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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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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浴火小熊貓] 二人森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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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01:55:28 |只看該作者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章 番茄雞蛋撈麵條

  番茄和醃黃瓜罐頭做好了,衣服鞋子也有了,何田數了數熏肉小屋裡的雞鴨魚肉,取下幾排架子,摘掉上面掛的肉,每樣一些,分裝在五個袋子裡。這些,是她準備拿到五個狩獵小屋的。

  趁著還沒下雪,林中的路更好走,趕快把食物、乾柴、禦寒衣物還有些日常用具送到每個狩獵小屋,再檢查檢查春天時做的那些松木拱門陷阱,再看看屋子需不需要修補,為冬天的狩獵做好準備。

  去年,她一直到深秋才能準備好了食物送去小屋,而且,也準備得不多。

  這其實是很冒險的。如果狩獵時突然下了大暴雪,她有可能被困在小屋一周以上,保不準就凍死餓死在那兒了。

  除了醃肉和罐頭,何田還準備帶些乾麵條,乾菜和乾果過去。這些「奢侈」的食物,去年在小屋狩獵的時候,只能一邊吃醃蘿蔔乾一邊回憶想像,今年可以放心吃了。

  家這側的小屋還好,河對面的小屋還要再帶些今年新做的陶杯陶碗。乾草也要運過去一些。還要再送過去幾條被子,把那裡的被褥拿回來翻新。那邊四間小屋,只有一間裡有兩套不錯的被褥。去年何田和易弦在小屋間往返時還要背上被子,十分悲慘。

  準備好了食物,帶上新縫製好的被子,何田和易弦又帶著大米小麥出門了。

  他們先到家附近的小屋。

  沒下雪時,從家裡走到這片林地,只要兩個個小時不到。

  因為離家最近,這個小屋經常維修。

  遠遠看到小屋門窗都完好無損,門前的樹上掛著的儲物箱也沒被小動物破壞的痕跡,何田先放下一半心。

  等走近了,她就苦笑。

  釘著儲物箱的樹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包裹著一層一米高的白樺樹樹皮,樹皮上塗著油脂,這樣,滑溜的樹就讓松鼠老鼠之類的動物沒法爬上去,鑽進儲物箱裡搞破壞。

  可現在,樹上包裹的白樺樹皮上黏著一隻松鼠,屍體已經乾了,只剩下皮毛和骨骼,散發臭味。看起來死了至少兩個月了。很可能就是在春天何田設下新陷阱之後,白樺樹皮上塗的油被曬軟了,它就爬來了。這一爬,就被沾著下不來了。

  何田讓易弦打開屋子門窗。先給小屋透透氣,自己用鐵鏟把這隻死相淒慘的松鼠處理掉。

  移走了松鼠,易弦提著水桶去屋後的小溪打水,何田把木梯架在樹邊,取出木箱裡的被褥,在兩棵樹之間栓上繩子,揭掉被套,把被子芯和鹿毛褥子掛上拍打晾曬。

  這時是正中午,太陽正烈,被子很快就曬得蓬鬆,鹿毛褥子上的毛也曬得根根發亮。

  何田先把帶來的一袋乾菜打開,抓出一些裝進長方形的陶盒裡,再把四卷寬麵條也放在一個長陶盒裡,兩條醃魚,兩塊臘肉,四個鴨腿分部放在兩個四方形陶盒裡。所有陶罐陶盒都先用繩子捆緊蓋子,再整整齊齊摞好,取一根長繩子穿過儲物箱上的洞孔,在摞好的陶盒上打個結,牢牢地和儲物箱綁好。

  她又從大米背來的簍子裡取出一罐番茄醬和一罐醃黃瓜。這兩個陶罐早就用乾草編的繩子紮了個套子裝著,還留有提繩,方便搬動。

  何田把它們放進小屋地板中間的下陷式儲物箱裡。這個箱子就像一個天然冰箱。溫度和地窖差不多。因為它們都含有大量水分,是不能放在室外的,怕凍上,也怕凍成冰後把罐子撐裂。

  這時易弦提了水回來,他們燒開一壺熱水,隨便吃了點帶來的乾糧,繼續工作。

  今天春天來做松木拱門陷阱時何田砍倒了一棵小屋附近的樹,再跟易弦把樹木切成一截一截的,堆在屋子南牆外的柴棚裡。現在木頭都乾了,就可以劈成柴摞起來,再劈一些細木片做引火柴。木柴和引火柴都得拿一些就放在鐵皮爐子旁邊,再放一些乾草,這樣,只要一進屋子,就能快速生起火暖和起來了。

  易弦劈好柴,何田檢查了一遍春天放好的陷阱,被褥也曬得蓬鬆乾燥。

  他幫著何田給被子套上帶來的乾淨被罩,折好放進儲物箱裡,再從屋後的窩棚裡找出一罐油脂和刷子,重新給樹幹刷了一層油。

  何田無奈,「到了冬天就好了,到時可以在樹上澆點水,凍成了一層冰皮,松鼠就再難爬上去了。」

  他們熄滅爐火,栓好門窗,帶著小麥大米折返去藤橋,趕往河對岸的狩獵小屋。

  過了河,他們在林中走上三四個小時,終於在太陽下山前趕到了小屋。

  在密林中,陽光消失得更早,他們趕到時,四下涼颼颼的,林子裡陰沉沉的,不知有沒有藏在什麼獵食動物。

  易弦去打水,何田讓他領著小麥,還囑咐他,「一定要小心。」

  他打了兩桶水回來,就不讓何田繼續爬梯子了,叫她去升火燒水,「外面冷,你在屋子裡待著。放東西而已,又不是什麼精細活兒,我會!」說著把她推進門。

  然後,他踩著梯子,先把儲物箱裡積了幾個月的浮灰落葉掃掉,再把被褥掛在樹上晾一晾,這時沒有太陽了,但是讓山風吹一吹,去去潮氣也好。

  接著,他一樣一樣把帶來的食物放進去。

  等他又劈了會兒柴,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小屋也飄出食物的香味。

  何田煮了一鍋麵條,撈出來盛在碗裡,再澆上番茄炒蛋。

  太陽下山後,林子快速變冷了,這時吃上一碗熱乎乎的面,全身都變暖和了。

  臨睡前,易弦把大米拉進屋子,拍拍它的頭,「你可不要拉很多便便啊。」

  小麥看到何田抱了些乾草放在屋角,還以為是給自己的,正興奮地趴在草堆上玩,這時看到易弦領著大傢伙走進來了,立刻汪汪叫起來。

  何田指指桌子下放的一個竹籃,「小麥,來這裡,你今晚睡在這兒。」

  籃子是新編的,按照它的體型做好,裡面還鋪了兩張兔毛,籃子外面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竹筒,一個是水一個是小麥專屬窩窩頭,此外,易弦還給它帶了一個它藏在狗窩裡的最愛的玩具——兔尾巴球。

  小麥對著大米汪汪叫了一會兒,又齜著牙哼哼,但是大米無動於衷。

  小麥對自己莫名其妙失去了「能和主人一起進屋睡覺」的特權感到不滿,可也沒辦法,看到自己的新床也挺滿意,只好又對大米威脅性地低哼了一陣臥進窩裡了。

  這一夜,大概只有大米睡得很好。

  繁忙的日常生活和夏季並沒太大區別,只是天亮得晚了些,又黑得早了些,因此睡眠時間也不知不覺變長了。

  吃得飽睡得足,天氣又不太冷也不太熱,精力就格外充沛。

  小麥這條單身狗也就格外淒涼。

  它臥在新窩裡,嫌棄地一會兒轉過頭對牆角那一大坨不停不緊不慢嚼著乾草的東西齜著牙哼哼,再從窩裡跳出來跑到樓梯下面,仰著腦袋好奇:棚板上面,兩個主人在做什麼?為什麼一會兒唧唧啾啾地說話,一會兒嘻嘻哈哈笑,一會兒又嗯嗯嚀嚀的?

  自從易弦給何田看過那條黑龍的真容,還引誘她摸過之後,掛在棚板之間的布簾形同虛設。

  這間狩獵小屋又沒掛簾子,他還能不生事?

  何田嘛,最初是出於強烈的好奇,畢竟,雖然見過書上的解剖圖,實物帶來的衝擊還是很大的,易弦又這麼漂亮,他撒起嬌來真的很難抵抗。

  那天,他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問她,「你想不想摸摸龍眼睛和龍角啊?」

  想啊!怎麼不想!她以為他是女孩子時都會時不時愣愣盯著他看,何況現在。

  於是,何田就順便也摸了摸龍眼睛和龍角下的胸肌。

  易弦又說,「你知道龍吧?這可和西方神話裡長著蝙蝠翅膀大肚子的噴火龍不一樣,龍是東亞神話裡的動物,是九種動物合而為一的樣子,你看,它有鹿角,還有獅鬃呢。」

  於是,他又拉著何田的手,讓她摸了摸龍的獅鬃。

  龍的形象到底彙集了哪九種動物,何田也是不清楚的,於是又跟著易弦看了鷹爪。

  接著還有虎掌,蜃腹,蛇身,魚鱗……還有那些水墨畫一樣的雲紋和水紋。

  至於龍尾在哪兒,看清了也摸清了。

  實物帶來的巨大衝擊和震驚過後,何田就覺得新奇、好玩了,再加上易弦一會兒拉著她的手軟語哀求,一會兒又一副玉山傾倒態若不勝的樣子……這可和他平時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相差太大了,和他身上那條目露凶光黑龍也反差巨大,嗯……就難免讓她有點小得意和成就感。於是,她也就樂於滿足他。

  但要是易弦想要在她身上探索,她就往往惱羞成怒。他因為有了騙了她半年的前科,也加上害怕自己把持不住,也就不敢太過得寸進尺。

  這時代可沒貨架上放著杜蕾斯的超市。

  而在森林裡,懷孕、生產、撫養幼兒,艱難程度遠超過其他地方。

  首先,你很難找到一個產婆。離這裡最近的能找到產婆的地方,在河下游的小鎮。

  三三他們村子中有人生產,也要找那位產婆。

  是的,產婆只有一位。

  鎮上和村裡的人幾乎都是她接生的。

  至於婦科醫生,在大城市裡也許有。

  除了生產,產褥期是產婦另一個鬼門關。感染,產程中出現的意外和後續併發症,全都威脅著女性的生命。

  每次邪念橫生又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時候,易弦都非常嚮往大嚴寒之前的隨處都能買到橡膠製品的生活。以至於,一次閒聊時,何田問他,「要是給你一樣大嚴寒之前的東西,又可以像從前一樣使用的,你會選什麼?」他脫口而出,「杜蕾斯!」然後立刻挨了何田一巴掌。

  「我還以為你會說智能手機呢!」

  「那你也要有網絡,有WiFi,有電才能用啊!」

  「都說了『可以像以前一樣使用』了,那就是不用考慮這些了嘛!哪怕你說飛機、電腦、照相機也好啊。」何田鄙視地瞥他眼,「你再說一個,這次要能體現大嚴寒之前人類文明的發達程度的。」

  「好。」

  易弦想了想,嚴肅地說,「我想要一間杜蕾斯工廠。」

  「滾!」何田笑駡,捏住他肋下一塊肉掐了一下。

  「哎喲!」易弦捉住何田的手,一邊拉著往龍肚子上放,一邊一臉嚴肅狡辯,「工廠呀,有流水線的那種!從原材料處理到生產到包裝全都自動化的,要使用大量電力,還有幾套不同用途的設備,這還不能體現人類文明的發達程度?」

  何田給他逗笑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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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10:24:09 |只看該作者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一章 豬肝炒白菜

  檢查完所有的小屋,放好補給和食物,巡視一遍獵場裡的陷阱,何田和易弦帶著大米小麥回家了。

  秋天收穫完最後一批糧食後,他們會再來一次,帶上土豆粉條,今年收穫的小米,還有在池塘和濕地邊採集的燕麥、野米。

  回到家,何田先跑去小米地和菜園看了看。

  見到一切如常,沒來什麼大型野獸把地給拱了,懸著的心可算放下來了。

  曾經有一年秋天,一頭野豬帶著全家大小來了。它們把這當成自助餐廳,大肆破壞。

  等何田一家回來,簡直欲哭無淚,結了穗的小米被踐踏得全倒在地上,眼看就要成熟的穀穗就完蛋了,土豆、紅薯、蘿蔔、胡蘿蔔不管大的小的全被翻出來啃咬,白菜給踩得全成了爛葉子。不得已,那一年冬天吃了一冬的白菜疙瘩。

  野豬是所有森林動物中最讓人頭痛的。

  它們嗅覺靈敏,也很機警,別看長得胖乎乎的,行動很迅速,成年野豬能長到近兩米長,全力奔跑時速度驚人,再加上幾百公斤的體重和獠牙,破壞力強大。

  在森林裡,去打野豬反而被公野豬撞破了肚子的獵人也是有的。

  山下的村子也遭過野豬的禍害。不知為什麼,野豬們們很喜歡玉米,有一年,村民們每家都種了些玉米,本想著今年可以多些不同的主糧呢,到了夏末,玉米剛成熟,野豬們就開始拜訪了,一夜之間把幾畝玉米地都給刨了,沒剩下幾個囫圇的玉米棒。

  何田家附近一直有野豬出沒。就在他們春天去打野鴨的那片濕地裡。

  春天漲水之後,濕地裡到處是鮮嫩多汁的植物根莖,水裡有蝸牛、螺螄和很多昆蟲的幼蟲,野豬們又喜歡在泥坑裡打滾,沼澤地是它們最理想的居住地。

  今年春天,他們去打獵時還看到過一頭母豬領著五六隻小豬在河對岸的草叢裡覓食。

  小豬們身上長著條紋和斑點,毛是淺棕色,看起來很可愛。

  易弦還動過心思想要捉一兩隻回來養,何田好說歹說給勸住了。豬媽媽可比鴨媽媽兇悍得多,小豬的食量又大,辛辛苦苦養大了,可別撞開了豬圈跑出來把家裡的地都給刨了,於是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不過,何田告訴他,既然知道了野豬的棲息地,到了秋天,就到這兒抓一頭野豬。

  其實也不是沒人養野豬,察普家就一直養著豬。他們每年春天會設下陷阱,捉到的如果是公豬,就閹割了。公豬閹割之後就變得溫馴,又容易長肉。到了秋天,一頭豬能長到兩百公斤,如果是已經養了兩年的豬,就更重了。

  從前,何田爺爺奶奶還在的時候,他們家每年秋天都是去察普家換半扇豬。用來交換的可以是陶器,火藥,肥皂,藥膏,或是他們種植的作物,收集的蜂蜜,乾果,或是打到的鮭魚野鴨之類的,要是有剩下的貂皮,那就更好了。

  去年,春天集市上察普兩兄弟拒絕賣狗給何田,她就沒打算秋天時再去他們家交換豬肉。

  易弦想的沒錯,何田是個很有點「嬌氣」的人。嬌氣的人通常也有傲氣。

  何田想,既然察普家能設陷阱抓野豬,那她也可以。

  於是夏天時,何田一直留意著附近沼澤濕地中野豬的動向,也想了很多抓野豬的方法。

  到了秋天,她在野豬常出沒的地方設下陷阱,果然順利抓到一頭野豬,雖然是頭當年出生的小豬,但是也足夠她一個人吃了。誰想到後來又撿到了易弦。

  今年,何田也不打算用自己的獵物和收穫去跟察普家換豬肉。

  從狩獵小屋回到家,隔了幾天,又下起雨。

  秋天的雨總是這樣,從早上天就陰沉沉的,看起來雲朵都黑得要滴出水了,空氣裡也潮潮的,可就是不下雨,直到快中午了,才不疾不徐地落下雨滴,淅淅瀝瀝地一直下到晚上七八點。

  這樣的天氣按說是沒有豔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天氣讓人快樂的,可是何田挺開心。這是個適合設下陷阱的天氣。

