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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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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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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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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6 00:00: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提到孩子,沈嬤嬤的眼神柔和了一瞬:「有有有,自然是有的。老奴大兒子今年已經十八了,跟著當家的在顧家做事,小女兒今年十七歲了,老夫人給她選了個小子,明年就成親了。」
  顧姨娘不過是一個庶女,沈嬤嬤的娘是她外祖母的陪房,顧姨娘就是手再長,也不能在顧家害了沈嬤嬤的家人去。也就是說,沈嬤嬤不可能是因為顧姨娘拿她家人威脅她而背叛尚宛妗的了。
  尚宛妗心裡恨得要死,面上卻是對著沈嬤嬤笑,一副十分信任的樣子,沈嬤嬤伸手在藥碗上方感受了一下熱氣,用絹布裹著碗端了下來,道:「小姐,等碗涼一涼,就可以喝藥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忽然想起來似的拍了拍腦門:「沈嬤嬤,我忘了,昨晚我跟廚房要了糕點忘記吃了!」然後起身往裡走,一會子功夫,果然端著一盤橙黃色的糕點出來,皺了眉:「都涼了,放了一夜也失了口味,嬤嬤吃了吧!」
  尚宛妗時常賞吃的給下人,再者沈嬤嬤今兒個還沒有吃早飯,這會子正餓著呢,謝了恩,果然把那糕點接過來在爐子上烤熱了吃。
  嘴裡道:「錦書這孩子到底是年輕不靠譜,這糕點怎麼能這麼放著,一夜過去,不受潮才怪!」
  尚宛妗看了眼窗下只剩下綠葉的金彈子,笑了笑,道:「她不好,嬤嬤以後好好教導她不就得了。」
  沈嬤嬤得意的應了,又開口勸尚宛妗喝藥:「小姐,這是顧姨娘給您抓的好藥,一副藥就要一兩銀子,貴著呢!若是不喝多浪費啊!」
  尚宛妗看著那盤被沈嬤嬤吃得差不多的糕點,冷笑道:「既然這麼貴重,不如賞給嬤嬤喝?」
  沈嬤嬤嚇了一跳:「那可不行,這是小姐治病的藥,老奴怎麼能喝呢!再說老奴身體康健,這一兩銀子一副的藥給老奴喝了,那不是白糟踐了麼!」
  尚宛妗起身,冷冷的看著沈嬤嬤:「嬤嬤這話說得不對,這藥裡面的商陸和曼陀羅是嬤嬤親手放進去的,這一兩銀子一副的藥早就被嬤嬤糟踐了,嬤嬤這會子不喝,是不肯喝還是不敢喝呢?」
  沈嬤嬤聽尚宛妗說到商陸和曼陀羅,頓時臉色慘白,她並不知道顧姨娘讓她放進藥材裡面一起熬的是什麼,可尚宛妗這樣子,分明是已經知道她們做的事情了。可她一個小娘子如何知道得這麼多?如此一想,沈嬤嬤決定死不承認,放下手裡的空盤子,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奴熬藥的時候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出一點兒差錯,小姐這是聽了誰的讒言了?」
  尚宛妗上前兩步,蹲在沈嬤嬤的面前,表情熟稔又帶了些稀奇,語氣充滿了惡意:「那沈嬤嬤為什麼不肯喝藥?」
  沈嬤嬤故意苦笑道:「小姐這是什麼話,您不想喝藥,老奴還能逼您不成?老奴身子康健,無病無痛,喝那藥做什麼!」
  說完就抬頭想要看尚宛妗的臉色,誰知正好跟尚宛妗深邃無波帶著惡意的目光對上,被驚得一哆嗦,忙縮回了眼睛低了頭。
  心裡怒海狂奔,大小姐剛剛那個樣子,詭異而邪惡,莫不是被地獄深處來的惡鬼上身了吧!
  尚宛妗才不管沈嬤嬤的反應,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詭笑著問道:「嬤嬤這會子肚子開始疼了嗎?」
  沈嬤嬤心下一驚,果然感受到肚子一陣劇痛,想著尚宛妗的話,立馬想到了之前的那盤糕點,整個人有些崩潰:「小姐給老奴吃了什麼?」
  尚宛妗隨口道:「穿腸爛肚的毒藥啊,味道怎麼樣?」
  其實並不是什麼穿腸爛肚的毒藥,只是金彈子果實的汁液而已。金彈子有微毒,食用過量會引起腹瀉。尚宛妗是尚家大小姐,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她自然是沒有辦法弄來毒藥的,只好拿房間裡現成的金彈子糊弄沈嬤嬤了。
  沈嬤嬤不過是見識淺薄的老媽子,她沒有想過尚宛妗會騙自己,再者顧老夫人的娘家有一個醫毒雙絕的人物,顧老夫人雖然不曾學過,顧老夫人出嫁時,那人卻在她的陪嫁裡面放了一本手寫的書冊,上半冊是醫經,下半冊是毒經,沈嬤嬤懷疑顧老夫人把書給了夫人,夫人又把書給了尚宛妗。
  沈嬤嬤是個惜命的人,信了尚宛妗的話,立馬慘白著臉問:「會死人嗎?可有解?」
  尚宛妗很滿意她的上道,輕快的道:「自然會死人,不過也是有解藥的,只是我喝了那麼多的商陸和曼陀羅,記性變得有些不好了,一時之間也想不起解藥放在什麼地方了,除非……」
  沈嬤嬤聽到會死人,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了,等知道還有一絲活命的希望,立馬磕頭如搗蒜,哭著哀求道:「小姐,是老奴被豬油蒙了心,辦了糊塗事,只要能讓小姐想起解藥在哪裡,老奴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是可以的。若是有幸解了毒,老奴再給小姐做牛做馬!」
  沈嬤嬤年紀不小了,臉上都是皺紋,這一哭,眼淚鼻涕齊下,有些噁心,尚宛妗抿著嘴起身退了幾步,這才笑道:「我怎麼知道嬤嬤說的是不是真的?」
  此時沈嬤嬤只覺得腹中的絞痛越來越厲害,額頭上磕紅了一塊,渾身直冒汗,見尚宛妗不肯信她,急得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看了,哪裡還敢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忙道:「老奴賤命一條,若是死在小姐房裡,只怕髒了小姐的房間,傳出去也不好聽。小姐慈悲,這次便信了老奴,老奴發誓,以後若是再做對不起小姐的事情,全家死絕都毫無半點怨言!」
  沈嬤嬤背叛了她母親,背叛了她,這樣的人,尚宛妗本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了的,但見她拿自己全家發誓,也微微有些動容。
  又覺得若是再折騰下去,沈嬤嬤怕是憋不住要在她房間里拉上了,忙道:「我便信了你這話,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姨娘給你的商陸和曼陀羅還有嗎?」
  沈嬤嬤痛得岣嶁,聽尚宛妗說信了自己,立馬歡喜得不行,表忠心一般,急忙道:「還有很多,顧姨娘本來是讓老奴每次在藥裡面放嬰兒拳頭大一包的碎藥材,老奴不想對不起夫人,便偷偷減了量,每次只放了三分之一,如今還剩下許多。」
  尚宛妗聽了這話,心裡又是冷笑,若是真的不想對不起她母親,就不應該與顧姨娘勾搭成奸,不應該在她的藥裡面動手腳!
  面上笑道:「那行,你悄悄去都拿來給我,若是多,我就把解藥給你了。」
  沈嬤嬤腹中絞痛本來有些動彈不得的,可想活下來的執念逼得她顧不得別的,立馬就急匆匆的回自己住的下房取藥了。趁著沈嬤嬤取藥去了,尚宛妗從自己的荷包裡面掏出來一顆補氣的人參丸。
  尚宛妗盯著人參丸看了半晌,又不想就這麼便宜了沈嬤嬤,便便人參丸也在金彈子汁裡面浸泡了一下,然後放在爐子上烤幹。
  等沈嬤嬤拿著藥回來時,就看到尚宛妗正把玩著一顆棕色的藥丸,猜到那是什麼,沈嬤嬤只覺得身上疼痛一輕嗓子發幹喉頭發緊,生怕尚宛妗手一抖,解藥就掉到爐子裡面去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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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6 00:00: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尚宛妗笑眯眯的接過沈嬤嬤拿來的商陸和曼陀羅,對於分量滿意得不行,心滿意足的哄沈嬤嬤:「這是解藥,你吃了之後,拉五六個時辰的肚子,便沒事了。」
  沈嬤嬤歡歡喜喜的接過「解藥」吃了,解藥下肚,四肢百骸立馬升起一股熱來,更是不疑有他,跟尚宛儀千恩萬謝了就拉肚子去了。出了門下了樓正遇到二娘尚宛儀,尚宛儀見她這般慌慌張張,皺了皺眉,拉了她的袖子問:「你身後有鬼呢?」
  沈嬤嬤知道是自己偷偷把顧姨娘給的藥減了量所以尚宛妗才會這般清醒無礙,所以並不敢把尚宛妗給自己下毒的事情告訴尚宛儀,再加上肚子裡鬧騰得厲害,忙道:「二小姐,對不住,老奴身後並沒有鬼,老奴內急,要先走一步。」
  說著就放了一個臭屁,聲音洪亮臭味熏天,沈嬤嬤懷疑這個屁連帶著崩出了屎來,臉色一變,立馬夾著兩條腿要跑。
  尚宛儀臉色一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直揮:「哎呀,臭死了,臭死了,你趕緊走!」
  等沈嬤嬤跑遠了,尚宛儀腳下一頓,轉身道:「回去!」
  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袖真和袖雲對視了一眼,袖雲垂下了頭不敢說話,袖真默默的歎了口氣,小心翼翼道:「小姐,不去看大小姐了?」
  尚宛儀眉頭皺得更緊了,沖著袖真怒道:「你是誰的丫鬟?你叫誰大小姐呢!她不過是比我長五個月,憑什麼做大小姐!」
  卻也不想想人家為什麼比你長五個月,若不是顧姨娘趁著自己嫡姐有了身孕勾引了姐夫,又怎麼會有你尚宛儀!
