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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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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之 -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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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2: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嬤嬤只默默點頭,並不應聲。
  女子輕點手邊的匣子,道:「你且選一盒子首飾出來,又挑兩身布料,送蕭家去。舜兒心意已定,將來這姑娘便是要給本宮做兒媳的。哪裡容得旁人輕視苛待?」
  安宜皇貴妃居永華宮的主位,白日裡,永華宮各殿的妃嬪總要來向她問安。
  今日倒也不例外。
  永華宮中除安宜皇貴妃外,還另住了一位應貴嬪及一位劉淑媛。
  除了她們,便再無旁人了。
  用宣正帝的話來說,便是皇貴妃身子不大好,免了別的妃嬪打攪。
  「聽聞皇上要為安王賜婚了?」劉淑媛出聲道,「這裡先恭喜娘娘了。」
  應貴嬪卻驟然笑出聲,道:「可莫要急著恭喜,我聽聞這樁婚事是安王自己求來的,安王瞧中的那姑娘,正是近來京中盛名的蕭家五姑娘……」
  劉淑媛臉色一白,頓覺自己說錯了話。
  那蕭五姑娘才叫寧小侯爺退了親,誰都道她是個狠毒人。皇貴妃攤上這麼個兒媳,又如何笑得出來?
  不過倒也奇了。
  安王是什麼人物?
  諸位皇子中最得皇上心的。
  又是京中姑娘傾慕的對象。
  他想要什麼樣的妻子不成?卻偏挑了個這樣的。
  劉淑媛咬著舌尖,正苦惱於說什麼話來補救時,便見殿外的宮女走進門來,福身道:「娘娘,安王殿下來請安了。」
  應貴嬪一笑:「安王倒是個孝順的,日日都要到姐姐這裡問安。」
  劉淑媛倒是識趣地起身,藉口要回去吃藥,便告退了。
  應貴嬪卻穩穩當當地坐在位置上,動也不動。
  「讓他進來罷。」安宜皇貴妃出聲。
  宮女應了聲,忙轉身出去請人了。
  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便見江舜跨進了殿內。
  應貴嬪轉頭瞥了一眼,眼底不經意地閃過一絲妒色。江舜是今上的子嗣中容貌最為出色的,別的皇子站在他的身旁,都被襯作了米粒之光。而他,自然便是那日月之輝。
  可誰也不曾想到,他挑了這麼個女人……想到這裡,應貴嬪嘴角的笑意便深了兩分。
  宮女忙送了一碗熱湯上來。
  「春日裡還有寒氣,喝碗湯先。」安宜皇貴妃輕點下巴示意。
  「謝過母妃。」江舜執起碗,很快喝了個乾淨。
  這邊二人母子情深,反倒將應貴嬪視若無物。
  應貴嬪眼底閃過一抹憎惡之色。
  這安宜皇貴妃如何得寵呢?
  只有她一人有小廚房,且小廚房是整日不歇火的,但凡她有需要,便能立即做了食物呈來。
  江舜一放下碗,便當即道:「兒臣今日前來,是要與母妃說一事。」說罷,江舜便將那日,在山上遇見了蕭七桐,對她一見鍾情的事,仔細說與安宜皇貴妃聽了。
  應貴嬪聽了只覺得好笑。
  都道那蕭五姑娘面如夜叉,這安王也不知如何審美扭曲,竟瞧上了她。
  可見這上天啊是公平的,給了安王常人得不到的東西,卻也給了他一雙瞎了的眼。
  「此事我已知曉,你父皇前兩日便與我說了。」安宜皇貴妃淡淡道:「旁的我且不問,我只問,你當真選定她了?」
  江舜嘴角微微翹起,端的俊美非常:「兒臣如今只等著父皇下聖旨了。」
  應貴嬪心底「噗嗤」笑了出來。
  安王還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如此倒也好,最好將安宜氣個半死才好。
  此時安宜皇貴妃卻突地淡淡一笑,道:「你說好,那便好罷。總歸是你娶妻,日後要伴你長久的,方得是你真心喜歡的人才好。」
  江舜在她跟前跪了下來:「謝母妃。」
  應貴嬪:「……」
  一口惡氣堵在了她的胸口。
  她在心頭冷笑一聲,道,安宜如此溺愛江舜!日後江舜的成就未必有他兒高!
  如今他兒已經入朝辦差,江舜卻還做著他的閒散王爺。他兒娶的乃是大儒之女,江舜要娶的卻是個臭名遠播的母夜叉。
  應貴嬪想著想著,臉上便又有了兩分笑意。
  安宜皇貴妃這才看向了應貴嬪:「貴嬪不先行一步嗎?今日建王未來向貴嬪問安?」
  應貴嬪臉上笑容一僵,匆忙告退。
  她兒公務正忙,哪裡如江舜這般閒散,整日來見安宜!
  待應貴嬪走了,安宜皇貴妃方才撥了撥手邊的茶盞,道:「寧嬤嬤說,前日蕭五姑娘赴了建王妃的春日宴,叫人欺負了。我便想著,吩咐人送些首飾衣裳去,總歸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可後頭想想,這樣又不大好……該你先送了東西,我再送,這樣才好。」
  江舜一怔。
  他兩世都未曾對哪個姑娘上過心,這方面倒著實有所欠缺。不過他是一點就通的人,母妃一開口,他便立即明了了。
  安宜皇貴妃端起茶盞,別去浮沫,抿一口茶,方才又笑道:「我兒怎麼是個呆子?你若真喜歡她,自該想了法子去討好她。母妃且教教你,這天底下的姑娘,大都喜好胭脂水粉、華服美裳,若是這些不愛的。便愛那美食珍饈,珠寶金銀。你且撿她喜歡的送。」
  江舜沒作聲。
  他還當真認認真真地聽了起來。
  半晌,待安宜皇貴妃傳授完。
  江舜點點頭,道:「母妃說得有理。」
  「她年紀多大?」安宜皇貴妃突地問。
  江舜一愣,他還真不知曉。他對蕭五姑娘的了解,僅僅來源於上輩子的傳聞。
  倒是一旁的寧嬤嬤道:「奴婢問過旁人了,說是還未及笄呢,應當十三四的年紀罷。」
  安宜皇貴妃驚訝地險些打翻了茶蓋:「你怎麼惦記上年紀這樣小的姑娘?」
  江舜苦笑。
  他那日見著蕭五姑娘,腦子裡,一半兒是上輩子有關於蕭五姑娘的傳聞,說她心思何等歹毒,容貌何等不堪。另一半兒則是驚嘆於蕭五原來生得這樣美麗又脆弱……
  哪裡還記得去瞧人家年紀大小。
  一旁的寧嬤嬤忙勸慰道:「娘娘進宮時,不也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麼?」
  安宜皇貴妃這才又坐直了身子,道:「年紀小的姑娘,總是要多哄哄的。」
  江舜認真地點頭:「兒臣記下了。」
  「去罷,你且先在她跟前賣了好,我再令人送東西去。你叫你父皇也莫要小氣,挑些珍奇玩意兒,給蕭五姑娘送去。」
  江舜忍不住笑了:「是,兒臣今日便將這話轉述給父皇。」
  安宜皇貴妃揮了揮手:「我要歇息了。」
  江舜躬身告退。
  待瞧著他的身影遠了。
  寧嬤嬤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轉眼,殿下也要娶親了。」
  安宜皇貴妃垂首撥弄著手腕上的珠串,道:「我信他不是愚笨胡來之人,只盼這姑娘也喜歡他便好了……」
  寧嬤嬤道:「殿下容貌俊美,才華橫溢。京裡頭哪家的姑娘不想嫁他?那蕭五姑娘定然也是喜歡殿下的。」
  安宜皇貴妃卻搖搖頭,道:「哪有這人足夠好,便一定會喜歡他的道理?人家姑娘若是不喜歡。縱使家財萬貫、地位至高,便也照樣不喜歡。」
  寧嬤嬤聽了這話,自然不認同。
  她心中暗暗想著,若那姑娘不喜歡殿下,那她們便暗裡幫著好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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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2: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這只要功夫深,鐵杵總能磨成針。
  待離了永華宮,江舜便一轉身,往宣正帝平日裡處理政務的勤政殿去了。
  他身邊的顧剛忍不住出聲問:「殿下這是去?」
  「問父皇討些賞。」
  顧剛有些摸不著頭腦:「昨個兒皇上不是才賞了殿下麼?」
  「今日要討的,乃是王妃的賞。」
  顧剛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來:「屬下明白,屬下明白!」
  待見了宣正帝。
  宣正帝仍不死心,又問了江舜幾句,問他可下定決心了。為父者,不願給兒子許了一樁糟糕的婚事,將來換得兒子埋怨。
  江舜便也配合地發了誓,言明他的確喜歡蕭家五姑娘,縱使這蕭五姑娘不喜歡他,他也認了。日後只會感念父皇賜了婚,又哪裡會埋怨父皇。
  宣正帝這才松了口:「那朕明日便下旨。」
  江舜伸出手:「還請父皇多賞她些東西。」
  宣正帝無奈一笑:「罷了,朕今日便與你母妃好生挑選,待明日聖旨送往蕭家時,那些賞賜也一併送往。」
  江舜謝了恩,與宣正帝又說了幾句話,才出了皇宮。
  待出宮後,江舜並沒有立即回府,也沒有往蕭家去,而是先坐上馬車,往街市上行去了。
  京中有一寶珠閣。
  顧名思義,正是賣女子首飾的地方。
  又有一霓裳軒。
  乃是定制女子衣物的地方。
  又有一水波庭。
  乃是賣女子胭脂水粉的地方。
  又有榮春樓。
  乃是京中味道一絕的酒樓。
  這四處,都是京中達官貴人最愛去的地方。
  江舜一個也沒落下,都逛了個遍。
  待出來時,他身後那些個高大威武的侍衛,已經提了滿手。
  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顧剛有些茫然:「殿下,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蕭家。」
  按母妃所言。
  這胭脂水粉華服美裳,美食佳肴珠寶金銀。
  總有一樣能討人喜歡的。
  既如此,那便都買了罷。
  蕭七桐從前不願叫人在背後嚼舌根子,於是縱然身體再有不適,也不會整日臥在床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更不會懶懶地倚著椅子,骨頭鬆軟地靠在那兒小憩。
  她只想著將強橫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看,別人便知曉她是不能欺的了。
  但如今,她卻沒那樣傻了。
  蕭七桐晨間起床,叫人服侍著用了早飯,隨後便要接著睡,一睡到晌午。方才又起來,洗臉淨手,坐在桌前由人伺候著,用了午飯,吃了藥。
  便又讓人拿了貴妃榻擺在院子裡。
  於是她便仰躺在榻上曬著太陽,身旁還有小丫頭剝著堅果,切著果脯,喂給她。
  倒也是怪。
  每回蕭靖來的時候,都正巧碰見她懶洋洋躺著的時候,卻並未看見她吃東西的時候。
  於是目光垂下,一瞧。
  她小臉蒼白地躺著,像是病得狠了。我
  如此一來,什麼斥責不合規矩的話,也都全堵回去了。
  不僅如此,蕭靖看著她的目光,倒也一日日柔和了下來。
  蕭七桐都不由覺得好笑。
  原來上輩子那個刻板且手段嚴酷的義兄,還有這樣心軟的時候。
  「笑什麼?」男人低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蕭七桐收斂思緒,緩緩抬起頭,朝對方看去。
  蕭靖正站在她的榻前。
  而蕭七桐倚著貴妃榻動也不動,看著像是虛弱得都起不來身了。
  蕭靖微微別開目光,道:「下人可還有膽敢糊弄你的?」
  蕭七桐慢吞吞地搖了下頭:「沒了。」
  蕭靖松了口氣。
  苛待嫡女,傳出去是笑話。
  「若是身子不大好,便只管請大夫,父親已經吩咐了管家,時刻留意著你院兒裡的事。」蕭靖又道。
  蕭七桐點點頭,神色卻多有些心不在焉。
  留意她的身子?
