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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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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6: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父為子綱縣公挨打 花天酒地齊王荒唐(二)

  齊王府來赴宴的女們集合在一起,齊王妃的臉色不大好,世子妃、十三夫人、十四夫人更是怒氣形於色,盧八娘能打聽到的消息她們一樣能知道,齊王府的兒子們現在一定與齊王一樣與姬人們胡鬧著。

  在這個時代,女人的社會地位還不算低,正妻的位置通常也非常牢固,所以就湧現出很多的妒婦,她們甚至敢公開打殺丈夫的寵妾愛姬。可是齊王府的風氣卻不是這樣,最不高興的十四夫人看了看齊王妃,也只得壓下了心裡的不滿,低聲嘟囔了一聲,「就是能假裝賢良!」

  盧八娘面帶著微笑向周圍的貴婦人們告辭,與齊王妃、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一同出了宴客廳。江府的老夫人親自送齊王妃出來,盧八娘在她們後面隱隱聽江老夫人說了「胡鬧」、「不懂事」等詞,大約是向齊王妃致歉。

  齊王妃低聲應付了幾句,盧八娘理解她,其實對於齊王妃來說,她早就並不介意齊王有多少寵姬了,她現在的不滿也不是因為妒嫉,而是在擔心齊王今天的表現會使他在朝中的名聲威信進一步下降。

  比起齊王來,齊王妃更盼望能夠成為皇宮的下一任主人,這種心情,沒有人比盧八娘更瞭解了。男人已經沒有任何指望,那麼當上皇后,把自己生的兒子推到皇帝的寶座上,是齊王妃唯一的願望了。

  可就在她們離開宴客廳沒多遠的時候,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老夫人,老夫人,中書令荀夫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刀來,去了前院!」

  中書令荀勖夫人有名的善妒。坊間傳聞,有一次荀勖看見上茶的侍女的一雙玉手白嫩可愛,不禁讚歎著摸了一下,結果第二天荀夫人送給他一個匣子,他打開匣子一看,裡面裝著的就是那雙被他讚美了的手!

  現在她竟然拿了把刀衝進了前院,就看來傳話的下人已經顧不上悄悄把消息告訴江老夫人,就知道情況有多危急。江老夫人匆匆向齊王妃說了聲「王妃,失陪了。」就馬上跟著下人快步去了前院。

  齊王妃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然後她向前院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頭來向門外又走了幾步,然後再次停了下來。在兩邊扶著她的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被她弄得暈頭轉向,十三夫人疑惑地問:「母妃,我們去哪裡?」

  「先在這裡等一等吧。」

  十四夫人明顯想去前院看看,但她不好擅自行動,雖然還站在路上,可一雙腳焦躁地在地上挪來挪去。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也差不多。

  盧八娘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齊王妃的意思。在這個時候,如果去了前院,會有荀夫人那樣善妒的嫌疑,但若離開江府,又有不關心齊王的嫌疑,畢竟荀夫人是拿著刀去了前院。只有等齊王安全無恙的消息傳出來,齊王妃再走才是適合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天然的形勢造成自己與齊王妃註定不可能合作,盧八娘還真願意與她的婆母共同奮鬥。她早就看出來,齊王根本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他到今天成就的一切勢力都是齊王妃的功勞。但齊王也不是沒有優點的,他的優點就是非常相信齊王妃,甚至容易被齊王妃所左右。

  想到了這裡,盧八娘不可能不想到她的丈夫,司馬十七郎與他的父親並不很像,他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自己想隨心所願地擺佈他根本不可能,這還真是遺憾。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司馬十七郎也有他的優點,而且有些優點還是盧八娘很欣賞的,就看她怎麼樣因勢力導了。

  就在盧八娘這樣想著的時候,她感到了一束目光看向了她,齊王妃在盧八娘觀察她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十七兒媳。自從十七郎娶了盧氏,就徹底脫離了她的控制,而且她還在盧八娘手中吃了個暗虧。齊王妃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太小看了這個兒媳,不用說別的,就是今天的宴會上也好,還是聽說出現變故後也好,自己的幾個兒媳中,只有盧氏始終應對得體,非常沉著。

  齊王妃心中也有些疑惑,明明十七郎夫妻非常恩愛,可盧氏的表現還真不像。就是自己成親半載,與齊王恩恩愛愛的時候,猛聽說丈夫在外面胡鬧,也不能這樣無所謂,就是裝也很難裝出這樣的若無其事。若說是他們夫妻並不恩愛,那麼讓二人和離,安排盧氏再嫁崔嶸的計謀又怎麼會不成功呢?自己該怎樣對侍這個有著高貴血統,又深不可測的兒媳婦才最有利呢?

  盧八娘就是不能完全猜到齊王妃是怎樣想自己的,但她還是知道她的婆母是不會放任司馬十七郎和自己順利地向上走,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掙扎著解脫齊王府的束縛,遲早他們會徹底離開這個大泥潭,誰也阻止不了他們,盧八娘笑著迎著齊王妃的目光看過去。

  「小十七最近在外面玩得太過了,你也該勸勸他。」齊王妃溫和地說:「金吾衛裡都是各世家勳貴子弟,出了名的能胡鬧,別把他跟著把心玩野了,收不回來。」

  齊王妃說的是事實,司馬十七郎過去的日子實在太苦,一個皇孫在成親前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手裡也沒有錢,甚至還有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突然間成了縣公,又做了從四品的都尉,這種巨大的變化對於一個還不到二十的年青人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

  一步登天的感覺讓司馬十七郎一改平時的小心謹慎,變得張狂起來,金吾衛裡差不多都是貴胄子弟,其中的紈絝不少,他整日與這些人在一起縱情聲色,跑馬冶遊,差不多將京城裡的各處能玩的地方都走遍了。

  至於司馬十七郎會不會玩得心野了,再也收不回來了,盧八娘也沒有把握。前世她見過太多乍富乍貴的人,能堅持住本心,一如既往的人太少了。她的父親發了財後有外遇,這實在是最普通的了,她還見過沉迷於賭博的,喜歡飆車的,還有吸毒的等等,人性就是如此,很難改變。

  其實最近盧八娘一直在冷眼旁觀司馬十七郎,她沒有完全放棄信心原因是他玩歸玩,便一直沒有放鬆都尉的工作。她覺得司馬十七郎在短暫的放縱後可能還會走回正路,他從本質上是一個有野心想向上爬的人,他不會放棄進取。

  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底線正是如此。

  至於齊王妃,她看似善意的話,其實是在示意司馬十七郎會把盧八娘拋到腦後,想挑撥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發生矛盾,並在她心中種上一根刺。盧八娘豈能被她說動?她從不對司馬十七郎的情誼抱有希望,因為她認識到司馬十七郎移情別戀是遲早的事,必然的事。於是她淡淡地說:「男人嗎?自然是海闊天空,任他隨意翔游,再者兒媳最敬佩母妃的寬和大度,也想向母紀學習。」

  十四夫人聽了盧八娘的話,再也忍不住了,擔憂地說:「江僕射最喜歡服散,今天大家也一定都服了,荀夫人這樣一鬧,如果不能好好行散,恐怕會出事的。」

  服散就是指服五石散,五石散是由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藥合成,通常還加入防風、人參等數十種中草藥的中藥散劑。這種藥能壯陽,增強體力,讓人精神亢奮,神明開朗,但服了五石散後,一定要喝熱酒、吃冷食、冷浴、走路來行散,如果沒能好好行散,後果很嚴重,有不少的人因此生病甚至死亡。

  雖然五石散有著種種的問題,但這種價格不菲的東西非常受這時人們的追捧,在很多宴會場合,大家服散後放蕩狂歡,淫靡不堪,這種刺激大約是人們從骨子裡追求的,有如毒品一樣上癮。

  這種事,在場的幾個人心裡都有數,但十四夫人一說出來,還是不一樣,大家都靜了下來,氣氛很是沉悶。好在,沒多久,就聽到前院傳過來消息,荀夫人將坐在荀中書令懷裡的姬人一個劃花的臉,一個紮瞎了眼睛,現在已經被大家勸著放下了刀。

  結果並不出乎意料,荀夫人不過是善妒,她不會傷到別人,包括罪魁禍荀中書令。她的刀只能對著姬人,誰讓姬人是最弱的人呢?

  大家對這個結果都很接受,就是盧八娘也不會同情姬人,譴責荀夫人。弱肉強食是大自然的規律,姬人既然是弱者,就會首先被犧牲。盧八娘之所以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權勢金錢,就是要成為強者,更強者,掌握更多的資源,左右更多的事,永遠不會被犧牲。

  看著齊王妃帶頭向外走去,幾個兒媳也都跟著她上了馬車。車聲轔轔,盧八娘坐在車中,心中並不是沒有波動。她一直努力容忍司馬十七郎,但從今以後就不必了。他與花娘們在一起飲酒作樂她忍了,他與路邊的女子調笑她忍了,就當前世男女一起學習工作的環境下,大家的玩笑罷了,但吃了壯陽藥與姬人們搞到了一起她決不會再忍了。

  不管怎麼樣,這一段情她盡了力,也沒有什麼遺憾。

  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與司馬十七郎不傷和氣地調整成新的純合作夥伴關係,這一點非常重要,也是打下他們以後相處的基礎。今天他是不會回來的,明天,也許還要再過上一兩天,她才會見到司馬十七郎,要怎樣說怎樣做,她準備細細地思量思量。

  可司馬十七郎沒有給她這個時間,就在盧八娘沉思時,他突然上了馬車,醉熏熏地撲到了盧八娘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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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6: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一章 下決心八娘斬情絲 被嘲笑縣公思納妾(一)

  盧八娘用帕子捂著口鼻,用力將他推到了一旁,喝得爛醉的人手腳都是軟的,司馬十七郎被推得靠到了車壁上,差點從座位上掉了下來,夫人這樣嫌棄自己,真枉他掙扎著從江府回來,再想起了因為他從來不與外面的女人發生關係而受到的嘲笑,不由得氣惱地低喝道:「我為夫人才回來,夫人竟推我!夫人知道我這時候回來了,別人怎麼笑我嗎!」

  盧八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用帕子接著,一口接一口地吐著,半晌才停了下來。然後她將車簾打開,將車廂裡污濁的空氣放出去。

  司馬十七郎自從盧八娘開始嘔吐,神志開始恢復,又被灌進來的冷風一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上次他的酒味熏了夫人後,他平時回來時都特別注意洗浴,今天情況特殊,他從江府出來,追上齊王府的車隊後,就上了娘子的車,也沒想那麼多。其實眼下他也非常難受,他第一次服散,正在飲酒與姬人笑鬧時,被荀夫人嚇了一跳,下意識找夫人回府,就忘了娘子的怪癖。他有些內疚地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帕子,想遞過去,又知道盧八娘不會接的,便停了下來,輕聲問:「夫人,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盧八娘深吸了一口氣,「要不要我派人再送縣公回江府?」

  「你說的是什麼!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食言。」司馬十七郎壓下了心頭的火,冷冷地說。

