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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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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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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5 23:58: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命定成妃(卷一)》作者:霜降

別人重生謝天謝地,她尚宛妗獲得新生的感想卻是──這啥情況呀!
原以為是庶女身分造就她前世憋屈又悲劇的命運,
現在才知那用毒計硬生生把她從嫡女變庶女的顧姨娘才是最大禍首,
這口氣可不能忍,看她反將一軍坐穩嫡女位,氣得對方跳腳,
只是重走這一遭她才知道,就算是嫡女,要過安生日子也不容易,
從老家趕到錦都和新封侯爵的父親團聚,不想人家眼裡只有寵妾沒有她,
祖母又一心惦記中饋大權,把幾個孫女當成可有可無的棋子,
烏煙瘴氣的一家子不要也罷,她日後只願跟著哥哥分家單過!
誰想她此番來京城,完全不是體驗侯府嫡長小姐的生活這麽簡單,
不說一個太傅千金被皇后娘娘塞過來,即將成為她的繼母,
國師星機老人的高徒還莫名其妙說她是他的命中劫星,
更有那進京路上恰巧給她解了大圍、深受先帝與當今聖上溺愛的錦王,
這祖宗可是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主呀,哪知和她最牽扯不清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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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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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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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5 23:5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雪也不知是下了幾日,地上鋪了一層厚似一層的軟白,細密的樹枝上沒有一絲綠意,被這軟白壓得沉甸甸的,時不時就發出喀嚓的碎響。
  鏡海見纖悉,冰天步飄颻。時至正午,本來已經稍霽的天色,又開始洋洋灑灑起來。寒風一吹,幾乎席捲了整個天地。
  客棧是這抹素白中唯一的亮色,紅色的燈籠下方的黃色流蘇隨風而動,杏黃色的旗幡時卷時舒。大門刷了朱漆,上方「華榮客棧」四個字刻得若飛若動,婉若游龍。
  客棧門口一個裹著棉襖的中年漢子站在套好了的馬車旁等著,縮著脖子跺著腳,抬頭看了眼天,忍不住唾了一口:「今年比往年又要冷上許多!賊老天,這是要冷死人啊!」
  拿了棉布蹲在地上包裹馬腳的小廝抬頭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眨了眨眼,嘴裡哈著熱氣:「爹,北方是天寒地凍,我昨兒個聽顧姨娘身邊的竹香姐姐說,那南邊兒,這會子可還是漫山遍野的綠色呢!再過十幾日,到了那邊,說不定咱們連身上的棉襖都要脫下來呢!」
  中年漢子笑駡一聲:「就知道巴結你竹香姐姐!」正要繼續說,就見一個穿了鴨蛋青色襖裙,領口繡著折枝花,頭上梳著丫髻的侍女攏著袖子朝這邊走來。
  地上的雪弄濕了簇新的鞋面,竹枝眉頭鎖得死緊,臉色有些不符年紀的陰沉。走到一半,她就不肯走了,看著中年漢子,抬了抬下巴喊道:「宋老爹!」
  中年漢子忙快步迎了上去,諂媚的笑道:「竹枝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這雪眼看著越下越大了,怎麼也不撐一把傘?」
  竹枝撇撇嘴,神情很是不耐煩:「幾句話的事情,撐傘反而麻煩。大小姐突然又說身子不好了,姨娘說先不走了,你們趕緊把馬牽到後院馬廄裡面去,別把馬給凍著了!」
  「又不走了……我這馬車剛套好……」宋老爹有些不滿,可看了眼竹枝的臉色,後面的話就不敢說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今兒個不走,明兒個可走不走?」

  竹枝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明兒個還走不走,你膽子大,你自個兒去問姨娘!」然後跺了跺腳,「這天兒怪冷的,反正話也給你帶到了,我先進去烤火了!」然後就真的轉身往回走了。
  宋老爹歎了口氣,摳了摳手指上有些發癢的凍瘡,正要轉身,就被湊到他身後的宋小黑嚇了一跳,罵道:「殺千刀的,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宋小黑皺著眉頭:「又不走了?」
  宋老爹冷哼,推了宋小黑一把:「不走了不走了,趕緊把馬車趕到後院去。」然後自顧自的小聲嘀咕,「這大小姐往年冬天都騎馬跟著蘇家的大少爺一起去打獵的,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怎麼今年冬天三天兩頭的不舒服?」
  客棧裡天字一號房內寂靜無聲,雕花床前的圓桌上放著半盞茶,已經沒有了半點兒熱氣。
  尚宛妗倚在窗戶前,伸手去接那如絮雪花。京城錦都在江南之南,最是溫暖繁華之地,就算是三九寒天,也不曾下過雪。尚宛妗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見過雪了。
  厚重的棉布簾子被打開,一個穿著霜色紵絲襖,外面罩雪青比甲,梳著丫髻的丫鬟急急走了進來,歡喜道:「大小姐,姨娘說了,您既然身子不適,咱們就再在這華榮客棧多停幾日。」
  見尚宛妗站在窗前,嚇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拉她,嘴裡道:「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快別站在風口,要是受了寒可怎麼辦!出門在外不像家裡……」
  話音未落,就被尚宛妗瞪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隻手僵在半道上,最後縮了回來。錦書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朝夕相處,大小姐一覺醒來,看向她時為什麼眼裡盡是冷意和陌生!
  尚宛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裡一片平靜,收回被凍得開始發紅的手,轉身走到圓桌旁邊坐了下來,斜睨了錦書一眼,問道:「姨娘怎麼沒來看我?」
  錦書松了口氣,順手關了窗戶,屋子裡一下子變得有些暗了,又點了油燈,這才稟道:「顧姨娘感染了風寒,這會子正在吃藥呢,所以不曾過來。倒是二小姐想來看看小姐,顧姨娘說小姐身子不舒服,正需要休息,不讓二小姐來鬧您!」
  尚宛妗聞言嗯了一聲,攏在袖子下面的手不住的發抖,表面上還強自鎮定:「去拿一面菱花來。」
  等銅制雕花的菱鏡擺在面前,尚宛妗探身望去,菱花鏡裡面的女子十二三歲的年紀,未施粉黛,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帶著些病態,鵝蛋臉,柳眉杏眼,白皙光滑的臉頰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是她自己的模樣!尚宛妗身子一頓。
  她記得自己分明跪在武威侯的門外,被自己的親爹當頭破了一盆滾水,身上燙得不行,心裡卻跟含了冰似的。兩個時辰前醒來,卻出現在了這客棧裡面,模樣是自己少時的模樣,身邊伺候的丫鬟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是二小姐尚宛儀,剛醒來時卻迷迷糊糊聽到一個嬤嬤叫她「宛妗」,「宛妗」是她嫡姐的名字。就連這個不曾見過的丫鬟,竟然也當她是大小姐!尚宛妗動了動手指,強忍著沒有問錦書口中的「二小姐」是誰。
  尚宛妗記得自己十三歲那年,爹爹與右將軍秦元霸率軍直入匈奴王庭,立下了滔天的戰功,又因為名字取得溫雅,便被重文輕武的靈帝封了武威侯,賜了華第,留在了錦都。同樣軍功赫赫的秦元霸將軍卻因為名字取得不討喜,不得不丟妻棄子戍守邊關。爹爹在邊關待了整整十二年,祖父祖母跟了二叔在錦都過活,嫡母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所以爹爹封侯後,顧姨娘收到爹爹的信,帶著大家,舉家遷往錦都。
  尚宛妗垂了眼眸,不讓錦書看出自己的異樣,不動聲色的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離錦都還有多少日程?」
  錦書利索的回話:「前面就是狐狸嘴,過了狐狸嘴,便到了肅州境內。越往南走,雪越小,總能趕得及在過年前到武威侯府的!」
  尚宛妗聽了這話,瞳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記起來了,尚家的車隊到狐狸嘴的時候,遭遇了山賊。尚家雖然武將出身,下人們也多會拳腳功夫,可架不住這一路多是婦孺,山賊一來,不但尚家上下泰半的丫鬟僕從遭了難,就連她自己,也磕了頭失了憶。若不是危急時刻有路過的義士相救,只怕就丟了性命了!
  所以她這是又回來了?尚宛妗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唇。難怪不認識錦書,她怕是也死在了山賊刀下!可自己怎麼就成了大小姐?尚宛妗心中狐疑。
  然後便見一個精瘦精瘦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細瓷碗,碗裡是棕黑色的湯水。
  這個人尚宛妗認識,是跟在她嫡姐身邊的沈嬤嬤。聽說是被嫡母從她娘家帶過來的。
  沈嬤嬤見尚宛妗盯著一面菱花鏡看,臉上擠出一抹笑來:「小姐就算是額頭上纏了紗布,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兒,顧姨娘給小姐頭上的傷用的是最好的藥膏,小姐且放心吧,保證不會留疤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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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說著走到尚宛妗的身邊,小聲問道:「小姐,這藥是您自己喝,還是奴婢喂您喝?」
  尚宛妗伸手把菱花鏡蓋在桌子上,伸手去接那藥碗:「我自己喝罷,一口一口的喂,怪苦的!」
  沈嬤嬤點了點頭,臉上堆著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子蜜餞來:「喝了藥就吃蜜餞,保證小姐一口甜到心裡去了!」
  尚宛妗隨手端著藥碗便往自己嘴邊湊,然後眉頭一皺,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幻了一瞬。然後剛到嘴邊的藥碗又放回桌子上了。
  沈媽媽臉上表情一僵:「小姐,這藥要趁熱喝才好。」
  尚宛妗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偏了頭打量沈媽媽,直看得對方後背冒出冷汗來,這才冷笑一聲扭過了頭。
  心裡翻江倒海,這藥裡面,有商陸和曼陀羅,量雖然不多,可到底是毒!