  早上,她吃完飯後,拿了一顆胡蘿蔔剁碎,和黃豆磨的麵粉攪和好,把昨晚吃剩的肉湯肉渣也混進去,和成一團,揉成幾個窩窩頭,放在籠上蒸熟。

  小麥以為這是給自己做的飯,站在門簾外面搖尾巴。

  何田給它留了幾個,剩下的用竹葉包起來,裝在包裡。

  她和易弦從窩棚裡翻出幾塊大木板釘成一個一米五乘一米五的方板,拿上鐵鏟,鋤頭,背上獵槍,划船去了濕地。

  小麥留在家中看家。

  它現在已經算是隻成年獵犬了,雖然經驗還很少,可是看家這種基礎任務,它已經能很好地完成了。只要來的不是熊,要是其他的野生動物想要趁人不在家的時候來地裡偷吃,小麥都能把它們趕走。

  何田他們在河流上划了一會兒,開始飄起了雨絲。雨絲落在河面上,泛起一朵朵漣漪。

  這種天氣十分適合睡覺,動物們都不願意出來,四周更加靜了,偶爾能看棲在樹枝上的鳥。

  到了濕地,易弦把船蒿紮在河底的淤泥裡,拴好船,跟何田抱起木板,拿著工具,走進草叢裡。

  野豬一家就在這附近出沒。

  野豬喜歡在清晨或是晚上才出來覓食,白天,它們在沼澤地裡打滾,蹭上一身泥巴,再躲到陰涼的樹蔭下趴著。公野豬則會在石頭和樹幹上蹭皮,把一身的皮蹭得又厚又硬,為將來和其他公野豬爭奪交配權的戰鬥做準備。

  易弦跟著何田在草叢裡走了一會兒,她指指前面的草叢,小聲說,「你看,這裡有野豬剛經過。」

  齊腿深的草叢被開出了一條半米寬的道,草被壓得倒向兩邊,何田帶著他沿著這條小道走,不一會兒果然看到了野豬的糞便。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陣,到了一片黑莓樹叢邊,何田說,「可以了。」

  兩人放下木板,就在黑莓樹叢旁邊開始挖坑。

  這個坑挖得足有一米多深,長寬都是一米五左右,剛好比木板稍小一點。兩人一邊挖,一邊把挖出的土灑向四周。

  坑挖好後,雨下得大了點,坑邊上的泥土隨著雨水流進坑裡。

  何田和易弦一人一邊,抬起木板,平平地放在大坑上面。

  木板比大坑稍微大一圈,能穩穩地蓋在坑邊沿上。

  蓋好木板,何田用鐵鍁背面沿著木板邊緣敲了敲,確保它穩穩地坐在上面。

  然後,他們又撿了些附近的樹枝,鋪在木板上,再把剛才挖坑時挖出的草連著根帶著土放在樹枝上,虛虛地鋪了一層,遠遠一看,還真看不出這裡有什麼蹊蹺。

  何田把包打開,拿出一個窩頭,捏碎了撒在木板上的雜草裡,再遞給易弦一個,兩人在木板前後,沿著野豬走出的這條路,灑了一路揉碎的窩頭。

  「行了。我們回去吧。」

  何田很滿意今天的工作。

  第二天,雨停了。

  他們又划著船到了設下陷阱的地方。

  再一看,小路上和木板上的窩頭早就被吃的一乾二淨了,木板上的草和樹枝被拱得亂七八糟,木板也露出來了。

  何田和易弦又把樹枝鋪好,草也重新放好。

  草挖出來的時候連著根,帶著泥土,昨天又一直是陰雨天,草葉到現在還是綠綠的。

  佈置好陷阱,何田又灑了一次窩頭。

  下雨那天,何田他們挖坑留下的氣味就被雨水沖走不少,接下來的兩天,每天都能在這兒找到東西吃,野豬也就放鬆了警惕。

  誰知,到了第三天,這裡沒好吃的了!

  野豬把木板上的樹枝草葉拱了一遍,只好失望離開。

  又過了兩天,它在清晨覓食時遠遠地就聞見了那股好吃的食物的氣味,趕快哼哼哧哧跑過去,一路啃著灑落在草叢裡的食物,再一看,樹枝草葉下面還有好大一堆食物呢,開心地往上一跳——

  哢啪哢啪。

  樹枝全斷了,野豬摔進了深坑裡,半乾的草和樹枝還有好吃的稀裡嘩啦落了它一頭。

  現在它倒是找到吃的了,可是也陷在這個大坑裡出不去了。

  悲慘地在坑裡哼哧了一夜,隔天早上,野豬絕望地看到兩個人笑嘻嘻帶著一隻狗地站到坑邊。

  連續兩天吃到好吃的食物後,野豬放鬆了警惕,何田和易弦再一次來的時候,就把蓋在坑上的木板給抽走了。

  坑上鋪了一層樹枝樹葉,挖出的草還沒枯萎,也照舊蓋在上面,再放上好吃的誘餌。

  野豬一來,只要往上一站,幾根細樹枝哪裡禁得住它的重量,卡啪啪折斷,野豬也就掉進坑裡了。

  這個坑不算太深,可是野豬是無論如何爬不上來的。

  何田樂呵呵地跟易弦說,「噢喲,這頭豬至少有七八十公斤重吧?」

  易弦小麥都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野豬,他們倆蹲在坑邊仔細看看這個渾身棕黑色毛的傢伙,

  小麥汪汪叫著,十分興奮。

  易弦問,「咱們怎麼把它弄上來啊?」

  何田端起獵槍,「先打死它,跳進坑裡,皮剝了,把肉割了,一包一包提上來,我去年就是這麼弄的。」

  憑何田的力氣,是沒法把這麼重的獵物從坑裡舉起來的,要從這裡運到河邊,再從河邊運到家,都是非常困難的。但是切成零碎的,一次一次運,就沒問題了。

  她笑眯眯的,再一看易弦的神色,趕快說,「這可是頭大豬,又是公豬,再長也長不到哪兒去了,你可別說要抱回家餵啊!」

  易弦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沒這麼想。要養,也得養母豬和小豬呀,再說了,咱們現在也沒蓋豬舍,豬圈。」

  何田聽這話的意思,心想,怎麼就沒看出來易弦是個養殖狂呢?什麼都想抱回家餵。上次捕鮭魚時看到人家母熊領的兩頭小熊蠢萌活潑,竟然也說,「哎呀好可愛!」

  何田射殺了野豬,讓易弦把鐵鍁紮進坑邊,夯實,她跳下坑,在豬後腳上綁上繩子,遞給易弦,讓他把繩子掛在鐵鍁把手上拉緊,慢慢拉起來,直到野豬被倒吊起來,再用削尖的木頭把繩子紮在地上固定好。

  易弦想下來幫忙,何田連忙阻止,「你也下來了,要是來了什麼人,咱倆也跟剛才的野豬一樣了。」

  易弦只好跟小麥坐在坑邊守望。

  野豬被倒吊起來之後,何田就開始扒豬皮了。

  打獵時,最好是能打中獵物頭部,這樣就能先剝掉皮,皮子完好,上面也不會沾上太多血漬和污漬。

  打中獵物心臟是次好的。最糟的,就是打中了獵物的腹部,腸子裡還沒消化完的食物、沒來得及排出的糞便,裡面都還有大量的酶和微生物,會迅速污染內臟和肉,那就得先開腸破肚,取出內臟,至於皮子的質量,就碰運氣吧。

  這頭野豬頭部一槍致命,何田先在豬頸部割一刀,用一個木桶接了豬血,才從豬小肚子開始,完好地剝下了豬皮,剝到頭頸時,切掉豬頭,放在一邊,皮反著對折,再捲成一捲,連著豬頭放進草編包裡。

  入秋之後,蚊子和蒼蠅也在一夕之間銷聲匿跡,倒舒服了些,可是野豬內臟一倒出來,氣味還是很難聞。

  何田把豬心豬肝收好,其他的內臟就扔在一邊,易弦一看連忙指著豬腰子和豬腸子問,「這些都扔掉了?」

  何田看一看,把胰臟撿出來,「這個可以留著,做肥皂的時候加一點進去,肥皂更好用。」胰臟有很多活性酶,洗淨晾乾後還能用。

  易弦指著大一堆豬腸子,「這些也可以吃啊!腸衣留著可以做香腸。」

  何田皺著臉,實在不敢相信,「這些?」

  易弦跟她說了一通香腸和臘腸怎麼好吃,何田只好捏著鼻子把豬腸子給裝了一個包。回家的時候,遠遠放在船尾。

  回到家,何田讓易弦去處理那副豬腸子,自己反復洗淨手,回到屋子裡,換了身外衣,升起火,先蒸上米飯,再把豬肝洗淨,放在滾水裡燙一下,再輕輕揉洗,去掉上面的一層黏液,然後,新鮮豬肝切成片,和白菜的內心一起炒,不用炒很久,豬肝一變色就可以盛出來了。

  豬心裡殘餘的血擠出來,先吃一半,切成片,塗上油鹽,用竹籤子穿了,放在平底鍋上煎了,再放在爐火上烤一小會兒,就香氣四溢,可以裝盤了。

  另一半用醬油、豆瓣醬、糖醃上,放在陶鍋裡,醃到晚上,等豬頭處理好了,一起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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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2-22 10:24:27 |只看該作者
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二章 鮮肉月餅

  易弦洗了半天豬腸子,終於明白香腸沒那麼好做的。

  何田叫他吃飯時,他還在山澗邊和豬腸子奮戰呢。

  何田看了看,腸子裡的髒汙倒是洗淨了,可是內膜黏唧唧的,離能煮來吃還早著呢,更別說什麼做成半透明的腸衣灌香腸了。

  她是知道易弦的性子的,仔細問了他香腸的腸衣是什麼樣子的,再看看籃子裡怎麼也洗不乾淨的腸子,「應該是只用小腸。大腸先擱一邊吧。」

  她想了想,又提來一小箱草木灰,先用一支竹鉤子把小腸給掏翻過來,沖洗裡面,再跟易弦一起把腸子放在竹匾上瀝乾水。等它乾得差不多了,再灑上一層草木灰。

  何田說,「先吃飯吧,等吃完了飯,草木灰把油膩都吸走了,就容易洗了。」

  果然,吃完飯回來,草木灰沾上了那層油膩的內膜,用手揉搓幾次,再用竹刀一刮,沖洗一下,腸子就洗乾淨了。

  這段小腸,從豬肚子裡掏出來的時候倒不覺得有多長,全都伸開了,有十米多長呢。

  易弦和何田把洗淨的豬腸掛在竹竿上晾著,又在菜地邊的空地升起火堆,用一根魚叉插起豬頭,放在Y型支架上,轉動魚叉手柄,火苗就把豬頭上的硬毛都給燎掉了。當然了,氣味不是很好聞。

  易弦在這收拾豬頭,何田提來一桶水和一個大鐵盆,豬頭收拾好了,就在火塘上放上鐵盆,加上水,把豬皮放在滾水裡燙了燙,去掉髒汙血肉,晾乾了之後用線繩繃在一個大竹圈上。

  何田找到豬脖子,用一把小刀剃掉了上面的鬃毛,收在一個小竹盒子裡。

  這些豬鬃可以用來做牙刷和各種大小的刷子。

  何田家的牙刷都是自己做的。

  也不難做。用竹子削成手柄,給手搖鑽孔器安上直徑一毫米的小鑽針,拿尺子量了,在牙刷頭上整整齊齊鑽出五溜小孔,每溜十個洞,這手柄部分就做好了。

  牙刷毛用兩種豬鬃,中心那一溜,用較硬的鬃毛,兩旁四溜全用軟點的毛,鬃毛用絨草揉成的線一束一束栓起來中間打個結,從牙刷頭上的洞眼穿進去。穿線的時候,從一邊最底部開始,向上走線,到了盡頭轉折向下,穿到最後,打個結,所有的毛束就都給固定住了。

  這時牙刷已經基本做好了,再放在滾水加上鹽裡煮一煮,晾乾之後就能用了。

  一隻牙刷能用上三四個月。

  一頭豬的豬鬃,能做上上百把牙刷還不止呢。

  除了牙刷,按照大小用途,選擇不同軟硬度的鬃毛,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刷子。

  給大米刷毛的刷子也是豬鬃做的,用了厚實的木頭和最粗硬的鬃毛,能把大米身上沾的泥土砂礫,蒼耳之類的小種子,還有蜱蟲什麼的全給刷下來。

  這樣的刷子,刷完後掛在陰涼乾燥的地方,能用上十幾年。

  去年,何田只帶回家了豬鬃,豬皮和大部分內臟都就地掩埋了。

  等她割完豬鬃豬毛,易弦就把豬皮拿到硝製皮貨的工坊,先泡進水缸裡。

  秋天硝製皮貨倒是沒有夏天蚊蟲那麼多,就是擔心萬一曬皮子的時候下雨,皮子就會發黴。

  這些處理好,何田和易弦換了個大鍋,加上水、鹽、花椒和辣椒,把豬頭放進去咕嘟起來。

  兩人在火堆一邊搭了個架子,把豬腳吊上去,開始分切豬肉。

  先取下來的是貼著皮那層脂肪,還有貼著腹部的那層網狀油脂。

  豬油是重要的油脂來源,洗淨放在盆子裡,等著煉油。

  煉好的豬油凝固後是雪白色,聞起來很香。放在密封的陶罐裡,擱在地窖裡,能吃上很久。

  到了第二年春天,野鴨野鵝飛來,又有了新鮮的油脂來源。

  接下來,各個部位的肉分別切成塊,兩扇排骨切成幾片,留下一片,暫時放進地窖裡保鮮,其餘的,放進大木盆裡,塗上鹽和草木灰花椒麵混合的粉末,掛起來風乾,小塊的肉把脂肪切下來,也扔進脂肪盆裡。

  何田留一些肥瘦相間的肉,問易弦,「你從前吃月餅,是吃鹹味的,還是甜味的?」

  易弦笑,「都有。怎麼,這就要做月餅了?」

  何田點點頭,「我看小米已經可以收了,收了小米,我們就做月餅吃。」

  森林裡春天來得晚,秋天卻來得早。

  真要按照農曆等到中秋,恐怕到時賞的不是月,是雪。

  於是何田家每年都是收穫小米之後,管它月亮是圓是彎,先做上月餅,時令食物有了,等月亮圓了,要是天氣還不太冷,也可以一家人在門廊前面擺個小桌子,一邊吃月餅,一邊看月亮。

  易弦從前住在南方的水城,和這裡氣候很有些差異,雖然夏天最熱時也不過二十四五度,冬天也有零下二十度,但是秋天要來得比何田這裡晚差不多一個月。中秋時除了吃月餅,還能賞桂花。

  氣候有差異,食物就能反映出來。

  易弦細數他吃過的月餅,「五仁的,蛋黃蓮蓉的,還有鮮肉酥皮月餅,皮是一層一層的,碰一下就雪片似的掉下來,入口即化……」

  何田接口,「這個酥皮我也會做,是水油皮,麵粉裡加了很多豬油。」

  易弦一聽很高興,「那咱們也做。」他又說其他的月餅,「還有水果餡兒的,我倒不喜歡吃,太甜了,哪兒還有一點水果的味道呀。不過,有種綠茶餡兒的倒很不錯,外皮是半透明的……」

  「那肯定是用的糯米麵做的皮。」何田現在已經有了經驗了,吃食再精緻,這世上有的原料也不過那麼些。

  「嗯。」易弦食指拇指相觸,比了個大小「這麼大一點兒,半透明的冰霜一樣的皮兒,裡面裹著一團淺綠色的餡兒,看著就覺得喜歡,吃起來不會太甜膩,涼涼的,嗯……可能放了薄荷?還有點回甘。」

  何田凝思,「皮倒是好做,餡兒可難了。我們這裡又沒有茶葉。」他們最常喝的,不過是春天摘的嫩柳葉和竹葉曬乾之後沖泡的,此外還有松針,玫瑰花,薄荷,菊花這幾樣,再就是乾果切片泡的蘋果茶,紅棗茶等等。

