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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馬霜衣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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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8 10:59:22 |只看該作者
七〇

  林寒青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一面放腿而行,一面不停的哭泣。

  這人正是適才和幾個道童動手之人,只聽他哭的聲音愈來愈大,似是把胸中無限傷心事,盡都付於一哭中。

  韓士公生平最是愛管閒事,忍不住高聲喝道:“喂!朋友,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什麼事使你這等傷心?”

  那黑衣大漢恍如未聞韓士公喝叫之言,仍然放腿疾奔而行。

  韓士公橫裡兩個飛躍,攔住了那勁裝大漢的去路,說道:“朋友可是有耳疾麼?”

  那勁裝大漢拂拭一下面上的淚痕,抬起頭來,冷冷的喝道:“格老子,你是什麼人?”此人一口四川土語,但聲音卻十分宏亮震耳。

  韓士公微微一笑,道:“在下見兄台哭的十分傷情,好心相勸。”

  那勁裝大漢本已停下了哭泣之聲,聽得韓士公一提,又不禁放聲哭了起來。

  韓士公一皺眉頭,道:“兄台有什麼傷心之事,何不說將出來,在下或可代為分擔一些悲淒。”

  那勁裝大漢舉手一揮淚痕,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死安足放在心上,我不過是為天鶴上人悲痛罷了。”

  林寒青心中惦唸著那瓶千年參丸,和周簧的生死之事,恨不得插翅飛回鐘山青雲觀去,對韓士公愛管閒事一舉,大為不滿,但聽那勁裝大漢說為天鶴上人悲痛之言,再也按捺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問道:“你為天鶴立人悲痛什麼?”

  那勁裝大漢長長嘆息一聲,道:“他為咱們武林同道,不惜捨身輕入毒宮,這是何等壯烈的舉動,可是天下人,又有幾個知曉其中內情,知道天鶴上人捨身挽救武林浩劫的壯舉?”

  林寒青:“這麼說將起來,你是知道的了?”

  那勁裝大漢道:“我自然是自知了。”

  林寒青道:“兄台可否把其中內情,說給在下等聽聽,也好讓我等為兄台分擔一些悲苦。”

  那勁裝大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突然大聲喝道:“不行!我現在沒有工夫和你們說話,快閃開路!”

  右手一揮,橫向林寒青撥了過去。

  林寒青一吸小腹,腿不屈膝,腳不抬步,倏然向後退開三尺,韓士公卻橫跨兩步,攔在身前,冷笑一聲,說道:“兄台出手就想傷人,不覺著莽撞一些麼?”

  那人先是一怔,繼而怒聲說道:“格老子傷了你又怎麼樣?”揚手一拳,劈了過來。

  韓士公右手一翻,橫裡斬去,口中朗朗喝道:“好個霸道的人。”

  那勁裝大漢不再言語,運拳如風,連環擊出,招招帶著嘯風之聲,勢道極是威猛。

  轉瞬之間,兩人已相搏十三四個照面,韓士公陡然疾攻一掌,閃到一側,說道:“兄台拳勢威猛,江湖上甚是少見,可是川中三義中鐵拳賈飛兄麼?”

  那勁裝大漢微微一怔,道:“兄台何人,怎生識得兄弟?”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韓士公──”

  鐵拳賈飛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是老猴兒──”他為人帶著三分渾氣,話說出口,才覺失言,只覺臉上一熱,垂下頭去。

  韓士公豪情飛揚,哈哈大笑,道:“武林朋友叫我老猴兒的也不止賈兄一人,不用放在心上,何況老夫和賈兄的兩位義兄,都是多年執交,川中三義,只有賈兄還未見過,今宵有線幸會。”

  鐵拳賈飛道:“兄弟常聽兩位兄長談起韓兄,豪情快人,今宵一見,果是見面有勝聞名。”

  韓士公道:“好說,好說,在下替賈兄引見一位武林後起之秀,他的年事雖輕,但武功決不在咱們之下──”

  揚手指著林寒青還未開口,鐵拳賈飛已搶先說道:“就是這位麼?”

  林寒青淡淡一笑,抱拳說道:“在下林寒青,末學後進,還望多多指點。”

  鐵拳賈飛從頭到腳把林寒青仔細的打量了上遍,老氣橫秋的一擺手,道:“不敢當,韓兄鄭重推介林兄,想來林兄定然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仰臉望著天上明月,也不和他爭辯。

  鐵拳賈飛在川中三義中,雖是排行最小,但脾氣卻是三人中最壞的一個,聽得韓士公大大的誇耀一個年不過弱冠,名不見經傳之人,心中已是大不服氣,此際再見林寒青那等冷漠神態,心中更是惱怒,冷笑一聲,道:“兄弟如能有幸領教林兄幾招拳腳,也算得一大榮幸。”

  林寒青回目望了賈飛一眼,說道:“在下自知不是敵手。”

  韓士公已知林寒青武功高強,這位渾厚暴急的莽夫,只怕難是敵手,但眼看他苦苦相逼,不禁心頭有氣,高聲接道:“川中三義,各懷絕技,老大以十八路神刀威鎮一方,老二以硃砂掌名滿江湖,這位賈兄弟,以一雙鐵拳成名武林──”

  §第十二章

  鐵拳賈飛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如若兄弟和這位林兄動手,願以雙拳相搏。”

  韓士公目注林寒青,沉聲說道:“江湖之上,揚名立萬,甚是重要,所以,有不少武林高手,寧願叫名在人不在,為了闖立名頭,鬧的血染黃沙,川中三義,在當今江湖名重一時,林兄弟如能接這位賈兄幾招,也可在川中一帶,揚一場萬兒。”

  言下之意,無疑暗示林寒青不要再對這渾人謙辭。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移注在賈飛的身上,道:“賈兄執意想賜教在下幾招,在下如再推辭,那是卻之不恭,不過既然動手相搏,最好能賭些什麼,也好增一分雅興。”

  賈飛自負一雙鐵掌,打敗過無數高人,數十年來,極少遇上敵手,當下說道:“兄弟年長幾歲,自是該聽憑林兄吩咐,不知咱們要賭些什麼?”

  林寒青道:“如在下敗在賈兄的鐵掌之下,願自行斷去一手,今生今世,永不再和人動手相搏。”

  賈飛倒是不料到林寒青竟然立下了這重賭約,不禁一怔,道:“這未免太重了吧!”

  他為人脾氣雖然衝動急躁,但並非窮凶極惡之人,只覺林寒青太過冷傲,想教訓他一下,也好在韓士公前面出出風頭。

  林寒青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賈兄不幸失手,敗在在下的手下,在下只望賈兄能夠告訴天鶴上人此去毒宮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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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9 11:21:30 |只看該作者
七一

  鐵拳賈飛心想此戰必勝,當下笑道:“這等賭約,林兄未免太吃虧了。”

  林寒青一拱手,道:“既蒙答允,就請出手。”

  鐵拳賈飛濃眉一揚,道:“還是林兄先請。”

  林寒青不再謙辭,右掌一揚,虛虛拍了出去。

  鐵拳賈飛不閃不避,揚手一掌,硬接林寒青的掌勢。

  林寒青右腕一沉,掌勢忽變,易抓為拿,橫裡向上撩去,反扣賈飛的腕脈要穴。

  借勢施為,變招迅快,搶盡了先機,賈飛吃了一驚,左手疾快的劈去,右腕同時向下疾沉,才算把一招避開。

  林寒青微微一笑,擊出的右腕不收,圈指一彈,點向賈飛左腕的脈穴。

  一式未變,連攻三招,變化極盡奇奧。

  賈飛駭然暴退三尺,讓避開去,心中已知遇上了生平未遇過的勁敵,那裡還敢大意,右臂一圈,一招“移山填海”,迎面擊出一拳。

  他有鐵拳之稱,雙掌上的造詣,自是非同小可,這一拳含怒擊出,威勢更見凌厲,拳勢出手,勁氣裂空,疾撞過去。

  林寒青暗暗說了一聲:“好威猛的拳勢,這鐵拳之名,果非虛傳。”身子疾向旁側閃去,避開了一擊。

  鐵拳賈飛眼看林寒青不再硬接自己的拳勢,誤認對方為自己威猛的拳勢所震懾,當下雙拳連環揮擊,一拳緊過一拳,一時間勁風呼嘯,拳影點點,攻勢凌厲至極。

  林寒青一面施展開輕靈迅快的身法,閃避拳勢,一面施展出突穴斬脈的手法,封閉他的拳路,七個照面之後,鐵拳賈飛已被林寒青突穴斬脈的手法,逼的手忙腳亂,施展不開,只覺拳勢剛要擊出,對方指尖卻搶先而到,迫的自己改變拳路,又勉強支撐了幾個照面,雙拳已盡為林寒青封死,無法施展、反擊。

