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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馬霜衣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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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7:26 |只看該作者
六〇

  那整修花樹的道童,也未過來攔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幾眼。

  林寒青行速極快,眨眼間已到了韓士公停身之處。

  韓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貫注,林寒青已到了身側,還是茫然無所覺。

  抬頭望去,只見三個全著青色道裝的童子,各揮舞一柄長劍,攔住一個白髮蕭蕭的老嫗在擊斗。

  那老嫗手執龍頭枴杖,忽伸忽縮,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個道童,逼在三尺以處,難越雷池一步。

  在那白髮老嫗身後四五尺處,僅靠峭壁邊緣,坐著一個頭髮稀疏,長髯垂胸的老翁,手中握著一個三尺以上的旱菸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著旱菸,一陣藍色的煙氣,由口中冒了出來,間而發出幾聲長嘯,替那老嫗助威。

  林寒青仔細看那三個道裝童子,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之間,但手中的劍招,卻是老練狠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靈巧迅快,變化莫測。

  但那白髮老嫗的拐勢,更是招招見功夫,拐拐蘊奇詭,任那三個道童攻勢猛惡,但卻始終無法討得半點便宜。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這片廣大的峰頂上,除了惡鬥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韓士公和那修整花樹的童子及自己了,幾棟茅舍,門窗都緊緊的關閉著,不見天鶴道長的蹤跡何處,不禁心頭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天鶴道長真是沉得住氣,這老嫗分明身懷絕世武功,三個道童劍招雖然凌厲,但時間一久,決非那老嫗之敵,何況還有那長髯老翁,坐髮長嘯,聲沖霄天,分明也是位內家高手,難道當真要人家打到房裡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間,突聽那老嫗大聲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認為這幾個小雜毛,當真攔得住老身了麼?哼!你不願見客,也該親身出面打個招呼,憑幾個小雜毛替你擋駕,也未免太小覷我了。”

  那坐在峭壁邊緣,一直抽著旱菸的老翁,突然取下煙袋,哈哈大笑接道:“這話說的不錯,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來見你了。”

  那老嫗本已怒火高漲,再受這老翁一激,怒火更熾,大喝一聲,手中龍頭拐突轉凌厲,剎那間,勁風激盪,內力山湧,三個道童登時被迫的連連後退。

  林寒青一扯韓士公的衣袖,韓士公霍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出來了麼?”

  林寒青道:“這三個道童,已露敗象,再戰下去非有傷亡不可。”

  韓士公道:“不錯,三人恐怕難再撐過二十招。”目光一轉,突見天鶴道長緩步走了過來。

  不知何時天鶴道長已然出現在峰頂之上。

  他臉色嚴肅,已不見那常常掛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韓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緩緩對那老嫗和三個道童激戰之處走去。

  他雖然隱忍未發,質問兩人,但心中不滿兩人偷出茅室,看人搏鬥的忿慨,已然流露無遺。

  只聽天鶴道長宏亮的聲音說道:“你們不是白發龍婆之敵,快些退下來吧!”

  三個道裝童子,應聲收劍,齊齊躍退。

  白髮龍婆四字,震動了韓士公的心弦,不禁訝然暗忖,原來是這個女魔頭,無怪手中的龍頭拐,招數如此神妙。

  忖思之間,那三個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鶴道長的身後。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鐵拐,拐尾頓時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鶴道長,冷笑一聲,道:“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來越大了。”

  天鶴道長面色肅穆,但他的言語,仍然保持著平和之聲,道:“貧道生性疏懶,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對登門造訪的武林同道,一律擋駕不見──”

  白髮龍婆冷冷說道:“可惜你那些守護山門之人太過膿包,竟然無法攔住我老婆子。”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天南雙俠,名震環宇,連貧道也得退避三舍,何況門下之人。”

  那坐在峭壁邊緣的老翁,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舉起手中旱菸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幾下,道:“那一個罵了我老頭子啦?”

  白髮龍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裝的什麼羊。”

  那老翁緩緩站起身子,慢步走了過來,一面不停的吸著旱菸袋。

  天鶴道長似是極不願開罪兩人,竭力隱忍,左掌立胸,欠身問道:“賢夫婦聯袂而來,想必有所見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個哈哈,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目光一轉,望著白髮龍婆,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該你說了。”

  白髮龍婆似是餘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們今日打擾,是想向你老道長討點東西。”

  天鶴道長道:“只要是貧道所有,決不吝惜。”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探聽所得,那兩件東西確已落入你手。”

  天鶴道長道:“不知何物?”

  白髮龍婆道:“我義妹遺物,天南二寶,魚腸劍和天龍甲。”

  天鶴道長肅穆的臉色,突然綻開了一絲笑容,道:“賢夫婦從那裡聽得此訊。”

  那白髯老翁打了個哈哈,道:“不管從那裡聽得,不是咱們編出來的就是。”

  天鶴道長笑道:“江湖傳說,豈可全信,貧道隱居連雲廬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利器寶甲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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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7:37 |只看該作者
六一

  白髮龍婆道:“昔年我那義妹,仗天南二寶,進入中原,哄動華夏,大江南北,聞她之名,無不避讓三分──”

  天鶴道長接道:“不錯,玄衣龍女昔年確是名噪一時,武林中人,對她又愛又怕,貧道有幸,和她見過一面。”

  白髮龍婆道:“當世名劍,屈指可數,你生性陰沉,斂鋒不顯,我那義妹年輕氣盛,聞你之名,找上連雲廬來,和你比劍,那是最後一次在江湖出現,此後,就音訊渺然,此事對也不對?”

  天鶴道長:“比劍之事,倒是不錯──”

  白髮龍婆不待天鶴道長話說完,搶先接道:“這就是了,定然是你,見寶動心,把她害死,吞下天南二寶。”

  天鶴道長一皺眉頭,道:“賢夫婦不可聽人挑撥,含血噴人,貧道和玄衣龍女比劃一事,雖無人旁觀,但有明月藍天為證。”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那義妹,是勝了還是敗了?”

  天鶴道長道:“令妹仗憑魚腸劍的鋒芒,連削貧道三隻長劍。”

  白髮龍婆突然長嘆一聲,接道:“如她能不用魚腸劍,也不會引起你偷覷之心,暗中算計於她了。”

  天鶴道長臉色一整,肅然說道:“貧道雖被她連削三劍,但卻並未落敗。”

  白髮龍婆道:“兵刃被削,還不算落敗,難道還算勝了不成?”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找上連雲廬來迫我比劍之時,她的聲名,早已震動了武林,魚腸劍、天龍甲,二寶之名,也同時在江湖上傳播甚盛,貧道雖然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令妹的名頭太大,也聽到了幾位故友談過,而且個妹愛穿玄衣,是以貧道雖然和令妹初次見面,但一見之下,已然看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龍女了。”

  白髮龍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懷二寶,動了霸佔之心,但比劍結果,又無法勝她,只好別走旁徑,用鬼計暗算於她。”

  天鶴道長確實有過人的修養,任憑白髮龍婆惡言相傷,始終保持著平和之容,淡淡一笑,接道:“那魚腸劍乃春秋神物,鋒芒絕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寶刃鋒利,也是原因之──”

  那長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魚腸劍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鶴道長的眼下了。”

  天鶴道長也不辯駁,繼續接道:“玄衣龍女迫我比劍,貧道再三推辭,但令妹咄咄逼人,硬要迫我一手,貧道情不得已,只好答應了她,令妹雖氣勢逼人,狂傲一點,但卻不失磊落的胸懷,當時出示了魚腸劍,告訴我寶刃鋒刮,要我多帶幾柄長劍,免得戰至中途,長劍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勝負,落了不分勝負的結果,貧道當時未應允她,但卻受不住她再三相激,只好帶了四柄長劍──”他仰臉望著遙遠處至座高峰,接道:“我們就在那一座人跡罕至,終年積雪不化的高峰之上,開始了一場惡戰,那是貧道生平之中所經歷最為凶惡的一戰,當令妹用寶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刃之時,貧道已心甘認敗,無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貧道隱技自珍,迫我易劍再戰,貧道受迫不過,只好厚顏應命,就這樣貧道被連著削去了三柄長劍──”

  白髮龍婆道:“一個人連被削去了三隻長劍,難道還不用認敗不成?”