  她想了一會兒,「過幾天我再試試做你說的這個冰霜綠茶月餅,咱們先趁著材料新鮮,做幾個鮮肉月餅嘗嘗。」

  「好啊好啊!」提到吃,易弦總是高興的。

  兩個人切好收好了肉,剃出的大骨頭也放在一個盆裡。

  他們又在空地上起了一個火塘,架上一個大陶鍋,把豬骨全都燉上,裡面除了水只放了一點點鹽調味。

  收拾完刀子瓢盆,豬頭也咕嘟地差不多了,何田叫易弦把豬頭撈在一個竹筐裡。

  這時已經到了下午四點多,林子裡開始變冷了。

  易弦催著何田去加了件衣服,他穿上一條皮圍裙,提起瀝乾的豬頭放在膝蓋上,用小竹夾子夾掉豬耳朵上的細毛,割掉兩隻耳朵,切成條,和那半個豬心一起醃在醬料裡。

  豬頭煮了半天後,就容易劈開了。

  何田教易弦怎麼把豬頭劈成四瓣,「先從下顎這邊拉開,然後這麼一劈,豬眼睛我們就不要了!」

  豬腦早在殺豬之後就餵給小麥了,現在要處理的是豬鼻子和豬舌頭。

  她看看易弦,「你從前肯定沒吃過這個。」

  易弦點頭笑,「確實沒有。」

  「馴鹿的舌頭比豬舌更好吃,只用水煮了,撕掉外皮,連鹽都不用怎麼放就很好吃。」何田把豬舌上的外皮撕掉,先放在一個盤子裡,「你要是樂意,等會兒就嘗嘗。」

  易弦是相當樂於嘗試新食物的。

  畢竟,連蠶蛹、王八和王八蛋都吃過了。野豬至少也是豬呢。

  接下來這幾天,連帶著小麥,都吃了不少好吃的。

  豬頭肉從骨頭上扒下來,撕成小塊,和豬心、豬耳朵一起鹵。

  這次用的鹵湯也是好料,是用豬骨燉的,什麼都沒放,大鍋放在空地上,一根木柴燉了一天一夜。骨頭都燉軟了,湯汁是乳白色。

  鹵肉的時候放上紅糖,薑,兩片乾辣椒,鹽,醬油,再燉上一天,老遠就能聞到香味。

  因為是放在空地上燉的,何田還總擔心香味會把熊之類的猛獸引來。

  小腸裡外都洗乾淨了,先用鹽水浸泡一天一夜,再切成一段一段的,掛在竹竿上晾乾。半乾的小腸現在看起來就和易弦所知道的腸衣很像了,變得像柔軟透明的紙,裡面有些非常細小的蛛網狀的紋路,沒有任何異味。

  等腸衣徹底晾乾,鹵肉煮好,小米也收好了。

  這幾天天氣一直晴好,何田和易弦一起拿上鐮刀,一人站在地一頭,慢慢割著割著,就遇到了,把穀穗撿到筐子裡,再割一壟。

  因為易弦要留下,何田今年種小米的時候就多種了一些,當穀穗還長在綠油油的葉子上時,看起來比往年多了好多,可是全部割完,再把榖穗集中在一起,就頓時少了好多。

  何田有點擔憂今年糧食夠不夠吃。

  易弦就樂觀得多,「不夠吃的話就拿些野味皮毛跟別人換嘛。你不是說了,秋收之後還有一次集市。」

  秋收後還有一次集市,是山民們自發組織的,地點還是春天集市的那片河灘。

  不是每戶人家都能打到每樣獵物,如果一家的魚大豐收,他們家就能帶著魚,跟另一家野鴨子或者種的糧食大豐收的人家交換。

  去年何田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拿去交換,又想到遇到察普兄弟受的氣,乾脆都沒去。

  「對啊!」何田又開心起來,「今年我們可是有一扇大豬肉可以拿去交換呢。」

  她不知道察普家是怎麼捕捉到野豬的,這就和她家用松樹拱門陷阱抓貂一樣,是家傳手藝,但是,她也捕到了野豬,還是很大的一頭!

  哼哼哼,都有點等不及想看看察普一家看到她也帶著野豬肉去交換時又驚又氣的蠢相了。

  何田告訴易弦,「從前我爺爺還在時,他們家和我們家關係還挺好的。在森林裡,有個好鄰居比有幾把好獵槍還管用呢,可是我爺爺生病去世之後,他們家漸漸地就開始為難我們了。」

  每年去換豬肉時都會索要比前一年要更多的東西,後來還打起何田的主意。

  可從前,不管察普家蓋房子,還是種菜種地,何田家都會幫忙,兩家過節過年還互有來往。

  森林裡,離你最近的鄰居往往也要走上快一天才到,即使如此,有人守望相助也是好的,但沒想到察普家把好好的鄰里關係給破壞了。今年春天集市時,要不是易弦在,何田就得跟他們翻臉。

  「有的人就是這樣的。」易弦摸摸何田腦袋,「這家人都糊塗。」

  收好的小米穀穗一根根從莖葉中拔出,曬乾之後,就能碾米了。

  碾米的機器當然還是要讓大米來拉,這個機器比起大嚴寒之前的電動碾米脫殼一體的機器要簡陋得多,可比起用石磨石碾子又輕鬆得多了,只需要一個人每隔幾分鐘往機器頂上的大漏斗裡加上一瓢小米就行。

  大米拉著木棍不停轉圈,何田負責往裡面加米,易弦就坐在旁邊不停地轉手搖風扇,風扇上的三個竹篾編的大扇葉轉動個不停,就把從機器下方漏口落下的穀糠穀殼,穀穗的莖都給扇飛了,最後只有比較重的小米粒落進漏口下放著的陶盆裡。

  穀糠掃起來,可以和骨粉、乾草拌在一起,餵給鴨子和大米。

  小米豐收的時候,也是大米大肆享用的時候,等它碾完了米,何田就把它栓到小米地裡,剩下的綠油油的穀草,隨便它吃。這時拉便便也不會遭到訓斥,這可都是秋肥。

  這天晚上,何田做了鮮肉月餅。

  除了月餅,當然還有飯菜,不過,要易弦說,什麼飯菜之類都是點綴,月餅才是重點。

  鮮肉月餅的肉當然就是野豬肉。何田精選了肥瘦相間的肉,切成栗子大小的塊,裝在陶罐裡,用紅糖、鹽、醬油好好的醃了一天一夜。

  水油皮是用鮮煉的豬油和上麵粉還有一點栗子粉做的,還沒烤就聞見香味了。

  再剁一塊五花肉和一把新鮮的小蔥,再將幾根醃好的嫩黃瓜也剁成細丁,調好味,攪好,做成肉餡兒。

  取一勺肉餡,揉成丸子,鑲一塊醃好的肉塊在中間,再包上油皮皮,靜置一會兒,在皮上再刷一層霸王蛋的蛋黃和糖攪成的蛋漿。

  何田留了一半沒塗蛋漿,在月餅入爐烘烤之前,她取出一個木頭印章,又取了一小碟玫瑰醬,章子蘸了玫瑰醬,在每個月餅上輕輕一按,就留下一個圓印。

  易弦一看,圓圈是個月亮,裡面坐著一隻頑皮怪笑的兔子,兔子腿下還有幾縷雲彩。

  把月餅放進刷了一層油的鐵屜裡烤上二十幾分鐘,就成了。

  月餅烤出來,賣相就很漂亮,頂上或是金燦燦的一層皮,或是淺紅色的兔子和月亮圖案,沒等徹底放涼,易弦就抓起一隻咬了一口,果然,酥皮簌簌落下,一層一層,吹雪一樣,肉汁鮮美,肉餡中間還夾著一塊肥瘦正好的肉,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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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三章 肉夾饃和香腸

  何田本想著第二天可以帶著幾個月餅出門的,沒想到易弦這吃貨放開肚皮一吃,十個月餅就剩下三個,估計做明天的早餐還得他吃個半飽才夠。

  昨天晚上那麼撒歡地吃了那麼多月餅,睡覺的時候他還哼哼著肚子吃撐了,非要何田給他揉揉肚子才能睡著。這一揉又揉出好多事。

  年輕,胃口就是好啊,今天一早,這個吃貨又活蹦亂跳能吃能喝了。

  他先就著小黃瓜小水蘿蔔做的小菜喝了一碗新打下來的小米熬的粥,再看看碟子裡放著的三個月餅,問何田,「咱們中午吃什麼啊?」

  何田沒好氣瞥他一眼,對著爐灶努努嘴,「燒餅。」

  家裡的麵粉還很多,何田總是擔心會放壞,於是入夏之後作了很多麵食,還壓了麵條曬乾,不過,入秋之後,天氣涼了,土豆也開始有收穫了,麵食就吃得少了。

  在何田的認知裡,麵粉和大米一直都屬於「高級貨」,不然也不會給家裡的動物起名大米小麥。

  易弦一聽是高級貨,先笑了笑,他還想問,那,就只吃燒餅麼?

  何田看他這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放心吧,不讓你啃乾餅,燒餅是夾肉的。」

  小米一收,何田就覺得今年的種植任務完成了一大半,再把小米碾好收好,裝進罎子放進地窖和窩棚裡,數一數,裝小米的罎子比去年多了一倍還多,原先那點擔心就徹底沒了。這主糧,怎麼也夠吃了。

  再說,除了小米,還有黃豆,土豆和紅薯,都能當主糧,再到湖邊的草地上收集些野米和燕麥,今年冬天就有足夠的食物了。

  吃過早飯,易弦去菜地收撿蔬菜,何田把烤好的燒餅從烤屜裡取出來,抱出裝鹵肉的陶鍋,挑出一塊鹵肉放在砧板上切成小塊。她再用刀在燒餅中間切個小縫,把肉連湯帶汁填進燒餅裡。

  等易弦回來了,何田挑了兩顆大青椒,洗乾淨切成絲,也放進燒餅裡夾著。

  帶上午餐,領著大米小麥,他們又去了河對岸上游那片雲杉林。

  趁著還沒下雪,易弦想把藤橋的木板替換好。不然,他們就得等到明年春天化凍之後了。

  誰也不敢保證明年春天化凍漲水後,倒在岸邊那幾棵樹還在不在。

  穿過林子的時候,風景和一周前他們去狩獵小屋時又不一樣了。

  很多樹的葉子都紅了,紅色橙色的樹葉隨著林間潺潺的溪水漂流,水中倒映出的林子絢麗如錦緞,紅色,黃色,青色,綠色,全是樹葉的顏色,遠遠望去,彷彿白雲和藍天在這條色彩繽紛的溪水中緩緩流動。

  易弦和何田一邊走,一邊採集了不少漂亮的紅葉。

  不同的是,何田是折下一枝一枝的,易弦淨撿一片一片的。

  她好奇問他,「我是要回家曬乾了插瓶的,你撿這些幹什麼?做書簽嗎?」

  易弦撿的每片葉子都是精挑細選的,他還專門帶了個竹匣子來存放這些紅葉。

  他笑著看看何田,「先不告訴你。」

  天氣一冷,山上的野花就和蟬鳴一樣漸漸消失,只有野菊花還開著。

  何田又採了些紫色黃色的野菊,「這些曬乾之後也能插瓶,或者紮成一束吊在房頂。」

  到了雲杉林,照舊讓小麥看著大米,何田和易弦背上工具爬下山坡,來到河邊。

  兩人先把上次來的時候紮在樹邊的圍欄拆下來一些,讓最上方的兩棵樹滾下來,再重新敲實圍欄。

  他們把這兩棵樹上的枝幹逐一鋸掉,只剩下一棵光禿禿的圓木,大約有六七米長。

  到了中午,兩棵圓木都鋸好了,何田和易弦就坐在雲杉林裡吃午餐。

  鹵肉的汁現在已經把燒餅的內心都個浸透了,咬上一口,燒餅外殼還是硬硬的,內心就軟得像海綿,全是濃郁鹹香的肉汁。這鍋鹵肉多是豬頭肉,因為多了很多肉皮,所以格外肥嫩,再加上脆脆的青椒絲,多了一些辣味,雖然是涼的,可是依然很香,吃進肚子後也熱乎乎的。

  吃完午餐,稍事休息,何田和易弦把兩根圓木推下河,讓它們順流漂下。

  他們現在要趕回藤橋邊上。

  回到藤橋邊等了一會兒,兩根圓木先後漂來,被河中的巨石攔在距離藤橋幾米遠的地方。

  易弦甩出帶鐵鉤的繩子,鐵鉤深深紮在木頭裡,兩個人再加上大米一起把木頭拉上岸。

  再接著,就可以把圓木鋸成和橋板寬窄一致的一段一段了。

  鋸好一根圓木,已經是下午四點多,天色也開始黯淡了。

  何田和易弦就地砍兩棵小樹,做成圍欄,擋住圓木。

  這一天的工作到此就不得不結束了。

  即使是老練的獵人,在天黑後穿越林子也是十分危險的。

  第二天天一亮,他們又回來,繼續完成昨天的工作。

  何田教易弦用木頭做個楔子,然後把一段圓木豎直放平在地上,砍出一條縫後將楔子插在木縫裡,反轉斧頭,用斧頭背敲楔子,木頭就順著生長的紋理自動分開了。

  「這樣砍出來就是比較平整的木板了,就不用鋸了,省了好多力氣,要是用來做家具,還要用鉋子刨平,但是鋪橋的木板正好不用太光滑。」

  易弦認真看著,上手試了試,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何田在一旁觀察,再仔細指點他。

  砍木頭總比編織草鞋要容易得多,易弦掌握了這項新技能後,兩人一起,到了下午兩三點,把一棵圓木都劈成了木板。

  木板是沿著木材縱向纖維裂開的,上面是一條條縱深的木質長紋,橫放在橋面上,還能起上增強摩擦的作用。

  他們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把橋上所有竹板都替換成了木板。

  藤橋也修好了。

  何田的to do list裡面又可以劃掉一項了。

  藤橋剛修好,又下了一場雨。

  這場雨綿綿地下了兩天。

  天晴之後,又冷了一些。

  何田和易弦再出門時,就得穿上厚衣服了。

  人冷可以穿衣服,鴨子兔子冷了可沒衣服穿。只能每天晚上給它們的窩裡多放些乾草。

  倖存的那三隻鱉就省事得多,它們分別在石頭圈裡挖了洞,一個接一個躲進洞裡冬眠了。

  小麥平時每天早上都會跑去霸王坑趴在石牆上看霸王的,一天早上找不到它們了,還急得汪汪叫。

  再划著船,帶著大米小麥去河道支流的濕地,風景也不一樣了。

  綠瑩瑩的草現在變成了黃綠色,有些根部還是綠的,葉子已經枯黃,有些正相反,根已經變成土黃色,和下面的泥土沙子渾然一體,葉子尖還存著夏天最後一點綠意。

  這時的野草已經沒有夏天時那麼多汁甜美了,大米遊上岸之後,就在草間尋找更好吃的東西——野米,燕麥,還有其他草的果實。

  就和春天帶著大米到林中裡尋找野菜一樣,今天何田他們帶上它,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

  可憐的大米找到一片野生的燕麥,還沒嚼上幾口,就被無情的主人轟走。

  何田指給易弦看,「看,燕麥的穀粒,像不像燕子尾巴?」

  還沒脫殼的燕麥穀粒是青色的,底部分出像燕尾的叉。

  燕麥和小米、水稻、麥子一樣是出穗的,但是一根穗子上只有幾排穀粒,每排上面只有五六粒穀粒。

  何田可不管這些,反正是野生的,不用她照看,白撿的。

  大米找到一大片燕麥,她喜滋滋地把它轟走,和易弦腰上都栓上籃子,把穗子抽出來放進籃子裡。

  野米雖然叫米,但其實是一種草,但是長得和脫殼拋光過的大米很像,不過顆粒細長,是黑褐色。它最大的好處是不需要脫殼碾壓之類的處理,直接就能吃了。

  野米很難煮,要提前泡一夜才行,煮好的野米會從中間裂開,露出白色的瓤,吃起來有點像個小堅果,外皮堅韌有嚼勁,內心柔軟。

  因為和野米一起煮的穀物會被它染上深紫色或是紅褐色,何田很喜歡用野米做飯團。

  有了大米這個嚮導,何田和易弦省了很多事,不用費力尋找野米和燕麥,只要收割就行了。

  燕麥易弦是知道的,他們那裡有專門種植燕麥的田地,但不是給人吃的,是當馬草的。

  沒想到給馬吃的燕麥,碾壓烘烤之後加入他們平時吃的麵包,麵餅,還有粥飯中,還挺好吃的。

  忙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燕麥和野米各自裝滿了一布袋,易弦掂量著,可能各有兩三公斤重。

