始啄食了。

  它們現在已經褪淨了那層黃色的絨毛,長出了或是灰色毛,每天到池塘游泳覓食,還有幾隻大膽的,想到樹林裡探險。

  很快就得給它們剪掉翅膀上的大羽毛了。

  青蛙肉烤到金黃色,油脂滴在火中時不時「滋」地一聲,這就可以吃了。

  小麥早就等不及了,昂首挺胸眼巴巴看著何田。

  何田先給了它一隻,再給其他蛙肉上塗上鹽。

  她遞給易弦一串,「看到了麼?高蛋白,低脂肪,比松雞肉還好吃。所以,它們也叫田雞。就是在稻田裡呱呱叫的雞。」

  確實比松雞肉還好吃。

  尤其是青蛙的兩條大腿,那兩塊肌肉肥嫩又有韌性,味道不亞於兔兔的腿肉!

  這頓夜宵吃完,躺在棚板上入睡時,易弦聽到山澗邊傳來的幾聲蛙鳴,對著布簾另一邊說,「我又想吃青蛙了。」

  簾子後面的人輕輕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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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四章 另一種奇葩野味

  一旦接受了青蛙這種夏天特有的野味,菜單就更豐富了。

  在太陽還沒升起的清晨,或是十點多的夜晚,劃著船,船上掛一盞燈,帶上有蓋的竹籃或者網籠,在沼澤和池塘邊走上一圈,就大有斬獲。

  帶回家的青蛙可以養在一個大竹籠裡,吃的時候抓出現宰。

  除了烤青蛙,還可以和乾辣椒、薑、蔥加上白糖和醬油炒來吃,或者用辣椒花椒和幾隻放在水缸裡養了一周的蝲蛄煮一鍋麻辣鮮香的湯,再放進幾隻青蛙,吃得唇齒留香。

  那天帶回家的蠶繭,其實是另一種夏季才有的野味。

  這個,易弦也沒吃過。

  第二天傍晚,聽何田說要吃蠶蛹時,他又不由自主露出前一天聽到她說要吃青蛙時的表情。

  何田讓他跟自己一起從一個窩棚裡搬出了幾樣機器。這窩棚裡堆放的都是不常用的工具和機器,佈滿灰塵蛛網。

  何田要的機器搭好了之後,看起來像一個有高高提手的「水桶」。

  「水桶」下面有個火倉,可以加入木柴燒熱,桶是銅質的,其實,更像一口鍋。鍋的上方有一個提手,或者說一根橫軸,可以拆卸,洗刷乾淨之後,何田把一個小竹籠子似的部件裝在了橫軸上。這個竹籠大約二十釐米長,直徑十釐米,用二十四根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竹子編成,橫臥在光滑的橫軸上,用手一撥,骨碌碌轉動得十分順滑。

  在鐵鍋之上還有一個部件,是個中間有孔的扇形,可以搭在鍋的一邊。圓孔只有一枚核桃大小。

  易弦完全看不出這機器是用來做什麼的,直到何田給鍋裡添上水,火倉裡放上柴草點燃,水滾之後又放了一把蠶繭進去,他才恍然。

  「這是繅絲用的?」

  「是啊!」

  何田用細竹枝紮了一個兩指粗的「小掃把」,枝頭放進鍋裡,不斷攪動,很快,枝頭纏上了幾根極細的絲,蠶繭在水中漂浮,順著何田攪動的方向在水中轉著圈,一會兒工夫,幾乎鍋中所有蠶繭都的絲都被竹枝纏上了。

  何田想了一會兒,喃喃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她也記不起繅絲的過程,和易弦討論了一會兒,實驗幾次,把絲線從圓孔中穿出來,纏到小竹籠上,又去了窩棚一趟找到了線軲轆和一把專門繅絲用的高腳凳,這才似模似樣地繅起絲。

  等全部蠶繭陸續都投進去了,線軲轆上才得了一小捲絲線。

  何田又跑回家在棚板上的書架翻找了一番,看了書,把線取下來,捆成一束,掛起來晾乾。

  晾乾的絲線有種很難形容的氣味,摸起來極為柔軟,有種美麗的光澤。

  看著這一小束絲線,兩人都感歎絲織品來之不易。鍋裡現在還浮著一堆已經為絲織事業獻身的蠶蛹。

  何田想起易弦那件紅色的披風,那上面的絲綢非常厚實,估計他們忙亂了半天繅出的絲只夠織那種絲綢指甲蓋大的一塊。

  「你那件衣服,凝聚了最少上千隻蠶蛹的生命啊!」何田這麼說。

  咬破的蠶繭是沒法繅絲的,所以用來織綢子的都是活生生被燙死的蠶蛹,這說法沒錯。

  不過,被燙死的蠶蛹也不能浪費。

  在鍋裡放上鵝油,燒熱,投入蠶蛹一炸,快進快出,裝盤時再灑上一點鹽,裹著新鮮的嫩桑葉吃,美味極了。

  剛開始易弦還對蠶蛹有點抵觸,它的口感也挺特別,外皮焦脆,內心軟綿綿的,嚼了幾下還有個硬實的梗,但是只要不去細想構成這些口感的都是什麼,非常的香。

  用何田形容青蛙肉的話來說,高蛋白,低脂肪。而且還有好多氨基酸呢。

  如果菜園裡有剛長出的生菜葉,或者豌豆苗,和炸蠶蛹一起吃,味道更好。要是有新鮮的小水蘿蔔,洗淨切成片,一片水蘿蔔,一顆炸蠶蛹,這麼配著吃。小水蘿蔔是一種特殊的蘿蔔品種,長到最大也就核桃那麼大,外皮是鮮豔的粉紫紅色,內心是雪白的,漂亮得可以充當水果,味道也更像水果,果肉水分充足,晶瑩剔透,咬一口,脆生生的,甜味比蘿蔔的辣味更足。

  「那你們原先也繅絲麼?」吃完了蠶蛹,易弦才想起這回事。

  「哪有那麼多時間啊。我養蠶那次奶奶哄我玩的才把這套傢伙事拿出來擺弄過一次。她也不怎麼會繅絲。」何田把繅絲機器的火倉掏空,鍋子裡的水倒掉,「炸蠶蛹倒是幾乎每年都吃。不過是直接把蠶繭剪開,蠶蛹掏出來之後還會動呢!」

  這麼一說,易弦又縮起脖子了。

  他想像著蠶蛹蠕動的樣子,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何田倒沒再逗他,不過,她對著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兩人把機器和工具重新收好,易弦問何田,「這次繅的絲要拿來做什麼?」

  何田早想好了,「從三三家經過的時候,我想到,既然她收麻織麻,當然也可以收絲織絲呀,絲肯定比麻值錢,對吧?」

  「那倒是。她也可以把絲和麻混紡在一起,我從前穿過很多夏衣,就是這樣的布料做的。純絲的衣服,出汗了會黏在身上,這個混了麻的布料就不會,而且,柔軟光亮又密實,也比麻料要輕很多。」

  何田歎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三三會不會收絲。就算她弄清楚了怎麼織絲麻混紡的布料,或者織出來綢子了,她賣給誰啊?」

  易弦給她鼓氣,「難說啊,沒準來收魚子醬的人就很喜歡三三織的布呢。」

  即使嚴寒時代過去了近百年,可是城市的規模和人口仍然和災難之前的無法相比。據他所知,世界最大、最宜居、最發達的城市,至今也沒有超過二十萬的人口。

  他去過的幾個大城市,在這片陸地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城主以一方霸主自居,城中人口也不過十萬。

  任何人口不到十萬的城市都很難擁有齊全發達全部工業,大部分資源被用來提供電力、修築工程、恢復科技,沒有哪個城市有高度工業化的紡織業或是養殖業,所以絲綢又成為了奢侈品,也因為如此,商人們傾向於購買貂皮,而不是人工飼養貂。當然,這也是因為大多數人還在為了溫飽整日奔波,能享用到絲綢和貂皮的,可能只是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口。

  吃完了炸蠶蛹夜宵,何田和易弦趁著天還沒黑下去,把從河灣帶回來的兩箱沙子搬到空地上,支起篩網,一鏟把沙子揚在篩網上,過濾出大粒的石子。

  篩過的細沙還要再換更細的篩網篩一次,那些最細的沙子,要留著和黏土混合,製作陶器。

  剩下的沙子用幾塊陶磚圍起來,曬乾之後放進木箱裡,和鋸末混合,用來收藏秋天收穫的各種瓜果蔬菜。

  短暫的夏季是各種植物努力繁殖的季節。兩天之後的傍晚,何田和易弦又去採集漿果和桑葉了。

  這一次,他們帶上了大米。

  夏季,馴鹿是很樂意跳進河裡游泳的。雖然河水的溫度大多數時間只有二十度。

  它跟在小船後面,優哉遊哉,四個大蹄子在水中撥動,鹿頭一直露在水面上。小麥看到大傢伙竟然和自己、和鴨子們一樣會游泳,嚇了一大跳,對著大米一通亂叫,它的叫聲驚起了河邊草叢中覓食的一隻雉雞。

