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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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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之 -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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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8: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畢竟外頭傳的話,可從沒有一個人說蕭七桐的性情好的。
  蕭七桐都不由得多瞧了項皇后一眼。
  項詩鳶是她的侄女。
  安王妃的位置本該是項詩鳶的,如今卻歸了她。難道項皇后便不憎惡她嗎?
  這倒是令人有些驚奇了。
  皇太妃聽出了項皇后話裡的意思,頓時臉色更冷,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項皇后也沒有扭頭去瞧皇太妃,她出聲問:「五姑娘可覺得餓了?」
  蕭七桐頓了頓:「腹中確實有些饑餓。」
  項皇后便招了招手,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將鴛鴦糕取來。」
  宮女點頭應了。
  蕭七桐更覺得奇怪了。
  連她餓不餓也要管?
  是項皇后別有用心?還是說這位皇后,當真是個熱心腸的?只是瞧面相,無論如何也瞧不出一絲熱氣來呀。
  不久,宮女便將鴛鴦糕取來了。
  兩個太監抬了個小桌子到蕭七桐的跟前,然後便將鴛鴦糕放在了那小桌子上,隨後還給她倒了杯溫水。
  「一邊吃一邊說話吧,日後便是要做皇家的兒媳,與本宮也不必這樣生分。」項皇后抬手指了指那桌上的鴛鴦糕,出聲道:「也不知曉你們年輕女孩兒愛吃什麼,便讓御膳房先做了。」
  蕭七桐道了謝,先拿了一塊喂進嘴裡。
  甜的。
  帶著一些山楂味兒。
  但那酸意又不太明顯,中和到一塊兒之後,吃進嘴裡也就不覺得膩人了。
  但蕭七桐仍舊沒有多吃。
  她只吃了一塊半便放下了。
  總歸是要提防一二的。
  蕭七桐垂下眼眸。
  項皇后見她吃得不多,也不生氣。
  一早安王便說了她身子弱,想來正是身子弱,因而才吃得不多。
  瞧著瞧著,項皇后竟是從她身上,瞧出了一絲昔日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女兒的模樣。
  吃東西也是這模樣。
  後頭越是病得厲害,便越是吃得少,叫人瞧了,鑽心的疼。
  項皇后沒有留她說太久的話,畢竟江舜一早便說了,這蕭五姑娘身體羸弱,若是與她說話說久了,都要體力不支。
  「丹翠,送蕭五姑娘出宮去罷。」項皇后叫來了宮女。
  那宮女正是先頭,在鳳鸞宮外將蕭七桐引進來的人。
  「姑娘這邊請。」
  蕭七桐讓樂桃扶著起了身,只是還不等她轉身往外走,太皇太后突然出了聲:「啊……」
  儘管就只有那麼一聲,但眾人還是停住了動作,忙轉頭看向了她。
  項皇后朝太皇太后的方向,傾了傾身子:「蕭家姑娘身子不好,她坐久了,臣妾讓她回去歇息。」
  太皇太后勉強撐開了眼皮,瞧著蕭七桐的身影,突然指了指身旁的嬤嬤。
  那嬤嬤是常跟著太皇太后的,頓時會意,忙一個步子上前,走到了蕭七桐的跟前,慈和地笑道:「五姑娘且等等,太皇太后要賞五姑娘東西呢。」
  這話一出,一旁的皇太妃面色便不大好看了。
  她也是一早就聽聞了這蕭七桐的種種。
  她一早便做好了拿這蕭七桐諷刺兩句,泄泄火的心思。可誰知曉,等坐在了殿中,項皇后反倒對這門第不高的蕭五百般照看。太皇太后還打算賞東西。
  她們難道就這樣認可了未來的安王妃?
  皇太妃一開始可就沒打算做什麼好姿態,也沒打算備什麼賞賜的東西。
  她平日在皇宮中處處受人恭敬討好,又哪裡會去討好這樣一個小丫頭呢?
  皇太妃心頭冷哼一聲,指甲套都快掐進掌心去了。
  這時候,嬤嬤走回到了太皇太后的身邊。
  她似乎從太皇太后那裡取了什麼東西,等轉過身來,再走到蕭七桐身邊的時候,手裡便已經多了一個珠串。
  那是一串瑪瑙珠。
  色澤紅、艷。
  不同於別的瑪瑙珠的沉悶莊重顏色,這個珠串,再適合年輕女孩兒不過了。
  沒有什麼匣子裝著,嬤嬤就將那珠串塞到了蕭七桐的掌心:「五姑娘拿著吧。」
  蕭七桐雖然心下驚疑不定,但面上還是絲毫不顯,她捏緊了珠串,朝著太皇太后的方向福了福身:「謝太皇太后,七桐先告退了。」
  「去吧。」項皇后道。
  丹翠這才又帶著蕭七桐往外走去。
  而皇太妃雖然心有不快,但還是沒有做出什麼事來。
  等到蕭七桐的身影完全自殿門口消失了,皇太妃方才不快地出聲:「皇上怎麼挑了個這樣的女人給舜兒?」
  太皇太后像是睡著了,自然不會應她的話。
  而項皇后端起茶碗,吹去浮沫,也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般。
  皇太妃見狀,心頭自然更恨。
  她嘆了口氣,道:「這宮裡頭到頭來,也只有我一人為舜兒著想。」
  只是這話,依舊沒得什麼回應。
  這樁婚事,連宣正帝都點了頭,此時再來議論,又有什麼用?
  何況……
  項皇后皺了下眉。
  她最厭憎太妃這樣的口吻。
  當年她的女兒都長到七歲了,卻因一場風寒夭折了。
  皇太妃來探望病倒的她,便嘆口氣,說了一句:「得虧沒的是個女孩兒,若是你誕下皇子,再沒了,那才更叫人傷心呢。」
  皇太妃當年做貴人的時候,便生了個兒子。只是這江氏如同得了什麼詛咒一般,少有子嗣存活的。當年那個皇子也是早早夭折了。
  但不論如何。
  當時皇太妃的話,都叫她的心登時涼了涼。
  如今再聽皇太妃這樣說話。
  項皇后心下便有了一絲不快。
  她閉了閉眼,出聲道:「皇太妃應當也乏了……」
  皇太妃也不想在此多留,依她瞧,項皇后這是翅膀硬了,如今也敢不尊她了。既如此,她還留在這裡作什麼?留著讓自己沒臉麼?
  皇太妃站起身來,與太皇太后行了禮,方才離開鳳鸞宮。
  而太皇太后也才醒過來,由人攙扶著去御花園裡轉轉了。
  宮殿很快便又空盪蕩了下來。
  項皇后抬手撫了撫胸口,如今還能憶起那種揪著疼的味道。
  一旁的宮女見了,不由皺了皺眉頭,但她又不敢上前去勸,只好轉身去點了安王送來的安神香。
  江舜雖然沒有陪著蕭七桐往鳳鸞宮去,但等蕭七桐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卻一眼便瞧見了江舜的身影。
  蕭七桐去時,江舜正在同身邊的小太監說著什麼話。
  當等蕭七桐的身影竄入他的眼中後,江舜便立時抬頭朝蕭七桐瞧了過來,同時還衝她招了下手。
  蕭七桐緩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丹翠見狀,便福了福身:「安王殿下。」「五姑娘,奴婢這便回去覆命了。」
  蕭七桐點了頭,目送著丹翠走遠。
  「如何?今日可有受為難?」江舜低聲問。
  蕭七桐將頭扭回來,並沒有開口。
  江舜也沒有追問,他先將蕭七桐帶著在宮門口附近走了兩圈。
  待身邊沒有多餘的人了,蕭七桐才出聲道:「項皇后倒是很好,連我餓不餓也要問上一句。」
  江舜忍不住道:「可見我那安神香倒是沒有白送去。」
  一旁的常英聽見了,忍不住暗暗嘀咕,殿下不是說要做好事不留名嗎?還囑咐他們莫要與蕭五姑娘說,怎麼反倒自個兒憋不住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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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0 18:58: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江舜說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
  等說出口,他才意識到,這樣的小事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必要。
  蕭七桐驚訝了一瞬:「原來是殿下……」
  原來是江舜一早便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難怪了……
  蕭七桐嘴角彎了彎。
  有這麼個聰明人在身邊,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只是……
  「皇太妃不知何故,似乎極為不喜我。」
  江舜聞言,神色淡淡,仿佛在提一個不相干的人,道:「我年幼時,母妃生了一場病。恰巧那時,項皇后膝下的公主沒了。父皇念及母妃無暇顧我,又念及項皇后吃了這等大苦。便將我送去,請皇太妃與項皇后一併照顧我。皇太妃也是項家女,她是項皇后的姑姑,便依著輩分高了一頭,將我帶到了她宮中,如此照顧了兩月。」
  江舜這樣一說,蕭七桐便立即明白了。
  雖說只照看了兩月,但想來皇太妃已經以母親的身份自居了。
  項皇后都未曾說什麼,反倒是她先為江舜的婚事打抱不平起來了。