  除了燕麥和野米,他們還跟著大米採集了另外幾種野草的草籽。何田叫不出它們的名字,五穀不分的易弦就更不用說了,一種脫殼後是圓圓的白色小穀粒,另一種是長圓形,一端有個淺黃色的圓點。

  這兩種平時倒是吃過,前一種煮粥吃,咬起來還挺有嚼勁,後一種何田曾包進粽子裡,糯糯甜甜的。

  回到家,何田把大米領進窩棚,摸摸它的頭,又從布袋子裡抓了一把燕麥穗子放進大米的食槽。

  這時晚霞漫天,其實還不到六點,天空卻已經是灰藍色的了。

  趁著還有些光亮,何田跟易弦去了熏肉的小屋,摘下一串香腸,拿回屋子裡。

  腸衣一做好,還掛在竹竿上晾著,易弦就嚷嚷要趁著豬肉還新鮮做香腸了。

  當然,他只能描述香腸的外觀和味道,並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他和何田討論推敲一番後,先選了些肥瘦相間的肉剁成肉餡,再加上鹽糖醬油之類的調料。易弦把手指探進肉餡裡,再放進嘴巴嘗嘗,「可惜沒有酒。好像還少了些味道。」

  何田想了想,打開蜜漬梅子的罐子,倒了些酸甜的汁水進去,「先胡亂做吧。不要一次把腸衣用完,這一批做出來之後我們再調味。或者到山下買點酒。」

  易弦攪好餡兒,何田讓他把肉餡放在地窖裡,過了一天一夜再拿出來,肉餡兒變成了一種暗紅色,聞起來很香,但是和他記憶中的,還是差了點兒什麼。

  易弦又出主意說,「要不,再倒進去點玫瑰醬的汁進去?我從前吃的臘腸都是紅紅的。」

  何田抓抓臉,「那就再加點兒吧。不過,你過去吃的香腸,沒準是色素呢。」

  易弦覺得何田是捨不得她的玫瑰醬,「跟你保證,這香腸做好之後絕對好吃。」

  何田呼口氣,「你還真自信。」

  自信不自信的,反正這麼多好的食材都加進去了,還有非常難得又超級新鮮的野豬肉,就沖著這麼些食材,何田也不能讓它做壞了。

  她沒見過也沒吃過香腸臘腸,但是聽易弦描述之後,認為香腸有兩種,一種是沒有經過長時間風乾的,這種就是易弦說的早餐香腸,和蛋、切開一半的番茄、蘑菇片一起煎來吃,再配上麵包片和果汁;另一種,和熏肉臘肉一樣,經過長時間風乾和熏烤,變得硬硬的,可以用來切片炒菜,或是整段和米飯一起蒸熟吃。

  肉餡裡加了玫瑰醬之後更香了,顏色也更漂亮了。

  何田拿了漏斗,把肉餡倒進斗裡,易弦握住漏斗嘴上裹的腸衣,慢慢用筷子把肉餡擠進腸衣裡。

  剛開始,腸衣要麼一下被撐破了,要麼就是裡面進了氣,試過幾次之後,兩人掌握了方法,香腸就越做越好了。易弦自認為,他的手藝不會比香腸店裡的大師傅差太多。

  一段一米多長的腸衣用完,何田留了四根就掛在屋子裡的房樑上,其他拿去熏肉小屋,像熏肉一樣薰製。

  隔天早上,房樑上的香腸拿下來,和霸王蛋,還有地裡摘的新鮮番茄一起放在煎鍋裡煎了,配著厚厚的麵包片。

  易弦大叫成功,和何田隔著餐桌擊掌。

  兩人笑嘻嘻的,何田也挺得意,「我們兩個,什麼好吃的都能做出來!」

  收完野米燕麥回家,何田算算日子,熏臘腸已經掛了好幾天了,摘下一串試試看。

  其實這時臘腸還不到時候,但是何田和易弦挺滿意。

  臘腸的切面果然成了易弦說的那種紅白相間大理石的樣子,脂肪都變成半透明的了,瘦肉變得殷紅,和青綠色的辣椒、豌豆莢、小蔥一炒,香氣四溢。

  經過幾天熏烤,香腸裡的甜味更足了,玫瑰香也更濃了。

  臨睡前,何田泡了一把今天收的野米,準備明天中午用野米和香腸一起蒸米飯。

  豬豬一身都是寶啊!要不,明年我們也試著養養豬?何田想著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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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四章 南瓜和紅薯

  收完野米和燕麥,也到了收穫紅薯的時候。

  一天早上,何田醒來後,看到院子裡一片白霜。

  霜降了。

  她連忙爬上棚板,從書架裡取出一本記事本,把今天的日期記下來。今年第一場霜降是九月十六日,比去年早了五天。

  夜間的露水在低溫下化成了霜,鋪滿整個森林。地上的落葉上,銀霜是一層一層的,因為一直有葉子從枝頭飄下。紅葉上鍍了一層銀霜,更好看了。

  這層霜從地面上一直延伸到門廊邊緣和窗臺下方。

  再冷一點,霜花就會變成冰花。

  冰花更美麗,在窗玻璃上凝成的銀色小結晶體一簇一簇,有的是羽毛狀,有的是難以形容的螺旋和花朵。

  太陽一出,霜花就化了。

  林子間白氣嫋嫋。

  紅薯不耐凍,葉子打了霜,立刻就不精神了。這時就可以先把地面上的葉先剪掉。紅薯的根莖在土地裡凍上一兩天後,會變得更甜。

  所以,霜降之後的第三天,是何田收穫紅薯的日子。

  她和易弦一人拿著一把小竹鏟,一個小馬紮,坐在紅薯地裡,一手抓住剩下的紅薯藤,一手用竹鏟往地裡一插一翻,肥碩的紅薯就一串被拔出泥土。

  挖出來的紅薯去掉枝葉,放在竹筐裡,浸在山澗中。

  他們再坐在馬紮上,用豬毛刷子把一個一個紅薯洗刷乾淨,個頭肥大外皮完好光潔的放進一筐,瘦小的,上面有凹坑傷口的,放在另一筐。

  洗好的紅薯全都放在竹匾裡晾曬,等外皮完全乾了,就把那些肥大的埋進裝了鋸末和沙土的箱子裡,放在紅薯窖裡。

  紅薯窖裡現在掛滿了臘肉熏肉,過冬的紅薯也不必儲存很多,三個木箱就夠了,其中一箱是留著明年發種的。

  不過,今年多了一個人,還是個特別能吃的人,何田多種了些紅薯,就多放了一箱在地窖裡。

  收紅薯的時候她問易弦,「你去年是不是很多時候沒吃飽,但是裝著吃飽了的樣子?」

  易弦不好意思,「嗯。」

  「嘿,你真是……我難道會嫌棄你吃得多嗎?」

  「我那時候跟你不熟嘛,我哪好意思說沒吃飽?我都已經吃的快有你兩倍多了!」易弦想起自己剛被救回來,吃的第一頓小米紅豆粥,何田當時眼睛裡明明白白寫著驚訝,只差沒說「我的天你怎麼這麼能吃」了。

  何田想起那時候的事,也低頭輕笑,「我就說,你怎麼這麼沉,臉看著清秀斯文,手腳那麼大,尤其是腳,跟熊掌似的。」

  今年陽光雨水恰到好處,紅薯產量比往年高,何田又種得多,就跟易弦先把品質最差的那批紅薯削皮刨絲,倒進一個大木桶裡。

  木桶架在洗衣機支架上,底下放上一個鐵盆,桶底全是孔眼,加上水,讓大米推著攪拌,很快白色的漿水就不斷流出來,滴進鐵盆裡。

  等漿水不再滴了,再換上一套工具,讓大米推著碾壓,直到把桶裡的紅薯都碾成了乾乾的碎末,紅薯裡的澱粉也就都隨著水流進了鐵盆裡。

  剩下的紅薯渣暫且放在一個陶盆裡,還可以和其他食材放在一起,做成好吃的食物。

  等鐵盆裡的白漿沉澱,用瓢舀走上層的清水,在細網竹匾上攤開一塊布,用木鏟把澱粉鏟在竹匾上,壓平鋪勻,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晾乾,就是紅薯澱粉了。

  也可以在蒸籠上放一塊布,把澱粉漿直接盛在裡面,用木鏟壓實,放在蒸鍋上蒸熟後,掀開布,就得到一塊紅薯粉垛。

  粉垛可以切成小塊,和蔬菜、肉一起炒,吃起來滑溜溜又有點嚼勁,也可以做成粉絲。

  粉垛放在竹匾上晾上半天,等到表皮出現小裂紋,就可以刮粉絲了。

  刮絲刀是何田爺爺做的,刀片是罐頭盒的鐵皮,又薄又鋒利,一小截一小截彎曲著鑲嵌在一塊木板上。把紅薯粉垛夾在膝蓋中間,兩手握住刮絲刀的木板邊緣,朝著自己的方向沿著厚墩墩的邊緣不斷刮削,刮出的細長條就是紅薯粉絲了。

  這樣刮出的粉絲是截面是半圓形,每根就是粉垛的一半周長,大約五十釐米。

  粉絲放在竹匾上,繼續晾曬,等到硬邦邦的,一折就斷,水分就都曬乾了,可以放在墊上乾草的木盒裡收藏了。

  要是想要更長的粉絲,就得出動專用的壓粉絲機了。

  這個機器其實更像個支架,在爐臺上放上大鐵鍋,支架四腳穩固地立在爐臺上,讓支架上方放麵團的木斗正對鐵鍋中心。

  取一些已經曬乾的紅薯澱粉,澆入滾水攪拌,等麵團稍冷,就可以放進木斗裡,木斗的底上有許多小孔,蓋子上連接手柄,用力壓下手柄,麵團就被壓得從木斗底部的孔裡出來,落進下面的大鐵鍋裡。鍋裡燒上滾水,只等粉絲一落下,就用筷子不停攪動。

  粉絲撈出來放進冷水裡一過,盤成一束一束掛在竹竿上晾乾,就變成半透明的淺褐色。

  紅薯粉條就是這種顏色。

  吃的時候直接放進滾湯滾水裡一煮,又變成半透明的,吃的時候滑溜溜的,倒吃不出多少紅薯味兒了,不過,它比土豆粉條更能吸取湯汁的滋味。

  何田最喜歡在香菇山雞湯裡加入紅薯粉條。那滋味,一個字,香。

  易弦從前的食譜裡少有紅薯,何田去年的紅薯收成一般,自己吃和留種都勉強,就沒費事做紅薯粉條,所以易弦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他覺得很是新奇,就主動包攬了做紅薯粉條的工作。

  過了幾天,再收土豆時,何田說要做土豆粉條,他儼然一副熟練工人的樣子。

  易弦壓粉條的時候,想到去年這時候,何田一個人在家,連條狗都沒,收穫,清洗,分種,晾曬,收藏,切土豆,榨澱粉,壓粉條……全是她一個人做的,看她的時候眼裡充滿憐惜。

  和何田一起把土豆粉條掛在竹竿上晾曬時,易弦突然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親親,何田一臉懵懵的對他微笑,他說,「我以後再不會讓你自己幹這些活兒。」

  何田抿著唇一笑,半晌才重重地「嗯」了一聲。

  第一次霜降後,何田和易弦去了南瓜地,看到南瓜葉子和南瓜上雖然也結了霜,但是太陽出來後又跟沒事一樣,最大的那顆南瓜現在抱起來至少有十公斤了,胖鼓鼓的屁股是金黃色,靠近蒂的地方還是墨綠色,肚子上是墨綠和金黃交錯的花紋。

  何田跟易弦說,「我們就留著這個南瓜大王,讓它長老,裡面的籽做明年的種子。」

  易弦所有種植知識和技術都是何田教的,覺得她說的絕不會有錯,「好啊。」

  老南瓜的滋味和打開後的樣子都和嫩南瓜不同。

  易弦抱了一個比南瓜大王稍小些的老南瓜回去,先切掉屁股,剩下的用乾草包好放進地窖裡。

  老南瓜的中心已經空了,裡面是鮮黃色的瓤,絲絲縷縷的,上面結的全是指甲蓋大小的南瓜子。

  易弦一邊掏瓤一邊說,「南瓜子可以當零食吃,還挺好吃的。」

  何田一聽,趕快把南瓜子都挑出來,放在一個小竹網裡,用水沖淨了上面黏著的絲縷,放在竹匾上晾曬。

  易弦只吃過南瓜做的各種美食,至於是什麼部分做的,怎麼做的,並不清楚。

  何田聞到南瓜瓤一股甜甜的味兒,就說,「我看這個瓤沒準可以煮在粥裡。」

  這提醒了易弦,「南瓜濃湯就很好喝,湯黃澄澄的,上面再灑上肉桂末和鮮奶油,趁熱喝,香濃順滑得像綢子。」

  何田一想就猜了個大概,「這不難,南瓜削皮蒸熟了打碎,過篩,再加上香料煮滾就行。」

  當晚,她就做了南瓜濃湯。

  沒有肉桂末,何田在湯上灑了些灰豆角磨成的細粉,一樣香濃。

  當然了,她做湯也是有自己的秘訣的,她在用攪拌機打碎南瓜塊和南瓜瓤時,加了一塊豬油一起攪。這麼做出的湯,當然又香又順滑。

  除了南瓜湯,易弦還大力推薦南瓜派。

  何田問清南瓜派是甜是鹹,酥皮有多厚是什麼顏色口感如何,派心是軟是硬,心裡就有數了。

  她蒸熟了一塊南瓜,把瓜瓤剝出來搗成泥,再加入三個霸王蛋的蛋黃和砂糖蜂蜜一起攪拌,蛋白交給易弦打發。

  南瓜泥攪拌好了,倒在一個細孔竹篩子上用木鏟來回刮動,過篩後的南瓜泥細膩無比,然後再拌進去打發的蛋白霜。

  何田猜著,易弦從前住的城市有養牛的,所以有很多奶製品,南瓜派之類的甜食裡一定也放了牛奶、奶油之類的東西,她沒有牛奶或者奶油,那用蛋白霜代替也行,總之是為了讓派的口感更順滑細軟。

  酥皮就簡單了,不外乎是麵粉加油脂加糖烤成的酥皮,厚度口感的分別在於麵粉油糖的比例。

  烤盤她沒有六寸的,但是有爺爺從前用鐵罐頭盒底改造的,直徑八到十釐米,邊緣稍微外翻,也做成波浪形。

  烤盤上塗上油,放上擀圓的酥皮,輕輕用勺子壓得酥皮貼合模具,把邊緣多出的酥皮撕掉,再用叉子在底部密密麻麻紮出小孔,這樣能讓酥皮底部烤得更均勻。

  何田先把幾個裝上酥皮的烤盤放進烤屜裡。

  每到這時,她都格外想念電力時代。用柴火作為熱源的爐子,只能靠增減柴火提高或降低溫度,還要有豐富的經驗。

  小火烤了五六分鐘,一拉出烤屜,酥皮的香味四溢。

  何田用叉子按了按一個酥皮底部,再推進烤屜,又烤了三四分鐘,然後取出放涼,倒入攪好的南瓜泥,再放進去烤。

  這次烤了十幾分鐘後,她把火又調小了點,再烤上十分鐘,拉出烤屜,南瓜派已經成功了!