  雉雞飛不太高,它撲扇著翅膀在草叢中滑行,何田收起槍落,「嘭」地一聲打中了它。

  小麥在主人的示意下跳下小船,勇敢地遊上岸,跳進草叢中去尋找這隻雉雞。

  易弦用竹篙撐住船,等了一會兒,小麥拖著獵物鑽出草叢,何田對著它吹口哨,鼓勵它叼著獵物跳進水裡。

  小麥叼著獵物遊到了船舷,何田把它抱上來,拍拍它的頭頸,「小麥真棒!」

  它驕傲地咧著嘴,甩動腦袋脖子,屁股尾巴,甩了兩個主人一頭一臉水,才樂呵呵地坐在船板上。

  這隻雉雞長著長長的尾羽,腦袋上有紅色的小肉冠,是隻雄雞。

  「看來今天晚上有好吃的了!」易弦開心。

  何田看了他一眼,「還不止這個呢!」

  因為一直到接近晚上十點還有光亮,他們最近睡得很晚,又一直趁著有光在勞作,所以晚飯通常吃得早又簡單些,再吃一次夜宵。

  到了河灣,大米上了岸,就不管其他人了,慢悠悠晃著一邊吃一邊走。

  它也喜歡吃酸甜多汁的漿果,可惜,何田他們再次利用了它,每次它找到漿果,他們就會把它推到一邊,它只能吃地上已經爛掉的果實,或者就得再去尋找。

  很多漿果可以曬乾做成果乾,這樣就能在缺乏新鮮蔬菜水果的冬季也吃得到。

  烘焙餅乾、麵包時加入麵團,再加些堅果仁,或者和炒過的燕麥、野米一起用滾水一泡,澆上一勺蜂蜜,就是一頓簡易而營養豐富的美味早餐,野營或是打獵時很方便的。

  漿果也可以做成罐頭,洗淨晾乾後,用滾水混合適當比例的鹽和糖,放涼後倒入玻璃瓶,再倒進漿果,密封好,可以保存很久。

  當然,也可以做成果醬。塗麵包、饅頭、煎餅、餅乾。

  總之,各種漿果是需求量很大的食物,要多花些時間採集。

  大米不斷走著,何田和易弦的漿果籃子也越來越沉。

  漸漸的,易弦聞到陣陣花香,他抬起頭,看到不遠處開著大叢大叢的玫瑰花,就像綠草地上的一條錦緞,很多蜜蜂和蝴蝶也被吸引來,在花枝上翩翩起舞。

  他看向何田,何田也正在對他微笑,「漂亮吧?」

  「嗯。」

  玫瑰花叢延綿兩三百米,最高的已經有近兩米高,其中還夾雜著許多野薔薇,有些枝頭已經長出朱紅色的薔薇果。

  「這裡是我爺爺發現的,最開始花叢沒有這麼大,他把周圍其他高大的樹木都砍了,慢慢就越長越大了。這附近還有個蜜蜂窩。找一天我帶你來採蜂蜜。」

  越靠近花叢,香味越濃郁。

  何田眯著眼睛深深呼吸,把採集漿果的籃子卸下來蓋好蓋子,在腰上綁上另一個籃子,去收集玫瑰花。

  「我們只要最大最鮮豔的花蕾。」她拿出兩副松鼠皮做的五指手套,給易弦一副,「要小心啊。」

  易弦看到滿目都是玫瑰花蕾,覺得應該比採漿果要容易得多,可是一上手才發現,要大,要顏色鮮豔,要完整的沒被蟲子咬過的,還真不太容易。

  但是在花香怡人的地方工作,總是心情愉悅的。

  太陽漸漸西行,何田決定收工了。

  經過桑樹的時候,他們又摘了些新鮮的嫩葉,還帶走了十幾個蠶繭。

  蠶繭的顏色乍一看差不多,但放在一起對比,即使同一棵樹上的蠶繭顏色也不同,有些是淺綠色,有些偏黃。

  回到家,易弦給大米刷毛,何田把雉雞破腹,取出內臟。雞肝放在油鍋裡加一點鹽慢慢煎,煎出的脂肪用小鐵勺舀起來,澆在雞肝上,不用煎得太久,只要兩面都變色了就行,放在盤中再切開,只是聞著香味就直咽口水。

  雞胗子小心地剝掉那層黃色的膜,這個炕乾磨碎之後是一味藥材,可以治療積食。

  雞胗子和雞心用鐵籤子穿了,包上一層從肚子裡取出的黃黃的雞油,放進烤屜裡,烤上十分鐘拿出來,切開,灑上一點醬油。

  剩下的雉雞明天再處理,先在它空空的肚子裡塞上草木灰,用草繩綁緊,裝在盛著沙子和鋸末的木箱裡,放進地窖。

  雞腸之類的內臟剁成幾段,送給鴨子們加餐。小麥也分了好大一段。

  易弦和何田吃完這頓夜宵,滿足地洗漱睡覺了。

  躺在棚板上,還有些微光。

  「更北方的地方現在是極晝吧?」

  「大概吧。」

  兩人隨意聊了幾句,何田問,「你還餓麼?」

  易弦看不到她,但是莫名感到她的語氣有些古怪,他不由湊近一點布簾,「我……還好吧,怎麼了?」

  何田從簾子邊緣推過來一個東西,「還餓的話可以吃這個哦。」

  他低頭一看,先沒看清那是什麼,跟一粒棗核差不多大,橢圓形,兩邊微尖,棕色的,光光亮亮的,再仔細一看,那東西上好像還有些凹槽。

  「這是……什麼?」他正感到不對勁,簾子那邊何田就低低笑了,他捏起那東西,正要往眼前放,那東西突然扭動了一下,竟然是活的!

  易弦驚叫一聲把它甩了出去,「是蠶蛹!」

  原來,何田剪破了一個蠶繭,把一顆活蛹推給了他。

  「哈哈哈哈哈!」簾子另一邊,何田捶床大笑,唉,可惜沒看到易弦剛才大叫時的表情。

  她有點遺憾地伸手摸摸簾子,手心一熱,是易弦把他的手貼了過來。

  兩人又笑了一會兒,睡著了。

  屋子外面,樹林裡,終於升起月亮。到處是青蛙和蟲子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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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五章 玫瑰花醬和果醬

  採來的各種漿果和玫瑰花蕾都要清洗乾淨,才能進行下一步製作。

  第二天一早,太陽還沒升起,易弦燒水做飯,何田就帶著昨天的收穫去山澗邊清洗。

  花蕾放在竹籃裡,先浸泡在溪水中,輕輕用手攪一攪,洗掉上面的灰塵、蛛網還有可能的蟲卵,然後提出來放在石頭上,等籃子不再流水了,把花蕾倒在大竹匾上晾乾,時不時還要翻一下。

  漿果分類洗淨,在晾乾之前還要丟進水盆或是水缸裡,那些漂浮起來的果子就不要了,剩下的果實選出完整飽滿的,也放在竹匾上晾曬。

  太陽升起之後,何田撿起一半的果實和花蕾,一半留著曬成乾果和乾花,剩下的準備做成果醬。

  何田去年只曬了玫瑰乾花,因為沒打到足夠多的貂皮,沒錢買很多的糖,所以沒做玫瑰醬。因為做玫瑰醬是非常費糖的。

  玫瑰花蕾和糖的比例是一比三,如果做到一半覺得不夠,還要再加糖。有些年頭,花蕾所含的水分更多,那就不需要太多糖。

  做醬時要把花蕾的花萼和花蕊都去掉,只留下花瓣,放在一個大鍋中,加入砂糖,用力揉搓,花瓣慢慢滲出深紅色的花汁,滿屋子都是玫瑰濃郁的香味。

  花汁中含有豐富的花青素,會把皮膚染黑,每次做了玫瑰醬後,指甲縫裡和手心上好幾天都是青黑色的。

  每到這時,何田就想,要是有雙橡皮手套就好了。

  或者塑料手套也行啊!

  誰會想到一百年前氾濫成災的一次性手套有朝一日會成為稀罕物呢。

  花瓣揉搓出花汁後就會慢慢和糖混合,變得黏稠,這時還要用擀麵杖繼續攪,把花瓣都搗爛,直到看不到完整的花瓣為止。

  這時的玫瑰醬初具雛形了,花瓣和砂糖變成了一團黏糊糊的玫瑰色的泥,把它放進玻璃罐中,用擀麵杖壓實,再毫不客氣地澆上蜂蜜,直澆到離瓶口還要三四釐米的高度。蓋好瓶蓋,放進地窖,經過三個月的發酵,玫瑰醬就做好了。

  到那時,花瓣中苦澀的味道完全消失,只剩下玫瑰花特有的香甜,挖上一小勺用溫水泡開,是寒冷的秋冬季節難得的熱飲。

  保存了夏日香氣的玫瑰花醬當然還可以用來塗麵包,或者做點心的餡料。

  今年他們買了不少糯米粉,可以在紅豆沙裡加一點玫瑰醬,包些玫瑰湯圓煮來吃。要是那時候鴨子會下蛋了,早上在滾水裡煮幾粒湯圓,再打一粒蛋,就是熱氣騰騰香香甜甜的一頓早餐。

  何田美滋滋地想像著玫瑰湯圓的味道,開始做果醬。

  藍莓、樹莓和黑莓的甜度不同,做果醬時用糖的比例也稍有不同,但是做法都一樣。

  比起玫瑰醬,它們所需的糖要少得多。

  何田把晾乾的藍莓放在一隻陶鍋裡,用木勺壓爛,灑上糖,藍莓和糖的比例大約是八比一,然後攪一攪,讓糖和藍莓充分混合,蒙上布,放上一會兒,藍莓的果汁就被糖析出來了,這時再做果醬就更容易。

  把鍋放在火上小火加熱,不斷攪動,咕嘟咕嘟地煮上一會兒,漸漸的,果醬不斷冒起大大的氣泡,也越來越黏稠了,就可以關火了。

  等果醬放涼,就可以裝瓶了。裝瓶之後,何田會再放一點蜂蜜在果醬上,這樣,果醬更不容易發黴變質。香味也更濃郁。

  做果醬的間隙,易弦跑來幫忙,並且極力建議今天就烤一些麵包,或是別的什麼點心。

  「可以做煉乳小米糕!」他說著,先從果醬罐子裡挖了一小勺藍莓醬放進嘴巴裡,「嗯……真好吃。做好的小米糕上再澆一勺果醬,配著竹葉茶。」

  何田給他說得立即心動了。

  從小村回來的路上,易弦就抱著那罐煉乳跟何田商量能做什麼好吃的了。

  煉乳罐頭打開後可放不了太久,雖然已經過期一個月了,但是他們還是沒捨得立刻打開。

  「好吧,那你等會兒攪蛋白。」

  「行!」

  泡發小米需要四個小時。

  何田有條不紊,把一件件事情安排好。雖然廚房裡暫時靜悄悄的,但一項項準備工作都在無聲地進行著。

  她取出地窖裡的雉雞,在空地上的石灶上支起鍋,燒開一鍋水,雞子放在滾水中燙一下,再褪毛就容易得多。

  靠近雞胸的絨毛是可以做被褥大衣的保暖材料,剩下的大羽毛剪碎了和泥漿、乾草混合在一起,糊在窩棚牆板的縫隙中,這樣,到了冬天,家中的動物們居住的窩棚就更加暖和了。

  比起雞毛,鴨子大雁之類水禽的毛要更難褪一些 ,它們全身緊貼皮膚的地方都長著一層非常細的絨毛,用手拔是很難拔乾淨的,往往要在拔毛之後再將整隻鳥插在竹籤上,放在明火上燎一下,把皮外面的絨毛燒掉。即便是這樣,也還有一些細小的羽管藏在鴨皮裡面,要是煮熟吃到了,特別噁心,這些羽管得用一支竹鑷子拔掉。

  這是個很費時的活兒,穿上鹿皮圍裙,把脫了毛的鴨子放在腿上,讓它屁股朝上,用鑷子頭做成又薄又扁的鑷子把鴨子兩根翅膀下面、屁股周圍的細毛和羽管都夾掉,這隻鴨子才算處理好了。