  天鶴道長莊嚴的接道:“當貧道取過第四柄長劍時,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樣,用劍指著貧道,提出賭約,就她自入中原以來,所遇勁敵之中,貧道應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長劍,就要貧道還著俗裝,追隨於她,終生為奴。”

  他輕輕嘆息一聲,仰望著西天晚霞,接道:“請問賢夫婦一句,這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岔道雖天性淡泊,不願爭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後一場比武中,貧道不得不盡出全力,和她硬拚,在那一場決戰之中,貧道幸勝一招,失手傷了令妹。”

  白髮龍婆黯然一嘆,道:“你當真是在武功上勝了她麼?”

  天鶴道長道:“貧道生性不善謊言,那一招勝來驚險萬狀,貧道用幸勝二字,並非是謙虛之詞。”

  白髮龍婆道:“但我義妹自從和你比劍之後,從此就未在江湖露臉,如非被害,那裡去了?”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令妹失手落敗之後,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的為人,雖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貧道對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髮龍婆似是漸為天鶴道長的言詞所動,火氣大減,平和地說道:“你敬慕她什麼?”

  天鶴道長道:“令妹雖然敗了一招,但她身著天龍甲,刀劍難傷,盡可揮劍再戰,可是她卻願認輸,自承比劍失敗,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俠風,留給了貧道極深的仰慕。”

  白髮龍婆接道:“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麼?”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不知道。”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所得的傳言,我那義妹,傷在你淬毒的飛劍之下,她雖有天龍寶甲護身,但卻無法盡掩全身──”

  天鶴道長道:“貧道雖會拋磚飛劍之技,但在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

  白髮龍婆道:“不論那傳言是否真實,但我義妹自和你動手之後,就未再出現於江湖之上,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們登門尋人,亦不是無事生非──”微微一頓,接道:“天龍甲、魚腸劍,也隨我義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們明查暗訪了數年之久,別無可循之路,你天鶴道長是唯一可尋的線索。”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貧道已然說盡胸中所知,賢夫婦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白髮龍婆回頭望了那長髯老翁一眼,道:“喂!老頭了,這件事該怎麼辦?”

  那長髯老翁慢條斯理的又裝上一鍋子的煙葉,晃燃火摺子,狠命的抽了兩口煙,緩緩接道:“依我瞧,咱們有兩個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話,事情到此為止,咱們也不用再費工夫,找尋你那義妹和二寶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們就硬逼著他要人──”

  白髮龍婆怒道:“你這不是等於沒說麼?”

  白髮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煙,噴出滿口濃霧,接道:“是呀!你也從來沒有聽過我的主意。”

  白髮龍婆一頓鐵拐,道:“老不死的,我問你信不信天鶴道長的話?”

  長髯老人道:“這個麼,我只信他一半。”

  白髮龍婆奇道:“為什麼?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麼只信一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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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7:48 |只看該作者
六二

  長髯老翁道:“他說的一大半都是實話,他既未暗算你那義妹,也未得到二寶,但他卻知道玄衣龍女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你怎麼知道?”

  長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難道我這大半輩子江湖是白跑了麼?”

  白髮龍婆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天鶴道長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可知道我那義妹下落麼?”

  天鶴道長面上的顏色微變,仰望長空,沉思了良久,緩緩的答道:“當時貧道並不知道──”

  白髮龍婆厲聲接道:“以後呢?”

  天鶴道長道:“以後貧道倒是聽到了她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她現在何處?”

  天鶴道長收回投注在長空中的兩道目光,轉望著那長髯老翁和白髮龍婆,道:“令妹未再在江湖上出現,那是因為她已消去了爭強鬥狠之心,不願再以清白的女兒身,混跡於江湖之中──”

  白髮龍婆一心想著二寶,恨不得天鶴道長在一句話中,就說出玄衣龍女的下落,好追去問問她二寶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覺著天鶴道長的答話緩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現在何處?快說!”

  天鶴道長微微抬頭,把目光投注向遠天深處,接道:“貧道耳聞此事,真像亦不瞭然,賢夫婦既能查出玄衣龍女和貧道動手之事,想來查出她的下落,並非什麼難事。”

  那不停吞雲吐霧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亂,張口噴出一嘴濃煙,煙霧凝結不散,幻出一座人形模樣,向上升去,此時山風忽停,那人形煙氣,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飄而去,騰出了一張大嘴巴來,緩緩接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人家雖然知道,不肯告訴你也是枉然。”

  白髮龍婆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蕭蕭白髮無風自動,舉起了手中的鐵拐,雙目中眼神如電,盯住在天鶴道長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說了?”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兩位尋了很多年,卻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落,據貧道想來,她早該知道兩位苦苦尋她之事,但她卻不肯出面和兩位相見,這說明了兩件事,一是她不願和兩位相晤。二則胸有苦衷,不便再見賢夫婦,貧道在未得人同意之前,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洩露她的安居之處。”

  這幾句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天南雙俠,他雖知玄衣龍女的下落,但卻不願說出。

  白髮龍婆緩緩移近天鶴道長,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說出她的下落,我將找你要人。”

  天鶴道長肅然接道:“賢夫婦如能給貧道三天時間,貧道定當給兩位一個圓滿的答覆,或可促她和兩位一見。”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們找了她數十年,踏破鐵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時片刻也難等待,我要立時見她。”

  天鶴道長道:“這個,請恕貧道礙難應命!”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的龍頭枴杖,全身微微的抖動起來,肅冷的說道:“你不肯說出我義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們天南二寶──”她心情的激動,形露於形色之間,但言詞清晰,忿而不亂。

  天鶴道長道:“貧道出家人,一無爭霸武林之心,二無揚名江湖之意,魚腸劍、天龍甲,雖被武林目為二寶,但貧道並無羨慕偷覷之心,賢夫婦如不允貧道三日限約,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說話的神情嚴肅、真誠,使人一聽之下,無法不信。

  白髮龍婆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仰臉望天,沉思了一陣,突然一頓龍頭拐,回頭對那白髯老翁說道:“老頭子,咱們走啦!三天後再來連雲廬討教。”

  天鶴道長合掌當胸,肅然接道:“貧道生平不打誑語,三日後賢夫婦只要能登此山峰一步,貧道定當奉告那玄衣龍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噴出兩口濃煙,哈哈大笑,道:“道長雖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江南第一名劍之名,早已傳誦於武林之間,三日後老夫等當來討教。”

  天鶴上人道:“恕貧道不遠送了。”

  語聲未歇,兩條人影,已聯袂躍起,去勢奇快,眨眼間,已消失峰下不見。

  天鶴道長目睹兩人去後,轉過身子緩步向韓士公和林寒青停身之處走來。

  韓士公見聞廣博,已然看出天鶴道長面泛不豫之色,當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連雲廬上,不悉山中規矩,如有冒犯之處,還望道長海涵一二。”

  天鶴道長嚴肅的臉上,緩緩綻開一絲笑意,道:“兩位請回茅舍中去吧!”轉身而行,步入了正中一處茅舍中去。

  三個道童緊緊追隨在天鶴道長身後,齊入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韓士公低聲對林寒青道:“老弟,這天南雙俠,你可曾聽人說過麼?”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對武林中的人物,認識極少。”

  韓士公笑道:“天南雙俠那是高稱他們了,其實,這兩人應該是天南二怪,二怪雖然上冠天南二字,但卻經常在大江南北走動。”

  林寒青奇道:“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難怪你聽得胡塗,不明兩人底蘊之人,誰也無法聽得明白,唉!說這話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天南二怪,經常在中原武林出現,這一男一女,不正不邪,做人處世都以個人的好惡為主,因此開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連手圍攻,雙雙身負重傷,此後二十年,未再見二人出現江湖,二十年後,二人重返中原,聯袂殲仇,連殺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聲名大噪。”

  談話之間,已進入了待客茅舍。

  寒月迎立門口,白了韓士公一眼,冷冷說道:“一把年紀了,做起事來仍然是沒規沒矩。”

  韓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頭,你罵那個?”