  江舜頓了下,又道:「這話便也只能同你說,我連母妃都不曾說過。」
  聞言,常英、樂桃等人自覺地退開了三丈遠。
  日後左右是要做夫妻的。
  有些事自然是彼此講得清楚,才不會起嫌隙,拖了對方的後腿。
  「那時她將我視作她的子嗣,她的所有物。便想盡了辦法,不願將我還給母妃。使了種種手段,卻都不成。那時我已能記事了。於是自那之後,那照顧了我兩月的情分,便也就沒了。」
  江舜的嗓音清潤好聽。
  用溫柔的口吻說起來時,便令人覺得好似在聽情話一般。
  可此時他的聲線微冷,便如同浸了冰似的,於是便叫人覺得本能的心肝膽顫了。
  蕭七桐可沒想到,原來個中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難怪皇太妃那樣厭惡她。
  安宜皇貴妃都不曾說什麼,反倒是皇太妃先急起來了。
  「皇太后一心吃齋念佛,不理後宮事,她已有數十年不曾見過旁人了。因而皇太妃在宮中,便日漸氣焰長。不過你也不必忌憚她……」
  「知曉。」蕭七桐連連點點頭,瞧著像是小松鼠啜松子似的,「你說過的,只管隨心所欲。」
  江舜瞧著她的模樣,不自覺地便笑了起來:「正是。」
  「走罷,我送你出宮。」
  「嗯。」
  臨陽侯府內。
  寧小侯爺練了一個下午的長槍,都始終不得勁兒。
  他從小廝手中接過汗巾擦了擦一身的汗。
  「郡主在做什麼?」
  「小的也不知曉,好像說是今個兒約了相熟的姑娘來府裡。」
  寧小侯爺登時頓住了動作。
  他大步就朝外去了。
  小廝滿面錯愕:「小侯爺!小侯爺!您做什麼去?」
  寧小侯爺擺了擺手,步伐卻是邁得更快了。
  很快,寧小侯爺便走進了妹妹鴻欣郡主的院兒裡。
  進門前,他還抬手敲了敲門。
  「妹妹?」
  鴻欣郡主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哥哥今日進門倒還知曉先敲門了。」
  寧小侯爺輕咳一聲:「我能進來嗎?」
  「進來罷。」
  寧小侯爺這才推門而入。
  只是等進了門,卻只見鴻欣郡主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拿著繡棚學刺繡呢。
  寧小侯爺克制著目光,小心地環視了一圈兒屋子。
  他問:「不是說約了人來玩兒麼?」
  鴻欣郡主吐出一口氣:「有人先一步邀走了。」
  「這樣啊。」寧小侯爺訕訕地應了聲。
  然後便覺得有些站立難安起來。
  「娘又讓你學刺繡呢?那,那你先學。我回去接著練槍去!」
  鴻欣郡主不解地眨眨眼:「這就跑了?哥哥他來這兒做什麼的?」
  丫鬟也滿面不解:「誰知道呢?」
  在繼宣正帝、安宜皇貴妃一併賞了東西到蕭家後,項皇后也特地吩咐人,抬了兩口箱子到蕭家。
  裡頭裝著的,盡是綾羅綢緞。
  其中一些還是今年剛上貢分到鳳鸞宮去的貢品。
  這時眾人方才知曉,原來太皇太后、皇太妃與項皇后,都已經召蕭七桐去瞧過了。如今這後宮之主都未曾說什麼……
  可見這樁婚事,再無人可撼動了。
  一時間京中有多少人嫉恨妒忌不談。
  當那兩口箱子抬到蕭家的時候,蕭老夫人卻又幾夜睡不得好覺。
  「她倒是個有心計手段的,小小年紀,便能匡住安王不說,連皇后、皇貴妃這樣的人物也能哄住……」話說到這裡,蕭老夫人眼底不由露出了一絲驚恐。
  如今容不得她再小瞧蕭七桐了。
  一旁的婆子忙道:「老夫人怕什麼?您是她的祖母呀。」
  又一旁的丫鬟,忍不住道:「如今五姑娘得勢,老夫人若是再與她錦上添花,給些甜頭,五姑娘若是個聰明的,自然知曉與您好下去。」
  蕭老夫人頓了頓。
  她從來都瞧不上蕭七桐,難道……難道真要就此開始,改變了待她的態度嗎?
  那丫鬟見蕭老夫人開始考量了,便也趁熱打鐵地道:「如今咱們府上女主人沒了,您又本該是在府中享福的。瞧來瞧去,便也只有五姑娘當得起府裡的門面了。五姑娘越好,不也正是咱們府上的臉面越好嗎?」
  蕭老夫人的眸光閃了閃,並沒有應這話。
  她對祝琇瑩母女的厭惡,並非這樣輕鬆,一朝因為蕭七桐得勢,便全消了。
  她可還記著自打娶了祝琇瑩進門,她兒子便一直走著霉運。
  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動也不動便罷了,膝下連個兒子都沒有。
  蕭老夫人想去想去,始終覺得恨意難消,她掐緊了手掌,道:「那也得她坐穩了安王妃的位置再說。如今……如今她依舊是蕭家的女孩兒,依舊只是個小丫頭。」
  蕭老夫人冷哼一聲,道:「縱使如今下了婚旨,但你瞧,這京裡頭的貴女們,會因著這樁事,便與她交好拉攏,百般討好嗎?」
  丫鬟訕訕退下,便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歷朝民風較為開放,縱有男女大防,但卻看得沒有那樣嚴重。
  若是有同齡世家男女混在一塊頑的場合,女子佩面紗即可。
  而大歷朝每逢春日,便都有踏春賞花、采花、飲春酒……等習俗。
  因而這時,各家都常舉辦宴會,邀京中夫人千金登門。
  而到郊外去踏春、采花、投壺、射箭,便常常只有京中的年輕公子與貴女一併去頑了。年長者都少有跟去的。
  京中貴女大都妒忌蕭七桐的好運氣,逢這樣的時候,自然誰也不樂意叫上她。
  鴻欣郡主自然是得了邀請的,只是她少與那些貴女打交道,想著只有她與單嬌靈二人也實在無趣,於是便命人去了消息到蕭家,想著將蕭七桐也請去。
  那頭鴻欣郡主還在惱於穿哪件衣裳好。
  這頭蕭七桐才剛剛梳洗起身,面上還帶著一絲倦意。
  樂桃面上有些緊張,道:「人已經在院子裡等了小半炷香了。」
  蕭七桐點點頭,以示自己心裡有數。
  樂桃本有些心焦,但瞧了她的模樣,慢慢受了影響,倒也還是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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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只是院子裡頭的下人們卻沒有這樣好的適應能力了。他們頻頻打量著院子裡立著的小太監,腦袋頂上仿佛壓了座山似的,連氣兒都喘不勻。
  這位是打安王府來的。
  問來做什麼的呢?
  卻只是給五姑娘送一碗安神藥的。
  那安神藥說是一早王府上下便動作起來熬好了的,隨後便有小太監將藥送來了,這會兒都還是熱乎著呢。
  下人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就熬這麼區區一碗藥,是怎麼動用到安王府上下百來口人的?
  雖然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但他們也已經倍覺震撼了。
  等到發現,就算這安王府上的小太監都站在院兒裡了,但五姑娘依舊有條不紊、動作舒緩的時候,他們心頭的震撼就更上一層樓了。
  難怪人家五姑娘將來便是要做安王妃的呢!換府上別的姑娘來,只怕早已經急得手忙腳亂,恨不得立刻將安王府的人迎進門了。
  等蕭七桐的那股起床氣慢慢消散了,又洗淨了手臉,裹了身暖和的披風。她這才推門走出去。
  從那小太監手裡接過了藥。
  「有勞常公公了。」
  「不不,奴才當不起。」常英笑得幾乎快要成一朵花了。
  蕭七桐抬起碗便要喝,常英卻趕緊攔住了她:「五姑娘且慢,王爺吩咐了,說得您先用了些食物,才可喝藥。」
  院子裡眾人聽了,頓時將頭埋得更低了。
  安王待五姑娘也實在太過細心了。
  蕭七桐眼底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她從善如流地將那藥碗遞給了樂桃:「先叫他們擺早飯吧。」
  樂桃忙點頭應了。
  這廂常英卻還沒走。
  常英微微一笑,道:「王爺說了,得瞧著姑娘吃了食物,喝了藥,方才能回去呢。」
  「我又不是孩子。」
  「王爺說了,怕您覺得苦呢,萬一不想喝呢……」
  蕭七桐聽了覺得有些新奇。
  原來在江舜心頭,她是會怕苦的?
  江舜這番吩咐乍看多此一舉,但當常英將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蕭七桐又隱約覺得心頭緩緩滑過了一股暖流。
  等蕭七桐隨意用了些食物,那藥碗裡的汁水正巧不燙了,溫熱適中可入口。
  蕭七桐仰頭一飲而盡。
  她對吃藥並不排斥。
  上輩子她病著的時候,想有個大夫給她看病開藥來吃,卻都因為程敏月從中作梗的原因,最後靠著自己生生熬過去了。
  既然知曉吃藥是為了治病。
  哪怕再苦,她也覺得裡頭是帶著一絲甜的。
  常英在一旁瞧了,心中暗暗道。
  這五姑娘瞧著柔弱,動作卻是半點也不含糊。
  一邊感嘆著,他一邊動作飛快地從小廝手中拿過了一個玉罐子。
  那罐子只有巴掌大小,小巧可愛。
  瞧著像是什麼任人把玩的小物件一般。
  但當常英掀開蓋子,一股淡淡的甜味兒立即便竄進了蕭七桐的鼻子。
  蕭七桐怔愣之餘,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江舜還記得……將蜜餞同藥碗一併送來!
  蕭七桐捻了一個送進嘴裡。
  常英這才笑了笑,帶著幾個小廝離開了。
  等他們走了,樂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小聲道:「安王殿下待姑娘真好。」
  到這時,樂桃已經全然記不起那寧小侯爺了。
  縱使京裡頭也常說,這寧小侯爺面容俊俏,一手長槍舞得虎虎生風,正繼承了臨陽王當年的風采!
  但這會兒在樂桃心底,這寧小侯爺實在連安王的一根頭髮絲兒也比不上了!