  只怕是留意著,別讓她再動手弄死兩個人罷。
  她的父親多疑得很,縱使沒有追究程敏月之死,但心底也會懷疑她動了手。
  為了避免有朝一日,她不會動手害死他,他自然會盯死了她。
  相比之下……
  蕭七桐又抬眸看了眼蕭靖。
  這個義兄倒是顯得要天真一分了。
  蕭靖渾然沒注意到蕭七桐的目光,他沉聲道:「那日回來,父親瞧見你身上的衣裳,便吩咐人新做了幾身。應當不日便要送來了。」
  蕭七桐滿不在乎地點了下頭。
  如今的蕭家這才記得將她當正經嫡女對待。
  可惜了。
  若江舜不曾糊弄她,她在蕭家便留不久了。
  蕭七桐轉頭掃了掃這個院子,又掃了掃那些丫頭……
  罷了。
  左右王府裡的好東西應當更多,江舜應當不會吝嗇於從物質上來滿足她的。至那時,她便過一段驕奢舒適的生活。待到日後江舜有了喜歡的女子,她便拿著錢財,帶著兩三個丫頭遊歷天下去。
  蕭七桐想得入神。
  蕭靖也口拙,一時間不知曉該對這個妹妹說些什麼。
  半晌,他也只想到一句:「那日鴻欣郡主也去了?你切莫放在心上。父親總會為你另擇夫婿的。」
  蕭七桐擺擺手:「我拖著一身病體,又何苦去禍害人家?咱們家,總歸是養得起我的罷?」
  蕭靖見她這樣,心底沒由來的一軟,目光再落到那張小臉上,更不免帶出了一絲心疼。
  府上眾人都待她冷漠,更誣告她剋死繼母、害瘸庶姐,任誰得了這樣的指控只怕都受不了。她性情堅韌,也險些削髮為尼去。
  可想一想,她如今年紀才多大呢?本該是千嬌萬寵的嫡女,怎會落到這等地步?
  半晌,蕭靖才啞聲道:「……自是養得起的,不管如何,你開心便好。」
  蕭七桐聽了這話,也只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蕭靖也不覺她無禮。
  旁人待她冷漠,她待旁人自然也無笑顏。
  而就在此時,管家一路疾跑進了院兒裡。
  「大公子!大公子……」
  他一邊喘著氣,一邊道:「王爺,王爺來了……老爺不在府中,這可怎生是好?」
  「王爺?哪位王爺?」
  「安、安王殿下。」
  蕭靖皺了下眉。諸位封王的皇子中,安王的地位無疑是最高的。誰若能攀上他,自然便富貴榮華。可他們蕭家與什麼王爺皇子,素沒有來往……
  好端端的,安王為何上門而來?
  蕭靖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卻也不敢耽擱。他腿腳邁得飛快,帶著管家就往前廳去了。
  而此時江舜已經坐在廳中了。
  丫鬟戰戰兢兢地為他上了茶,連打量一眼也不敢。
  皇家威嚴,哪敢直視?
  其實莫說蕭靖,這會兒蕭家上下都感覺到了驚奇。
  下人們只敢去打量那些站在廳中的侍衛,瞧著他們手裡捧著的匣子。然後忍不住疑惑,這些東西是要送給誰的?
  安王登了蕭家的門。
  這個消息立刻就傳到了蕭老夫人的耳中。
  「你說什麼?」蕭老夫人猛地站了起來,面上喜不自禁。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不會是壞事。
  安王親自登門,這等貴人……該是天大的喜事啊!
  蕭老夫人忙換了身衣裳,又叫丫鬟為自己重新梳了頭,隨後便往前廳去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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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2: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丫鬟們連聲勸她:「老夫人且歇著吧,老爺雖不在府中,但大公子在呢。」
  蕭老夫人卻不肯,她笑道:「我這輩子還未曾見過安王這等人物,總該去見一見的,也好顯得咱們蕭家尊重安王殿下。」
  丫鬟們便只好住了嘴。
  江舜坐在廳中,並未去碰那茶水。
  正如蕭七桐早先想的那樣,江舜只是外表看起來溫雅有禮,骨子裡卻並非如此。江舜瞧不上蕭家,自然的,便連這茶也不想碰。
  旁人瞧見他的模樣,也只是暗暗感嘆一聲皇家氣度,果然非凡。
  此時腳步聲近。
  眾人抬頭看去,卻見進門來的乃是蕭老夫人。
  「老身拜見安王殿下。」蕭老夫人壓著心中的顫動,由丫鬟扶著跪地而拜。
  江舜並未立即讓她起身,而是先淡淡掃過她一眼,問了她是誰。隨後才讓人將她扶了起來。
  此時蕭老夫人見著滿屋子的佩刀侍衛,一面有些畏懼,一面卻又有些嚮往。
  這便是皇家威嚴啊!
  何等的威風啊!
  她的目光晃來晃去,最後落在了侍衛們懷中抱著的匣子上。
  安王這是送東西來的?
  蕭老夫人心中一怔。
  漸漸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成形……
  莫非……莫非安王是給他們蕭家的姑娘送東西來的?
  畢竟她兒蕭成,還有蕭靖,從前應當都並未接觸過安王。
  而且若是他們相交,無論如何,也不該送這樣多的東西來?
  瞧瞧他們手裡捧的東西……像是寶珠閣和霓裳軒的。
  蕭老夫人的心越跳越快,她幾乎是嘴脣顫抖著問出了聲:「敢問安王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此時蕭靖已經趕到,他一步跨入門內,忙向江舜見了禮:「下臣蕭靖參見安王殿下。」
  江舜抬手示意他起身。
  隨後蕭靖方才又向蕭老夫人問了安。
  「家父不在府中,若有怠慢,還請殿下海涵。」蕭靖又是一躬,隨後他才直起身子,問:「敢問殿下此來,是為何事?」
  「送禮。」江舜一指侍衛懷中的匣子。
  蕭靖轉頭瞧過去,那張顯得堅毅刻板的面孔上閃過了一絲驚訝:「王爺送禮來?」
  蕭老夫人倒是在一旁先笑了起來。
  她應當沒有猜錯!
  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
  此時江舜點下了頭,口吻平淡地道:「前些日子,本王上太明山聽了悟方丈講經。實在湊巧,得遇貴府的五姑娘,本王見之忘俗,願投枝結交五姑娘。」
  他頓了下,又道:「這些禮,正是要送給五姑娘的。」
  蕭老夫人呆住了。
  蕭五姑娘。
  蕭五!
  五!
  怎麼會是她!
  蕭靖也呆了下,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面色,躬身道:「多謝王爺厚愛……」
  一時間,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男子要贈閨閣女子禮物,按理說是不合規矩的。可跟前這人是安王。且他言語間坦坦蕩蕩,反倒更讓人不好拒絕了。
  他口中的話,但凡換了一個人來說,都是要叫人指為登徒子的。
  偏安王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物,在京中聲名極好,哪家女子不想嫁給他?
  任誰是登徒子。
  他也不會是。
  蕭老夫人此時才從衝擊中回過神來,她揉了揉眼眶,再看向面前的人。
  她沒有做夢。
  可……可為什麼偏偏就是蕭五呢?
  蕭家姑娘何其多?
  哪個不比病懨懨的蕭五強?