  寒月道:“誰罵你了,說說你不行麼?”

  韓士公道:“老夫年過甲子,還要你個毛丫頭來管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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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7:58 |只看該作者
六三

  寒月冷笑一聲,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幾十歲,見過的不能算少,還要趕著去看熱鬧,觸犯了人家連雲廬中的規矩。”

  韓士公一時無言可答,默然不語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讓人,繼續接道:“天鶴道長最忌來客胡自亂撞,你們跑出去看人搏鬥,犯了山中之忌,天鶴道長縱然看在我們老主人的份上,隱忍不發,但他如轉告了我家老主人,我只怕要挨上一頓好打。”

  林寒青只覺她講的句句在理,無言可駁,不禁一皺眉頭,說道:“姑娘說的是,如若你家老主人當真的怪罪下來,在下盡己所能,替姑娘擔待下來就是。”

  寒月仰起臉兒,望著屋頂,緩緩的接道:“如你肯答應把那一瓶千年參丸送給我家姑娘,也許可得我家老主人歡心,免了我一頓責罰。”

  林寒青嘆道:“那瓶千年參丸,早已失去,我縱然願意奉送,也是無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緊,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禮勿動,只要你答應相送,追隨失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討,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參丸,關係著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贈,日後不便再改口相討,一時之間,心中好生為難,沉吟了良久,道:“這個,容在下想想再說吧!”

  韓士公搖搖頭,道:“唯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老夫活了這把年紀,仍然著了一個毛丫頭的道兒,當真是慚愧得很。”

  寒月絲毫不以為傳,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緣得見我家小姐一面,哼──”

  韓士公接道:“見了她又怎麼樣麼?”

  寒月笑道:“別看你一把年紀,見聞甚多,她賣了你,你也不會知道的。”

  韓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試試──”忽的黯然一嘆,接道:“但願上蒼相憐,保佑小姐病勢好轉,也好讓天下鬚眉,見識見識她的才能──”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道童,當門而立,面色冷漠,掃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師有請三位。”

  韓士公霍然站起,一語不發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紀雖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別人的輕藐、閒氣。

  林寒青和寒月魚貫隨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導著三人,走進了正中一所廣大的茅屋中。

  敞廳裡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鶴道長之外,還有一個白髮童顏的老者。

  只見寒月急急奔了過去,對那白髮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見老爺。”

  那老人除了滿頭雪發和一對灰白的眉毛外,再也無法找出一點老邁的痕跡,但他的眉宇間,卻泛湧出重重的憂慮。

  只見他輕揮左手,說道:“你起來。”

  寒月站起身子,低聲對那白髮老人說道:“老爺如若斷去那兩人手上鐵銬,他就奉送一瓶千年參丸,療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聽得心頭大急,還未來及開口,那白髮人已接口說道:“老夫先代小女謝過。”緩步走了過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揚腕一揮,林寒青手中鐵銬,應手而斷。

  韓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劍,失聲叫道:“魚腸劍。”

  白髮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錯,兄台倒是識貨人。”短劍再揮,挑斷了韓士公手上的鐵銬。

  兩人已被那鐵銬鎖了甚久,此時驟然解開,不自禁的舒展一下雙臂,長長吁了一口氣。

  韓士公想到適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鶴道長,問他天南二寶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竟然就在這連雲廬中。

  轉眼望去,只見天鶴道長肅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蒼松之上,神情間若有所思。

  白髮人削去了兩人手上鐵銬,緩步歸還坐位,回顧了寒月一眼,道:“小姐來了,你到後面去看看她吧!”

  天鶴道長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韓士公和林寒青道:“兩位請坐。”

  林寒青被那白髮人一句話封住了口,一時間不好再提千年參丸的事,轉望著天鶴道長說道:“道長有何指教。”

  天鶴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連雲廬上素來不願留客,兩位手上的鐵銬已除,心願已了,也該離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髮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說道:“在下就此告別。”轉身向外行去。

  韓士公起身接道:“道長之名,在下仰慕了數十年,今日可見,不過如此,你武功就算當今第一,我韓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邁開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聽一陣衣袂飄民之聲,傳了過來,人影一閃,那白髮人已越過兩人,回身攔住了去路。

  韓士公進入茅舍之後,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覺他面目陌生,從未聞見,但他能和天鶴道長交稱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輩,當下退了兩步,靜立觀變。

  林寒青劍眉微聳,肅冷的說道:“老前輩攔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鶴道長冷漠的逐客神情,心頭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髮人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夫為愛女病勢拖累,數年間黑髮變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髮人雙目神光閃動,冷電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小女能拖過十幾年的歲月不死,證明那並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盡一切心力,療治好她的病勢,事實逼我行險,顧不得武林中的道義了。”

  林寒青淡淡說道:“老前輩說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髮人眉宇間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間,即為一種深深的憂鬱掩去,仰望長空,冷冷接道:“凡是能夠療治我女兒病勢的方法和藥物,不論是否絕對有效,老夫都將盡我之能,求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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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他似是一個極為正直和嚴肅之人,但卻被親情掩去了處事的公正,話至此處,好像自知情理有虧,不自覺的長嘆一聲,接道:“明白點說,那就是老夫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挽救我女兒的機會。”

  林寒青道:“老前輩的用心,可是要向晚輩討取那瓶千年參丸?”

  白髮人道:“不錯,別說老夫還可找出一點藉口,為兩位斷去了手上鐵銬,縱然是毫無藉口,我也要硬搶那一瓶千年參丸。”

  林寒青道:“千年參丸目下雖不在我身上,但晚輩卻有追回此物之心,老前輩斬斷我手上鐵銬之情,在下自當永銘肺腑,來日補報,但我卻難得答允你,奉贈參丸。”

  白髮人道:“需知你們手上鐵銬,乃精煉緬鐵製成,除了老夫這柄春秋神物的魚腸劍外,難再有斬斷鐵銬的寶刀,這番恩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老夫挾恩求報,要硬討你那瓶千年參丸。”

  林寒青回顧了韓士公一眼,朗朗答道:“老前輩有本領儘管去搶,但晚輩卻難答應相送。”

  白髮人道:“這麼說起來,你也要插手搶奪了?”

  林寒青道:“我追回失物,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白髮人臉色一變,道:“我要逼你答應呢!”

  林寒青冷冷說道:“那就要看老前輩的手段了。”

  白髮人突然仰天長笑道:“難道你還想和老夫動手不成?”