  「我早就說過你不必遵守的!」盧八娘針鋒相對地答道。

  兩人第一次惡語相向,說到了這裡,免不了怔了一怔,就都打住了,分別靠在兩面的車壁,靜靜地坐著。

  世家貴族的住所都在一個區域,齊王府與江府的距離並不遠,馬車很快進了齊王府。齊王妃大度地讓下人來傳話,大家各自回房,不必陪她回正殿。

  盧八娘扶了桃花的手下了車,吩咐跟在後面的桃花爹幾個人,「縣公喝多了,你們扶著他去前院休息,夜裡讓人好好服侍。」

  桃花鼻子特別靈,「縣公吐了一車,夫人一定被熏壞了,我們趕緊回院子裡吧!」

  盧八娘被桃花扶著,進了內院,馬上換衣服,清洗身體。泡在香樟木的大浴桶裡,鼻端瑩繞著淡淡的薄荷清香,感覺她完全擺脫了剛剛的污穢,身體漸漸恢復了正常。

  奶娘和桃花看到盧八娘放鬆的表情,慢慢放下了心,夫人的衣服被弄得那樣髒,可人卻不似以往恨不得立刻洗掉一層皮的樣子,讓她們非常吃驚。接著,就她們更驚訝地聽到夫人吩咐,「把點心匣子拿來。」

  江府的酒宴雖好,但盧八娘卻沒吃什麼,吐了後更覺得饑餓,於是她挑了塊香甜的糯米糕吃了,意猶未盡,又撿了塊桃仁酥,重新洗了手披件綢衣出浴了。自己的怪癖好得這樣快,就是盧八娘自己都吃驚不已,看來,用不了多久,自己有可能成為正常人了,這可真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至於司馬十七郎,在車上她已經做了決斷,是到了該與他結束某種關係的時候了。她吩咐把王妃給的侍女送到前院,然後上床了。潔癖明顯減輕,她本該高興的,但心裡卻有點亂。盧八娘想,她不是在可惜與司馬十七郎從此以後就分開了,而是在可惜,一直努力與司馬十七郎和平相處,今晚卻一時氣惱,與他針鋒相對地吵了起來。這可不符合自己一貫賢淑的形象。

  司馬十七郎被桃花爹和池梁半拉半扶地送到了書房,心裡很是不甘。可是一來他喝多了,手腳都是軟的,二來,桃花爹和池梁合力拉著他,就是他清醒時也力有不逮。雖然剛剛與夫人有些不快,可他還是想與夫人一起休息,便氣惱地罵道:「你們兩個混帳,拖著我做什麼,還不趕緊把我送到內院!」

  桃花爹是桃花的爹,桃花一根筋的性子就是從他那裡遺傳到的。他對盧八娘的吩咐從來不打一點折扣,夫人既然說讓扶著縣公到前院休息,那麼縣公今晚就只能在前院休息。

  池梁見桃花爹意志這樣堅定,也只有跟隨著,而且他也覺得司馬十七郎喝多了,神志並不清醒,他剛剛吐過,夫人一定是擔心他到了內院再吐。夫人特別愛潔這一點,綠袖提醒他不知多少次了。於是池梁一邊用力將司馬十七郎架進了前院,一面說:「十七郎,你就在這裡歇一夜,等明天酒醒了再進內院,免得再吐熏了夫人。」

  桃花的話和盧八娘的默許讓大家都以為司馬十七郎喝多了,車裡嘔吐的也是他,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想解釋的心思,而且三下兩下地,他已經被人脫去了外衣靴子,放到了榻上。池梁還是他的耳邊猥瑣地問:「十七郎,江府的姬人真特別美嗎?我聽江府的部曲說,今天江僕射讓他的愛姬都出來宴客了呢,還有……」

  平時司馬十七郎出門,池梁等幾人都貼身護衛,頗有了些見識,今天到了江府,他們卻被安排到了另外一處,自有江家的部曲陪同,所以他一直在遺憾沒有看到素有盛名的江府姬人。

  司馬十七郎哪裡有心思和他說這些,氣哼哼地說:「趕緊給我弄水來洗一下,然後送我去內院。」

  平時書房並沒有人住,司馬十七郎也是第一次留宿,就有很多東西不趁手,書房裡的兩個小廝寒煙和寒江平時只伺候筆墨,照顧人不太在行。於是桃花爹與寒江去找浴桶和熱水,池梁便陪著他勸道:「今天回來得太晚,恐怕夫人進內院後就會下匙了,十七郎就在這裡將就一夜吧。」

  是啊,內院的門有可能已經下匙了,司馬十七郎晃晃暈沉沉的頭,就是解決了桃花爹和池梁,他也不能過去了,鬧出什麼動靜來會讓王府各處笑話的。想到了這裡,司馬十七郎懷念起新婚的小院來,三間半的正房,兩人天天相對,自己什麼時候過去都隨意。

  就在這時,王妃送過來四個侍女,還替盧八娘傳了一句話,「縣公一定要注意行散,別傷了身子。」

  「什麼!」池梁驚叫,「十七郎你服散了?師傅說那東西最傷身,不是說不讓我們碰嗎?」

  五石散最初源於漢代,本是一種治病的藥物,後來才被人引作他用,於前朝時開始在文人中空前的風行起來。但服散帶來的危害也是有目共睹,服散死人、傷殘的時有發生,因此反對的人也不少,還有不少人撰書說明。

  「嚷什麼?」司馬十七郎喝道:「我不過是服一點試試,飲了點酒早就沒事了。」想想盧八娘還是關心自己的,趕緊讓寒煙到內院傳話,「去告訴夫人,說我只服了一點,早就沒什麼事了,讓她不用擔心。」

  池梁聽司馬十七郎這樣說,也放下了心事,看到進來的四個侍女非常美貌,不禁細細打量起來,「平日裡怎麼沒見過姐姐們?」

  這幾個侍女到了華清院,就被盧八娘變相軟禁起來了,所以也不認識池梁,見他在縣公屋子裡很自在的神氣,也不敢不回答,「夫人讓我們平時只在屋子裡做針線,不許隨意出來。」

  桃花爹這時也與寒江一同將浴桶、熱水送了進來,司馬十七郎已經知道不能進內院,洗浴也就沒有用了,索性就不洗了,「拿下去吧。」

  這時傳話的寒煙跑回來,「內院已經下匙,沒法傳話進去。」

  盧八娘的規矩一向非常森嚴,下了匙後只能到第二天一早開門,可司馬十七郎發怒了,「你就不會喊裡面守門的婆子傳話進去嗎!」

  寒煙又跑出進去。池梁還在與待女們搭話,「原來姐姐們是王妃身邊的人,怪不得渾身的氣度就不一樣呢。」司馬十七郎心情壞透了,拿眼睛掃了一眼他,看池梁根本沒注意自己的目光,心思還在那幾個侍女身上,一雙俊眼撩撥著她們,「姐姐們有空只管到外院來逛逛。」

  「你們出去說話,別在這裡煩我!」司馬十七郎不耐煩地將池梁等人都趕走了,自己躺在榻上想起了心事。

  毫無疑問,夫人今天怪癖發作了,而且還很嚴重。「唉!」司馬十七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娘子的怪癖可真糟,還不如妒呢。哪怕像荀夫人那樣的奇妒,也不要緊,司馬十七郎保證無論盧八娘打死還是打殘自己的姬妾,不管是多寵愛的姬妾,他也不會多置一詞的。

  家裡的事情當然應該由夫人管,姬妾們在討得夫主喜愛的同時必須討得主母的喜愛,否則挨打受罵甚至沒了命也只怪她們自己。

  可偏偏夫人一點都不妒,她只是有怪癖。剛成親時司馬十七郎在巨大的欣喜下並沒有在意這一點,現在他深刻認識到夫人的怪癖有多糟,難道自已遇爾逢場作戲都不行嗎?

  司馬十七郎回憶起盧八娘曾對自己說,若是自己有了別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讓自己上她床的表情,非常的淡然,但又那樣的肯定。從小就會察言觀色的他,對盧八娘的評價是:他的夫人不是尋常的小娘子,而是無論出身還是本心都是極為高貴的世家女,她聰穎能幹、心智堅定,他從不置疑夫人言出必行。

  所以司馬十七郎出去玩時,從來沒有過了這個界線,只是在江府,極度奢糜的盛宴讓他將一切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如果沒有荀夫人突然闖進來,他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樣。所以司馬十七郎稍一清醒,馬上就出了江府。在他出江府時,好幾個人在一旁笑話他怕老婆,讓他心裡非常不快,可是追上夫人的車,夫人卻並不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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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6: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二章 下決心八娘斬情絲 被嘲笑縣公思納妾(二)

  司馬十七郎肯靜下心來思考時,他的頭腦還是很夠用的。回想起最近自己每次出去鬼混,盧八娘總是嫌棄,有時聞到些氣息就噁心不適,而且對他洗浴盯得特別緊,總要自己多用些澡豆多沖幾次水。為了將就夫人的怪癖,自己一直克制著,可是夫人卻這樣待自己。

  司馬十七郎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誤,男人只要敬愛嫡妻,納妾養婢都是正常,至於姬人,那更是個玩物罷了。大家都是這樣,隨心所欲地玩一玩,算不了什麼。只有他一個,到了最後的關頭,馬上就偃旗息鼓,每天又都回府裡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自然時常被朋友們笑話。

  盧八娘是他千辛萬苦、挨了幾十板子才求來的娘子,也是他的福星,更是他心儀的女子。他自然珍惜,而且他還許過諾,答應娘子在她生下嫡子前不碰別的女人。隱瞞夫人的事司馬十七郎不屑為之,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夫人是好瞞的。

  他千難萬難地堅守著諾言,可夫人呢,一點也不理解他。要知道他的要求本是正當,有了身份的男人身邊哪裡沒有幾個姬妾呢?他不想再容忍了,他一定將夫人的怪癖糾正過來,然後像別人一樣納妾,養些姬人,偶爾在外面留宿。

  至於夫人,本就是他最喜歡的,他還要待她好,不但要給她最高的地位,而且每月大部分時間他都會住在正房,侍寢的事也由夫人安排,妾室不聽話都由夫人管教……這樣,旁人再也找不到笑話自己的藉口了。

  可怎麼能把夫人的怪癖治好呢?

  司馬十七郎思量了很久才睡著。第二天他輪值,一大早就要進宮。他醒來後立刻就覺得不對勁,平時抱在懷裡的人沒在,只他一人,還真不習慣呢。想起了盧八娘豐滿白皙的身體、沉睡時的嬌顏、初醒時慵懶,司馬十七郎馬上心生悔意,他對盧八娘非常愛慕,怎麼就會與夫人口角了呢?一定是因為自己服散後神志不清醒!

  也不知昨晚夫人怎麼樣了?後來又吐了沒有?是不是一夜都沒睡好?萬一她做了惡夢,桃花那丫頭睡得那樣沉叫不醒怎麼辦?最重要的是她還在生氣嗎?