  這時,林寒青如要存心傷害於他,他早已傷在突穴斬脈的手法之下。

  如是常人,處此情景之下,早該罷手停戰,當面認輸,但這位鐵拳賈飛,生性之中,帶有三分渾氣,雖然雙拳已被林寒青封閉的施展不開,但仍然不肯認輸,苦苦支撐下去。

  林寒青一皺眉頭,暗暗忖道:此人有些渾氣,如若不讓他吃點苦頭,只怕他不肯住手。

  心念一轉,手法突變,右手暗中圈屈彈出。

  林寒青手下留情,指力微發即收。

  但鐵拳賈飛卻已吃了甚大苦頭,只覺右臂胞脈之上,重重受了一擊,半身麻木,一條右臂再也不聽使喚,軟軟垂了下去。

  林寒青一擊中敵,收掌退出了四五尺外。

  韓士公恐鐵拳賈飛忍受不下心中一股悶氣,油生拚命之心,趕忙走了上去,哈哈一笑,道:“兩位是平分秋色,賈兄的功力深厚,這位林兄弟的手法奇奧一些。”

  鐵拳賈飛呆呆的望著林寒青,暗中運氣,活動血脈,良久之後,才提起了垂下的右臂,活動了一下,搖頭說道:“他的武功,高我甚多,唉!其實我早就該認輸了。”

  林寒青肅然而立,一語不發。

  鐵拳賈飛回目望了韓士公一眼,道:“韓兄的推介,一點不錯,這位林兄弟的武功,實非兄弟能及。”突然一抱拳,對著林寒青深深一揖。

  此人雖然有些渾氣,但卻十分爽直,未動手之前,傲氣凌人,但落敗之後,立時自動認敗服輸,心口如一,毫無做作。

  林寒青也欠身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在下僥倖勝得一招,算不得──”

  鐵拳賈飛搖手說道:“林兄不用謙辭,兄弟敗的心服口服。”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賈兄的拳勢,威猛絕倫,兄弟佩服得很。”

  鐵拳賈飛笑道:“好說,好說,林兄的武功,乃兄弟生平所遇的第一高手。”

  韓士公縱聲笑道:“兩位都不用再謙遜了,俗語道:不打不相識,咱們找個地方喝它幾杯,兄弟作東,為兩位的相識慶祝一番。”

  林寒青道:“寒夜深山,那來的酒家?”

  賈飛笑道:“兄弟生平無所好,只是愛酒,身上帶有佳釀,可惜缺一些下酒的美肴。”

  韓士公道:“寒夜深山,如能獲得幾隻野味,燃起一把野火,烤來下酒,那倒是別有風味。”

  賈飛四外打量了一陣,道:“這辦法當真好極,那邊有一片高大的樹林,或有野禽可獲。”當下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奔近那密林之中,賈飛伏身撿起了幾塊石子,一抖手,向林中投去。

  山石嘯風,穿林而入,驚起了一陣飛鳥。

  韓士公雙手連揮,手中山石連續飛出,幾隻飛鳥,應手而落。

  賈飛急奔過去,撿起三隻山雞回來,一面笑著讚道:“韓兄好快的手法,黑夜飛石百發百中,這三隻山雞,已足供三人下酒之用。”

  韓士公道:“慚愧得很,兄弟連投出六塊山石,才擊落三隻飛禽,傳揚出去,定將惹起江湖朋友們的譏笑。”

  賈飛道:“已經很難得了。”

  奔入林中,撿起了一堆乾枯的樹枝,就在林外一塊大石下,坐了下來,晃燃起火摺子、點著枯枝,幽暗的夜色中,立時高燒起一堆野火。

  三個人圍火而坐,韓士公用山泉調了一堆黃泥,包起山雞,投入火中燒烤,賈飛卻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鹿皮袋子,笑道:“這鹿皮袋中若有三斤以上的美酒,量雖不多,但卻是百年以上的佳釀,已足夠咱們三人放量一醉。”

  說話之中,打開了袋口木塞,一股濃重的酒香,直撲鼻中。

  韓士公嚥了一口饞涎,連連讚道:“好酒,好酒,只是這股香味,已使在下垂涎三尺了。”

  賈飛遞過鹿皮袋子笑道:“山中無杯筷,只有就袋口而飲了,韓兄先盡一口,嘗嘗其味可好。”

  韓士公也不推辭,接過鹿皮袋子,仰臉吞了一口,連連讚道:“好極,好極!”

  賈飛目注林寒青,道:“林兄,請盡一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少不勝酒,難和兩位較量。”

  韓士公加添上一些枯枝,火勢更見旺盛。

  鐵拳賈飛忽然縱聲大笑,提起鹿皮袋子,一連飲下了三大口酒。

  美酒入口之後,笑聲更見宏亮,只見滿山回鳴,盡都是一片大笑之聲。

  忽然間,林寒青聽出那笑聲有異,轉臉望去,只見賈飛滿頰淚痕,不知何時,他的笑聲已然變成了大哭之聲。

  但見滿腮淚痕,點點滾了下來,哭的似是極為傷心。

  林寒青暗暗驚凜道:“這個人可能是有什麼奇怪的毛病,忽哭忽笑,不知是何用意。”

  韓士公久走江湖,見聞博廣,一看賈飛的神表,已知他心中窩藏了滿腹委屈不平之氣,喝了幾杯老酒,再也沉不住氣,一洩而出,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先使鐵拳賈飛哭的迷迷糊糊的神智,清醒一下,然後高聲說道:“賈兄有什麼傷懷之事,竟然難以制住心中悲傷,不知可否見告?”

  鐵拳賈飛停下了大哭之聲,舉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道:“兄弟並非為自己悲苦。”

  韓士公訝然說道:“那賈兄是為了那個悲傷?”

  鐵拳賈飛道:“我為天鶴上人而哭。”

  林寒青一聽話已轉入正題,當下精神一振,接道:“天鶴上人有何過人之處,值得賈兄為他一哭呢?”

  賈飛道:“我們川中三義,縱橫江湖數十年,生平之中只佩服過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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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9 11:21:46 |只看該作者
七二

  林寒青接道:“那兩個人?”

  賈飛道:“一位是天鶴上人,另一位是鐵面崑崙神判活報應,周大俠周簧,周大俠雖然是武林中人人欽敬的人物,但天鶴道人卻對我們川中三義有過救命之恩,因此在私誼之上,我們對那天鶴上人,又深厚了一層,如今眼看著他捨身隨那妖女,奔向毒宮,無能出手相救,這一股怨忿之氣,如何能夠平息得下。”

  林寒青道:“那天鶴上人,自己堅持要入毒宮,想來定然已成竹在胸。”

  賈飛搖頭說道:“在下雖未到過毒宮,但卻聽我們老大談過那片地方,那是一片窮山惡水中的所在,不但不見一草一木,而且集滿各種毒物、蠍子、蜈蚣、毒蛇、巨蜂等,天下千百毒物,應有盡有,那座毒宮,就在千百奇物環繞之下,唉!別說那宮中的人物,單是那座毒宮,就足使人望而生畏。”

  林寒青茫然說道:“天下當真會有這樣一塊地方麼?”