  林寒青被他的笑聲,激的怒火高熾,怒聲喝道:“這有何不可,老前輩儘管賜教。”

  白髮人陡然踏進了一步,揚起掌勢,正待劈去,忽聽一個柔弱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爹爹!”白髮人收掌而退,橫裡閃開三步。

  林寒青回首一瞥,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雙手搭扶在兩個青衣小婢的肩上,踏著蒼茫的暮色,行了過來。

  白髮人低沉的嘆息了一聲,道:“孩子,夜晚山風,寒意甚濃,你跑出來做什麼?”言詞之間,充滿了一片親情。

  在兩個青衣小婢的扶持下,她慢慢的走過了林寒青的停身之處,行向那白髮人。

  這是個動人惜憐的姑娘,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為病魔折磨的衰弱,長長的秀髮,披垂在後肩,中間用一條白色帶子勒起,蒼白的臉色,失去神采的眼睛,和那微帶紫色的雙唇,行動間顯得是那樣有氣無力。

  林寒青微微凜動,不自禁由心底泛升起一縷憐憫之情,只覺這位姑娘的嬌弱,像一盞燃油將盡的枯燈,任何一些微小的力量,都會輕而易舉的煉去她生命的火花。

  白髮人緩緩伸出手去,輕柔的拂拭著那白衣女飄舞的長發,低沉的說道:“孩子,回到屋裡去吧!你受不住山風的吹襲。”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動,雙目也不敢投注林寒青的臉上,似是內心中有著極深的畏懼。

  要知此刻,林寒青和韓士公,隨便任何一人出手,都可以把他弱不禁風的女兒,震死在掌下。

  這情景使那白髮人心神為之震顫,因為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大背武林規戒的舉動,很可能招致別人蠻幹非為的報復。

  只聽那白衣女緩緩的應道:“爹爹不用擔心,今日我覺著精神很好,想出來看山景──”

  白髮人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天黑了,暮色蒼茫,那裡還可見山色景物,快些回房中去吧!”

  白衣女微微一笑,但卻凝立不動。

  韓士公突然說道:“兄弟,咱們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微一猶豫,舉步隨在韓士公身後行去,白髮人目光一掃兩人,有心出手攔阻,但又怕相迫下,兩人出手傷了愛女,強行忍下。心頭的激動,望著兩人的背影,逐漸遠去。

  山道上再無阻礙,兩人一口氣下了絕峰石梯。

  這時,天色已然完全入夜,滿天繁星,閃爍生光。

  韓士公道:“天鶴道長孤僻避世,傲嘯山林,算不得大仁大義的人物,也用不著咱們武林同道敬重於他。”

  林寒青道:“那白髮人不失君子胸懷,對自己的強豪奪理舉動,不時流現出慚愧之情。”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不是兄弟一提,我倒忘了,斬斷咱們手上鐵銬的寶刃,分明就是天南二怪追尋的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三天之後,天南二怪找上門來,不知那天鶴道長要如何的交代?”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矯弱不勝的白衣女來,輕輕嘆息一聲,道:“那女孩子,也當真可憐的很,身懷絕症,與生俱來,為她父母者,自是難免關愛之心,那人愁白了一頭青發,足見這十幾年來的折磨是何等的嚴重了。”

  韓士公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忽然一跳而起,道:“兄弟,我想起一件大事來了。”

  林寒青看他那突如其來的舉動,不禁愕然,微微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韓士公道:“你年紀幼小,出道江湖不久,自然是不知那玄衣龍女的傳說了。”

  林寒青道:“果是未曾聽過。”

  韓士公道:“那魚腸劍和天龍甲,不知何時流入天南,被稱為天南二寶之事,你是知道了?”

  林寒青:“此事也是剛剛聽說。”

  韓士公接道:“這天南二寶都由玄衣龍女,帶入中原,她憑仗二寶之力,連敗了大江南北無數高手,聲名大噪一時,凡事利害相連,隨著玄衣龍女的盛名,引動無數想奪天南二寶之人──”

  林寒青忽然想到身懷參丸之事,引起的連番波折,不禁感慨的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樹大招風,名大招忌,人人皆知,但真能看破世情,跳出名利圈外的又有幾人?玄衣龍女挾天南二寶之威,縱橫中原,逐鹿爭霸,一時銳利所指,擋者披靡,正當她盛名播傳之際,卻突然隱失於江湖之中不見,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甚大的震動,但那玄衣龍女,有如沉落大海的沙石,找不到一點的線索,自然那天南二寶也隨著玄衣龍女失蹤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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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他微微一頓,打個哈哈又道:“對啦!我還有一件事,忘記說明白了,就是那玄衣龍女生的十分美豔。”

  林寒青愕然沉思了片刻,道:“怎麼玄衣龍女和天鶴道長比劍之事,江湖上難道就沒有傳聞麼?”

  韓士公道:“沒有,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天鶴道長制服那華衣劍士的事,卻無人知道玄衣龍女和天鶴道長比劍之舉,如非聽得天南二怪質詢天鶴道長,連老夫也不知道個中之情。”

  林寒青仰起臉來,徐徐籲一口氣,默不作聲。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連雲廬上的諸般設施,以及那謝絕訪客,不和武林人物來往之事,想來只怕並非是自視清高──”

  林寒青接道:“在下也覺著,那雲氣環繞的雲峰之上,散疏於山石松間的茅舍之中,似乎是隱藏著一種秘密。”

  §第十一章

  韓士公道:“魚腸劍既然出現在連雲廬上,那天龍甲自然也落入那白髮老人的手中了,甚至那失蹤不見的玄衣龍女────”

  他陡然停下口來,望著長空,長長的籲一口氣。

  天鶴道長在江湖上清高的聲名,使他覺著在取得真憑實據之前,不可對他輕侮。

  林寒青似是已知道韓士公心中之言,搖頭嘆息一聲,道:“那茅屋中雖藏有隱密,但決非玄衣龍女,天鶴道長雖然冷傲一些,但遠不致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吧!”

  韓士公笑道:“江湖上甚多外貌忠厚,內心險詐之人,天鶴道長其人如非別具用心,那就是大奸巨惡──”他似是覺到此言太過武斷孟浪,慌忙住口不言。

  林寒青笑道:“老前輩──”

  突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打斷了林寒青未完之言。

  這時,兩人已下了絕峰,行近那攔阻要道的茅廬附近。

  那傳來的步履聲,落地甚重,但來勢卻快,眨眼之間,已到兩人身前。

  林寒青轉眼望去,只見兩個大腳婢女,抬著一項黑色的軟轎,急急奔行而來。

  山道狹窄,林寒青為了要讓那軟轎,不得不讓到路側。

  韓士公雙眉一動,冷哼一聲,卻擋在路中,不肯相讓。

  那兩個大腳婢女,生的身體高大、強壯,而行動亦極為快速,濃眉大眼,膚色黝黑,如非穿著女裝,很難看出是男是女。

  軟轎垂著黑色的簾布,無法看清楚轎中之人,但見兩個大腳婢女,跑得滿頭大汗,定然是有著火急的事情。

  韓士公往路中一攔,正好擋住了軟轎去路,逼的那兩個大腳婢女,只好停了下來。

  那當先的大腳婢女,怒聲喝道:“喂!你這人可是瞎了眼麼?”

  韓士公冷冷說道:“老夫目能見數里之內的景物,夜可辨別貓眼明珠,眼力好得很呀!”

  那大腳婢女道:“你雙目未瞎,為何不知讓路?”

  韓士公道:“老夫是有意攔轎。”

  那大腳婢女微微一怔,道:“你有意攔轎,那是誠心找麻煩了。”

  韓士公早似胸有成竹,冷然反問道:“你們胡闖亂撞,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麼?”