  還有,不管是醃製還是趁著新鮮烹煮之前,還得把鴨子屁股尖兒給切掉。不然的話,鴨子就有股臭味。

  所以何田不喜歡在秋冬季節再打雞鴨類的獵物,那時太冷了,即使坐在屋子裡,沾了水的手指一會兒就凍得刺痛。

  褪好毛的雉雞砍成小塊,放在鍋裡,加上水和鹽,放在火上慢火清燉,再從地裡拔幾根胡蘿蔔,洗淨,也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塊,投進鍋裡。

  胡蘿蔔現在已經長得很肥大了,最粗壯的,何田一手都握不住。收穫之後就在地裡拍掉根莖上的土,埋在放了鋸末和沙土的木箱中,能在地窖中儲存很久。

  胡蘿蔔是非常耐寒的植物,每年最先種下的就是它。到了六月底收穫一次,還可以再種一季,在秋天再收穫。不過,秋季收穫的胡蘿蔔往往就沒有那麼大個了。

  何田和易弦收穫了滿滿一木箱胡蘿蔔,兩人一起提著,抬回地窖邊,易弦爬下去接著,把木箱放好。

  除了胡蘿蔔,葫蘆和絲瓜也可以摘下來了。

  何田幾乎每年都種兩種葫蘆,一種是兩頭圓圓腰細細的,這種不是用來吃的,即使小葫蘆只有手指長的時候採下來,味道也是澀澀的,只能等它們長大,變硬變乾之後鋸掉嘴,做成塞子,當容器,或者從中間鋸成兩半當瓢用。另一種葫蘆腰粗肚子圓,長到手掌那麼長的時候就可以摘下來了,削皮,切成圓片和小蝦米小魚一起炒,十分鮮嫩。或者,再等它長大些,切成條,曬乾,冬天要吃時泡開,和肉一起燉湯。

  絲瓜就只有一種,它們很容易種活,也不需要怎麼照顧,搭上架子,枝葉很快就能爬上架子,長成綠油油的一大蓬,下面就可以種些辣椒、番茄、蔥、白菜。

  絲瓜藤爬得快,瓜也長得很快,同時種下的絲瓜和黃瓜,小黃瓜還只有巴掌長,絲瓜就有小臂那麼長了。

  絲瓜長到二十釐米左右就可以摘下來了,削皮之後,瓜是淺淺的綠色,瓜瓤是淡淡的碧色,切成小長條,和蛋一起炒,鮮美極了,瓜瓤裡籽也是軟的,咬起來稍微有一點脆。

  不過,易弦不太喜歡絲瓜的口感,他覺得瓜瓤炒熟之後軟軟綿綿的——

  「像毛毛蟲。」

  「你哪兒吃過毛毛蟲?」

  「就是像毛毛蟲!」

  絲瓜做的湯他倒是還能接受。

  把絲瓜切成一指厚的圓片,和切成兩半的小番茄、蛋或是肉絲一起下鍋快炒,然後加上兩碗滾水煮開,裝在碗裡後再加一點鹽調味。

  絲瓜很多產,可以從初夏一直吃到秋初,但是天氣一冷,瓜藤就死了。

  而且,它也不能曬乾存放。

  每年何田會留兩個絲瓜,讓它們長到很大,長老的絲瓜外殼變硬,在秋天的陽光下曬乾,摘下來,踩一下就癟了,外皮也碎了一地,裡面只剩下淡黃色的經絡和黑色的絲瓜子了。

  曬乾的絲瓜絡子滿是孔洞,剪成一段一段的,就可以用來洗碗。因為孔多,蘸上肥皂液能形成很多泡沫,洗淨之後隨便掛在哪兒,一會兒就乾了,不容易腐壞。

  選絲瓜絡中間最胖的部分,剪下來,用木槌敲扁,縫在手掌大的布袋上,就能用來擦澡了。用絲瓜那面蘸一點肥皂液,加上水,輕輕一揉就會有豐富細膩的泡沫,還能磨掉死皮。

  何田在家中淘米做飯時,易弦在淘泥。

  他們準備燒陶了。

  家附近的泥土其實並不太適合做陶器,但是森林中的生活其實就是「適應」二字。

  挖池塘時的那些泥土堆得高高的,用木頭和碎石頭圍著,上面蓋上草簾子。

  因為保護得當,上次暴雨時並沒被沖走多少。

  何田跟他從窩棚裡取出兩個大木箱,搬到土堆邊上。

  這兩個木箱上中間留著一條細縫,是放配套的竹篩子的。

  竹篩子編成方的,上面佈滿紅豆大小的方孔。

  易弦掀開土堆上的草簾子,下面竟然還長出了草,由於不見陽光,嫩黃嫩黃的。

  他鏟了一些泥土,倒在竹篩子上,再到山澗邊提了兩桶水,澆了幾瓢在泥土上,泥水立即瀝瀝拉拉地通過篩孔流進木箱,再從木箱底部的縫隙滴到地上。

  他又加了些水,用一把竹鏟子攪動篩子上的泥,一邊攪,一邊加水,幾分鐘後,篩子上就剩下草根草莖,小石子土疙瘩,比較細的泥土就流下去,掉到木箱裡了。

  把篩子上的這些石子草莖清理走,再放上一些泥土,加水攪拌,過篩。

  篩過的泥土質地細膩均勻,裝滿半個木箱後,去掉篩子,加上半箱水,用木棍不停攪拌,泥土中的腐殖質隨著水從木箱的細縫中流走,剩下的,就是黏土了。

  黏土加上已經篩過的細沙子,半箱土加兩瓢沙子,攪拌均勻,再加上一瓢草木灰,再攪勻,做陶器的泥土就混合好了。

  混好的陶土還得晾一晾才能用。因為現在裡面水分太多。

  把竹篩子蓋在木箱上,提到陰涼又通風的地方放一天,再不時攪一攪。直到難以攪動了,就晾好了。

  攪泥過篩,全是體力活兒。

  易弦滿頭大汗,從早上一直做到快中午,才攪好了一箱土。期間他跑回屋子喝水休息,看到何田在做果醬趁機吃了幾勺,又跑回來繼續攪土了。

  另一邊,何田在燉雞的鍋上放上蒸籠,蒸了兩盒米飯。

  米飯放在鋪了桑葉的竹盒子裡,加上兩粒泡發的栗子和一小勺蜜紅豆,半個小時後就蒸的香噴噴的。

  她蒸飯的空檔又去種了一茬胡蘿蔔,查看了菜地的情況。

  白菜地一角的籬笆被什麼小動物咬了一個洞,昨天還給啃爛了兩顆大白菜。

  看菜葉上的痕跡,像是兔子。

  何田到窩棚裡拿出一個木籠子,裡面掛著許多細鐵絲。她要做一個捕兔子的線圈陷阱。

  鐵絲窩成一個比拳頭略大的圈,一頭纏在上面,另一頭固定在一塊木塊上,線圈掛在籬笆被咬破的那個洞上,木頭藏在籬笆後面。只要今晚兔子再來,從這裡鑽進菜地時,頭就會卡在線圈裡,它這時一定會向後退或是掙扎,可是只要一動,線圈就會越收越緊。

  除了線圈陷阱,何田還在籬笆外面放了幾個竹籠陷阱,裡面放上一小塊菜葉和一塊雞骨頭。只要兔子走進來,踩到籠子裡的薄木片,籠門就會掉下來,把它關在裡面。

  小麥平時是不允許進菜地的,因為它這個年紀最喜歡刨坑。這時它蹲在籬笆外面,狗鼻子從縫隙伸進來,好奇地看著何田在幹什麼。

  何田設好陷阱,拍拍它的狗鼻子,「去叫易弦吃飯吧。」

  它汪嗚一聲,就朝著水池邊跑去。

  雉雞湯鮮美香濃,湯裡除了雞,只放了胡蘿蔔和鹽,胡蘿蔔的甜味進到了湯裡,所以湯更加鮮甜了。

  在米飯上澆上一勺,再配一塊雞肉,讓人滿足地歎息。

  午休之後,小米已經泡好了。何田把小米和一起泡好的四粒栗子一起放進手動攪拌機磨碎,又加了四顆蛋黃,攪成綿密的淡黃色的糊糊。

  煉乳罐頭也打開了,聞起來就很香甜,但是何田不知道怎麼吃,她想了想,加了兩大勺在小米糊糊裡。

  易弦把蛋白和砂糖攪成蛋白霜後,倒進小米糊,用竹鏟翻攪拌勻,放進鋁制的圓模裡,擱在蒸籠上蒸上。

  十幾分鐘後,一股奇異的香甜味道隨著蒸汽充滿了屋子。

  蒸好的小米糕暄軟虛蓬,切面上是細膩的氣孔,入口時,彷彿含了一塊淺黃色的白雲,嚼了兩下就不見了,只留下滿口的濃香和甜蜜。

  煉乳,真是個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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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六章 麻辣兔丁拌時蔬

  不知不覺七月就來了。

  樹林中的蟬鳴依然悠長,河邊林間的綠意不減,可是何田知道,她得加快準備過冬的步伐了。如果這時悠哉悠哉地享受陽光和溫暖,到了冬天就可能挨餓受凍。

  每天早上,她和易弦灑掃除草後,就會帶著大米小麥划船出門,到河灘草地上收割野草。

  他們到達時,往往是太陽升起,草葉上的露珠都曬乾了的時候。

  這時的草在盡力吸收陽光,因此草葉中的水分最多,甜度也最高。看大米甩開腮幫大嚼的樣子就知道了。

  到了八月下旬,各種草都會開花結籽,那時的草營養就沒這麼豐富了。

  她不知道家中的兔子鴨子要消耗多少乾草才能度過漫長的冬季,所以只能儘量準備,越多越好。

  收回家的草紮成一束一束掛在竹竿上曬乾,這個過程需要大約三天,如果天氣一直晴好的話。

  如果下雨了,那就需要更久。要是沒能及時收好乾草,被淋濕的草還可能發黴。

  曬乾的草放進大小相同的木箱裡,蓋上一塊比箱子略小的木板,再壓上大石頭壓上一天,就由虛蓬變得緊實,體積縮小了很多,然後才捆成一塊一塊的大方磚。

  儲存乾草的窩棚地板上放上一層十釐米高的板架,把乾草挨著牆一塊一塊堆好,直到堆到房頂。

  野生的馴鹿冬季就靠啃食樹皮樹根和小樹枝為生,但大米一個冬季通常需要一窩棚的乾草作為補充食物。

  和住在野外的同類相反,冬季才是它最繁忙的季節。它得拉水,拉爬犁,奔跑,所以除了樹枝還需要更多食物才能為它提供足夠的能量,有時何田還會犒勞它一些黃豆和雜糧,爛掉的白菜葉等等。