  袖真忙哄道:「小姐不要生氣,是婢子說錯了!小姐,姨娘剛剛囑咐小姐去試探一下那個碗精,咱們就這麼回去,不大好吧?」
  碗精是尚宛儀給自己的嫡姐取的綽號,袖真這麼一叫,尚宛儀果然平息了怒火,臉上露出笑模樣來。也不怪袖真多嘴了,抬了抬下巴,矜傲道:「碗精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我能不知道麼!姨娘就是疑神疑鬼多慮了!沈嬤嬤渾身臭哄哄的,她是從碗精的房間裡出來的,咱們何必去聞那臭氣,沒得辱沒了本小姐的身份!」
  抬腳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瞪袖雲:「你就是一個鋸了嘴兒的葫蘆,既沒有袖真會說話,又沒有袖真會來事,遇到事情了只會躲,我要你做什麼!」
  等訓斥完了,才裹緊自己的斗篷,接著往回走。迎面遇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士,咳得撕心裂肺的。經過尚宛儀身邊的時候,尚宛儀皺了皺眉,一臉的嫌惡,深怕那人碰到了自己的斗篷。
  她到底是怕事的,等人走得遠了才小聲哼了一句:「老不死的,不在房間等死,幹嘛要出來髒了別人的眼。」
  星機老人腳下一頓,停了咳嗽聲,搖了搖頭,並沒有計較,繼續往前走。
  嘴上說不管長邪,怕長邪帶累了自己,所以把人趕出了門,可到底是他唯一的關門弟子。
  星機老人這一生,因為堪天機轉星辰,本就該是五弊三缺的命,誰知年近不惑的時候竟遇上了張成仕。張成仕命硬,不怕他克,天生就是該吃這碗飯,星機老人猶豫了許久,到底還是收了他做關門弟子,取名長邪。
  收長邪為徒的時候,星機老人便已經從他的命星看出,他命中當有一劫,劫應在京城錦都。占星術士與逆天改命的道士不同,是講究順應天命的。眼見著長邪已經把該學的都學了,星機老人便在這個時候帶了長邪進京,去應他的劫難。
  誰知昨日長邪遇到了尚家大小姐之後回來跟他一說,星機老人星盤一占,竟發現長邪的劫星已然升起了!錦都尚知章被封武威侯,出了那麼大的風頭,顧姨娘又不是個低調的人,因此住在華榮客棧的客人,沒有一個是不知道她們的來歷的,星機老人想著,尚家大小姐也是要進京的,難不成長邪的劫便應在她身上?
  長邪的劫並不是死劫,有了這個猜測,星機老人便狠下心把他趕出門,讓他跟著尚宛妗走。說是怕他帶累自己,實則是怕自己作為占星術士的氣場讓長邪的劫星發生了改變,反而出現更壞的結果。
  可長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到底是不放心的,所以星機老人打算親自去看一看尚家大小姐,心裡也好有個譜。
  剛上了三樓,星機老人便看到一個裹了孔雀毛斗篷,身材高挑的少女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往樓梯口這邊走來。少女戴著風帽,看不清眉眼,可一走一停皆是風華,多了幾分貴氣。
  尚宛妗因為受了傷,並不怎麼出門,是以星機老人沒見過她,就沒認出人來。只是尚宛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星機老人忽然下意識的就去看這個小娘子的命星,竟看不透,心裡不由得覺得奇怪,占星術士這一行當人並不多,本事在他之上的更是沒有幾個,入行這百十年來,連他都看不清命星的人,這還是第一個!
  尚宛妗見一個鬚髮皆白、穿著單薄的老人站在樓梯口盯著她看,腳下一頓,抿了抿嘴,道:「老人家,我現在要去樓下一趟,您在這裡稍待,等我回來請您喝一盅熱茶好不好?」
  尚宛妗只當他是進來避風雪的窮人,哪裡想得到,若真的是避風雪的窮人,客棧的夥計第一個不讓他進門,更別說走到上房這邊來了。
  星機老人摸了摸鬍子,問道:「老朽聽說剛封了武威侯的尚知章大人的女眷也住在這華榮客棧,小娘子行動間皆是大家閨秀風範,莫不是尚侯爺的千金?只是不知小姐是尚侯爺的哪位女兒?」
  尚宛妗見他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節,便高看了老者一眼,福了福,笑道:「老人家猜得不錯,小女子是尚家長女,老人家喚我宛妗便可。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星機老人讚賞的看著尚宛妗,心裡想著,原來她就是尚家大小姐,倒是個憐老惜貧的,不知長邪的劫星怎麼就應在了她身上?嘴裡道:「浮根萍影,哪有什麼名字,你只管叫我老人家便可。」
  尚宛妗是個知禮節的姑娘,跟星機老人站在這樓梯口說話,再用風帽遮著臉,就有些失禮了,所以隨手便把風帽往外拉了拉。星機老人說完話,正看到尚宛妗的臉,不由得一愣!
  尚宛妗眉毛中有顆小痣,面起重城、六府豐滿,本來就是富貴之相。星機老人見過的富貴相貌多了去了,倒也不覺得稀奇,稀奇的是,尚宛妗的額頭上隱隱有三道極細的白痕,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卻瞞不過占星術士。那分明是剛度完死劫星之後的跡象!
  星機老人不動聲色的問尚宛妗:「宛妗小姐前不久可曾遇到過什麼禍事?」
  尚宛妗蹙了蹙眉,她沒了以前的記憶,哪裡知道自己是不是遇到過什麼禍事,又覺得這老人的話問得有些奇怪,便隨口道:「前兩日不小心摔倒磕了頭,再往前便不知道了。」
  星機老人心下狐疑,從那白痕來看,確實是這兩日的事情。可什麼時候摔個跤磕個頭也算是度完劫了?死劫星這麼好說話?可從尚宛妗的神色來看,又不像是在撒謊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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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星機老人正想著,便見一個丫鬟氣喘吁吁的上樓,見了尚宛妗,福了福,問道:「小姐怎麼站在這裡?」
  然後看到星機老人,見他身上穿得單薄,不由得有些憐憫,忍不住道:「小姐,咱們施他些錢,讓他去買身衣裳吧!」
  尚宛妗皺了皺眉,心裡想著,這位老先生未必就是來行乞的,錦書說施捨,未免讓他心裡難過,便沒有接錦書的話,而是對星機老人道:「老先生,小女子下樓還有些事情,不如您跟錦書去房間喝杯茶,等我回來咱們再說話?」
  星機老人想了想,點了點頭,卻掏出一塊玉佩來,塞到尚宛妗手裡:「這塊玉佩不值什麼錢,卻是能吸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的,你帶在身上,不可取下來。」
  尚宛妗也沒有仔細看那玉佩,想著,這便是這位老者的自尊了。他不想被人施捨,先拿出一塊玉佩來,便不算施捨,而是交換了。
  尚宛妗忙著送錦盒,並沒有推辭,而是收下了玉佩跟星機老人道了謝,然後對錦書道:「你帶老先生回房間喝茶,我去一趟姨娘那裡,馬上就回來。」
  錦書有些猶豫:「小姐身邊沒有人跟著可怎麼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打斷了:「不過是幾步路,哪裡就出了什麼事了。」然後意有所指道,「咱們家家丁僕婦不算少,姨娘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別看我身邊沒跟著人,身後還不知道跟了多少呢!」
  錦書聽了這話便抿著嘴不勸了,看著尚宛妗下了樓,才一轉身對星機老人道:「老先生請。」
  只是眼前哪裡還有老先生的身影!錦書嚇得臉色慘白,這華榮客棧統共才三樓,下樓的樓梯口又被她堵住了,這老人說不見就不見來,難不成還會飛天遁地?錦書心裡直叫苦。
  尚宛妗到顧姨娘門口的時候,尚宛儀正吃著葡萄跟顧姨娘撒嬌:「娘,這客棧怪無聊的,聽說錦都那邊繁華得很,女子亦有許多玩樂的地方,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啟程?」
  顧姨娘安慰她:「總不能讓尚宛妗起疑,她雖不能拿我怎麼樣,可鬧騰起來,也是一件難辦的事情。你爹爹那邊送了封信來,勸咱們趕緊進京,等會兒娘拿去給尚宛妗看了,明日便可以啟程了。」
  尚宛妗心裡冷笑,哪有庶女這麼叫姨娘的,也不知別人家是不是也這麼不守規矩。
  正要敲門,就聽到尚宛儀又道:「這麼多年來,家裡全靠娘費心操持,娘生得又美貌,您說到了錦都,爹爹會不會抬娘做正室?」
  顧姨娘笑道:「這種話你以後可不能說了,被有心人聽了去,又成了你的錯處。左右過了狐狸嘴,你就是尚家的嫡女了,到時候娘就算是做不了正室,只要看著你好,娘都沒什麼關係的。」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不像別的小妾那般沒有娘家支持,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等到了錦都,尚知章抬她為正妻,也是應該的。
  尚宛妗一聽她們娘倆這話,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就消散了,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憋不住。
  尚知章為什麼這麼急著催她們進京?顧姨娘和尚宛儀不知道,她卻是知曉的。尚知章被封了武威侯,成了京城新貴,皇后娘娘聽說他是鰥夫,正妻死了三年多了,便做主給他指了當朝一品太傅鐘太傅的嫡長女。鐘雪盈雖然是個寡婦,年紀卻不大,保養得也很不錯。尚知章雖然名字取得跟書生似的,本質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武夫,就算被封了武威侯,在錦都沒什麼根基的他依然打不進權貴的圈子。可有了鐘雪盈就不一樣了!