  那大腳婢女,打量了韓士公一陣,道:“連雲廬,我們要找天鶴道長。”

  韓士公口裡和兩個婢女爭辯,兩道眼神卻一直暗中打量軟轎中的人物,但那垂簾極厚,目難透視,看來看去,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當下高聲應道:“天鶴道長也是你們見得的麼?”

  那婢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答覆,呆呆的站著不動。

  軟橋中人,沉著無比,對兩人爭執之言,恍如不聞。

  韓士公用心就在激起那轎中人的怒火,要他探出頭來查看,趁機一見是何許人物,卻不料轎中人相應不理。

  林寒青早已猜知韓士公的用心,而且他也為一種好奇之心所動,欲一見轎中人物,是以,也不出言勸阻。

  那大腳婢女身體強壯,但反應卻是不甚機敏,沉吟了良久,才突然怒聲喝道:“你胡說什麼?這連雲廬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早晚情勢不同,天鶴道長近日不見客了。”

  那大腳婢女對這等僵持之局,顯然已無法處理,回頭問道:“夫人,天鶴道長不願見客,咱們還要不要上去?”

  軟轎中傳出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闖過去。”

  大腳婢女應了一聲,回頭望著韓士公道:“閃開!”陡然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飛踢一腳,帶著輕微的嘯風之聲,力道竟然是異常威猛。

  韓士公怕她們闖了過去,更不讓開,口中大聲叱喝道:“好呀!要打架嗎?”立掌如刀,直切而下。

  那大腳婢女肩上抬著轎子,舉動不甚靈活,無法封架,只好退後兩步,避開掌勢,放下軟轎,呼喝一聲,疾衝而上,迎面搗來一拳。

  她身高體壯,動手搏鬥之間,頗有男子的豪氣,出拳飛腳,竟是走的威猛路子。

  韓士公接她一拳一腳,已知對方不可輕侮,當下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了一招。

  兩人的拳掌接實,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那大腳婢女,雖然被韓士公震的退了兩步,但韓士公亦被震的身軀搖了兩搖,心中暗暗驚道:這壯婦好大的氣力。

  那大腳婢女生性剽悍,略一怔神,又沖了上去,拳腳齊施,交替猛攻。

  此人看去雖然粗壯,但拳腳的路數,卻是自成一格,變化詭奇,威猛中不失謹嚴。

  韓士公萬沒料到,這粗裡粗氣的大腳婢女,竟然是這等扎手,不得不用出全力對付,兩人腳來秦往,片刻間已惡鬥了三十餘招,不禁心頭躁急起來,掌勢逐漸加重。

  又鬥了十餘照面,那大腳婢女,似是自知難以勝人,高聲叫道:“大妹子,快上來,我已經不行了。”

  後面那大腳婢女應了一聲,猛衝過來,橫裡一拳,側攻而至。

  韓士公一招“手揮五弦”,封開拳勢,那當先出手的婢女,卻藉機返了下去,站在一邊喘氣。

  這兩人穿著一般模樣,個子、身材,也是一般的高低,拳路竟也是走的一條路子,硬封硬打,威猛異常。

  韓士公奮起全力,連環搶攻,倏忽之間,連攻八拳,踢出十腳。

  那大腳婢女果然招架不住,被逼的連連後退。

  只聽那軟轎垂帝中,傳出來一個清脆冷漠的聲音,道:“住手。”

  那大腳婢女應聲而退,一個倒躍,飛落到軟轎旁側。

  韓士公停步不追,目光卻凝注在那軟轎垂簾上,暗中凝神戒備。

  只聽那嬌脆冷漠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什麼人?”

  韓士公道:“大丈夫行不更名,老夫韓士公。”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咱們無怨無仇,你為何攔我去路?”

  韓士公道:“老夫心中有一樁疑問,想一睹夫人尊容。”

  轎中人冷然說道:“強詞奪理,攔路行劫,行徑何異盜匪,小心了。”

  語聲甫落,厚厚的垂簾,無風自起,一道白光,疾射而出。

  韓士公久經大敵,見多識廣,看那軟轎垂簾飄動,立時提起了雙掌護住了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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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白光疾射而來的同時,韓士公已雙掌齊齊推出。

  他已從那兩個出手的大腳婢女武功中。料算出轎中人身手不凡,這推出的雙掌,用足了十成功力。

  一陣排空的勁風,自雙掌隨然而出,猛向那疾飛而來的白光迎撞過去。

  那白光吃韓士公掌力一擋,倏然停了下來,劍氣斂收,現出了一個身著玄裝,面垂黑紗的窈窕女人。

  韓士公雖然一掌擋住了來人的擊襲之勢,但甘苦自知,這一擋之勢,乃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對方卻輕輕易易的化解開去,攻勢雖然受阻,人卻靜立不動,心頭怎不震駭,但他飽經江湖凶險,心驚卻不亂,不容那玄衣女子開口,立時搶先說道:“看你裝束,定然是玄衣龍女了。”

  那玄衣女子嬌軀微微一震,緩緩垂下了手中的長劍,道:“有何見教?”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令姐白髮龍婆,尋了你數十年,適才還在連雲廬上──”

  玄衣女子不待韓士公語完,急急接道:“此話當真?”

  韓士公道:“老夫生平不說謊言。”

  玄衣女子一揮手,道:“承教了。”轉身奔入軟轎。

  韓士公道:“夫人留步。”

  軟轎中傳出了玄衣女子的聲音,道:“韓大俠還有什麼指教,快些請說!”

  韓士公道:“老夫的看法,令姊夫婦找你,旨在尋回天南二寶。”

  玄衣女子答道:“這個我知道。”

  韓士公道:“老夫打聽一個人的姓名。”

  玄在女子道:“什麼人?”

  韓士公道:“連雲廬上有一個白髮童顏,蒼眉用劍之人,不知是何許人物?”

  軟轎中那玄衣女子沉吟了良久,答道:“你問他作甚,你怎能確定我定然知道?”

  韓士公道:“他手執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因此老夫確定他定然認識你,老夫問他並無什麼重要之事,只不過是仰慕他的武功罷了!”

  軟轎中傳出那玄衣女子的聲音,道:“那是我夫君。”緊接著輕輕一碰轎槓,兩個大腳婢女,陡然肩起軟轎,放腿奔去。

  韓士公高聲叫道:“夫人可否把尊夫的姓名見告?”

  但那軟轎去勢如風,繞過了一個山角不見。

  林寒青看那軟轎去遠,一皺眉頭道:“咱們走吧!”

  韓士公道:“玄衣龍女果然還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咱們被人逐下山來,雖非什麼重大的事,但總是有失顏面,老前輩還有興致,去管別人的閒事?”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不是我這老哥哥的說你,江湖上的把戲,你還得跟老哥哥學上兩年,戲法人人會變,但卻各有巧妙不同。”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晚輩實在想不出玄衣龍女和咱們有什麼關連?”

  韓士公莊嚴的說道:“我未上連雲廬前,一直認為那天鶴上人,遁身玄門,旨在避世,坐觀松鶴,傲嘯山林,不願和武林人物來往,但此刻,我對他看法卻已然大大的改變了,那連雲廬上,不但不是咱們想像的清高之地,而且倒似是一處秘密發號施令的樞紐,天鶴道長不肯和武林人物來往,完全是掩人耳目偽裝,這是武林中數十年的一大隱密,如若能夠揭穿,那不但將震動江湖,而且可一舉成名,天下黑、白兩道,都將對咱們刮目相看了。”

  林寒青道:“老前輩可認為那連雲廬上,是一處藏污納垢的所在麼?”