  可現在到內院去看夫人肯定來不及了,於是司馬十七郎一面穿著衣服,一面吩咐寒煙寒江,「等一會兒去看看夫人起床了沒有,如果起床了,就說我先進宮了,讓夫人白天多休息,若是還不舒服,就讓池師兄到宮門處去傳話,我請御醫給夫人診脈。」

  寒江寒煙答應了,將司馬十七郎的話重複了一遍,司馬十七郎聽了,又加了一句,「再告訴夫人,明天一早我出宮後就回府。」

  「是,」寒江跟在後面問:「縣公,昨天夫人送出來的人怎麼安排?」

  昨天司馬十七郎揮手將人趕走,書房哪裡有合適的地方安置侍女,於是找了間小屋將她們臨時塞了進去,所有用品一概沒有。今天縣公又一晝夜不回來,總不能再讓她們還在那裡吧。

  「你去問候夫人時將人帶回去,」司馬十七郎走到了門口停了下來,改了主意,「不用帶回去了,你問問府裡與華清院關係好的管事們,哪一個想要老婆,今天就把她們都弄出去,人送走了後再告訴夫人。」這些侍女是王妃送來的人,肯定是不能留的,夫人不好處置,他把人弄走好了。

  去宮裡的路上,司馬十七郎神不守舍,也不知寒江能不能把他的話轉述清楚?要是再多囑咐他幾句話好了,唉,還不如一早先去內院對夫人說兩句關切的話呢,雖然時間很緊,但自己應該親眼看一眼夫人。要麼現在回去?可這樣絕對會晚。司馬十七郎猶豫一下,他倒底還是個事業為主的人,所以還是走進了宮門。

  可見了昨天一起到江府赴宴的同僚,聽他們說起江大人為了彌補荀夫人給大家帶來的驚嚇,又特別把兩個從不示人的寵妾叫出來陪酒,又有人笑問司馬十七郎昨天怎麼就回去了,又可惜他沒有見到江大人的寵妾,表情和語言中都帶著讓司馬十七郎無法忍受的嘲笑。

  司馬十七郎勉強應付了幾句,心裡再次覺得夫人的怪癖決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治好,縣公府上總不能連個姬妾都沒有吧,那實在是太沒面子了。熬到了輪流吃飯的時候,他推說不餓,跑到了太醫院,與幾位御醫打過招呼後問:「有人特別愛潔,用什麼法子可醫嗎?」

  司馬十七郎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特別是有用的朋友,御醫就是有用的人,所以他認識了不少。屋子裡熟識的人就笑著說:「愛潔是好事,怎麼要醫呢?」

  「過於愛潔也不好啊!」司馬十七郎發愁地說。

  大約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便有人正色回答他,「有人愛吃,有人愛穿,還有人愛財,不過是個人的癖好罷了,並不干別人的事,醫他做甚?而且也沒聽過這些癖好能醫好,總要這個人自己想開,才能開解。不過愛潔比別的癖好要好得多,誰不喜歡潔淨?」

  「王御醫也是愛潔成癖,英縣公有所不知,他的東西輕易不讓別人碰,書也不肯借別人看。」另一個御醫笑著指穿著雪白細麻衣獨坐在一旁看書的王御醫說。

  王御醫被點了名,把頭從書中抬起來說:「愛潔不只讓人舒適,還能少染疾病,如果人人都愛潔,天下的疫病都要少上幾成。」

  「可不是,七年前那場疫病爆發時,我去了疫區,除了開了賑藥的棚子外,還特別廣發告示,讓當地士民打掃房屋、街道,焚燒垃圾……」

  司馬十七郎聽著御醫們把話題轉到了疫病上,就知道沒有人認為愛潔其實也是很糟糕的事。他還是不死心,把過去就相識的周御醫拉了出去,悄悄對他說:「婦人特別愛潔,不願意和男人上床,你有什麼辦法嗎?」

  周御醫根本沒有想到司馬十七郎說的是他的夫人,就不以為然地說:「這樣的婦人,就不應該理她。」再看看司馬十七郎的表情,便又出了個主意,「英縣公若是真心喜歡,我這裡倒有一種迷香,是助情的,要麼我去給縣公包點帶回去。」

  這法子司馬十七郎用過,並不是常法,他不再對御醫們報有希望,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我昨天服了點散,後來便回府睡了,今天也不覺得怎麼樣。有什麼要緊的嗎?」

  周御醫是最反對服散的人,他馬上問了好多的情況,最後嚴肅地說:「一次倒不要緊,但是時間長了就會出現問題。我的一位伯父就是服散成了廢人,自漢以來此散害人無數,縣公此後斷不可再服,如果上癮,恐怕……」

  「我知道了。」司馬十七郎想到池師傅也一定會如此訓導他一番,懊惱地離開了,總還會有別的辦法吧,他一面走一面沉思。

  第二天出了皇宮,他就趕緊騎馬回了王府,先到書房好好洗個澡然後進了內院。正當他徑直走向內室時,桃花看到他後竟馬上把門關上跑進屋裡,大約向盧八娘請示過了,才又開門請他進來。「縣公請進。」這話也說得不情不願的。

  司馬十七郎心裡不高興,恨不得一腳把桃花踢出去。可他聽到娘子在屋裡溫聲讓桃花給自己泡茶,心裡的火氣又消了,娘子對自己還是有情意的,不過是因為她的怪癖,才有了這些事情。他走進屋子,見盧八娘身著淺色家常衣服,原本斜倚在榻上翻著一本書,聽了他過來,抬起了身子要迎過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他的心痛了一下,趕緊上前問:「夫人身子好些嗎?」

  桃花飛快地上前將擋在了盧八娘的前面,示意他坐在一個放好的坐褥的位置,距離盧八娘有點遠。司馬十七郎再不滿也只有先坐了下來,然後他立刻發現盧八娘屋子裡很多東西都換掉了,想來這裡原來的東西,都被盧八娘像不要的那個玉杯一樣處理了。他也同這些物品差不多吧,司馬十七郎心裡升起了一種感覺,這種被遺棄的感覺讓他分外地難過。

  「已經不要緊了。」盧八娘似乎忘了昨天的彆扭,態度更加溫和柔順,「縣公在宮裡一夜辛苦了。」

  就在這一瞬間,司馬十七郎的想法再次搖擺回來了,他覺得還是自己的不對,明知道娘子有怪癖,又這樣嬌弱,卻再次傷害了娘子,「都是我不好,以後定不會如此了!」

  盧八娘沒想到司馬十七郎能這樣說,心裡倒是一怔。司馬十七郎有了官職有了爵位,自然也要得到相應的一切。他一直守著自己一個人,心裡的怨氣越來越大,終於在那天爆發了,而自己也因為身體不適而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然後又賭氣把王妃送來的侍女給他,他不是應該對自己生氣,然後再提出納妾嗎?

  為了促進與司馬十七郎會談時的良好氣氛,盧八娘今天還特別扮柔弱,在眼睛周圍塗了些青影,顯得有些憔悴,看來用不上了。

  她看向司馬十七郎,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裡還真是關切和內疚,然後盧八娘又發現了愛慕。原來他還沒有完全從對自己的迷戀中醒過來。噢,盧八娘想了起來,男人就是這樣,可以一面說著喜歡你,又一面與別人親密。所以這種迷戀並不重要,早晚他會把這點情完全忘記,可盧八娘心裡還是不受控制地高興了一下。

  可幾乎是馬上,她冷靜了。也許現在自己與司馬十七郎卿卿我我幾句,他們就會回重新回到過去,回到江府宴客之前的時候,可她卻不想。因為她更不願第二次面臨眼下的情況了,當斷來斷,必受其亂,盧八娘從來都是最果斷的人。

  於是她搖搖頭,低聲說:「哪裡是郎君的不好呢?都是我不好。」她的聲音溫和有禮,「那晚我不舒服,精神不足,便將王妃給的侍女派給了縣公,確實有些不妥了。縣公既然放出去了,也不必再說,我已經派人去採買幾個美姬,我們再好好挑兩個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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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6: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三章 楚州刺史入京述職 半年夫妻漸生嫌隙(一)

  因為納妾的事情,司馬十七郎一直在動搖,特別是這兩天,就像鐘擺一樣,一會兒擺到了這邊,一會擺到了那邊。如今盧八娘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正式提出來,他又擺了過來,確實應該納妾了,縣公為一品爵,可以置妾四人。雖然沒有必要馬上就置滿四個妾室,但怎麼也要一兩個才說得出去,自己有面子,而且夫人也有面子啊!於是司馬十七郎就沒有反對,「姬人倒無所謂,妾室還要選家世好一些的。」

  司馬十七郎的愛好,盧八娘自然清楚,他一定不想納普通的良家女為妾,而且就他眼下的情況,如今也能選上一些不錯的人選。盧八娘想了想說:「不知你還記得尹家嗎?他家的女兒很多,個個美貌,已經有幾個到世家當妾了,我們也聘一個?」

  「我可不要庶族的女兒。」司馬十七郎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是姬人所生之子,可是門第之見要比所有人都要深,納個妾竟然也看不上庶族。盧八娘客觀地說:「這可便難了,你現在爵位和官職畢竟還低一些。」

  士族之家一般是不肯女兒作妾的,這關乎他們最重視的面子,至多偶有把庶女給皇帝或諸王做側妃,可司馬十七郎顯然夠不上,他不過是個最低等的縣公而已。司馬十七郎也明白這道理,「那就再等等吧。」

  盧八娘可不想等,她想了想說:「還真有一個人選,只不過沒把握。董家這幾年有些落魄,前日出門我見了他家的一個庶女,長得不錯,也讀過書懂些道理,她的嫡母最近出門都帶著她,雖然還小了些,但卻也到了許人的年紀,我們多出些聘資,看看董家怎麼說。」

  董氏原本為北方的世家,雖然順利地南遷了,但家中的優秀人才相繼故去,小一輩中更沒有一個出色的,諾大的家族裡如今只有一兩個末流的小官,根本支撐不起門面。他們家還有一個特點,明明家世敗了,偏偏又一定要維持世家的面子,入不敷出後便將女兒們嫁到庶族,換取豐厚的聘資。既然同是賣女,做妾也是一樣的,所以盧八娘才敢於打這個主意。

  若是董家女能給自己作妾真不錯,別人聽到了一定羨慕。與自己差不多的人納妾也不過是一般的良家女罷了,又或是一心想貼上來的商戶,就是父王的幾個側妃也不是都比董家家世好。司馬十七郎被誘惑了,他不同自主地點點頭說:「納妾前,要先將夫人的怪癖治好。我想我們去道觀洗業打譙,看看有沒有效,再有很多人都說佛教的寺廟很靈驗,也可以去試試。」

  從最初對司馬十七郎就沒有什麼好印象的桃花一度有了轉變後,到了現在又轉了回去,甚至更討厭他了,自從成了縣公後,他時常帶著一身的臭味回來,前天還在夫人的車裡吐了,引得夫人也不舒服,這樣的人,夫人早就應該不讓他再進內院了。她替夫人不高興,便氣憤地插話說:「若是拜佛拜真人就能好,娘子早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不理她,向盧八娘靠近了些,去拉她的手,「夫人,我們去試試,萬一就好了呢?」

  盧八娘已經敏捷地把手收了起來,讓他抓個空,她微微一笑,「我的怪癖是沒法子治的,我母親為了我去了好多地方拜佛求仙,可一點效也沒有。不過,縣公納妾的事並不用受影響,我這就操辦起來。」

  「可我並不想與夫人分開。」司馬十七郎說,這才正是癥結的關鍵,他喜歡夫人,他要納妾的前提是盧八娘能接受。

  「我們還是分開的好,」盧八娘搖頭說,「縣公想納妾,我也不想再發病了,我是要和縣公白頭到老的,才不想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司馬十七郎見過盧八娘差一點斷氣了的樣子,前天盧八娘回房後的情況他並不知道,聽了盧八娘的話,他自然信了,「我還是不要納妾了,我不想夫人如此難受。」眼前的盧八娘讓他心疼,娘子平日裡氣色是那樣的嬌豔,如今卻黯然無神,都是自己的錯。為了他最愛重的夫人,他肯受委曲的,別人說什麼,不去理會就是了。

  盧八娘感謝地笑了,「謝謝你,縣公。不過,真的不必如此。」

  「成親前我就說過自己的怪癖,縣公也曾答應過我,而且縣公也真的為我做了很多,我非常感動。」

  「可是,縣公對我不要再縱容了,我根本夠不上賢妻。」盧八娘抬手止住馬十七郎想插話的意圖,「縣公你想想,男人在外面哪個不風流?家裡怎麼能沒有幾個美妾?若是縣公不這樣,豈不是被人嘲笑?我不要縣公許諾我不碰其他女人,那樣太不應該了。」