  賈飛道:“千真萬確,我們那老大,曾經親目所見,決錯不了。”

  韓士公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地方倒是不能不信。”

  林寒青雙目閃動,望了賈飛一眼,道:“天鶴上人自願隨人毒宮,其間必有原故,想來賈兄定然知道,可否告訴我等?”

  鐵拳賈飛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微微一頓,又道:“不過兄弟確知那天鶴上人身入毒宮之舉,並非為他個人的恩怨,實在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著想,像這等慈悲苦愛的精神,舉世間有得幾人?”

  林寒青聽得一皺眉頭,道:“賈兄既然不解內情,何以知得天鶴上人此去毒宮,是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呢?”

  這時,三隻山雞都已燒熟,一陣肉香,撲鼻沁心,韓士公挑出山雞,扒下包在外面的黃泥,雞身羽毛,隨著那扒下的黃泥脫落,陣陣肉香,更是強烈。

  韓士公雙手各取一隻,分送給賈飛和林寒青,當先撕下一條雞腿,啃了一口,笑道:“好香的山雞,兩位有什麼話,先吃了再談不遲。”

  鐵拳賈飛無詞以對,韓士公送過山雞,那無疑替他解了危難,當下撕了一條雞腿,大吃起來,一面對林寒青道:“老弟,我們吃了再談不遲。”

  林寒青眼看兩人吃得津津有味,亦不禁動了食慾,隨著人吃起來。

  三人一面撕著山雞食用,一面傳袋飲酒,寒山深夜,洋溢著一片歡愉之氣。

  賈飛口中在吃,腦際之中卻沒有休息,一直忖思措詞,如何答覆林寒青詢問之言。

  林寒青兩道目光一直盯在賈飛的臉上,看的賈飛十分不安,他本是帶著三分渾氣之人,心中一急,更是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一隻山雞吃完,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士公久走江湖,察言觀色,已看出賈飛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當下說道:“賈兄可是奉令兄之命而來麼?”

  這一句話,啟動了賈飛的靈智,接道:“不錯,在下正是奉大哥之命而來──”

  他輕輕咳了一聲,舉起鹿皮袋子,飲了一大口酒,道:“在下奉命來此,查看天鶴上人的行止,還得立刻回報大哥。”

  林寒青道:“這麼說將起來,賈兄是當真不知內情了?”

  鐵拳賈飛舉手搔著頭皮,說道:“個中詳情,在下雖是不知,但天鶴上人此去毒宮代我武林同道受過,決然是不會有錯,林兄欲知內情,只有和在下同往一見我大哥了?”

  林寒青道:“要到川中一行麼?”

  賈飛道:“不用趕往川中了,兄弟東來之時,已和兩位義兄約好,在徐州聚英樓上全面。”

  原來川中三義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帶著三分渾氣,熱血衝動的性情中人,但老大卻是智計百出,精明幹練,料事如神的文武全才。

  韓士公道:“不知貴兄弟約晤之期,還有幾日?”

  賈飛想了一下,道:“不遠不遠,過了今夜,還有三日。”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束手入毒宮一事,實有些出乎意料,這其間縱然沒有捨身相救天下武林同道的壯舉,亦必有著驚人的原因──”

  他仰起臉望著天上明月,低沉的嘆息一聲,道:“那坐著軟榻而來的女人,雖然善用毒物,但憑天鶴上人的武功,和那位姓白的老人,是足以和百毒仙子一戰,而且還掌握了大半的制勝之機。但他卻甘願束手就縛,隨人而去,這其間如非有難言之隱,定然是有著恩怨牽纏,才使得天鶴上人甘心就戰。”

  林寒青欲言又止,仰望明月,長長吁了一口氣。

  鐵拳賈飛望了林寒青一眼,說道:“林兄不用著急,咱們到徐州見得我那大哥之後,自然可瞭然個中內情,不是兄弟誇口,普天之下,除了我那義兄之外,只怕再也無人能夠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賈兄為天鶴上人的身入毒宮,悲不自勝,舉措失常,想來他對你們川中三義,交誼不淺,賈兄縱不知他甘心入毒宮的隱情,但對天鶴上人生平的為人事蹟,當可知之甚詳了?”

  鐵拳賈飛道:“天鶴上人對我們川中三義有過救命之恩,如非他挺身仗義拔劍,當今江湖之上,早已無川中三義的存在了──”

  他講了這幾句話,似是甚感吃力,重重的咳了一聲,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不瞞林兄,兄弟對於用計施謀方面,實是一竅不通,江湖上有幾個交誼很好的朋友,都叫我鐵掌石心,但我們那位老大,卻是滿懷計謀,萬種心機,兄弟的行動,一向都是遵從我們那位老大的吩咐。”

  林寒青雖是初入江湖,但他已為江湖上諸多怪奇莫測之事,引動了強烈的好奇之心,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在下如若不是要急急趕回金陵,當真想追隨那天鶴上人之後,到那片窮山惡水中的毒宮瞧瞧。”說完之後,人已站了起來。

  鐵拳賈飛道:“怎麼?林兄弟要走麼?”

  林寒青道:“在下還有一點緊要之事,必須得早日趕返金陵,就此別過。”

  賈飛一抱拳,道:“林兄如不見棄,他年入川之時,萬望到兄弟之處一行。”

  林寒青道:“今天叨擾美酒,感謝不盡。”轉身大步行去。

  韓士公拱手對賈飛說道:“天鶴上人已隻身入毒宮,賈兄也不宜在此久留,早些會見令兄,也好想個挽救之策,令兄素有智多星之稱,想他必有良策,兄弟也就此告別了。”

  賈飛抱拳高舉,朗聲說道:“兩位好走,兄弟不遠送了。”

  韓士公揮手一笑,放腿而奔,眨眼之間人已到數十丈外,追上了林寒青,低聲問道:“老弟,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事情雖然已然近誤,但我卻不能不盡心力,去尋回那一瓶千年參丸。”

  韓士公道:“那很好,老夫也要重入那桃花居去,找綠綾那個丫頭算賬。”

  林寒青淒涼一笑,道:“此去縱然能找得綠綾,奪回那失去的千年參丸,只怕也無法挽救周大俠的性命了,唉!在下離家之日,家母再三相囑,那瓶參丸,關係重大,想不到仍然被我失去,延誤了周大俠的性命,真不知何以向家母覆命。”

  韓士公也黯然嘆息一聲,道:“老弟也不用太過抱咎,需知在江湖走動之人,終是難免凶死之途,周大俠享譽江湖數十年,盛名一直不衰,武林中提起他來,不是敬若神明,就是恨之入骨,無數的人為他的安危擔心,求告上蒼相佑,但也有不少人咒罵他早死的好,一個人到了此等境界,已然是雖死亦生了──”

  語音微微一頓,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重大之事,接道:“老弟請恕我多問,你和那周大俠,是何關係,竟然不惜捨死忘生的替他找來千年參丸?”

  林寒青搖搖頭,道:“在下只是奉命送藥而來,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韓士公啊了一聲,搬轉話題問道:“這麼說將起來,老弟這一次離家遠行,是初度踏入江湖了。”

  林寒青道:“正是如此,唉!如若稍有江湖閱歷,也不會著那寒月丫頭的道兒,被她偷去千年參丸了。”

  韓士公道:“天下靈丹,無出參仙龐天化練制的千年參丸之右,不知那千年參丸,是否得自龐天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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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林寒青道:“在下雖然不太清楚內情,但就所聞推及,那瓶千年參丸,確實出自龐天化的手中,如若那參丸得來甚易,家母也不致再三諄諄告誡於我,也不致要我千里迢迢的兼程送來了。”

  韓士公仰臉望一下天上的月光、星辰,低聲說道:“山行無事,老夫盡我所知,告訴你一些江湖形勢,日後遇上高手,也好有個準備。”

  林寒青道:“願聞高論,在下洗耳恭聽!”