  樂桃忍不住又笑了笑:「真好。」
  說著,竟是自個兒笑起來了。
  蕭七桐輕拍了下她:「發什麼夢呢?去挑些衣裳首飾來。」
  她年紀小,身形也比樂桃要瘦小。但由她做來這樣的動作,半點也不讓人覺得違和。
  隱隱的,整個院兒裡的下人們,再沒有半個人將蕭七桐視作一個小姑娘對待了。
  樂桃轉身去挑了。
  只是沒多久,她又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樂桃皺著眉,道:「如今姑娘的首飾、衣裳滿滿好幾個箱子呢……還真不知曉挑什麼好,姑娘不如去瞧瞧?」
  蕭七桐聞言怔了下。
  仔細一盤算,似乎是這樣。
  自打重生以來,她便得了不少玩意兒。
  江舜送來的。
  皇帝、皇貴妃送來的。
  鴻欣郡主送來的。
  就連項皇后也送了東西來……
  這是蕭七桐上輩子絕沒有過的體驗。
  衣裳首飾堆滿屋。
  乍然間,還真有種被人嬌寵著的感覺。
  不過蕭七桐很快便清醒了。
  她起身去,挑了身暖黃色的衣裳。
  首飾便選得素淡多了。
  唯一亮眼的,便是那日太皇太后賞給她的瑪瑙珠串。
  樂桃見狀,還覺得頗為可惜:「姑娘怎麼不戴殿下送的頭面?那套頭面才好看呢,若是戴出去,不知曉多少的姑娘要羡慕死。」
  蕭七桐輕笑一聲沒說話。
  旁人會不會羡慕死,她不知曉。
  但她鐵定沒走上幾步,脖子先折了。
  等換了衣裳,戴好了首飾。
  等著臨陽侯府的馬車一到,蕭七桐便上了馬車,與鴻欣郡主、單嬌靈一併坐著馬車,往城郊去了。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
  蕭家的三姑娘、三姑娘,甚至還有蕭詠蘭也才收拾一番,跟著上了馬車,也往城郊去了。
  蕭詠蘭未跛腿之前,與京中府尹的千金有兩分交情,這才厚著臉皮得了個邀請。
  而,這會兒臨陽侯府裡。
  寧小侯爺也牽了匹馬,欲往城郊去。
  小廝們都知曉他一貫放心不下郡主,這會兒定然是要跟去的,於是也都未曾多問。
  寧小侯爺翻身上了馬,不自覺地想。
  這等盛宴,往年京中貴女必然齊聚一堂。與妹妹玩得好的姑娘,定然也都一併去了。
  「駕!」寧小侯爺一揚鞭。
  身影颯爽。
  建王府上那一見,再加上孫家宴會那一見,許多女子都知曉,蕭七桐的模樣生得著實標緻,若鴻欣郡主邀她前來,還不知曉有多少人要被搶去了風頭。
  貴女們絞盡腦汁,回憶著那兩日蕭七桐的打扮,便想著要作盛裝打扮,將她的艷麗壓上一頭才好。
  若非知曉滿頭釵環,實在顯得低俗,她們恐怕便要將釵環戴滿,務必艷光逼人,將蕭七桐襯得窮酸起來才好。
  等她們都先到了約定的場地,依次下了馬車。
  見彼此都打扮得前所未有的美麗,一個照面兒,便都明了了彼此的心思。於是互相笑了一笑,心頭不由期待起,蕭七桐今日要打扮成什麼模樣。
  今日總不至將她們的風頭都奪過去了。
  「可惜丁姑娘不在京裡,否則便要叫她曉得,她生得那樣好看,便也不算什麼……」
  「莫說了,瞧瞧,那是臨陽侯府的馬車。」
  「說來也真是怪,從前這鴻欣郡主不大喜歡這蕭五,怎麼突然又與人親近起來了?」
  她們的疑問自然得不到解答。
  而隨著那馬車愈來愈近,她們也沒再揪著這樁事說下去。
  馬車停住。
  小廝忙放下了凳子,一個婆子忙將簾子打了起來。
  單嬌靈頭一個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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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這小姑娘不大懂得打扮自己,她頭上又淨是幾個哥哥,因為常年混跡於行伍間,還未娶妻。自然也沒什麼嫂嫂來為她操持。
  因而單嬌靈打扮得極為平常,她們只瞧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緊跟著,她們卻又見一個年輕女孩兒下來了。
  那不是鴻欣郡主。
  她穿了一身暖黃色的衣裙,款式平常,仿佛扔進人群裡便找不著了。
  而頭上更是隻著素釵。
  但這樣一身素淨打扮,反倒將她身上的氣質凸顯了出來。
  文文弱弱。
  模樣脫俗。
  她們著一身盛裝,在她襯比下又俗氣起來了。
  眾人險些撓破了掌心的帕子。
  這蕭七桐可好生有心機!
  她們往莊重素淡打扮的時候,蕭七桐便艷壓群芳。可如今她們著了盛裝,偏蕭七桐又素面示人。總歸都是她們中間最亮眼那一個。
  不久鴻欣郡主也跟著下了馬車。
  她倒是經由老王妃好生收拾,如今瞧著嬌俏可愛。
  只是這會兒換誰站在蕭七桐身旁,都要平白被壓一頭。
  眾人打起笑容,先和鴻欣郡主、單嬌靈問了好,最後方才是蕭七桐。
  誰都不是蠢貨。
  如今蕭七桐既得了帝後、皇貴妃的認可,就連宮中的太皇太后都沒說什麼,她們縱使心頭嫉妒蕭七桐摘得了安王這根高枝,可這會兒面上也不會落蕭七桐的面子。
  背地裡動手的機會多的是。
  何必將一切擺在大庭廣眾之下,留人話柄?
  待眾人一併問過好後,她們便各自散去了,尋自己平日裡玩得好的姑娘去采花,或是坐下來一併飲酒。
  大歷朝的女子也是會聚在一起飲酒的。
  坐在一處飲酒論詩文,是閨閣間極為流行的一樁事。
  鴻欣郡主得了母親的吩咐,不敢飲酒。她便只能眼巴巴地瞧一瞧。
  單嬌靈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便出聲問:「往年我們愛去那裡玩,那邊有好大一片的花,不采,就瞧著也特別好。」
  蕭七桐點了頭:「那便去瞧吧。」
  見她開了口,另外二人才帶路,將她往那邊引去。
  這樣一瞧,倒仿佛三人中,竟是以蕭七桐為首似的。
  蕭七桐心下也隱隱有所覺。
  除卻開始的驚訝後,蕭七桐便不覺得奇怪了。
  鴻欣郡主心思單純,一心覺得對不起她,自然若有若無地順著她。
  而單嬌靈心思就更簡單了,她想著蕭七桐從前少出門,她們從前都不知曉玩過多少地方了,自然這會兒是聽蕭七桐的。
  只是三人行了沒多久,鴻欣郡主便猛地頓住了腳步:「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說完,她有些緊張地往那邊瞧了一眼。
  蕭七桐順著朝那邊看去,頓時瞥見了項詩鳶的身影。
  倒也是巧了。
  今日項詩鳶著的也是暖黃色衣裙,只是她年紀更長,身量也更高些。這樣打扮,便透著一股嫻雅的味道。
  她容貌也生得美麗大方,舉手投足從來都是世家女效仿的對象。
  蕭七桐不懂得那麼多的循規蹈矩。
  她五官又生得比項詩鳶更為妍麗。
  二人雖然著了相近的衣裳,但一人卻像是被嵌在框裡的玉像,沒什麼光華。
  另一人卻像是……
  鴻欣郡主猛地想起來,有一回蕭五姑娘頭上戴的蝴蝶簪子。
  對……就像是那躍然落在枝頭的蝴蝶,輕盈動人,透著動人靈氣。
  蕭七桐抿脣淺淺一笑。
  她從來是不怕與人撞衫的。
  左右醜的那個人不是她,這尷尬的自然也不會是她。
  「不是說要去瞧花麼?」蕭七桐笑了笑。
  單嬌靈見她沒有半分退怯猶豫,便也笑著道:「那咱們往前去吧。」
  鴻欣郡主也不好再勸,想來想去,項詩鳶也做不了什麼,便放心了。
  隨著她們往前行去,此時那頭項詩鳶也朝這邊瞧了過來。
  項詩鳶的目光在蕭七桐身上的衣衫略作停頓,隨後便挪開目光,先帶著幾個朋友去往別處了。
  她到底是見多識廣,別人瞧不出來的,她卻瞧得出來。
  看似她和蕭七桐穿的一樣的衣裳。但實際上,她身為項家盡心教養出來的女兒,身上衣裳自然不凡,乃是出自霓裳軒的,光上頭不起眼的紋繡,都是有數十個繡娘一併才繡出來的。
  可又哪裡比得上蕭七桐呢?
  她那身衣衫,分明就是貢品。
  若她沒有記錯,該是放在姑姑宮中的。就這樣的料子,整個皇宮也不過尋得出二十來匹。鳳鸞宮方才只有兩匹。
  後頭姑姑吩咐人拿料子去裁了衣裳。
  那衣裳顏色俏,卻又並不艷麗。顯得素淡大方,但又不讓人覺色澤死板。
  當時項詩鳶一眼瞧了,便喜歡得緊,只當姑姑是做給她的。
  只是後頭等了許久,都沒見姑姑將那身衣裳賞給她,項詩鳶心下失望,倒也不覺難過,只是心頭喜愛非常,便轉頭讓霓裳軒做了身一樣的來。
  直到今日,她方才知曉,原來那身到了蕭七桐的身上。
  項詩鳶不自覺地掐了掐掌心。
  幸而旁人不知道個中曲折,否則,只怕要有人嘲諷她,不僅失了個安王,連套衣裳都留不住了。
  項詩鳶不想再看見蕭七桐,只怕越瞧,心頭翻涌的情緒便壓得她更加難受。
  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那日在宮裡撞見安王時,他說的話。
  鼻間似乎隱隱都還飄著那股藥味兒。
  「走吧。」項詩鳶出聲催促。
  旁人自然不理解。
  在他們看來,項家比蕭家勢大,項皇后雖說不受寵,但到底是國母。而項詩鳶儀態端方,是京裡頗有盛名的才貌雙全的女子。她須怕蕭七桐什麼?