  酥皮金燦燦,內心是黃澄澄的,脫模後,何田在上面灑了一層糖霜,又放了一小片薄荷葉。

  易弦大贊,「一看就和好吃!」

  「要是有新鮮的覆盆子再放上一兩顆就更好看了。」何田微笑著把一個南瓜派切開兩牙,放在今年做的小盤子裡。

  這套粗陶盤子是易弦做的,專門吃點心用,一套六隻,每隻是不同的花卉蔬果,何田遞給他那隻剛好是個南瓜底部的樣子,盤子邊還有個小小的扁圓南瓜。這種南瓜跟他們種的樣子可差得挺遠。

  自從他暴露身份之後,難得一次沒有接過食物就吃,斯斯文文地轉轉盤子,欣賞這牙南瓜派。從側面看,更好看了,兩三釐米厚的酥皮上是兩指厚的橙黃色凝凍兒似的派心,細膩無比,用小叉子切下來,一股白白熱氣輕輕冒出來,凝凍表面那層糖霜似乎又融化了點。

  他叉了一小塊放入口中,眯起眼睛低低地「唔」了一聲。

  何田本來一直在微笑,口中也放了一塊甜甜的南瓜派,看到易弦這樣子,再聽到他那聲低沉的「唔」聲,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一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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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五章 南瓜燉排骨

  霜降之後,也得趕快收穫蘋果了。

  何田家這兩棵蘋果樹,已經長了十幾年。樹苗是爺爺當年從集市上一塊貂皮一棵換來的,換了四棵,兩棵種活了。從蘋果樹苗種下的第三年開始,何田每年秋天都有新鮮蘋果吃。

  這兩棵蘋果樹今年春天開了滿樹的白色花朵,滿園芬芳,引來了好多的蜜蜂蝴蝶,到了夏天,每棵樹上都有幾百顆翠綠珠子似的小果子,不過,何田不貪心,一個樹枝上只留幾顆長得最好的果實,其餘的,早早就打掉了。

  吸收了幾個月的陽光雨露,蘋果們現在一個個從翠綠色的小珠子長成了深粉紅色的圓球。

  摘蘋果可不能像摘杏子或棗子那樣搖晃樹幹或者用竹竿敲打,蘋果的果皮薄,果肉厚實,又大,水分又多,如果像杏子棗子那樣掉在地上,果肉摔壞的地方很快就會變色,繼而腐爛。

  摘蘋果只能用尖端帶豁口的竹竿擰斷枝條,連著枝摘下來。

  摘完蘋果,何田一直記著數呢,今年一共收了278個蘋果。比去年多了23個。但是果實的平均大小比去年大了不少。

  這個數據,何田也記在了小本上。

  新摘下的蘋果有股獨特的芳香,易弦拿了兩個到山澗邊洗淨,一邊吃一邊揉揉酸疼的脖子。

  何田家的蘋果皮薄多汁,非常的甜,吃完後,嘴唇上像是沾了一層蜜,稍微有點黏。蘋果裡要是有豐富的果膠和果糖,才會這樣。

  收穫蘋果之後的心情總是很愉快的。

  他們挑出最好的蘋果,放進裝了沙子和鋸末的木箱,抬到地窖裡。蘋果比其他的水果易於保存,這麼放在地窖裡,隔一陣子打開木箱翻一翻,可以一直保存到第二年夏天,甚至第二年蘋果成熟的時候。

  剩下的那些或是帶有蟲洞,有斑點凹坑,被砸著碰著的蘋果,何田連著枝葉放在一個小竹籃裡,拿進屋子,擺在桌子上,又洗淨了大約十個,切成片,晾乾了就能做蘋果茶,或者在冬天煮粥的時候放進去幾片增加香甜。

  屋子裡擺了蘋果後,除了野菊花的香味,就多了股芬芳的果香。

  易弦心想,這就是秋天的氣味了。

  蘋果剛一收完,又下了雨。

  這時,室外早晚溫度大概不到十度了,即使是室內,不升火的話,也是冷嗖嗖的。

  何田易弦坐在家中,升起爐火,一起織補漁網。

  漁網是山民們非常重要的工具。

  漁網的線是特製的棉線,打了一層蠟,所以格外結實。但只有在春天集市才買得到。何田用來撈魚的網大多是用這樣的線,因為撈魚所用的網更大,對網線的承受力要求更高。像投入小河和池塘裡的魚籠,所用的線就是她自己擰出來的。

  夏末時收的絨草現在拿出來,放在木墩上反復捶打,絨草的草莖逐漸裂開,一根一兩毫米粗的草裂開成十幾股,一股一股續上,就能做出長線,兩股擰在一起,就可以用來縫紉,再擰得更粗些,就可以用來編織各種器具了。

  編魚籠所用的絨草線,大約三毫米粗細,已經十分堅韌了,何田再把線放在買來的白蠟燭上擦一遍,線上有了蠟,就不易腐壞。

  再過一陣,小河、沼澤、濕地中的大部分池塘就會上凍,魚籠就沒有用武之地了。用了幾個月的魚籠也要收起來,上面的竹圈和漁網在水中泡了幾個月,也得替換。

  現在擰繩子,其實是在為明年做準備。

  森林中的生活就是這樣,每個季節都有一套時間表,如果不遵從,少做了哪一項,到了下個季節就要抓瞎。

  比如用魚籠捕魚,如果在夏季沒有收集、曬乾絨草,到了秋季就沒法擰繩子,重新製作魚籠,到了第二年春天,就沒法在小河和池塘裡下籠子捕魚。用頭一年做的魚籠,如果不結實,提上來的時候魚蝦蟹都跑了,收成也不會好。

  擰繩子這個活兒不怎麼費力,費眼,但是易弦幹上一會兒手指不僅酸麻,都要抽筋了。

  何田教他技巧,「手累了,放在手心搓也是一樣。」

  搓了一會兒,手心手指全都乾乾的,皮膚像是要裂開,這時就得往手上塗點用蜂蠟和油脂做的「擰繩子專用潤手霜」。

  擰好的線繩纏在細竹管做的線軲轆上,纏得多了,擰繩子時就可以利用線軲轆的重量,讓它幫著把兩股繩子擰在一起。

  快到中午時,易弦終於掌握了這項技巧。

  何田拍拍腦袋,「其實我忘了,我們有個擰繩子的小機器。」

  她無辜地看著易弦笑,他跳起來,抱住她腦袋按在懷裡亂揉一頓,「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何田哈哈笑,還爭辯,「那我總得先教你原理嘛!」

  擰繩子的原理很簡單,所以擰繩子機器也沒多複雜。就是,得兩個人配合操作。

  何田拉著兩股線,易弦搖著手柄,機器上的線軲轆勻速轉動,就把兩股線擰在一起,卷在軲轆上,線不夠了,就再續上。

  纏了一軲轆線繩,易弦突然湊過去臉,在何田鬢邊啾啾幾下,「我以後都不讓你自己擰繩子。」

  何田笑了,「我剛才還以為你要問我中午吃什麼呢。」

  易弦也笑,他又趴在她臉上啾啾幾下,問她,「我們中午吃什麼?」

  「吃南瓜。」

  「又吃南瓜?!」易弦三角嘴了。

  大南瓜質地甜糯,又很香,可是有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切開之後得儘快吃完。

  上次摘下的那個大南瓜足有十公斤重,可要吃上好一段日子呢。

  吃過了南瓜湯南瓜派,何田今天又做了南瓜燉排骨。

  野豬排骨薰製的日子不長,但因為醃製時塗了一層草木灰,從熏肉架子上摘下來時就黑乎乎的了。

  用絲瓜布把它擦淨,就露出紅紅的肉。

  剁成小段,和炒香的蒜頭、小蔥一起加上水燉,水滾之後小火燉上半個小時,再加入切成滾刀塊的南瓜燉上十分鐘,肉酥骨爛,湯很鮮美,南瓜吸收了肉裡的鹹香,肉又多了點南瓜的甜味。燉肉的時候鍋上放上蒸籠,蒸上兩碗米飯。

  這頓午飯易弦還是挺滿意的。

  但就是——「晚上能不吃南瓜了麼?」

  「我從前沒吃過南瓜,所以也不知道它怎麼做好吃,這不是在摸索嗎?」何田對他笑,又問,「南瓜能做成粉絲粉條什麼的嗎?」

  「沒聽說過呀。」

  「那……其他的保存方法呢?」

  「……不清楚。」

  何田微微嘟嘴,「你今年春天慫恿我買南瓜種子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易弦趕緊賠笑,「其實南瓜真是個不錯的東西,夏天能當菜吃,秋天能做甜點,當主食,還耐放,摘下來放在地窖裡,估計能放一冬天。」

  他可不敢說當時只是想著種南瓜不費事,而且很想吃南瓜派才買了種子。

  吃過午飯,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

  易弦帶著小麥出去巡視了一圈,把大米拉著一起溜溜,它一會兒啃啃小米地裡剩下的草杆,一會兒再把頭伸到兔子圈裡叼走幾片蘿蔔纓子,在綿綿小雨中眨巴眨巴大眼睛,顯得很是愜意。

  兔子們就不怎麼喜歡雨天。

  它們全都擠在兔子圈邊角放的小兔房子裡避雨。

  小兔房子和小麥的狗屋是不能相比的,其實只有個房頂,房頂下面是七個紮在一起的粗竹筒。兔子們很喜歡藏在竹筒裡,大概是覺得這種環境和兔子洞有些像,也更安全。

  有時一根竹筒裡還前後各臥一隻兔子。

  易弦一看兔子們不喜歡雨天,就把竹筒前後的竹網關上,這樣,就能提起小兔房子,一氣兒把幾隻兔子都提回窩棚裡了。

  他還是比何田喜歡兔子,給每隻兔子都起了名字呢。

  挨個把兔子放回竹籠,每個抱著摸摸,再給每個籠子裡加一把乾草,易弦才領著小麥走了。大米就留在兔子圈中吃兔子們沒吃完的菜葉蘿蔔纓。

  易弦領著小麥站在山澗邊看了一會兒,山澗的水量和水流速都有增加,但是看起來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

  鴨子們是非常喜歡雨天的,沒有幾隻臥在池塘邊的小鴨房子上,幾乎全都在池塘裡浮著,時不時伸開翅膀啄一啄,整理羽毛。

  兩天前,一隻野鵝飛走了。

  何田他們這才想起來,哎,上一次給它們剪翅膀毛是多久之前啊?

  剪好翅膀毛的鴨子們是飛不了太高的,而且,它們好像已經習慣了生活在這裡,即使冷一些,也沒想到要像那隻不向命運屈服的野鵝一樣逃走。

  池塘裡那些夏季移栽來的水生植物和水草經過幾次修剪和補充,都生長得不錯,裡面的小魚小蝦也成活了,漸漸有了些自成一體的生態環境,只是上次的大暴雨沖走了很多浮萍和小魚小蝦。

  易弦當時有些惋惜,何田安慰他,「就是真正的池塘也是這樣啊,水漲了,暴雨了,生物才能跟著水系散播。」

  易弦這才又開心起來。

  他帶著小麥回了屋子,何田叫他,「來,坐下,我給你做副新手套。」

  桌上鋪著一塊兩面光的皮子,易弦現在已經算是半個硝製皮貨的熟手,一眼看出那是塊兔皮。

  何田讓他把手放在皮子上,五指張開,她用一根細細的炭條沿著他手掌手指邊緣走了一圈,「行了。」

  易弦抬起手,何田把皮子從中指尖大約一釐米的地方折起來,拿了剪子,沿著炭條畫的線,留出大約一釐米空餘,剪了下來。

  現在有了相連的兩片手掌形狀的皮子再用邊角料剪成細條,縫在兩片手掌和手指縫之間,手套就基本做成了。

  這種薄皮子手套他們平時幹各種農活兒的時候最常用。為了讓手指手掌能更靈活地活動,手套掌心那一面還要再沿著大拇指活動的肌肉紋路再割出一條線,縫上一小條皮子。

  手腕的部分,何田喜歡在上面挖出一個洞,這樣,用手指一勾,手套就能摘脫了。

  這種手套,被何田成為「勞動手套」,基本都用兔皮和松鼠皮做,一是因為這些皮子更容易得到,又不怎麼值錢,二是因為兔皮和松鼠皮較薄,做成的手套不會影響手指的靈活度。

  為了更加耐磨,何田還會在拇指、食指、中指的指尖指腹等部位再縫上一塊塊橢圓形的皮子。

  去年一冬天,易弦戴的都是奶奶的舊手套,他自己也有一副手套,是山羊皮的,非常精緻,可是不適合幹體力活。

  勞動手套有三種,一種是熱天氣時用的,是用帆布或者舊衣服上拆掉的碎布做的,夏天時耕種,拔草,摘瓜果,割乾草全都用得著,到了秋天和初冬,還有明年剛開春的時候,薄皮子的手套更加保暖,再冷一些,五指手套外面就得加一層厚厚的棉毛手套。

  棉毛手套和家裡爐子旁邊掛著的隔熱手套很像。胖墩墩的。

  不過隔熱手套裡外都是棉布,縫成菱格,兩層布裡填了棉絮絨草之類保溫的東西。

  棉毛手套除了內裡有填著棉絮、鴨絨和絨草的布裡,外面還有一層皮毛罩,通常手背那面有毛,這樣更防水防雪,手心那面是翻毛皮,很把滑。戴著手套,不管是用木棒敲冰洞,或者拉漁網,趕馴鹿爬犁狗拉雪橇,都不用擔心會脫手。

  不過,真到了大雪天,要趕爬犁了,還得用上大毛手籠。

  何田一邊按照易弦的手型把手套修改得更合手,一邊跟他閒聊,「我小時候最先學會的就是做手籠,太容易了,一塊皮子裁成長方形,兩邊一縫,就行了!」

  易弦笑道,「那你今年也給我做個手籠,再趕爬犁讓我站在前面,我比你高,能給你擋風。」

  何田笑笑,「嗯。」

  她握著易弦的手,摸到他手心、虎口和指尖長出一層從前沒有的薄繭,心情有些複雜。

  當然了,就算是有了一層薄繭,這仍然是一雙難得的美手,十指修長,骨肉均勻,就連指甲蓋都是精緻的長圓形,即使指甲修得很短,指尖依然有漂亮的微尖弧度。

  易弦一向知道何田喜歡他的手,看到她又捧著自己的手看來看去,就抬起另一隻手,食指放在她嘴唇上,沿著她上唇弧線輕輕滑動,小聲說,「來,餵你吃好東西。」

  何田臉猛一紅,鬆開他的手,瞪他一眼,「晚上吃南瓜粥吧!」

  易弦趕快試圖補救,可他歪頭看著何田,心裡像有一團小絨球在蹭著,邪念橫生,笑嘻嘻問,「嗯……要不,我真餵你吃點蜂蜜?」

  「那晚上吃蜂蜜南瓜粥!」

  「哎呀,別了!再好吃的東西連著三天一天三頓吃——會吃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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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六章 甜甜的月餅

  第一次霜降之後,白晝縮短的速度越來越快,氣溫也越來越低。

  一周之後,每天早上,地上都有一層銀霜。

  林中的秋葉顏色也愈加絢爛。

  何田的菜園,現在只剩下胡蘿蔔還在繼續生長,它們是很耐寒的,夏季收穫了一波之後再種一波,到秋末山澗邊上的草都結冰時,還能再收穫一次。

  其他蔬菜,諸如大白菜,捲心菜,羽衣甘藍,豆角豌豆之類,就都只剩下菜根枯藤了,番茄黃瓜之類更不用說了。那片地裡現在還剩下黃豆紅豆沒有收。

  趁著沒再下雨,何田和易弦把小米地重新用耙子翻了幾遍,穀草紮成一束一束掛起來曬乾,準備給動物們做冬天的糧草。

  這個季節對於大米和兔子們來說是很美好的,白菜、捲心菜和羽衣甘藍切除了飽滿的部分剩在地裡的葉子和梗,還有落在地上沒及時被人類發現的黃豆豌豆各種豆,長得不成氣候的番茄黃瓜長豆角,全是好吃的。

  大米看到何田採白菜,瞥了眼和它一起吃食的兔子們,心想,沒見識的東西,接下來,幾乎每天都能吃到又脆又多汁的白菜幫子呢!這些爛葉子算什麼。

  白菜和捲心菜收割時不需要整棵挖出來,一手握住菜實頂部最飽滿的部分,一手用刀從根莖上割下就行。菜根,還有已經張開了,躺在地上的葉子,是不要的。

  白菜和捲心菜都可以像大蘿蔔那樣放進地窖儲存,蘿蔔還要埋進沙土裡,白菜就更省事了,只要在支起的木板上鋪一層乾草,一個個堆放起來就行了,再加一張草簾子蒙著,就能存放整個冬天。吃的時候一次拿出一顆,剝掉外面那層有些失去水分的葉子。