  韓士公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當今武林之世,撇開九大門派不談,個人聲望最高的,應推周大俠周簧、天鶴上人、和參仙龐天化、十方老人桑南樵,但這四人卻是甚少來往,也享譽不同,像那天鶴上人,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後一輩的武林人物,知他之名的,卻是不多,周簧周大俠,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忽隱忽現,出沒無常,經常伸手,管人間不平之事,四人之中,以他殺人最多,也享譽最盛,行蹤所至,震動一方,有人視他如救世之佛,也有人看他如眼中之釘。”

  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動,暗暗忖道:“此人除了脾氣暴急一些之外,尚不失公正二字,慈母命我兼程東來千里送藥,恩師為取得那瓶千年參丸,不計身受重傷,似這般情事,大出常理之外,想來那周簧如非和我身世有著重大的關連,必然是恩師的知己好友,何不藉機打聽一下他的為人。”

  心念一轉,當下問道:“老前輩見多識廣,對近年江湖人物的正邪,瞭如指掌,敢請一問那周簧周大俠的為人如何?”

  韓士公道:“武功絕世,鐵面無私,最愛管人世間不平之事,曾被譽為神判之名!”

  林寒青道:“這麼說將起來,那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了?”

  韓士公道:“是一位極端可敬的大俠,武林中人,大都呼他周大俠,而不直呼其名,自是有其可敬之處。”

  林寒青道:“那參仙龐天化的為人如何呢?”

  韓士公道:“龐天化孤僻自賞,生平之中,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他的才智、武功,卻是近百年來,最為傑出之人,不但醫道精通,舉世間不作第二人想,而且旁通築建之舉,自建避塵山莊,那裡充滿著變化奧奇,莫可預測的機關變化,雖然是一草一木,都藏有深奧殺機,數十年來,就沒有聽說過,任何一位武林同道,在未得龐天化允准之下,進出那避塵山莊。”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可曾去過麼?”

  韓士公道:“老夫亦不過聽聞傳言而已,人卻未登過避塵山莊。”

  林寒青道:“龐天化身懷絕才,能築建各種變化的機關,精通醫道,舉世無雙,這文才,已非常人能及了,只不知他的武功,可否和周大俠一較長短?”

  韓士公道:“這個,這個──”重重的咳了兩聲,接道:“這兩人的武功,都已入登峰造極之境,除非兩人面對面的硬拚一場,或可分出勝敗之外,這妄測之詞,實是難以說誰勝一籌。”

  林寒青道:“老前輩的看法呢?”

  韓士公道:“老弟如一定要問,我也只能說他們在伯仲之間。”

  林寒青似是已被韓士公滔滔不絕談起的江湖掌故,引起了很高的興趣,忍不住又開口追問道:“那十方老人桑南樵,又是何許人物,竟然和參仙龐天化、周大俠、天鶴上人等齊名?”

  韓士公道:“若以江湖上輩分之別,分的再嚴格一些,那桑南樵,應該還要高出周大俠和龐天化等一輩。”

  林寒青似是十分神往,忍不住問道:“那十方老人,目下可還活在這人世之上麼?”

  韓士公道:“這我不清楚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江湖上露過面了,真正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奇怪的是每隔上一些時日,總有他親書的筆跡,出現在江湖之上,預言一件驚人的大事,而且這預言很快的傳播開去,雖然未必能遍傳大江南北,但亦必哄動一方。”

  林寒青心中大奇道:“不知那預言是否靈驗?”

  韓士公道:“靈驗得很,當真是言無不中。”

  林寒青仰臉望著天際明月,充滿著懷疑的說道:“如若老前輩說的不錯,這豈不是跡近神奇了麼?”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不要多費心思想這些事了,數十年來,武林中對此存疑之人,不知凡幾,有人窮數年精力,研究那筆跡真假,亦有人遍走天涯海角,找尋那十方老人桑南樵的下落,可是幾十年來卻無一人能揭穿此中之謎,桑南樵是否還活在世上,沒有人能夠知道,那筆跡,是否出自桑南樵的親手所書,仍然是一個謎,這件充滿著神奇的隱秘,實叫人有著莫測高深之感,但時間已久,武林同道,對此事的興趣,隨著減低,據老夫看來,這個隱秘,恐怕是將永成千古疑案,無人能夠找出真像了,那桑南樵是否還活在人世之上,也永遠無法預測了。”

  林寒青只覺心頭思潮洶湧,忍不住又問道:“難道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一個善書之人,分辨出那桑南樵的筆跡麼?”

  韓士公笑道:“怪也就怪在這裡了。”

  林寒青道:“願聞其詳。”

  韓士公道:“為辨那筆跡的真假,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曾經聚集在黃鶴樓上,而且由天下各處,搜帶去桑南樵昔年作成的書箋,邀請一十二位精通書法之人,字字核對,但卻始終找不出一點破綻。”

  林寒青接道:“如此說來,那預言簡柬上的筆跡,確然是桑南樵親手所書了?”

  韓士公道:“但與會之人,大都不相信他還活在人世之上。”

  林寒青仰臉長嘆一聲,道:“這就奇怪了。”

  韓士公道:“老弟最好暫時忘懷此事,數十年不知有好多高人,為此不眠不休,都無法找出真像,何況你一人之力!”

  林寒青道:“晚輩深覺此中隱藏有一個震動武林人心的大隱秘。”

  韓士公笑道:“不錯啊!可是這隱秘一天無人揭穿,那些不信之人,也就只得相信了。”

  林寒青道:“晚輩的看法,十幾個善辨書法真偽之人,都無法找出那預言的筆跡真偽,決非別人模仿,可能是出自桑南樵的手筆。”

  韓士公搖頭笑道:“這個你怎麼知道?”

  林寒青道:“晚輩不過是就事而論,這猜想未必就對。”

  韓士公道:“這件事,在當初一些時日之中,確實震動了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插手其間,但窮索苦追了數十年,仍然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就淡了下來,桑南樵的聲名,雖然還在江湖上流傳,但他的生死之事,已不為人所注意了,留心的是那出現在江湖那預言簡柬,因這數十年來,他每有預言,無不中的,歷歷往事,鐵案如山,是以,那預言簡柬,成了導引江湖的變化先聲,一經傳出,立時鬧得天下皆知。”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捨本逐末,一個生死不明之人,寫幾個字,能使天下武林震動,該是件何等悲慘之事。”

  韓士公哈哈大笑一陣,道:“老弟,咱們不用為此而苦思力索了,這件已經鬧了幾十年,都沒有一個結果,憑你我兄弟之力,也是難找出眉目來。”

  林寒青長嘆一聲,不再言語,陡然加快了腳步,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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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9 11:22:07 |只看該作者
七四

  兩人半夜緊趕,待天色大亮,已行了一百餘里。

  韓士公停下了腳步,說道:“老弟,咱們該休息一下了。”

  林寒青道:“我歸心如箭,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回金陵。”

  韓士公道:“唉!老弟,你急什麼呢!你此刻縱然已取到千年參丸,只怕也已無法趕得上去救那周大俠了。”

  林寒青黯然一嘆,默默不語。

  兩人休息了一陣,重行趕路,韓士公久走江湖,對這一帶路途,十分熟悉,憑兩人卓絕的輕功,兼程急趕,日落時分,已然趕到了鐘山青雲觀。

  只見一個背上負劍的青衣少女,急急奔了過來,眨眼已到兩人身側。

  但聽嬌聲喝道:“站住!”

  林寒青回目一瞥,已然認出來人正是黃山李文揚的那位小表妹,當下一抱拳,道:“姑娘。”

  那青衣少女訝然失聲,道:“啊!是你回來了。”

  突然臉色一整,冷冷的說道:“你偷偷摸摸的溜到那裡去了,哼!害得我們到處找你。”

  林寒青已知此女,幼小在嬌寵的環境之中長大,脾氣躁急,也不和她一般見識,微微一笑,道:“李兄可在觀中麼?”

  青衣少女緊繃著小臉兒,餘怒未息的說道:“你問我表哥麼?”

  林寒青道:“他可在觀中?”

  青衣少女冷冷答道:“不在,怎麼樣?”