  盧八娘並不相信司馬十七郎的保證,他以前就曾答應過自己,但還是沒有做到。盧八娘從來都是悲觀主義者,對美好的事物從不抱有過多的希望,但人只要活著,總要一直向前,不管多麼慘淡的人生,都沒有後退的機會。

  公平地說,司馬十七郎的所作所為,按本時代的道德,並沒有不對的地方,這也是盧八娘如此「賢惠」的原因。若是她執意與時代潮流相對,要求司馬十七郎只與她相守,最終只能把二人原本和諧的關係破壞了,弄不好還會反目成仇。

  時代的限制使盧八娘的富貴有一多半是要寄託在司馬十七郎身上,她將十七郎的定位是合作夥伴而不是情人,雖然他們間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那只是一段一小插曲,長久看,他們間更重要的是共同利益。

  更何況,盧八娘是個驕傲的人,從上一世到現在,骨子裡的東西一點也沒變,她不屑於去挽留、祈求一段感情。在馬車上,司馬十七郎曾表示過他的不滿,這更使盧八娘冷靜地拒絕司馬十七郎,但她的話,大部分確實出於真心,而且十分為對方考慮。

  這些話如此地說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心坎上,讓他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又是後悔,自己原本就答應過夫人生了嫡子再納妾,可是這些日子自己做了什麼?到花樓裡去飲酒,與不相識的酒家女調笑,拉著姬人們胡鬧,為了這些下賤的人,讓高貴的夫人不舒服,而夫人還事事為自己著想。

  「不,夫人,」司馬十七郎後悔了,「我答應的事情決不會變,沒有嫡子前我是不會納妾的,姬人什麼的我更不要。」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感動盧八娘,她好不容易被打動的心已經受傷了,「縣公,我們夫妻間最重要的不是私情,而是相互信任、共同努力,萬不能因為些許小事而傷了情份。」

  「我知道縣公對我是最好的,所以不管你將來收了多少人,我都是你心裡最重要的妻子,這就夠了。」

  「成親半年多了,我還是沒有身孕,很可能是我不會生。也是時候挑個出身好的妾室進門了,生下孩子,我都養在身邊,將來選最聰明最能幹的記在名下,與我親生的一樣。」

  「這些事你不要立刻反駁我,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我打算的沒錯。」

  司馬十七郎正想說什麼,齊王派人叫他過去,他嚇了一跳,急忙換了衣服趕過去,一路上還在想,父王很少找他,但每一次都沒好事。十有八九又是自己有了什麼錯處,要打自己一頓。

  結果他想錯了,原來齊王來了客人,叫他過去陪客,司馬十七郎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來客是齊王生母的侄子薛琮,也是薛氏家主,楚州刺史,他回京陛見。薛氏世居楚州,是當地的土豪,但到了京城在世家大族的襯托下就成了典型的土包子,薛琮先到齊王府來打點,一方面是親戚們往來,另一方面也是想瞭解些京城的最新情況。

  薛妃早就亡故了,但齊王與舅家關係一直密切,在這時,親戚間首望相助是非常自然的。齊王將司馬十七郎找來也是因為他現在出入禁中,對皇宮的情況很熟悉。

  司馬十七郎成了縣公後見識自然不同過去,而且他是第一次被父王招來陪客,受寵若驚地陪著父王招待了薛琮和他的幾個兒子。薛琮上次入京還是三年前,三年間的變化自是不小,齊王與舅兄有無數的話要說,世子、十三郎、十七郎等與薛家的少爺們年紀相若,喝酒談笑,好不熱鬧。

  到了掌燈時分,司馬十七郎才回了華清院。

  盧八娘知道薛家來人的消息,也沒等司馬十七郎,自己吃了晚飯,正與平安對著庫裡的帳,華清院的庫房是新建的,裡面的東西從無到有,平安又是新手,未免有些無序,盧八娘因平安的是司馬十七郎最信得著的人,屈尊親自指點他,「你不認字不要緊,我給你配上一個人做幫手,平時的帳就由他來做,有什麼事你也只管吩咐他。」

  「奴才還是學學寫字吧。」平安不好意思地說:「桃花還能寫會算呢,我也能學會。」

  盧八娘並不希望平安有太高的水平,她要放在平安身邊的幫手自然是她放心的人,英縣公的庫房不同於她的私庫,應該是司馬十七郎的,她雖然也一樣有所有權,但真正做主的還不是她,所以她希望不動聲色地全面掌握帳目,所以便笑著說:「你若肯學當然是好,但畢竟年紀大了,再說你的手又有些不便,千萬別為難自己。只憑著你從小跟著縣公,這麼多年的情份,縣公和我都不會虧待你。」

  當初司馬十七郎想娶盧氏娘子時,平安其實是不大支持盧八娘的,他覺得盧九娘和善多財,而對盧八娘卻有些怕,現在這種怕淡化了,變成了尊重和感激。別的不說,只說自己傷殘了,夫人不但給自己治傷,還把管庫房這個最好的肥缺依先前所言留給了自己這個廢人。於是,平安感激涕零地行禮說:「夫人,我一定學會認字,管好庫房。」

  司馬十七郎就在這時走了進來。桃花得了盧八娘的吩咐,並不再先跑進來回稟,而是大聲喊了句,「縣公回來了。」給盧八娘報信,然後便去倒茶。

  盧八娘向進來的司馬十七郎笑了笑,「我和平安正看庫房的帳,正好有幾件事也要與縣公商量。」

  恰好桃花不在,司馬十七郎便挨著盧八娘坐了,見盧八娘並悄悄地向外挪了挪,他慢慢又湊了過去,「薛家表叔給我幾樣東西,夫人看看如何處置?」

  平時司馬十七郎得了東西,也都送到盧八娘這裡,盧八娘過目後再送到庫房,若是他直接用了也一樣告訴夫人在帳上記一筆,再注明用在哪裡,這樣就為家裡建了明細帳,一絲都不亂。

  正說著已經有人已將東西送了進來,盧八娘見不過是平常的錦緞、玉石、土產等物,便讓平安也看了,記帳,準備收入庫房。

  司馬十七郎便對平安說:「剛剛我在門外聽你說要學寫字,正是應該了。你看夫人身邊的幾個姑姑、丫頭都會寫字,你也要用功,好給夫人做幫手。」

  平安恭敬地應了,馬上有眼色地行禮退下,把東西也帶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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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楚州刺史入京述職 半年夫妻漸生嫌隙(二)

  平安一出去,盧八娘隨即站了起來,走到旁邊的案几上將幾張帖子拿過來放在司馬十七郎面前,人卻坐到了另一面,「早上就要與你說這幾張帖子的事,卻沒來得及。別的倒罷了,盧七娘成親,我們一定要去的,還要準備些添妝。」

  盧八娘自己去拿帖子,為的就是不坐在自己旁邊,瞭解盧八娘的司馬十七郎心知肚明,但如今的他卻不能如以前一般伸手將夫人拉到懷裡,他清晰地明瞭夫人對他態度的轉變化。

  今晚,世子帶著幾個小輩到偏殿用餐,又叫了姬人歌舞陪酒,自己雖然沒跟著胡鬧,可是也沒拒絕姬人在身邊斟酒布菜,現在身上一定又有了味道,夫人的鼻子也不知怎麼那麼靈。他也想過先回去洗浴再過來,但那樣,內院肯定又要下匙了,自己根本進不來。

  奇怪地是,不過是兩天沒住在內院,現在竟覺得有些不自在了,是因為夫人的態度?還是因為用品換了的原故?他聽夫人說起盧府嫁女的事,馬上說:「岳家的事,自然要去。」

  「添妝嘛,我已經擬了個單子,縣公看看。」盧八娘又遞一張單子過來。

  司馬十七郎看了,倒沒說別的,只是又提筆寫上了兩樣貴重的東西,笑著說:「畢竟是岳家,禮還是再厚一些為好,明天就讓平安辦吧。再有將表叔儀程也準備出來,也要豐厚。」

  給盧七娘加了添妝,他這是變相討自己喜歡,盧八娘也不點破,低聲應了,又說起家裡的幾件雜事,司馬十七郎自然都聽夫人的。

  事情說畢,盧八娘便站起來說:「縣公,內院要下匙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夫人,別讓我走了,我說過有嫡子後再納妾的。」

  「我知道縣公是為了我好,」盧八娘話語溫和,神態卻很堅決,「可我身子一直不大舒服,剛剛又聞了些味道,腹中正翻騰著。縣公還是趕緊出去吧。」她已經拿著帕子掩著自己的口鼻了。

  「你信嗎?今天我連姬人的手都沒碰!」司馬十七郎惱了,他已經退了這麼多步,可娘子就是不明白,大家身邊都有姬人陪著,難道他能獨自一人坐在一旁嗎?

  「我信,而且我也理解,大家都這樣,算不得什麼。」盧八娘真心理解,哪裡都有應酬,太特別了並不好,「只是我的怪癖,實在沒辦法。」

  「縣公,你我夫妻,總要共渡一生,今早我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一心為縣公打算,請你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通。我最怕的就是因為這些日常小事而心生嫌隙,甚至成了陌路。正因為我想與你長相守,才要將你推出去,我是為了我們兩人好!」

  其實司馬十七郎今天陪著客人時也有幾次分神想到了盧八娘的話。他並不是個粗心的人,最近二人在一起時,盧八娘的變化他不是沒感到,彷彿又回到了新婚的時候,她躲著自己,不願意與自己肌膚相接。

  夫人是這樣的高貴美麗,讓他如此心儀,卻有著無法改變的怪癖,這真是無可奈何,令他無比地痛苦。

  如果他硬是勉強留下來,也不是不行,恐怕就如夫人所說,夫妻間慢慢產生嫌隙,反而不美。看著盧八娘平靜的面容,司馬十七郎覺得他要再好好想一想了。

  司馬十七郎走出了內院後,盧八娘就讓人下了匙,她靠在榻上也陷入了沉思。十七郎離開的背影有些蕭索,讓她心中也有些黯然。可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上千年的代溝,哪裡能用幾句話抹平,從最初她準備嫁人,也沒有與哪一個男人相親相愛的打算,司馬十七郎是她選來共同謀富貴的,而不是長相廝守的。

  各種的幸運讓他們在新婚時過了半年無比快樂的時光,作為有血有肉的人,盧八娘怎麼能不眷戀呢?可是不理智地挽留不可能挽留住的東西,只能讓他們間的真情在無數的衝突中慢慢消磨掉,這種結果最糟。

  盧八娘不想成為一個如前世母親那樣的怨婦,她驕傲,她自信,她自強,在同司馬十七郎的關係中,她已經無法再退讓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盧八娘能夠狠下心來對別人,更能狠下心來對自己。

  說到底,走到如今這一步,也是她預料到的,她也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向下走。

  當然,她最初的計劃也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原本,盧八娘認為自己一定不會適應與一個男人長期在一起生活,為了彌補上一世的缺憾,她只是想嘗試一下,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這種生活其實很好。

  不提她的失眠症有了根本的好轉,也不提她的潔癖明顯減輕,只說床第之歡,遠不同她原來所認為的那樣骯髒下流。「食色,性也。」確實就如吃飯一般,是人的本能,所有人都要吃飯,都喜歡美食,同理,所有人也都需要這種事,也都愛美色。到了盧八娘這裡,她只想加上了個注解,男女平等。

  如果司馬十七郎真的納妾了,他們不在一起後,身體健康成熟的她確實會有需求的。這兩天司馬十七郎在想辦法治她的怪癖時,她也正視了這個問題。由最初認識到這一點時還要忍不住有點面紅耳赤,到後來完全冷靜面對,盧八娘覺得作為一個經過現代思想洗禮的女性,她應該坦然地面對這個問題。

  司馬十七郎當然會有美人相伴,而自己獨守寂寞空房?不,盧八娘要享受人生,自然不會委曲自己。

  養面首?或找情人?盧八娘想到這裡,心裡馬上犯了噁心,好不容易適應了司馬十七郎,重新按受另外一個男人,她真心受不了。當然她根本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只因為心理問題。

  盧八娘還通過這件事重新認識了自己的潔癖,雖然肯定是好多了,但也沒達到她曾經期望的那樣好。她明白了從江府出來的那個晚上,只是因為闖進馬車的那個酒鬼是司馬十七郎,自己才能在一定的範圍內忍受。就像她能容忍桃花的一些小毛病一樣,她現在對司馬十七郎有很高的容忍度,若是別人,肯定不成。總之,她並沒有成為正常人。

  想起前朝的賈后,公然把美男擄進宮裡,還有有名的山陰公主,直接向自己的皇帝弟弟要面首,還有無數的貴婦們偷情、養情夫,盧八娘真是各種羨慕嫉妒恨,但她絕對學不了這些人。

  不過,如果她的潔癖完全好了,她也會變?