  誰想要害她,尚宛妗腦子裡沒有一絲頭緒。
  她夫君是太醫院的院判陸展沉,前不久捲入了萬壽案,尚宛妗雖然恨他,卻不得不到處奔走為他求情。尚宛妗的爹爹雖然只是手裡沒什麼實權的富貴侯爺,可她姐夫卻是先帝親封的皇太弟,在幾天前登基做了皇上,她姐姐就是賜了金冊的皇后娘娘!
  陸展沉以為有了這一層關係他就可以「沉冤得雪」,哪裡知道偌大一個武威侯府,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是把尚宛妗當正經主子的,嫁給了他陸展沉做繼室,她在尚知章面前更是說不上話來!尚知章不許她進門,就真的沒有一個人敢放她往裡走一步,那麼大的日頭,就只有顧姨娘悄悄給她送過兩次茶水。
  尚知章瘋了似的把滾水往她身上潑的時候,尚宛妗是又驚又怒,剛感覺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整個人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時面對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尚宛妗心裡不是不忐忑的。

  只是她素來能忍耐,這才沒有讓錦書和沈嬤嬤等人看出端倪來。如今先是眾人都當她是大小姐,後是她的藥裡面被人下了毒,尚宛妗再能忍,也不由得崩潰了。
  騰的一下就站起身來,沖著錦書厲聲問道:「姨娘呢?」
  尚宛妗說發火就發火,錦書和沈嬤嬤都被嚇了一跳,沈嬤嬤先開口:「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丫鬟們照顧不周?誰要是惹小姐生氣了,小姐別憋著,跟老奴講,老奴替小姐教訓那群騷蹄子!」
  心裡卻是想著,這大小姐平日裡最是溫和不過,就是前幾天被二小姐推了一把頭撞到了馬車的車轅上,大小姐昏過去之前還好聲好氣的勸顧姨娘不要找二小姐麻煩。平日裡丫鬟下人們犯了錯,大小姐也是輕言細語的講道理,何曾發過火?今日這大小姐怎麼瞧著與往日有些不同了?
  沈嬤嬤忍不住眯縫著眼睛打量起尚宛妗來。
  尚宛妗在嫁給陸展沉做繼室之前,沈嬤嬤也是站在她嫡姐身邊這般打量她的,只是那個時候沈嬤嬤的眼神比這會子更加露骨罷了。尚宛妗並不怕她,冷眼跟她對視。反而是沈嬤嬤先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錦書聽到沈嬤嬤的話,皺了皺眉頭,尚家雖然是武將出身,小姐是尚家的嫡女,衣食住行教養無一不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來的,沈嬤嬤在小姐面前說什麼「騷蹄子」,實在是太過粗鄙了些。
  只是沈嬤嬤是作為夫人的陪房跟夫人一起來尚家的,在尚家待的年頭比錦書的歲數還長,錦書雖然不滿沈嬤嬤在尚宛妗面前說混帳話,卻不能出口教訓她。
  略一思索,便假裝沒有聽到沈嬤嬤的話,開口道:「小姐想見姨娘,婢子這就過去把人找過來便是,何必心中著急,氣壞了自己身子。」
  然後又看了眼尚宛妗面前的那碗藥:「這藥裡面加了黃連,確實是苦得很,小姐素來身子好,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苦,不想喝也就罷了,左右大夫說了,小姐靜養為宜,喝藥倒在其次。」
  尚宛妗聽了她這話,心裡一動,琢磨著這丫鬟看起來對她應當是極忠心的。再扭頭看了眼神色莫定皺眉就要張口反駁的沈嬤嬤,冷笑一聲:「姨娘不是病了麼,讓姨娘拖著病體來看我,倒顯得我不懂事了。」然後扶著面前的桌子站了起來,「這樣吧,咱們過去看看姨娘。」
  錦書應了聲是,就到牆邊打開一個箱籠,手腳麻利的摸出一個孔雀毛的墨綠鉤花斗篷來,嘴裡道:「小姐,天氣冷,且把這斗篷披上。」
  尚宛妗看到那斗篷一愣,斗篷的帽沿上是白色的兔毛,錦都天氣暖和,就是三九寒天也用不著這麼厚的斗篷的,錦都的小娘子都裹一身單薄的披風,也不過是怕驚了風。這件斗篷,尚宛妗卻是見過的。
  尚宛妗記性好得很,說過目不忘也不為過。她記得剛到錦都的時候,她的嫡姐拿了這件孔雀毛斗篷在後院偏僻的地方燒,她路過時看了一眼,覺得那麼好的東西燒了有些心疼,勸諫了嫡姐兩句,結果嫡姐跟她爭執起來,引來了尚知章。尚知章最是節儉,平日裡飯桌上多了一個肉菜都要絮叨幾句的,如今見了這燒了一半的孔雀毛斗篷,立馬勃然大怒。
  尚宛妗沒想到的是,她的好嫡姐轉口就把罪名推到了她身上,她的好姨娘說什麼家和萬事興,勸著她把事情認了下來,從此之後尚知章便不甚待見她了。
  尚宛妗如今再看到這孔雀毛披風有些怔忪,沈嬤嬤卻伸手拉了一把尚宛妗的衣袖,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顧姨娘身子不好,您也身子不好,不好好休養……」
  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喝止了,沈嬤嬤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見到這麼嚴厲的表情,被嚇得有些愣住了,尚宛妗問道:「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沈嬤嬤呐呐說不出話來,等錦書扶著尚宛妗走到了門口,才憋出一句:「夫人把奴婢給了小姐,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小姐。」
  見尚宛妗要出門,沈嬤嬤忙追了上去,似乎是想要跟過去,尚宛妗腳下一頓,沉聲吩咐道:「我想吃糯米蒸番薯,嬤嬤去廚房親自替我做一份吧!」
  沈嬤嬤皺了皺眉,尚宛妗剛剛才發了火,這會子她不好開口忤逆,只好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等尚宛妗和錦書走得遠了,她轉身就回了尚宛妗的房間,打開尚宛妗的箱籠,摸出幾個銅板來,打算賄賂廚房的幫工替她給紅薯削皮。這麼冷的天,她是不願意受凍的。
  尚宛妗並不知道顧姨娘住在哪間客房,跟著錦書走了許久,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麼還沒到?」
  錦書答道:「顧姨娘住在二樓最左邊那一間呢,咱們再走一段走廊就到了。」
  尚宛妗是住在三樓最右邊那間的,客棧一樓沒有客房,顧姨娘選了距離尚宛妗房間最遠的一間房。尚宛妗嘴上不說,心裡的疑惑卻是不斷的滋生著。
  正走著,就見一個穿了杏色棉袍、頭上梳了道髻的男子從旁邊的房間出來,走在了尚宛妗她們的前面。
  尚宛妗瞳孔微縮,頓了一下,覺得嗓子幹啞無比,她認得那個人,那是當初在狐狸嘴救了她們的義士,姓董,叫董天行。董天行救了她們之後,一路護送她們去了錦都,尚知章感念他大義,聽說他是漂泊不定的浪子,便自作主張替他在錦都買了宅子和使喚的下人,又送了他兩間熱鬧的鋪子作為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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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董天行救尚家女眷的事情被家裡的長輩掛在嘴邊說了許多次,尚宛妗明明記得董天行是從徐州趕往肅州,經過狐狸嘴,正巧救下了她們。徐州和這華榮客棧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他如何在這裡?