  「大公子覺得為難?」江舜再度出聲了。
  明明他臉色也未變,瞧著還是那樣溫雅的模樣。但蕭老夫人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壓力。那也許就是皇族天生帶來的不可抗的威嚴。
  蕭老夫人不自覺地抓緊了身邊的丫鬟的手,隨後勉強笑道:「哪裡會為難?蕭五能被王爺看上,那是她的福分。老身這便讓人將東西拿過去。」
  江舜轉過頭,目光在蕭老夫人身上停了一瞬。
  那一瞬,蕭老夫人都幾乎不會呼吸了。
  她勉強控制住了手不要顫抖,但心裡卻忍不住想,她哪裡說錯話了?做錯事了?
  江舜這會兒心頭的確不大喜這位蕭老夫人。
  她的言辭間,透著一股對蕭五姑娘的輕鄙。
  在她心中,蕭五姑娘大抵便如貨物一般。
  江舜收起目光,口吻有些冷了:「不必了,我親自前往罷。有些話要與蕭五姑娘說,倒不好叫旁人傳話,叫五姑娘曲解了意思,便不大好了。」
  蕭老夫人臉上神色一僵,心中總覺得安王這番話,像是在暗指她。
  蕭老夫人不敢再說什麼,縱使再不合規矩。她也怕自己惹怒了安王,為蕭家招來災禍。到那時,只怕蕭成也要埋怨她。
  「那老身便派個人在前為殿下引路罷。」
  「嗯。」
  蕭老夫人松了口氣,忙點了個丫頭引路。
  那丫頭原本見面了江舜,還心下惴惴,如同懷春少女一般。但見了江舜身上的氣勢後,這會兒已經什麼心思都沒了。臉色白得如紙一般。
  她應了聲,小心地走在前頭,瞧著模樣都畏縮了起來。
  江舜從位置上起身,當即跟了上去。
  而他帶來的一眾侍衛,同樣也跟了上去。
  蕭靖臉色微沉。
  蕭老夫人為長輩,她既開了口,他倒也無法再說什麼。
  但安王此舉……豈不是損了七桐的名聲?
  祖母太過莽撞了!
  雖說安王名聲極佳,但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於是蕭靖一轉身,也跟了出去。
  只剩下蕭老夫人站在裡頭,呆呆的,瞧著有些失魂落魄。
  此時,蕭家的另外幾個姑娘也聽聞了此事。
  蕭詠蘭激動地攥住了帕子:「姨娘,安王登門了……安王怎麼會登蕭家的門?姨娘,我要去瞧瞧,興許,興許便有了機會呢!那可是安王啊……」
  說著,蕭詠蘭幾乎激動得要落下淚來。
  董姨娘絞著手中的帕子,有些畏懼地道:「那可是皇室中人,只怕規矩大得很,若是不慎衝撞……」
  「怎會?外面的人都傳安王是翩翩佳公子,他性情好,舉止有禮。就算我不慎冒犯,想必他也不會有所怪罪。」蕭詠蘭噗嗤一笑,臉頰竟是紅了起來。
  倒像是真的已經見著了安王一般。
  正說話間,丫鬟跑進來了。
  「前頭如何了?祖母去了嗎?」蕭詠蘭忙問那丫鬟。
  丫鬟卻咧著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老夫人去了,可安王殿下,他、他去了五姑娘的院兒裡。殿下說,說是來給五姑娘送東西的。」
  「不可能!」蕭詠蘭一聲厲喝,差點又要伸手打翻茶具。
  董姨娘忙拉住了她:「你莫胡來了!再打碎了一套,咱們院兒裡哪裡還有喝茶的用具?」
  蕭詠蘭眼淚流了出來。
  若程敏月在時,她何苦受這種罪?自然還有好幾套的茶具等著她去用。
  她面色憤恨地坐了下來:「怎麼可能呢?外頭將她的名聲傳得那樣難聽,安王如何會衝著她來?安王是什麼人物,她是什麼人物?一個是天上明月,一個是地上的泥土!」
  丫鬟苦著臉將那話學了一遍給蕭詠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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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蕭詠蘭愣愣道:「安王殿下是在佛光寺遇著了她?」她突然站起身,還是沒控制住自己,抓起杯子就砸了出去,一邊惡狠狠地道:「早知如此!當初上山的為何不是我?她哪來的這樣的機緣?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卻偏得了這樣的好運!憑什麼……」
  說著說著,蕭詠蘭便又流下了眼淚。
  沒了一個寧小侯爺,她以為蕭七桐便要就此淪為所有人的笑柄了。
  可誰知道又出來了一個安王殿下!
  蕭七桐她哪裡來的福分?
  董姨娘嘆了口氣道:「她為證清白,上山要做姑子。你為了什麼要上山去?這本就是她的緣分。」
  蕭詠蘭大喊大叫起來:「我不信!不可能……安王是什麼地位?怎麼會瞧上她?哦,我知道了!安王定然只是瞧她長得好看,想著玩玩罷了……」
  她冷笑一聲:「蕭七桐是什麼身份?哪裡配做王妃呢?」
  董姨娘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再說了。妄議皇家,你是要遭砍頭的……」
  蕭詠蘭氣喘吁吁地叫她摟在懷裡。
  滿腦子都被嫉妒塞滿了。
  她安靜不下來。
  從她瘸了腿開始,她就一直恨透了蕭七桐。
  怎麼辦?
  她要去勾引寧小侯爺。
  蕭七桐未必撈得著一個安王。
  可她若是真的與寧小侯爺有了關係,屆時蕭七桐自然會覺得丟臉憤恨。
  畢竟寧小侯爺是將她退了親的人。
  這樣想著,蕭詠蘭腦子裡才得了一刻的安靜。
  而這廂,江舜已經邁入到蕭七桐的院子裡了。
  顧剛忍不住皺眉:「五姑娘住的怎麼是這樣的地方?枯枝敗葉都不見打掃的。」
  他再掃過哪些僕婦丫鬟:「個個懶憊,成何體統?」
  江舜胸中也有些不快。
  他快步朝前走去,院中的下人們驚愕地看著這一行人,只聽人喊了一聲:「安王殿下到。」
  他們方才回過神來,嚇得急急忙忙地跪地,口呼:「安王殿下!」
  而蕭七桐也聽見了聲音。
  她有些驚訝。
  方才聽見了管家的話,她自然知曉江舜來了。
  但卻沒想到江舜會到她的院兒裡來,畢竟瞧那人的模樣,行事作風不該是如此。
  樂桃結結巴巴地道:「姑娘,安王、安王是來尋你的嗎?」
  相比之下,蕭七桐就冷靜極了。
  她應聲:「是,你快尋我披風來。」
  樂桃手忙腳忙,越發四下尋不得。
  蕭七桐站起身來:「罷了,先出去吧。」
  說著,蕭七桐便著了一身水綠色的單薄衣衫,就這樣掀起簾籠,走了出去。
  跟在江舜身後的侍衛們,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雖說前一次已經見過了,可這次再見仍舊覺得驚為天人。
  跟在江舜身邊的小太監更是一呆,心中忍不住暗道。
  難怪王爺如此護著這位五姑娘……
  原來生得這般模樣。
  換誰恐怕都是要護得死死的。
  少女身形纖弱,身上的衣衫也甚為單薄,乍一見,竟生出不盈一握的味道來。
  在初見的驚艷後,跟在江舜身後的眾人不由得猛地生出一個念頭——這姑娘年紀似乎極小啊!
  江舜倒不知曉屬下腦子裡的念頭。
  他的目光垂落,盯住了跟前的蕭七桐。
  二人也才不過見了一面,話都未曾說上幾句。按理說,此時應當倍覺生疏,但蕭七桐卻向著他,微一屈膝,神情自然:「安王殿下。」
  江舜心下一動,手已經先一步將人扶起來了。
  「怎麼穿得這樣薄?」江舜腦子裡甚至一瞬間動了脫下外衫給她披上的念頭。不過到底是將念頭按下了。
  後頭的樂桃顫了顫,忙轉身進門,取了件披風出來。
  那披風鑲著絨毛,江舜幾乎能預想得到,當少女裹上披風的時候,被白絨絨的一圈兒拱在中間,更襯得膚如凝脂,嬌小惹人憐愛的模樣。
  「姑娘先披上罷。」樂桃說著便要將披風給蕭七桐罩上。
  但江舜的動作卻更快,他伸手無比自然地接過了披風,抖開,再將蕭七桐裹上。
  樂桃愣在了那裡,根本不敢和江舜去搶。
  別說是她了。大半個院子的人,都處在了不可置信的呆愣狀態之中。
  方才他們沒有聽錯罷?
  那立在檐下的,該是當今最為受寵的安王殿下是罷?
  可他與五姑娘……
  下人們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蕭七桐,等目光轉移到安王身上時,則變得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蕭七桐伸出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披風一角。
  披風傳遞來的觸感,柔軟又溫暖。
  蕭七桐心頭閃過了一絲驚愕。
  她對江舜並不甚了解,但江舜出身皇室,又是諸位王爺中最得皇上寵愛的,自然不會注意到這樣的瑣事細節。
  剎那間,蕭七桐腦中已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不管是安王殿下生性如此,還是他有意做戲給旁人瞧,蕭七桐都滿意了。至少這人沒有半點要看輕她的意思。
  蕭七桐垂首,自己伸手要系披風。
  江舜又一次更快地伸了手,他的手指細長有力,攥著衣帶,慢慢的……打了個比較醜的結。
  看著自己的傑作,江舜面上也有一瞬的尷尬。
  堂堂安王,又哪裡有需要他親自動手的時候?