  因此,對於皇后娘娘點的這道鴛鴦譜,尚知章自己還是很滿意的,歡歡喜喜的上門提親合八字,迎親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六。
  顧姨娘想做正妻的願望註定落空。
  尚宛妗想到這,彎了彎嘴角,敲響了面前的門。
  尚宛儀見來的人是尚宛妗,就撅了撅嘴不肯說話了,一聲不吭的吃著袖真給她剝的葡萄。葡萄皮丟到燃著的火爐子裡,發出呲的一聲。
  顧姨娘見尚宛妗視線落在那盤葡萄上,便笑道:「你也知道二娘身子弱,今兒個早膳也沒吃好,總有些不得力,就想吃些新鮮的水果。正好隔壁的一個客人知曉了,憐惜她就讓人送了一盤葡萄過來。」
  頓了頓又道:「別看盤子挺大的,其實沒有幾顆,元娘你又病著,就不好給你送過去了。」
  這個季節,就是梨之類的水果都稀少得很,更別說葡萄這般金貴的了。有誰會那麼大方送人一盤葡萄?尚宛妗心裡冷笑,面上並沒有計較,笑道:「世間萬物講究順其自然,這個季節並不是吃葡萄的季節,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些,我一個做姐妹的,又怎麼好跟二娘搶?」
  尚宛儀隱隱覺得這話不是什麼好話,可要她說出是哪裡不對味來,又說不出來,便白了尚宛妗一眼,轉了個方向坐著,繼續吃自己的葡萄。
  顧姨娘訕笑著點了點頭:「誰不知道元娘寬厚待人。」又問,「你這會子怎麼一個人來了?錦書還沒有回去?」
  尚宛妗指了指手裡的錦盒,道:「剛剛在箱籠裡面找一方錦帕,找出這上好的香來,打開一看才發現有些受潮了。這香還是母親在的時候托人買的,貴重得很,若是丟了未免可惜,便送來姨娘房間了。」
  尚宛妗手裡的那個錦盒上面鑲滿了寶石,精緻華貴,尚宛儀聽她說話,扭頭一看,立馬就直了眼。
  尚宛妗笑道:「二娘喜歡,也分一些給二娘用吧!」
  尚宛儀聽了這話,瞪了尚宛妗一眼,葡萄也不吃了,冷哼道:「這樣的好東西,也要放得潮了才捨得拿出來給我們用。」
  嘴裡不滿,眼睛卻是依然死死的盯著那錦盒的。
  尚宛儀並不理她,抬腳便朝著香爐的方向走去,嘴裡道:「這香我剛剛試了一下,還能用,氣味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可還是好聞得緊。這便給姨娘試一試吧!」
  那香爐就在尚宛儀身後不遠處的高幾上放著,顧姨娘心裡暗罵尚宛妗會藏東西,她若是早知道有這麼好的錦盒這麼好的香,早就想法子弄過來自己用了,哪裡用得著等現在用這泛潮了的,面上卻是一副歡喜的緊的樣子,揮揮手,讓竹香上前去幫著換香。
  尚宛妗見竹香上前,也不跟她爭,信口跟顧姨娘聊天,見竹香把之前用的香料都拿出來,尚宛妗才提了一嘴:「香有的潮了,怕是不好點,竹香你放些乾鬆枝在裡面引著,烘乾了就好了。」
  竹香應了,先點了幾小塊乾鬆枝,這才打開錦盒取香,不由得有些詫異:「這香怎麼都是粉?」
  尚宛儀撇了撇嘴:「怕是拿來糊弄姨娘的吧!」
  顧姨娘忍不住笑道:「你們不知道,有一種香名叫宛南香,香氣雖然清醒淡雅,燃起來時卻能與任何一種氣味融合成一種新的香味。聽說有些權貴人家是極愛這種香的,貴重得很,說是一錢十金也不為過。難得元娘這裡竟有這許多。」
  顧姨娘認識這香!尚宛妗聽得心裡一咯噔,幾乎就要上千阻止竹香加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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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尚宛儀眼睛一亮,問道:「娘知道這香,以前也是用過的麼?」
  顧姨娘攤了攤手:「妾身身份低賤,也不過是未出嫁時聽家裡長輩提過,哪裡有機會用這麼好的香!」
  尚宛儀撇撇嘴,酸溜溜的道:「這麼說來,咱們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了!」
  尚宛妗聽著顧姨娘的回答,松了口氣,只要她沒有用過這香就好,嘴裡道:「我年紀小,獨用這種好東西,本來就有些折福的,想要帶到錦都去送給爹爹和祖父祖母用,可受了潮的東西送給他們,怕是要吃掛落的。姨娘和二娘得了,也趕緊用了才是,別留著到了京城。」
  顧姨娘一聽,便收了把好東西留著慢慢用的心思,滿面堆笑的應了。尚宛妗目的達成,又惦記著那老先生還在樓上喝茶,便推說有些頭暈,要回房休息。
  顧姨娘忙把尚知章來的信給尚宛妗看了,尚宛妗點了點頭:「明日出發也好。」然後便出了門。
  尚宛妗也想不到別的方法來毒顧姨娘和尚宛儀,幸好箱籠裡面還有一點這不知哪來的宛南香,便把沈嬤嬤給她的商陸和曼陀羅放在爐子上烤幹,碾成粉末,加在了宛南香裡面。
  她急著解決事情,用量是不是多了點,她便不是那麼關心了。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尚宛妗有了上一世的經驗,再也不肯做那處處為別人考慮的老好人了!
  計畫進行得這般順利,尚宛妗的腳步比平時要輕快了許多。心裡的雀躍等回了房間聽說老先生不見了才冷靜下來。
  錦書憂愁道:「那老先生莫不是什麼精怪吧!」
  尚宛妗失笑:「哪來的那麼多精怪,再說了,我若是那能修煉成人形的妖怪,要麼變成美貌的小娘子,要麼變成俊俏的書生,傻了才會變成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想了想,又道,「那位老先生氣度不凡,說不定是什麼高人。」
  錦書不肯信:「哪有他那樣的高人,聽他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婢子寧願相信他是一個神棍!」
  尚宛妗搖頭:「若是神棍,免不了騙財。可那位老先生不但沒有要咱們一個子兒,甚至還白送了咱們一塊玉佩,且不說那玉佩的品質怎麼樣……」
  她一邊說,一邊掏出星機老人給的那塊玉佩來看,剛湊到眼睛,嘴裡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比錦書還要古怪狐疑。
  錦書見狀納悶,聲音不由自主的壓低了,湊到尚宛妗身邊,看著玉佩上那稀奇古怪的花紋問道:「小姐,這玉佩有什麼問題嗎?」
  那玉佩只有女子半個巴掌大小,瑩潤通透,手指撫摸上去,還有一種溫潤的感覺,尚宛妗沒見過比這更漂亮更有靈氣的玉佩了。
  對於錦書的問題,尚宛妗搖了搖頭:「這玉佩只怕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俗話說黃金有價玉無價,這麼好一塊玉佩,那位老先生若是尋到那有眼光的人,何愁換不來千金萬金,作何要給我?」
  錦書聽尚宛妗這麼一說,嚇了一跳,語氣帶了些驚惶:「小姐,婢子聽人說過一種邪術,可以在小物件上面作法。這玉佩上的花紋雕得這般古怪,別是那老頭子拿來害小姐的吧?咱們家又不缺這麼一塊玉佩,這麼邪門的東西,小姐還是不要留著!」
  尚宛妗有些猶豫,理智上覺得錦書說得有幾分道理,可情感上又有些捨不得。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娘子,那老先生就是想害她,也不該拿這麼貴重的玉佩來害她才是,豈不是得不償失?
  又想著那老先生說的這玉佩能吸什麼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這說法雖然有些荒唐,尚宛妗心裡卻是有幾分相信的。
  荒唐,有什麼能荒唐過她死後重生?
  尚宛妗撫摸著玉佩低著頭,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下定決定把玉佩放在自己腰間的香囊裡面。錦書雖然不甚贊同,卻也不好說什麼。
  尚宛妗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發呆,腦子裡想了很多事情,就像當初顧姨娘沒有弄死她一樣,她也不能在這路上就把顧姨娘和尚宛儀弄死的。做主子的跟做奴才的不一樣,尚知章是個自命不凡又注重家和萬事興的人,顧姨娘和尚宛儀若是死了,他們難保不會懷疑到她身上來。
  為了顧姨娘這一路不再有法子使壞,為了到武威侯府後沒有人拿路上的事情詬病她,臨近錦都,她還要想法子解了顧姨娘她們的毒才是。尚宛妗心裡雖然明白這個理,可顧姨娘和尚宛儀害了她一輩子,讓顧姨娘和尚宛儀全須全尾的到武威侯府,她又如何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樣呢!