  董天行的步子大,尚宛妗來不及多想,拉著錦書便追了上去,眼見著就要追到了,走廊旁邊的一扇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男子退著走了出來,尚宛妗避讓不及,兩人摔作一團。
  尚宛妗又氣又急,眼睜睜的看著董天行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房。然後整個人便像雷劈了一樣,那間房,是顧姨娘的房間。
  穿著道袍的年輕男子正壓在了尚宛妗的腿上,錦書反應過來忙把人往旁邊推,嘴裡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走路沒長眼睛啊?還不趕緊起開,再不起開,我讓客棧老闆把你趕出去!」
  那人也不是故意的,聽錦書這麼講,也不生氣,忙翻身爬了起來,耳根通紅的對著尚宛妗作揖:「小姐莫怪,是小子無狀,衝撞了小姐,這廂給您賠禮了。」
  尚宛妗擺擺手,借著錦書的力氣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顧姨娘的房間,嘴裡道:「無礙。」然後拉著錦書便要走。
  錦書一邊給尚宛妗拍身上的灰,一邊神色擔憂的問道:「小姐沒事吧?」
  尚宛妗搖頭:「我沒事,咱們快去找姨娘。」
  那穿道袍的年輕人見尚宛妗要走,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尚宛妗的衣袖,不讓她走了,眼裡帶了些狐疑,語氣帶了些試探,開口:「在下姓張,俗名成仕。」
  尚宛妗皺了皺眉,盯著張成仕拉著她衣袖的手,有些不解他的用意。錦書卻不管那麼多,劈手便打掉年輕道士的手,怒道:「這世道,真的是什麼人都有,連個道士都敢當登徒子了!小姐別理他,等見了姨娘,再說道說道,姨娘為小姐做主。」
  尚宛妗不說話,轉過頭去,由著錦書拉著自己走。那道士卻不依不饒,朗聲問道:「小姐可曾去過即墨?」
  說完這話,張成仕便眼睜睜的看著尚宛妗和錦書腳下頓也不頓的走遠,正要追上去再問,便聽到尚宛妗清脆的聲音:「未曾去過。」
  「未曾去過?」年輕道士喃喃,眼裡的疑惑更甚,「怎麼可能?」
  然而不等他想更多,他身後的房間裡便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等咳嗽聲聽了,便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長邪,何事?」
  年輕道士轉身進了房間,關好房門,就看見一個鬚髮皆白滿臉皺紋的老人坐在條凳上撥弄一個星盤,上前幾步,微微彎了腰,恭恭敬敬的回話:「師父,弟子剛剛不小心撞到一位小娘子,發現她身上……有術法的波動。」
  「那又如何?當今朝廷開明,懂術法的人,倒比前朝要多。」
  「可是,」張成仕眉頭皺得死緊,「她身上那波動,似乎是跟弟子同出一源。可弟子並不記得自己見過她,開口問了,她也否認自己是去過即墨城的。」
  這話一出來,老者猛地抬頭看向張成仕,嘴裡噴出一口黑血,盡灑在星盤上,不顧張成仕的驚呼,慘笑了半晌,才形容瘋癲道:「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張成仕忙問是怎麼回事,老者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歎息了一聲:「作孽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老者推開張成仕的手:「長邪,你走吧,跟著剛剛那位小姐,你自己作的孽,總要自己去彌補才是。」
  長邪手下的動作一頓,臉上登時沒有了血色。
  尚宛妗同錦書尚未走到顧姨娘的門前,就見董天行手裡拿了個小布包走了出來,見到尚宛妗主僕二人,愣了一下,然後沖著她們點了點頭,抬腳便走遠了。
  那人朝著自己走來,然後越過她,到了自己身後,尚宛妗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卻控制著自己並沒有回頭。
  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跟她所知道的有了偏差,卻也知道不動聲色以免打草驚蛇的道理。
  壓低了腳步聲繼續朝著顧姨娘的房間走,錦書機靈,雖然不明白尚宛妗為什麼這樣,卻也跟著壓低了自己的步子。
  到了門前,尚宛妗並沒有伸手敲門,而是定定的站在了那裡。主僕二人側了側耳朵,聽裡面的人說話。
  「娘,你說董叔叔辦事穩妥嗎?」
  是尚宛妗記憶中的「嫡姐尚宛妗」的聲音,之前經歷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尚宛妗這會子反而不覺得驚訝了。
  然後是顧姨娘的聲音,帶著笑意和寵溺:「儀兒,這事情,有娘和你董叔叔為你操持,總歸是妥妥當當的,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出了事情,自有你董叔叔頂著,再不濟,還有娘呢,你安心便是。」
  「娘,董叔叔跟咱們住在一個客棧,被尚宛妗撞見了可怎麼辦?」
  「怕什麼,她又不認識你董叔叔。再說她之前被你磕了頭,這會子耍小性子賴著不走,等著我去哄她呢,哪裡會出門!」
  「那便好,娘,若是董叔叔佈置好了,她還不肯走,我就大人有大量,去哄著她,大不了跟她道個歉就是了。」
  「我家儀兒最乖了,你明白娘的苦心,娘做什麼都值得了。」
  ……
  尚宛妗聽了這些話,只覺得渾身冰涼。在她記憶裡,顧姨娘雖然是她生母,卻跟她嫡姐關係好得不得了,總是教育她禮讓嫡姐,或者是勸著哄著她給嫡姐背黑鍋。她本來就聰明,也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只是因為骨肉親情不肯懷疑罷了。這會子聽了這些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什麼骨肉親情,原來她根本不是顧姨娘生下來的尚家庶女,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尚家嫡長女!
  她喝的藥裡面的商陸和曼陀羅,定是顧姨娘讓人加的了。商陸和曼陀羅都是讓人腦子混沌的毒藥,量少的話並不致死,可配合著施針,卻是能讓人失憶的!
  顧姨娘和董天行勾結,在狐狸嘴借著山匪的名義殺害知情的尚家下人,只留下她的心腹,又讓尚宛妗失了憶,對換了尚宛妗與尚宛儀的身份。尚知章十二年不曾見過自己的這兩個女兒,如何能夠分辨得出來?堂堂嫡女從此成了低人一等的庶女夾縫中生存,低人一等的庶女卻成了武威侯府的嫡長小姐在府裡府外耀武揚威。
  好狠毒的計謀!尚宛妗雙手握成拳,指甲紮進了自己手心,她居然沒有覺得疼,心裡又驚又怒的同時也真誠的感謝上天,讓她重活一世發現了這驚天的陰謀!
  錦書雖然不明白顧姨娘和尚宛儀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心裡卻有些不滿,二小姐居然喊一個姨娘為娘,實在是有些亂了規矩,沒有把去世的夫人放在眼裡。
  主僕二人正各自皺眉,就見面前的房門忽然被打開了,顧姨娘和尚宛儀面上驚疑,尚宛儀脫口而出:「尚宛妗,你怎麼在這兒?」
  尚宛妗掃了尚宛儀一眼,果然是她「嫡姐」的模樣。
  顧姨娘心下懊惱,暗罵這尚宛妗怎麼這會子來了,也不知道都聽了些什麼去,面上擠著笑,取下手上的昭君套放在一旁,快步迎了上來,抓著她的手,熱情道:「元娘來了怎麼也不進來?外面多冷啊,快到這邊來烤火,裡面煨了栗子,等下讓竹枝剝給你吃。你手這麼涼,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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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個長相七分清秀的丫鬟忙端了個錦杌放在黃泥爐旁邊。錦書心裡有些著急,若是顧姨娘知道她和小姐在外面聽牆角,小姐是主子,不會怎麼樣,她卻是要受罰的。
  尚宛儀見尚宛妗不說話,臉色有些黑,抬了抬下巴,用傲慢掩飾自己的心虛:「尚宛妗,你剛剛該不會是躲在外面聽我和姨娘說話吧?」
  「二娘!」顧姨娘忙給尚宛儀使了個眼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然後轉頭看著尚宛妗:「元娘,您是姐姐,別跟二娘計較。」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整個人看著有些木訥的樣子,錦書拉了拉她衣袖,才猛地回過神來,看著顧姨娘:「姨娘,你怎麼過來了?」
  顧姨娘狐疑的掃了掃尚宛妗,又看了眼一邊的錦書:「元娘這話是怎麼說,不是你來找奴婢了嗎?」