  林寒青微微一聳劍眉,道:“姑娘可知令表兄那裡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當真的不知呢,還是明知故問?”

  林寒青道:“自然當真不知,那來的明知故問你呢?”

  那青衣少女怒道:“都找你去了!”

  林寒青道:“怎麼?連觀主也不在麼?”

  那青衣少女冷冰冰的說道:“哼!你自己偷偷摸摸的溜了,那也罷了!你那寶貝兄弟,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怎麼?他也走了麼?”

  青衣少女道:“走啦!害得人家青雲觀主派出了全觀中的弟子,四出去找尋你們!”

  林寒青不再言語,舉步向觀門行去。

  韓士公正待舉步入觀,卻不料那青衣少女橫行兩步,攔住了去路,右手一翻,刷的一聲,拔出了背上的寶劍,擋住了去路,喝道:“你是什麼人?青雲觀豈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去的麼?”

  韓士公臉色微變,道:“姑娘是何許人,敢對人這般無禮。”

  青衣少女接道:“對你無禮又怎麼樣?”

  韓士公怒道:“你可認得老夫是誰?”

  青衣少女道:“管你是誰?就是不許你進去!你又能怎樣?”

  韓士公冷然說道:“一個黃毛丫頭,竟是這等猖狂,老夫拼受青雲觀主數說幾句,也得教訓你一頓。”

  林寒青人已進入觀中,聽得兩爭吵之聲,不自禁的回頭望來,眼看兩人劍拔弩張,大有動手之意,心下好生為難,當下高聲叫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的份上,容忍一二──”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青衣少女突然嬌聲喝道:“誰要你多管閒事?”刷的一劍,刺了出去,直點向韓士公的前胸。

  韓士公閃身避過,道:“老夫的身份,也不便和你一個女娃兒家動手,今日之事,老夫記在你師長的帳上。”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那青衣少女已連續攻出了三劍,招數凌厲,韓士公被迫得後退了三步。

  韓士公未料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出手的劍招,竟然是這般狠辣,心中又驚又怒,如若再不還手,說不定要傷在她的劍下。

  林寒青更是尬尷,既不便出手干涉,又不能袖手不管,正感為難之際,遙聞大喝一聲傳來,道:“住手!”隨著那大喝之聲,疾如離弦流矢般奔過來一條人影,來勢奇快,眨眼間已到了幾人身前。

  那青衣少女一劍疾向韓士公前胸刺去,卻被來人一揚手中摺扇,生生把一劍擋了回去。

  林寒青一拱手道:“李兄來的正好,在下正感為難。”

  來人正是名滿江湖的李文揚。

  李文揚回目一掃韓士公,怒聲對那青衣少女喝道:“女孩子家,這般潑野,動不動就拔劍而對,還不給我退下去。”

  那青衣少女眼看李文揚,滿臉怒容,似已動了真火,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卻又不甘心忍受叱責,突然扔了手中寶劍,雙手掩面,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變故,反使林寒青等三人都有尬尷之感。

  李文揚搖頭嘆息一聲,拱手對韓士公道:“韓老前輩請恕她年幼無知,在下這裡代為謝罪了。”

  黃山世家,享譽江湖近百年,盛名不衰,歷三代聲威不減,李文揚克紹箕裘,十八歲遊俠江湖,聲名雀起,大噪武林,雖得承先人餘蔭甚多,但其行事為人的豪爽,卻有著青出於藍之勢,這一家族,在武林中獲得無與倫比的榮耀,但也付出碎心斷腸的痛苦,李文揚以上三代,都落得生死不明白的下場,血淚交織成黃山世家美譽,也換得武林人物的尊崇。

  這一世家交遊之廣,識人之多,在當世之中,可算得前無古人,李文揚年歲雖只不過二十四五,但他對武林中高手,卻能夠相識大半,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動之人,縱然未見,亦必聽說過他的形貌,是以,當他一打量韓士公時,立時想到了傳說瘦猴王韓士公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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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9-3-9 11:22:17 |只看該作者
七五

  韓士公急急一抱拳,道:“大駕可是黃山世家的李公子麼?”

  李文揚道:“不敢,不敢,晚輩李文揚!”

  韓士公道:“數年之前,老夫已聞得公子之名──”

  李文揚欠身一笑,接道:“老前輩過獎了。”

  那青衣女哭了幾聲,不見有人理她,心中更是氣憤,哭聲更見尖厲。

  林寒青只覺那刺耳的哭聲,一陣陣傳入耳中,忍不住對李文揚道:“李兄還請勸勸令表妹,別讓她再哭了。”

  李文揚容色冷峻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絹表妹,你要這般哭鬧下去,我真要把你送回黃山去了!”

  那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臉上的雙手,賭氣的說道:“我偏不回去,世上這等遼闊,幹嗎我一定要跟著你?”伏身拾起了寶劍,直向前面奔去。

  李文揚陡然一躍而起,人影閃動,攔住那青衣少女的去路,道:“你要到那裡去?”

  那青衣少女道:“我一個人找來青雲觀,就不能一個人再回去麼?”

  李文揚搖搖頭嘆息一聲,低聲對那青衣女說了幾句。

  他聲音低微,林寒青和韓士公都未能聽到他說些什麼,但那青衣少女,確也消去了心中之氣,破涕為笑,轉身直奔入青雲觀中。

  李文揚緩步行近韓士公,苦笑一下,道:“我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愛,被寵慣得不成體統,老前輩不要見笑。”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和一個女兒家計較,何況她年紀小,又還是愛鬧的時候。”

  李文揚目光轉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聲說道:“恭喜林兄,周大俠已脫險境,傷勢大好了。”

  林寒青雖然聽得字字入耳,但卻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麼?周老前輩已經脫離險境了麼?”

  李文揚笑道:“豈止脫險境,林兄如再晚回來半個月,只怕周老前輩已傷勢合復,離開青雲觀,雲遊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麼藥物?傷勢好的這等快速。”

  李文揚道:“千年參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黃山家中取來的麼?”

  李文揚笑道:“千年參丸乃參仙龐天化自詡天下第一靈丹的奇藥,寒舍之中,那來的此等珍貴之藥?”

  林寒青道:“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揚微微一笑:“龐天化精通醫理,舉世無雙,而大半生的歲月,都沉浸在研製丹藥之中,參仙之名,自非虛傳,千年參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雖然一生孜孜鑽研醫理,但卻不使用來濟世活人,閉門獨居,不理人世間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獨用,在避居的村莊四周,佈置下了精密的機關,和五行奇陣,數十年來,已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傷在那奇陣機關之下,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懷急難之人,不是去偷盜藥物,就是想晉謁龐天化,求他療治絕難重疾,可憐這些人連那龐天化面也沒有見過一次,就死傷在滿伏殺機的五行奇陣之中,此人和世間,任何人談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高絕一時醫道,卻成了強烈無比的反比,當真是術如華陀重,心比蛇蠍狠毒。”

  韓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傳言,未必件件可信,黃山世家,交遊最廣,想來李世兄定然見過那參仙龐天化了?”

  李文揚搖頭說道:“兄弟久聞其名,但卻未見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著那千年參丸,聽兩人題目愈扯愈遠,忍不住說道:“李兄,可知那瓶千年參丸,來自何人之手麼?”

  “龐天化調整的千年參丸,江湖上絕少流傳,周老前輩服用之藥,正是林兄遺失之物。”

  林寒青茫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叫在下愈聽愈胡塗了,我懷藏的千年參丸,早已失去了──”

  李文揚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說清楚,自難怪林兄聽得胡塗。”當下將神偷楊清風送來千年參丸之事,說了一遍。

  韓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麼樣,吉人天相,周大俠行俠江湖,急人之急,如若遭了凶死,豈不天道有勝。”

  林寒青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托天相佑,周大俠得慶生還,也好使晚輩有以上覆慈命。”

  李文揚笑道:“周大俠曾讓青雲觀主轉囑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雲觀,立時帶你入見。”

  林寒青心中一動,道:“不知周大俠現在何處?可否見客?”