  韓士公沉吟了良久,道:“此事在下甚難斷言,但我心中卻有著甚多疑點,天鶴道長為人的心機甚深,此人的一切作為,實非常人能及萬──”地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一向活動在雲、貴邊區的玄皇教,有誰知他們竟然早已在江南武林道上,布下了分舵,暗中網羅了甚多江南好手。又有誰知名不見經傳的六星塘隱居著一位絕世奇人。失蹤數十年的玄衣龍女,竟和天鶴道長早有來往,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天南二寶,竟然在連雲廬上出現。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震動武林,但卻都不為世人所知,唉!老夫雖然感到疑竇重重,但卻無法想透個中原因──”

  林寒青接道:“怎麼?你可是感覺到這些事,彼此都有著連鎖的關係麼?”

  韓士公道:“我不過有此一想,但卻無法把他們接得起來──”

  他微微一頓,又道:“以老夫數十年江湖的經驗而言,短短一兩日內,連雲廬必然將發生驚人的大變,也許這大變已開始發動,你如不信,咱們找一隱密之處,隱起身來,暗中查看、查看。”

  林寒青似是已被韓士公挑動了好奇之心,略了沉吟說道:“在下聽憑老前輩吩咐!”

  韓士公目光轉動,四下的打量了一陣,揚手指著正南方緊靠山壁的一株虯松,說道:“那株虯松,生的枝葉密茂,而且視界良好,既可隱身,亦可監視四面動靜。”

  兩人奔了過去,隱入那密茂的枝葉之中,藉機閉上雙目,運氣調息,坐以觀變。

  這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正東方一鉤新月,亦被浮雲掩去,星光閃爍,忽明忽暗,夜風強勁,松濤如嘯,深山的靜夜,是這股的幽沉、淒冷。

  那一座築建在山道要隘的茅屋裡,突然開亮起一片燈火。

  兩人距那茅屋,雖還有一段極長的距離,但夜暗燈倍明,在燈火照明下,隱隱可見那茅屋中的動靜。

  韓士公低聲說道:“兄弟,老哥哥的看法不錯,試想那座茅屋,乃通往連雲廬的要道,依理而言,隱密也來不及,夜半之間,卻在室中燃起了燈火,分明是別有作用。”

  林寒青點頭應道:“老前輩所料不差。”運足目力,向那茅屋望去。

  果然,那茅屋中有了變化,一盞紅燈,高高昇起在室外一株高大的松樹之上。

  夜風中,那盞紅燈,不停的搖擺。

  韓士公低低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啊!震動江湖的大秘密,即將要在咱們四目之下揭穿了──”

  林寒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韓士公,低聲說道:“老前輩禁聲,有人來了。”

  夜風中,傳過來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兩條人影,急如離弦弓箭一般,急急的奔了過來。

  林寒青縱目望去,只見兩個道裝佩劍的童子,疾奔而至,閃電而過,奔向那茅屋中去。

  韓士公低聲說道:“如若我判斷不錯,這兩個道童,可能是查詢咱們的行蹤。”

  林寒青道:“咱們既未經那茅屋出去,定然是隱在此山之中,狹谷不長,兩側絕壁,只怕要被人查出隱身之處。”

  韓士公道:“據老夫的看法,只怕他們已沒有很多的時間搜尋咱們了。”

  談話之間,遙聞衣袂飄風之聲,又有兩條人影,疾奔而來。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見來人中,一個道裝佩劍童子,和一個青色勁裝少女。

  那少女和寒月的年齡相若,但舉動利落,奔行的速度驚人,看武功似是要較寒月高出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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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兩個迅快的由韓士公和林寒青隱身的虯松前面奔過,衝入那茅屋中去。

  韓士公低聲說道:“看樣子他們倒不像是在搜查咱們,哈哈!這是一幕精彩緊張的好戲,咱們倒可以大飽一場眼福了。”

  說話之間,突見那些奔入茅屋中的三個道童,和那青衣少女,重又退了出來,拔劍在手,分成兩路,搜尋兩側的草叢、矮樹,揮劍撥著,找的甚是仔細。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這藏身之處,只怕難以逃過他們的耳目,還是早些換個藏身之處吧!”

  韓士公道:“這道狹谷,寬不過兩丈,兩側峭壁,有如刀削一般,除了草叢松葉之外,那裡還有可資藏身之地,萬一被他們尋著,也只有挺身而出了。”

  這時,兩個道裝仗劍的童子,已然搜尋到兩人隱身的虯松之下。

  陰雲掩月,星光暗淡,這株虯松,枝葉又極茂密,兩個仗劍道童,雖然停身松下,也無法看到兩人。

  但那密茂的虯松,已引起了兩人的懷疑,左面一人俯身撿起一塊山石,抖手投出。

  山石挾一片嘯風之聲,割開了密茂的枝葉,飛掠韓士公頭頂而過,擊在陡立的峭壁上。

  韓士公一面運集真氣,凝神戒備,一面閉住呼吸,不作理會。

  只聽右面一個道童說道:“這虯松茂枝密葉,乃極好的藏身之所,你替我把風,我上去瞧瞧。”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虯松枝葉雖密,但不過一丈方圓,既難免被他們找到,倒不如堂堂正正挺身而出的好,正待現身躍下,突聽遙遙傳過來一聲呼喝道:“在這裡了。”

  松樹下兩個仗劍道童,應聲疾奔而去。

  韓士公長長吁一口氣,道:“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被他們找到了──”心頭突然一動,接道:“奇怪呀!難道這狹谷之中,還隱有高人不成?”

  林寒責分開枝葉,凝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風馳電閃一般,奔行在狹穀道上,兩條人影緊追身後,但山谷狹窄,那人只能直線奔行,勢非要被這兩個迎截過去的道童攔住不可。

  那人大概已看出無法再逃,索性選擇了一片較為寬敞平坦之地停了下來,準備迎敵。

  眨眼之間,追兵已至,兩柄長劍打閃,齊齊刺去。

  林寒青、韓士公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但在幽沉的夜色中,也無法看出雙方動手的詳細情形,只見三條人影,奔閃追逐,起落翻騰,劍光明滅,一看搏鬥的情勢,似是十分激烈。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那人的武功不弱,只不知在這等生命相搏的險惡局勢下,他何以仍不肯動用兵刃?”

  林寒青也覺著有些奇怪,一個武林人物行動時,大都應該帶著自己順手的兵刃。

  突然間,從那入山要道的茅屋中傳入來一聲長嘯,緊接著又是一盞紅燈升起。

  幽暗的幽色中,那紅燈顯得特別的奪目,也充滿著神秘和詭奇。

  兩個迎上去的道童,初時並無出手之意,但聞那長嘯聲,和目睹升起的紅燈後,突然齊齊揮劍攻上。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天鶴道長的屬下,竟然是仗多為勝之輩。”

  他心中已對天鶴道長有了極深的成見,再見這諸多詭秘難測之事,已認定了天鶴道長是一位故作清高,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是以,對連雲廬上所有的人,都有了極深的惡感,眼看他們以多欺少,四柄長劍,合力鬥一個手無兵刃之人,激動的油然生出了不平之氣。

  寒山靜夜中,四劍編織出一片森冷的劍幕,把一個赤手空拳之人,包圍在中間,力鬥了十餘回合境仍是未能分出勝負。

  這時,那位居入山要隘的茅屋,又升起了第三盞紅燈。

  林寒青望著搖擺於風中的三盞紅燈,心頭甚感奇怪,不知這一盞盞升起來的紅燈,有何作用?