  尚宛妗這才詫異的掃了眼房間,語氣中帶了些疑惑和驚異:「我明明在房間裡發愁怎麼才能不喝藥,怎麼就到了姨娘房間裡來了?」又轉頭問錦書,「怎麼回事?」
  錦書立馬會意,開口便道:「小姐不是說想要來看看顧姨娘麼,怎麼轉頭就不記得了?」
  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誠惶誠恐道:「小姐恕罪,姨娘恕罪,婢子這段時間耳朵發炎,話聽不大真切,許是婢子聽錯了才把小姐帶過來了。」
  「是麼。」顧姨娘收斂了目光中的警惕,對尚宛妗道:「元娘既然來了,就烤烤火,吃幾顆栗子吧。二娘知道自己傷了元娘,這會子正自責呢。親姐妹沒有隔夜仇,你們姐妹好好說說話。」
  然後不動聲色的給尚宛儀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套尚宛妗的話。
  尚宛儀雖然不喜歡尚宛妗,卻也知道這關係到她們的大事,所以強壓著性子借機跟尚宛妗道了歉,兩姐妹說笑起來。
  尚宛妗也不知道怎麼了,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的,明明是去年發生的事情偏說是昨天發生的,甚至連趕去錦都過年的事情,也要尚宛儀提醒才想得起來。
  尚宛儀心裡本來就不情願跟尚宛妗打交道,這會子見她這樣,更是著惱,便閉了嘴巴,不肯跟尚宛妗繼續聊下去了。
  尚宛妗這下子機靈了一回,見尚宛儀不願意理自己了,立馬便開口告辭,說是要趕緊回房間喝藥。
  顧姨娘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尚宛妗的神色,臉上浮出一層笑意來。熱情的把人送到了門口,轉身就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竹枝:「元娘年紀小,臉皮薄,就算有什麼需要的,也不好意思開口。你跟過去,看看元娘那邊有什麼缺的,都給她添上。」
  竹枝忙答應了,抬了抬下巴,一臉傲慢的領著尚宛儀和錦書走了。
  等人走了,顧姨娘接過烤得暖暖和和的昭君套攏在自己手上,壓低了聲音問竹香:「錦書耳朵發炎了?」
  竹香一邊用一方錦帕托著一顆煨栗子剝,一邊點頭回話:「前些日子錦書耳朵裡面長了顆疹子,她非要用手去摳,結果破皮了,前兒個就有些發炎,還找沈嬤嬤要了土方,用韭菜抹呢!」
  顧姨娘低頭沉吟了一番,想起錦書剛剛進屋時確實是帶著淡淡的韭菜味兒的,不由得松了口氣。
  尚宛儀撇撇嘴:「娘,您何必這般小心翼翼,錦書就算聽了去又如何,總不能還留著她性命。倒是尚宛妗剛剛的反應有些奇怪。」
  顧姨娘道:「元娘喝商陸和曼陀羅已經有兩三天了,只怕腦中的記憶已經出現了混亂,她會那樣,也不足為奇。」然後見尚宛儀一顆接一顆的吃栗子,笑道,「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貪嘴,這客棧的房間小,要是積食了,都沒辦法活動開。」
  尚宛儀是個極重口腹之欲的人,若是平時顧姨娘這般說,她一定會找話來反駁。可現在她知道了顧姨娘的計畫,雖然計畫才起了個頭,她卻覺得自己已經是尚家的嫡長女了。一個侯府的嫡長女怎麼能是一個貪嘴的形象?尚宛儀心裡誇了誇自己的覺悟,手上剛送到嘴邊的那顆栗子果然放回了黃泥爐邊的瓷碗裡面。
  竹枝是顧姨娘身邊的心腹丫鬟,當初顧姨娘想要尚宛妗給尚宛儀頂罪,十次有八次都是讓竹枝來傳話的。所以尚宛妗對竹枝十分不喜。
  竹枝是個愛俏的丫鬟,身上的衣裳料子極好,卻有些單薄。房間裡面有黃泥爐子還好,這出了房間,寒風一吹,就有些瑟瑟發抖。
  竹枝扭頭看了眼走廊外面越飄越起勁的鵝毛大雪,哆嗦了一下,牙齒直打顫,對尚宛妗道:「大小姐,天兒冷,咱們快些走,要是凍壞了您,大家都是要心疼的。」
  尚宛妗笑了笑,她就是故意這般慢騰騰的走的,聽竹枝這麼一說,不但沒有加快腳步,反而停了下來,靠著欄杆伸手去接外面的雪,心情極好的樣子:「我不冷,錦書給我穿了斗篷呢!再過十來日,到了南方,只怕就見不著這麼大的雪了。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錦都這個時候,或者正在飛花也說不定。」
  竹枝恨得牙根癢癢卻不敢發怒,僵著一張笑臉,道:「飛雪有什麼好看的,等到了錦都,小姐見了飛花,就再也不想見到這飛雪了呢!」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說話,接雪的那只手冷了,就縮回來遞給錦書給她暖著,伸出另一隻手去接,一點也沒有回房間的意思。
  顧姨娘吩咐了竹枝送尚宛妗回房間,她自然不敢半道回去,只好勸尚宛妗不要逗留:「大小姐病還沒有好,還是趕緊回房間吧,房間裡多暖和啊!」
  錦書素來討厭顧姨娘那邊的人,此時見平日裡溫溫和和的小姐為難竹枝,心裡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只盼著尚宛妗在這裡再多站一會兒才好。
  尚宛妗沒讓錦書失望,皺了皺眉頭,臉上帶著些孩子氣,撅了撅嘴:「可是我想要玩雪。」
  竹枝心裡罵了尚宛妗八百遍了,臉上卻不敢顯露一絲一毫的痕跡,只拿出忠心勸主的樣子:「這雪雖然美好,可到底寒涼,大小姐當小心才是。」
  尚宛妗聽了這話居然點了點頭:「你說得也對。」然後抬腳就要往上三樓的樓梯走。
  錦書心底歎了口氣,覺得有些不過癮。竹枝卻是驟然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些歡喜的笑意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怎麼高興,就聽到尚宛妗又開口了:「站在這風口玩雪,確實容易受凍。竹枝姐姐不如下樓去給我堆一個雪人,捧到房間來,用木盆裝了,我也不動,只看著過過癮就好。」
  然後回頭看著一臉錯愕的竹枝,意味深長道:「竹枝姐姐手巧,整個尚家上下沒有一個是比得上竹枝姐姐的。竹枝姐姐一定要給我堆一個最大最好看的雪人才是。」
  錦書一邊偷笑還一邊落井下石:「竹枝姐姐雕的胡蘿蔔花好看得緊,倒是可以雕幾朵點綴在雪人上,說不定能讓人眼前一亮呢!」
  竹枝被尚宛妗和錦書合起夥來擺了一道,心裡又怒又恨,推辭了幾句沒有推掉,只好不情不願的答應了下來。
  尚宛妗便不肯讓竹枝跟她一起上樓進房間了,直接把人打發了去客棧院子裡面去堆雪人,眼看著人往一樓走了,這才心情極好的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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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那碗加了商陸和曼陀羅的藥還放在桌子上,一動也不曾動過。房間裡面靠近窗戶的地方放著兩盆金彈子,一盆上面掛滿了金黃色的果子,尚宛妗隨手端了那藥碗,倒進了沒有掛果的那盆金彈子的土裡。
  錦書驚呼:「小姐,一副藥就煎一碗,沈嬤嬤沒有熬多的藥!」
  尚宛妗冷笑:「這藥喝了還不如不喝。」然後轉頭叮囑錦書,「等會兒沈嬤嬤、竹枝或者旁的人來了,你就說我已經喝過藥了。」
  錦書瞪大了眼睛,哪裡還不明白,那藥只怕是有問題的!當下又是憤怒又是擔憂,見尚宛妗還看著自己,忙道:「婢子都聽小姐的。」
  尚宛妗之前是被磕到頭了的,之前心神大慟,又折騰了那麼一番,這會子就有些熬不住了。由錦書伺候著脫了外衫上了暖炕,本來只想靠著歇一歇,誰知竟有些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錦書怕尚宛妗被熱醒,便輕手輕腳的給她脫了衣裙,只剩下褻衣,又把被角給她死死的壓在了身下,這才松了口氣,拿了自己的繡活,搬了個杌子在床邊坐了守著。
  竹枝送了雪人上來,見尚宛妗睡著了,並不敢吵醒她,把東西放下就趕緊走了。沈嬤嬤進來看了一次,猶豫了一下,也沒有留下來,轉身又出去了。
  尚宛妗心裡有事,並沒有睡太久,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便醒了過來。醒來之後,依然不肯下床,錦書就替她披了衣裳,讓她裹著被子坐在炕上發呆。
  尚宛妗努力的想著,若是自己沒有失去記憶,知曉了顧姨娘這驚天的陰謀,說不定還有一二應對之策。可現在自己根本不記得到狐狸嘴之前的事情,更不知道同行的丫鬟婆子僕人家丁中又有幾個是忠於她這個尚家嫡小姐的,就算是知道了顧姨娘和董天行勾結的惡行,她一個小娘子,也沒有辦法去防備,去反抗。
  顧姨娘怕落下守護不利的罪名,並不敢讓她死在路上,她的性命是無虞的,可錦書她們的命要怎麼辦?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趁著車隊尚未到狐狸嘴,拿下顧姨娘和尚宛儀。可連她身邊的沈嬤嬤都被顧姨娘收買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怎麼拿下顧姨娘和尚宛儀?