  既然是將來的事,盧八娘並不心急,可以暫時先將這個問題束之高閣,順其自然。眼下處理好與司馬十七郎的關係是最重要的。

  司馬十七郎怏怏地回了前院書房,被妻子拒絕了的丈夫,心情肯定好不了。可是想到盧八娘憔悴的臉,他又不忍怪罪,夫人一定比自己還要傷心,有怪癖的畢竟是她。

  司馬十七郎真心喜歡夫人,心疼夫人,也不想與夫人分開,所以他曾想要在夫人的怪癖好了後再納妾,可被拒絕了又被趕出了內院,他慢慢冷靜下來,盧八娘說的很有道理。

  眼下兩人已經有了不合諧,司馬十七郎潛意識裡並不想揭開,他想就這樣混下去,可夫人卻無法再忍下去了,她不僅是為了她自己的怪癖不再發作,也是想將他們良好的關係保持在原來的美好中,以後兩人間只商談正事,私下裡不再接觸,互相尊重,友好而客氣。

  這其實是很符合時代的規範的,就是司馬十七郎也贊同,妻子正應該是這樣的存在,可是過去的時光卻給了他另一種的感受,盧八娘是他的第一個女人,迄今為止也是唯一一個,她不只是他的妻子,也是他關於女性認識的一切,與她在一起時的甜蜜令他刻骨銘心,難以捨棄。

  可快樂是建立在單純的條件下,那時的司馬十七郎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他沒有那麼多的事情,除了練武讀書,就是與夫人廝守在一起。他封了縣公後,情況馬上不同了,總有很多的人要應酬,而醇酒美人確實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司馬十七郎每晚都要回家的習慣,根本不符合世情。

  為了夫人的怪癖,他已經讓步了很多,不可能再一步步讓下去,那他還要不要臉面了?而且外面的美人是如此的多姿多彩,他也有些動心。

  以前在池師傅的教育下,司馬十七郎還有著很多樸素的思想,可他的同僚們都是世家勳貴的子弟,他們可不這樣想,他們帶著他到花樓裡喝花酒,在路邊與美女們調笑,讓姬人們輕歌曼舞相伴,使他的思想立刻受到了顛覆性的改變。尋歡作樂是人的本能,他無法不被吸引。

  他的朋友們家裡都有嬌妻美妾,就是鬧出點如荀夫人般的風波來,也都無傷大雅,唯有盧八娘例外,司馬十七郎的心裡自然不滿,也暗自抱怨過,就在他剛剛對夫人表達心裡的不平時,夫人就決絕地要與自己分開。

  司馬十七郎反復地思考後,終於認識到這樣是最好的,盧八娘深思熟慮的提議當然考慮到了十七郎的接受程度。司馬十七郎如果不接受,他在外面有一天忍不住收了人,兩人就要鬧僵了,而且他還面臨著自己毀諾的問題,雖然是對著妻子,但他也不願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可司馬十七郎還是想要嫡子,若是再拖延些日子,娘子就會有了身孕吧,但那要多久,他是否還能忍得下去?那天從江府離開時,那狼狽的樣子自己再也不想出現了。作為縣公,他不可能不置姬妾,這是遲早的事。既然夫人提出來給自己納妾、買姬人,那麼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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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不忍失去最後瘋狂 話不投機千年鴻溝(一)

  因為答應了陪著薛家的幾位表兄弟們在京城逛逛,司馬十七郎一早就帶著薛家人游了有名的北湖和雞鳴寺,晚上,齊王世子在花樓裡擺酒請客,十七郎喝了幾杯後大方地命人把酒席錢付了,藉口他明天要輪值先回了王府,不知怎麼,他就是想回到夫人身邊,這種想法像野草一樣在他的心裡瘋長,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人性的本能就是這樣,失去的或者是即將失去的就是最好的。

  盧八娘沒想到十七郎這時候進來,也來不及在眼圈周圍塗點暗影,她正在吃著晚飯,馬上擺出有些愁思的樣子問:「縣公可用過飯?」

  司馬十七郎一進門看著夫人眼周的青影消了,心裡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她身子好些了,難過的是她沒有自己傷心。可他很快就看出夫人神態中的愀然不樂,又五味雜陳,也說不出什麼滋味,便叫在一旁侍候的桃花,「拿碗筷來,我也在這兒吃一點。」

  「縣公既沒吃飯,趕緊讓人再做幾個菜,燙一壺熱酒。」盧八娘待司馬十七郎比過去還要關切。她親手倒了一盅酒遞給司馬十七郎,十七郎接了先看一眼酒杯,倒還是過去用的,沒有換掉,竟有些慶倖,一口喝了,拿自己的杯子倒了酒,送到盧八娘的唇邊,「夫人也喝一盅。」

  盧八娘不肯,司馬十七郎舉著杯子不放,口中不受大腦控制地說:「夫人,我們就不能同過去一樣?」

  「我們都放手吧,否則會受傷的。」盧八娘用手揉了揉眼睛,很快眼中似有淚珠欲出,但還是忍住了,「但好在,我們還會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相守。」

  這正是男人們想法,千百年沒變,不願放手,只想把自己的女人禁錮在身邊,為他們守身如玉,而他們自己隨時可以滿足慾望。前世人們所謂的紅旗不倒,彩旗飄飄,在這時更加天經地義,盧八娘用這樣的話來慰藉十七郎,滿足了他的私心。是啊,夫人是自己的,就是沒有肌膚之親,她也會一直幫自己操持家事,教養兒孫,將來還會合葬在一起,她永遠是自己的,司馬十七郎不由自主地又說:「我們再想想辦法,把你的怪癖治好。」

  「也許吧。」盧八娘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但到那時,她會如何尚不可知呢,但她自然不會告訴對面的人,而是低聲說:「到那時候我再飲這杯酒。」

  「你今天就飲了吧。」司馬十七郎聲音裡也帶了些哽咽,「我聽你的,不過納妾前這段時間我們好好在一起,就如過去一般,好不好?」

  「你這又是何苦?」

  「我還沒納妾,又沒有過別人,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呢!」司馬十七郎輕聲哄著盧八娘,「就這麼一小段時間,你就答應我吧。」

  真沒有必要,盧八娘心裡這樣想著,可不知怎麼竟喝了那杯酒,然後兩人的目光好象黏到了一起,司馬十七郎猛地站了起來,似乎沒聽到他帶起的一隻碗摔到地上發出的脆響,上前抱住盧八娘進了內室。

  他們的動作這樣突然,桃花反應過來時,司馬十七郎已經一腳將內室的門踢上了,「夫人!」她要跟過去,可寧姑姑拉住她,「我們趕緊下去吧。」

  內室裡的兩個人渾身都在顫抖著,為彼此撕扯著衣服,可冬季的層層衣帶是那樣難解,很快就亂成一團,可他們都沒有一點的耐心,全然顧不得了,馬上滾到了一起。都空了幾天,又知道這是最後的瘋狂,很快就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高峻的險峰自有無限迷人的風光,讓人心動神搖。

  「快幫我把衣服弄開。」盧八娘喘息了一會兒,平靜下來,有幾件衣服還亂七八糟地纏在身上,這時候的衣服沒有紐扣,用帶子繫著,自己實在解不開。

  司馬十七郎的形象與她相差無幾,兩人相視後都笑了起來,互相解起了衣服,司馬十七郎先放棄了,「已經成了死結了,又拉得太緊,根本打不開。你不要動,我拿匕首來。」

  一件件衣服成了碎布,從身上落了下來,盧八娘接過匕首,幫著司馬十七郎割開衣服,「你的手老實些,一會兒割到你了。」

  司馬十七郎的雙手依舊在她的身上到處遊蕩,「隨便割吧,我原本答應你等你三年,可現在就要毀諾了,你怎麼割都行。」

  「我當時就說這不算誓言,因為我知道會有今天的。」如果盧八娘想好好嫁人,朝夕相處,她根本就不會選司馬十七郎,更不會支持他出人頭地,男人有錢就變壞是千古真理,而她從來沒想過要避免司馬十七郎出軌。

  「你知道?」

  「是的。」

  這樣的答案讓司馬十七郎汗顏,他明白自己負了盧八娘,「你還是割我一刀吧,那樣我會好受些。」

  「真若是隨便割,我就把這裡割掉,」盧八娘伸手握住了一個東西,感受到它的變化,「你若是沒有了它,也不會與別人勾三搭四,我再也不嫌棄你了。」

  「可你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喜歡我了,」司馬十七郎無賴地撲到她身上說:「剛剛你說的,不許否認。」

  「哎呀!」盧八娘驚叫一聲,將匕首扔了出去,司馬十七郎的手臂被匕首劃出一道血痕,「快別動了,我去拿錦帛來給你包上。」

  「就這麼點小傷算什麼。」司馬十七郎掙開了最後的幾條布料,隨手拿一塊擦了擦血,扔到了一旁,「夫人,我在外面與他們一起玩時,每到最後,還是都能想起與你的約定,就是江府那天,如果沒有荀夫人過來打擾,我最後也一定會清醒過來,我是真喜歡你,也不想你不高興。可你,怎麼偏偏有這個怪癖呢?就是逢場作戲,你也忍不了?」

  面對這樣的司馬十七郎時,盧八娘總要心軟些,她拿過一塊布條,按住了還在冒血的傷口,包了起來,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我一直很感謝你的,因為你給了我很多我沒想到的。我還感謝你懂得我,明白我要與你分開的原因。」

  「我們再來一次吧。」司馬十七郎拿開她的手,身子壓了過來。

  「還是把傷口先包好,還要洗個澡,再把這裡收拾一下……」盧八娘還沒說完,她被撞得叫了出聲,「你,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嗎!」