  不過,冬儲大白菜的菜幫子,就是葉片白色的部分,裡面的水分會逐漸減少,到了春天快來的時候,何田常會覺得地窖裡的白菜還沒罎子裡的醃白菜好吃。

  所以,她每年都會做上兩大罎子醃白菜。即使到了春天夏天,還可以吃。

  醃白菜的時候,也會順便醃些蘿蔔。

  何田跟易弦搬出兩個大罎子,從山澗打了水洗淨,倒置在幾塊陶磚上控乾。

  何田教易弦選最肥實的大白菜,從中間縱劈成兩半,掀開白菜葉子,把攪和好的鹽、糖、辣椒末、花椒粒塗上,再掀開下一片塗。

  「醃料要塗勻,每片葉子都要塗上,這樣做成的醃白菜才好吃。」何田傳授秘訣。

  易弦從前冬季也有暖房種的蔬菜吃,去年第一次吃到醃白菜,居然挺喜歡。他吃到的是成品,對製作過程很好奇,認真聽了何田指點,試著做了幾棵,有模有樣。

  塗好醃料的白菜放在罎子裡,壓上大石頭,等上一周,菜罎子裡直冒泡泡,就說明醃菜發酵成功了。

  這時可以把菜取出來,放進小罎子裡,加些紅紅的汁,繼續醃著,要吃的時候拿出來,擠一擠水分,切成小片,就可以佐餐了。

  醃蘿蔔也是差不多的步驟。

  白菜蘿蔔除了放在地窖裡,還可以做醃菜,捲心菜和羽衣甘藍就沒有太多選擇了。

  捲心菜採摘的時候多留些梗,栓上繩子,倒吊起來晾曬,一定要確保整個菜球晾乾了,才能放進地窖儲存,不然的話,它會生出黴菌,傳染給地窖其他食物。

  所以何田每年不會種很多捲心菜。

  羽衣甘藍的葉片收穫後,把整棵甘藍的葉子摘下來,放在剛做好的魚籠裡,吊在房檐下面吹乾。要吃的時候,提前用水泡了就行。

  新鮮的羽衣甘藍葉子,用來包肉醬非常好吃。菜葉曬乾之後,仍然有很多好吃的做法。比如,何田和易弦最喜歡的,就是把羽衣甘藍的乾葉子刷上薄薄一層油,放進烤屜裡烤一下,拉出來,翻個面再烤一下,吃的時候灑上一點鹽和幾粒芝麻,又脆又香,葉片在舌尖上像是一層紙,一下就化了。

  除了羽衣甘藍的大葉子,房檐下還掛了很多串乾草串著的各種乾菜,紅辣椒一個一個用草繩綁了,編成一串;洋蔥球帶著葉子花莖,等葉子乾了,和乾草擰在一起掛起來;花菇和香菇一朵一朵用絨草繩穿過梗,雞樅、鹿角樅切片;還有蘋果片,紅薯片和土豆片,它們全都用魚籠套住了,讓小鳥沒法吃到。

  最後一批白菜捲心菜收好之後,菜園就基本罷園了。

  何田和易弦把菜梗菜葉翻出來,堆到一邊,地深翻幾遍。

  然後,他們把兔子圈給拆了,裡面的肥土挖進桶裡,提到菜地,灑上一遍,再翻翻土,蓋上草簾子。等到明年春天,菜地就又變得肥沃。

  小米地也同樣上了秋肥,蓋上了草簾子。

  再有樹葉被風吹來,就沒人管了。

  一個月前還綠意盈盈的菜地,現在只有黃葉蓋在黃色的草簾子上,立刻變得秋意蕭瑟。

  屋子前面,摘掉了蘋果的果樹,也在不停掉葉子。

  原來粉粉紅紅的蘋果一夜之間都沒了,只剩下柿子樹和棗樹還掛著果實,不過,也掛不久了。

  何田找了個晴天,和易弦拿著竹竿打棗子,紅綠相間的棗子滾得滿地都是,搞得小麥很激動。

  收好的棗子放在竹匾裡,擱在太陽地裡曬乾。

  本來還帶著綠色的棗子曬了太陽,很快變紅,光滑的外皮也皺巴巴的了。但同時,棗子的甜度也提高了。

  生棗,就是還沒曬乾的棗,直接吃也挺好吃,就是不能多吃,否則要拉肚子的。

  何田是很喜歡紅棗的,所以曬棗子的時候格外用心,她讓易弦每隔兩小時挪動裝棗子的大竹匾,再翻一翻棗子,務必要讓它們曬得均勻。

  曬好的紅棗對小動物們是不得了的誘惑。

  何田坐在窗戶下,看到幾隻松鼠趴在樹梢偷窺,還有一隻已經大膽地跳下樹,向竹匾奔跑了。

  坐在門廊上的小麥低吼一聲衝出去,松鼠們四散逃竄。

  結果,那隻最大膽的松鼠命喪犬口。

  何田把那隻松鼠給了易弦,讓他坐在門廊上,抱個盆,再試試扒皮的技術。

  松鼠肉何田吃過,有點像加了松葉味的野雞肉。

  因為賣相不佳,她和易弦都不愛吃。

  易弦練習了扒皮技術後,剩下的松鼠肉在空地上烤熟了,都給小麥了。

  棗子曬紅曬皺之後,其實裡面水分還挺多,可以再曬一曬。

  何田拿出兩個紗布做的布袋,把棗子裝進去,也掛在屋簷下面。

  曬得乾乾的紅棗可以存放很久。她現在還有好多去年收穫的紅棗呢。

  何田把這些去年的紅棗洗淨,泡在一個盆裡,泡到紅棗捏起來有些彈性,可以輕易撕下果肉後,瀝乾,放在一隻陶碗裡,做晚飯煮粥的時候,在鍋上架個蒸籠,再把棗子擱在蒸籠上蒸十分鐘。

  同時,她還在蒸籠裡放了個土豆。

  吃完晚飯,棗子土豆也放涼了,她和易弦坐在桌旁,一人一隻小碗一個小竹片,細心剝掉棗皮,去掉棗核,剩下的果肉用木勺攪壓成泥,再加一點豬油,繼續攪拌。

  然後,土豆掰成兩半,用勺子挖出中心的肉,也壓成泥,和棗泥混在一起。

  易弦當然吃過棗泥餡兒的點心,但沒想到棗泥餡是這麼做的,「怎麼裡面還兌土豆泥啊?」

  何田看他一眼,抿嘴笑,「不懂了吧,你吃的月餅,什麼棗泥、豆沙——還有水果餡,全都兌的有土豆泥。」

  他挖了一小勺,嘗了嘗,順滑細膩,還真嘗不出有土豆摻在裡面,再想一想,「唉,蓮蓉餡兒恐怕也不是蓮子做的吧?」

  「那個我可真不知道。其實,月餅餡兒裡兌土豆泥,是為了讓餡料更沙,更好吃。」何田調好了棗泥餡兒,還要再放在鍋上加上豬油炒一炒,那就更香了。

  她也做了豆沙的,當然了,少不了鹹蛋黃。

  霸王蛋已經醃好了,蛋黃雖然稍微小了些,但是味道著實不錯。

  何田煮了一鍋鹹蛋,蛋黃易弦已經都剝出來了。

  包月餅的麵皮何田也早就準備好了,蒙上布讓它在盆裡靜置了兩個小時。

  她家的月餅模子是木頭雕刻的,有點像個乒乓球拍,不過拍子足有三指厚,裡面挖出一個圓槽,上面雕刻著花紋。花紋簡單逗趣,全是圓弧線條,圓月亮裡有兔子在雲彩上跳舞,不過,這次兔子是一對兒,互相摟抱著,沒羞沒臊地眯著眼兒親著小三瓣兒嘴。

  易弦見到這模子就樂了,一把把何田抓過來放在腿上,摟著她,先親親她的小耳朵,再頭靠頭跟她討論,「你說這倆兔子,誰是公兔子誰是母兔子呀?」

  何田奸笑,「沒準倆都是公的。」

  易弦又跟她鬧了好半天才放開,兩人繼續做月餅。

  包月餅和包包子包肉饅頭其實沒兩樣,依舊是把餡料揉成球,包進麵皮裡,不過多了道壓模的工序,得把包好的麵餅放進模子裡,壓實了,然後木模子底朝下,往桌上用力一磕,月餅脫模,頂面就有了模子裡的花紋形狀了。

  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易弦試了幾次,用力太大,月餅落桌子上都不齊全了,得返工重做,他嚇得不敢用勁了,月餅黏在模上不掉出來。

  何田傳授技巧,「你往裡面灑點糯米粉,吹一下,粉就勻了,就容易出來了。」

  「我剛才就塗了呀。」

  「那……你多試幾次吧,就找著手勁了。」

  易弦很快找到了方法,他傾斜木模子,邦邦邦在桌上敲幾下,再用手猛在木模背後一打,月餅終於完好地落在桌上了。

  何田笑得不行了,「難怪有人管做月餅叫打月餅呢,原來是這麼打出來的!」

  易弦咬著唇,把何田抓在懷裡一通揉搓。

  小麥趴在爐子旁,冷眼旁觀,嘗盡了單身狗的辛酸。

  脫模的月餅放在塗了油的烤屜裡,烤上二三十分鐘,就能出爐了。

  麵皮金黃酥軟,豆沙蛋黃是易弦最喜歡的,但他嘗了一半棗泥蛋黃的,居然得承認,棗泥餡兒的月餅更好吃。

  月餅餡兒都是甜甜的,麵皮裡當然也放了糖,就算有了鹹蛋黃的鹹味中和,總還是有些甜膩,棗泥裡有股微苦的味,微妙地平衡了甜膩。

  屋子裡充滿甜甜的月餅香,天空中,是一輪冰盤似的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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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七章 煲仔飯

  吃了月餅,過了中秋,才過了幾天,早上易弦去山澗邊取水時,就看到山澗兩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片,約有手掌寬,從澗邊的石頭上延伸到流水中,旁邊的雜草葉片全都被凝結在葉子尖的冰珠墜得垂在地上。

  提水回來時,地面上的霜又厚又滑。

  他跟何田感歎,「這才過了中秋呢。」

  何田笑道,「胡天八月即飛雪,說的不就是這個嗎?咱們今天把水缸搬進屋子吧,再抓些小魚,養在缸裡。再過幾天,恐怕小河沼澤都要結冰了,再要去,只能走路了。」

  吃了早飯,兩人把水缸從窩棚裡搬出來,擦洗乾淨。

  這時無論洗什麼,一會兒手就凍得通紅,冷得像被小針紮,指尖麻木。

  易弦不讓何田碰水,「你去屋子裡待著吧。我需要你幫忙再叫你。」

  何田還在猶豫,易弦又催她,「今天早上不是還說肚子疼麼?快回去。」

  何田臉一紅,「嗯」了一聲先回去了。

  她拿了些乾草,準備回屋子後編個草套子,把水缸下半截包住,能稍微保溫些,水缸就不怕凍裂了。

  易弦搬回水缸,跟何田一起把草套子套在缸身上,用四塊方方正正的木頭塊墊起來,就放在爐子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捕鮭魚時泡在冷水裡受了凍,何田這次大姨媽來時痛得厲害,今天早上是小腹抽痛給疼醒的。

  易弦一大早爬起來,升火燒了水,灌進銅水瓶裡,包上棉套,讓何田抱在懷裡又躺了一會兒。她額頭出了一層虛汗,肚子好受了些,可總還是不如平時。

  易弦看她嘴唇顏色都變成淡淡的粉色了,小臉也雪白,十分心疼,可是自己能做的實在有限。

  他切了細細的薑絲,紅棗去核,煮了一大鍋,加上紅糖,讓何田喝了一碗,剩下的灌在水壺裡保著溫,讓她抱在懷裡,「你就躺著睡吧。中午我做飯。」

  何田哪是能停下來的性子,喝了幾口薑絲紅棗茶,搖搖頭,「趁著今天陽光還不錯,我做點針線活兒吧。一直躺著也不舒服。」

  易弦也不知道女孩子這個時候是不是躺著也不舒服,就沒再反對,只是說,「你要是累了就去睡一會兒。」

  秋收之後,菜地基本都空了,但是他們還有一小塊抬高式的苗圃,裡面種了些土豆黃豆,還有幾棵實驗性質的辣椒、白菜什麼的蔬菜。

  苗圃上搭著草簾子,只在每天太陽升起之後才拉下來,太陽落山後就立刻再蒙上,雖然不及玻璃暖房或是溫室,但是裡面的作物目前為止都長得挺好,土豆的塊莖最大的已有拳頭大了,辣椒結了很多翡翠似的小尖椒,有些還開著花,黃豆藤豌豆藤也都看起來挺精神。

  易弦拿上工具,去原先的兔子圈挖了些肥料裝在桶裡提上,到了苗圃,一幅一幅草簾子掀開,用小竹鏟子小竹耙子細心耕作。

  要讓他說,這種抬高式的苗圃耕作時不用彎腰,比在菜地工作還舒服得多,真的應該多開幾個。

  不過,今年是不行了。霜降之後,土地漸漸變硬,很快就要到凍土期,到時會硬得像石頭,地裡僅剩那些胡蘿蔔再不拔出就得和泥土凍在一起了。

  他放眼看看四周,覺得大有可為,明年一定要把真正的溫室給建起來。

  想到這裡,他又看向廁所小房子。

  到了冬天,廁所裡水缸的水就會凍住,每次上廁所都要從家中提一小桶熱水過去,上完廁所,小桶裡的水也溫了,正好用來洗手和沖廁所。

  但這多不方便啊。

  要是在廁所外面砌個爐子呢?水缸就放在上面,一直溫溫的,上廁所的時候也不會凍得哆哆嗦嗦的。

  還是,乾脆造個有地暖的屋子,讓室內也有廁所?

  易弦一邊給苗圃翻土上肥,一邊在腦中畫各種設計圖。

  回到家,何田坐在桌前,貂皮早就裁成一條一條的細細縫好,眼看坎肩就要做好了,她正給領口縫邊。

  易弦把沙盤找出來,推平沙子,用竹枝在上面畫來畫去。

  沒一會兒,何田就被吸引住,問他,「這是什麼房子?地下是什麼?」

  「你聽說過火炕,地暖麼?」

  「沒有。你講講。」

  易弦就給何田吹起火炕和地暖的好處了。

  「火炕說白了就是個空心的大土檯子,裡面放著折尺型的煙道,你想像一個兩三米長兩米寬的爐灶,一邊跟爐灶連著,灶燒起來,熱空氣就流到火炕裡,坐在上面就熱乎乎的了,睡覺也暖和。有火炕的屋子,一進門,大家就坐在炕上,白天上面擺個小炕桌——就是鋸短了腿兒的桌子,在上面寫字,吃飯,喝茶,裁衣服,準備飯菜……要睡覺的時候,就把炕桌推到一邊,鋪上被褥,早上醒了,把被子疊起來放箱子裡。」

  何田聽到這兒,就想起三三家靠著窗放的那張藤床,她腿腳不便,也是坐在藤床上幹活兒的。

  「地暖就更好了!地暖就等於整個屋子都是火炕了,原理跟火炕一樣,屋子地板下面做上煙道,煙道一邊和爐灶連著,煙道做成曲尺形的,上面蓋上一層石板——咱們沒有石板,不過咱們不是說好了做水泥嗎?有了火山灰,別說水泥板,水泥池子、水泥山都能做!水泥板上再鋪上木地板,然後,到了冬天,地板都是熱乎乎的,睡覺的時候被褥鋪地上就行了。」

  何田聽著已經連著「哇」了好幾聲,十分嚮往,「你從前住的房子有火炕麼?」

  「沒有。但是有地暖。火炕……我見過別人家是有的。」窮人家沒那麼多錢,只能做火炕了。

  何田對火炕的興趣比地暖大。要建地暖,那可是得重新建個屋子。但是要弄個火炕,雖然也不是容易事,但總比建新屋子要簡單得多了。

  易弦說完,何田就在打量他們家爐灶所在的位置了。

  要怎麼蓋個火炕呢?