  當初捉鴨子的時候何田和易弦都覺得逮回家的鴨子能養活一半就很不錯,沒想到他們胡亂養著,鴨子卻都活下來了,這十幾隻鴨子(還有三隻野鵝一隻大雁)越長越大,每天也要消耗不少食物。

  它們現在每天早上就會主動搖搖擺擺地去池塘游泳覓食了,可是到了冬天,山澗凍上,池塘也會凍上,那時又不可能每天有新鮮的魚或者其他獵物,也就沒有什麼動物內臟給它們吃,應該吃的草比現在更多。此外,還得準備些蛋白質類的食物給它們。這麼一想,何田覺得他們還得再種些黃豆。

  至於兔子嘛,何田打算就留下一對兔子,剩下的入冬後就殺掉。

  但不管怎麼樣,現在就得準備起來。

  上次帶回家的蘆葦已經曬乾了,春天河水開凍時拉回家的浮木也都曬乾了,那就可以蓋窩棚了。

  何田打算貼著原先堆乾草的窩棚一面牆再蓋一間尺寸相同的窩棚,四米長四米寬,三米高。

  蓋窩棚和蓋木屋一樣,先在平整的地上放上四根圓木,每根圓木靠近兩端的地方都挖出凹槽,凹槽的大小形狀一致,兩根平行,兩根垂直,凹槽相對扣緊後就成了一個四邊形,用錘子敲平,這個四邊形就鎖緊了。

  在四角釘上柱子,再釘上四根用同樣方法鎖緊的圓木,就形成一個立方結構,然後在牆面的木框上下均勻地釘和圓木粗細相同的木板,把這面牆分成平均的豎格,再沿著豎格從下到上釘上一層木板,一面牆就封好了,在牆面留出門窗的話,把豎格鋸斷釘上窗框門框。

  房頂的做法大致類似,這時如果有人幫忙,就輕鬆許多。

  一個人站在木框頂上,另一個人把木材托起,舉高,遞給他,在木屋框架上釘上厚木板,這就是房頂的框架,再豎起房樑,做出斜面,釘上木板,就行了。

  木屋房頂封好之後,就可以做地板了,和做牆面一樣,釘上間距相等的厚木板,再平鋪一層木板。如果想要在屋子裡做的小地窖,就和做窗口一樣,將做底框的木板鋸斷,釘上橫框,挖一個四方深坑,坑底坑面鋪好木板,就是一個天然的冷櫃了。

  小地窖上面做一個蓋子,釘上一塊皮革當把手。

  地板做好之後,就可以進行內部裝飾了。

  為了保暖和美觀,內牆可以再釘一層木板。當然,如果所有牆體都是用圓木蓋的,這一步就可以省略,只要用混好木屑乾苔蘚的泥巴密封外牆上的縫隙即可。

  窩棚比起木屋要簡陋得多,它畢竟只是個窩棚嘛。

  所以何田和易弦用了三四天的時間就把窩棚建好了。

  放乾草的窩棚沒有窗口,房頂和四面牆壁也沒鋪木板,用的是曬乾的蘆葦。

  蘆葦去掉枝葉,曬乾後由綠色變成棕黃色,鋪在地上用草繩像編草簾子一樣編成所需的尺寸,修齊兩邊,就可以用來做牆面做房頂了。

  蘆葦比木材輕了很多,編成簾子後可以捲成一大捲,兩人很輕鬆地就能抬到窩棚邊。

  把它貼著牆豎起來,用六七釐米寬、一釐米厚的木條釘在牆面上就行了,裡外各釘一層層之後,這個牆面用來放乾草是足夠了。

  房頂也是這麼做的。

  房頂和兩面側牆之間的三角形,也用蘆葦釘上,這時只要把編好的蘆葦簾子修剪成三角形就行了。

  蘆葦窩棚透氣通風又能抵擋風雪,做儲物空間是非常合適的。

  窩棚都建好了,當然沒有讓它空著一半的道理。何田打算把新窩棚也裝上滿滿的乾草。

  常言道,有備無患。可是在森林裡,好像永遠沒人能做好萬全的準備。

  要是今年的冬季來得特別早,第一場雪之後,所有的草都會變成爛泥。

  冬天可能來得早,春天可能遲到。六月還在下雪的年頭也並不罕見。

  趁著天氣一直晴好,也可以開始做陶器了。

  何田和易弦用一個四輪小板車把裝著陶土的木箱拉到一個窩棚邊。

  這個窩棚的設計和其他的不太一樣,它比一般窩棚大了很多,門兩側的兩面牆可以完全地打開。

  這兩面牆的牆體是用劈成片的蘆葦編成的席子做的。葦席的四邊釘上兩指寬的竹片,再從中間豎直釘一條竹片,這兩塊再分別釘一個X,這樣,本來不算太結實的葦席就被牢牢固定住了。

  牆體兩側和下方的竹片都打了孔,穿上繩子就可以固定在兩側的木框上,要打開牆時,解開繩子,用竹竿撐起牆面,窩棚立刻就變成了一個亮堂的大棚子。

  做陶器的那些工具全都擺在這裡。這裡,其實是陶器工坊。

  由於多年未用,工具上面蓋著草簾子,工坊裡到處是灰塵蛛網,角落裡的一個捕鼠籠裡還有隻不知什麼時候慘死的乾癟松鼠。

  打掃一番後,易弦取來兩桶水,倒進牆角的兩個水缸裡。

  裝陶土的木箱也搬進窩棚裡,在一隻擦淨的空水缸上放上一個孔洞只比小米大一點的篩子,取出一些陶土,再次淘洗。

  這時的黏土已經由剛挖出來時的棕黑色變成了土黃色,十分細膩。

  在一個竹匾上放一塊粗布,把淘好的陶土倒在上面,擠壓出水分,放進一個小木桶裡備用。

  何田家的大部分陶器是用模件做的。

  模件是燒製好的陶做成的,用草繩捆著堆成一堆。有用來做盤子的,也有做碗和水杯水盆的。每種模件都有好多個。

  陶鍋也可以用做水盆的模件做,只要倒好模後再在盆子兩側加兩個耳朵,那就是鍋子了,鍋蓋就更簡單了,把陶盤翻過來,底上黏一個手柄就行了。

  看起來很容易,但操作起來並非如此。

  比如做陶碗,模件有三塊,底部一塊是個倒扣的碗狀,有三個足,中間有個小孔,然後是兩個對稱的模件,和起來像是一個從中切成兩半的碗,合攏之後中間是一大一小兩個圓孔,倒扣在底部模件上,要從底部的三足之間各穿一條皮繩,在頂部繫緊,模件才扣越嚴,泥漿倒入之後,成形的碗才會完整。

  和好的泥漿也要稀稠合適,太稀了,泥漿很快全都流走了,陶坯無法成型,如果太稠了,又流不到最底部就變乾了。

  工坊中有幾張特別長又特別細的木板凳,是用來放做好的陶坯的。

  模件綁緊之後,在兩條板凳間放上一個平平的木板,把模件擺在上面,木板中間有幾道凹槽,便於多餘的泥漿流出來。

  裝泥漿的小木桶一側安了一個V型的竹嘴,泥漿從這裡倒出來,倒進模件上方較大的那個孔,倒的時候速度要均勻,不然會產生很多氣泡,這樣的陶坯一燒就會裂。

  等泥漿從模件上方的另一個小孔冒出來時,就說明模件內部的空間被填滿了。這時就可以接著倒一個模件了。

  倒好的陶坯,通常等上十幾二十分鐘就可以解開模件取出來了。

  只要陶坯完整,沒有哪裡缺一塊,或是有大氣泡,就算倒模成功了。

  用泥漿倒模做出的陶坯通常會在模件連接的縫隙處留下一條棱,這個,和其他的小瑕疵都可以慢慢修改,因為陶坯需要好幾天的時間才能完全乾透,等它們稍微乾一些,不會因為輕輕一捏就變形了,就可以竹子削成的各種工具刮、削、磨、切,甚至大刀闊斧地修改,想雕刻出花紋也行,想在上面黏上一些陶土做的裝飾物也行。

  何田小時候,最喜歡把樹葉、花朵拓在陶坯上。

  在陶坯還很柔軟的時候,你還可以稍微改變它的形狀。易弦被救回來,他剛醒來時看到那個瓶口扭曲的花瓶,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除了利用模件倒模,何田家也有拉坯器。可以完全用手工製作一件陶器,當然,比起倒模就費時得多。

  拉坯器像一個坐在圓柱臺上的大圓盤,圓盤和圓柱台之間安著轉軸和轉輪,坐在拉坯器邊上,用腳不停踢動圓柱台,大圓盤就轉起來。

  用拉坯器做陶器時,把做好的陶坯放在圓盤上,勻速踢動轉檯,竹刀放在陶坯外殼上,緩緩由上到下移動,就能把陶坯修得更光滑,或者做出波浪式的凹槽花紋。

  倒好了五個碗四個盤子後,最先淘好的陶土也變得比較乾了,把它取出來像揉麵那樣揉勻,就可以放在拉坯器上了。

  易弦知道手工陶器是怎麼做出來的,也知道拉坯器是什麼,但是從來沒上手玩過,很是躍躍欲試。

  何田給他示範,「先踢得快一點,讓轉檯和圓盤轉起來,然後保持這個速度,兩隻手一起把泥胚托起來,太乾了就在手上加點水!不過你不想它太濕,太濕了,很容易就塌。」

  她做了個水杯。水杯是用拉坯器做陶的入門練習。

  她先握住陶坯,拉成一個兩手合抱粗細的圓柱,然後兩手拇指插在陶坯頂部,其餘手指放在外面,「慢慢向外拉,你看,現在裡面有個洞了吧?這就是杯子裡面了。要是想讓杯子更高,就向上拉,想讓它更圓就向兩邊拉。」

  等杯子的高度、大小都合適了,何田不再踢轉檯了,圓盤慢慢停止轉動,她從一盒工具中取出一根兩端栓著小木棒的細鐵絲,兩手握住木棒,向泥胚中間輕輕一拉,鐵絲就把陶杯的胚從剩下的陶坯上分割下來。

  陶杯的泥胚現在就能放在一邊的木板上晾乾了。

  「然後,你可以捏一小塊泥,做個杯子手柄,或者,你也可以用拉坯器做,拉起陶坯,拉出一根小尾巴。」她站起來,讓易弦坐在拉坯器前。

  易弦在何田的指導下,很快做出了一條手指粗細的小尾巴,黏在杯子側面,就是一個把手了。

  做好的陶坯放在工坊裡晾曬,等完全變硬了,就可以放進窯裡燒了。

  試著做了幾次之後,易弦做的茶杯不是還沒十釐米高就歪得不成樣子,就是一邊高一邊低,他終於成功了一次,小心翼翼用鐵絲切下,太激動了,還沒來得及從拉坯器上拿下來,不知怎麼又踢了一下轉檯,剛做好的杯子就飛出去,摔在地上,又變成了一坨泥。