  不能力敵,只能智取。
  尚宛妗扭頭看到窗下那盆被她潑了藥的金彈子,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顧姨娘可以給她下毒,她自然也是可以給顧姨娘和尚宛儀下毒的。
  上一世,陸展沉取尚宛妗,便是為了讓她給自己試那些毒藥。陸展沉是太醫院的院判,尚宛妗跟了他十多年,沒有學會一招半式的醫術,卻把辨毒制毒用毒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不但本身有毒的東西能夠害人,就是那些無毒甚至是大補的東西,若是五行相克七情相惡了,也能置人於死地。因此醫者給人治病開藥方,並不是懂得藥物的歸經、走勢、升降、浮沉等等便萬無一失了的。
  錦書一抬頭就看到尚宛妗那充滿了惡意的笑容,不由得唬了一跳。尚宛妗之前醒來之後的不對勁,她是看在眼裡的,她隱隱覺察到自己的主子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人還是那個人,性子似乎完全不同了。於是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又憋回去了。
  尚宛妗還沒有琢磨好到底用什麼毒比較好,就到了掌燈時分。因為擔心顧姨娘的「病氣兒」過到了尚宛妗的身上,所以尚宛妗的晚膳是自己單獨在房間用的。用罷晚膳,沈嬤嬤就端了藥來:「小姐,該喝藥了,老奴準備了小姐最愛吃的糖蓮子,做的時候放了多多的糖,一顆就甜到心裡去了。」
  尚宛妗伸手接了過來,看了眼棕黑色的藥水,忽然道:「竹枝做的雪人都已經化成一盆水了,我用瓷碗裝了做凍冰花,嬤嬤幫我端出去放在走廊上,明兒個早上起來凍冰花就做好了。」
  沈嬤嬤做過去看了眼木盆,裡面果然放著一個瓷碗,裡面裝了水,水裡放著棉線和花片,便應了一聲,端著往門外走去。
  錦書接過尚宛妗手裡的藥碗,眼疾手快的潑在了金彈子的花盆裡,然後遞回給尚宛妗,尚宛妗伸手在碗裡摸了一把,把殘存的藥汁在自己嘴巴周圍摸了一圈。
  沈嬤嬤放好瓷碗進來時,就見尚宛妗把手裡的空藥碗遞給錦書,吐著舌頭端了裝糖蓮子的碟子就往嘴裡倒,仔細看還能看到嘴上殘留的藥汁。
  尚宛妗嚼了一把糖蓮子,才一邊由著錦書拿了絹帕給自己擦嘴,一邊瞪著沈嬤嬤生氣:「今兒個這藥怎麼更苦了一些?莫不是不小心放了雙份的黃連?」
  沈嬤嬤笑得心滿意足:「那哪能啊,什麼都能錯,小姐的藥怎麼能錯!」
  尚宛妗卻有些不依不饒了,定定的盯著沈嬤嬤看,一點也沒外露她此時的心思,不緊不慢的問道:「給我煎藥的事情是誰管的?」
  沈嬤嬤急忙道:「老奴怕小丫鬟做不好這事兒,給小姐煎藥的事情,一直是老奴親手做的。」
  她本意是邀功,尚宛妗卻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我是主你是僕,你給我煎藥原也是應該的。不過,我想吃糯米蒸番薯,足足等了一下午,晚膳的時候才吃到嘴。嬤嬤必不會偷懶的,我身邊又沒有旁的事情要交給嬤嬤做,想來煎藥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情。」
  沈嬤嬤嚇了一跳,臉色一白,卻仗著自己是夫人給大小姐的人,並沒有下跪認錯討饒,反而舔著臉笑著給自己辯解:「下午的時候老奴來看了小姐一次,見小姐正睡著,想著小姐剛睡醒胃口必然不好,索性便等到晚膳的時候一起端來了。」
  尚宛妗柳眉一豎,怒道:「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我未用午膳,要吃個糯米蒸番薯,胃口好不好還要由你來決定?」
  尚宛妗未曾用午膳,卻是吃了兩碗酒釀桂花湯圓的。只是沈嬤嬤這會子看出尚宛妗是真的生了氣,哪裡還敢跟她頂嘴分辨!一邊在心裡想著,等二小姐成了尚家嫡長女,自己成了顧姨娘和二小姐身邊的紅人,左右有法子磋磨尚宛妗,一邊面上擺出誠意十足的樣子跟尚宛妗請罪。
  尚宛妗實在是心裡生氣,才會藉故發作了沈嬤嬤。只是她到底還記著不能打草驚蛇,因此沈嬤嬤開口請罪之後,她倒不好再怪罪她了,反而強壓著怒火寬慰了沈嬤嬤幾句,然後笑嘻嘻的把人打發了下去。
  尚宛妗身體還有些虛弱,這個時候更不敢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感覺到自己有了點困意,就不再想前想後,讓錦書伺候自己洗漱了,上了暖炕準備入睡。
  出門在外,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家裡的。這客棧裡面的房間只有一張炕,並沒有軟榻什麼的供丫鬟值夜。所以錦書洗漱之後同尚宛妗睡了一張炕,尚宛妗睡在裡面,錦書睡在外面。
  錦書擔心不安全,所以栓了門之後,又把她搬得動的杌子之類的東西,都堆在了門後面。
  尚宛妗並不喜歡與人同睡。上一世嫁給了陸展沉,陸展沉的睡相很不好,還有夢遊的症狀,經常睡得正香就被人掐醒了。因此有了錦書睡在外側,尚宛妗睡得並不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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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一陣冷風鑽了進來,尚宛妗驚醒過來。耳邊是錦書輕微且安穩的呼吸聲,越過錦書,正看到她的床前站了一個人。身形少有些高大,模糊看出梳的是道髻,是個男人無疑。
  尚宛妗被嚇得心跳漏了幾拍,來不及驚呼,一口冷風灌進了嘴裡,就劇烈咳嗽了起來。
  這麼大的動靜,錦書竟然沒有醒!
  尚宛妗心裡又急又怕,心思百轉千回,卻想不明白來者是誰,有何企圖。
  越著急,尚宛妗就咳得越厲害。那人遲疑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伸手快速的在尚宛妗鎖骨處點了兩下,尚宛妗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咳嗽便止了下來。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正猶豫著要不要呼救,就聽見來人壓低了聲音開口:「別怕,是我!」
  尚宛妗不由得欲哭無淚,你一個大男人大半夜跑到我床前來叫我別怕,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啊!
  來人應當是從窗戶進來的,一股股冷風從視窗灌進來,尚宛妗被凍得一個機靈,冷靜了下來。
  開口問道:「閣下深更半夜造訪女子閨房,所謂何事?」
  長邪聞言有些詫異,尚大小姐明顯是沒有認出他來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般冷靜,實在是讓人驚奇,不由得問道:「你不怕我害你麼?」
  話一出來,就閉緊了嘴巴,有些懊惱,剛剛明明是他叫人家不要怕的。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居然還能分出心思幫錦書壓了壓被角,生怕人被視窗吹進來的寒風給凍著涼了。長邪沉默的走到視窗,把窗戶給關上了。
  他動作有些大了,木制的窗門碰撞發出的聲響很有些刺耳。尚宛妗心情有些複雜,這錦書未免也太不警惕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醒過來。
  她心下一琢磨,就覺得來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了,於是試探道:「你是之前撞了我那個道士?叫張成仕?」
  長邪沉默一瞬,點了點頭,又想著黑漆漆的,尚宛妗必然看不到,才嗯了一聲,道:「我師從占星術士,學的雖然也是道,可嚴格說來是算不得道的。張成仕是我俗家名字,你以後還是叫我長邪吧!」
  對於長邪的身份,尚宛妗並沒有多問,長邪一個男子半夜進了她的房間,她本來該驚恐害怕的,可這屋子裡黑漆漆的,他們誰也看不見誰,只聽得到對方的聲音,見長邪似乎沒有逞兇的意思,尚宛妗整個人鎮靜了不少。
  長邪因為尚宛妗身上有自己同源術法的氣息所以輾轉難眠,臨時起意爬了人家小姐的窗,他並不是登徒子,尚宛妗鎮靜下來了,他自己反而窘迫難堪了起來。
  這一窘迫難堪,就有些怕尚宛妗開口就拿話指責他,忙問道:「尚姑娘以前真的沒有去過即墨城?」
  這個問題,之前長邪撞到她時就已經問過了。尚宛妗並不回答,反而問道:「長邪道長是從即墨城來的?」
  長邪又嗯了一聲,他雖然是第一次出即墨城,可他師父星機老人卻是天下聞名的,他們師徒這一路並沒有怎麼隱藏自己的行蹤,尚宛妗若是想知道,稍稍花點心思就能打聽到了,他就是瞞著也沒什麼意義。
  尚宛妗恍然大悟,之前他撞倒她的時候介紹的是自己的俗名,又問她是不是去過即墨城,如今這大半夜的爬窗,問的還是這個問題,只怕是認錯人了。
  語氣不由得多帶了幾分認真,誠懇道:「長邪道長,想必你也打聽清楚了,我們是聖上新封的武威侯府傅家的女眷,來自東北方向的彭州,與即墨隔著三個州呢,我一個姑娘家,年紀又小,家教森嚴,又沒有什麼親戚住在即墨,如何會去那邊?道長莫不是認錯人了?」
  用的是疑問語氣,心裡卻是完全認定這般了。
  長邪歎了口氣,帶著些苦澀,他心裡也明白,自己心裡的疑惑,問尚宛妗是得不到答案的。就算尚宛妗去過即墨,他生平只出過兩次手,兩次出手的物件,一個是他祖父,一個是未足月的幼兒,都是與尚宛妗沒有關係的。
  那尚宛妗身上與他同源的術法氣息是哪裡來的?那股氣息很強,並不是他現在的本事能辦到的。
  長邪不說話了,尚宛妗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聲音,不由得出聲提醒:「道長?」
  長邪沒有回音,又過了一會兒,尚宛妗聽到窗戶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經歷了這一次驚嚇,尚宛妗以為自己會無法入睡,誰知剛翻了一個身,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了。
  第二日早上醒來時,錦書正翻檢她的衣裳,見尚宛妗睜開眼睛,錦書拿著衣裳往尚宛妗眼前湊了湊:「小姐,今兒個穿這件茜素青色的厚錦繡花襖和細絲褶緞裙好不好?雖然花色不是小姐最喜歡的,卻是今年新做的,比舊衣裳要耐寒。可以少穿兩件。」
  尚宛妗撇了撇嘴,瞟了眼錦書選出來的那身衣裳,花色雖然不好看,料子看起來卻是很貴重的,她失憶後可沒有穿過這樣的好衣裳。
  嗯了一聲便示意錦書伺候自己起身。錦書不由得一愣,小姐怕冷,一到冬天就喜歡賴在床上不肯起來,要千哄萬哄才肯鑽出被窩讓人給她穿衣裳,今兒個怎麼這麼主動了?