  回頭望去,只見韓士公正自全心一意望著那五人凶惡的搏鬥,口中不停的低聲喝罵,一時間,倒不便驚擾於他。

  但情勢演變,一樁接一樁的發生,三盞紅燈升起,立時又響起了一聲長嘯,緊接著那茅屋中行出來一列人影。

  林寒青運足了目力望去,也只隱隱辨出那似是一座奇形轎子,由四個人抬著,上面好像是坐著一個人。

  另一邊,也出現了幾條黑影,疾快的奔來,一時間情勢突變,使得他目不暇接。

  雙方的來勢,均極快速,倏然之間,已到了惡鬥之處。

  那當先而行之人,道袍飄飄,正是天鶴上人,目光一掠場中那惡鬥形勢,低聲叱道:“住手!”

  三個道童,和那少女應聲而住,停下了手來,各退五尺。

  這時,那奇形轎子亦行得極近了,已清晰可見,林寒青仔細一看之下,心中登時一動。

  原來那遠遠看去形如軟轎之物,竟然是一張長方形的軟榻,四個抬轎之人,也都是嬌小玲瓏的女子。

  軟榻上坐著一個身披紅紗的女子,山風中垂紗不停的飄飛。

  這時,天鶴上人已然和來人照上了面,彼此相距,也就不過是七八尺遠,在天鶴上人的身後,緊隨著那白髮童顏的老人,另一個全身黑衣,面目冰冷,身軀瘦長的中年大漢,緊傍那童顏白髮老人而立,手中倒提著一把長劍,正是攔阻兩人登山的那個冷漠的中年大漢。

  只見天鶴上人單掌立胸,欠身對那軟榻上的女子一禮,轉臉望著林寒青和韓士公停身之處,高聲說道:“兩位既然趕上了這場事情,還是請出來看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清亮異常,字字如洩地水銀,鑽入了林寒青和韓士公的耳中。

  林寒青甚覺奇怪,低聲對韓士公道:“怎麼?天鶴上人一眼就看到了咱們?”

  韓士公道:“沒有,但他已判斷出咱們隱身這株虯松之上,這就是江湖的閱歷,咱們既被發現,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林寒青道:“晚輩亦有此意。”

  縱身一躍,飛下虯松,大步向前行去。

  韓士公緊隨在林寒青身後而行,兩人行速甚快,眨眼間,已近天鶴上人身側。

  那白髮童顏老人,回顧了兩人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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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這時,滿天的濃雲,已被天風吹散開去,雲隙中透出來一片月光。

  月光照著軟榻上那身披紅紗的女子,呈現一副絕美的畫面。

  只見那飄拂的紅紗之內,只穿了一件兜胸,和一條長僅掩及雙胯的短裙,粉腿玉臂,紅白相映,赤著一雙足,披著一肩長發,柳眉彎彎,瑤鼻櫻唇,微閉著雙目,端坐不動。

  天鶴上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貧道有失遠迎,還望仙子恕罪。”

  那身披紅紗的女子,突然睜開雙目,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暴射而出,凝注在天鶴上人的臉上,冷笑一聲,道:“家師陰靈相佑,道長竟然還活在世上?”

  天鶴上人仰天一陣大笑,道:“貧道如若早日死去,豈不是要姑娘白費了十五年的時光?”

  那身披紅紗的女子,雙手突然互聲一掌,四個抬榻婢女,緩緩放下了軟榻。

  紅衣女子緩緩從兜胸之中,摸出了一封密函,投擲過去,道:“家師絕氣之前,留下此書,你先看過,咱們再動手不遲。”

  天鶴上人接過密函,啟開封口,就月光下看了一遍,臉色突然大變,長長嘆息一聲,道:“貧道一時失誤,鑄此大錯,如今悔恨已遲,願以餘年補償此咎。”

  那白髮人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密函抓去,口中說道:“信上說些什麼?”

  天鶴上人反應奇快,右手一挫,收了密函,苦笑一下,道:“哎!貧道已是年近古稀之人,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心上,何況此去也未必會死──”

  微微一頓,又道:“我一生淡泊名利,無事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連雲廬上四個隨我多年的採藥童子,尚望白兄照顧一二,也不枉咱們相交一場。”

  白髮人雙目圓睜,突然橫跨兩步,攔在了天鶴上人身前,冷冷對那身披紅紗的女子說道:“天鶴道兄修養功深,已不願和人動手,但老夫卻是個俗凡之人,姑娘想帶走天鶴道兄不難,但得先勝了我白奇虹手中寶劍。”

  韓士公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重重打了一掌,身軀微微一顫,不自禁失聲叫道:“白奇虹,白奇虹──”

  林寒青回頭望了韓士公一眼,低聲說道:“老前輩識得他麼?”

  韓士公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何只區區一人識得,天下武林人物,不知其名的絕無僅有,但見過其人的,卻是少之又少。”

  只見那身披紅妙的女子秀眉微聳,冷冷說道:“你既要強行出頭,武功定是不弱──”

  天鶴上人突然一伸右臂,撥開了白奇虹,肅然說道:“白兄如若還念在和貧道一場相交份上,請勿插手其間。”

  白奇虹微微一怔,緩步退到一側。

  天鶴上人對那紅衣女一揮手,道:“咱們走吧!”

  身披紅紗的少女嫣然笑道:“我原想要有一場惡戰的,卻不料這般容易──”

  天鶴上人嘆息一聲,道:“貧道不願和姑娘動手。”

  紅衣女笑道:“百毒仙子之名,決非虛傳,你如心中不願束手就縛,不妨動手一試。”

  天鶴上人雙眉聳動,肅穆的面上,泛起怒意,但他瞬息之間,又平復下去,緩緩說道:“貧道就是任憑姑娘處置。”

  紅衣女笑道:“我要替你加上一些刑具。”

  天鶴上人道:“貧道束手就縛。”

  紅衣女低嘯一聲,鋪滿獸皮的軟榻上,突然躍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天鶴上人撲了過去。

  林寒青一皺眉頭,暗自忖道:“這是什麼暗器,難道還會自動鎖人不成?”

  只見那金色光芒,繞著天鶴上人轉了幾轉,自動停了下來。

  群豪仔細看去,無不駭然,原來那飛起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一條奇形的怪蛇,粗如大指,口中吐著閃閃的口信,蛇身在天鶴上人前胸盤繞兩圈,又在頸間繞了一週,仍有著兩尺多的蛇身,不停的在天鶴上人頭上轉動,昂首吐信,極是可怖。

  只聽那紅衣女子格格一陣嬌笑道:“我這金線蛇,乃天下罕有的毒蛇,不但口中劇毒,立時可以置人死地,而且蛇身也堅牢無比,不論何等鋒利的兵刃,都別想斬得斷它──”

  四周的群豪,眼看那毒蛇能夠自行躍起撲人,舉動之間,似是聽著那紅衣女子的操縱,心頭都覺駭然,不知她用的什麼方法,竟然能使這毫無靈性的毒蛇聽命行事。

  這時,濃雲盡散,明月照人,月光下只見那身披紅紗的百毒仙子,玉容如花,妖豔欲滴,白膚欺雪,撩人綺念,想不到這等絕色玉人,竟然是一個弄蛇之人。

  只見她兩道秋水般的眼神,緩緩由四周群豪的臉上掃動,一面接道:“諸位那一個內心不服,不妨出手──”倏然住口,目光卻停在了林寒青的身上。

  林寒青冷笑一聲,緩緩轉過頭去。

  百毒仙子櫻唇啟動,低沉的接道:“諸位之中如若有人暗中出手,施展什麼鬼計,這金線毒蛇只要回首一口,立時可以使天鶴上人中毒而死。”

  縱身一躍,跳上軟榻,接道:“咱們走吧!”盤膝坐在了軟榻之上。

  四個美麗的婢女,抬起了軟榻,放步而去。

  月光下,只見那獸皮鋪蓋的軟榻四周,伸出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蛇,不停的轉動蛇頭,吐著口信。

  林寒青的心中一震,低聲對韓士公道:“怎麼?她那獸皮覆蓋的軟榻下,可都藏的毒蛇麼?”