  自然都是身邊伺候的侍女,將上下都打點得極為妥帖。
  蕭七桐伸出手摸了摸那個看上去有些醜的衣結,江舜瞥見她的動作,頓時覺得臉上更燒了。
  江舜竭力壓下臉上的熱感,恢復成神色如常的模樣,這才低聲道:「想著送些東西來給你,便冒昧上門來打攪了。」
  蕭七桐這才轉頭朝顧剛等人懷中的匣子看去:「什麼東西?」
  「一些胭脂水粉的玩意兒。」
  下人們雖說不敢肆意打量安王殿下,但他們卻都豎著耳朵仔細聽呢。
  原來安王是來送東西的……
  可……可好端端的,為何要給五姑娘送東西呢?
  下人們屏住呼吸,腦子裡漸漸浮現的念頭,沉重得幾乎要將他們壓垮。
  五姑娘這是……
  要飛上枝頭作金鳳凰去了?
  下人們尤在不敢相信。
  這廂江舜卻又開口了:「也不知你喜歡什麼模樣的。」
  說罷,江舜便拍了拍手掌。
  顧剛便先抱了個匣子走到蕭七桐的跟前:「這是寶珠閣的首飾。」
  說著,他便掀了蓋子。
  樂桃控制不住地驚呼了出聲。
  寶珠閣的首飾最貴了!
  樂桃轉念才想到,跟前站著的可是安王殿下。安王又豈會缺了這點錢財?可他為什麼要給姑娘送首飾呢?
  「這是水波庭的胭脂。」
  「這是霓裳軒的衣裳。」
  江舜伸手按住了那個匣子,道:「並不確定你的尺寸,便只胡亂買了兩件,你且試試,若有不合適的,霓裳軒改日上門來為你丈量尺寸,再另做幾套衣裳。」
  說罷,江舜便去瞧蕭七桐的面色。
  但蕭七桐垂著頭,只伸出水蔥似的纖纖手指,輕點在那匣子上,道:「嗯。」
  聽著像是有些羞澀似的。
  江舜忽然間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他從未有這樣去對待一個女孩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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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但也許是因為蕭七桐在他跟前,實在襯得個頭嬌小的緣故,江舜心底不自覺地就軟了軟。
  於是江舜這次沒再假他人之手了。
  他從侍衛手中取過一個食盒,遞到了蕭七桐的跟前:「這是榮春樓的素鴨,鮑魚粥,珍珠雞,烤肉脯,雙色豆糕……」
  一旁的樂桃,那顆跳得飛快的心都快要炸掉了。
  其他下人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可都是榮春樓最出名的幾道菜色!
  衣食首飾水粉,一樣不缺地送了來。
  安王殿下竟待五姑娘這樣細心!
  此時蕭靖大步跨進了院內,他幾步上前,道:「殿下,妹妹她用不得葷腥油膩之物。」
  江舜動作一頓,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尷尬:「倒是我思慮不周了,五姑娘身子弱,應當是用不得這些食物的。」
  蕭七桐卻伸手接過了那食盒,道:「我連肉味兒都沒機會聞見,殿下好歹讓我聞一聞。」
  聽她細聲細語的說話,江舜心底剎那又軟了些。
  江舜低聲問:「那你愛吃什麼樣的,我記下來。」
  蕭七桐頓了頓,倒也不與他客氣,便一口氣念道:「芫爆仔鴿,佛手金卷,花菇鴨掌,烤肉,鹽水雞,燒圓魚……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她頓了下,緊跟著又道:「偏又都是我不能吃的。」
  江舜站在那裡,心底徹底軟作了一灘水。
  他實在從未見過這樣,令他本能地想要去護佑的姑娘。
  「慢慢來,等身子調養好了,便都能吃了。」江舜出聲安撫道。
  只是他覺得這樣安撫的話語顯得有些無力。
  身體康健的人,吃喝隨性,並不知曉自己擁有怎樣的一件幸事。
  而纏綿病榻的人,吃喝卻不得隨性,便只能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人生不知少了多少趣味。
  從前他便不知曉,不過吃喝這件事,又哪裡有特別令人愉悅的地方?旁的兄弟姐妹用飯時,尚要受桎梏,但他自幼得宣正帝的寵愛,但凡他愛用的,便取之不盡。
  如今見了蕭七桐,他心中方才頗覺觸動。
  這樣尚小的年紀,卻已經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慾望,學會隱忍。實在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心疼。
  「好。」蕭七桐低低地應了。
  她依舊低著頭。
  瞧著像是在強忍心頭的難過。
  江舜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撫過她的頭頂。但等手伸出去以後,他又猛地反應過來,此舉唐突。
  於是他落下手,改為輕輕地拉一拉蕭七桐身上的披風。
  一旁的蕭靖聞言,心頭的想法卻和江舜全然不同。
  他的面色有些沉。
  他想的是,從前府中究竟是何等虧欠蕭七桐?堂堂嫡女,卻連肉味兒都聞不著。
  縱使七桐不能用葷腥之物,但也不至見一年連一口都嘗不上。
  從前那位繼母,私底下究竟做了多少的醃臢事?
  蕭靖越想越覺得怒從心起。
  正巧,此時管家小心跨進院內,先躬身見禮,隨後才道:「安王殿下,大公子,老爺回來了。」
  江舜這才出聲:「嗯,那便去見一見蕭大人罷。」
  蕭靖松了口氣。
  江舜在此,他生怕這位安王殿下作出什麼冒犯蕭七桐的事來。蕭七桐身子弱,若是因此而受了什麼傷害,那便不好了。
  「將東西拿進去罷。」江舜道。
  她的屋子,侍衛們自然是進不得的。
  蕭七桐點了下頭,指揮著院子裡的下人,將東西搬進去。
  下人們僵硬的四肢這才恢復了。他們哪裡再敢有半點怠慢?
  個個都腿腳快極了。
  等到了侍衛們的跟前,他們更神色敬畏得很,小心翼翼地捧著匣子進去了。
  生怕不小心觸怒了安王殿下的手下。
  「那我便不打攪了,五姑娘好生歇息。」江舜道。
  蕭七桐「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江舜很快帶著侍衛,與蕭靖一同往著前院兒去了。
  待他們的身影一消失,樂桃才恍恍惚惚地走了兩步,走近到了蕭七桐的身邊:「姑娘……姑娘,奴婢沒有做夢罷?今日來的,真是安王殿下?他怎麼……怎麼突然來瞧姑娘了?」
  蕭七桐沒應聲。
  按江舜此人的性子,他今日既敢光明正大地前來,便說明那日與她商談的事,多半已是板上釘釘了。
  一時間,蕭七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竟然就這樣輕巧的……走上了和上一世全然不同的路。
  此時,其他丫鬟婆子都圍了上來,一個賽一個殷勤。
  「姑娘先進屋歇息吧。」
  「對對對,姑娘歇著吧。」
  「姑娘什麼時候傳飯,老奴先命人去準備著。」
  樂桃見了他們的模樣,才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
  她咬著牙,小聲在蕭七桐耳邊道:「姑娘,這些人倒是會見風使舵……」
  蕭七桐淡淡一笑:「只要他們知道怕,便是好事。」
  說罷,蕭七桐轉身往屋子裡走去。
  其他人不敢跟上去,便只留在屋外,隨時等著吩咐。
  但他們卻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咱們府裡的五姑娘啊,生得這樣好看,我一早便說五姑娘將來是要有大造化的……」
  「可不是麼,咱們府上的幾個姑娘,唯獨五姑娘模樣最標緻!」
  「五姑娘說不得日後便是要做貴人的呢……」
  這會兒子功夫,倒是再沒誰記得,蕭七桐遭寧小侯爺退了親的事了。
  蕭七桐在屋內聽了個清楚,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趣。
  原來這人的嘴臉是能變得如此之快的。
  「姑娘,你、你和安王殿下……」樂桃摸索著在桌邊坐下,哆哆嗦嗦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蕭七桐抬手正要去拎茶壺。
  樂桃忙先一步拎起茶壺,為她斟了一杯茶。
  蕭七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漫不經心地道:「此事莫要聲張。」
  樂桃聞言,哪裡還敢再多問,忙道:「奴婢曉得了,不會往外傳的。」
  蕭七桐見她一副緊張的模樣,不由得又笑出了聲。
  樂桃性情懦弱,遇事退縮,但卻是個忠僕,一門心思聽她的指派。
  蕭七桐便點了點桌邊的那個食盒:「你拿過來。」
  樂桃聞言,將食盒拎過來,還將盒蓋打開了。
  香氣直直往鼻子裡鑽。
  蕭七桐的確有些饞。
  她饞了可有兩輩子了,但她更惜命。
  日後也許身子調養好了,總有能吃上的時候。總歸不該是現在來放縱。
  「你吃了吧。」蕭七桐道。
  樂桃呆了下,隨即驚恐地擺手道:「奴婢怎麼能吃?這些都是安王殿下送來給姑娘的。」
  「我不能吃,總不好浪費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樂桃攥著裙角,沒有出聲。
  蕭七桐道:「這東西我拿過來,本也只是為了聞個味兒罷了,如今既已經聞了,你便拿去吃了罷。」
  樂桃咽了咽口水,這可是安王殿下親送來的東西……
  正在這時候,外頭的丫鬟道了一聲:「二姑娘怎麼來了?」
  今日丫鬟的聲音裡沒了往日的喜悅殷勤,只餘下了幾分冷淡。
  蕭詠蘭並未聽出那丫鬟的口氣,她推開丫鬟,正要闖進蕭七桐的屋子,外頭守著的下人又哪裡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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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那些下人正愁著沒有機會獻殷勤,以扭轉他們在五姑娘心中的惡劣印象呢。
  「二姑娘且莫往前行了!我們姑娘正在歇息呢,二姑娘改日再來罷。」劉婆子上前一步,擋在了蕭詠蘭的跟前。
  劉婆子是蕭家伺候的老人了,因而平日裡總愛挑三揀四,累活兒都讓旁的人替她乾了。而得了什麼賞賜,她都要先占盡了去。於是便得了個肥胖的體型。
  這會兒往蕭詠蘭跟前一站,蕭詠蘭還真闖不前去。
  「往日怎麼沒見你們這樣護主?」蕭詠蘭立刻便反應過來,這些個墻頭草,只怕是知曉了安王登門見蕭七桐的事,這會兒自然緊著巴結蕭七桐了。
  可蕭七桐什麼身份?安王又是什麼身份?只怕最後被人家白白玩了,弄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這些個蠢貨,還真以為跟著蕭七桐就能沾到光嗎?