  尚宛妗歎了口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開口吩咐在一旁做針線活的錦書:「你去吩咐宋老爹套車,這風雪小了不少,錦都那邊又吹著,今兒個便啟程吧。」行李都是收拾好了的,倒不用費時間再收拾。
  錦書在做一個荷包,荷包是月牙色的,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荷花鯉魚,聞言把繡花針往荷包上一別,詫異道:「這個時候走?顧姨娘和二小姐那邊同意了?」
  尚宛妗斜睨了錦書一眼,語氣有些不悅,淡淡道:「你一日是我的丫鬟,就一日要聽我的吩咐,管別人做甚!」
  錦書不敢再說,忙放下了手裡的繡活起身:「婢子這就去通知宋老爹套車。其他人要婢子去通知嗎?」
  尚宛妗搖了搖頭,道:「你叫沈嬤嬤上來一趟。」
  說完就又盯著窗外的銀裝素裹發呆了,面色平靜,仿佛她剛剛吩咐錦書的那些話都是錯覺一般。錦書擔憂的看了尚宛妗一下,還是退出去做事去了。
  短短時間,沈嬤嬤已經跑了兩次恭房了,然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就是跑再多次恭房,她也是毫無怨言的。
  剛出了恭房便聽錦書說尚宛妗要見她,沈嬤嬤不敢耽擱,連忙往三樓跑,跑到一半想起自己是剛從恭房出來的,身上怕是有些讓人不高興的氣味。忙又調轉回頭,回自己房間拿了盒桂花味的香粉,不管不顧的灑了一身,這才抬腳往三樓跑。
  尚宛妗見到人,還來不及說話,便聞到一股濃烈的劣質香粉味,忙後退了幾步往窗口靠。
  沈嬤嬤不敢跟過去,諂笑道:「視窗冷,小姐要吩咐老奴什麼,老奴可以在門外聽候使喚的。」
  尚宛妗擺擺手,不是很在意這個:「你去吩咐大家收拾東西,再去找客棧老闆把賬結了,半個時辰後就出發了。」
  「出發?」沈嬤嬤嚇了一跳,「出發去哪裡?」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仿佛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看得沈嬤嬤一呆,然後便語帶嘲諷道:「去哪兒?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去錦都。」
  說完,尚宛妗抬目,看著沈嬤嬤臉色一沉,認真道:「能夠解決顧姨娘和二娘,還全靠嬤嬤獻上來的藥呢!嬤嬤,今兒個,你可是立了一功。」
  沈嬤嬤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尚宛妗拿她性命要脅她把商陸和曼陀羅拿出來,她以為尚宛妗拿走那些東西,不過是為了讓她以後沒法子在尚宛妗的藥裡面加料罷了,萬萬沒想到不過才一個時辰不到,素來善良寬厚的尚宛妗就把那毒藥用在了顧姨娘和二娘尚宛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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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她怎麼敢!
  沈嬤嬤看著皮囊嬌美無雙的尚宛妗,就像看到一個惡鬼一樣。她以為顧姨娘是狠的,又想著夫人去世了,夫人的娘家站在顧姨娘那邊,老爺不在,尚宛妗就算是無依無靠了,所以才對顧姨娘的拉攏半推半就,這會子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尚宛妗狠起來是遠甚于顧姨娘的。
  尚宛妗挑了挑眉:「沈嬤嬤還不去做事,難不成這會子就要邀功,等著我賞賜點什麼了?」
  沈嬤嬤什麼不語,尚宛妗點點頭:「去吧!不要說是我吩咐的。」
  然後便見沈嬤嬤倉惶出了門,也不知道是肚子又痛了,還是被尚宛妗嚇到了。
  沈嬤嬤這下子兩難了,尚宛妗和顧姨娘的手段,都不是她一個老嬤嬤能挑戰的。想了想,並沒有去通知其他人收拾行李,而是去了二樓顧姨娘的房間。
  沈嬤嬤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又擔心再待下去會被尚宛妗看到,情急之下就取下頭上的木簪,下狠力把門上的窗戶紙戳了一個小孔,瞪著眼睛朝裡面看去。
  這一看就被嚇了個半死,只見顧姨娘、竹香、竹枝、二娘、袖真幾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嘴邊甚至還沾了些嘔吐物,臉色青白,一動不動的。
  尚宛妗莫不是把顧姨娘她們都給弄死了吧!沈嬤嬤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恨不得暈死過去。只是還沒來得及暈死過去,肚子又開始絞痛起來,想著尚宛妗的手段,絲毫不敢耽擱,通知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夫人去世以後,家裡明面上是大小姐管家,可大小姐到底是個孩子,真正管家的,還是顧姨娘。所以沈嬤嬤這一通知,眾人都以為是顧姨娘下的命令,手腳麻利的收拾了起來。
  沈嬤嬤又去了一趟恭房,出來時才跟客棧老板結了賬,老老實實的去找尚宛妗。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就見尚宛妗裹了斗篷往下走,錦書跟在尚宛妗身後,手裡拿了一把布條。
  沈嬤嬤看了布條,心裡縱然疑惑得緊,這會子也是不敢問了的,規規矩矩的請尚宛妗示下。
  尚宛妗神色平靜得很,眼裡流露出一股子淡漠,讓沈嬤嬤跟上來,便抬腳往顧姨娘房間的方向走。
  又走了幾步,尚宛妗忽然開口問走一步在心裡數一片雪花的錦書:「馬車套好了?」
  錦書點頭:「宋老爹是個靠譜的,又有手腳麻利的宋小黑幫手,五輛馬車很快就套好了。還跟之前一樣,主子們乘三輛車,僕婦丫鬟們擠兩輛,家丁們坐車轅上或者騎馬。」
  尚宛妗想了想,沉聲吩咐道:「二娘和我乘一輛,顧姨娘、竹香、竹枝、袖真和沈嬤嬤乘一輛,勻出一輛馬車來,給身子不如壯年的家丁們坐吧。」
  錦書還沒說什麼,沈嬤嬤先嚇得魂飛魄散,顧姨娘她們……不是死了麼!
  尚宛妗看向沈嬤嬤:「沈嬤嬤有意見?」
  「沒有,沒有。」沈嬤嬤連忙擺手,她總算反應過來了,若是顧姨娘她們都死了,大小姐又怎麼會讓二娘跟她同乘一輛馬車呢!
  說話間就到了顧姨娘房間,尚宛妗取下自己頭上銀制的發簪撥弄了幾下,栓著的房門就被打開了。錦書和沈嬤嬤看得目瞪口呆,這種宵小的手段,她們家大小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若是往日的尚宛妗,她們少不得還會問幾句,如今的尚宛妗,她們哪裡還敢問,看在眼裡的東西,恨不得就爛在心裡了。
  尚宛妗把發簪插回頭上,先用一盞涼茶潑了香爐,才指著地上的竹香、竹枝、袖真道:「趁著大家還在收拾行李,你們先把人綁了搬到馬車上去了,不要讓人看到了。」
  錦書是練過拳腳功夫的,沈嬤嬤又是做過粗活的,兩個人力氣都大得很,竹香等丫鬟為了好看,都不肯好好吃飯,所以錦書和沈嬤嬤要想把三個丫鬟弄到馬車上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等錦書和沈嬤嬤帶著人走了,尚宛妗就關了房門,打開尚宛儀放在顧姨娘房間的箱籠翻檢了起來。
  事情做到這個地步,錦書也明白了尚宛妗想做什麼。不同于沈嬤嬤的迫于淫威屈服,錦書是真正的忠心耿耿。
  她素來覺得顧姨娘和尚宛儀時常壓迫欺負尚宛妗,很為自己主子不值,只是尚宛妗不動聲色,她這個做貼身丫鬟的也沒有立場打抱不平。如今主子終於崛起了,錦書擔憂的同時,心裡更多的是喜悅。
  把竹香等人安頓在馬車上,吩咐宋小黑看著人不許靠近那輛馬車之後,錦書這才和沈嬤嬤一起往回走。
  剛走到樓梯口,沈嬤嬤肚子一聲巨響,接著空氣中就彌漫了一股子臭味。沈嬤嬤又是痛苦又是尷尬,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錦書捂著鼻子撇了撇嘴,嫌惡道:「嬤嬤自去恭房吧,我先去見小姐了。」
  沈嬤嬤這會子最迫切的念頭就是在尚宛妗身邊表現自己,奈何肚子不夠給力,只好恨恨的的往恭房走。客棧的恭房門並不是木門或者竹門,而是藍黑色的厚重的棉布簾子,沈嬤嬤剛到恭房門口,就見一個穿著鴉青色棉襖的女孩子掀開簾子出來,差點兒就撞上了。
  沈嬤嬤本來就憋得幸苦,見來人是已經被尚宛妗藥暈了的尚宛儀的貼身丫鬟袖雲,忍不住就大聲喝道:「袖雲,你長沒長眼睛?還不快讓開!」
  袖雲不明白平日裡對她們和顏悅色的沈嬤嬤為什麼突然這麼兇神惡煞的,楞不愣登的就往旁邊讓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滿腹懷疑的隔著棉布簾子唾了一口,轉身就往樓上走,打算在尚宛儀耳邊說道說道。
  已經上了七八階樓梯的錦書聽到沈嬤嬤的喝罵,腦中靈光一閃,整個人跟後面有鬼在追似的,抬腳就往顧姨娘的房間跑。
  大小姐不想別人知道顧姨娘、二小姐她們已經被藥暈了,旁的人勉強能夠瞞過去,可袖雲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她們總不能一直不讓袖雲見二小姐吧!
  難不成要把人打暈?錦書覺得要立馬把這事兒告訴大小姐,請她儘快拿主意才是。
  到了顧姨娘門口,錦書想也不想的就推開了門,語氣焦急道:「小姐,婢子剛剛在樓下遇到了二小姐身邊的袖雲了……二小姐?」
  錦書整個人都驚呆了,之前趴在地上的尚宛儀現在竟變成了尚宛妗,尚宛儀卻正背對著她,把耳邊垂下來的一縷頭髮往一根細木棍上面繞。
  「小姐!」錦書驚呼一聲,就往地上的尚宛妗那邊撲過去。
  「怎麼了?」熟悉的聲音讓錦書一下子呆愣在原地,然後便見「尚宛儀」回過頭來,不是尚宛妗還是誰!