  陶磚,他們是有的,可是不夠多。都用來蓋苗圃了。要是蓋火炕,就得把苗圃給拆了。然後,爐灶移到向外移,那是不是就得在屋子外面擴建一塊出來?還是,要在現在的窗下蓋個火炕,把爐子移過來,門封上,原先爐子的地方改成門?

  還有,火炕下面能是木地板麼?

  何田思索半天,有點喪氣,「怎麼也得明年才能折騰了。」

  易弦倒是一點也不沮喪,「別說明年,後年,大後年也行,只要有心,慢慢來唄,咱們倆什麼事做不成啊。」

  何田想想,也對,當初她爺爺奶奶也不是一天就把這房子給建好了。

  易弦先把火炕地暖的大餅畫好,再跟何田說起廁所外面加蓋個小爐子的事,自然得到贊成。

  兩人一起籌劃著,易弦也沒忘了做中午飯,他先抓了一把曬乾的豌豆,和大米一起泡上,又拿了幾根臘腸切成段,還抱了一塊南瓜,切成滾刀塊,也和米摻在一起,快中午的時候蒸上米飯。

  米飯蒸好端上桌,賣相還是很不錯的,豌豆碧綠,臘腸殷紅,南瓜塊金燦燦的,再配上瑩潤如玉的米飯粒。

  何田看看桌上的飯,笑了,「你這挺省事的啊!」

  易弦像是一點也聽不出何田調侃他的意思,正經地得意,「那是。還營養齊全呢,蛋白質碳水化合物維生素植物纖維都有了,有菜有肉的。」

  不過,這麼蒸出來的米飯味道確實也不錯。

  臘腸裡的油脂鹹香浸入到豌豆米飯裡了,再加上南瓜的香甜,有滋有味。

  何田吃了飯,午睡了一會兒,醒來繼續縫製貂絨小坎肩。天氣日益變冷,很快就得穿了。

  易弦則是提著工具到了下坡去河邊的那條路,修路去了。

  這條路是鋪的石子經過一年的踩踏,再加上暴雨沖刷,有些地方的石子被沖走了,有些地方凹陷下去,有些卡在路邊、臺階邊的木樁腐朽了,趁著還沒下雪,趕緊修好了。

  他正忙活著,何田拿著小坎肩來了,「我想讓你試試。」

  易弦鼻尖額頭都是汗,看到何田先笑,又對她伸著頭,撒嬌道,「給我擦擦汗。」

  何田一笑,把小坎肩夾在腋下,掏出手帕給他擦了擦汗。

  易弦揚起脖子,「這還有呢!」

  何田又給他擦擦脖子,再順手摸摸他喉結,學著鴨子叫,「咕嘎——」

  這麼突出的喉結,她當初怎麼會沒注意到呢?就覺得這傢伙是個貌美的小姐姐呢?

  只怪易弦皮膚太白,長得太好。

  兩個人玩鬧了一會兒,易弦試了小坎肩,何田站在一邊,指點道,「地面得挖鬆了之後再填土,然後敲平,不然新土很容易流失,過了一段時間,就還是凹的了。」

  「我想著,要不要在臺階邊緣壓一塊木板呢?」易弦問她。

  何田果然擺手,「平時還行,但是冬天我們是打水走這條路,拎著水桶上坡難免會灑些水出來,結成冰凍在木板上,可滑了,冰還越結越厚,倒不如等下雪了,凍在上面一層栗子殼。殼上有很多小刺,就不滑了。」

  易弦想一想,「還可以編些粗草繩,也凍在上面,那臺階不就變成一棱一棱的嗎,摩擦力更大了。」

  何田笑了,「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呢!」

  兩人又說會兒話,小麥就在旁邊握著搖著尾巴冷眼旁觀這兩個人類啾啾啾,又忍不住嘰嘰怪叫。

  它一叫,何田就不好意思了,掙扎一下,小聲說易弦,「鬆手。這在外面呢。」

  易弦瞥了小麥一眼,才不在乎呢,嘻皮笑臉逗何田,「外面怎麼了?有人還在野外洗澡呢!還非拉著我給她搓背呢!」

  何田頓時臉都燒了,推易弦一把,轉身走了。

  易弦還在她背後嘻嘻笑。

  何田走到放乾草的窩棚,才發現小麥跟著她跑回來了。

  她蹲下摸摸小麥狗頭,「小麥啊,你可不要學他那個樣子。」

  小麥一副乖巧的樣子,仰著小狗臉,搖晃著尾巴。

  何田拿了些乾草回屋子,戴上手套,把草擰成一束一束,再搓成草繩,每條草繩只做得和臺階的長度差不多,在頭尾紮緊。這種繩子不用做得太精細,她一會兒工夫就做了十幾條。

  易弦把臺階之間凹陷的地方全給挖了一遍,再趕著大米,從山澗邊的土堆裝了兩筐土拉到河邊,一層一層從上到下灑好,摻上小石子,攪合均勻,用鐵鍁背敲平。

  他自己走了幾遍,覺得挺平整了,又去請教何田,「要敲得很平麼?要不要用木樁夯實?」

  「不用。邊上的小木樁夯實就行了。」何田讓他坐下歇歇,又給他倒了杯玫瑰花茶,「你怎麼也不帶個水壺?」

  「我想著跑回來看看你呀!」他嬉皮笑臉。

  易弦喝了茶,看看天色,又趕緊出門去敲木樁了。

  只是修補路面就已經如此不易,不知道當時何田自己一個人時是怎麼修整這條路的。

  再想想她的爺爺奶奶是怎麼把這裡從一片樹林變成一個家,又過得有聲有色的,易弦不由對這兩位素未謀面的老人心生敬佩。

  把持一城,擴張吞併,讓所有反對自己的人俯首稱臣,當然也很了不起。可那是人與人的抗爭傾軋。

  將森林變成自己的家,是與天地自然合作並抗爭,即使成就只是一片地,一座房子,讓家人和自己過得溫飽舒適,也同樣不容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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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八章 核桃栗子柿子還有山楂

  沒等何田身體狀態徹底恢復,今年的第一場雪就來了。

  下午三四點鐘,天空上佈滿淺灰色的雲朵,何田呼了口氣,呼吸變成白氣。她叫易弦放下農具,「要下雪了。你去河邊把船抱上來,別給冰凍住,我把草簾子蓋上。然後咱們再打點水放進水缸裡。」

  易弦抬頭看看天,還不信,「可能會下一陣雨吧。」但他還是按何田說的,去了山下。

  他正把小獨木舟往岸上拉呢,雪花飄飄悠悠地落在河面上了。

  易弦靜靜望著落雪的河面,出了會兒神。

  快一年了。

  雪花落在河面上就化成點點漣漪,河水依然奔湧而去,但是河對岸山色蕭瑟,只剩下松樹柏樹還是綠的,其餘樹木要麼早就只剩下棕褐色的枯枝,要麼就是深紅金黃,岸邊的水草也變成了枯黃色,草莖草葉上積了一點積雪。

  第一場雪並沒帶來冬天,只能算是冬天打的小招呼。

  這場雪在地上積了一兩釐米厚,到第二天早上,雪地上走過的地方,腳印邊緣凍得硬硬的,但到了中午,就開始化了。

  雪化的時候屋子外面很冷,何田又正是怕冷的時候,易弦又心疼她,半夜還爬下來往爐灶裡填柴火。屋子全天不間斷地燒著柴,倒是暖暖的。

  這麼一來,小麥這個小機靈鬼就賴在屋子裡不走了。

  何田趁著太陽又出來了,趕快把冬天要穿的大毛衣服全都拿出來,掛在院子裡晾曬拍打。

  誰知道下場雪什麼時候來,會下多大?

  但沒想到,這場雪後,天氣又轉晴了,又暖和了。

  易弦看到苗圃裡的土豆什麼的都長得很好,就很開心,「要是這樣的天氣再多兩三個星期就好了。」

  何田歎道,「就怕是迴光返照了。」

  雖然不及易弦樂觀,但是趁著天氣晴朗,何田趕快帶著易弦去撿核桃和栗子。

  核桃,剛長熟的時候是一個大青果子,比蘋果小一圈,十分瓷實,從枝頭落在地上時要是有倒黴的人或動物剛好路過,能被砸暈。

  等核桃落在地上一陣子了,就可以去撿了。

  這時候,核桃那層青果肉就變黑變爛了,露出裡面淺褐色的堅果果殼。

  易弦還是第一次看見核桃帶著外果皮的樣子,遞一個給大米,大米嫌棄地扭過頭,他就隨手一扔,叫小麥去撿。

  小麥天生就是幹這個的,立刻歡喜地奔出去,把球一樣的核桃叼回來了。

  易弦蹲下摸狗頭,又怪聲怪氣了,「小麥真是個好孩子!」說完又扔球讓它去撿。

  撿了幾次,小麥的狗嘴兩邊就被核桃外果皮裡的汁染成了棕黑色。

  何田忙著幹活兒,再一抬頭,看見小麥的嘴像是畫成了個咧嘴笑的樣子,嘴邊一圈金毛全染成黑毛了,好氣又好笑,叫小麥,「來!」

  小麥立刻甩著尾巴跑到何田身前,把嘴裡叼的核桃給她了,何田教它去叼來放進竹簍裡,小麥乖乖照做,在樹下叼了個核桃,跑回來,直立趴在竹簍邊上,把核桃吐進去。

  說起來真是讓易弦不服氣啊,明明他對小麥更好,可是小麥就是更聽何田的命令。

  何田抿著嘴淡然一笑,「那當然是因為它聰明,知道誰是一家之主。」

  易弦輕哼一聲,也不反駁,心裡還美美的。

  核桃很快就撿滿了兩簍子,讓大米馱著,拉回家,埋在菜地裡,過上幾天扒出來,厚厚的那層外果皮就腐爛脫落了。要是還有殘餘的果肉,就把核桃倒進一個大桶,加上草木灰和水攪拌,泡上幾天倒掉水,核桃就乾乾淨淨的了。

  去掉外果皮洗淨的核桃每個直徑都有三四釐米,裝在草編的網兜裡掛在屋簷下慢慢風乾,能保存很久很久。

  栗子比核桃稍微容易處理些。栗子是一簇一簇的,每簇上面都有四五個栗子,成熟之後整簇掉落,外面那層長著刺的殼就裂開了,露出棕紅色的栗子。

  新鮮栗子的殼有種蠟質的光澤,很漂亮。這層殼比核桃殼要薄得多,可是也不太好去除,殼裡是一層纖維狀的棕色的皮,黏在栗子肉上。

  何田用她隨身帶的小斧子在栗子殼尖端劈個十字口,放進烤屜裡烤五六分鐘,再拿出來往冷水裡一倒,栗子們發出劈啪劈啪的輕微聲響,瀝乾後再剝殼,就容易多了,殼和皮連在一起,輕輕在十字裂口一掰,就裂成兩半,露出嫩黃色的栗子肉。

  栗子肉曬乾之後皺巴巴的,放在小布袋裡,也掛在屋簷下,直到曬得硬得和石頭一樣,收進地窖,能保存一兩年,要吃的時候提前一夜泡水,就恢復飽滿了。

  不過,風乾再泡發的栗子,總是比新鮮栗子少了些風味。

  新撿的栗子拿回家後,何田立刻做了糖煮栗子,用今年新收穫的紅豆煮了水,然後和剝好殼的栗子一起再煮,等到豆子可以用手掐爛了,加上紅糖再煮一會兒。

  煮好的栗子和紅豆一起吃,香甜粉糯,再和紅豆湯一起喝了,肚子裡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除了用紅豆煮,何田還用白水煮了一些,放進罐頭瓶裡,儲存在地窖裡。

  栗子的刺球外殼也是很重要的資源。去年何田用它鋪路大獲成功,今年就格外準備了一些,準備去狩獵小屋的時候也帶上,灑在路上。

  栗子殼也是用來劈開絨草的重要工具,一束絨草一段紮緊掛在木架上,用釘著栗子殼的木刷刷上幾次,就會裂開,越梳越蓬鬆。

  有時撿到了還是青綠色的栗子刺球,何田會在桌上擺個盤子,擺上幾粒栗子刺球和幾個帶著枝葉的柿子。

  柿子樹的葉子在霜降後慢慢變紅,第一場雪後,白雪襯著紅葉,非常漂亮。

  樹上的柿子今年結了好多,有些還是綠裡帶紅的,何田就先連枝帶葉摘下來,拿進屋子裡,先和蘋果放在一起。晚上睡覺的時候,在爐子上鋪一個草墊子,把柿子放在上面。烤上幾次之後,柿子就慢慢變紅了。等柿子通體都是紅色了,外皮也慢慢變軟。再烤上一陣,原本有著蠟質光澤厚厚的外皮就變得吹彈可破,用指尖撕下來,薄得彷彿一層膜。柿子瓤現在也變得軟溜溜的,成了半流質的。這樣的柿子非常甜,靠近柿子種子的地方格外好吃,稍微有點嚼勁。

  何田家的柿子很大,每顆都有小拳頭那麼大。易弦第一次看到她烘柿子的吃法,軟溜溜的柿子肉一不小心流的滿手都是,何田哈哈一笑,「這個給我,我再給你拿一個。」

  她把一粒軟柿子放在小盤子上,從櫥櫃抽屜裡拿出一根細細的小竹管,拔掉柿蒂,把竹管插在柿子裡,端給易弦。

  易弦咬著竹管一吸,柿子甜軟滑溜的果肉就吸進口中。

  脆柿子是從樹上摘下的紅柿子。這些柿子切成一牙一牙的,外皮有時還有點澀,甜甜脆脆。

  何田還教易弦做柿餅。把紅柿子的外皮削掉,留著柿蒂,用草繩栓成一串掛起來曬乾。曬了十天左右,柿子外面出了一層白霜似的果糖,就可以收起來了。

  柿子的果乾和杏乾有點像,果肉是柔軟有彈性的。

  曬好的柿子甜味更足了,因為柿子皮也削掉了,一點澀味都沒有了。

  一個一個摘下來,放進墊著乾草的木盒子收進地窖。

  要是更講究些,收的時候把柿子兩兩一對,屁股對著屁股,兩根拇指握住一邊柿蒂,另外八根手指按住另一邊的柿蒂,輕輕一壓,兩個柿子就合成了一個圓餅的樣子。

  「我們去年冬天吃的柿餅就是這麼做的!」何田笑眯眯地教易弦捏柿子。他手指纖長,做這個的時候特別好看。

  何田還留了幾顆柿子掛在樹上。成熟的柿子,像一個個小紅燈籠一樣,小巧可愛。

  易弦以為,柿子樹上的紅葉,還有橙紅色的柿子,是秋季最後一點鮮豔的顏色。

  但划著船到了下游的小河支流,走進那裡的樹林,才知道山楂現在還紅豔豔的呢。

  這棵山楂樹非常高大,隔著老遠就能看到樹上紅果垂垂累累,像一串串珊瑚珠子。等走近了,才看到樹上的紅果子每粒都有剝好的核桃那麼大。

  也許是在下游,又是在地勢低的林子裡,這片樹林的葉子倒還有好多是綠色的。

  只是乘了一個小時的船,就彷彿跨越了兩個季節。

  易弦想起,今年春天去集市的時候,也是這樣,他們出發時還穿著棉衣,到了下游,兩岸花開如錦,燕舞鶯歌,只穿一件單衫也不覺得冷。

  山楂非常的酸,何田基本都是曬乾了泡茶或是燉肉做湯時當調料用,再不然就是消化不良時吃一兩片,所以她也沒打算摘很多。

  易弦從前過得比她闊綽得多,物質生活也豐富得讓何田不能想像,但是——但是他是個有好東西一定要撿多多的回去,最好還能帶回去養著的性子。

  起初進了林子,看到一頭慌不擇路逃走的鹿,他還想射人家當儲備糧,何田按住他手臂勸他,「我們現在的熏肉臘肉都絕對吃不完 ,為什麼還要再打它?等它過了冬天,明年說不定就能生下小鹿了。」