  正琢磨著,就聽到尚宛妗忽然開口問她:「你昨晚睡得如何?」
  錦書偏頭想了一下,才道:「回小姐的話,婢子有些認床,與小姐睡一張炕,並不敢把從小抱在懷裡的花枕頭弄到炕上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有些難以入眠。如此這般許多天了,想來婢子是已經習慣沒有花枕頭了,昨晚竟然睡得很香甜。」
  錦書這麼一說,尚宛妗就想起昨晚長邪走後自己翻個身就睡著了的事情來,猜測應當是那長邪使了什麼手段,到嘴邊的話就咽回去了,並不打算繼續怪罪錦書在長邪來時沒有警醒。
  尚宛妗看著錦書伺候她穿好衣裳之後又趕緊下樓去端熱水來給她洗漱,十分繁忙,忍不住問道:「就你一個人伺候我?」
  昨兒個她可看見了,連顧姨娘身邊都有竹香竹枝兩個貼身大丫鬟,她是傅家的嫡長女,身邊只有一個錦書伺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錦書道:「錦繡跟在小姐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二小姐把小姐推倒,磕著了頭,小姐生氣不肯要她,顧姨娘說出門在外不好處置丫鬟,便把錦繡交給幾個粗使的婆子看管起來,只等到了錦都再辦了她。錦繡不在,別的小丫鬟不當事,自然只有婢子伺候小姐了。」
  聽顧姨娘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到了錦都就讓牙婆來把錦繡領走。
  錦書撲通一聲跪在尚宛妗面前:「小姐,錦繡做錯了事,婢子本不該替她求情。可錦繡同婢子八歲時便一同入府跟了小姐,如今已經七年了。錦繡老子娘都因為饑荒沒了,天下哪有府上這麼仁慈的主家,若是把錦繡交給牙婆,她只怕就沒有活路了!」
  既然錦繡是看著她被尚宛儀推倒的,她是死是活,尚宛妗自然就不關心了。可聽了錦書這話,尚宛妗心裡還是升起一股憤怒:「顧姨娘說要把錦繡交給牙婆?」錦繡跟了她七年,是她的貼身丫鬟,若是被牙婆賣給好人家也就罷了,若是被賣到了那些輕浮的場所,豈不是要毀了她尚宛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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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錦書點頭:「婢子沒有聽到顧姨娘說,是沈嬤嬤告訴婢子的。」
  尚宛妗騰的站起身來,自己隨手挽了個髻:「走,你帶我去看錦繡。」誰知道顧姨娘會不會嫌帶著人麻煩,半路就把人賣了!
  錦書以為尚宛妗是心裡原諒了錦繡,要讓錦繡回來伺候,忙歡天喜地的給尚宛妗披了孔雀毛斗篷,帶著人出了門。
  迎面正撞上提了食盒的沈嬤嬤,錦書歡喜道:「沈嬤嬤,小姐要去看錦繡呢!」話裡話外透著錦繡要回來了的喜慶樣。
  沈嬤嬤臉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道:「那小蹄子做了錯事,哪裡由得著小姐親自去看!小姐且回房間用了早膳和藥,老奴去把人叫來便是了。」
  沈嬤嬤的那一絲慌亂沒有逃過尚宛妗的注意,尚宛妗本能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眼波一轉,就帶了笑意,對沈嬤嬤道:「我許久未見錦繡,怪想她的。看嬤嬤準備的早膳不少,不如咱們一起走,正好同錦繡一起用早膳。」
  尚宛妗這話說得無法反駁,錦書沒有聽出裡面的彎彎繞繞來,高興得很,沈嬤嬤不能脫身去報信,只好心裡狠狠的暗罵尚宛妗有病,錦繡前天才被帶走,哪裡就是許久未見了?
  尚宛妗卻不給她找藉口分開走的機會,吩咐錦書提了食盒,自己上前挽了沈嬤嬤的手,笑嘻嘻道:「嬤嬤正好給我們帶路。」
  華榮客棧前面是狐狸嘴,東邊卻是靠近燕山的,因此此處雖然比老家彭州要靠近南方,卻比彭州要冷上許多。
  尚宛妗饒是被錦書裹得嚴嚴實實的,被裹著鵝毛大雪的寒風一撲,冰渣子打來,一張俏臉又冷又疼,紅得不行。
  尚宛妗也不委屈自己,同沈嬤嬤換了個位置,由著沈嬤嬤給她擋風刀雪劍。錦書是學過拳腳功夫的,身子比一般女子強上許多,並不怕冷,手裡端著早膳和湯藥,抖都沒有抖一下。
  只苦了沈嬤嬤,廚房裡面是生著火的,尚家捨得給客棧老闆錢,因此房間裡面也是備得有木炭的。沈嬤嬤有意想要炫耀自己的體面,所以並沒有穿多厚實的棉襖,想著也沒多長時間在外面吹風,走快一點,趕緊到主子的房間伺候就好了。哪裡想得到尚宛妗會拉著她一起慢騰騰的去找錦繡!
  沈嬤嬤懂得直哆嗦,尚宛妗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沈嬤嬤很冷麼?若是凍出個好歹來了,人家豈不是會罵我們尚家心狠,連件防寒的棉衣也不肯給下人穿!」
  於是,沈嬤嬤連哆嗦也不敢了,咬著牙強撐,勉強擠出笑容來:「老奴是粗人,閒不住,一動就熱,哪裡就冷得著老奴了,咱們府上寬厚待人,十裡八鄉都是知道的,旁人斷不會拿這種話來冤枉咱們府上的!」
  沈嬤嬤這話,尚宛妗聽了不置可否,她既然知曉了顧姨娘的陰謀,哪裡看不出沈嬤嬤已經投靠了顧姨娘那邊,因此拉了拉自己的風帽,尚宛妗走得更慢了。
  尚宛妗走得越慢,沈嬤嬤就越是著急,一來是實在冷得有些受不了了,二來是尚宛妗鐵了心拘著她同去,找不到機會跟顧姨娘通風報信,沈嬤嬤擔心事後顧姨娘會怪她。
  華榮客棧不小,一樓的後院是比較便宜的通鋪,通鋪旁邊連著五個單獨的房間,因為環境比較雜亂,所以要價比樓上的房間便宜了不少。
  顧姨娘是尚宛妗母親的娘家庶妹,尚宛妗的外祖顧家本是詩書傳家,結果出了尚宛妗三舅舅顧吟風那麼個不喜讀書慣會斂財的主兒,顧家可以說是富得流油了。顧姨娘這個人愛顯擺,手裡又不缺錢,便沒有讓跟來的下人僕婦們睡通鋪,而是把一樓的五間房都包了下來,給大家分了。
  聽錦書講,錦繡就關在通鋪左數第二間的房間裡面,由兩個漿洗的婆子守著。
  一樓露天天井地面上的雪本來已經掃過了,這會子又鋪上了指節深的一層,尚宛妗也不提裙擺,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朝著關錦繡的房間而去。
  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端著一個黑黃色的壺路過,見到尚宛妗,忙屈膝行禮,尚宛妗看了這婆子一眼,沒有印象,只怕當初也是死在了狐狸嘴的。便點了點頭,沒說話,越過她就要往前走。
  沈嬤嬤卻是眼前一亮,喝道:「胡九家的,你真是年紀越來越大了,夜香壺這種髒東西怎麼能拿到小姐面前晃!還不快出去洗乾淨了!」
  一邊說一邊跟胡九家的眨眼睛,示意她趕緊去給顧姨娘報信。
  尚宛妗冷笑不說話。沈嬤嬤這一路的古怪,錦書看在眼裡,這會子也覺得有些不對味了,又見尚宛妗臉色不十分好看,便阻止了胡九家的出去:「這天怪冷的,你把大家的夜香壺都收起來堆一處,拿幾個錢請別人來涮吧!」
  胡九家的只會幹重活,腦子卻不怎麼靈光,聽錦書這麼說,便真的不走了,轉而去收各房的夜香壺。
  尚宛妗站在關錦繡的門前,錦書手裡端了東西,不好推門,尚宛妗只好自己親自動手。試著推了一下,門竟然沒有栓,心裡一動,直接把門推開了,力氣有些大,門扉撞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映入尚宛妗眼簾的就是三個女孩子一個中年婦人正圍坐在炕上用早膳,被推門的聲響嚇了一跳,筷子都來不及放下,俱驚愕的看著尚宛妗這邊。
  炕上擺了張小桌子,尚宛妗掃了眼,上面擺著饅頭、白粥以及兩碟小菜。這房間沒有窗戶,關了門就昏暗了,所以還點了盞油燈。
  尚宛妗不認得哪個是錦繡,便扭頭去看錦書,錦書瞪大了眼睛,顯然是對眼前的場景難以置信。不是說錦繡被顧姨娘派婆子看管起來了嗎?看她這架勢,不比主子過得差,哪裡像是在受罰?