  何田怎麼也忍不住笑了,哈哈笑了幾聲,看到他又變成三角嘴了,趕緊抿緊嘴唇。

  易弦嘟著嘴,把那塊泥巴撿回來,重新堆在拉坯器上。

  何田戳戳他肩膀,對他微笑,「都快七點了,我們先吃飯吧。」

  今天的晚飯主食是二米粥,菜是麻辣涼拌兔丁。

  膽敢咬破籬笆偷白菜的兔子還不是單獨行動,而是成群結隊的,結果一個個都被抓了。

  設下陷阱的第二天早上,易弦在白菜地的籬笆外面發現一隻已經僵硬的兔子。它勒死在了鐵絲圈做的陷阱上,靠近胡蘿蔔地的邊緣,兩個陷阱籠子裡還各有一隻兔子。

  這兩隻兔子暫時和其他兔子養在一起。

  易弦還有點懊惱,「早知道咱們就等秋天再設下陷阱,多抓幾隻養著。根本不用從這麼小養大,浪費好多乾草。」

  何田安慰他,「誰知道到秋天能不能抓到活兔子呢。這是捕獵,可不是去商店買東西,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死掉的兔子洗剝乾淨,切成塊,先用熱油和蔥薑辣椒花椒炒了,瀝乾油,分成兩份,一份做了當天的午餐,另一份放在陶罐裡藏在地窖。

  今天午後,何田拿出那罐兔肉,把陶罐放在一個竹籃裡,一半沉在山澗中。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從菜地裡採幾顆小水蘿蔔,幾根手指粗細的胡蘿蔔,幾粒紅紅的小番茄,全都洗淨,切片、切絲、切成小塊,全都放在陶盆裡。

  兔丁也從陶罐裡取出來,因為放了兩天,更入味了,和新鮮的蔬菜拌在一起,只看顏色就讓人食指大動,再灑上一點糖,拌好之後倒在陶盤裡。

  屋子裡一直種著兩盆豌豆苗,每次長到手指長就可以剪掉吃了,這時剪掉一把,灑在盤上,綠瑩瑩的嫩葉配上粉紫色外皮雪白內心的小水蘿蔔、橙色的胡蘿蔔、鮮紅的小番茄,還有金黃色的兔肉,更好看了。

  跟熱騰騰的粥一起吃,新鮮蔬菜脆爽鮮甜,兔肉又香又辣又麻。

  「啊,我愛兔兔。」易弦被辣得輕輕呼氣,可還是笑著。

  何田用手給嘴唇扇扇風,嚼著一口兔肉,「我也愛兔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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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14:5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七章 雜米飯團

  經過多次嘗試,兩天後,易弦終於可以用拉坯器做出一個像樣的杯子了。

  這時,工坊裡貼著牆的木架上已經放了大大小小五六十件陶器。

  大小不同的碗、盤子、茶杯,用來儲物的帶蓋兒的方盒圓盒,還有陶缸、陶罐、水盆等等。

  大多是用模件倒出來的,也有不少是手工做的。

  有兩對碗是何田做著玩的,小的那對碗底拓上一片葉子,大的那對在外邊上貼了個小狗頭。

  盤子也有很多手工做的。

  易弦用拉坯器的技術只能算是勉強合格,但是審美水平還是有的,盤子嘛,其實就是放食物的平面,邊緣稍微翹一點就行了。

  捏泥巴誰不會啊?於是他就做了好多盤子。

  工坊裡也有擀麵杖、小刀等等工具,他擀面皮一樣做了幾個不甚圓的盤子,用竹刀雕刻出葉脈,在泥胚未乾的時候捲曲邊緣,竟是一片荷葉的樣子。做得興起了,易弦乾脆做了一套器具,荷葉盤荷葉碗,小蓮蓬小荷花香座,再用拉坯器做出杯子後,杯子的手柄就做成一朵妖嬈的荷花,杯身上浮雕著蓮葉朵朵,婷婷新荷,蓮葉下還藏著幾條魚,杯蓋是朵盛放的荷花,還有個小蓮蓬捏柄。

  何田在他最後修整泥胚的時候一直站在他身後不停地「哇」,讓他得到了極大的心理滿足。

  但是,表面上,他還是裝出「這沒什麼」的樣子,抿抿嘴,把杯子泥胚遞給她,「燒好了送給你。」

  何田小心翼翼捧著泥胚看了又看,笑了,「當然得送給我了,都寫著我的名字呢!你不是說過麼,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你還記著我說的這句詩呢!」易弦也笑了。

  兩人本來相視而笑,正笑著呢,不約而同臉紅了,又一起別開頭。

  前一刻還歡聲笑語的工坊,頓時靜得尷尬。

  何田心想,怎麼突然間四下這麼安靜呢?靜得我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了。

  但其實,森林中沒有一刻是絕對安靜的。夏日午後的風吹過樹林,帶著草木花香,不遠處林子裡鳥雀嘰嘰喳喳,還能聽見池塘裡鴨子嘎嘎呱呱,工坊一角,小麥臥在地上,用爪子撥動一個泥巴球自娛自樂。

  她小心地把陶杯的泥胚放好,偷偷用眼角瞄向易弦,誰知道,他也正在歪著頭看她。

  兩人目光一觸,又一起笑了。

  何田家上一次開窯燒陶是差不多六年前了。

  每次燒陶都是項巨大的工程,不僅要耗費體力時間,還要消耗很多資源:木柴。

  要讓爐窯溫度達到一千攝氏度以上,並保持好幾天,以何田家的陶窯大小和以往的經驗估計,需要差不多三大堆木柴。

  山民們計算木柴的單位「堆」不是很精確的計量單位,大約是指底部兩米乘一米半,一人高的一堆木柴。

  這樣的一堆木柴,把一根長七米以上、最粗的直徑達到半米以上的浮木全都劈成小臂長短雙手合抱的大小,就差不多了。

  要燒一窯陶器,就會將本來留給冬季使用的木柴一下子消耗掉近四分之一。

  這些木柴得在接下來的兩個月內趕快補上,不然,第一場大雪過後,再想砍柴,就難得多。

  大雪會讓樹林的樣子變得陌生,要找到合適的樹就會往常困難,在戶外,握著斧子的手會在寒冷中變得麻木,每揮動一次工具,手指都像被無數小針刺著,腳趾、耳朵、鼻尖、臉頰全都冒著被凍傷的風險,砍了一會兒柴,你身上流出的汗很快變成一層貼著身體的冰冷,讓你失去寶貴的體溫,如果倒黴的話,再因此生病,然後,辛苦拖回家的木頭並不能立刻就用,因為樹幹裡面還有很多水分,這種潮潮的柴就算點著了,也會冒出可怕的煙,搞不好還會使人中毒。

  去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要晚一些,直到十月才下第一場大雪。但這通常意味著,第二年的冬天會提前到來。也許,今年九月中就會下大雪。

  如果真是這樣,那意味著更漫長的冬天,和更龐大的對木柴的需求。

  為了補足木柴儲備,何田和易弦在燒窯之前要先去砍幾棵樹帶回來。

  在河對岸,靠近河岸的一片雲杉林因為長得太過茂密,去年秋天,有幾棵樹開始傾倒,壓在別的樹上,樹根也露出地面一部分。這是樹林自然的新老交替。

  這幾棵樹每棵都有六七米高,要是能把它們運回來,那就太好了。

  何田的計劃是,把樹砍倒,拖拽到河邊,用藤索幾根捆在一起,做成一個木筏,她踩在上面,用竹篙劃向下游,再拉到岸邊,拖回家。

  如果可以成功,那麼一次就能補齊所需的木柴。

  可是這個計劃充滿很多變數,首先,那些樹在春季漲潮的時候有沒有被沖走?會不會其實已經躺在柴房裡了?

  然後,能不能順利拖拽到河邊呢?木筏在渡河的時候會不會被沖散?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和易弦去了。

  夏季的森林是獵食動物活躍的地方,但現在至少比秋天要安全。到了秋天,動物們也感到寒冬將至,抓緊時間囤積營養和脂肪,因此變得更加兇猛。

  早去比晚去要好。

  天剛剛亮,餵了鴨子兔子,他們就帶上乾糧出發了。

  要是在從前,何田會劃著獨木舟從家門前這段水流比較平緩的河面橫渡,劃上一個小時的船到達對岸,再沿著河岸步行,但是現在不用了!因為他們有了一座橋!

  大米背著各種工具和沉重的藤索,易弦和何田牽著它在林中步行,小麥跑前跑後,熱鬧得像是去玩耍。

  幾個月前他們修橋時,河水還結著冰,每次要讓大米拉著爬犁在冰上跑上快一個小時才能到達。河岸並不是筆直的,崖岸蜿蜒,雖然從地圖上看,穿過森林會更近,可是林中白雪未化,反而需要更久的時間。

  現在,樹林變成了另一幅模樣,高大的樹木鬱鬱蔥蔥,十分陰涼,清淺的小溪從林子間流過,因為陽光難以透過茂密的枝葉,石頭上、樹幹上生了許多青苔。偶爾能聽到鳥的鳴叫聲,淺淺的小溪從石頭上流過。

  他們跨過一條小溪,只走了半個小時,就爬上了懸崖邊。

  春天建橋時,易弦還認為自己會很快離開,所以千方百計要在離開前為何田多做點東西,為了趕快把橋建好,當時他們用了懸崖附近竹林裡的竹子而不是木頭。

  今天來之前,他就在想得把橋板上的竹子換成木頭,但這一路上走來,他們並沒發現合適的木材。太高的樹砍了難以拖拽到懸崖上,懸崖附近只有那兩棵用來固定橋索的樹比較大。

  「要是走運的話,說不定倒下的樹還挺多的,能運到這裡一兩棵,就夠用了。」何田望著橋下奔騰不息的河水感歎。

  兩岸懸崖之間只有五六米的距離,河水奔流而下,經過這個隘口時發出巨大的轟鳴,穿透密林,隔著老遠就能聽見,沿著山坡走上懸崖後,空氣裡都各位濕潤,水流撞擊在崖岸石壁和水中大塊的岩石,迸濺成細密的小水珠,形成一層水霧,陽光直射下來,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彩虹。