  李文揚道:“林兄放心,周大俠雖未完全康復,但傷勢已癒大半,可以下床行動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令師弟卻一去無蹤,迄今未得訊息。”

  林寒青嘆息一聲,默然不言。

  李文揚看他臉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請晉謁過周大俠後,咱們再設法追查令師弟行蹤。”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謝李兄厚愛。”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兄弟給兩位帶路。”

  轉過身子,當先行去。

  林寒青、韓士公魚貫相隨身後,穿過二重大殿,到了一處雅緻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磚砌壁的三間瓦屋,矗立在翠竹環境之中,門窗緊閉,兩個道裝童子,分坐房門兩側,寬大的道袍中隱隱透出劍把。

  兩人一見三人行來,立時挺身而起,攔住了去路。

  李文揚拱手一笑,道:“這位林兄,求見周大俠,煩代通報一聲。”

  兩個道裝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韓士公一陣,道:“周大俠剛服過藥,人正在熟睡之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陣再來。”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這竹林外面等候一陣吧!”

  說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天際亮起了一片星光。

  韓士公等了一陣,心中漸覺不耐,重重的咳了一聲,望著那兩個道童說道:“周大俠幾時才能醒來?”

  左面道童搖搖頭,道:“這就不一定了,他重傷之後,神功未復,說不定要睡上一夜──”

  韓士公接道:“難道要我們坐這裡等上一夜不成?”

  右面那道童肅然說道:“家師令諭森嚴,曾告誡我等,周大俠熟睡未醒之時,任何人不得驚動於他。”

  韓士公目中神光閃了一閃,似要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自言自語的說道:“以那周大俠的身份和聲譽而言,就是讓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門緊閉的瓦屋中,突然傳出了一聲輕微的咳嗽,緊接著亮起了一片燈光。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道:“那一位高人,要見老夫?”

  呀然一聲,木門大開,一個兩臂和頭上滿包著白紗的老人,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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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發表於 2019-3-9 11:22:27 |只看該作者
七六

  李文揚挺身而起,抱拳一個長揖,道:“晚輩李文揚,見過周老前輩。”

  那老人臉上,大部被白紗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雙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怖。

  林寒青躬身一個長揖,道:“晚輩林寒青,見過老前輩。”

  韓士公雙臂抱拳,說道:“在下韓士公,人稱老猴兒,久慕俠名,今宵有幸拜見。”

  那老人兩道炯炯的眼神,緩緩掃掠三人而過,低沉說道:“三位不用多禮,請進房中坐吧!”

  李文揚當先帶路,舉步而入。

  室中佈設的十分雅潔,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煙裊裊,室中一片清香。

  一張寬大的木榻上,鋪著厚厚的褥子,被亂枕橫,尚未收整,一張紅漆木案上,置放著一個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間,就辨認正是被人竊去之物,登時面泛愧色,別過頭去,不敢多看。

  只見那滿裹白紗的老人,緩緩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說道:“三位請隨便坐罷,老夫傷勢未癒,不便招待。”

  李文揚道:“老前輩不用客氣,晚輩等能得拜識,已感到榮寵萬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黃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見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第十三章

  李文揚大身說道:“老前輩過獎了──”目光一轉,望著林寒青接道:“晚輩曾得青雲觀主轉下示諭,帶這位林兄晉謁,驚擾靜養,還望恕罪。”

  神判周簧兩道森寒的目光,轉注在林寒青的臉上,緩緩問道:“孩子,這瓶千年參丸,可是你送來的麼?”

  林寒青一時間想不出該如何措詞答覆,沉吟了良久,才道:“參丸雖是由晚輩帶來,但卻不幸在途中被人竊走,晚輩為追尋這瓶參丸,吃了不少苦頭。”

  神判周簧緩緩把兩道目光,移注屋頂之上,問道:“你吃了些什麼苦頭?”

  林寒青當下把追尋那參丸經過,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這其間包括了多少險惡的經過,和無數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聲,道:“有這等事?待老夫傷勢痊癒之後,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揚道:“老前輩經驗、武功,都非我等能及萬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無一能瞞得過老前輩了。”

  周簧道:“天涯遼闊,世界廣大,老夫雖然足跡遍走五湖四海,也是無法盡知人間遺事──”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什麼事?你且說來聽聽,老夫當盡我之能,給你答覆。”

  李文揚道:“老前輩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來歷麼?”

  神判周簧緩緩閉上雙目,沉吟了一陣,道:“玄皇教一向活動在雲貴邊區,不常和中原武林人物來往──”

  李文揚道:“但目下他們的勢力已經伸延到江南地帶,那名聞一時的桃花居,就是他們伸入江南勢力的大本營,他們利用美色作餌,已然收羅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雙目閃動,環掃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聲。

  李文揚長嘆一聲,接道:“在下雖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窺得其中奧秘,說來實感慚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覺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閒視之,假以時日,玄皇教必將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時,恐又將為江南武林,帶來一片殺劫。

  “晚輩雖想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運,但自知才能不足獨擋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首領,亦不知是何許人物?老前輩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來歷,和那主持人物為誰──”

  韓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臨其境,被他們施用藥酒灌醉,囚禁了兩年時光,可惜,老夫始終沒有機會,和他們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腦人物,動手相搏一場,兩年不見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平未曾受過之辱,這般悶在心頭的怨氣,一直難以忘懷。李老兄如有掃蕩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願為先驅。”

  林寒青插口說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見過!”

  李文揚急急問道:“是何等模樣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們頭臉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無法窺得廬山真面。”

  李文揚道:“在下初時以為那豔幟高張的綠綾,是主持大局的首腦,及後才發現在她身後,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靜聽,久未說話的神判周簧,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據老夫所知,這玄皇教乃雲、貴邊區的一個小小幫會,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門中一個獨行大盜,被迫不能在中原立足,逃往雲、貴邊區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來,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盞熱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武功,十分平庸,但卻極善施用迷魂藥物,在雲、貴邊區的大山之中,收羅武林亡命之徒,創立了玄皇教,苟安於深山大澤之中,似這等一個毫無實力的小小幫會,竟也敢問鼎中原,逐霸江湖。”

  李文揚接道:“因此,才覺有異。”

  周簧長長吁一口氣,道:“這其間,定然別有內情。”

  林寒青道:“據晚輩所見,那玄皇教是個充滿詭奇神秘的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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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發表於 2019-3-9 11:22:39 |只看該作者
七七

  韓士公道:“老朽雖然被他們囚禁了兩年之久,受了無數的折磨,但卻一直被禁制地下石室之中,對那玄皇教中的隱秘,卻沒法窺得,不過老夫曾和幾個送飯之人,動手相搏幾招,那些人的武功,雖然無法與當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謀大局的首腦人物,只是一個下五門的毛賊,只怕難以領導起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輩雖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動手,但耳聞目睹所及,那主謀大局的人物,乃是個陰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決非一個下五門的盜匪可比。”

  神判周簧緩緩閉上雙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數十年前的往事了,數十寒暑,變化是何等廣大,也許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頓之後,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遺失那千年參丸之事,仔細的講給我聽上一遍,或可由你們詳細的經過情形之中,聽出一些變化。”

  林寒青微微一嘆,極為仔細的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神判周簧閉上雙目,聽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話說完,才緩緩睜開雙目,接道:“孩子,這瓶千年參丸是何人要你送來的?”

  林寒青一皺眉頭,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藥而來。”

  神判周簧目光一閃,道:“是令堂大人?”

  他臉上雖然包著白紗,無法看到他的臉上表情,但他的充滿著驚訝的聲音中,顯出他內心感受到的訝異和激動。

  林寒青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來,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又緩緩坐了下去。

  李文揚目光一掠韓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輩還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韓士公久走江湖,察言觀色,那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緊隨著站起身來,說道:“在下,也要告辭一下。”

  站了起來,隨著李文揚身後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兩人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問麼?”