  「二姑娘說的什麼話,咱們都是作奴才的,哪有不護主子的?」幾個婆子丫鬟嬉笑著道。
  蕭詠蘭臉色難看,恨不得將這些個墻頭草都撕爛才好。
  「讓她進來罷。」蕭七桐開了口。
  蕭詠蘭心中一喜,忙撞開那劉婆子:「瞧見沒?你們姑娘都得在我跟前服個軟呢。真以為見了安王殿下一面,便都成了金貴人了?」
  說著,蕭詠蘭猛地推開了門。
  蕭詠蘭大步走進去,一眼便瞥見,懶懶依偎在桌邊,裹著披風,卻也依舊顯得身形纖弱,仿佛病西子一般的蕭七桐。
  這張臉……
  可真好看啊。
  蕭詠蘭嫉妒地攥緊了掌心。
  當年蕭七桐的娘,也是長得這般模樣。
  嫁進門來,便是高高在上的正妻。
  她卻險些因為蕭家正妻進門而丟了性命。
  蕭詠蘭居高臨下地看著蕭七桐,冷聲道:「妹妹啊妹妹,你真以為你等來飛黃騰達的時機嗎?父親都後悔娶了你母親那樣的女人,更莫說皇家了。讓你這樣個病秧子去作妾,人家都嫌你髒了皇家的門檻!」
  蕭詠蘭似乎從這段話中,找到了撫慰自己的底氣,於是說著說著,她還笑了起來:「你莫要忘了,連寧小侯爺都不肯要你,堂堂安王,何等風光霽月的人物,又哪裡會讓你去髒了名聲呢?誰肯要一個……旁人都不肯要的二手貨呢?」
  樂桃猛地站了起來,氣得眼睛都紅了一圈兒:「二姑娘言辭太過分……」
  蕭詠蘭目光一轉,瞥見屋子裡多了許多東西。
  「這些……是安王送你的?」蕭詠蘭咬著牙,心肝兒都嫉妒得發疼。
  「是呀。」樂桃松了口氣,指著那些玩意,忙念給蕭詠蘭聽,「這個是寶珠閣的首飾,這是霓裳軒的衣裳,王爺還說若有不合身的,霓裳軒要親上門來給姑娘丈量……」
  蕭詠蘭攥緊了手指。
  其實就算蕭七桐做不了王妃,跟著安王也能風光了。
  樂桃隨即又指著桌上的食盒道:「這是榮春樓最出名的幾道菜呢。可惜姑娘身子弱,吃不得,便賞我了。」說這話時,樂桃是當真心疼。
  她心疼姑娘吃不得,反倒便宜了她。
  蕭詠蘭先是嫉妒得欲發狂。
  但轉念間,她就笑出了聲:「王爺給的東西,卻賞給了一個奴才。說出去,王爺只怕要厭惡你們了。當你們輕賤王爺的心意呢。」
  樂桃禁不住嚇,聽她這樣一說,立刻便呆住了。
  「姑娘!」
  「五姑娘!」
  外頭突地傳來一陣疾步聲。
  蕭七桐的屋門也隨之叫人敲響了。
  「何事?」蕭七桐問。
  她的聲音冷靜,絲毫不受影響。
  惹得蕭詠蘭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更忍不住嘀咕,蕭七桐怎麼像是變得更心機深沉了……
  「侯府,侯府送了東西來。」外頭的人結結巴巴起來。
  大概是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樁事。
  蕭七桐倒是沒說什麼,反倒是蕭詠蘭脫口而出:「侯府?哪個侯府?」
  「臨陽侯府啊!」
  「臨陽侯府?」蕭詠蘭喃喃道,隨即她高聲道:「不可能!」
  「東西都已經送到門內了。」外頭的人焦灼地道:「說是鴻欣郡主特特命人送來給五姑娘的。」
  蕭詠蘭氣急反笑起來:「胡說八道!寧小侯爺與咱們的五姑娘都沒有關係了,那鴻欣郡主又最瞧不上咱們五姑娘了!好好的送哪門子的禮?」
  蕭七桐並不與她爭辯,只是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道:「走罷,去瞧瞧。」
  外頭的人高興地應了。
  樂桃打開門,扶著蕭七桐走了出去。
  主僕二人便跟著那傳話的小廝,往前頭去了。
  蕭詠蘭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嘴裡一邊喃喃念著:「不可能。」
  一邊忍不住追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為什麼一夕之間,蕭七桐身上發生的事,似乎都扭轉了軌跡。
  是她發夢了?
  還是蕭七桐發夢了!
  鴻欣郡主的東西送來時,江舜還未離開。
  他隱約聽了句「臨陽侯府送東西」云云,隨後便離開了蕭家。
  等出了蕭家,走了沒幾步。
  江舜猛地頓住了步子。
  顧剛摸不著頭腦,問:「殿下,怎麼了?」
  「從前與蕭五姑娘有婚約的是誰?」
  「寧小侯爺。」
  「臨陽侯府的寧小侯爺?」
  「是……」
  江舜沉默了一會兒:「……顧剛,你說本王這未婚妻,不會就這麼丟了吧?」
  顧剛一臉茫然:「丟,丟哪兒啊?」
  院子裡擺了幾口大箱子,陣勢並算不得如何嚇人,但蕭家上下卻都啞然失聲。
  蕭老夫人喃喃道:「難不成是這侯府生了悔意?」但隨即,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侯府絕不會作出這等自打臉的事來!」
  蕭成面無表情地掃過幾口箱子,道:「侯府既退了親,便不會再反悔。既是郡主送來,便應當是送來作補償的。」
  蕭老夫人聞言,松了口氣。
  雖說她也不喜蕭七桐,潛意識裡覺得蕭七桐不會有這樣好的造化。可她一面還是怕,若是寧小侯爺和安王搶起來,那成什麼樣子?
  二人的對話,叫蕭詠蘭聽了個清楚。
  蕭詠蘭「噗嗤」一聲笑出來,歪頭瞧著蕭七桐,道:「我便說,這好好的,侯府送東西來作什麼?原來是送東西給妹妹作補償的。侯府倒是大度,徹底絕了日後妹妹怨懟的心思。」
  「誰在外頭說話?」蕭成冷聲問。
  蕭詠蘭嚇得縮了縮脖子,忙小心地進門去了:「父親。」
  蕭七桐慢悠悠地跟著進了門:「父親。」
  蕭成將目光落到了蕭七桐的身上:「你與安王在佛光寺結識?」
  有些話安王能說,蕭七桐卻是不能說的。說了,便要被視作女兒家不要臉面了。於是蕭七桐垂下目光,道:「那日有幸得見了安王殿下一面。」
  見一面。
  這三個字大有解釋的餘地。
  可以說是隻打了個照面,也可以說見了一面還說了會兒話。
  蕭成盯著蕭七桐,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道:「回去歇息吧,若你院子裡再有不聽話的下人,只管讓管家將人打發出府去。」
  蕭七桐抬起頭,虛弱一笑,也並不行禮,只叫樂桃扶了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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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蕭成也沒有叫住她斥責無禮。
  蕭七桐病秧子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了,見她三步一喘,便是重規矩的蕭成,也沒心思將規矩用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蕭詠蘭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七桐與自己擦肩而過。
  就這樣便沒了?
  父親便不責問她?
  縱使蕭七桐與安王攀上了關係。
  可那總該是私相授受!
  正想著,便聽跟前的蕭成冷聲道:「跪下。」
  蕭詠蘭茫然地抬起頭,換了個更親近的稱呼:「爹?」
  「跪下。」蕭成神色冷厲,「誰允你在門外偷聽的?蕭家姑娘,卻如做賊一般。」
  蕭詠蘭又驚恐又羞憤,她回頭去瞧蕭七桐,恰好蕭七桐也回了個頭,衝她淡淡一笑。
  蕭詠蘭心底頓如針扎。
  蕭成突地放緩了語氣:「你既腿疾有礙。」
  蕭詠蘭心中一喜,難道父親要安撫她了?
  卻又聽蕭成道:「那便好生呆在閨房中,莫要四下亂走。」
  蕭詠蘭頓時如同一盆涼水澆頭,氣得瑟瑟發抖,卻還要強忍著。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父親的手段。沒有人能違抗他。
  蕭七桐扶著樂桃的手,漸漸走遠。
  樂桃嘆了口氣,道:「二姑娘腿瘸了,也不長個記性,還那樣凶……」
  蕭七桐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嬌俏味道:「沒關係,吃的苦多了,她總會學乖的。」
  蕭詠蘭許是不記得了。
  但她還記得呢。
  她十歲那年生辰,廚房裡給她做了碗長壽麵,添了個蛋。
  那碗還未端到她的床邊來,便叫蕭詠蘭給摔了。
  當時蕭詠蘭是如何說的?
  她笑著道:「反正你也是遲早要死的人,還吃什麼長壽麵?」
  現如今。
  蕭詠蘭既成了個瘸子,那又何必再出門呢?