  「不能,一下都不能等了!」司馬十七郎如是回答。

  第二天盧八娘醒來時想起昨晚的一切,臉還是紅了,也不知司馬十七郎一夜差不多沒睡後怎麼再去輪值,她現在還渾身酸軟不想起來呢。

  司馬十七郎再回來時,他眼眶周圍真有了青影,但他的眼睛卻更亮了,神采奕奕地盯著盧八娘,然後將她拉到了內室。在過去的十二個時辰裡,他的腦子裡一刻也不能放下夫人,他急不可耐地想把兩個人合在一起,佔有她,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後抱著她不放手。

  盧八娘對著終於睡著了的司馬十七郎撇了撇嘴,這真是男人的劣根性,她慶倖自己沒有完全沉淪進去。而且從今以後,她會更加清醒。在男人的社會,女人不清醒,最後會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司馬十七郎一覺醒來,也沒有如平時出門,而是笑著問:「昨天聽說珍寶閣裡新出了新樣子的首飾,我帶娘子去挑幾件?」

  女人都是愛珠寶的,但盧八娘卻沒有動心,「我的首飾夠了,倒不用。」

  「我們去看看坊間鋪子裡進沒進新料子?」

  「上次皇祖父賞了你那麼多衣料,新做的衣服還沒都穿過一遍呢。」

  「那我們去北湖看看吧?」司馬十七郎心裡早就打了好幾個腹稿,馬上又提出新的方案,「這時節景色已經與夏秋時不同,別有一種美。」

  「嗯,」盧八娘有些動心了,她喜歡美景。但她還是賢惠地問:「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啊?」

  「不會。」司馬十七郎哪有什麼正事,宮裡的值守他早已熟悉,出宮後也是與大家到處遊玩。當然兩月過去,也不是沒有收穫,京城裡各處好玩的地方,他沒有不知道的。所以他推了別人的邀情,想用這些天帶娘子各處走一走。

  到了北湖邊上,盧八娘看著浩浩大湖,心靜了下來。這就是後世的玄武湖,因為處於宮城之北,所以時人稱為北湖,湖水面積要比上千年後大得多。冬日的湖水,寧靜幽遠,襯著遠處的九華山,近處的雞鳴寺,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沿著橋堤漫步,盧八娘的一隻手在裙上輕劃著,她前世十九歲前一直在學畫,可後來就再也沒碰過,現在突然卻有了想畫的衝動。這種衝動於她是這樣的難得,要知道前世她成功後,數次拿起畫筆,卻無法畫下去,就因為沒有了創作的激情。她被這種想畫的衝動感染著,心靈似乎要飛出身體,無比美妙。

  還需要多久,她才能為自己建立一個高枕無憂的地位?到那時,她也許會在這裡建一所房子,支上畫架,每日作畫。孟白曾建議她過這種閒逸的生活,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那時她確實沒有這個心境,而且也不是時機。

  曾經有個故事說,一個富翁在海邊散步,看到一個漁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旁邊放著他的網,於是富翁勸他努力賺錢,可漁民反問賺錢做什麼?富翁就告訴他賺到足夠的錢,就可以像自己一樣在海邊曬太陽了,可漁民說,我現在就這樣了啊?

  其實,兩人雖然在同一個海邊,曬的是同樣一個太陽,但相同的至多只是短暫的一小段時間,而更長久的將來從本質上是不同的。曬過海邊的太陽後,富翁可以繼續過他喜歡的任何生活,而漁民呢,他的晚飯在哪裡都是問題!

  盧八娘知道自己眼下就如漁民一樣,不同的是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沒有一點的安全感。在這個時代要想自由地享受,她要變得比富翁還強。想到這裡,她放下裙邊輕劃的手,前路漫漫,有無數的荊棘,但她既然選擇了活下去,只有繼續努力,直到能為自己創造一片自在的天空。

  司馬十七郎的行為原本讓盧八娘多少有些傷心,雖然她並沒有多失望,早已經預料到的情況對她的打擊也不重,說起來,比她原想的還要好一些,畢竟事情都解決得很好。現在面對波濤輕湧的湖面,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渺小,唯有人的心,可以超越一切,盧八娘立刻把所有的不快完全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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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不忍失去最後瘋狂 話不投機千年鴻溝(二)

  司馬十七郎只看了一眼湖光山色,就把心思轉到了盧八娘身上。他心裡的不捨已經填滿了他整個人。看著盧八娘略略仰起頭來看向遠處,光滑的額頭,長長的眉,略上翹的眼角,小巧而挺拔的鼻子,潤澤的紅唇,構成了一幅最美的人像,這人像原來是他的,以後就不會了,他愈發的不平靜。

  天空飄下了小雪,將天地間模糊起來,小小的雪花落入湖中馬上不見了蹤影,盧八娘伸出手來,雪花輕盈地落下,再看時只有一滴水,她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真好,她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似乎就要回到了當年的十九歲。如果真能那樣,她要把這中間的歲月都忘卻,重新開始。

  司馬十七郎從寧姑姑手中接過一件大紅緞面的披風,上前替盧八娘披在身上,「娘子,我們到菱洲亭裡喝一杯熱酒吧。」

  盧八娘收回了遠眺的目光,但似乎還在神遊天外,她下意識地被司馬十七郎擁著到了菱洲亭,見亭裡鋪了錦褥,擺了幾樣的菜,又設了一個小火爐煮酒。十七郎殷殷地給她倒了一杯,笑著說:「湖邊冷,喝一口熱酒。」

  盧八娘依言飲了,溫熱的酒流進了胃裡,暖暖地舒服極了,她愜意地眯了眯眼睛,笑道:「郎君變得風雅了。」

  司馬十七郎又殷勤地給盧八娘布了菜,「只要娘子開心就行。」

  「很開心。」

  「娘子,董家的事還是算了吧。」司馬十七郎本想晚上再說,可他實在不能等到晚上了。

  「那怎麼行,我已經請人去了董家。」盧八娘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但還是和氣地解釋,「董家說一兩天就回話。」

  只一天,事情就進行到這種程度,已經沒法再改口了,司馬十七郎有些祈盼地說:「董家也不一定會答應。」

  「夫人,孟郎君來了。」桃花突然嚷道。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轉過頭來一看,果然從湖邊逶迤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人頭戴玉冠,寬袍大袖,素色披風在身後飄著,正是孟白。他認出司馬十七郎夫妻後笑著快步走過來說:「沒想到你們竟在這裡。」

  然後他便不客氣地坐在錦褥上,斟了一杯酒飲了歎道:「你們真是伉儷情深,這個時候還來湖邊對坐飲酒賞景,我倒明白了為什麼人們說只羨鴛鴦不慕仙了!」

  司馬十七郎不想談這些,便反問道:「孟表兄如何也來了北湖?」

  「我是一人獨坐無趣,就出來走走,到了湖邊,遠遠看到這裡有人,就過來看看是誰。」

  孟白是個很單純的人,他並不會把情緒藏起來,盧八娘已經看出他有心事,畢竟是從同一個世界來的,關心地問:「表兄有什麼事嗎?」

  「盧八娘,」孟白一連喝了幾杯酒,然後放下杯子說:「我想給長子辦滿月酒,你能幫我招待女客嗎?」

  楊柳前些天生下一個男孩,盧八娘已經收到了消息,並遣人送了東西,因為楊柳的身份,再加上她並不喜歡這人,想了想並沒有親自去道喜。現在孟白既然請自己幫忙,她還是要答應的,「表兄定好日子告訴我就好。」她特別沒有先看向司馬十七郎,他一定會認為庶子沒有必要辦滿月酒而不贊成,只有自己搶先說了,他才不好再說什麼。

  其實司馬十七郎這兩天想得最多的正是庶子的事,他為自己規劃的人生之路走得如此之順利,早就超出他的預計。可最近出了些問題,除感情的波動外,最嚴重的就是關於兒子的事。他原本一定要生出嫡長子的,可是現在看來有可能會變,想到這裡,他對於孟白有了庶長子的事,也沒有過去那樣強硬的底氣反駁了。

  孟白聽盧八娘答應了,心裡異常高興,楊柳因為要給兒子辦滿月酒已經在他面前哭了好幾場了,而他也愛自己的兒子,不想委屈了孩子,可是辦滿月酒,又是庶長子,家裡沒有女主人,如何能辦呢?沒想到偶遇到盧八娘,他只提了一下,竟將這個難道解決了。

  然後他就看向司馬十七郎,準備被他痛駡一回,結果卻沒有,便趕緊說:「別的你不必多管,只是幫忙在內院陪一陪女客人就可以了。」說著就與盧八娘定下就在三天後。

  「時間這樣緊,會不會來不及準備。」

  「也沒有什麼可準備的,再說我也沒想請太多的人。」孟白坦白地說:「估計來的人也不會多。」

  孟白的身份使他的朋友也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名士們,他們是最注重禮教的,不會願意參加一個庶子的滿月酒,而他們的夫人會更抵觸。

  其實,盧八娘去幫忙,不過是個名義,孟家所缺的是沒有當家夫人,在這個時代,楊柳阿霞之流是根本不可能出面接待客人。其實就是擔這個名義,對盧八娘的名聲也是有損害的,所以孟白很領盧八娘的情,看了看對面的兩個人忍不住歎道:「我現在特別羨慕你們兩個人,結髮夫妻,傾心相守,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有。」

  孟白已經認定自己和司馬十七郎是真心相愛,才會發出如此的感歎。其實盧八娘卻知道他們的婚姻已經快走到終點了。司馬十七郎對自己瘋狂的迷戀已經過去,現在他已經開始想到了他的權利,要納妾,要自由地在外面流連,而自己一點也不想努力挽留他,因為不可能挽留他一輩子,還不如早些放手呢。但面對這種誤會,盧八娘一點也不打算解釋,她神態自若的笑笑,默認了。

  司馬十七郎表面上撐著,心裡卻非常不自在。在滌塵山莊時,得知孟表兄要有庶長子時,自己是怎麼斥責他的,現在自己也要與孟表兄一樣了。娘子生來就有怪癖,如果自己納妾,勢必不會再與自己同床,那麼將來自己也一樣會有庶長子了,甚至只有庶子沒有嫡子。

  司馬十七郎更加動搖,他該怎麼做?他想著這些事情,頗有些心不在焉。

  盧八娘便對孟白說:「表兄釀造的新酒在京城裡很是引起轟動,若是有貨,給我送二十壇。」

  「現在賣的酒還不夠醇厚,只不過我這些日子家裡有個產婦,又有剛出生的嬰兒,每天忙得團團轉,便沒空再調整一下。我先讓人給你送二十壇,再過些日子有更好的再給你送二十壇。」在經濟上,孟白一直覺得自己得了盧八娘很多照顧,一心想回報一二,盧八娘向他要點酒讓他很開心。

  「每天帶孩子一定很有趣吧?」盧八娘客氣地問。

  沒想到孟白聽到孩子,馬上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才知道,剛生下來的小孩子身上都是皺巴巴、紅通通的,身子只有這麼長,小手這樣大,小腳這樣大……」孟白一面說著,一面給盧八娘比著看。

  盧八娘一點也不感興趣,但她卻知道正常人有了孩子後是多麼喜歡與別人說起自己的孩子,她明白這時候她應該禮貌地聽著。

  「孟表兄,你真該趕緊娶妻了,哪有男人會管這些事的?」司馬十七郎收回了飛揚的心神,突然插話說。

  「你沒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有多可愛,」孟白被打斷了,卻很大度地說:「等你有了自己的兒子,你就會懂了。」

  「就是有了兒子,也自有他的母親去管。你沒聽過抱孫不抱子嗎?」

  這兩個人的思想相差千年,有著非常大的衝突,在很多方面根本說不到一起。盧八娘用眼神示意了孟白,為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問道:「不知最近有什麼有新鮮事嗎?」