  林寒青道:“晚輩身世飄零,從記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嶽楓葉谷中,十餘年來,未離開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為老前輩送來千年參丸──”只覺下面之言,無以為繼,只好緘口不言。

  周簧緩緩說道:“你心中有何懷疑之處,儘管說出來吧!”

  林寒青道:“這十餘年來,晚輩有一事,一直耿耿於懷,深望老前輩能給予晚輩一個明示。”

  周簧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晚輩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語,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令堂從沒有告訴過你麼?”

  林寒青道:“慈命森嚴,晚輩一問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臉色,叱責晚輩不許多問,但晚輩身為人子,連生父、身世,都無法瞭然,怎不令晚輩耿耿難忘呢?”

  周簧嘆道:“孩子,你雖然問的不錯,但老夫確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幗鬚眉,智計過人,她不肯告訴你的身世,想必是時機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訴你一點後果,如若你的身世,此刻大白於武林之中,江湖之上,立時掀起一片混亂,別說令堂大人,難以對付,就是老夫和令師,一齊出面,只怕也難使掀起的一場波瀾,平息下去。”

  林寒青聽得微微一怔,道:“這麼說來,老前輩是知道的了?”

  神判周簧點頭應道:“當今武林之間,知道你身世之人,除了令堂、令師和老夫之外,就只有天鶴──”

  他似是突然警覺到失言,趕忙住口不說。

  林寒青心頭一震,道:“天鶴上人可也知道麼?”

  神判周簧已知難再改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錯,還有天鶴上人,但他所知有限,而且他不會告訴你。”

  林寒青突然想到天鶴上人捨身入毒宮的悲壯之事,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我還對那天鶴上人身入毒宮之事,存了無比的好奇之心,看來我的身世,就是個最大的隱密,今宵如不能藉機問個水落石出,只怕今生難再有瞭然身世來歷的機會了。”

  心念一轉,站起身來抱拳一揖,道:“老前輩既知晚輩來歷,尚望能不吝賜教,縱然其間牽扯有重大的江湖恩怨,晚輩亦將忍辱負重,決不輕舉妄動。”

  神判周簧搖頭說道:“除此之外,不論何事,只要老夫力能所及,無不答應於你。”

  聲中低沉充滿堅決,毫無再商量的餘地。

  林寒青心知再追問也是枉然,看來周簧是決計不願說出,但又不甘心就這般罷手不問,當下不再多言,但腦際之中,卻在想著如何激他說出之法。

  只聽周簧長長嘆息一聲,道:“孩子,不用多想了,可憐天下慈母心,令堂不告訴你的身世來歷,那全是為著你好。”

  林寒青道:“難道就要我這般糊胡塗涂的過上一生不成?”

  周簧道:“時機到來,令堂自會對你說明,孩子,你已忍耐了十數年,就還望能多多忍耐幾日!”

  林寒青道:“老前輩縱不肯相告,晚輩亦將全力查詢此事,非得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周簧緩緩躺下身子,道:“你可知令堂要你來此送藥之意麼?”

  林寒青道:“晚輩不解。”

  周簧道:“唉!令堂的用心,確為良苦,我雖然明明知道,也不願使她失望。”

  林寒青雖是聰明絕倫,但對江湖中事,知之不多,周簧這幾句突來之言,聽得他瞠目不知所對。

  只見周簧緩緩閉上雙目,道:“老夫這一生之中,施恩千萬,但卻未曾受過人點滴之報,令堂派你千里迢迢,送藥來此,她雖未片言隻字交待於你,但我已猜出她的用心了。”

  林寒青道:“請恕晚輩愚拙,想不出家母用心何在?老前輩可否坦然昭示,也可使晚輩一開茅塞,增長點見識。”

  周簧道:“孩子,你的身世,充滿了淒涼,也牽扯著一件江湖上沉沒大海的慘事,參與其事的人物,遍佈大江南北,幾乎盡包當代高手,株連之廣,駭人聽聞,此事始起於一件誤會,但卻造成了一件驚人的慘案,孩子!這雖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迄今沒有人敢提起這次事件,老夫雖然知道你的身世,也堅信這件武林慘事,起於誤會,但一則證據不全,無法挺身而出,為你們洗雪,二則亦因為牽連太大,亦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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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9 11:22:50 |只看該作者
七八

  說到此處,又是一頓,沉吟片刻,才接著說道:“老夫已然說的太多,只怕又為你添增了甚多煩惱,令師雖然身負絕學,列身當代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但武功一道,永無止境,一個人窮盡了畢生的精力,也無法學盡天下絕技,是以,武林中分列了甚多門派,有以劍術稱絕,有以掌力馳名,每一門派中,都有它見長的武功,令師會的,老夫未必能會,但老夫知道的,令師也未必能夠知道,令堂雖然未讓你求我一言,但我知道她的用心,是讓我授你武功。”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如何敢當?”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不用推辭了,武功對你而言,實有無比的重要,不要說你送藥而來的活命之恩了,就憑令堂節勵冰霜,忍辱負重的精神,老夫也不能坐視,咱們武林中人,敬的是節婦孝子,何況你的資質,亦足可承繼老夫的衣缽無愧──

  “你耐心的再等幾日,老夫得千年參丸之力,料想再有十日,傷勢即可痊癒,雖然還不能和人動手相搏,但傳你武功,當無不可,不過有一件事,老夫得先予聲明──”

  林寒青道:“晚輩洗耳恭聽。”

  周簧道:“老夫可以傳藝,但卻不能和你有師徒名份。”

  林寒青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周簧道:“這非是你的才質不足列身老夫門牆,承我衣缽,實是老夫還不配收你作為弟子,唉!江湖上有不少對我仰慕萬分,千方百計,想學我武功,列我門牆,可是有誰知,我這一生之中,曾有著三次敗績呢!”

  林寒青長嘆一聲,突然起身對周簧拜了下去,說道:“晚輩自從記事之後,一直為茫然的身世苦惱,家母對我雖然愛護有加,但一提到晚輩生父是誰,不是嚴厲的責叱,就是黯然低泣,嚇的晚輩不敢再多問一句,但這等諱莫如深的情勢,反而使晚輩更生急切瞭然身世之心,唉!晚輩已因此苦惱了十餘年,不知受過了家母多少次的叱責,不知看過慈親多少次黯然哭泣,但晚輩急切探求身世之心,有如怒潮澎湃,莫可遏止,可是天涯茫茫,那裡去找一個能知晚輩身世的局外之人呢?

  “皇天見憐,使晚輩今宵能得通上老前輩,既承賜告梗概,還望能賜告細節,家母命晚輩千里送藥,或有暗求傳藝之心,但未必不可別作猜測?”

  神判周簧道:“這可作何等猜測?你說給老夫聽聽。”

  林寒青道:“老前輩曾說過晚輩身世淒涼,際運淒慘之言,定然是不會錯了。”

  周簧道:“那是當然。”

  林寒青道:“在晚輩的記憶之中,一直未留有父親的印象,這件慘事,必然應在家父的身上了。”

  周簧道:“孺子可教,果然是聰明絕倫。”

  林寒青淒然接道:“老前輩既然知曉此事,敢望能夠賜告晚輩,使晚輩一舒悶在胸中的一口煩悶之氣。”

  神判周簧緩緩躺下身子,沉吟不語。

  林寒青只覺胸中的熱血衝動,忍不住流下淚來,淒然接道:“老前輩今日如不肯賜告晚輩身世,晚輩只有長跪榻前,永不起身了。”

  這位一向冷漠,帶著深沉憂鬱的青年,似是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熱淚滾滾,泉湧而出。

  神判周簧似是受了深深的感動,緩緩坐起了身子,說道:“大丈夫淚不輕彈,你快些起來。”

  林寒青抬起淚眼,道:“老前輩答應了麼?”