  這人啊。
  自己不疼的時候,永遠不會懂別人有多疼。
  蕭七桐心情愉悅地回了院兒裡,她隨意吃了些飯食,隨後便歇下了。
  樂桃合上門,就這麼守在了外頭。
  院子裡靜謐極了,下人們邁腿都記著要小心莫打攪了五姑娘休息。
  蕭詠蘭回去的時候,憋著一肚子的怒火和委屈。
  蕭老夫人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喃喃道:「這蕭七桐如今得了機遇,日後若真成了貴人,豈不是更不將我這個祖母放在眼中?」
  「咱們朝重孝道,縱使五姑娘日後真有這個運道做了貴人,只有更將您敬著的道理。」
  蕭老夫人點點頭:「你說得倒也是。」「不過,我瞧她那整日病懨懨的模樣,縱使再有一張好臉,也是沒法兒給人家做正妻的。」
  王婆子笑道:「所以呀。這五姑娘沒運道,日後就只能在咱們府里長長久久地住著,與藥為伴。若是有運道,真與安王攀上了,您是長輩,她便得供著您敬著您,日後也只有您享福的時候……」
  蕭老夫人笑了:「你倒是個腦子靈活的。」
  說罷,她隨手拿塊碎銀子,遞過去:「賞你的。」
  王婆子歡喜不已,當即謝過了。
  臨陽侯府
  鴻欣郡主正問跟前的幾個小廝:「東西都送到了?」
  「送到了。」
  「人見著了麼?」
  「沒……」
  鴻欣郡主身邊的丫鬟出聲道:「蕭五姑娘身子弱,怕是在屋子裡歇息呢,他們定然是見不著的。」
  鴻欣郡主面上有一絲失落:「我還想知曉,她見到東西時,作何反應呢。」
  正說話間,一陣腳步聲近了。
  來人一身錦衣華服,頭上束著玉冠,面如傅粉。
  「這是怎麼了?」他掃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都惹著你了?」
  鴻欣郡主搖頭:「派他們去做了樁事。」
  「什麼事?……給蕭家送東西?」說著,少年擰起了眉,「你整日都想什麼呢?那蕭家是什麼地方?家風敗壞!還死了人……你好好的,派人去送什麼東西?」
  鴻欣郡主噘嘴道:「哥哥沒見過蕭五姑娘,沒與蕭家人打過交道,便出言詆毀,哪裡是君子之道?」
  「難不成你便見過了?」
  「見了。」鴻欣郡主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坐姿:「前些日子見著了,就在建王妃的春日宴上。」說著說著,鴻欣郡主的臉頰還紅了:「她長得像仙子。」
  「整日話本看多了。」少年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可沒有唬哥哥。而且……我覺得她和傳聞全然不符。她瞧著分外柔弱,我聽她身邊伺候的丫鬟說,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就這樣的一個人,又哪裡害得了旁人?又怎會是旁人嘴裡的夜叉?」
  「興許是特意裝成的這般模樣。」
  「可蕭家人百般冷落她,我瞧她內裡的衣裳都是舊的。她是嫡女,按外頭的說法,又最為凶噁心黑不過。若真是如此,她又怎會讓自己吃虧?」
  少年按住她的肩膀:「你叫那蕭五灌了什麼迷魂湯?從前你不是最厭憎她不過了嗎?今日竟在我跟前誇起她來。」
  鴻欣郡主聞言,臉色霎時耷拉下來:「正是因著我從前不喜她,後頭見了真人,我才倍覺歉疚。偏生哥哥還退了她的親,我聽聞她險些一氣之下與青燈古佛相伴去。」
  少年神色不屑,但卻還是出言安撫了妹妹,道:「你既送了東西去,那便成了。她也沒理由怪罪侯府了。」
  鴻欣郡主摳了摳手指,小聲道:「不如明日再送些東西去吧……」
  「……你高興便好。」
  鴻欣郡主低頭想,今日送東西去的是她,算作是她向蕭五姑娘致歉。
  明日送的,便打著哥哥的旗號吧,算是為哥哥道歉。
  這樣想著,鴻欣郡主心底才覺得舒坦多了。
  復又喜笑顏開起來。
  其實注意到那些細節的,並非只有皇貴妃身邊的嬤嬤和鴻欣郡主。
  那些個夫人小姐,個個都是聰明人,又怎麼會注意不到?
  只是從前眾人都厭憎蕭五,將蕭五當作笑話講。突地見這人,原來與自己所想並不相符。不僅生得貌美,還身形纖弱,身上的衣裳都洗得變了色……
  她們的心思一時間不曾轉變過來,於是便都默契地將這點發現壓在了心頭,誰也不肯說出來,免得暴露了自己過去有多愚蠢。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
  日出時分,蕭七桐由人伺候著起身,先用了早飯。
  而後在院子裡散了會兒步,便又躺回到床榻上去歇息了。
  此時朝上。
  安王卻難得著了朝服,現身於大殿之中。
  待到上完朝後,宣正帝身邊的公公並未立即宣布散朝,反而是拿了一封聖旨,緩緩展開。
  階下大臣面面相覷,都滿面愕然,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那公公尖著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大理寺少卿蕭成之嫡女……」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要賜婚。
  可這蕭成的嫡女,不正是那惡名滿京城的蕭五姑娘嗎?
  誰都知曉這蕭五方才被寧小侯爺退了親,這又能賜給哪個冤大頭?
  他們可不認為,蕭成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讓皇上摁著寧小侯爺重新結親。
  他們轉頭朝蕭成看去,蕭成面上卻又沒什麼表情,實在瞧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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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3: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大臣們心下好奇極了,如同一雙爪子在撓。
  他們不由豎起了耳朵。
  便聽聞那公公道輕咳一聲,接著道:「安王正值弱冠,今異人投夢,造就與蕭氏女之良緣……」
  眾人都懵了。
  誰!
  賜婚安王?
  而且聖旨內容居然寫得這等直白。什麼二人乃是有神仙投夢結緣,乃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就好比拿了一封情書掰扯成聖旨了。
  莫不是他們耳瘸?聽岔了話!
  蕭成走出來,跪拜在地:「謝皇上!」
  他面上神色自如,內心卻已經掀動起了滔天大浪。
  他知曉安王的性子,不會胡來。但也沒想到,安王的動作如此之快。前日登門,第二日便有聖旨下來……
  一時間,蕭成都有些無法從震驚中脫離。
  這廂安王也跟著走出來,跪拜道:「謝父皇。」
  他的身影挺拔如松。
  眾大臣腦中那滿滿的不肯相信,終於轟地一聲崩塌了。
  宣正帝在早朝時為安王賜了婚。
  你道這賜婚為安王妃的是誰家姑娘?
  卻是蕭家五姑娘!
  這個消息以插了翅膀的速度,傳遍了整個京城。
  上一個傳播如此之快的消息,正是蕭家那黑心肝的五姑娘,叫寧小侯爺退親的時候。
  滿京城聽聞後,莫不是拍手稱快。
  可如今,誰都無法再高高興興地拍手稱快了。
  聽那聖旨的意思,翻來覆去地示意,此乃天賜良緣,二人乃天作地和。
  可那蕭五姑娘是什麼人?安王是什麼人?這二人如何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呢?
  安王不是最為受寵嗎?怎麼宣正帝偏給他賜了這樣一個女人?
  一時間,京城中猜測紛然。
  後有據稱為安王府中的人,朝外傳道:「安王殿下曾見過蕭五姑娘一面,一見傾心。這便特地在皇上跟前,求來了這樁婚事。」
  眾人更驚訝了。
  原來這樁婚事,是安王殿下自己求來的。
  不過想一想也是。
  安王最為受寵,若非他親自指定。皇上自會賜給他出身高門,身後父族牢牢把握著權勢地位的女子。
  蕭五姑娘,無論怎麼瞧,都叫人覺得上不了檯面。
  且不說她過去的那些傳聞,更叫人輕鄙了。
  由此可見,皇上實在疼寵安王啊。
  就連婚姻大事,都按安王的心思來。
  大部分人只是感慨安王實在得寵,而還有一大部分的閨閣女子,卻幾乎因為這個消息,心碎個徹底。
  雖說她們早就知曉,安王終有一日要娶妻的。可任誰也好,都不該是聲名狼藉的蕭五。
  她……如何配得上他?
  「你如何配得上安王?」蕭詠蘭此時便站在蕭七桐的跟前,氣急敗壞地問。
  蕭詠蘭來之前,已經在屋子裡狠狠哭過一場了。
  蕭七桐命不好。
  她自來都是這樣想的。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娘才會早早死了,留下她這麼個病秧子受苦。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才會遭寧小侯爺退婚,成為京城裡最大的笑柄。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的外家祝家也對她不聞不問,將之視若無物……
  可眼看著蕭七桐便要將自己送上絕路了,她卻突地又絕地翻身,改作了富貴命,攀上了安王這根高枝。
  那可是安王啊。
  蕭詠蘭緊緊地攥住手掌,連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渾然不覺。
  縱使蕭七桐攀上了安王,難道不該是連妾都不配作嗎?
  蕭詠蘭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又哭出了聲:「蕭七桐,你的手段毒辣,恐怕是你在安王身上施了手段,才換來了今日……」
  蕭七桐原本正在熟睡,朦朦朧朧間聽見了誰的哭聲,一旁像是還有人在勸著。
  實在嘈雜。
  蕭七桐擰著眉睜開了雙眼。
  這才瞥見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蕭詠蘭。
  「跑我這兒來哭什麼喪?」蕭七桐撐著床沿坐起來,聲線微冷。
  丫鬟婆子們為了攔蕭詠蘭,跟著涌進了屋內。
  這會兒屋子裡站了好些人,乍見蕭七桐醒來,她們不由都是一怔。
  五姑娘隨意披散著發,身上僅著單薄的裡衣。
  她一手撐著床沿,歪歪斜斜地靠著枕頭,實在有種說不出來的美麗。
  這一刻,縱使從前她們對五姑娘多有怠慢,卻也不得不承認。
  單憑五姑娘的模樣,做皇妃都是使得的。
  人不常說,美玉微瑕、人無完人嗎?