  孟白再灑脫,也是朝中官員,又與名士們多有來往,消息很靈通。盧八娘再關心時事,也只能是一個深閨婦人,向孟白瞭解些新聞也是很必要的。

  「最近大家議論最多的還不是江僕射上次宴客的事,」孟白明白盧八娘的意思,就笑著說:「有御史彈劾江僕射,放浪奢糜,江僕射自然不服,聽說前兩天江僕射和那個御史在外面相遇了,兩人爭了起來,還動了手。」

  自從江府宴客後,司馬十七郎就沒有時間與人來往,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因此也感興趣地問:「哪一個御史?」

  「朱御史。」

  皇上建國朝中所用的官員以南遷的北人為主,這些人最初莫不希望發動北伐,收復在北方淪陷的家園。但隨著各大世族安居江南,安逸的生活使大家漸漸喪失了重返北方的意願。最重要的是朝廷擔心北上的官員藉此擴大勢力,獲得人心,甚至篡位,所以並不支持大規模北伐。所以雖然曾有人成功收復黃河以南部分領土,但沒有多久就又全部失去了。

  朱御史出身的世家,也是自北部南遷而來的,而且朱家是北上收復故園的最堅決者,朱家子弟先後舉族數次帶兵北進,就在去年,還有一次大規模的北進,但前些時候再次失敗退回淮河以南。因此朱御史的行為也就可以理解了,家國之恨未報,可眼見江僕射之流沉迷於玩樂,自然要上書彈劾。

  談到這樣沉重的話題,司馬十七郎突然沉默不語了,孟白也知道江府宴客時,齊王也在座,也不敢再深說,又見沒有與盧八娘單獨說些什麼的機會,所以便看了看天氣說:「外面的雪已經停了,謝謝你們的酒,我要回去了,過幾天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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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7:3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七章 孟太白擺宴慶生子 盧八娘買妾擲千金(一)

  三天後一大早,盧八娘進了孟府。孟白進京後買下這個府第,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繕,入住時間並不太長,盧八娘也是第一次來。她坐在車裡欣賞了氣派的大門後,從東側的小門進了府,在儀門前的一個小院裡下了車,穿過儀門進了內院。

  整座孟府面積並不大,但明顯在古香古色的建築中洋溢著一種現代的氣息,甬路上鋪著青石板,樹下休閒的長椅,屋前特別修剪過的草坪。進了屋子,時尚的桌椅家俱、西方的壁爐、方格子的桌布……讓盧八娘怔了一會兒。

  屋子裡一個體面的大丫環以為縣公夫人也如其他人一樣被孟家的新生事物嚇到了,就笑著說:「我們郎君就是喜歡弄一些稀奇的東西,夫人請在這沙發裡坐著試一試,真很舒服呢。」

  盧八娘依言坐了下來,雖然彈性還是差一些,但整體還是有沙發的感覺。那丫環還繼續介紹,「這個叫壁爐,晚上郎君讓人在裡面放了幾根粗大的木頭點燃,坐在旁邊看書。」

  盧八娘聽她把每樣新東西都介紹給自己,微笑不語。這時孟白從裡面迎了出來,打斷了那丫環的話說:「說那麼多做什麼?請表妹進來看看孩子!」

  丫環心裡很奇怪,平時郎君很喜歡自已向外面來的人介紹這些新物件,可今天卻變了,可也只有趕緊將盧八娘送入了東側的裡間。

  溫暖的屋子裡,楊柳穿著一套粉紅的衣裙,抱著一個大紅繈褓,正笑著與孟白說話,周圍奶娘、僕婦圍繞。

  看到兒子,初為人父的孟白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帶著些傻氣的笑臉,他伸手在兒子可愛的小臉上摸了一下對盧八娘說:「你看看,這孩子長得多像我。」

  屋子封閉得比較嚴,屋子裡的空氣並不那麼新鮮,而是混雜了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盧八娘分析了一下味道中的成份,實在難以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她又一向不喜歡孩子,於是便遠遠地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說:「確實很像。」

  這樣一句敷衍話讓孟白和楊柳都笑開了懷,兩人又一一指出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一處像哪一個人。盧八娘只好隨聲應和了幾句,在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誰,明明這樣小的孩子眉眼還不夠清晰,根本看不出像誰才對。

  盧八娘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想趕緊離開這間屋子,於是說插話說:「一會客人來了,在哪裡招待她們?用我做些什麼?」

  孟白似乎現在才想起來盧八娘為什麼會這麼早過來,於是終於陪著盧八娘說到了正事,「今天就麻煩表妹了。一會兒客人們來了,就在前面花廳招待,酒宴也擺在那裡,開宴前讓楊柳抱著孩子過去讓大家看一看。」

  「那麼我先去各處察看一下。」盧八娘以這個做藉口趕緊走出了東屋,孟白也跟著出來,親自帶著她到花廳裡。各處的佈置與剛剛盧八娘所見的都差不多,中西和璧,想到這也是孟府第一次對外的大型活動,只這份佈置就能很奪人眼球了。

  其次茶點也很有新意,一看就是孟白親自參與指導,有很多這裡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也頗能拿得出手。至於廚房,盧八娘信奉君子遠庖廚的道理,派了寧姑姑去看,回來也說菜品很特別。

  那麼略差些的只是孟府缺乏女主人,要盧八娘在整體上幫忙協調一下,再有就是出面接待客人。盧八娘給孟府的幾個管事姑姑和體面的大丫環分了工,自己坐下來問孟白,「怎麼不見阿霞過來?」

  孟白原本驕傲的眼神變得尷尬了,「楊柳和阿霞見面就打,於是我就把她們分在兩個院子裡,不准她們進對方的院子,就是花園裡也分成了兩個區域,楚河漢界,誰也不許過。哪一個過界了,錯就是哪一個的。」

  「這確實也是個辦法。」盧八娘點頭,孟白也不是真白癡,「府裡的事情都由管家管著?」

  「是啊,還用著你給我的那個張管家呢,能力非常強,家裡的事他都打點得特別好,我也不用太操心。」孟白在盧八娘面前也不在乎面子了,「原來她們倆管的時候亂得一塌糊塗,現在我不讓她們管事了,兩處我輪流去,每人一天,公平合理。」

  「還是到這裡好吧,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齊人之福啊!」盧八娘感慨一聲。

  「先這樣過吧。」孟白的語氣裡雖然有些勉強,但其實盧八娘還是聽出了他對於現狀是滿意的。他從本質上並不是個花心不負責的人,現在的模式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楊柳和阿霞的利益,也是孟白好不容易達成的。

  雖然是孟氏的長子滿月,可客人們並不踴躍,當然是因為這個長子是庶長子了,要知道一般的人家庶子出生並不會操辦。可看在孟白的面子上,還是來了些有身份的人,女客這邊最顯赫的是八皇子的一位側妃,再次就是幾位朝廷命官的家眷,官位都不太高,這時候也沒有把妾室派出來應酬的風氣,更多的人家是禮到人不到,特別是世家,尤其不能接受庶長子。

  吃過午飯,客人們紛紛告辭,盧八娘很輕鬆地完成了孟白交給她的任務,她派人去前院,「看看縣公那邊什麼時候走。」司馬十七郎昨天輪值,事先說好他從皇宮回來就會直接到孟府,然後兩人一同回去。

  沒多久,下人就回報說:「縣公正在前院等著娘子呢。」

  盧八娘到了前院,司馬十七郎和孟白正一同等著她,見了面,孟白先是表示了感謝,然後笑著說:「聽縣公說你們府裡沒有這樣的沙發,我送你們一套吧。」

  「我不要別人用過的,你若是想送就重新做一套新的給我。」

  孟白知道盧八娘的潔癖很重,馬上答應說:「你放心,我讓人一定給你做一套特別乾淨的。」

  司馬十七郎看慣了這對表兄妹間說話特別直白,想了想還是開口了,「孟表兄能不能多給我們做兩套?我想送過年時獻給父王一套,送上司一套。所有的花費,我讓下人送過來。」

  「這個容易,」孟白爽快地答應了,「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等做好我讓人送過去。」

  盧八娘看了看司馬十七郎,他還真有孝心呢,畢竟自己一點也沒想到盧家的長輩們。這種沙發能有多少成本?她是心知肚明的,便又要一套,「那也再給我一套,我送祖父。」

  孟白當然不在意這點東西,盧八娘給他的產業本就可觀,他自己釀酒也開始掙錢了,因笑道:「我讓人多做幾套,你們拿著送人吧,現在還算是稀奇的玩意,因為這種東西沒法保密,過些時候別人也會做了。」說著將盧八娘送到了車上。

  一進王府,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就被齊王妃派人叫了過去。齊王妃坐在上座,一面品著茶,一面笑問:「你們剛從孟府回來?」

  二人恭敬地答了,孟白給庶長子做滿月,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齊王妃的話裡帶著淡淡的嘲諷,「原來孟家是這個規矩呀!」

  盧八娘心裡並不在意,孟白不打算娶妻了,那樣他的兒子將來都會是庶出,而且在他看來庶出與嫡出也沒有什麼不同。但司馬十七郎就像被人在臉上抽了一個耳光一樣,馬上紅透了,孟表兄的行為已經很不當了,而他又去喝了滿月酒,也是丟人的事。

  看著十七郎夫妻不吭聲,齊王妃心裡舒暢極了。她原來對十七郎並不放在心上,可他竟然成了縣公,也就成了她的心頭刺。不過她雖然很討厭這對夫妻,卻明白自己不能再做什麼打壓他們的事了,以免生出事端得不償失。只要忍著他們到齊王繼承大統的時候,那時她身為中宮之主,不必再顧忌什麼,只消輕輕一搌,就能將他們按入塵土裡。

  想到剛剛拒絕與齊王府聯姻的孟白生下了庶長子,還宴客慶祝,齊王妃帶了笑意,「孟右軍有了兒子,小十七一定羨慕了吧。我原本給小十三準備了一個妾室,但怕你們見了孟右軍有了兒子著急,就先給你們吧。」說著擺了擺手,早就有人帶上來一個年青女孩。

  這女孩容貌自然不錯,但舉止顯然很粗俗,在華麗的大殿上手足無措的樣子,一看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又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齊王妃笑著說:「這孩子姓周,是良家子,是今年秋賦時宮裡采選來的,賞到我們王府,你們商量商量,給她個名份吧。」

  齊王妃是個賢德的婆婆,本來她可做不出在正室未誕下嫡子時就讓兒子納妾的事來,但既然盧八娘的表兄就是這樣的,她就拿這個做藉口了。這個周娘子出身獄吏之家,是有名的潑辣貨,讓她到華清院去攪攪很不錯。

  王妃的意思是要這個周娘子給十七郎做妾了,司馬十七郎當然不能同意。就是王妃賞的侍女,尚且不想要呢,更何況是有名份的妾室呢。他趕緊答道:「母妃,長幼有序,還是先給十三兄吧。」

  「崔家的規矩是正妻要先生下嫡子才好納妾呢,不比盧八娘的母族。」齊王妃微笑著說:「這小娘子是良家子,比起孟右軍的妾室身份好多了。」

  孟白做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是會牽連到親友,現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不好用沒有嫡子這個最常用的理由拒絕周娘子了,否則齊王妃一定會繼續嘲笑他們,誰讓孟白挑戰了這個時代的道德觀了呢?