  又看到尚宛妗回頭看自己,錦書生怕尚宛妗誤會了自己與她們是一夥的,編著話來哄她的,把手裡的食盒往地上一放,上前幾步,指著一個有著美人尖穿著八成新紅襖子的丫鬟喝道:「錦繡,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然後又瞪那中年婦人:「劉二娘,顧姨娘讓你看管人,你就是這麼看管的嗎?」錦書和錦繡一同長大,自然是巴不得錦繡不受罰的,可如今見錦繡好吃好喝的坐在這裡,胸中卻騰起一股子憤怒,有幾分是為尚宛妗,也有幾分是為自己。
  錦繡等人先看到尚宛妗的時候已經傻了,如今錦書一鬧,立馬都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下了炕,跪在地上給尚宛妗行禮請罪。尚宛妗目光死死的盯著錦繡和劉二娘,果然注意到她們小心翼翼的抬頭去看沈嬤嬤。
  「你們倒是會享受!」尚宛妗不管沈嬤嬤在她身後做什麼妖,她一個嫡小姐還不至於連幾個下人都壓制不住,當下冷笑了一聲,目光如刀的看向錦繡,「我們尚家果然是厚道人家,受罰都挨得這般享受!」
  尚宛妗的生母尚顧氏在娘家時是彈琴作詩的大家閨秀,有名的才女,嫁到尚家之後,卻是時刻惦記著尚家是武將家庭的,因此教導她和尚宛儀針線女工詩書棋畫的同時,也督促她們跟著家裡的護院練武。她們是小娘子,自然不需要她們上戰場,可能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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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因為從小練武的緣故,尚宛妗身量比同齡人要高挑一些,站在錦繡面前俯視下來,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俏臉鍍著霜,眼裡含著冰,整個人像一把飲血的劍一樣讓人不敢逼視,全無往日的半點溫和。
  錦繡咬了咬嘴唇,剛剛跪得急,膝蓋被冷硬的地面磕得有些疼了。見尚宛妗這樣,心裡更是害怕。小姐怕是發現她吃裡扒外了,會把她怎麼辦?發賣掉?打斷腿?還是胡亂拉去配小廝?
  錦繡想著,心裡搖了搖頭,誰不知道尚家大小姐知書達理寬厚待人,斷不會下這樣的狠手的。自己服侍了小姐那麼多年,小姐平日裡待自己跟姐妹一般,之前說不肯要自己了,現在不還是讓錦書提了食盒親自來看她了麼!自己只好好好求情,編個謊圓過去,只怕小姐不但不罰她,還會叫她回去近身伺候呢!至於顧姨娘那邊,等過了這一關再解釋吧!
  於是擠出兩滴眼淚來,低著頭,任由眼淚砸在面前的地上,抖了抖肩膀,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小姐,婢子好想你……」
  沈嬤嬤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丫頭是個機靈的。錦書不可置信的瞪著錦繡,仿佛從來沒有認清過這個一同長大的小姐妹。
  錦繡嚎完那句,抬起頭來偷覷了尚宛妗一眼,見她臉色雖然沒有緩和,卻也沒有打斷她的意思。心裡一喜,正要繼續,誰知辯解還沒有出口,就見錦書瘋了一般躥到她面前來,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不留絲毫情面,錦繡錯愕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五道紅色的指痕。
  錦繡被打得頭一偏,腦子嗡嗡作響,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錦書指著她罵:「小姐待咱們不薄,你怎麼有臉做出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麼!」
  錦書這一鬧,尚宛妗反而沒有那麼憤怒了,一冷靜下來便想到一件事,她記憶裡面是沒有錦繡這個人的,所以她出賣了自己,在顧姨娘那裡應該也沒有討到好,或者死在了狐狸嘴,或者顧姨娘想別的法子處理了她。
  想通這個,尚宛妗不僅不生氣,反而扯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來。在場的幾人都看著尚宛妗臉上的笑,鴉雀無聲,以為尚宛妗是因為錦書那一巴掌高興,心裡都只剩下一個念頭,錦繡怕是完蛋了。
  錦繡也是這麼想的,但這個認知並沒有讓她心裡絕望,她幫過顧姨娘那麼多忙,她相信顧姨娘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因此,錦繡臉上雖然有懼意,可那懼意落在尚宛妗眼裡,總有些敷衍了。
  錦書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自己昔日好姐妹錦繡身上,錦繡生得好看,又會撒嬌,所以小姐素來喜歡她多過喜歡自己。若不是錦繡看著小姐被人推倒在地不動彈讓小姐寒了心,小姐也不會說出不要她的話來的。小姐對錦繡那麼好,錦書想不通錦繡為什麼要背叛小姐。
  這麼一想,為尚宛妗抱不平的心思蓋過了這麼多年的姐妹之情,抬手又要扇錦繡一巴掌,錦繡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伸手便抓住了錦書的手腕,二人對峙了起來。
  沈嬤嬤站在尚宛妗身後道:「錦書,還有沒有規矩了,小姐還沒有說話,有你撒野的地兒麼!小姐什麼都沒說,你就替小姐扇錦繡巴掌,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錦書毫不退讓,嘴裡道:「婢子並不是替小姐打錦繡,婢子是看不過錦繡的作為,自己要打錦繡!沈嬤嬤看著小姐被人背叛還這麼淡定,莫不是跟錦繡一樣,身在蓬萊心在南海?」
  這話一說出來,她自己先吃了一驚,想著這兩日沈嬤嬤的作為和對小姐的態度,不由得心寒,難不成自己真說中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尚宛妗回過頭看去,卻是顧姨娘裹著斗篷抱著手爐而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與腳步的急切一點都不相搭。
  尚宛妗有些心寒,她明明拖住了沈嬤嬤,錦書又唬住了胡九家的,顧姨娘竟然還是趕來了,她在暗處安排了多少眼線盯著她?尚宛妗琢磨著自己想給顧姨娘和尚宛儀下毒的念頭,擔憂了起來。
  顧姨娘看都沒有看跟錦書對峙的錦繡,也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幾人,眼含擔憂的上前摸了摸尚宛妗的手,然後把手裡的手爐塞到尚宛妗手裡,嘴裡嗔怪道:「你這孩子,天兒這麼冷,做什麼站在這風口!你要見誰,跟丫鬟說一聲,她能不把人給你帶去?你剛受了傷,若是再著涼了可怎麼辦,若是有個好歹,姨娘怎麼對得起姐姐的臨死托孤?」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尚宛妗卻是半個字都沒有信。且不說她已經知曉了顧姨娘的陰謀,就是她娘親尚顧氏臨死托孤這話,她也是半點不信的。尚宛儀只比她小五個月,在大齊朝,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是很掉價的一件事情。尚宛妗控制不住的猜測,只怕是她娘親有孕在身,請了娘家庶妹來陪著說話,陪來陪去,這個娘家庶妹就勾搭上了她娘的夫君,有了尚宛儀,從此做了尚家的顧姨娘。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這樣,她娘只怕是恨死了顧姨娘,又怎麼會把她託付給顧姨娘?
  尚宛妗微微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淬了刀子:「姨娘這話是怎麼說的,妗兒尚有父兄在世,怎麼會是孤女呢,托孤這樣的話,姨娘以後還是不要說了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姨娘在咒爹爹呢!」
  顧姨娘猛的扭頭看向沈嬤嬤,沈嬤嬤低了頭,並沒有理會。若是以前,沈嬤嬤仗著自己是夫人的陪房,大小姐尊重她,遇到這種情況,少不得板著臉拿些「苦口婆心」的話來哄她。可今天的尚宛妗看著與以往的不一樣,整個人時而鋒利得像把刀,時而溫順得像是一潭水,讓人捉摸不透。
  顧姨娘在心底暗罵沈嬤嬤這個老不修不守諾言,想著等大事了了,一定要想法子報了今天這仇才是,面上卻是閉了閉眼睛,再看向尚宛妗時,眼眶紅紅的,裡面已經盈滿了淚水。
  顧家人都生得好看,尚宛妗雖然不記得尚顧氏的模樣了,卻是見過外祖那邊的親戚的,男子幾乎個個風流倜儻,女子亦是沉魚落雁花容月貌的顏色。顧姨娘是顧家的庶女,自然也是生得好看的。
  顧姨娘五官小巧精緻,身材玲瓏,唯一的缺陷就是皮膚有些黑,聽說她姨娘以前是莊子裡種糧食的大姑娘,跟了尚宛妗外祖父,顧姨娘生下來後,在容貌方面,在她姨娘那裡只得來一身比一般人黑的膚色。
  家裡的兄弟姐妹都白白嫩嫩好看得緊,顧姨娘自然是不高興的。所以從注意到自己的容貌開始,顧姨娘在膚色上面一直都很下功夫。後來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偏方,用珍珠粉、鉛粉、白芷等東西兌在一起,加晨露水攪勻,每次沐浴後抹在皮膚上。這辦法治標不治本,再次沐浴後若是不抹,就又跟以前一樣黑了。
  顧姨娘不管那麼多,花了許多時間在抹這些東西上面,平時出現在眾人面前,不但不比別人黑,反而比大多數人要白上許多。如今眼眶這麼一紅,與白皙的皮膚對比鮮明,看著格外的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受了尚宛妗的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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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16 00:00: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尚宛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爹爹和祖父祖母都不在,按正經規矩,她是尚家的嫡長女,如今這一行人中,沒有一個人是能壓她一頭的。顧姨娘做出這副受了欺負的模樣來,還能指望誰幫她打抱不平不曾?