  興許便是五姑娘的模樣生得實在過於完美,這才得了副病弱的身體。
  「都擠在這裡作什麼?」蕭七桐無端叫人吵醒了,自然有些不痛快。一張精緻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丫鬟婆子們忙出聲為自己辯解:「是二姑娘非要闖進來,誰也攔不住……」我
  「二姑娘方才實在凶得很,還打了兩個丫頭!」
  「對對……」
  蕭詠蘭聽著耳邊的控訴,五官因為過分的憤怒都微微扭曲了。她猛地扭過頭,冷笑道:「這麼迫不及待地討好她了?安王喜歡又如何?咱們的五姑娘恐怕未必能討皇上、皇貴妃的喜歡。」
  說罷,她又轉頭盯住了蕭七桐,道:「到那時,方才是你受過的時候呢。」
  蕭七桐拉了拉被子,懶聲道:「妄議皇家,蕭詠蘭,你要當心丟了腦袋。」
  蕭詠蘭這才發覺,自己差點又留下話柄。她抿了抿脣,隨即冷笑一聲,道:「你莫要開心,京中不少姑娘都甚為傾慕安王殿下。如今你橫空出世,搶了她們的機會,只怕這時候正恨毒了你呢。」
  說罷,蕭詠蘭也不敢再留,生怕再說了話,讓蕭七桐作把柄。
  而此時,又有人道了一聲:「大公子來了。」
  蕭詠蘭想到蕭靖的那張臉,就覺得頭皮發麻,於是加快了腳步,帶著丫鬟們就要往外走。
  「慢著。」蕭靖出聲。
  他身形高大,擋在蕭詠蘭跟前,便如同一座大山。
  蕭詠蘭怕他,就如同怕蕭成一樣。她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道:「我是來同妹妹報喜的。」
  蕭靖掃了眼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這般陣仗來道喜?她還未起身,你便擅闖進門內……」蕭靖皺眉:「這便是你學的規矩嗎?」
  他的口吻與蕭成如出一轍,聽得蕭詠蘭渾身發麻。
  蕭詠蘭想要辯駁,但又不敢與蕭靖爭執。
  她只能掐緊了掌心,強撐道:「大哥誤會我了……」
  蕭詠蘭心下暗恨。
  蕭七桐究竟下了什麼蠱?
  一個個的,竟然好似都維護起她了!
  蕭靖這人不是最不苟言笑嗎?
  怎麼還來管蕭七桐的事?
  蕭靖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看穿一般,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冷聲道:「你的兩個丫鬟留下。」
  「為什麼?」蕭詠蘭猛地揚起頭。
  「不懂規矩的丫鬟,帶壞主子,便該受個教訓。」蕭靖冷聲道。
  蕭詠蘭身後的丫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連聲央求蕭詠蘭:「姑娘救我。」
  「姑娘,我們都是受了你的指派呀。」
  蕭詠蘭面上頓時一塊兒青一塊兒紫,沒想到這兩個賤婢,竟然將她賣得這樣快。
  她倒也不想想,連她都畏懼蕭靖。
  何逞是兩個丫鬟呢?
  從前也就是沒撞上蕭靖罷了,今個兒一撞了,哪有不招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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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4: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此時蕭七桐已經披了外衫。
  她慢吞吞地走到門外,瞧向蕭靖,頗為不走心地喊了一聲:「大哥。」
  不等蕭靖應聲,蕭七桐眸光微轉,出聲問:「大哥今日來作什麼?」
  蕭靖沉默了一下,隨即才道:「今日皇上下了一道婚旨,將你賜婚給了安王。」
  蕭七桐剎那懵了一下。
  江舜的動作這樣快?
  原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
  蕭七桐在心頭笑了笑。
  這樣正好,說到便做到,倒是沒有半點糊弄她的地方。
  日後相處起來,也就不覺難受了。
  「妹妹到前廳接旨罷。」蕭靖出聲。
  蕭詠蘭瑟縮了一下脖子,顯然「聖旨」這樣來自皇家的東西,還是令她本能地感覺到了畏懼。
  但她又不想走。
  她強撐著一口氣,只想要瞧瞧,蕭七桐真得了聖旨嗎,當真得了……風光嗎?
  蕭靖沒有再分心留意她。
  他指了兩個丫頭,跟著蕭七桐一併往前廳去了。
  蕭詠蘭猶豫再三,最後也悄悄跟了上去。
  只是越接近前廳,她便越小心起來,再不敢作出大吵大鬧的樣子了。
  聖旨雖說是當朝宣了。
  但下朝後,便有司禮監的公公,跟隨蕭成一併回了蕭家,只等對著這位蕭五姑娘再宣讀一遍,方才算作結束。
  這位吳公公,早先也聽聞過這蕭五姑娘的名聲。
  那是柳妃要為誠王選妻時,隨口與旁的妃嬪說起,選誰也不會選了蕭五,這眼瞧著寧小侯爺退了親,日後還不知哪家要做冤大頭,娶這麼個女人回家呢。
  吳公公嘆了口氣,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
  哪家做了冤大頭?
  安王做了冤大頭啊!
  說到底,還是落進了他們皇家!
  正憂慮間,便聽下人道:「公公,老爺,大公子、五姑娘到了。」
  吳公公立時抬頭看去——
  蕭七桐一進門,便瞥見了那立在廳中,身量不高,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
  應當是來宣旨的太監。
  但當了人的面兒,可不能口稱「公公」。
  蕭七桐推開了身邊的樂桃。
  朝著中年男子微一屈身:「大人。」
  隨後才又向蕭成敷衍地行了個禮,口中喚了聲:「父親。」
  「五姑娘客氣了。」男子面上一喜,忙伸手假意虛扶了蕭七桐一把,當然他是不敢碰蕭七桐的。
  不過由這個動作,倒也可看出來,這人沒有半分輕視她的意思。
  「奴才乃是司禮監吳得用。」男子恭謹地道,儼然已經將蕭七桐視作安王妃了。
  這吳得用,在宮中倒也有兩分地位。
  尋常貴人,還未必得他這樣恭敬。
  方才吳得用還想著,這蕭五姑娘也不知生得什麼模樣,形容可怖,神情凶惡?
  等見了人,吳得用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這哪兒是夜叉啊?
  這上哪兒去尋這麼好看的夜叉去呀?
  有這般容貌,莫說是克繼母,害庶姐了。
  就是她行事驕縱,也沒有哪個男人,捨得不去寵她?
  吳得用心中暗暗道,瞧好了吧。
  日後安王必定會加倍寵愛這位蕭五姑娘。
  如此想著,吳得用方才展開了手中的聖旨。
  此時門內門外的下人,面上都不由漸漸涌現了一層惶然之色。
  他們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得到聖旨,莫說見到宮裡來的人,更莫說眼瞧著府裡的姑娘要去給皇家做媳婦了。
  從前府中人,大都踩低捧高。雖說沒有人故意想著坑害蕭五姑娘,但五姑娘吃了苦時,他們也大都是冷眼旁觀。
  更甚至,漸漸地,他們也覺得五姑娘怕是活不長久了。
  如此一來,便更不將這五姑娘放在心上了。
  直到今日。
  宮裡頭來的公公,都要在五姑娘跟前謙稱一聲「奴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吳公公的聲音響在廳中,更叫下人們惶然不已。
  不一樣了,當真不一樣了……
  五姑娘如今是貴人了。
  他們滿腦子裡塞著往昔,繼夫人、二姑娘是如何捉弄苛待五姑娘的……
  再又聯想到他們自身……
  下人們竟是伏地瑟瑟發抖起來。
  吳得用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這些家僕,大都膽兒小。
  若是真見了天家場面,只怕嚇尿褲子的都有。
  吳得用心下嗤笑一聲,待轉過頭時,卻又換上了恭謹甚至是溫和的面容:「……五姑娘,接旨罷。」
  蕭七桐將他的神情收入眼底。
  心道,這倒是個會來事兒的。
  樂桃有些擔憂地看向蕭七桐,生怕蕭七桐那身子骨,一不小心摔上一跤。
  蕭七桐卻反倒成了全場最為鎮靜的那個人。
  她雙手接過聖旨,緩緩跪地,謝恩:「小女子謝主隆恩。」
  吳得用忙又虛扶她一把。
  樂桃等幾個丫頭忙也跟著上前,將蕭七桐扶了起來。
  待蕭七桐站穩後,吳得用才低聲道:「那奴才便不打攪五姑娘了,五姑娘好生歇息罷。」
  他聲音之輕,像是怕語氣稍重一些,便觸了這位瞧著嬌弱無比的五姑娘似的。
  一直在旁充當背景的蕭成,這才出聲送吳得用往外去。
  吳得用領了小太監們,往蕭家大門行去。
  一邊往外走,他都還一邊忍不住想。
  這蕭五姑娘跟塊豆腐似的。
  白嫩,美麗。
  讓人生怕碰碎了。
  可得小心點兒護著!