  錦書萬萬沒有想到尚宛妗會跟尚宛儀對換衣裳,看著孔雀毛的斗篷裹在尚宛儀身上貼著地,不由得一陣心疼……那是她家小姐最喜歡的一件斗篷。小姐愛乾淨,二小姐穿了,小姐怕是不會要了。
  尚宛妗見她注意力居然都放在了一件斗篷上面,不由得失笑:「不過是一件斗篷罷了,錦都天暖,咱們未必用得著。再說了,錦都是大齊國最繁華的地方,要什麼樣的斗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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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錦書抿了抿嘴,知道自家小姐好好的,便又歡喜起來:「小姐這樣子好,到時候風帽一戴,便可以瞞過袖雲去了。二小姐素來喜歡袖真不喜歡袖雲,到時候打發袖雲同劉二娘她們一起走,便沒事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並沒有否認錦書的話。不一會兒,等袖雲尋來了,主僕二人連房間都沒有讓她進,就把人哄去尋劉二娘了。袖雲只當二小姐還在生她的氣,並沒有在意,就真的去尋劉二娘一起上了馬車。
  等沈嬤嬤上來,尚宛妗便讓沈嬤嬤背了顧姨娘,錦書背了穿著尚宛妗衣裳的尚宛儀,下樓出門上了馬車。尚宛妗拉緊了風帽吩咐僕婦家丁們上樓把箱籠都小心抬下來,只說顧姨娘和大小姐身子不好,不宜見風,便糊弄了過去,眾人並不起疑。
  尚家的下人們多少都會一些拳腳功夫,所以手腳麻利得很,很快就收拾好了,五輛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華榮客棧。
  尚宛妗是有些畏寒的,按著她的性子,這樣冷的天氣就應該呆在房間裡的熱炕或者火爐旁邊,這兩天這麼一趟一趟的出房間門,也不過是因為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罷了。
  錦書自然是知道尚宛妗怕冷的,所以把馬車的簾子壓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都沒有透進來。除了趕車的漢子和坐在後面車廂裡面閒聊的僕婦,並沒有人回頭看這華榮客棧一眼。
  陰謀算計、爾虞我詐、你死我活,都只被華榮客棧杏黃色的旗幡見證,訴說給了這獵獵寒風聽。
  顧姨娘等人並沒有暈多久,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醒了過來。商陸中毒會讓人嘔吐、腹瀉、頭痛、語言不清、躁動,曼陀羅中毒則會讓人暈睡、痙攣、紫紺,嚴重者會引起死亡。尚宛妗把商陸和曼陀羅的香加在香裡面,本來就不是很多,顧姨娘等人又只吸了不到一個時辰,並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是有些噁心嘔吐、嗜睡、頭腦不清罷了!
  那香被尚宛妗帶上了,打算每日打尖住店的時候,就給主僕幾人熏上一熏,免得還不到錦都,不等她解毒,顧姨娘等人就自己清醒了。
  顧姨娘等人雖然醒了睡,睡了醒,腦子也不是很清楚,可罪卻是一點都沒少難受。心裡本來就覺得噁心,偏生車廂裡面有個拉肚子的沈嬤嬤,肚子疼了她也不敢叫馬車停下來等她一人,就厚著臉皮在馬車裡面的恭桶解決。馬車簾子壓得嚴嚴實實的,顧姨娘等人被熏得死去活來,只是都被寬布條綁著,就算是難受也拿沈嬤嬤沒有辦法。
  沈嬤嬤對於顧姨娘等人的反應不甚在意,她才不信尚宛妗會留著她們的命到錦都!
  尚宛妗車廂的尚宛儀也醒了過來,車廂裡面除了她們姐妹二人,就只有一個錦書。剛剛錦書在「尚宛儀」面前那麼護著她,尚宛妗心裡對錦書的懷疑也去了七八分了。再者錦書知道的事情不少,尚宛妗這個時候也沒有避著她的必要了。
  當著錦書的面,尚宛妗看了眼眼神還混沌著的尚宛儀,伸出手指,用指甲輕輕劃了一下尚宛儀的臉,然後又充滿惡意的捏起尚宛儀的下巴,這下子沒有控制好力道,尚宛儀有些疼了,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打她,奈何被寬布條綁住,動彈不得,只好使勁兒的往一旁側臉。
  想著以前尚宛儀對自己的種種,尚宛妗恨不得劃破她的臉捏碎她的下巴,毫不掩飾自己的兇狠眼神,要吃人般瞪了尚宛儀半晌,尚宛儀除了往一旁側臉躲她的手,並沒有絲毫反應。尚宛妗不由得泄了氣。
  喃喃道:「罷了,等你清醒過來,看我這個嫡姐怎麼收拾你!」
  錦書在一旁撇撇嘴:「小姐也太好性兒了!」
  等著僕婦們搬箱籠的那段時間,沈嬤嬤就在尚宛妗和錦書面前把她所知道的顧姨娘的計畫抖落了個底朝天,按照錦書的想法,顧姨娘、二小姐她們敢謀算她家小姐,都應該下地獄才是!
  尚宛妗坐了回去,身子微微靠在錦書身上,對於錦書的話不置可否,心裡卻是有些擔憂的。剛剛她一直注意著周圍,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看到董天行,可見他是真的去安排狐狸嘴的人手了。
  也不知道他們會提前一天便埋伏在狐狸嘴,還是等到明天早上再行動。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尚宛妗信手摸了摸腰間香囊裡面的那塊玉佩,希望能夠有好運氣。
  狐狸嘴已經近在眼前,尚宛妗心裡越來越擔憂,越來越緊張。她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董天行又回了華榮客棧,發現在顧姨娘沒給他傳一點消息的情況下,尚家家眷忽然就離開了華榮客棧,暴跳如雷之後,董天行立馬意識到了事情不對,上馬便朝著狐狸嘴這邊追了過來。
  董天行來不及想尚家家眷為什麼會突然離去,胯下的棗紅大馬被他抽打得一陣嘶鳴。心裡隱約覺得顧盼雪怕是出事了,萬般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體恤那群吃斷頭飯的,允了他們踩點之後且回山寨,明兒個早上再行埋伏。
  他離開狐狸嘴的時候,山寨大當家的正親自帶了人勘察地勢,董天行心裡只盼著他們動作不要那麼快,盼著他們能夠機靈點兒見機行事。
  大約是上天聽到了董天行的祈求,那夥子山匪正準備離開時,尚家的車隊就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望風的刀疤臉有些詫異,跑去找大當家的,眉頭皺得死緊,唾了一口,咧咧道:「姓董的那個小子還真不是東西,不是說這批貨明天才到麼,怎麼這會子來了?咱們弟兄不夠,大家又沒有帶傢伙,可怎生是好!」
  這窩子土匪本是西北的良民,大當家王天風就是一個屠夫,被匈奴人和狗官逼得過不去了,就糾集了幾個人趁著大年初一管制鬆懈,逃出了城,在關北一帶流竄。王天風這個人長得有些惡相,為人又講義氣,便引來了不少人入夥,成員不斷增加,終於在今年七月份的時候建立了自己的山寨。
  誰知七月份剛建好自己的土匪窩,十月份的時候尚知章和秦元霸將軍就打到匈奴老家去了,這樣一來,他們這窩土匪的處境就尷尬了。
  王天風想回西北殺自己的豬,可他連自己的山寨都有了,在官府更是留了案底的,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這個人見識有限,最大的缺點就是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千錯萬錯都是別人欠了他的。因此,在舉國上下都把尚知章和秦元霸當英雄的時候,他把他們當仇人。董天行找了四五起土匪,都因為對方是尚家家眷不肯接這個單,獨獨王天風寧願酬勞少一些也要爭著搶著接下來。
  聽了刀疤臉的話,王天風臉上的橫肉抖了抖,冷笑道:「不過是一夥子女眷,哪裡就用得著操傢伙什了,咱們這一沖下去,只怕那群娘們兒嚇得要尿褲子!」
  王天風素有威信,刀疤臉對於這話雖不贊同,卻也不敢反駁,只小心翼翼的勸著:「老大,那尚家是武將,聽說家丁們都是習武的。」
  王天風瞪了他一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習武的又怎麼樣,咱們刀尖上舔血還不至於怕了他!再說咱們都收了姓董的給的定金了!刀疤,你帶三個人去下口道攔住,其他人跟老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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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刀疤臉嚇了一跳:「老大,我就帶三個人?」
  王天風拍了拍刀疤臉的肩膀:「幹好這一票,就給你封五當家。」
  於是,刀疤臉再多的話都咽回去了,心裡想著,王天風素來勇猛,說不定連一個漏網之魚都不會放過,他帶三個人去前面阻攔說不定還是最輕鬆的活兒。於是信手點了三個距離他最近的漢子,帶著人去了。
  王天風照例對身後的漢子訓話,眼見著尚家的車隊近在眼前了,他才咳了兩聲,吼道:「今晚是喝酒吃肉還是喝西北風,就在此一舉了,大家沖……啊,等等!」
  他身邊一個精瘦的漢子眼尖,嚷道:「這尚家車隊提前到了就不說了,後面好像還有一個車隊,豎著旗幡!」
  這年頭,會豎著旗幡出行的,要麼是鏢行的車隊,要麼是很牛掰的權貴,王天風臉都黑了,對著那個精瘦漢子道:「你往狐狸那舌頭邊站一站,看看旗幡上寫的是什麼!」
  嘴裡這麼吩咐著,心裡卻是明白,這一票,怕是幹不成了。除非尚家車隊後面的人跟他一樣痛恨尚知章,不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對尚家家眷下手的。
  馬車裡面的尚宛妗本來就緊張得不行,好幾次讓錦書吩咐大家加快馬力。尚家家僕們只覺得是「二小姐」沒見過世面,太過膽小了。等王天風之前的喊話順著風隱隱傳來,大家這才知道是碰上山匪了,哪裡顧得上那麼多,手裡的鞭子在空中甩出震天響,嚇得馬匹不要命的往前面跑。
  尚宛妗咬了咬下嘴唇,從袖子裡取出一把羊皮的匕首來,交到錦書手上:「錦書,我知道你會一些拳腳功夫,等會兒車隊若是出了事情,你什麼都不必管,只管自己逃命,逃離了這裡之後,你就一個人悄悄去錦都,在平良大街找一處隱蔽的宅子,租下來住著。」
  說著又塞給她一包碎銀子:「一定要去平良大街,就算不去平良大街,去別的地方也好,千萬不要貿然去武威侯府!」
  「這不是小姐最心愛的匕首?當初蘇大少爺送給小姐,小姐歡喜了好幾天呢!」錦書自持比尚宛妗大幾歲,心頭雖然有些害怕,還在強自鎮定,把匕首和裝碎銀子的荷包往旁邊一放,摟著尚宛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小姐別怕,還有婢子在呢,婢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可就算是自己死,也是要護著小姐的!」
  尚宛妗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心裡升起了一股暖意,抿了抿嘴,跟錦書透了底:「他們不敢殺我,也不會殺我,對你卻是沒有那麼多顧忌的了。你聽我的,要跑,要努力跑!」她不知道自己若是落在了董天行手裡會不會再次失憶,若是忘卻了前世的種種,豈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劇?所以錦書一定得活著!再者,錦書對她這麼忠心耿耿,她怎麼捨得她死?