  項詩鳶幾人走進了一處林子。
  她們本意是想要避開蕭七桐,誰知曉走了沒多久,便聽見林子裡有幾個女孩兒正在低聲議論。
  「你們曉得嗎?項皇后賞了東西到蕭家,這項家倒也實在大方,眼瞧著項詩鳶便要許給安王了,誰知曉蕭七桐橫空出世,如今項傢什麼也沒得到……就這樣,還主動給蕭七桐賞東西呢。」
  「項家早就不如從前了呀,縱使有個皇后又如何?膝下無半子,百年後又有什麼可倚靠的?項家說是皇親,但敗落也就這些年的事了……」
  「你倒是膽子大,還敢議論他們的事!……我聽聞項詩鳶甚為愛慕安王,興許日後去給安王殿下做個側妃呢。咱們也是得罪不起的。」
  「也就項詩鳶家世好,否則,咱們也能去爭一爭……」
  幾個女孩兒說著便嬉鬧了起來。
  言語間全然不將項詩鳶放在心上。
  此時項詩鳶身後的朋友,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項詩鳶面上平靜:「走吧。」
  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只是誰也沒瞧見,她那掌心,都快掐出血印子來了。
  等項詩鳶一行人走了。
  蕭七桐便隨鴻欣二人,往那片花海去了。
  而此時,那些貴公子們方才驅著馬兒,坐著馬車,姍姍來遲。
  其中有一人自然吸引足了目光。
  「寧小侯爺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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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寧小侯爺家世好,又生得俊朗,家裡又沒有旁的親戚,那老王妃據說又不大管事,想來去做個侯夫人,實在風光得很,婆母不立規矩,也不頭疼旁的親戚。
  何況這位寧小侯爺疼妹妹得很,每年妹妹出門,他總要暗暗跟在後頭。瞧了他這樣疼寵鴻欣郡主,便難免有些年輕女子動了心,想著若是做了他的妻子,得了同樣的疼寵,該是何等的幸福。
  因而當他和蕭七桐解了婚約時,京中不少人都拍手叫好。
  如今見寧小侯爺來了,她們一則春心微動,心下自然開心。二則卻是想要瞧蕭七桐的笑話。
  雖說蕭七桐如今與安王定下了婚事,但被寧小侯爺退婚的事,總歸是奇恥大辱!
  待這二人見了面,還不知曉要如何精彩呢。
  且說這廂寧小侯爺翻身下了馬,環顧四周,沒瞧見自己妹妹也就算了。
  一眼望去,鶯鶯燕燕,個個都打扮妍麗,釵環聲響在耳側,鼻間也滿是濃重的脂粉氣。
  寧小侯爺頭都快要昏了。
  這會兒不少人都在打量寧小侯爺。
  蕭詠蘭同樣如此。
  她悄悄地別過頭,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朝寧小侯爺投去,面上隱約露出了一絲嚮往之色。
  安王殿下固然令無數人神往。
  但在她心頭,寧小侯爺卻更令她傾慕。
  自從知曉她那短命的五妹妹,有個指腹為婚的寧小侯爺,她便生出了奪人的心思。有什麼比奪走蕭七桐的東西,更讓人快意呢?
  何況寧小侯爺容貌俊美,地位不凡。
  對於當時的蕭詠蘭來說,這已經是她所能見到的,最為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坐在蕭詠蘭對面的女子,卻忍不住露出了譏諷的眼神。
  人家寧小侯爺連蕭七桐都未看上,何況是蕭家的一個庶女,一個面容普通的跛子?
  瞧瞧這一身舊衣裳,哪來的底氣讓她直視寧小侯爺?
  蕭詠蘭這會兒壓下狂跳不已的心,轉過頭,問:「蕭七桐去哪兒了?」
  旁的姑娘紛紛搖頭:「誰知道呢,好像是跟著鴻欣郡主走了吧。」
  蕭詠蘭卻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蕭七桐顏面掃地的模樣了。
  這時寧小侯爺將馬兒交付給小廝,自己緩緩朝這邊走了過來。
  這邊女賓眾多,寧小侯爺也不好走得太近。於是他等走到一丈遠處,便在那處站定問:「可姑娘瞧見我妹妹了?」
  眾人望來望去,一時竟沒有誰正經回答寧小侯爺的話。
  寧小侯爺的目光便也跟著他們掃來掃去,最後不自覺地一滯。
  這麼多個穿著鮮亮的姑娘裡頭,卻偏有個穿著檀色衣裳的。
  像極了那日,她從臨陽侯府離開時的打扮。
  寧小侯爺的心不自覺地一揪,連呼吸都放得輕了起來。
  但他強自按住了這種情緒。
  「小侯爺在看我們?」
  「不,好像在看你……」蕭詠蘭對面的女子,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蕭詠蘭聞言,先是不可置信,隨後便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在看她?
  蕭詠蘭竭力克制著轉頭過去瞧的衝動。
  如果小侯爺在看她,那小侯爺遲早會走到她的身邊。
  再等等……
  她不能拋卻矜持。
  蕭詠蘭努力地繃住了嘴角,但她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於是看上去就像是又哭又笑一樣,模樣實在有些好笑。
  對面的兩個女子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諷刺的笑。
  蕭七桐等人遲遲未歸,就連項詩鳶也仿佛沒了蹤影。
  一時間眾人覺得有些無趣,便漸漸收斂了目光,只顧著自個兒玩投壺遊戲。
  蕭詠蘭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寧小侯爺走到她身邊來。
  而就在這時候,有人傳出一聲驚呼。
  有女子道:「似是寧小侯爺在射箭玩兒……」
  隨即便能又聽見人高聲道:「小侯爺好箭術!」
  蕭詠蘭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腦中已經在勾勒寧小侯爺搭弓射箭的英姿了……她的眼裡不由漸漸顯露出了迷醉之色。
  那廂寧小侯爺收了弓箭,本能地又轉頭朝女眷那邊掃去。
  妹妹可在其中?
  她們可在瞧他?
  寧小侯爺目光一定,落在那抹檀色身影上。
  緊跟著檀色身影猛地轉了過來。
  寧小侯爺胸口一緊……
  下一刻,卻被憤怒所填滿。
  不是她!
  這個穿著檀色衣裳的,根本就不是她!
  這張面孔雖然秀美,但卻離她相差甚遠!
  氣質更如同雲泥之別!
  那檀色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便透著隱隱約約更令人意動的美,而穿在這人的身上,卻只透著陳舊老氣。
  寧小侯爺情緒原本高漲,這會兒卻陡然被摔在了地上,自然多有不快。
  他冷冷瞪視一眼對方,當即別過頭,將弓箭扔給了一旁的小廝,遂不肯再射箭了。
  這會兒,寧小侯爺只覺得自己方才的舉止仿佛耍猴戲一般,白給旁人瞧去了!
  這廂,蕭詠蘭在觸及到寧小侯爺冰冷的目光後,嚇得渾身一顫,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小侯爺那高高在上,如俯視螞蟻一般的目光令她覺得害怕。
  她那股刻入骨子裡的自卑又被喚醒了,侵蝕著她。
  她方才做錯了什麼?
  為何還未同小侯爺說上一句,便招了厭憎?
  此時一旁的女子們低低笑了起來。
  「蕭姑娘莫放在心上,小侯爺脾氣不大好,除了鴻欣郡主,誰的面子都不肯給呢。你那妹妹不也遭他狠狠下了面子嗎?」
  蕭詠蘭聞言,這會兒卻實在笑不出來。
  她面上灼燒,自然聽出了這幾個賤人的嘲諷挖苦之意。
  然而蕭詠蘭沒有想到,這一刻的面上燒灼,並非最後的折磨。
  人群裡有誰低低地道了一聲:「鴻欣郡主來了!」
  眾人立即來了精神。
  鴻欣郡主回來了,那不是代表著蕭七桐也回來了嗎?
  這會兒施以密切關注的不止是她們,更有寧小侯爺。
  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朝妹妹那邊看去。
  下一刻,他便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龐。
  這才是她。
  哪怕打扮素淡,但無損半分的美麗。
  反而更添了幾分風姿。
  寧小侯爺攥緊了手掌,頓時覺得自己那點兒可憐的文化素養,恍惚間又得到了提高。
  蕭詠蘭也看見了蕭七桐。
  她急急地喘了口氣,只覺得蕭七桐的滿身光華,頓時將她襯得如同村婦一般。哪怕此刻她並沒有和蕭七桐站在一起,但那無形的壓力已經快要將她壓垮了。
  她要讓寧小侯爺知曉,這個女人,便是被他退了婚的女人!
  蕭詠蘭咬了咬舌尖,大聲道:「等了五妹妹許久,可見到五妹妹回來了。」
  說完,她便展露出了一絲得意。
  可寧小侯爺壓根就不記得蕭詠蘭這號人物。他既不認得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蕭詠蘭口中的「五妹妹」,便是遭退婚的蕭五了。
  他盯著蕭七桐看了一會兒,隨後覺得實在不妥,便忙將目光挪開,挪到了鴻欣郡主的身上。
  寧小侯爺攥著手掌,大步走上前,笑道:「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你也實在不省心!竟是自個兒先跑去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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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寧小侯爺口中責備的是鴻欣郡主,但目光卻隱隱朝蕭七桐看了一眼。
  蕭七桐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這位寧小侯爺莫非退了她的婚,尤然覺得不解氣。這會兒還要用眼刀子戳她?