  吳得用眯起眼。
  這一趟回去,指不準兒能從安王那裡討個賞。
  吳得用走後,廳中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蕭七桐哪裡管旁人心情如何,她當即便招來樂桃:「我有些站不住了,扶我坐下。」
  樂桃先看了眼蕭成,見蕭成沒有說什麼,她才敢扶著蕭七桐到一旁坐下。
  蕭詠蘭此時跨進門來,壓著眼底的妒忌,先朝蕭成的方向行了禮。
  蕭成卻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他在打量蕭七桐。
  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略顯怪異的目光打量著蕭七桐。
  「我倒不曾想到,你竟這樣有本事。」蕭成低聲道,話語裡不帶一絲憤怒的味道,也沒有半點攀上高枝的喜悅。
  蕭七桐從樂桃手中接過一杯熱茶,先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這才道:「父親不曾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蕭成斂起了目光:「你身子不好,回去吧。」
  蕭七桐起身,身子彎都不帶彎一下的,道:「女兒告退。」
  待她一走,蕭詠蘭便迫不及待地蹭上了前。
  「父親,五妹妹她……」還未做王妃呢,如今架子就拿起來了。日後若真做了王妃,那還了得?
  然而還不等蕭詠蘭將話說完,蕭成驀地轉過了頭。
  他盯著蕭詠蘭瞧了瞧。
  蕭詠蘭頓時緊張極了,她掐緊手掌,餘下的話竟是說不出來了。
  蕭成卻是皺眉,道:「……蠢貨。」
  蕭詠蘭如同一盆冷水澆頭,頓時呆立在那裡,四肢因為極度的害怕和難堪而顫抖起來。
  直到蕭成離去,蕭詠蘭都還未回過神來。
  到廳裡的丫鬟上前,將她扶住時,蕭詠蘭才察覺到後背都濕透了。
  「回、回去。」蕭詠蘭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但是卻沒有人回應她。
  蕭詠蘭轉頭四顧,猛地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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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的丫鬟都叫長兄蕭靖留下了!
  這會兒還指不準在受什麼教訓呢!
  蕭詠蘭回了院子裡後,又如何發了脾氣,大哭一場,便且按下不表了。
  沒兩日,陳家邀了蕭家女眷一併喝春茶,賞花。
  陳家的面子不好拂,蕭老夫人便帶了家裡兩個姑娘,前往赴宴去了。
  蕭老夫人年紀不小了,按理說,她這個年紀,應當是在府中享清閒,輕易不得出門。
  偏偏如今蕭家沒有當得起門面的女主人,便也只有她來出面了。
  坐在馬車裡,蕭老夫人心頭都覺得不是滋味兒。
  若非蕭七桐,如今便依舊該是程敏月忙前忙後,她只管歇在府裡,手裡攥著權威便是了。
  如今她一把老骨頭了,卻還要這樣折騰……豈不惹旁人笑話?
  到下馬車時,蕭老夫人的面色都是陰沉的。
  直到邁進陳家的門,她方才收斂了一二。
  而此時,陳夫人熱切地迎了上來。
  「可是蕭老夫人?」陳夫人滿面笑容,「蕭老夫人前來赴宴,實在蓬蓽生輝。」
  蕭老夫人雖說多有不耐,但對陳夫人的做派,還是頗為受用的。
  蕭老夫人便笑著與她說了兩句話。
  陳夫人的目光,卻不住地在蕭老夫人身後打著轉兒。
  「五姑娘沒來?」陳夫人突然出聲問。
  蕭老夫人險些繃不住面上的神色。
  問蕭七桐?
  難道陳家相邀,是衝著蕭七桐來的?
  蕭家現如今,難道還要靠沾她蕭七桐的光不成?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後,蕭老夫人便攥緊了手指,臉色掩不住的發黑。
  陳夫人心下也有些不快。
  如今蕭五姑娘被賜婚給了安王殿下,若她是蕭家主母,定然恨不得日日將蕭五帶在身邊才好。偏這蕭家不同……
  這樣的場合,都不肯帶上蕭五。
  叫人失望也就罷了。
  還令人笑話。
  此時不遠處,有一年輕女子,低聲道:「不來也不奇怪。五姑娘少有出門的時候,又正被賜了婚,想來害羞得不敢來了,怯了場了。」
  又有人道:「方才賜了婚,聖旨裡連婚期都未言明,這樁婚事究竟如何……」那人哼笑一聲,倒是並未說下去,不過言下之意已經甚為明顯了。
  「得了賜婚倒也沒什麼,聽聞皇貴妃還不知曉此事呢。若她知曉,安王得了這麼一樁婚事……」
  蕭老夫人厭憎蕭七桐。
  可這些人當著她的面,將蕭家作笑柄談論。她哪有不怒的道理?
  「胡說什麼吶,皇上賜的婚,你們也敢嚼舌根?!」一聲厲喝陡然響起,卻並不是出自蕭老夫人的口中。
  方才還笑得開心的兩個婦人,扭頭看去,當即便嚇白了臉:「……鴻、鴻欣郡主。」
  鴻欣郡主瞪大了眼,將她們一一掃過,隨後才帶著丫鬟往前行去了。
  一邊走著,鴻欣郡主的眼圈兒一邊紅了:「……這樣好看的姑娘,給別人家了。」
  丫鬟登時哭笑不得起來。
  郡主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呢。
  鴻欣郡主方只是難過一陣兒,但於整個臨陽侯府來說,這樁賜婚便實在下了他們的面子。
  樂桃站在蕭七桐跟前,理著梳妝檯,眼圈微紅地道:「總歸先是他臨陽侯府背棄道義,拋棄了咱們姑娘,如今再下他們的面子,也是他們該受著的。」
  話雖如此說,但樂桃心底,還是更傾向於臨陽侯府。
  安王高高在上,王府中自然規矩也更多。那臨陽侯府,門第要矮上一等,規矩自然又要松一些。
  姑娘本該也過得松快些。
  樂桃想著,便忍不住嘆了聲氣。
  蕭七桐轉了轉手邊的茶杯,道:「莫唉聲嘆氣了,先為我梳了頭髮,上個妝罷。」
  樂桃驚訝道:「今日姑娘有什麼事要做麼?」
  「前日,老夫人往陳家赴宴去了,不曾帶我。今個兒大理寺卿府上又送了帖子來蕭家。她該要帶著我一同去了。」
  蕭七桐不排斥出席這樣的宴會。
  整日悶在屋子裡,也沒什麼趣味兒,倒不如出去瞧瞧,日後總免不了與那些千金閨秀打交道的。
  她並不打算做個縮起頭來的人。
  樂桃張了張嘴,正想問,姑娘怎麼知曉,今日老夫人一定會帶姑娘前往呢。
  外頭便一陣腳步聲近了。
  丫鬟在外頭叩門,道:「姑娘,老夫人派人來傳話,讓您準備好,待一個時辰後,出發去孫家。」
  留了一個時辰給她作準備。
  這老婦人可算學聰明了一回,知道她是不能隨意指派的。
  蕭七桐閉上眼:「給我端碗薏仁粥來,我且喝著,你只管梳頭便是。」
  樂桃愣愣地點了頭。
  等薏仁粥端上來時,樂桃方才反應過來,感嘆了一聲:「總覺得姑娘好像變了。」
  蕭七桐吃了兩口粥,問:「哪兒變了?」
  樂桃侷促地笑了笑:「總覺得姑娘好像比以前要……要開心多了,也比以前更,更……奴婢不知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了。就覺得姑娘好像遇事,都很冷靜,很聰明,沒有姑娘解決不了的事了一樣……」
  蕭七桐慢吞吞地又吃了兩口粥,才笑了出聲。
  那可是用上輩子吃的苦換來的呀。
  所以啊,這輩子她若還不能過得快活,那便實在天理不容了。
  待用了飯,梳了妝。
  換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蕭七桐便由樂桃扶著,往前院兒去了。
  今日,她沒有再換那身洗得褪了色的長裙。
  如今她已得了賜婚,若再穿成那般,便有刻意之嫌了。何況如今蕭家待她小心,再不復之前的苛刻,她也就不必再做給旁人瞧了。
  此時,那些人想要瞧的,可就是她落魄狼狽才好。
  蕭七桐少有邁出門的時候。
  莫說蕭家大門了,從前她連自己的院子都不出。
  府裡頭的下人,若非近來鬧出的事多,他們對這五姑娘的印象都不大深刻。但現在,他們可誰也無法忘記五姑娘了。
  瞧瞧。
  一身粉裳。
  頭上戴著嵌玉流蘇蝴蝶銀簪。
  簪頭上的蝴蝶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連帶的,襯得五姑娘的身形都輕盈極了,仿佛下一刻便要如蝴蝶般飛走了。
  誰說五姑娘病懨懨,陰沉沉,模樣難看的?
  下人們心頭感嘆一聲,這才低下頭去。
  待到了府門口。
  今日蕭老夫人便未再先上了馬車,而是先等了蕭七桐。
  見蕭七桐的身影近了,她才不冷不熱地道一聲:「倒是讓祖母好等。」
  蕭七桐微微一笑:「總該好好收拾,免得叫蕭家丟了面子。」
  蕭老夫人壓住了冷哼的衝動,轉身上了馬車。
  而馬車旁的三姑娘、四姑娘,朝蕭七桐瞥了一眼,面上閃過了一絲尷尬。
  原來這二人,一人著粉裳,一人著粉白衣裳。
  和蕭七桐撞衫了。
  樂桃也有些尷尬,不由得緊了緊手裡的帕子。
  蕭七桐倒是滿不在乎,她提了提裙子,慢吞吞地登上了馬車。
  之後才是三姑娘、四姑娘。
  上馬車後。
  這二人時不時與蕭老夫人說上兩句話。
  蕭七桐便掀了車簾一角,饒有興致地瞧著外頭的風景。
  蕭老夫人瞧見這一幕,心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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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5 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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