  尚宛儀有些意難平,自己上輩子的人生,就是被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人給毀了!
  以前在彭州的時候,顧姨娘一做出這副樣子來,家裡上了年紀的嬤嬤、德高望重的鄰居、旁枝的長輩,五一不是立馬體諒她並教導尚宛妗體諒她。所以尚宛妗剛剛那麼一說,她想都沒想就這般反應了。
  等看到尚宛妗帶了嘲諷的眼神,這才發覺不對。沈嬤嬤當起了鋸了嘴兒的葫蘆,並沒有人能開口「勸」尚宛妗「體諒」她。
  眼波一轉,立馬換了副自責的神色來,輕聲細語柔柔軟軟的對尚宛妗道:「是妾身說錯話了,元娘素來寬厚,不要責怪妾身好不好?」
  尚宛妗看她這樣子頭疼得很,顧姨娘的心眼簡直比蓮藕還要多,認個錯還要拐著彎給她使個壞。一天之前,這人還是自己的生母,雖然並不怎麼喜歡自己,卻也沒在明裡太刻薄她,她心裡也就承了情。如今這人卻成了自己的仇人,自己的不幸都是她加諸於身的。一時半刻,尚宛妗也不清楚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自己這個仇人。
  便有些不耐煩跟顧姨娘彎彎繞繞,指了錦繡直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錦繡這個時候倒不敢看顧姨娘了,低著頭,也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有些顧姨娘的風骨。
  顧姨娘心裡早有了計較,並不怕尚宛妗質問,上前一步,手蓋在尚宛妗手背上,道:「錦繡昨天一天沒有吃飯喝水,今天早上就有人來報,說是錦繡餓暈了。妾身想著到底是你的丫鬟,對她太刻薄會影響你的閨譽,便讓劉二娘給她端了飯食來。」
  然後看了眼地上的食盒:「你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姨娘哪裡不知道你心疼她?元娘,你若是不高興,錦繡是你的丫鬟,還由著你來處置吧!」
  錦繡聽著前面的話,強壓著才沒有笑出聲來,誰知顧姨娘說著說著又把她交到大小姐手裡了,整個人反應就跟雷劈了一樣……這跟以前顧姨娘許諾她的不一樣啊!
  尚宛妗眼帶嘲諷的看了錦繡一眼,然後對著顧姨娘挑眉:「姨娘這是害我呢!進京路上處罰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只怕到了錦都爹爹和祖母立馬就要教妗兒規矩了!」
  這話說得顧姨娘俏臉白得更甚,她並沒有這樣的打算,她只是不想讓這樣的小事壞了她的大事,左右錦繡她是不會留了的,尚宛妗要怎麼出氣,跟她是毫不相干的。
  顧姨娘狐疑的看了尚宛妗一眼,這丫頭往日溫溫順順的,今日怎麼這麼較真了?該不是被誰挑唆的吧?可沈嬤嬤成天守在尚宛妗身邊,誰又能挑唆她呢?
  這麼一想,顧姨娘又目光如刀的朝錦書看去。
  尚宛妗見狀,忽然就扯起嘴角去了怒氣,笑道:「姨娘,是妗兒不懂事,倒是誤會你了。姨娘怎麼會看著妗兒毀了自己的名聲呢,姨娘若是那樣的人,之前也不會硬要自個兒處置錦繡了。妗兒年紀輕,卻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
  這話一出來,眾人反應不一,顧姨娘臉上乾笑,心裡卻是在沉吟,尚宛妗突然變得這麼讓人捉摸不定,難不成是知曉了她的計畫?不應該啊,她昨日明明就已經開始記憶混亂了。
  難道,她是裝的?
  顧姨娘眼神一厲,尚宛妗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冷笑不已,顧姨娘謀劃害她的大事在即,她自保還來不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錦繡一個叛徒分心!之前那般,不過是心中意難平,忍不住給顧姨娘添些堵罷了!
  目的達成,尚宛妗也不繼續糾纏,神色一變,咦了一聲,臉上帶了些柔順和疑惑:「錦書跟錦繡求情,我想著畢竟是多年情分,便帶了吃食來看她,姨娘是什麼時候來的?」
  然後看了眼地上的錦繡,嚇了一跳:「錦繡緣何跪在地上!」然後目光落在錦繡和錦書的手上,「錦書,你這是……怎麼和錦繡打起來了?」
  除了錦書,眾人都被尚宛妗這反應給弄懵了,完全不懂她這是唱的哪一出!尤其是錦繡,幾經起落,心跳時而如驟雨狂來,時而如黑雲壓城,心裡是又怕又怨。顧姨娘慣會收買人心,手段又厲害得緊,錦繡心裡不敢恨顧姨娘,只好恨自己的主子尚宛妗。
  尚宛妗拉著顧姨娘的衣袖輕輕搖了搖:「姨娘……」甚至還故意讓自己眼裡透露出幾分濡慕來。
  顧姨娘見她這樣,放下心裡的疑惑,臉上擠出笑來,柔聲道:「聽竹香稟報說錦繡餓暈了,就來看看,讓劉二娘給她弄了點吃的。」又道,「元娘,這畢竟是你的貼身丫鬟,是趕是留,等到了錦都再說好麼?沒得因為這些下賤坯子壞了你名聲。」
  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盯著尚宛妗的表情變化。只見尚宛妗乖乖巧巧的點了點頭,語氣很是信服:「還是姨娘想得周到。」絲毫沒有裝模作樣的痕跡。
  顧姨娘又不動聲色扭頭去看錦書被錦繡抓住的手,尚宛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道:「錦繡把錦書的手拉這麼緊,怕是捨不得錦書。我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主子,這樣吧,沈嬤嬤送我回房間,錦書就留在這裡陪錦繡敘敘舊。」
  「小姐!」錦書驚呼,她也弄不懂尚宛妗這是在唱哪一出了。
  顧姨娘卻滿意得很,覺得神智不清記憶混亂的尚宛妗比以前更好拿捏了,便道:「元娘還沒有喝藥吧?沈嬤嬤你帶元娘回房,順便把藥給她喝了。」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動聲色的剜了沈嬤嬤一眼,算是警告。
  尚宛妗果然不管錦書和錦繡了,同顧姨娘說了幾句和軟話,就跟沈嬤嬤回房了,走的時候沈嬤嬤還提上了那個食盒……藥在裡面呢!
  回了三樓的房間,尚宛妗臉上神色立馬變得淡淡的,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把門關上。」
  沈嬤嬤只當她是冷了,果然關上了門,然後用鐵鉤搗了搗爐子裡面的炭,等屋子裡暖了起來,才替尚宛妗把身上的斗篷脫了下來。
  尚宛妗看著沈嬤嬤把那碗涼了的藥放在爐子上溫,房間裡很快就盈出一股淡淡的苦澀氣息,心裡有些悲涼,知道了那麼多真相,她現在誰也不敢信了,包括從她醒來就一直站在她這一邊的錦書。
  屋子裡靜得可怕,沈嬤嬤有些熬不住,正要隨口說點什麼緩和這種氣氛,就聽到尚宛妗開口了:「沈嬤嬤,你跟了我母親多久了?」
  沈嬤嬤姓沈,尚顧氏娘家姓顧,所以沈嬤嬤不可能是顧家的家生子。
  沈嬤嬤臉上堆起了笑容:「老奴以前是顧老夫人身邊陪房的女兒,老奴的娘在顧老夫人跟前頗得歡喜,因此顧老夫人給老奴配了婚,後來二小姐出嫁,老夫人又指了老奴做二小姐的陪房。」
  尚宛妗的母親顧氏在顧家行二,所以沈嬤嬤稱她為二小姐。
  尚宛妗嗯了一聲,想起來顧老夫人娘家是姓沈的,又問:「沈嬤嬤可有孩子?」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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