  尚宛妗語氣帶了幾分嚴厲和酸澀:「你必須要跑,若是不跑,我拿什麼鬥顧姨娘?」
  錦書正想說顧姨娘和尚宛儀在她們手上未必就落了下風,尚宛儀卻在這個時候又醒了過來。
  尚宛儀腦子雖然有些不清醒了,卻還記得尚宛妗之前捏她下巴的事情,不由得嗚咽了幾聲,往車廂門那邊縮去。
  馬車跑得飛快,顛簸得很,尚宛儀被寬布條綁著本來就行動不便,這一動,整個人就摔在了尚宛妗腳前。尚宛妗逼著錦書收好了匕首和碎銀子,才惡狠狠的盯著尚宛儀,語氣惡毒而森冷:「若是落在了他們手裡,我一定要先毒啞了你的嗓子毒爛了你的臉蛋拉你墊背!」
  這會子她也顧不上自己若是這麼對了尚宛儀會受到什麼樣的報復了,她從地獄中來,又怎麼會怕無邊的業火?
  尚家一行人擔驚受怕不敢多言,誰知馬車跑出狐狸嘴兩三裡地了,居然一個山匪都沒有看到!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得紛紛懷疑自己的耳朵,難不成剛剛是他們產生幻聽了?
  若是有一點辦法,王天風也是不肯放過尚家車隊的。只是他心裡恨歸心裡恨,卻不會拿兄弟們的性命開玩笑!竹三站在狐狸的舌頭上面,看到尚家車隊後面的車隊的旗幡上面分明寫著一個「錦」字!
  除了當今聖上的親弟弟,那個敢在祭天大典上披頭散髮提著白玉壺對文武百官勸酒的錦王,還有誰敢這麼囂張的掛這麼一個旗幡!
  大齊國錦王韓閬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都提不得的人物,韓閬的母妃與先帝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得很,錦都是在閬上,韓閬算是先帝的老來子,剛出生時,先帝就給他取了這個意義重大的名字。誰知韓閬卻是個不成器的,出言無狀辱駡忠臣時有之,鬥雞走狗欺負平良大街小攤販更是家常便飯,什麼事兒招人記恨他逮什麼事做,滿朝上下頭疼得很,彈劾他的摺子雪花一樣的飛到御前,奈何先帝一心護子,誰也拿韓閬沒有辦法。
  漸漸地大家就不彈劾韓閬了,韓閬這般得寵,後宮前朝都深信先帝會把皇位也留給他折騰。誰知先帝駕崩,登基的卻是三皇子韓尤,對於韓閬的歸宿,聖旨上只有一句:封六子閬為錦王,重修府邸,居錦都。
  眾人對於這一旨意無不納悶,奈何先帝已去,想要問也無從問去。韓尤素來忠厚,最講孝悌之道,聖旨封韓閬為錦王,又要他居錦都,便有不少人猜測先帝的本意還是想要韓閬做皇帝的,因此韓尤便不肯登基。最後還是韓閬,催著自己三哥,拿了國庫的銀子,修了一座最華美的錦王府,要了宮裡與他相熟的宮女,歡歡喜喜的搬了進去。
  如此,韓尤登基之後,對自己這個六弟更是尊敬,韓閬做下那些荒唐事,他比先帝都護得厲害。好在韓閬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再折騰也折騰到朝政大事來,那些對韓閬不滿的大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錦王韓閬漸漸成了大齊國說不得的存在。
  聽了竹三的稟報,王天風親自爬到狐狸舌頭上看了一眼,旗幡上大大的錦字朱紅,像是道士們畫的招魂幡。王天風不得不放過尚家車隊,屁滾尿流的帶著手下撤退,好不容易回到了山寨,才發現他們把刀疤臉等人給忘記了。
  刀疤臉等人在狐狸嘴出口前面埋伏了,只等著抓漏網之魚邀功,誰知來的不是漏網之魚,而是囫圇整個尚家車隊,他們也不是傻的,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跳出來。
  尚家人忙著逃難,誰也沒有注意到岩石後面堆著的那些枯草多得有些不對勁,等尚家車隊走遠了,刀疤臉這才罵罵咧咧的帶著另外三個人從草垛裡面出來。誰知剛出來就跟錦王韓閬的車隊撞上了。
  刀疤臉等人心裡一慌,拔腳就跑,領頭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漢子見狀,如鷂子般幾個起落,就站在了刀疤臉等人面前,一柄寒劍指在刀疤臉的眼前,幾乎戳破了他的喉嚨。
  錦王這一行一共有三輛馬車,最前面的一輛華貴非常,頂上四周用頂好的絲線打了流蘇,馬車外面也裹了上好的雪青色錦緞,就連馬車的門簾,都是繡了繁複華貴的花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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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馬車門簾,露出一個戴著紫金冠的男子,吊眼薄唇,給人一種冷冽之感,通身富貴,卻與傳言中的韓閬有些許不同。
  錦王韓閬淡淡的掃了一眼刀疤臉等人,只說了一個字:「審。」
  然後看了滿天滿地的銀裝素裹,瑟縮了一下,放下了車簾,輕輕的吸了口氣,小聲嘀咕,有些委屈的樣子:「北方真冷。」好在這輛馬車裡面就坐了他一個人,並沒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
  韓平安招了招手,立馬有人把刀疤臉等人帶去審問了,自己則翻身上馬,吩咐眾人繼續前行。
  沒一會兒,就有人上來稟報結果,韓閬這次不掀車簾了,坐在車廂裡面,抱了個小手爐,眯了眯眼睛,閑閑的聽著:「姓董?」
  「對,姓董,叫董天行,他們收了姓董的銀子,要對尚家女眷們動手,後來可能是看到了咱們的旗幡,這才作罷,只剩下了這三個在前面堵漏網之魚的倒楣蛋。」
  韓閬聽完,發出一聲嗤笑:「尚侯爺可是率軍攻入匈奴王帳的大英雄,竟然有人想對他的家眷動手,狗膽包天啊這是!」
  「那刀疤臉說,他們也不敢要尚家女眷的性命,董天行交代了他們,除了同尚家女眷中一個美貌婦人一輛馬車的下人,別的都殺掉,至於主子們,一個都不許動。」
  韓閬一聽這個,就來了興趣,挑了挑眉,言語中帶了一絲笑意:「尚侯爺這內宅也不清淨啊!雪盈好歹是我看著長大的,眼看著要嫁進武威侯府了,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查個水落石出。你們下去辦吧!」
  「是……」
  前面幾步遠的韓平安聽到自家主子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人家鐘大小姐比你大了十多歲,怎麼是你看著長大的了?鐘太傅一家要是聽到這話,指不定又要在暗地裡多罵他們爺幾句了。
  這一行直至夜幕降臨,總算是見著了一家客棧,韓閬覺得自己又冷又餓,怎麼也不肯繼續往前走了,隔了簾子喊道:「這客棧雖然破了點,今兒個本王也不挑了,韓平安你吩咐老闆,清場清場,該趕的人都趕出去,這客棧,今兒個本王包了!」
  韓平安還沒說什麼,那引路的店小二先惶恐的開口了:「哎呀我說客官,這地方偏僻,平時也少有客人來往,如今這客棧裡面只住了一行人,是打匈奴的尚侯爺的家眷,可趕不得!」
  韓平安憋笑,不說話,果然,等了一小會兒,馬車裡面傳來韓閬不滿的聲音:「算了算了,既是忠良家眷,就留著吧!」
  這山野之地的店小二見識有限,並不知道說話之人就是大名鼎鼎說不得的錦王,只當是哪個喜歡仗勢欺人的紈絝權貴,不由得撇了撇嘴,很是鄙視的樣子。
  誰知剛引了人進大堂,就又來了一個投宿的人。來人穿著一身道袍,道袍上有幾處破爛,臉上還有些淤青,看著像是跟誰打了一架一般。
  店小二無奈的抬了抬眼皮子:「客官,小店客滿,客官還請去別處看看!」
  來人正是長邪,星機老人叫他跟著尚宛妗,他就真的跟著尚宛妗了,尚家的車隊剛出發,他就遠遠的綴在了他們後面,後來發現了追來的董天行,想著自己昨天夜裡翻了人家姑娘的窗,作為補償,總要幫著人家把這使壞的董天行攔上一攔才好,所以就同董天行打了一架,最後把人點了穴,丟在雪地裡,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
  好在出了狐狸嘴到肅州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他剛剛看了後院的馬車,知道自己是趕上了。
  他雖然第一次出即墨城,行走江湖的常識還是知道的,對於店小二的話他可不信:「小二哥這話說得不過心了,這冰天雪地的,客棧又地處偏僻,怎麼會客滿?再者說了,我出發之前聽老夥計說了,錯過了你們家這客棧,往後二十裡地都沒有歇腳的地兒了,你讓我去哪裡看看?」
  說完笑了笑,就要摸銀子賄賂店小二,店小二雖然看不起錦王紈絝的暴發戶行為,卻也不敢得罪他的,見這小道士完全不吃那套,立馬急了,眼睛一瞪,梗著脖子道:「我說客滿,就是客滿了,這客棧已經被前面這位爺包下來了,你這位客官好不講道理!」
  長邪掏銀子的手一頓,正要跟前面那行人的主子打個商量,就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精瘦漢子忽然神色一變,附在戴紫金冠那人耳邊說了句什麼。那戴紫金冠的人一聽,立馬就黑來臉,冷著一張臉,語氣中帶著一股子寒意:「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你要住這客棧,便住吧!」
  說完就帶著自己的人上樓了,心裡卻是不滿極了,尚家女眷是忠良家眷,他不能趕,這個道人打扮的是星機老人的徒弟,星機老人特地寫了信讓他照應,天晚了,他總不能讓人家連個落腳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不能不留。
  他好好一個王爺怎麼當得這麼憋屈!