  那可真夠小肚雞腸的!
  鴻欣郡主這會兒卻瞪了瞪蕭詠蘭。
  她心思單純,可不代表她是個不通世事的人。蕭詠蘭想幹什麼,瞎子都能瞧出來了。
  當初事情是臨陽侯府弄出來的,今日自該臨陽侯府來承擔。
  鴻欣郡主一手推開了哥哥,道:「我不與哥哥玩了。」
  說罷,便牽著蕭七桐要往原路返回。
  寧小侯爺站在那裡愣了愣,卻沒出手攔,更沒有發脾氣。
  旁人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怎麼半點尷尬的氣氛都沒有等到?
  難道說……難道說寧小侯爺壓根不認得蕭五的長相?
  想通這一點後,眾人便立即明白了。
  於是有那麼一個原本就對蕭七桐不服氣的女子開口了:「蕭五姑娘少有出門的時候,不如鴻欣郡主帶她同我們一起玩行酒令吧?」
  蕭五姑娘?
  那個蕭家五姑娘?!
  寧小侯爺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
  他打量著妹妹一行人。
  除了妹妹、單嬌靈和她之外,便再沒有別的姑娘與她們同行。那這蕭五姑娘是誰,幾乎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寧小侯爺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享至今日,少有煩惱的時候。
  正因為長得無憂無慮,方才也沒對誰有過好感。
  可這個方才有了那麼一絲好感的少女,卻原來……卻原來就是被他退了婚的蕭五?!
  寧小侯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誕,他的眉頭緊緊皺著,手掌虛無地握緊,眼底光芒紊亂。
  他靜不下來。
  旁邊的人都還在等著看笑話。
  可是那寧小侯爺怎麼還沒有動?難不成是見了蕭七桐,氣傻了?
  鴻欣郡主瞧了哥哥的模樣,被嚇得不輕。
  寧小侯爺臉色鐵青,瞧著便是極為不滿的樣子。他難道還要出聲羞辱蕭五姑娘不成?
  鴻欣郡主害怕地抓緊了蕭七桐的手,然後瞪向了寧小侯爺。
  寧小侯爺猛地接觸到妹妹的目光,頓時一怔。
  他差點忘了……
  在所有人跟前,包括在她跟前,他都是那個在她最為狼狽之時退了她的婚,令她成為滿城笑柄的人。
  寧小侯爺本能地往後退了退,神色竟是都恍惚了起來。
  他身邊的小廝忙擔憂地出聲喚:「侯爺……」
  但寧小侯爺這會兒卻突然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他想起來初見她第一面的時候。
  姣若秋月,燦如春華。
  又想起來目送著她出府的時候。
  她穿著顏色沉悶的檀色衣裙,鞋履沾染了泥土,他卻不自覺地盯住了她,甚至有些想給她擦乾淨。
  然而腦子裡很快又浮現了,妹妹與她說,蕭五是個好姑娘時,他滿口不信的輕蔑。
  寧小侯爺捏緊了拳頭。
  其他人都暗暗看著好戲。
  蕭五轉頭就和安王訂了婚,反讓臨陽侯府成了笑話。寧小侯爺重面子,又年輕氣盛,恐怕此時見了蕭五,恨不得動手打人了哈哈……
  眾人隱晦又大膽地打量著蕭七桐的神色。
  然後他們就見蕭七桐掀了掀眼皮,直接從寧小侯爺身邊掠過了。
  而寧小侯爺還如木樁子一般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像是被驚住了一樣。
  他們又哪裡知曉,二人一早便在臨陽侯府見過面了。
  因而就算此時再見,蕭七桐自然也不覺得有一絲尷尬。
  自卑的人,方才會覺得尷尬難受。可她的心理早已足夠強大,莫說這會兒碰見了寧小侯爺,就算對方當場令她下不來台,她也自然有本事叫寧小侯爺先一步顏面掃地。
  既如此,又有什麼可畏懼的?
  蕭七桐轉了一圈兒,特地挑了個靠著溪水的地方。
  其他人已經擺了酒盞在溪水邊,顯然打算玩一出曲水流觴。
  蕭七桐隨手轉了轉杯子,然後抬頭看向鴻欣郡主:「這裡如何?」
  見沒有起衝突,鴻欣郡主登時松了口氣,笑盈盈地走上前,一塊兒坐下了。
  單嬌靈也緊隨其後。
  這會兒寧小侯爺就被忽視得更徹底了。
  眾人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又將目光投向了寧小侯爺。
  小侯爺何等驕傲的脾性,難道這會兒便不覺生氣嗎?
  寧小侯爺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張開的五指還微微顫抖著。
  為了緩解這種癥狀,寧小侯爺又劈手奪過了小廝手裡的弓箭,大步朝前走了,連回頭看一眼也不敢。
  他的整張臉都在發燒。
  那灼燙的溫度,仿佛在譏諷他過去的所作所為。
  他連扭頭再去看一眼都不敢。
  「小侯爺!小侯爺您慢些……」小廝摸不著頭腦,只能快速追了上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
  心說,這是發火了吧?
  嘿,果然,瞧見蕭七桐還是心下大為不喜的。
  寧小侯爺很快就竄進了小林子裡頭。
  他突然頓住腳步,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弓箭,然後猛地砸了出去。因為力道之大,面前的大樹都猛地搖了搖。
  他身後跟來的小廝,嚇得當即縮了縮脖子。
  寧小侯爺整個人都像是被火把點著了。
  他從小到大,還未這樣羞臊過。
  他幾乎不敢回去面對那人。
  那點兒剛生起來的好感,霎時被壓了個粉碎,轉而變為了強烈的羞恥。
  這廂。
  蕭詠蘭對面的女子,撇了撇嘴,小聲道:「你那妹妹果然是個臉皮厚的,都叫小侯爺視如蛇蝎了,她偏還能鎮定自若地坐在那裡與人飲酒。」
  蕭詠蘭嘴脣微微發白,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蕭七桐往臨陽侯府去了幾回,別人不知曉,但她卻知曉!
  寧小侯爺疾步離去,未必是惱了蕭七桐。
  她雖然腿瘸了,但眼神卻好得很。
  因為她又一早就懷疑蕭七桐往臨陽侯府去,是與寧小侯爺有了什麼私情,因而這時候她便掠過了表面,盯住了寧小侯爺發紅的脖子根。
  好好的爺們兒,見了姑娘便紅到脖子去了,那不是心中有所意動是什麼?
  誰人發怒是這般模樣的?
  蕭詠蘭掐著指甲,心往下沉了沉。
  眾人見這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心下便始終覺得不得勁。她們本就不打算將蕭七桐納入她們的圈子中,這會兒鴻欣郡主將人帶來也就罷了,她們正盼著瞧蕭七桐出醜呢。
  如今就這樣輕輕放下,那如何成?
  於是便有女孩兒抬手放了一個木托盤入小溪中,那托盤之上放了酒杯。
  她笑道:「這酒杯到了誰的跟前,誰便作詩如何?若是作得不好,或是作不出的,便喝了這酒。」
  其他人目光打了個轉兒,輕飄飄地從蕭七桐身上掠過,然後拍手稱好。
  誰都知曉蕭七桐的生母,在誕下她後不久便沒了。後頭繼室程敏月進門,這蕭五姑娘便沒見出過門,想來,這繼母也不會為她請什麼老師。
  蕭七桐行事粗暴狠辣,目中無人。
  應當便是沒讀什麼書的。
  想來便讓人覺得牙癢癢。
  那安王殿下是何等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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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滿腹詩書經綸,隨手便可成錦繡文章,一幅墨寶令天下無數人追捧,連皇上都多次誇讚……就這樣的安王,卻偏要配個空有外表的蕭七桐。
  真叫人恨呀。
  若說是項詩鳶,大家還不至於如此嫉恨。
  畢竟多數人早就瞧出了苗頭,何況項家雖有落敗,但到底是高門大戶,乃是經歷了數百年的世族之家!而如今項家還有位皇太妃和皇后呢。
  更莫說項詩鳶自幼受到良好的教養,詩書棋畫,無一不通,身上滿滿都是世家貴女的氣質。
  因而若是項詩鳶為安王妃,她們縱使心頭有些許嫉妒,但也知曉,那是人家出身好、模樣好、學識好,正配安王呢!
  可蕭七桐比之她們尚且不如。
  又與她們這些京中貴女的行事,大相徑庭。
  那又如何令她們覺得甘心?
  一些玩得好的女孩兒相視一笑,隨即轉頭看向了蕭七桐,柔聲問:「從前少有和五姑娘一起玩的時候,也不知曉五姑娘愛玩什麼。五姑娘便與咱們一塊兒玩這個,如何?」
  蕭七桐瞥了眼盤中的酒。
  「不玩。」
  眾人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沒想到蕭七桐不按常理出牌。
  哪有人這樣直接了當拒絕的?
  蕭七桐用手勾了勾杯子,一股香氣竄入鼻中。
  她微微垂下眼眸:「勸你們也莫要玩。」
  女孩兒笑了:「蕭五姑娘特地挑了個臨溪水的位置,卻不玩,是何道理?」
  「這邊風景好。」
  「五姑娘當真不隨我們一起玩麼?」
  「這是榆桑酒,與旁的酒都有不同。此酒性寒,松州一帶入春時便開始炎熱起來,於是那邊的富貴人家愛榆桑酒祛熱避暑。」蕭七桐歪了歪頭,用平靜的口吻,說著令所有人都臉上泛紅的話:「飲得多了,可致宮寒,日後有礙孕育子嗣。」
  眾人臉上漲紅,叫她嚇壞了。
  世家女的作用,大都是被父兄拿去嫁個好人家,為自家結一門好的姻親,以作強強聯手。
  若真是這樣……
  那豈不下半生都毀了!