  神判周簧搖頭說道:“孩子,你快起來,咱們再談,老夫喜愛的是豪俠義士,最厭惡的是惺惺作態,沒有風骨之人。”

  林寒青拭去臉上淚痕,站了起來,道:“老前輩如若不說,晚輩只有去找那天鶴上人了。”

  周簧道:“老夫不說,量那天鶴上人也不會答允於你。”

  林寒青還待再問,突聽一聲重重咳嗽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片零亂的步履之聲。

  轉臉望去,只見青雲觀主知命子當先而來,韓士公、李文揚緊隨在兩人身後而入。

  知命子目光一掠林寒青,話卻對周簧說道:“周大俠的傷勢不礙事了麼?”

  神判周簧笑道:“龐天化被稱參仙,這盛名果不虛傳,想不到一瓶千年參丸,竟能把我由垂死中救了回來。”

  他說的聲音響亮,吐字清晰,顯然傷勢已好了大半。

  知命子長長嘆息一聲,道:“吉人天相,周大俠平日恩澤廣施,惠普眾生,是以受傷之後,消息立時遍傳武林,不知有好多人為你的生死擔心,貧道雖然不願張揚其事,但探病送藥之人,仍然是絡繹不絕。”

  神判周簧接道:“老夫的交友雖廣,結仇亦多,想來定然亦有甚多仇家,找上青雲觀來。”

  知命子目光環掃了室中群豪一眼,道:“還好,雖有三五個聞風而來之輩,但都被李公子擋了回去。”

  周簧兩道炯炯的眼神緩緩投注到李文揚的臉上,道:“老夫和令堂有過數面之緣,李世兄援手之情,老夫當在令堂面前致謝意。”

  李文揚笑道:“老前輩當代大俠,能得渡此劫難,那是咱們全體武林同道的大幸,至於家母,近年來已避居清修,縱然是晚輩等,也難得見上一面,老前輩的盛情,由晚輩代為領受了。”

  原來他怕神判周簧傷勢大好之後,當真的趕到黃山,以他的身份盛譽,勢必得母親親自接待不可,但母親正值閉期,勢難出見,此人雖然俠膽義肝,但生性卻是高傲的很,如因無人接待,恐難免和黃山世家,造成誤會,故而婉言相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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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9 11:23:01 |只看該作者
七九

  神判周簧微微一嘆,道:“故交老友,大半凋謝,縱然還在人間,亦都遁世逃名,不再插手江湖恩怨的是非之中,只有老夫一人,還混跡在江湖之中,唉!當真是該退休了!”

  知命子道:“周大俠感慨之言,那是無可厚非,其實潛世逃名,也仍是難避過江湖的恩怨牽纏,以貧道為例,我椎發避世,販依三清,可也算逃離江湖,但這十餘年來,仍有著無數的江湖人物,登門尋仇,貧道雖然再三容忍,但仍被迫逼的數次出手,唉!江湖上是非牽纏,已經捲入,再想擺脫,那真是談何容易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以周大俠的聲譽而言,高過貧道,何至十倍,想圖個耳目清靜,逃世而居,更非易事了。”

  韓士公突然插口接道:“這話不錯,江湖上這地混水,只要陷身其中,只怕這一輩子,也是無法洗得乾淨了,咱們這一代武林人物,你周大俠、龐大俠、天鶴上人,可算得三個大不相同的典型,周大俠闖蕩江湖,仗義行俠,被人譽作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結仇之事,那是不用談了,但那龐天化足不出戶,但他的仇家之多,也決不在周大俠之下──”

  周簧點頭應道:“這話倒也不錯。”

  韓士公道:“但最冤枉的算是那天鶴上人了,他淡泊名利,不求聞達,但偏偏有很多武林中的恩怨情事,牽纏到他的身上,他想逃名避世,偏偏有人找上門去和他算賬,連雲廬,只不過幾間茅舍,傳說中,從不和武林人物來往,但實際上,他又能拒絕了那一個,在下去過,川中三義的鐵拳賈飛也去過──”

  滿身包了白紗的周簧,突然一翻眼睛,望著韓士公道:“什麼?據老夫所知,那天鶴上人左右兩個僕人,都非平常人物,豈容人隨便闖上連雲廬去不成?”

  韓士公突然豪氣飛揚的接道:“那天鶴上人乃一代人傑,涵養、劍術,兩皆深遠,韓某人終生一世,也難以練成和他抗拒的武功,這就不用說了,致於他手下幾個人,可未必能擋得住登山的人物了。”

  周簧道:“怎麼樣?你和他們動過手了?”

  韓士公道:“那崔老大為人和氣,放了咱們一馬,但那李老二卻是窮凶極惡,六親不認,迫的老猴兒硬闖了上去。”

  周簧道:“你能勝得那李老二,武功也算得不錯。”

  韓士公道:“就在老夫等闖上那連雲廬的同時,親自看到了天南二怪。”

  周簧怔了怔,接道:“白髮龍婆──”

  韓士公道:“除了那白髮龍婆之外,還有一個白髮老翁。”

  周簧道:“那是頹龍常劍,此人在數十年前,原是中原武林道一位極負盛名的黑道人物,後來被人迫離中原,遠走天南,不知如何竟投入天南一門,這兩人找上連雲廬,不知為了何事?”

  韓士公道:“向那天鶴上人,討取天南二寶。”

  周簧道:“魚腸劍和天龍甲。”

  韓士公道:“不錯,正是此二物。”

  周簧道:“據老夫所知,那天鶴上人淡泊名利,天南二寶雖是武林人物個個希求之物,但也未必能看在他眼中,天南二怪找上連雲廬去,必是受人挑撥無疑。”

  韓士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說道:“周大俠經年在江湖走動,博聞多見,可算得舉國第一。”

  周簧道:“好說,好說,有何見教?”

  韓示公道:“當今江湖之上,有一位劍術名家,和那天鶴上人交相莫逆的白奇虹,周大俠識也不識?”

  神判周簧沉吟一陣,道:“當世用劍名家,老夫雖未見過,也該有個耳聞,但卻從未聽過白奇虹其人之名。”

  韓士公望望林寒青,道:“哈哈!林老弟,咱們被那丫頭騙了。”

  林寒青道:“但那魚腸劍確是在他手中,不會錯的。”

  韓士公道:“天南二寶雖非落在天鶴上人手上,但看來卻是和他大大有關,天南二怪找上連雲廬去,亦非無中生有,玄衣龍女其人,周大俠想必是知道的了?”

  周簧點頭道:“此女攜天南二寶,進入中原,胡鬧十幾年後,卻突然銷聲匿跡,不再在江湖之上露面,老夫昔年倒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只不知她此刻是否還在人間?”

  韓士公道:“不但還健在人世,而且已委身侍人。”

  周簧道:“她嫁給了那一個?”

  韓士公道:“就是那白奇虹──”

  當下把巧遇寒月,陷身六星塘,連雲廬求斷手銬,得退玄衣龍女,天南二怪闖上連廬,迫退天鶴上人交出天南二寶,以及天鶴上人捨身入毒宮之事,極詳盡地說了一遍。

  知命子聽完經過,不禁一嘆,道:“天鶴上人,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竟然也有著這樣麻煩,看來江湖中人物,要想擺脫江湖是非,那是十分難能了。”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名重一時,以他的身份,自是難和武林人物絕緣,他不惹人,自有人去找他,此中雖然有甚多不解之事,但都想不出因果出來,最是在下不解的是,天鶴上人竟是甘心束手就縛,聽命那百毒仙子,隨入毒宮而去,這也還在罷了,奇怪的是天鶴上人此去毒宮,據說是與天下武林同道有關,這就叫人百思不解了。”

  知命子道:“貧道似是聽人說過那五毒宮之事,但如仔細想來,卻是又茫然不知那毒宮何在?”

  神判周簧道:“你們沒有聽過五毒宮那個地方麼?老夫倒可告訴諸位一點有關毒宮之事。”

  韓士公道:“怎麼?周大俠去過那五毒宮麼?”

  周簧搖頭說道:“老夫雖未去過,但卻知道的十分清楚。”

  知命子道:“貧道亦謹聽聞傳說,當真是極盡恐怖能事,不瞞諸位,貧道事後想來,實是有些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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