  藤橋上的藤索經過兩個月的水霧浸潤,原本黝黑乾枯的藤條變得亮晶晶的,橋索上鋪的竹板變成了深黃色,也是亮晶晶的,雖然在鋪的時候為了防滑用銼刀銼出了些凹槽,但看起來比剛鋪上的時候更滑了。

  大米看到這座橋就發怵,當時橋下面還是冰雪呢它就死命不願意過橋,現在橋下奔流的水全是白色的泡沫,發出像打雷一樣的聲響,水花四濺,它就更不願走了,強著頭往後退,何田都快拉不住它了。

  小麥倒是一直保持著高度興奮,撅著屁股趴在橋邊汪汪叫了兩聲,探頭向橋下看了一眼,趕快又跑回主人身邊。

  何田也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提前準備了一些草繩。把草繩一圈一圈纏在鞋底,就能增加摩擦力。

  她還給大米準備了草袋子,像穿襪子一樣裹在它四個蹄子上。大米驚恐不安,易弦和何田很費了些功夫才給它穿好。然而能不能把它趕過橋,還是未知數。如果它不願意過橋,那他們就得背上二十公斤重的工具,到對岸的林子中繼續走上一個小時。而大米自己留在這裡也很危險,不把它拴住,它很可能叫不回來了,從此回歸山林,拴住它,要是來了獵食動物,它就完蛋了。

  這次砍樹又是必須要兩個人配合的,不能讓易弦送它回家。

  易弦返回林子中採了很多嫩葉和青草,先抱著小麥走過橋,把這些大米喜歡的食物灑在橋上,再返回去,拉著大米的韁繩,何田在後面用小樹枝敲打大米的屁股,對它大呼小叫。

  一邊是兇狠的主人和小鞭子,一邊是好吃的食物,大米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上了橋。上去之後,它只好往前走,易弦又把一根嫩枝伸到它鼻子前逗引著,終於,讓大米也過了橋。

  一過完橋,大米立刻拉了一大泡便便。

  何田把手裡的小鞭子扔下橋,轉瞬間就被洶湧的流水沖沒了。

  再回頭看看,水浪最高時幾乎要碰到橋底了,水花激起的白霧隨著強勁的風在空中搖擺旋轉,時時撲向橋中心。

  「回來的時候你一個人牽著它能行麼?」何田有點擔心。

  易弦抖抖被水霧濺濕的外衣,「也許把它眼睛蒙上會好一點?」

  到了對岸,要繼續沿著靠近河岸的樹林前進兩個小時,才能到達那片雲杉林。

  最開始的那段路並不好走。暴雨沖刷走了崖岸上的小石頭,甚至還連根拔走了一些樹木,樹倒下之後,樹根帶起的泥土石塊也被雨水沖走,道路崎嶇,腳下到處是碎石,在一些路段,還要小心有石頭從頭頂的山崖上滾落下來,這時無路可避,身體另一側就是幾米高的懸崖,下面是奔騰的流水。

  易弦越走越是心驚,他懷疑即使做好了木筏,何田能否撐著它漂流過這些險灘,要是木筏撞在河中的岩石上,藤繩斷了,木筏就碎成幾片,站在上面的人要怎麼才能不掉進水裡呢?

  何田卻很有信心。

  「我爺爺奶奶就這樣運過木頭。放心吧。只有這一段水流很急,因為河裡好多房子那麼大的大石頭,河道又突然變窄了,過了這一段就好了。」

  這其實是沒有辦法。

  燒窯需要最少三天的時間,一旦開始燒了,就不能停下來,得不斷地往窯爐裡填柴。這三天,他們得一直守在窯爐邊上。

  如果要從家附近的林子裡伐木去補充冬儲木柴,砍一棵樹,鋸成段運回來,需要花一天時間。而他們得最少用三棵樹。

  這樣的話,燒窯加上砍柴,至少有六七天時間,他們做不了其他的工作。

  在寶貴的夏季失去一周存儲食物的時間,是很嚴重的。

  更不用說,新砍下的樹還要晾曬至少兩三個月才能燒,多雨的秋季會使木柴晾乾的時間更長,如果冬天提前到來,他們就很可能面臨木柴短缺的窘境。

  倒下的雲杉樹已經曬乾了,運回家很快就能用,而且,假使一切順利,他們一天就可以運回家三四棵樹,節省出寶貴的時間。

  「這全都怪那夥土匪!」何田咬牙。要不是他們打碎了家裡的陶器,也不用重新燒窯了。如果全都去買,又那麼貴,還沒拿到手的窗戶就已經花了她一大筆錢了!

  這時已經接近正午了,他們連續步行了快四個小時,全都很累了,就坐在崖岸邊上一片樹蔭下休息,順便吃午餐。

  他們的午餐是用泡了一晚的野米、小米、紅豆,和切成丁的胡蘿蔔,還有大米、糯米做成的飯團,飯團中間包著一塊用鹽、糖、蜂蜜醃了一晚的肉,蒸好放涼,用桑葉包著。

  糯米增加了飯團的黏度,胡蘿蔔和紅豆讓飯團更香甜,小米和野米又有些嚼勁,再加上大大的一塊肉,吃起來口感豐富又有層次,每次咀嚼,咬到不同的食材,味道也有微妙的變化。

  這樣的飯團即使冷了吃也很好吃,像是簡易版的粽子。

  吃了飯團,還有水果。是放在小竹盒子裡的藍莓和小番茄。這株番茄的種子混進了藤番茄中,比拇指頭大不了多少的小番茄長出來之後,何田一度以為它們是營養不良了,藤番茄也小,可是也應該有核桃那麼大啊,後來易弦告訴她,這是珍珠番茄,就是這麼小,是當水果吃的。

  說實話,不怎麼好吃,酸酸的,一咬一股水。得在吃藍莓之前吃掉它們,不然一吃藍莓,更覺得它們酸得厲害。

  這番茄應該只是起裝飾作用的吧?

  明年不會再種了。

  兩個人吃著午餐,也沒忘了小麥。

  小麥今天吃的狗糧也用竹葉包成了一個可愛的小四方包,用草繩紮著。易弦把竹葉包打開放在它面前,小麥埋頭吃起來。

  他取出水壺,喝了幾口水。

  坐在他這裡,剛好可以看到那片倒下的雲杉。他眯著眼睛數了數,大概有七棵。有幾棵的樹葉已經完全脫落了,枝幹曬乾,變成了灰黃色,被壓在下面的還有些綠葉子。

  他還是有些擔心能不能順利把木頭運回去,但至少,他們沒有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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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八章 極品肉絲鮮蔬麵

  休息之後,他們繼續前進。

  這次走了十幾分鐘就到了雲杉林。

  大米就不領下去了,就暫時放它在山上的林中覓食。

  再往下走,雲杉林非常繁密,倒下的其實並不止靠近河岸的那一片,還有好幾處,老樹壓在其他樹身上,要倒不倒,看得人心驚。

  倒下的雲杉有不少是從根部鬆動,帶得根周圍的土石也都鬆了,要是大米踩進泥坑,或者被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埋在土裡的樹根絆倒,扭到腳就不妙了。

  砍倒樹木,再滾動到河邊的變數太大,小麥也不能領下去,就讓它負責留在原地「看守」大米。

  小麥經過幾個月的訓練,已經頗有一隻獵犬的樣子了,只要有了「任務」就不覺得著急,乖乖看著兩個主人向山坡下走去也不跟著。

  易弦和何田背上藤索和鋸子斧頭之類的工具,順著山勢向河岸邊往下溜,有時踩到碎石,還會引起一陣滑坡,土石呼啦啦滑下去,撲撲通通摔進河水裡,濺起一片水花。

  值得慶倖的是這一段的河水確實如何田說的那樣流速平穩。

  三四十米寬的河面上沒有激流,沒有礁石,水面連一個漩渦也沒,平緩得幾乎看不出在流動,平滑得像一塊碧綠的綢子,只有吹起風時,才泛起魚鱗樣的漣漪。

  倒在地上的雲杉一共有八棵,都很符合何田他們的標準,直徑超過半米,六七米長。最棒的是,從去年秋天到現在,木頭已經曬得很乾了,搬回家放幾天就能燒了。

  就連倒的方向也不錯,張牙舞爪的樹根對著山坡,頭倒向河邊,鋸斷之後不用費什麼力就可以推動,讓它們順著山坡滾到河邊了。

  遺憾的是樹的頂部有兩三米在漲潮時被河水浸濕,反復了一段時間後,已經開始腐爛。

  何田戴上手套,和易弦拿上拉鋸,選好一棵樹,先鋸掉腐爛的樹幹,把它推進河裡,讓它順流飄走,以免它待會兒礙事,然後,再用斧頭砍掉所有小樹枝,鋸掉所有的大樹枝,這些全都不要,只留一個圓木,最後,從距離樹根半米的地方鋸下,樹根也不要。

  鋸這裡的時候,得兩個人一起用大鋸,一人站在樹幹一邊,一腳踩在地上一腳踩著樹幹,兩人雙手握著鋸子,一起來回拉動。

  在大嚴寒之前,這種大鋸估計已經絕跡了,伐木的人最熟悉的工具是鏈鋸。

  現在也還是有用柴油做動力的鏈鋸,但並不是每個人都用得起。

  鋸好第一棵樹,已經到了午後最熱的時候。

  兩個人戴著草帽,還是滿頭滿臉的汗。

  易弦看何田兩頰紅撲撲的,就摘掉自己的手套,把剛鋸下的樹根截面上的鋸末拍掉,「坐下休息一會兒。」

  何田坐下擦擦汗,喝了幾口水,就站起來繼續工作。

  她把藤繩斜背在身上,走到河灘邊,讓易弦推動木頭,她在河邊接應。

  即使鋸掉了近一半,這根粗大的木頭也沉得嚇人,這時務必非常小心。

  等她走到河岸邊,易弦大聲喊,「準備好了麼?」

  「好了!」

  「我推了!」

  他推動粗大的圓木,它從山坡上滾下來,一路發出悶響,所經過的地方蕩起一片塵土,樹皮碎片、石子、土塊全被碾壓。

  當它骨碌碌滾到河岸邊上時,被一塊一半陷在淤泥裡,一半被河水打磨成半圓形的石頭絆了一下,竟然飛起了四五十釐米高,又重重落在淤泥中,濺起一大片泥巴,這才繼續骨碌進了河水。

  何田要儘量靠近它才能及時抓住它,不讓它被水沖走,更要躲開它的必經之路。這一路看得小心臟砰砰亂跳,當圓木飛起,又砸進淤泥裡時,她真擔心它會陷在泥裡。

  圓木沖進河中,何田立即跳進水裡,用藤繩拴住它,繩子背在肩上,費力拉向岸邊,易弦這時也跑下了山坡,他用另一根藤繩拴住它另一端,兩人一起用力,把它拉到岸邊,拴緊繩子。