  韓平安跟在身後勸著:「爺,明兒個咱們一早就走,不跟他們打交道!」
  韓閬心想,這麼冷的天,憑什麼咱們早起,有些不樂意,便道:「讓他們先走,咱們躲著他們走,免得晦氣!」
  韓平安立馬苦了臉:「可是陛下還等著爺回去過除夕!」
  韓閬不甚在意:「是你答應他的,又不是我答應他的。」
  韓平安:「……」
  樓下鬧得那般厲害,尚宛妗想不知道也難。知道來人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錦王韓閬,就連向來淡定的錦書都露出幾分害怕的神色來。
  尚宛妗抿了抿唇,上輩子她與韓閬並非一點交集都沒有的。尚宛儀頂著她的身份,與作為質子留在錦都的淩王世子交好,算起來,錦王韓閬可以說是淩王世子韓懷瑾的親六叔,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所以感情還算好。那個時候韓懷瑾心儀尚宛儀,便時常藉故往武威侯府跑,跑得次數多了,朝中禦史對他的品行就生出一些質疑來,於是韓懷瑾就拉了錦王韓閬一起往武威侯府跑,這麼一來,那些禦史果然不敢再說什麼了。
  作為家中同齡的女孩子,當著外人,尚宛儀並不喜歡帶尚宛妗一起玩,似乎總怕尚宛妗跟她搶什麼似的,比起尚宛妗,尚宛儀更喜歡帶嶽姨娘生的女兒尚宛逑一起玩,尚宛逑是她們的三妹,比她們要小兩歲,是嶽姨娘在邊關伺候尚知章時懷上的,一張小嘴說的話跟抹了蜜一樣甜,最會巴結人。
  所以上輩子韓閬雖然時常在武威侯府出沒,尚宛妗統共也只見過他兩面。尚宛妗對韓閬的印象與別人有些許不同,她總覺得這個人讓人有些看不透,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錦書有些發愁,皺著眉頭揪給尚宛妗繡的錦帕:「小姐,聽說那錦王名聲不是很好,他知道咱們在這裡,生出什麼事情來可怎麼好?」
  尚宛妗倒不是很擔心:「雖然傳聞中錦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可爹爹到底是剛從邊關回來不久的忠良,錦王不至於來招惹我們給自己找麻煩!」她心裡面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咱們在狐狸嘴明明聽到了山匪的叫嚷聲,卻一個山匪都沒有看到,只怕咱們是借了錦王的東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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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沈嬤嬤見識了尚宛妗的一番手段,早就大恨自己以前有眼無珠了,這會子巴不得在尚宛妗面前多立功,好讓她忘記自己的錯處來,現在聽尚宛妗這麼說,忙滿臉堆著笑,湊到尚宛妗面前來,提議道:「錦王雖然名聲不大好,可到底是皇室貴胄,咱們若是這個時候跟他搭上關係,到了侯府,只怕就沒有人敢動小姐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不巧與錦王同住一家客棧,她不擔心,卻不代表她願意與錦王交好!錦王那個人做事隨性而為,自己若真的像沈嬤嬤說的那般做了,只怕不但討不了好,還會連累了自己的名聲。
  咬著牙正要訓斥沈嬤嬤幾句,就見錦書黑了臉色,對著沈嬤嬤呵斥道:「嬤嬤這是什麼話?小姐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嬤嬤這話被別人聽到了,還不知道怎麼抹黑小姐的名聲呢!再說了,不過是對付一個姨娘一個庶女,憑小姐的本事,還怕她們不曾?」她心裡雖然生氣,可這麼久來沈嬤嬤的積威尤在,於是開口呵斥的話聽在尚宛妗和沈嬤嬤的耳裡就有些色厲內荏了。
  錦書以前是沈嬤嬤手下管教出來的丫頭,不過這幾日才在尚宛妗面前得了臉,這麼快就踩到她頭上去了,沈嬤嬤恨得不行。強壓著怒氣與她爭執:「不過是白認識個人,錦書姑娘就說得這麼不堪了?就是以前在彭州,小姐不也和蘇家大少爺走得挺近的麼?對付顧姨娘和二小姐,小姐自然不消得借助外力,可若是侯爺有了繼室,孝字大過天,後宅又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姐能有一個幫手不是很好?」
  說完又諂笑著看著尚宛妗:「小姐,老奴這可是真心實意為小姐打算的,錦書姑娘她年紀輕,見識少,小姐可別被她帶偏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她有心要把錦書培養成自己得力的心腹大丫鬟,所以開口時就特意偏向了她許多,目光森冷的盯著沈嬤嬤,語氣也像是淬了冰渣:「我和蘇大少爺是什麼關係?我和錦王又是什麼關係?能放在一起比?嬤嬤這是教我往火坑裡面跳呢!」
  上輩子到了錦都之後,她就與彭州那邊斷了聯繫,錦書口中的蘇大少爺是誰,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可錦書說她那把羊皮匕首是蘇大少爺送給她的,她便猜測那蘇大少爺與彭州尚家關係不錯,不然錦書提起這人送她匕首的時候神態不會那般自然。
  沈嬤嬤嚇了一跳,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幾乎賭咒發誓般道:「小姐,老奴真的沒有要害小姐的心思,老奴是真心為小姐好,就算老奴考慮得不周到……」
  尚宛妗被她吵得腦仁兒疼,不由得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錦書打斷沈嬤嬤:「安靜點兒,沒見小姐不舒服麼!」
  沈嬤嬤小心翼翼的看著尚宛妗的臉色,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尚宛妗見她識趣,便道:「以後在我跟前伺候,安靜點!」
  沈嬤嬤一聽,臉色閃過一絲喜色,直點頭:「老奴一定聽小姐的。」
  尚宛妗這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吩咐沈嬤嬤:「你現在去找一個機靈一點的家丁,就說是‘我’吩咐的,叫他打聽錦王在哪裡歇息,然後去請安。錦王若是不見他也就罷了,若是見他了,讓他告訴錦王,姨娘和大小姐都病了,‘我’要侍疾,不方便拜謁,等到了錦都,武威侯府一定準備好謝禮跟他請罪。」
  尚宛妗一直穿著尚宛儀的衣裳,除了沈嬤嬤和錦書,也小心翼翼的沒有在別的下人們面前露臉,這就是要假扮尚宛儀了。
  尚宛妗既然「病著」,這命令自然也只能是尚宛儀吩咐下去的。
  沈嬤嬤會意過來,立馬拍著胸脯保證:「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的。」
  等沈嬤嬤出去了,尚宛妗看著如豆燈光出神,依著她自己對錦王韓閬性子的猜測,尚知章這會子在朝野聲名鵲起,他應該會接見去請安的小廝,自己說武威侯府會準備好謝禮去錦王府請罪,就表示自己已經猜到了狐狸嘴的事情,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恩報恩,明天離開客棧之後,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牽扯了的。
  這麼想著,尚宛妗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來,老天讓她重活一世,讓她發現了顧姨娘的陰謀,她就一定要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的,在大仇得報之前,她唯一祈求的就是她報仇的路上不要節外生枝。
  這客棧地處偏僻,用的燈油自然不是上好的,燈花是不是發出嗶啵聲,尚宛妗回過神來,扭頭正要吩咐錦書拿剪子剪一剪燈花,就見錦書盯著自己欲言又止,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錦書咬了咬嘴唇,問道:「小姐還要把沈嬤嬤留在身邊?」沈嬤嬤害過小姐,再留在身邊,將來若是又著了道可怎麼辦?
  「留她?」尚宛妗冷笑,「她也配?害了我那麼多回,金盆洗手了就想立牌坊?且瞧著吧!」
  錦書瞬間安了心,松了口氣,拿了把剪子去剪燈花了。
  尚宛妗忍不住失笑,這錦書,明明看到了燈芯燒得有些長了,故意不剪引得她開口問她呢!