  韓士公道:“江湖之上,能人無數,那奇奇怪怪的事,更是多的不勝枚舉。”

  只見那百毒仙子,安之若素的在無數奇形怪狀的蛇頭環繞之下,乘榻而去。

  天鶴上人亦步亦趨的緊隨在那軟榻之旁,盤繞在他身上的金線蛇,有如替他戴上了一條金色的刑具。

  白奇虹突然仰天長長吁一口氣,滿頭白髮,無風自動,放步追了上去。

  韓士公本來十分恨惡天鶴上人,但此刻卻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縷同情之心,低聲對林寒青道:“兄弟,咱們也追上去瞧瞧吧!”

  所有的人,都不覺的提起了腳步,緊隨白奇虹身後,追著那軟榻而行。

  林寒青只覺無數的疑問,不停的在腦際盤旋,想不出何以天鶴上人,竟然甘心束手就縛,讓金蛇纏身,隨著百毒仙子身後而去。

  忽然間,腦際間靈光一閃,自言自語說道:“是啦!關鍵就在那一封密函上了。”

  韓士公道:“什麼?那封密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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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9:11 |只看該作者
六九

  林寒青道:“不錯,天鶴上人肯於束手就縛,那密函定然有著甚大關係。”

  韓士公沉吟了一陣道:“這話倒是不錯,咱們只要能把天鶴上人身上藏的密函取到,那就不難瞭然其中的隱密了。”

  說話之間,已然走近茅屋。

  只見一個全身藍布褲褂,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垂手站在那茅屋前,冷冷的望了百毒仙子一眼,臉上肌肉顫動,充滿著激動、忿怒。

  百毒仙子微閉著雙目,看也未看那藍衣人一眼,四個小婢抬著軟榻,擦著那藍衣人身側而過,軟榻上蛇頭晃動,蛇信伸縮,幾乎碰在那藍衣人的臉上。

  但那藍衣人卻有著無比的鎮靜,對那些將要觸及在臉上的蛇信,竟然是視若無睹。

  他的目光,移注到緊隨在軟榻後面,天鶴上人的臉上,口齒啟動,但卻不聞聲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天鶴上人停下了腳步,望著那藍衣人微微一笑,道:“這一座茅屋,絆住了你的雙足,耗去了你數十年有用的歲月,此去茫茫無歸期,你們也可以離開這裡了。”

  那藍衣人黯然淚垂,緩緩應道:“吉人天相,此去定然無恙,崔亥當終身茅屋,等待主人歸來。”

  天鶴上人笑道:“天下無不散的宴筵,世界無長生的藥方,我此去,雖然未必定死,但亦將終老異地,埋骨他鄉,你們不用等我了。”

  崔亥屈膝拜伏於地,止不住雙目淚湧,急急說道:“崔亥只要有三寸氣在,決不坐視──”

  天鶴上人搖頭笑道:“此去本是我出於自願,豈可再移恨於人,你們不用妄生救我之念,招惹起一場武林紛爭,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死亦何憾!”

  只聽軟榻上傳過百毒仙子冰冷的聲音,道:“快些走啦!”

  白奇虹雙目盡赤,應聲喝道:“金線蛇何足為恃,試試老夫劍鋒如何?”喝聲裡青虹暴閃,斜裡削了過來。

  他身法奇快,一閃而至,一片寒芒,籠罩住那金線蛇頭。

  忽見天鶴上人身軀一仰,疾快的閃避開去,飛起一腳,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白奇虹陡然一收疾衝的身子,退後五步,手橫短劍,激動的說道:“道兄當真要隨這妖女而去麼?”

  天鶴上人答非所問的說道:“天南二怪各負絕技,白兄妥善為應付,最好是婉轉說明事情經過,免得惹出一場殺劫──”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令嬡才華絕世,可惜身患奇症,但願上天見憐,白兄早日尋得靈藥,使令嬡玉體康復──”

  他仰天長嘆一聲,道:“目下江湖,亂像已蔚,駭浪驚舟,星火燎原,雖然不惜此行,但未必就能使亂源平息,令嬡實此中舵手──”

  遙聞嬌聲傳來道:“伯伯慢行一步,侄女兒送行來了。”

  轉頭望去,只見一頂青色小轎,由二婢肩行疾來,眨眼之間,已到了幾人停身之處。

  轎簾起處,走出一個身體嬌弱的白衣少女。

  明月高掛,華光似水,只見她手扶轎桿,緩步而行,衣袂和長發齊飛,白衣若雪花一色,珊娜行來,弱不勝力。

  天鶴上人道:“山風強勁,賢侄女何苦多此一舉,不送也罷。”

  白衣女舉手扶住了身側一個青衣女的香肩,說道:“伯伯仁義胸懷,足可感動天地,侄女兒如能再活三年,當可親眼見武林中高人,盛迎伯伯歸來。”

  天鶴上人淒涼一笑,道:“只怕此骨已難埋連雲廬上。”

  白衣女揮手笑道:“伯伯放心去吧!莫愁前路無知己,此去誰人不識君。”

  天鶴上人精神一振,仰天大笑道:“百年人生如一夢,但求此心共月明,賢侄女多多保重,我要去了。”

  放開大步,緊追那軟榻而去。

  白奇虹望著天鶴上人逐漸遠去的背影,激動之情與時俱增,長嘯一聲,放步追去。

  忽聽那白衣女尖聲叫道:“爹爹!快請留步──”

  她身體衰弱,說話向來是有氣無力,這一聲尖叫,用了她全身的氣力,話未說完,突然連連咳嗽起來。

  白奇虹停下腳步,回身說道:“孩子,你該上轎去休息下了,夜寒風冷,你如何承受得住?”

  白衣女右手捧心,咳了兩聲,道:“您成全了伯伯吧!”

  白奇虹茫然說道:“孩子,你可知道你那天鶴師伯,到那裡去的麼?”

  白衣女道:“我知道,他要去斷腸谷,五毒宮──”

  白奇虹接道:“你可知道五毒宮是一個什麼去處?”

  白衣女道:“集天下毒物,人間之鬼域。”

  白奇虹嘆道:“孩子,你從未在江湖走動過,怎知這等隱密之事?”

  白衣女道:“女兒和天鶴師伯對奕,贏得他這場隱密──”忽然一皺眉頭,仰身向後栽去。

  站在一側的青衣小婢,伸手一把抱住了那白衣女,放入轎中,抬起青色小轎,匆匆向來路奔回。

  白奇虹長嘆一聲,緊追那青色小轎之後而去。

  林寒青回顧了韓士公一眼,道:“老前輩可知道那斷腸谷,五毒宮的所在麼?”

  韓士公沉吟了一陣,道:“似曾聽人說過,只是一時間想它不起了,唉!今宵之事,當真把老夫看胡塗了。”

  林寒青低聲吟道:“莫愁前路無知己,此去誰人不識君,咱們用不著多為此事費心了,走吧!”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走吧!”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寒夜淒風中,只餘下了那身著藍布褲褂和那面容肅冷的黑衣大漢,兩人並肩而立,望著天鶴上人背影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

  夜風飄起了他們的衣袂,有如泥塑木雕的兩尊石像,不聞一聽嘆息,也不見一滴淚水,但那深沉的哀傷,卻從兩人木然的神態中流露了出來。

  韓士公不時回頭望望那木然的兩人,心頭泛起無限淒然之感,低聲嘆道:“看不出這兩個倒是性情中人。”

  忽聽一聲低沉的嘆息,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個人淒泣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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