  第一根圓木是最重要的,栓好了它,木筏就能紮得結實。

  拴好之後,何田把繩子繞在那塊大石頭上,不讓圓木隨水流漂走。

  她的褲子從膝蓋開始全濕了,就捲起褲腿,開始鋸第二棵樹。

  這棵樹比第一棵稍微細一點,但能留下的部分更長一些。

  第二根圓木滾下來之後,何田和易弦都有了點經驗了,給藤繩打結,再拴上它,勒緊,把兩根圓木緊緊捆在一起,再把繩子固定在石頭上,以免它們漂走。

  第三根、第四根圓木也如法炮製。

  鋸第四棵樹時,何田拉鋸時只覺得頸項、肩膀、手臂、手腕全都在發抖。

  這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樹根鋸到一半,易弦擦擦汗,「唉,不行了,我得坐下休息休息。」

  何田知道他其實是想讓她休息又怕她拒絕才說是自己累了。

  她微微一笑,沒說什麼,挨著易弦坐在樹墩上,捶捶酸麻的手臂和肩頸。

  易弦摘掉草帽,輕輕扇著風,何田鬢角有一縷長點的碎髮在他每次扇動時,就輕輕飄起,在他臉上刮一下,刮得他癢癢的。

  不知怎麼回事,他突然想起上次他要她坐在自己身上的情形了。

  這麼一想,他趕緊用力扇了幾下風,又轉身拿出水壺,遞給何田,自己也咕咚咕咚猛灌幾口水。

  休息了一會兒,何田問他,「我們再開始吧?」

  他看著她,嘴角不自覺地向上翹起,「嗯。」

  第四棵樹鋸完,推下河岸,和另外三棵圓木捆在一起,再給藤繩打個結,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個五六米長,四米多寬的木筏了。

  何田看看還剩在地上的幾根木頭,很誘人,很可惜,她不能把它們也帶回去。

  不過,也不能任由它們在這被河水沖走。

  要是把這幾根木頭順流漂到藤橋那裡,撈起來,不就可以做橋板了?

  她和易弦將幾個樹墩墊在剩下的幾棵枯樹邊上,又揀了幾根鋸下的粗樹枝,一端用斧頭砍成尖的,當成樁子平均地插在地裡,攔住樹木,讓它們不會滾下山坡。

  易弦怕不結實,又找了根粗木樁當成錘子,把木頭欄杆都夯實。

  最後,何田檢查一下繩索,確認夠結實了,跳上木筏,用竹篙一撐,「走吧!」

  易弦看著何田撐著竹篙,沿著河岸緩緩前行,一顆心也像水上的木筏一樣忐忑起伏,可他現在還有很重要的工作。

  他得帶著大米小麥趕回家,在岸邊接應何田。

  回程的時候易弦走得要比他們來時快得多,因為走過一遍了,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可以全速前進,哪裡需要小心繞過。

  又到藤橋時,易弦把外衣脫下來,蒙在大米腦袋上,趕著它過了橋。

  不知道是看不到所以不害怕了,還是已經過了一次有經驗了,或者就純粹是欺軟怕硬,大米這次很順利地過了橋。

  易弦心急火燎地趕回家,牽著大米來到河邊,不停向上游張望,等了大約十分鐘,根本看不見何田的影子。

  他心裡像有隻小獸在撕咬翻騰,一直告訴自己不會有事、不會有事,又一直在想,要是木筏散了怎麼辦?遇到險灘會不會翻啊?何田該不會有事吧?

  又坐立不安地等了十分鐘,像是看錯了似的,看到上游漂來一張木筏!

  「何田!何田!」他立即跳起來順著河岸往上游跑,小麥跟著他跳進河邊的淤泥裡,汪汪叫著。

  何田撐著木筏,對他揮揮手,今天沒有什麼風,她漂浮的速度很慢,一路上風平浪靜,經過懸崖的時候木筏轉了個圈,卡在兩塊大石頭中間,費了點時間和力氣才過了那裡,但總算有驚無險。

  易弦跑到跟前,跟何田笑了一會兒,才想到,哦,這裡不是接應地點,他得到他們家下面那邊才能幫她把木頭拉上來。

  他正有點不好意思,何田從木筏上跳下來了,站在到大腿深的水裡,抓著藤繩朝他走過來,他趕快迎上去,接住一條繩子,兩人一起在水中慢慢走著,拖著重逾千斤的木筏。

  到了家下面的岸邊,讓大米拉著藤繩,兩人站在水裡借著浮力推,就把木筏推到了岸邊,然後再一根一根解開,滾上岸,鋸成段,劈成塊,放在大米馱著的竹簍裡,一趟一趟運回家。

  一直忙到晚上九點,才把四根圓木都運回家,堆在柴房外面。

  兩人累到了極點,連晚飯都沒吃,就著一壺涼開水啃了塊乾麵包就倒下睡了。

  到了午夜,易弦餓醒了。

  他輕輕爬下棚板,點亮油燈。他取了一塊醃肉,用小刀刨成薄片,點燃乾草,升起爐火,煮開一鍋水,把醃肉扔進去,滾了幾滾之後抓一把麵條下進鍋裡。

  他拿了兩隻碗,撈出麵條,想了想,又帶著油燈去了菜地,剪了幾片番薯葉,回家洗淨,放在煮麵條的水裡燙了燙,放在麵上。

  這時何田還迷迷糊糊睡著。

  他爬上棚板,輕輕推推她,「何田,醒醒!」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發了會兒呆,對他笑了,「你做飯了?」

  「嗯。」

  「做了什麼?」

  「極品肉絲鮮蔬麵!」他認真說。

  「噗!」何田笑著伸個懶腰,又捶捶肩頸,「那我就賞臉吃點你的極品麵條!」

  夜深了,窗外的林子裡卻不寂靜,蟲鳴和夜行小動物一起演奏著小夜曲。

  何田和易弦一人捧著一隻大碗,全無形象地呼嚕呼嚕吃著麵條。饞得小麥哼哼叫,舔著嘴不滿地看著這兩個吃獨食的主人。

  「好吃麼?」他問她。

  她看看他,「好吃。」

  易弦搖搖頭,「這算什麼好吃啊!真正的極品肉絲鮮蔬麵用的湯是干貝、豬骨和四個月大的小公雞熬的,一整隻雞和胡蘿蔔、芹菜、山藥一起熬上四五個小時,倒掉雞子和菜,只要湯來下麵,那才香呢,我這是用清水煮滾下的麵!」

  何田發現,最近易弦好像得了種一被表揚就要裝出「這沒什麼」的病。她咬著嘴唇笑了,繼續聽他講真正的極品麵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麵是一種叫『天使髮』的銀絲麵,每根不到一毫米粗,下湯後滾上兩滾就撈出來。」

  「湯和麵還尋常,澆頭裡的肉絲和鮮蔬才是真正講究的部分……」

  吃飽了肚子,又睡了一覺,易弦和何田是睡不著了。兩人乾脆躺在床上,又聊起來吃的了。

  他們今年買了很多麵粉,何田怕麵粉容易受潮,就拿一部分做成了麵條。

  麵粉兌上水,加一點點鹽和糖調味,揉成麵團。

  做麵條的麵團要做得硬一些,這樣壓出的麵條才不容易斷,因為麵裡含的水分少,也更容易晾乾。

  把麵團分成幾份,一次一次投入手搖壓麵機,先壓成一指厚的餅子,再壓成薄片,最後壓成麵條。

  壓麵機有幾種選擇,可以壓出寬窄不同的麵條,但最細的那一種,壓出的麵也不可能只有一毫米粗細。

  壓好的麵條掛在竹竿上晾曬,曬到半乾的時候盤成一團一團的收在木盒裡,就能保存很久。想吃的時候,放在滾水裡煮一會兒就熟了。和土豆粉條一樣,是種能很快就能熱乎乎地吃到的食物。

  夏天,是吃冷麵的季節。

  麵條煮好後撈出來,放在剛從山澗提回來的冰涼泉水中一激,再撈出來,就不會黏在一起了。

  從菜地摘一根黃瓜,洗淨切成細絲,放在麵上,加一勺芝麻醬拌勻,只這麼吃就很好吃。

  要是再講究點,可以加上一粒鹵蛋。鹵蛋去殼後切成兩半,放在麵上。黃黃的蛋黃,配著綠瑩瑩的鮮黃瓜絲,白生生的麵條,如果再切一個小番茄放上去,就更好看了。

  要是還想再講究點,還可以加一大勺肉醬。

  不管是雉雞肉、鴨胸肉還是兔兔肉,剁碎之後和蔥末、豆瓣醬一拌,下鍋快炒,澆在麵上,肉汁滲進麵絲中,再配上黃瓜、番茄、鹵蛋,那就更好吃了。

  說著說著,兩個人又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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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15:29 |只看該作者
卷四 第一個夏天 第五十九章 黃瓜

  運木頭回來的第二天,何田和易弦今年夏天第一次在太陽完全升起後才醒來。

  兩人幾乎同時醒了,轉過頭看看,小夥伴也正轉頭看自己。

  相視一笑後,何田有點不好意思,「昨天忘了掛簾子了。」

  易弦翻個身,側臥著,看著她,「以後也別掛了吧。」

  「嗯?」何田皺眉,說什麼呢這是?