  「那是頭公鹿。」

  「沒有公鹿母鹿怎麼生小鹿?」

  春天打野鴨的時候,何田就發現易弦一見有鴨子就嘭嘭嘭,那時,她還以為他是和剛到她家時養成的習慣,怕自己成為何田的累贅,所以不管是幹什麼都格外賣力,後來,養鴨子,養兔子,捕鮭魚,撿龜蛋和霸王們,她就看出來了,易弦認為,只要不影響身體健康和人身安全,獵物,是多多益善。

  她細心跟他講,「我們的地窖堆滿了食物,就下不去人了,對不對?這些食物,儲存到明年,又會有新鮮的,到時誰還想吃去年的?」

  「我們兩個人,一個冬天,能吃多少呢?現在的儲備,就算整個冬天不打獵,也足夠我們吃了。更何況,我們怎麼可能不打獵呢?偶爾也想吃點新鮮的魚,兔子,野雞什麼的,是吧?」

  易弦若有所思。

  何田張開雙臂,兩手畫個圈,「這裡——方圓一百公里,就只有我們家,察普家另有他們的獵場,我們開春以後就沒碰見過他們,對不對?」

  「確實是這樣。」易弦想起那兩兄弟,心想,幸好沒再讓我碰見。

  「所以啊,這裡所有的東西,野草,魚蝦,野鴨大雁,松雞,獐子,野豬還有鹿,還有這樹上的果子,滿地的木材,全是上天賜給我們的,我們只要及時把它們收穫了就好,為什麼要急著把所有東西一次用完呢?」

  易弦笑著把一臉認真的何田抱起來舉高高,「我明白了!你也是上天賜給我的!」

  何田拉他耳朵,「討厭!把我放下來!我又不是小麥!」

  小麥本來安靜地坐在一邊盡一個單身狗的本分,這時聽到何田叫它,汪汪地跳起來。

  易弦把何田放在地上,又抓住她腦袋亂蹭一通,笑嘻嘻的,「我懂了。不過,我們還是多摘點山楂吧,你聽說過糖炒山楂麼?」

  「嗯?」

  「可好吃了。」易弦很認真地說,「糖葫蘆你也沒吃過吧?」

  於是,最終他們還是又多摘了一簍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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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二個秋天 第七十九章 秋季集市

  秋季集市開的時候和春季集市一樣,在一個晴天,一大早砰砰幾聲巨響,下游的平原升起紅色信號彈,附近的山民,獵人,農夫,要是有剩餘物產的,就帶上,趕往河灘,進行交換。

  何田想到自己去年看到火藥卻只得噘著嘴忍氣吞聲在家中修理去河邊的路,再看看今年滿滿的收穫,不僅有魚有肉,還有狗,還多了個俊俏的男人!

  這心情,真是意氣風發啊。

  易弦聽了何田的一頓勸,打量家中的存貨,就拿上二十塊鮭魚熏魚排,若干雞鴨鵝,還有幾大塊臘豬肉準備去交換。

  何田還準備帶上一袋小米和一袋紅棗,說不準誰喜歡小米呢?要是誰家生了孩子,紅棗小米粥可是很受產婦歡迎的食物。

  然後再帶上些各色果乾,柿餅也帶一盒,新鮮蘋果也提一袋吧。除了放在地窖的兩大箱,家裡還放了好多,雖然蘋果鮮果易於存放,可是兩個人也不能每天吃三四個,趁著沒放壞放皺,有的還帶著葉子,紅彤彤香噴噴的,拿到集市上換點別的東西。

  此外就是陶罐陶碗陶盤陶杯。

  今年是何田第一次獨自掌窯,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易弦第一次學做陶器,正在興頭上,於是兩人就做多了很多。尤其是用模具做的盤碗杯子盒子。

  這些易碎品全都用草繩紮好,放在兩個竹簍裡。

  要交換的貨物裝好,何田又帶了幾張兔皮,還有收好的麻。

  她從三三那兒拿了亞麻籽,一多半當零食吃了,另一半灑在一塊兩米乘兩米的地裡,沒怎麼照顧,居然也長得挺好,大概因為亞麻本就是一種野草,何田家土地肥沃,又有自動灌溉。

  既然都長好了,那就收割了,曬乾,留了籽,紮成幾捆,在大米洗衣服的時候鋪在洗衣機周圍,讓它給踩了踩。

  大米踩完的麻體積小了好多,再放在船上就不占地方了。

  何田易弦帶上小麥和滿當當的一船貨物順流而下,快到中午時到了河灘的集市。

  讓易弦想不通的是,這裡樹葉還帶著綠意,可是為什麼河灘上的蘆葦全都枯黃了?

  何田的解釋是,越是靠近水岸的植物越是早早能感受到天時變化。

  枯黃的蘆葦還被村民們割掉,紮成一束一束的原地圍堆成一個個圓錐。現在已經變成了灰黃色。

  大家進行交易的地方,就在那幾個圓錐圍成的大圈裡,每個人都就地在附近砍了些蘆葦,搭成一垛一垛的,要交換的貨物就放在上面。

  何田遠遠地就看見三三和她哥哥了。

  他們擺了個攤子,正在賣棉衣。

  圍的人挺多,三三還高聲吆喝,「大嬸大嫂子小姐姐們來看一看啊,今年的新棉花做的棉衣,又好看又暖和。還實惠!大人小孩的號都有,男式女式樣子齊全。」

  何田和易弦把小船拉上岸,讓小麥坐在船上看著陶器,他倆先提著大包小包走過去,找了個空地,放下東西,也割了些蘆葦做成垛子。

  這時的蘆葦已經非常乾了,揮起鐮刀從根部砍下去,砍上十幾棵,用蘆葦葉子捆成一捆,放倒在地,再用葉子紮上幾道,用鐮刀把蘆葦捆砍成幾段,豎起來放在地上,緊緊放在一起,一捆上面放上十幾二十公斤的東西不在話下。

  剩下的蘆葦捆橫放著,再紮得緊些,就能坐在上面了。

  有何田指點,在加上易弦的刀工,他們倆很快做好了攤子,先把雞鴨魚肉先擺上來,果乾鮮果和小米什麼的放在兩邊。

  易弦讓何田收拾攤子,他去把剩下的陶器提回來。

  還沒走到岸邊,就聽見小麥在狂吠,抬眼一看,察普兩兄弟站在船邊,身邊各自帶了一條大狗,不知想幹什麼。

  易弦快步走過去,「喂——」

  那兩兄弟一見他,魂飛魄散,立刻就想跑,易弦冷笑一聲,「站住。」

  他們倆兩股戰戰,心裡怕極了易弦,可是站在岸邊,要往哪兒跑呢?難道往河裡跳?

  「你們想幹什麼?」

  「……就是,看見船裡的東西沒人看,過來幫著照看著。」察普哥說。

  易弦沒搭理他們,提了陶器,帶著小麥走了。

  察普兩兄弟等他走遠了,如蒙大赦,趕緊找了個離他們遠遠的地方紮了攤子。

  何田易弦擺開攤子沒多久,就有人陸續來換東西了。

  先來了個熊一般的漢子,用一袋玉米粒交換走了等重的小米,「我媳婦剛生了娃,正好用得上。」

  何田就抓了一把紅棗給他,「恭喜!」

  易弦還樂呵呵問人家,「生了個姑娘還是小子啊?」

  「是個大胖閨女!」那人笑得合不攏嘴,把棗子隨手扔進小米袋子裡,又問,「大兄弟,這果子怎麼吃啊?」

  易弦心道,原來你不知道那是紅棗。於是一通科普,「紅棗能補血養氣,和小米放一起煮粥,最滋補的,正適合產婦喝。老人家年老便秘,吃了還能通便,跟薑一起煮了茶,全家冬天喝上一碗,渾身熱乎乎的。」

  何田又給他幾粒,「您先嘗嘗。可甜了。」

  那熊男吃了一個,「哎喲,真不錯!」他從身後解下來一個比巴掌略大的皮囊,遞給易弦,「大兄弟,你嘗嘗這酒成不成,要是成,我用它跟你們再換點棗子。」

  易弦一拔開皮囊的塞子,就聞到一股濃烈芳香的酒味。竟然是酒精純度相當高的烈酒。

  他和何田相視一眼,立刻心有靈犀。

  何田笑吟吟把一袋棗都倒進小米口袋,「換吧。」

  「這妹子真爽快。」熊男用酒和酒囊換了一袋從沒見過的甜果子,也很高興,這果子雖然不一定有人家說的那麼好,但是一看就是耐放的,還很甜,做吃食很相宜。

  何田卻覺得占了人家便宜,有點過意不去。

  光那個酒囊就不容易做,這麼滿滿一囊酒,得費多少糧食?他們的紅棗又不用怎麼照顧最多就是在樹根部堆點肥。

  於是,她又拿了塊野豬肉給熊男,熊男也不磨嘰,拿著就走了。

  小米和紅棗沒了,又陸續有人來換魚排,野豬肉和其他貨物。

  意外的是,陶碗陶盤比他們想像中要受歡迎,很多村民來換。

  有人用一塊大約兩平方米的自己家的棉花織的粗棉布換了四個碗和兩個大盤子,有人用一袋今年收的大米換了幾個碗盤茶杯和一個長方形小陶盒,還有個人,用大鐵皮罐頭盒做的小爐子換了一個茶壺和四個茶杯。

  攤子前面站的人多了,人氣一旺,更多人給吸引來,一會兒陶器就快換完了。

  易弦是第二次參加這種以物易物的集市,春天的集市,因為大多數人賣了貂皮,交易還能用錢,這次可是誰都沒一分錢,拿來交換的東西也是稀奇古怪,更不知道如何估價,全聽何田的。

  何田呢,基本上覺得人家不是故意不厚道地坑他們,只要不是家裡已經很多,實在用不著的東西,凡是自己攤子上沒有的東西,都答應換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帶來的貨物越來越少,蘋果、柿餅、果乾還有雞鴨魚肉,全都沒了。

  攤子上的貨物卻沒減少,變成了一套六個小鐵碗,一個扁方形銅壺,若干塊棉布,有的是自己織的有的是春天買多了用不完的,還有幾張貉子皮、狼皮、山羊皮,幾棵胖嘟嘟的乾白參(品質不算好),一些白砂糖和一包鹽。

  有個小女孩等到人群散了,拿著一把錦雞羽毛怯生生問能不能換個陶杯,他們也跟她換了。這個杯子杯口有點歪,被人挑剩下的,何田又送給小女孩一把小陶梳子。

  何田告訴易弦,「換完可以再等等,沒準有人再拿什麼跟你換來的東西換呢。」

  再換的時候,就要看東西對自己是不是有用了。

  易弦默默觀看,大略數了數來往的人,大概這一片的山民們和附近村鎮上的人都來了,也不過三百多人。

  人來人往,東西換來換去,有些東西換手了好幾次,大約最後大家都能換到自己還算滿意的東西。

  何田不忙的時候偷眼看看三三家的攤子,她大多是用肉和糧食換棉衣,他們的好多魚排和一大塊野豬肉,幾經轉手,最後都換給她了。

  三三也早就看見了何田易弦。

  這兩人容貌俊美,就算靜靜坐在那兒,也引人注意,更別說集市上只有他們一家換陶器的。

  她的棉衣賣得差不多了,就遠遠對他們揮揮手,微笑打個招呼。

  何田拿著捆好的麻和幾張兔皮走過去,寒暄一番,先把麻給她,「還收麻嗎?」

  三三笑,「隨時都收。」

  她給何田看她新織的布,這個布今天也換了不少東西,也有人拿著去跟何田換過東西。

  「棉麻混紡。比棉布更結實些。」三三說起絲麻布的事,「那些絲我試了幾次,織出來一塊布,大約能做一件夏天裙子,確實又細又滑。放在黃嫂子那裡寄賣,上個月賣出去了!」

  她在何田手上寫個數字,「待會兒我把分的錢給你。黃嫂子那裡還要收寄賣費,你在她那兒賣過魚子醬,該知道的。」

  何田點點頭,對這個數字還比較滿意。

  三三又說,「我想著,要是明年能有更多的絲,我就試試織些絲棉混紡的布,再紡些絲麻線,直接做針織衣服。」

  看來三三很看好紡織事業啊。

  何田把幾張兔皮送給她,「我今年養了兔子,這些兔皮放著吧要是被蟲被老鼠咬了,太可惜了,雖然不值什麼錢,但是你手這麼巧,我拿著是一般的東西,在你手裡就能變成好東西,送給你,你拿著儘管實驗吧!」

  春天時何田看見三三身上穿的是兔毛馬甲,就猜她家可能沒人去打獵。

  但是三三手巧,兔毛馬甲也做得比別人的好看。

  她今天和哥哥又是穿著自己做的棉衣當活廣告,棉衣領子鑲了一層絨毛邊,正是兔毛。

  兔毛不值錢,可是三三很會搭配顏色,做出的成衣好看保暖,這裡的顧客們又有誰會嫌棄兔毛不夠氣派。

  三三挺開心,撫摸著幾塊硝製得很柔軟的兔皮,「這兔子皮毛真厚實,硝製的也好。於你,可能只是用不著的皮子覺得可惜了才送給我,於我,這可是挺好的東西。我家只有我哥哥和我。我哥哥會種地會打獵,但是我爸媽不在之後他就不願意上山了。他說,他要是上山出了事,誰來照顧我?」

  三三看看遠處坐著的易弦,又看看何田,「我知道那天你有點不痛快了。可你看看,你男人明珠美玉一樣的人物,誰見了不會多看幾眼呢?」

  何田聽到三三說易弦如明珠美玉,心裡美滋滋的,哪還跟她計較這個。

  三三拉著她的手,又小聲跟她說,「我哥哥雖然不能去打獵,可是我們也不笨。我用買布的錢買了一對白山羊,母羊現在已經打著羔了,等開春下了小羊,你來我家找我,我送你些羊奶。有了小羊,以後我們也不愁沒有皮子做衣服。」

  何田回去把這話跟易弦一說,易弦挺期待,「哎呀,要是咱們也能買一對山羊多好啊!羊奶奶酪可好吃了。」

  等易弦把羊奶奶酪的種類和說法跟何田說完,到了下午兩點多,住得遠的山民們就陸陸續續離開了。

  何田和易弦也準備走了。他們帶來的雞鴨魚肉,陶器,乾鮮水果換成了幾捲棉布,一塊油布和幾塊厚實的狼皮、貉子皮、狐狸皮,然後是各種他們沒有種植的食物,玉米粒和玉米澱粉,花生豆,黑白芝麻、黑豆、黑糯米、蕎麥若干,一小包大麥茶,一竹盒麥芽糖,各種乾菜雜豆,此外還有各種零零碎碎的針頭線腦。

  回去的時候,貨物體積小了很多,可是種類比去之前更豐富了。

  何田尤其喜歡的是那個用大鐵罐頭盒做的小爐子,「這要是去野營,又輕又容易帶,到了營地,直接乾柴乾草往裡一放就能升火了。比找石頭壘火塘容易,火又不容易熄滅。」

  她還用四塊魚排十個蘋果換了十幾個番薯。不過,這些番薯可和家裡那些大紅薯不一樣,瓤是紫色的。

  何田滿心歡喜,已經挑出幾個大個飽滿的,準備留著做種,明年也要種紫番薯。

  這時下午五點天就黑得透透的了,兩人在河上逆流而上,何田在船兩側插上竹竿,掛上油燈。

  即使掛上了兩盞燈,所能看到的也不過是以小舟為中心兩米之內。

  來時清澈見底的河水這時似乎變成了黑色,兩岸的水草樹木也變成了黑黢黢的影子,經過激流時。

  天空倒很晴朗,繁星點點。

  終於到家時,何田取出表看了看,已經快十點了。

  把貨物提回家,把小船拖上岸,再餵養大米和鴨兔,清理窩棚,一通忙完,都快要午夜了。

  更深露重。

  小屋裡,爐火嗶嗶剝剝燃燒,爐子上煮開一小鍋水,何田下了兩把麵條,正想把一塊魚排給煎了當澆頭,易弦興沖沖跑回來,舉著雙手,手裡握著什麼,「鴨子下蛋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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