  尚宛妗十八歲就嫁給了陸展沉做續弦,到萬壽案發生那年,正好二十年整。陸展沉能做到太醫院的院判,還深得當時的齊宣帝喜愛,本事自然是不小的,說是醫毒雙絕也不為過。
  只是陸展沉這個人年少經歷坎坷,性子變得極易暴躁,行事作風也頗有些毒辣,心有城府的同時又生性多疑,尚宛妗待在他身邊,過得實在是艱難,漸漸地就養成了一副小心謹慎的性格。
  房間裡面的火爐燒得有些旺了,尚宛妗和錦書的額頭上都沁出細密的汗來,尚宛妗讓錦書把爐子裡面的炭取了兩塊出來熄了,然後端了錦杌往窗戶的方向挪了挪。
  錦書琢磨了一下,道:「小姐,這屋子裡燒了炭,難免有些悶,你且坐過來一些,容婢子把窗戶打開一扇。剛剛進屋之前婢子觀察了一下,窗戶外面並不是風口,屋裡有火爐,開著窗也不會太冷。」
  尚宛妗卻是擺了擺手,想了不想道:「別開,就這樣,你若是覺得悶了,就下去問問廚房晚膳能否做一道豆瓣鯉魚。」
  若是開了窗,有路過的下人透過窗子,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臉,到時候處理起來又是麻煩。
  沒多一會兒,沈嬤嬤就回來了,跟尚宛妗稟道:「老奴找了宋老爹家那小子,讓他換了乾淨的好衣裳,才打發他去辦事的。」
  錦書點了點頭,對尚宛妗道:「宋小黑雖然跟顧姨娘房裡的竹香走得近,對咱們這一房的人,素來也是盡心盡力的。他生得黑了點,模樣卻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生得周正,嘴又甜,他去跟錦王殿下請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
  尚宛妗點了點頭,沈嬤嬤見狀,就有些得意,細數起自己選上宋小黑的考量來:「老奴年紀雖然一日老似一日,可腦子還好著呢!二小姐這人只喜歡用自己喜歡的人,小姐要以二小姐的名義給錦王殿下請安,老奴想著,若是無端選了一個跟二小姐沒什麼關聯的人,說不得會讓人生疑,可二小姐親近的人,除了宋老爹和宋小黑,都是明裡暗裡踩過小姐的,讓他們去出這個風頭,老奴又不甘心,琢磨來琢磨去,也只有宋小黑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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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這沈嬤嬤實在是聒噪得很,尚宛妗忙打斷她的話:「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沈嬤嬤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扯回話題來,老老實實接著說請安的事情:「宋小黑進去之後,老奴在外面等了半晌,聽著沒什麼問題了,這才回來稟報小姐。錦王說小姐既然不便,他就不來打擾小姐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覺得有些奇怪:「他既然這麼說了,宋小黑為什麼沒來?你打發他回去了?」
  沈嬤嬤搖頭,神色帶了些不可思議:「小黑那小子說話有趣,也不知道哪句討了錦王的喜歡,把人留下來說話了。錦王身邊的一個高高大大穿著一身黑的護衛出來告訴老奴,錦王怕是要等犯了困才會放人走了。」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她記得上一世自己剛到錦都沒幾年,錦都就開始流傳「天子好文生,錦王愛美人」的說法來,沒過多久,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傳言就變成了「天子好文生,錦王愛美男」了。
  上一世錦王府裡雖然侍妾不少,可錦王妃的位置卻是一直空懸著的,難不成那傳言是真的?
  想到這裡,尚宛妗自己先哆嗦了一下,心裡暗罵自己腦子有病胡思亂想,那宋小黑今日也見過,幹幹瘦瘦的,人又黑,就算相貌生得周正,哪裡就算是美人了?
  壓下這個念頭,尚宛妗隨口問道:「錦王跟小黑聊什麼?」
  沈嬤嬤眼神中帶著些羡慕:「就問一些彭州的風土人情。」
  她心裡有些後悔,早知道會得錦王的青睞,她就不該找宋小黑,應該自己收拾好前去請安的,說不得還會打發她賞銀。聽說錦都城的權貴都特別大方,從來不會準備銅板這種東西,隨便打賞人都是一塊碎銀子呢!
  尚宛妗聽她這麼說,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沒有心思管沈嬤嬤的心思,直接把人打發了出去。直到第二天啟程離開這小客棧,尚宛妗心裡一塊大石頭這才徹底落了地。
  這一路尚宛妗時不時的就給顧姨娘等人熏一熏那加了料的香,顧姨娘等人渾渾噩噩的,就沒有清醒過。顧姨娘到底是顧姨娘,就算不清醒,依然能鬧么蛾子給她添麻煩,有一次甚至不管不顧要往馬車下跳,好在沈嬤嬤眼疾手快把人拉了回來。尚宛妗心裡本來就恨她,她這麼一鬧,索性讓沈嬤嬤用寬布條一直綁著她們,只每晚留宿客棧的時候才關上門解了寬布條讓她們活動一會兒。
  如此一來,倒省事了許多。
  馬車一路往南走,積雪漸漸化為虛無,車窗外開始有了綠色,等到臘月二十一的時候,終於到了距離錦都最近的涼山城。
  涼山城不算大,因為盛產花椒,所以涼山城的百姓很是富足。從涼山城出發到錦都,坐馬車走官路的話,最多也只要四五個時辰。尚宛妗心裡算了一下,都走到這裡來了,也該讓顧姨娘她們的神智清明過來了。
  因此,進涼山城的時候雖然還是晌午時分,尚宛妗卻下令不再前行,尋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眾人心裡雖然疑惑,卻不敢質疑只好照辦。
  住進客棧之後,尚宛妗照例開了房間,把顧姨娘等人分別反鎖在裡面。自己則戴了帷帽,同錦書一起出門逛街。恢復顧姨娘等人的神智並不太難,幾碗藥灌下去,晚上睡一覺,明兒個一準見效。只是需要的藥材,其中幾味,還需要她自己去藥房買。
  眼見著就要過年,涼山城的集市熱鬧得很,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遠甚于地處東北的彭州。剛剛進城時,沈嬤嬤就一直湊在馬車車窗處往外看,直了眼,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讚歎了!此刻見尚宛妗要出門,忙自告奮勇的要跟上,人生地不熟的,尚宛妗又沒有下令,她自己一個人是不敢出去逛的。
  尚宛妗除了去藥鋪買恢復顧姨娘等人神智的藥材,還要買一些別的防身的東西,自然是不願意帶著沈嬤嬤的。可眼見著要到錦都了,為了不出岔子,她又不得不忍著性子開口哄這老妖婆,便笑道:「咱們的人和東西都在客棧呢,都走了,若是出了什麼問題可怎麼辦?聽說錦都比涼山城要繁華許多,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于禦路,又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涼山城與錦都的風華一比,簡直上不得檯面。今日嬤嬤受累,且在客棧裡面看顧,等到了錦都,我放嬤嬤兩天假,再賞嬤嬤一些紅錢,到時候盡情的逛一逛可好?」
  顧姨娘許給沈嬤嬤那些利錢,她早托人帶給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們了,這個時候跟著尚宛妗逛街,也只能幹看著。尚宛妗稱讚錦都繁華那些話她聽不懂,只知道是好的意思,等聽到尚宛妗又是主動給假,又是給賞錢,立馬歡喜得跟什麼似的,笑得露出一口黃色的爛牙,忙不迭的應了,又抓住時機表了一番忠心,果然留在了客棧看顧。
  尚宛妗並沒有在外面逛多久,回來時,錦書手裡也沒提多少東西,只是幾個紙包罷了。一回客棧,尚宛妗就把自己關在了房裡搗鼓,等到晚膳時分,才吩咐沈嬤嬤把藥拿到廚房去熬了,分成兩碗,給顧姨娘和尚宛儀灌了下去。
  沈嬤嬤見藥熬出來只有兩碗,整個人神色就有些不好了,這一路尚宛妗對她們顏色還算和氣,她便以為大小姐心善,是打算放過她們了的。到這一刻她才醒悟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
  大小姐若是願意放過她們,為什麼偏偏只讓她熬兩碗藥?竹枝、竹香、袖真她們怎麼辦?
  沈嬤嬤躲回客棧的廚房,盯著那個熬藥的爐子邊上的鐵鉤出神,臉上盡是絕望。
  尚宛妗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留著竹枝、竹香和袖真。她們三人是顧姨娘和尚宛儀的心腹,說是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處理了她們,一來是她需要集中精神來堤防董天行。她們當時從華榮客棧走得匆忙,董天行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上一世的董天行是以拔刀相助的義士的身份在武威侯混吃混喝,顧姨娘後來甚至還悄悄把她自己名下的一間鋪子轉給了董天行,可見二人之間關係應該是很親密的。所以尚宛妗心裡一直覺得董天行應該會追上來的。誰知一直到她們進了涼山城,董天行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二來是,身邊就一個錦書,可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有些捉襟見肘,既然沈嬤嬤被尚宛妗喂的毒藥嚇著了,尚宛妗就打定了主意這一路要利用她幫忙看著顧姨娘等人,以及幫忙遮掩。若是太早處理了竹枝她們,只怕會讓沈嬤嬤因為害怕而生出別的心思來。
  所以尚宛妗一路上,就連在錦書面前,都不曾透露出一絲要處置竹枝等人的意思。
  用了晚膳之後,尚宛妗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外面街道上的聲音寂靜下來,這才吩咐錦書動手,拿了幾套沒有任何尚家標記的粗布衣裳給三人換上,又把她們頭上簪釵、耳垂上的耳環和手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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