  易弦的眼睛在晨光下又黑又亮,他挺認真地說,「我喜歡一醒來就能看見你的臉。」

  這、這這說什麼呢這是?!何田覺得一股熱氣嗖一下從被子裡躥到臉孔,連耳朵都發燙了。

  她一言不發,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背對著易弦。

  易弦看見她何田耳廓紅得都要透明了,知道她是害羞了,可是她並沒像像他剛露餡那天那樣怒視他。

  她睡得頭髮半散開,領口露出的一截雪白的小脖子藏在亂蓬蓬毛茸茸的髮絲下面,肩胛骨在薄薄的單衫下面若隱若現,就很想湊過去,把下巴鼻尖擱在她頸後,去蹭蹭她。

  但這暫時只能是想像。

  易弦坐起來,把那根掛著布簾的竹竿架在凹槽裡,躺下歎口氣,盯著房頂。

  他聽到何田坐起來,窸窸窣窣換衣服,突然又問,「能不能就換衣服的時候才掛簾子啊?」他語氣十分誠懇,「醒來了看見小夥伴的臉就覺得安全了……」

  簾子後面的人影一抖,過了一會兒,何田趴在橫杆上方,看著易弦,「要不,還是蓋個瓜棚吧?」

  易弦噗嗤一笑,沒敢再說什麼,把被子拉起來,蓋在自己臉上。

  何田咬咬嘴唇,默默笑著鑽回橫杆另一邊。

  補充好了木柴,還得準備好燒窯期間的食物。一旦開始燒了,很多時候需要兩個人一起合作,可沒什麼空餘的時間做飯。

  在開始燒窯之前,還得起一次網。

  何田為燒窯準備的主要食物是燕麥麵包和麵餅。

  燕麥是種緩慢釋放能量的食物,麵粉裡加了烤好碾扁的燕麥,再加入一把核桃仁,一小勺鹽,加水和酵母,揉成麵團,放進長方形的鋁制麵包模裡,等麵團二次發酵後,放在烤屜裡烤二十分鐘。

  烤好的麵包,露在模子外面的皮是棕黃色的,很脆。

  模子裡塗了一層鵝油,所以倒著輕拍底部,麵包就會脫模。烤好的麵包放在竹篩子裡放涼,就能收藏在地窖裡了。

  一整個夏天,地窖的溫度都保持在0-10度,所以麵包在裡面放個幾天都不會變質。

  燕麥麵包乾了之後就變得很硬,抓著一整塊麵包敲在桌子上會發出砰砰的響聲,像是在用一塊木頭敲桌子。吃的時候得用刀刃是鋸齒狀的麵包刀切成厚厚的片,放上肉、菜,或者塗上果醬。

  易弦說這個麵包要是配羊奶奶酪吃一定很美味,但是何田沒吃過羊奶奶酪,只能想像那種滋味了。

  如果還有魚子醬,塗在燕麥麵包上也好吃。

  何田上次做的魚子醬還剩下一小罐。不過,她上次做的燕麥麵包是用手揉成比掌心略小的橢圓形,放在烤屜裡烤的,更加柔軟些。

  除了燕麥麵包,何田還做了燕麥餅。

  做燕麥餅的麵團是熟麵團,把烤好的燕麥磨成粉,和麵粉、鹽混合好,不加酵母,加入滾水,一邊加水一邊攪動,等麵團涼了,揉成團,醒一會兒,切成小塊,壓扁,擀成圓形,麵餅中心塗一點油,兩張兩張摞在一起,邊緣壓緊,放在平底鍋上,用小火烤。餅子烤上一分鐘後,就會從中心鼓起來,像是條生氣的河豚,這時用木鏟給它翻個面,烤另外一邊。

  烤好後,餅子又癟了下去,兩層面之間的熱空氣都跑出去了。

  烤好的燕麥餅也放在地窖裡,它能比麵包保存得更久一些。要吃的時候,從邊緣輕輕一撕,餅子就裂開口,像張大了的青蛙嘴巴,這時就可以盡情把自己喜歡的肉、菜填進去,用手握著吃。

  要燒窯的話,是不能保證定時吃飯的,更沒時間準備和製作熱的肉和菜。所以何田還炒了些肉醬。

  肉醬最好是用紅肉來做。魚肉是絕對不行的,太容易腐壞。

  所以她用的是兔肉。

  兔子剝皮洗淨之後取下胸肉和腿肉,剁成肉末,加上鹽糖,或是豆瓣醬,和蔥末一起翻炒,然後裝進陶罐裡密封,吃的時候舀出一勺,塗在麵包或是麵餅上。

  現在,菜園裡的黃瓜已經果實累累了,何田和易弦採摘了很多黃瓜,放在地窖備用。

  鮮脆多汁的黃瓜切成絲或者片,和肉醬一起夾在麵餅裡,中和了肉醬的鹹味,又給這種乾糧帶來難得的鮮味。要是時間緊迫,就一手拿著黃瓜一手拿著餅子吃吧。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陶器工坊裡的那些陶坯也徹底乾了,選個晴好的天,就可以開始燒窯了。

  在這之前,還得把陶坯一件件擺放在窯裡。

  選幾塊十釐米厚的木板和陶磚在爐窯裡搭做成架子,大的器物比如水缸放在中間,小的放在上面,每件東西之間還要留有距離,讓火爐溫度能夠均勻。然後再用木柴把架子給封起來。

  何田家的陶窯有兩米高,一米多深,一米多寬,小心計劃的話,能放兩排架子。

  因為對燒制器物的美觀沒什麼太大要求,所以也就不用考慮走火的方向,能不能引起窯變、燒好的陶器上有沒有火彩什麼的了。這些家中的書上倒是有提及,不過,需要考慮這些因素的人,是藝術家,不是山民。

  把所有必須燒的東西都放好後,再觀察觀察有沒有縫隙,可以見縫插針地放下點小物件,什麼陶梳啊,小盒子小盤子啊,香插啊,小風鈴啊之類的。

  最後,架子的最底層,挨著地的部分,是放陶磚的。

  陶磚全是用模件澆漿做的,每塊都是二十五釐米長,十釐米寬,十釐米厚,稍微放乾一點後,用直徑2.5釐米左右的竹管在中心插兩個洞,掏出洞中的泥巴。

  何田家木屋裡的火爐和煙囪就是用這種空心陶磚蓋的。由於磚頭厚實又中空,具有很好的耐熱性,加熱之後會緩慢地釋放熱量,在寒冷的冬天,能讓一整個夜晚都保持暖和。

  在森林中,陶磚並不是最佳的建築材料,木材才是。陶磚蓋的牆面,在嚴寒時很容易出現變形,裂縫。如果是地上不太高的建築還好,如果是地下的,絕對不行。

  何田燒陶磚,是想做一個升起的苗圃。

  凍土季節開始後,如果是種在升起的苗圃裡,作物就還能再存活一兩周時間。要是能再給苗圃加個保暖的蓋子,比如弄個籬笆,蓋上草簾子,就能讓裡面的植物再多活一兩周。

  這麼一來,植物能多出近一個月的生長期。

  別小看這一個月。如果能多長四周,核桃大小的土豆就能長到拳頭大小。

  挖池塘時挖出的土還有很多,所以她和易弦商量之後,決定再燒些陶磚,用來做一個圍欄,裡面放上土,四邊架起竹籬笆。

  陶磚所用的陶土就不用淘洗那麼多次了,篩過之後,放進洗衣機的備用桶中,加上水、沙子和草木灰,讓大米推個半個小時,就能用了。

  空心陶磚用來做花池苗圃是很合適的,既能保持土壤的溫度,還透氣,還能將多餘水分析出。要拆卸、擴建也都很容易。

  陶器工坊裡有一輛小獨輪木車,把陶坯一車一車運到陶窯,擺好,再把木車一車一車運過去,按照大小相間的規律擺好,然後,用殘舊的陶磚封好窯,只留一個進火口,就可以開始燒了。

  進火口上掛著一塊沉甸甸的鐵板,用一根粗麻繩拉著,等窯爐內的火徹底燒旺後,每隔一會兒,就得往裡面添柴。

  添木柴時要觀察爐火的顏色,直到爐火呈現明亮的橙色,看了幾秒鐘後閉上眼睛,眼前還留著那種顏色的殘相——這就說明爐火的溫度已經接近一千度了。

  這時,就要非常小心。

  從現在開始,不管是狂風還是暴雨,打雷閃電,都不能停下,要一直加柴,讓爐火保持這個溫度。

  如果爐內溫度降低,那這一爐的陶器可能都完蛋了,打開窯的時候也許還是完整的,一拿出來,就會「啪」地碎成兩半。

  燒窯這三天,何田和易弦幾乎全天守在爐邊。只在晚上輪換著睡一會兒,實在太累了,就在窯棚下面搭的臨時床上躺一會兒。

  加柴、劈柴,往爐子裡投入柴火時要一個人拉起鐵板另一個人快速用鐵鉗架起木柴放進去,柴要儘量放得靠裡。每次加柴,臉上、手臂上的毛孔都是灼熱的,流出的汗瞬間被烤乾。

  這幾天,在兩人的睡夢中,夢到的也是不停在添柴、劈柴、運柴火過去,夢境一直是橙紅色的。

  到了第四天早上,何田說,可以封爐了。

  除了鐵板蓋著的添柴口,爐窯頂部還有一個出氣口,是氧氣進入,在爐內循環的地方,把這兩個口用磚塊封死後,爐火就會漸漸熄滅,燒陶的最後一步也是最奇妙的化學變化,會在爐內由明亮的橙紅色轉入黑暗中完成。

  現在,他們終於可以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覺了。

  封爐之後,爐窯在幾天內逐漸變冷,這個降溫的過程不能太快,不然還是會收到一窯破碎的陶器,千萬不能急著打開爐窯。

  何田和易弦回到家,感覺像被烤掉了一層皮,頭髮也乾枯得像乾草,就連每天陪伴他們的小麥,從頭到腳的毛都炸起來了,摸起來乾乾的。

  何田燒上一大鍋水,和易弦下了碗麵條,連湯帶水吃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躺下睡一覺。

  這覺一下就睡到中午。

  易弦醒來,看到何田正在蒸米飯。

  米飯放在竹盒裡,放了板栗、蜜紅豆和一條鴨腿。

  飯蒸好了,再摘兩根頂著小黃花的黃瓜,洗淨放在案板上一拍,切成段,倒進大碗裡,加上鹽糖醬油一調,配著米飯吃。

  這頓飯不怎麼費事,可是營養齊全,有肉有菜,顏色也很鮮豔,深粉紅色的鴨腿,金黃的栗子,雪白晶瑩的米飯,深紅色的蜜紅豆,嫩綠色的黃瓜,味道,當然也相當不錯。

  這也是他們這幾天吃到的第一頓熱飯。

  吃飯的時候何田又燒上一大壺水,他們需要好好洗個澡,洗掉一身的煙薰火燎氣。

  昨天晚上,她選了兩根絲瓜藤,在尖端隔斷,讓藤的斷口放進小竹筒裡,絲瓜供應給枝葉果實的汁液就源源不斷滴進小竹筒裡,這時摘下來,竹筒已經快裝滿了。

  洗澡水倒進木桶裡,冷熱水混合好,把竹筒裡的絲瓜汁倒一半進去,再把一塊紗布浸泡在竹筒裡,等它吸滿了汁水後敷在臉上,這就是絲瓜汁面膜了!

  這麼舒舒服服地泡在加了絲瓜汁的熱水裡,靠在木桶邊,不斷把絲瓜汁拍在敷臉的紗布上,乾枯的皮膚頭髮都得到滋潤,絲瓜汁有滋潤的效果,帶著淡淡的清香,要是在木桶裡再加幾片薄荷葉,那就更能解乏了。

  這麼洗完之後,就感覺煥然一新,何田覺得自己終於又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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