  她們訥訥之下,頓時竟是無法再對著蕭七桐說出話來。
  而此時有人怒聲斥道:「這酒是誰帶來的?」
  有個綠衫女子怯怯起身:「是我帶來的,這酒是我兄長從松州帶回來的……說是當地極為難購得的酒水,更是當地一絕,我才……才想著帶來邀大家一飲。」
  其他人聞言,恨恨瞪了她一眼。
  倒是沒再多說什麼。
  她們還能說什麼?
  多虧蕭七桐出言提醒,否則她們便要將這酒當新鮮玩意兒了。方才她們便喝了兩口,入口清且涼,無比爽口。都還有人動了心思,回家令府中采買些來呢……
  頓時尷尬的氣氛蔓延開。
  周圍一片沉寂。
  「那便不飲酒了,不如采些花來泡茶,男子作行酒令,咱們便作行茶令如何?」並非人人都感念蕭七桐的,還是有人不死心地出聲了。
  只是方才主動提出一併玩曲水流觴的姑娘,這時候將嘴閉得緊緊的,沒有再開口了。
  蕭七桐此時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那說要「行茶令」的姑娘。
  那姑娘原本還有些怯意,但等蕭七桐和她對視上以後,她反倒大膽了起來。
  一起玩玩,作作詩詞,誰也挑不出錯處來。
  誰又能說,她們是故意為難蕭七桐呢?
  「不玩。」這回蕭七桐還是答得乾脆利落。
  那姑娘便趁機緊跟著問:「蕭五姑娘可是不善此道?」
  「是啊。」蕭七桐應得坦蕩。
  這時候,終於從林子裡鑽出來的寧小侯爺,恰好聽見了這麼一段對話。
  她們在蓄意為難她。
  她明明已經拒絕了,她們卻還想要瞧她吟詩作對,定然是想瞧她出醜了!
  寧小侯爺也不善詩文。
  這會兒竟有些感同身受。
  等瞧見蕭七桐那張五官妍麗的面龐上,神色大方輕鬆,沒有一絲緊張或侷促的時候,寧小侯爺繃緊的心松了,同時心頭又升起了那麼一點不可言說的敬佩。
  少有人能做到她這般模樣吧?
  這麼多人都圍著她,她卻能坦然拒之,行事隨心,絲毫不畏懼旁人的誹謗議論。
  寧小侯爺的心頭不由微微鼓噪起來。
  他突然轉頭又吩咐小廝:「把我那弓箭撿回來!」
  小廝張張嘴,剛想問您是不是撞邪了。但瞧小侯爺目光清明,顯然正常得很。
  小廝也只好又回去撿了。
  只是一邊走,他卻一邊忍不住想。
  從前小侯爺並非是這等騷包賣弄的人啊!
  怎麼突然就變了?
  還心思變幻極快,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
  此時只聽得又有人狀似好意地道:「那如何成?五姑娘從前若是沒學過,從今個兒起,便該要學了。安王殿下出了名的好讀書。吟詩作對拈手就來。五姑娘若是什麼都不會,日後怎麼與安王殿下聊到一處去呢?」
  就盼著她聊不到一處去才好呢。
  那人暗自笑了笑。
  這頭寧小侯爺猛地捏緊拳頭。
  她姿態坦蕩。
  這些人卻遮掩如小人!
  他雖說也不是個東西,前頭退了蕭五姑娘的婚,可他卻沒暗地裡刁難諷刺她!
  要他瞧,這安王殿下也著實不是良配!
  他與蕭五姑娘定下親事,又為蕭五姑娘招來多少敵視的目光?
  寧小侯爺腦子裡正亂糟糟地想著。
  卻突地聽那頭蕭七桐噗嗤一笑,那笑聲清脆悅耳,仿佛箜篌絲樂之聲。
  便聽她道:「我不需要會呀,逢年節宴會,自有人會的。」
  言下之意便是,安王殿下會,讓他頂上便成了。
  眾人聽見她這樣胸無大志、毫不思進取的言論,頓時一口血噎在後頭,吞吐不得。
  到底還有人存了三分良心,忙出聲打了圓場,道:「往年都是這樣玩,也實在沒什麼意思,不如便玩玩別的吧,五姑娘可有什麼想玩的?」
  這便是將主動權遞到蕭七桐手邊了,好讓她選不會令自己露怯的項目。
  這些個姑娘,有嫉恨蕭七桐的。
  但自然也有愛恨分明的。
  我們雖然依舊不喜歡你,妒忌討厭你。可你方才既然救了我們,自然便該還你的大情,還清楚再說旁的。
  蕭七桐上輩子遊歷天下,還真見過不少新鮮玩意兒。
  至少眼界比這些京裡頭的姑娘廣了不少。
  這些高門出身的貴女,自認為蕭七桐不常出門,便該是個眼界小、手段淺薄的。卻沒想到,她們那引以為傲的種種後宅手段,落在蕭七桐眼裡,方才叫淺薄呢。
  沒見過天下之廣闊。
  便以為爭寵奪夫婿,以一方內宅為天地,即是胸中有丘壑了。
  豈不可笑?
  「擲糠包,跳花盆,押加……在滇州一帶,極為流行。」
  她上輩子便是病死在那裡的。
  「還有葉子戲,投瓊,彈子,象?,飛石球……津州一帶愛玩。」
  「抓子兒,捶丸,雙陸……是豐州一帶愛玩的。」
  有人忍不住道:「你怎麼知曉的?」
  蕭七桐不是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蕭七桐眸光微閃:「書上都有記載,如雙陸的玩法,如今幾近失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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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眾人聽了這話,一部分人暗暗咋舌,原來蕭七桐並非不通文墨,相較之下,竟是懂得比她們更多;卻還有一部分人仍舊心下輕視,背過身去還要輕嗤一聲:「原來她愛看的盡是些閒書。」
  若論詩文。
  蕭七桐自然不比江舜的本事。
  但要論起玩遊戲,這兒還真沒幾個玩得過她的。
  蕭七桐一時間也懶得與她們玩,便擺手道:「還是選你們愛玩的就是了。」
  說罷,蕭七桐讓樂桃鋪平了厚厚的帶毛披風,然後便整個順勢躺下去休息了。
  眾人見狀:……
  這人,到底有沒有將她們放在眼中?
  她們做了這麼多,落在對方眼中,卻仿佛螞蟻撓癢一般。
  竟是半點反應都沒能喚起來。
  那還有何意義?
  不知何時,項詩鳶回到了席間。
  她落座,道:「不若玩投壺吧?今日采的花,便悉數送給拔得頭籌的人。」
  得個花沒什麼意思。
  但這花代表的意義,卻令眾人來了興致。
  若是就一人得了花,旁的人卻沒有。
  那自然是獨一份兒的風光!
  見項詩鳶出聲,眾人自然立即附和。
  於是遊戲便這樣定下了。
  蕭七桐便懶洋洋地躺在那裡,裹著披風,聽旁人投壺聲、溪水潺潺聲。鴻欣郡主與單嬌靈若是從果盤裡翻出了什麼甜滋滋的水果,還會立即順勢塞入蕭七桐的口中。
  蕭七桐連手都不必動,便享受極了。
  旁人見她這樣姿態,當然忍不住暗暗眼紅。
  私底下便笑道:「實在是個臉皮厚的!倒是敢叫鴻欣郡主和單家姑娘伺候她!鴻欣郡主與單姑娘都是家中獨女,平日裡誰不是叫家人捧在掌心的。她也真是大膽!」
  「蕭七桐本也沒人教養,是個沒規矩的,倒也正常……」
  那人話說到一半,突地驚叫了一聲。
  原來是寧小侯爺不知何時,站在了後頭。
  寧小侯爺瞪視了她一眼。
  那人忙閉了嘴,只小聲道:「那蕭五姑娘凶得很,鴻欣郡主心思單純,只怕叫她欺負了去。」
  寧小侯爺咬著牙道:「閉上你的嘴!在背後肆意議論,也不怕舌頭長一截!」
  那人哪裡想得到寧小侯爺這樣不留臉面,登時臉色一白,差點羞得昏死過去。
  這長舌婦的名聲若是傳出去。
  她還要不要臉面了?
  寧小侯爺卻壓根沒去理會她是何心情。
  他朝前面又走了兩步。
  見那些個姑娘,投壺半天也沒見中的。
  待一轉頭,又見蕭五姑娘似乎轉頭在往這邊瞧,寧小侯爺本能地渾身一緊。
  他突然一個大步上前,從一個女子手中奪過了箭矢。
  順手一擲。
  十支全中了。
  那女子面上一紅,以為寧小侯爺故意出手幫她,頓時羞怯得不知道該如何言語了。
  寧小侯爺卻忍不住小心回頭瞥了一眼。
  這會兒蕭七桐也的確在打量他。
  她在思考,這寧小侯爺突然發什麼瘋。
  難不成是想叫她知曉,她如今雖有了安王,但錯失他也實在是她的一大損失嗎?
  想著想著,蕭七桐自個兒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幸而這輩子重生在已經退婚後。
  不然她還真不知曉如何面對寧小侯爺。
  她已歷兩世,心智自然與旁人不同。寧小侯爺年輕氣盛,與她多半是合不到一處去的。沒了那樁婚事,正好。
  寧小侯爺哪裡知曉她在想什麼。
  見蕭七桐突然笑出聲來,他還以為蕭七桐是瞧了他的動作,心情愉悅。
  寧小侯爺不由又攥緊了拳頭,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旁邊的姑娘還在嬌聲道:「小侯爺。」
  其他姑娘正投來複雜的目光。
  寧小侯爺陡然回神,突覺自己的舉動莽撞,有些丟臉。
  只怕蕭五姑娘是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寧小侯爺脖子根又燙起來了。
  他匆忙轉身,叫上幾個好友,去一旁玩射箭去了。
  然而就在寧小侯爺剛轉身走後,便有人突然望著不遠處的幾輛馬車,驚呼道:「那是建王府、安王府的馬車!」
  眾人頓時暫且停住了遊戲,低聲議論起來。
  「莫非建王殿下、安王殿下也來了?」
  「今年倒是熱鬧了……」
  說這話的人欣喜不已。
  只是才欣喜到一半,她臉上的神色便又垮了下去。
  安王殿下說是平易近人,但實際上他很少出現在人前。
  凡是與他見過的文人墨客,大都誇讚安王殿下性情溫和,文采令人拜服。與他一併玩過的世家公子、公侯之後也對他甚為推崇。
  但還真沒多少人能有同他一併玩的機會。
  往年這樣的時候,是絕不會有安王身影的。
  這會兒她們想到個中原因,登時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什麼激動的心情都沒了。
  今年蕭七桐才來的。
  於是安王殿下便也來了……
  不少姑娘望著那幾輛馬車,都暗暗掐緊了指甲。
  心中的醋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缸了。
  很快,馬車近了。
  小太監放下凳子,打起簾子,迎下了貴人。
  侍衛們在旁邊圍作一圈兒,免得叫不長眼的來驚擾了主子。
  建王當先走下來。
  他相貌並未繼承應貴嬪的艷麗,只能說是五官端正,再加上他身量高,又有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氣質,自然便勝過無數男兒了。
  可隨即,安王走下馬車,眾人便不自覺地屏了屏呼吸。
  何為龍章鳳姿!
  便該是如此。
  等建王、安王二人一同近了。
  眾人便更覺得呼吸小心起來了。
  而蕭七桐原本都閉上眼接著小憩了,樂桃卻突然伸手推了推她。
  「姑娘!姑娘快醒醒!安王殿下來了……」
  蕭七桐不大想睜眼。
  這會兒陽光拂身,悠然自得。
  她難得有這樣舒坦的時刻。
  誰來打攪她的睡眠,她自然都大為不快。
  只是不僅樂桃在催促,這一刻,還有旁的人朝她瞧來。
  那些打量的目光甚多,像是恨不得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才好。
  在這樣的煩擾下,蕭七桐實在睡不著了,便也只好睜開了眼,然後由樂桃扶著,緩緩坐起身來。
  那廂建王江辰與江舜二人,待剛一走近,便正瞧見睡眼惺忪,微微打著呵欠,露出一截粉舌,身段柔軟仿佛沒有骨頭一般,緩緩由丫鬟扶著坐起來了。
  風拂過她的面龐。
  吹動著發絲,將那昳麗無雙的面龐,更完整地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江舜的步子不自然地滯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
  這京裡,恐怕尋不出一個,姿容氣質韻味更甚她的人來了。
  蕭七桐倚靠著樂桃,又緩緩站起身來。
  她身上的披風叫一陣風吹開了些,露出裡頭纖瘦的腰身。
  蕭七桐忙又伸手拉緊了披風,像是禁不得一點損傷的瓷娃娃,該叫人捧在掌心才好。
  眾人此時匆忙見禮,口呼:「建王殿下,安王殿下。」
  而此時蕭七桐慢吞吞地屈了膝蓋,動作大不標準。
  左右她是不大想行禮的。
  怪折騰人的。
  江舜近來對她的性子有了些許了解,見狀不由一笑,轉頭對江辰道:「那便是我的未婚妻了,她身子弱,行禮都要耗費一陣兒力氣,所以便行得不大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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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江辰卻陷入了驚駭之中。
  這便是那個據傳身子不行,卻心腸比誰都要毒,註定只會拖江舜後退的蕭五姑娘?
  江辰面色微沉,眼底有些冷。
  倒是與他那弟弟,一般的風光霽月式的人物啊!
  再回想起建王妃的面孔。
  江辰頓覺無味。
  兩位王爺的到來,吸引力明顯更甚前頭的公子哥兒們。
  建王已經娶親,安王也定下了婚事。
  不過總歸還有側妃的位置空在那兒。
  心氣高的自然不覬覦,但難免有些貪圖皇家名頭的,多少有些蠢蠢欲動。
  可這份兒蠢蠢欲動,在一轉過頭,瞥見蕭七桐的身影時,全都被打消個一干二淨了。
  都是要面子的人。
  蕭七桐不在這兒便罷了,人還在一旁呢,若是這時候便主動去接近安王殿下,叫蕭七桐打了臉,那便丟人了。
  她們毫不懷疑蕭七桐的脾氣。
  是當真會直接照臉打的!
  此時,那些個年輕公子也得了信兒,知曉兩位王爺來了。建王手中握有實權,安王最得皇上寵愛。
  這兩位,誰都樂得去結交。
  因而也不敢有所怠慢,匆匆迎了過來。
  「安王來了?」寧小侯爺一怔,只覺得今日似乎哪兒都不大順利。
  旁人聽他這樣問起,不由都尷尬了一瞬,並不敢立即應答,只怕損了寧小侯爺的面子。
  寧小侯爺見他們不答,心頭頓覺更為難受,他當即起身,道:「既是王爺來了,我便也該前往迎接。」
  寧小侯爺與安王平時並無往來。
  二人玩的圈子幾乎少有重疊的。
  畢竟前者習武,對讀書作詩一竅不通,而後者卻並不與兵器打交道,在詩文上頗有造詣。
  寧小侯爺領略過安王的風采,也知曉滿京城對他的誇讚推崇,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
  從前寧小侯爺也極為佩服他,畢竟他不善此道,自然便敬服那些有本事的。只是此時,寧小侯爺心頭的敬服半點也提不起來了。他一顆心沉甸甸的,往日意氣風發的寧小侯爺,這會兒瞧著卻是有些頹唐。
  轉眼,便到了兩位王爺的跟前。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行禮。
  也就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成了兩位王爺的主場。
  眾人熱情地邀請二人來玩遊戲。
  江舜便問:「方才玩的是什麼?」
  「投壺。」這頭有年輕姑娘應道,說完還忍不住問:「安王殿下也來玩玩兒麼?」
  沒有誰邀請江舜去射箭、騎馬。
  畢竟他們心頭都知曉,安王殿下身份尊貴,從前宣正帝疼這個兒子疼得緊,舍不得他吃苦,便沒有學射箭騎馬。
  江舜扭頭瞧了一眼,那壺中已有箭矢了,顯然這些個年輕姑娘,正玩到一半,便因為他的到來而打斷了。
  江舜心下有些好奇。
  蕭七桐會玩麼?
  江舜指了指裡頭的箭矢,問:「這是誰投的?」
  幾個姑娘對視一眼,訥訥道:「方才寧小侯爺投了一手。」
  江舜聞言,那股漫不經心的姿態霎時便有了改變。
  寧小侯爺投的?
  明顯可見男女分開成兩撥在玩兒,好好的,寧小侯爺怎麼會突然插進來玩投壺。
  江舜轉頭,朝蕭七桐那廂瞧了一眼。
  蕭七桐沒想到江舜會突然朝自己看來,於是便朝他眨了眨眼。
  那廂江舜收了目光,道:「你們怎麼玩的,與本王說說規矩。」
  於是眾人便說了。
  江舜眸光微動,道:「奪得頭籌者,便得所有的花兒?」
  「正是。」
  「那本王便也來試試手氣罷。」
  旁人少有見江舜玩這些東西的時候,聞言不由都伸長了脖子,要是怕擠著安王殿下了,只怕早就圍將上去了。
  樂桃小聲在蕭七桐耳邊埋怨道:「她們那樣急著瞧什麼?安王殿下是姑娘的。」
  蕭七桐聞言便挪了挪步子。
  倒是樂桃提醒了她。
  如今江舜可是她的未婚夫,她總該表現得熱情些才是。
  蕭七桐擠進人群,跟著瞧了起來。
  而江舜的目光觸及她,這才從旁人手中接過了箭矢。
  投壺箭矢需得備八支起。
  今日一局備了十六支。
  江舜的手掌寬大,手指細長。
  他將箭矢松松地握在掌心,頓時有種別樣的溫柔。
  在場的年輕姑娘都不由微微紅了臉,恨不得他握著的是自己的手才好。
  江舜並沒有似寧小侯爺那樣,一氣投了十支箭矢出去。他只是隨手那樣一扔,第一支箭矢中了。還不等旁的人拍手稱讚,便緊跟著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他絲毫不作停頓,動作行雲流水,仿佛隨手抽取,又仿佛隨手扔了出去。
  他面上的神色始終未曾變過。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微微垂眸,用淡漠的目光注視著人間的一些小把戲。
  眾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連喝采聲都不敢發出來。
  十六支箭矢,轉眼便空了。
  而那細長的壺口,卻被塞得滿滿當當,一點空隙也不剩下。
  眾人不可置信地往江舜那雙手瞧去。
  他們方才知曉,那雙手不僅能穩當地握住筆,還能穩當地投出箭矢。
  江舜轉頭問:「花兒呢?」
  眾人忙手忙腳亂地去取花了。
  那些個女孩兒,這會兒禁不住又臉紅了。
  項詩鳶身邊的人,更是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了聲:「這樣的人物,卻偏要娶蕭七桐這樣的人,實在可惜了。若是你……」
  項詩鳶冷汗從額頭流下來,她掐住了那女孩兒的手指:「別再說了。」
  對方嚇了一跳,只當自己揭了項詩鳶的傷疤,於是立時閉嘴不敢再說了。
  很快,便有人捧著摘下來的桃花枝送到了江舜的跟前。
  江舜接了過來,從中抽出一枝花來把玩了兩下。
  眾人又屏了屏呼吸,儘管心頭知道不大可能,但還是盼望著這枝花能落到她們的手中。
  江舜卻突地遙遙朝蕭七桐看來,問:「五姑娘喜歡桃花嗎?」
  江舜這是特地當著眾人的面,給她做臉麼?
  蕭七桐自然極為配合,點了頭。
  「母妃的園子裡,種了許多桃樹,那桃花還要明艷兩分。」江舜道,「埋了吧。」這話卻是對身邊的常英說的。
  常英應聲,帶著小廝埋花去了。
  女孩兒們面色一僵。
  安王殿下的意思是……嫌這花兒還不夠好看,於是便不送給蕭七桐了?
  只是縱然不送蕭七桐,也沒她們的份兒,於是就乾脆挖坑埋了?
  一時間,眾人心裡頭有何等嫉妒艷羡。
  便只有她們自己知曉了。
  那廂寧小侯爺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突地出聲道:「投壺沒什麼意思,不如來玩兒射箭。」
  女孩兒們心下有些竊喜,知曉這一出是因為蕭七桐才鬧出來的,只怕要惹得安王不喜。另一面卻又有些惶然,都知曉安王殿下不善此道,若是……若是出了意外怎好?
  江舜這頭卻當真思考了一下,點頭,道:「小侯爺此言甚是。」
  寧小侯爺從小廝手中取過弓箭,上前遞交於江舜:「安王殿下先請。」
  「可有彩頭?」江舜問。
  寧小侯爺目光亂晃,最後落到了那溪水中:「誰若輸了便由誰下水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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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個個都出身不低,要真是輓起褲腿下水抓魚,那豈不狼狽?
  這個懲罰,對於貴族們來說,不輕了。
  江舜點頭:「那便如此吧。」
  說罷,他也不推脫,當先拿著弓箭走了上前。
  那靶子離他足有二十來丈遠。
  眾人都怕安王出醜,不由緊張地扣緊了手掌。
  這會兒甚至還有人在心頭暗暗埋怨蕭七桐的,在她們看來,若是沒有蕭七桐,自然也就沒有今日這樣一出了。
  蕭七桐何德何能,叫兩個優秀的人物,為她爭鋒相對起來。
  哪怕只是他們身為男兒的面子上過不去,才有了這番爭端,那也足夠叫人覺得嫉恨了。
  江舜這輩子的確不善射箭。
  但上輩子的他卻極為擅長,這雙手更曾親自射殺過無數企圖暗殺他的人。
  於他來說,技巧都在心中,便沒有什麼可為難的。
  只見江舜連停頓都不作,飛快地便搭弓射箭。
  眾人見他這樣外行,不由心揪得更緊了。
  只聽得「咻」的一聲,箭矢飛出去。
  和方才投壺一樣,眾人還沒來得及去瞧那靶心,便接連又聽見「咻、咻——」
  第二支、第三支……依次飛了出去。
  那守在靶子旁的小廝呆了呆。
  「三支箭皆中……」
  有人快步走過去,將箭矢撿了回來,面上還帶著驚駭之色:「殿下每一支後射出的箭,都將前頭那支箭從中劈開了,因而到最後,那箭靶上便只剩下一支箭了,最後那支箭我廢了好大力氣才拔出。」
  眾人已經徹底呆住了。
  到這一刻,他們方才知曉,原來安王殿下並非只善詩文工筆。
  女孩兒們更不知曉有多嫉恨蕭七桐了。
  文韜武略,又生得俊美非常,更擁有極為尊貴的身份……
  這是蕭七桐幾世修來的福分?
  其後便是寧小侯爺。
  他三箭同樣都中了靶心,只是卻遠不如江舜那一手的威懾力。
  寧小侯爺沉著臉,二話不說,輓起褲腿便下水撈了一條魚上來。
  江舜見狀,卻沒接。
  江舜動作優雅地俯下身,竟是也輓起了褲腿。
  然後跟著踩下了水。
  他身後的太監侍衛呆了呆,然後連聲苦著臉喊:「殿下!殿下這是做什麼?殿下!水涼啊!」
  其他人也急壞了,生怕江舜在水裡頭泡出個好歹。
  而江舜神色平靜,絲毫不理會他們的焦灼喊聲。
  蕭七桐有些好奇。
  江舜這是做什麼?
  下一刻,便見江舜也撈了條魚起來,他正看向她,問:「吃麼?」
  蕭七桐:「……」
  其他人的聲音頓時被掐沒在了嗓眼兒裡。
  公子哥兒們滿面不可置信。
  女孩兒們卻是滿面嫉恨地看向了蕭七桐。
  這頭江辰隱去眼底的光芒。
  方才因為江舜展露那一手射箭本事而涌動的鋒芒,這下徹底沉沒下去了。
  他啞然失笑。
  女禍啊。
  長得好看的女人,果然是禍啊。
  瞧瞧,他這弟弟不就因而拋卻了一向的形象,不管不顧下水撈魚去了嗎?
  江辰樂得見到這一幕。
  他不僅不會攔下江舜的舉動,反而還會大肆誇耀鼓勵。
  江辰笑了笑,道:「許久不曾嘗野味,不如今日便撈了魚來烤著吃。」
  建王都開口了,旁人哪有不附和的道理?
  「建王殿下說的是!」
  「不如咱們也下水撈魚……」
  人家安王殿下、寧小侯爺都是親自動的手,他們又哪裡敢指揮小廝去抓魚?難不成他們比這兩位主兒還要金貴?
  於是一時間,年輕的公子哥兒們紛紛輓起褲腿和袖子,強忍著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儀態,「噗通」「噗通」接連下了水。
  蕭七桐看得好笑。
  忍不住轉頭瞧了一眼建王。
  建王嘴角微微翹起,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蕭七桐又挪開目光,瞧向其他女孩兒。
  她們臉上的神色僵硬,笑意勉強。
  但小廝們已經開始支火堆了,動作麻溜極了。
  她們也只能收拾起一顆破碎的心,指揮著身邊的丫鬟婆子去尋乾淨的水來。
  這時候鴻欣郡主從後頭扶了一把蕭七桐,低聲問:「累不累?」
  蕭七桐轉頭瞧了瞧她,見郡主滿面擔憂之色。
  看來她體弱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因著那些年輕男子,都下水捉魚去了,蕭七桐自然不好再懶洋洋地躺下去。她便隨手指了棵大樹,然後走過去倚著了。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也一塊兒跟了過去。
  很快,常英支好了火。
  江舜將手中的魚交給兩個侍衛,拿走去魚鱗、清內臟,然後用洗淨的箭矢將魚串起來。這才又回到了江舜的手中。
  江舜一撩衣袍,在火堆旁落了座。
  哪怕是席地而坐。
  哪怕他的手中還握了一條魚。
  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
  眾人悄悄朝他打量過去,就見江舜微微翻動著手裡的魚。
  赫然一副自己親手來烤的架勢!
  幾乎不用等到那魚熟,他們便已經能猜想到,這多半是烤給那蕭五姑娘的!
  耳邊水聲嘩嘩。
  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散開來的烤魚香氣。
  安王尊貴,平時自然是沒機會做這等事的。他的動作便顯得有些生疏,而魚身有一面也帶了些微的焦糊,不過微微焦黃的魚身,散髮出的香氣反而更勾人了。
  女孩兒們嗅著這股味道,心底原本已經被深深壓製下去的妒忌,又再度翻騰了起來,甚至快要溢出來了似的。
  蕭七桐也在瞧他。
  她打量過江舜微微垂眸神色認真的模樣,又打量過江舜握住箭矢的雙手,再打量過他挺拔的身形……
  她不由得感嘆。
  江舜演得太逼真了。
  天潢貴胄,卻捨得放下身段,當真做起這樣瑣碎繁雜的事來。
  絲毫不懼煙灰撲面。
  也不懼旁人驚異的目光。
  恐怕誰瞧了,都會覺得,江舜當真是喜歡極了她。
  蕭七桐眨了眨眼。
  不過這樣也不壞。
  上輩子她可從未感受過這樣細緻的待遇。
  「好了!」常英喜出望外地道。
  能不高興麼?
  安王親自動手,他們的心都跟著懸到了半空,生怕安王燙了自己,又或是不慎將那火堆打翻了,將自己的衣裳點著……
  等魚烤成,安王還安然無恙,他們自然也就狠狠松了一口氣。
  眾人的注意力,叫常英這一嗓子都吸引了過來。
  而江舜也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他將烤魚遞交給常英:「送去給五姑娘。」
  常英點了頭,小心翼翼地舉著往蕭七桐這邊來了。
  江辰見狀,出聲道:「光有烤魚未免單調,此處倚靠青湖山。山林間有山禽出沒,不如本王帶人去打幾隻山禽來湊個數。」
  其他人連聲稱好。
  更有人當即上了岸,要隨江辰前往。
  江舜此時沒有出聲,他正吩咐小廝熄了火堆,儼然不打算再動手烤魚了。
  江辰瞥了他一眼,當即轉身離去了。
  雖說江舜今日種種行徑,都是為了那蕭五姑娘,但他也不能盡讓江舜奪了風頭。他須得叫旁人知曉,安王雖精通詩文,但卻遠不及他文武雙全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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