  盧八娘站出來恭敬地說:「母妃選的人自然不錯,又這樣偏著我們,我便卻之不恭了,只是周娘子身份倒底還是差一些,留著侍候縣公倒沒什麼,只是名分卻沒法給。」

  「難道良家子給英縣公做妾還不夠格嗎?」一直站在王妃身後的陳姑姑冷笑著問:「聽說孟右軍的兩個妾室一個是僕婢,一個是歌姬,只是才放了身契呢!」

  「縣公是皇室血脈,與孟右軍自然不同。」寧姑姑出來與陳姑姑答話,「我們夫人已經為縣公聘了一個妾室,卜過吉日就接過門,是董家的五娘子。」

  「哪個董家?」齊王妃急忙奇怪地問。

  「河內董家。」盧八娘笑著說:「因為是納妾,就沒有稟告母妃。」納妾本是各房主母的事,不說出來也正常。

  「河內董家?」齊王妃一時間竟有些不信,世家女兒給一個小小的縣公當妾?但這種事情盧八娘肯定不能說謊,那麼董家真答應了?董家還真不要臉,也不知把女兒賣了多少錢,而盧八娘一貫就是敢用錢,但她命好,聽說孟白非常捨得給他唯一的表妹花錢。

  齊王妃被打了臉,頭疼了起來,她後悔極了,自己怎麼又來惹盧八娘了呢!「算了,你們既然有了主意,我也不多管了。只希望董氏入門也能早日生下兒子,為皇家開枝散葉。」

  司馬十七郎聽了這樣的祝福氣得握緊了拳,盧八娘卻笑著說:「周娘子是母妃的人,肯定是極好的,我還真喜歡呢,若是母妃能給我也好,我一定不會虧待她的,除了名分不能給,別的都差不了。」

  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就是奴婢了,周娘子當然不願意,就是齊王妃也不想將人這樣送出去。雖然主母也能隨意處置妾室,但總歸有名分,還要留些面子,而奴婢,按律,同畜產,那就是隨意打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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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孟太白擺宴慶生子 盧八娘買妾擲千金(二)

  出了正殿,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的手問:「董家什麼時候答應的?」

  「就是今天在孟家,剛剛還沒來得及同你說。」

  其實司馬十七郎能同意董家女做妾,當然是看中她良好的出身夠得上做自己的妾室,可以給自己生兒子,而且他的潛意識還在想,董家怎麼也是世家,哪裡能輕易把女兒給自己這個小縣公做妾呢?這樣,盧八娘給自己置妾就會受阻,他們也會多過一段什麼也不想的日子,「董家怎麼就能答應呢?」

  「他們家可不是白答應的,」盧八娘笑著,她倒覺得今天做對了,否則收下齊王妃賞的妾,華清院裡雖然亂不了,但也會帶來不少的麻煩,「你知道董家要多少的聘資嗎?」

  「多少?」司馬十七郎心裡一沉。

  「兩百萬錢。」

  「呸!董家女兒是金子做的嗎,竟敢賣這麼多錢!」司馬十七郎氣得差一點跳起來。

  「縣公,小聲些,周圍有不少人呢。」他們正在王府的花園裡,難免說的話不被別人聽到,盧八娘趕緊提醒司馬十七郎,他還是太年輕了,沉不住氣。

  可司馬十七郎怎麼能沉住氣呢!兩百萬,真是從沒聽過的數目,當初齊王府給盧八娘的聘資不過十萬錢,盧七娘是盧家長房嫡女,嫁給崔家宗孫,聘資不過五十萬,董家一個庶女竟要兩百萬!

  盧八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提醒他,「董家女可是做妾。」董家要了兩百萬不只賣的是女兒,還有臉面。其實,當時盧八娘聽了這個大數目,也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世家女代表著有學識,懂道理,作為一個想做嫡母的正室來說,她願意與一個相信這個時代倫理道德的側室溝通,而沒有人比世家女更懂得上下尊卑,一但為妾,永遠不能扶正為妻這些道理;另外世家女比較順從聽話,不比草根出身的人具有反抗精神;最重要的是,她想的是個轟動效應,用兩百萬給司馬十七郎納妾,想來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印象非常深刻,一輩子也忘不了,永遠都要念著自己的情,這錢絕對是值得花的。

  這種奇怪的心理她自己也說不清,但卻肯定這樣做是對的,別說只兩百萬,就是更多盧八娘也不會皺眉,就是要買回這樣的效果。

  至於家世好的妾不好管理,盧八娘從不信這些,她若真是連幾個妾室都管不住,也就不必活著了。

  「我們哪裡有兩百萬?」司馬十七郎又想到了這個現實的問題。這一年,盧八娘已經為了他花了無數的錢,雖然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個肥缺,但不過是弄些東西回來,真要折成錢,想來沒有盧八娘用得多。

  盧八娘不以為然地笑著說:「縣公可能忘了,我開了幾間食肆,每月都有錢進帳,不足的數額可以先向孟表兄借,我已經答應董家十天內把錢湊齊送過去。」

  這時他們已經進了華清院,司馬十七郎也不等進屋內,就氣咻咻地說:「馬上派人去董家,退了納妾的約定。」

  可憐的司馬十七郎被這樣一筆大數目的錢嚇到了,與董家也只是口頭的約定,現在找個藉口也可以推脫,但盧八娘可不想這麼做,她指出,「我們可得要臉面。」

  若是改口不納妾了,司馬十七郎無疑會成笑柄,齊王妃第一個會找他們過去嘲笑,還有外面無數的人,司馬十七郎馬上不吭聲了,他本來就是因為大家的笑話才要納妾的,在他這個年齡,心智再成熟也不夠堅定,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嘲笑諷刺了。

  雖然沒有看到一個現錢,但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寫了幾封信,抽調了各鋪子的利潤,然後又給孟白送去一張借條,就覺得兩百萬的錢像流水一樣流了出去,兩百萬,該是多大的一堆錢啊,就是流水也要流很久呢,他心痛地說:「這些錢都回不來了。」

  若是娶妻,聘禮會隨著嫁妝回到夫家,就是有的娘家苛扣一些,也不能全部扣下來,總要給女兒送些嫁妝。可是納妾則相反,聘資更確切地說叫買妾之資,基本是不會帶回夫家的。

  盧八娘做出拿兩百萬錢很吃力的樣子,當然兩百萬錢確實不是小數目,她雖然賺了不少錢,花銷同樣也不少,自從成了縣公夫人生意是好做多了,但是錢投了進去,收益不可能這樣快就出現。可是盧八娘還是任性了一回,不為別的,她就是要在司馬十七郎的心上刻上一道永遠也不能磨滅的痕跡。

  以後董氏在他面前出現一次,他就會想起這是用兩百萬錢買的,是盧八娘傾家蕩產借錢為他買的妾。然後他會是什麼心情?最起碼現在司馬十七郎的表情就很有趣。

  盧八娘覺得自己確實變態,明明已經對司馬十七郎放手了,可卻不希望他過得舒心,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寧願花這麼多錢讓他堵心。

  沒兩天齊王聽到了十七郎要納妾的消息,讓人把司馬十七郎叫了過去,訓了一頓,不外是驕奢淫逸、好色荒淫之類的,說到了氣頭上,隨手抓起了桌上的一個硯臺向兒子扔去。

  其實齊王生氣的原因是他被彈劾了。上次江府宴客被御史彈劾的事越鬧越大,繼江僕射後,荀中書令也被御史瞄上了,然後就是齊王,誰讓那天齊王帶著幾個兒子在江府住了一夜呢?

  現在決不是朱御史一個人因為國仇家恨向皇上進言了,而是魯王一脈的人借此機會向齊王發難。北伐剛剛失敗,齊王、江僕射之流不但不思敗軍之痛,反倒一心飲酒作樂,放浪形骸,不成體統。

  鑒於前朝風氣過於放蕩無行,本朝自上而下收斂了不少,輿論的轉變加上北伐的失利,皇上也不得不罰了齊王一年的年俸,讓他在府中閉門思過,奪了江僕射的官職,就是荀大人也被殃及,以行為不檢,治家無方,被降了三級。公平而論,這些人裡齊王受的懲罰最小,但作為一個親王,他大失了臉面,也失了人心。

  齊王被皇上罰了,齊王世子、齊王府的十三郎、十四郎也都折上有名,被皇上斥責了,唯獨司馬十七郎在最後的關頭出了江府,逃過了一劫。

  聽說這個兒子竟然還要用兩百萬錢納個士族女為妾!在齊王妃的幾句話挑唆下,齊王覺得他必須教育教育司馬十七郎,「把董氏女退了!」

  司馬十七郎敏捷地躲開了硯臺,硯臺是石頭做的,如果被打中了可不是玩的,古人都說「小杖受,大杖走。」司馬十七郎就是再孝順,也不至於傻到站著被打死。他偷眼看著父王,隨時防備再有一個什麼東西飛過來,趕緊答應,「是,是,父王,我回去就讓夫人退了董家女。」

  於是司馬十七郎回來後很有理由地對盧八娘說:「我們還是把董氏女退了吧,父王不同意,而且現在外面的傳言對我們很不利。」

  齊王和江僕射被彈劾的事越鬧越大,坊間到處都在傳說,司馬十七郎雖然沒有被彈劾,但是他是齊王府的人,自然也要被波及。兩百萬納妾的事也被人抖了出來,雖說是英縣公和董家兩廂情願的事,但在這種時候,自然也有人會說些難聽的。

  江府宴客引出這麼多的事非,自然不是任何人能預料到的,盧八娘當然也沒有想到。她歎了一口氣說:「現在想退已經晚了,我已經派人去了董家,董夫人直接回話說,董家是決不會毀約的。我想這些錢董家一定已經用出去不少了,現在根本退不回來。」

  董家確實是這樣的破落戶,司馬十七郎也沒有辦法,難道還能打到董家把錢搶回來?毀約畢竟是沒理的。

  盧八娘並不肯承認自己錯了,只是沒趕上好時機而已。但她還是說:「因為我給縣公帶來麻煩了。」

  「娘子都是為了我,若不是我當了縣公就放浪形骸,又誤聽人言鬧著要納妾,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父王說的沒錯,我是太荒唐了。」司馬十七郎還特別心疼用掉的兩百萬,「那些錢留著讓人多開幾家鋪子也好,總能留給兒孫,竟這樣沒了。」

  盧八娘微微詫異地看了看司馬十七郎,他垂著頭,沒精打采,看樣子真心悔過。她又發現了司馬十七郎的一個優點,那就是他沒有遷怒於別人,而是自己承擔了責任!

  人的本質是喜歡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把功勞加在自己身上。盧八娘一直以為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埋怨自己給他惹出這麼大的事呢,所以才有了剛剛那一句類似道歉的話。因此她不禁好笑地說:「父王說你荒唐!」

  齊王這個最荒唐不過的人竟然說別人荒唐,真是有些好笑的事。司馬十七郎沒笑,「如果父王不是整日流連內幃,先太子過世之後,以長子的身份,豈能不被立為太子?」

  司馬十七郎不但承擔了所有的責任,而且還認真地反醒了:自己剛有了爵位和官職,就加入了紈絝的行列;娶到盧氏女為妻半年,娘子還沒有身孕,就忙著納妾,「驕奢淫逸、好色荒淫」也不冤枉自己了。

  再想到為了給自己納妾竟然借錢的盧八娘,他心裡的愧疚更重了,「夫人,我實在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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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27 00:28: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遭挫折十七郎立志 遇紛爭盧七娘調節(一)

  司馬十七郎下了決心,「改日我去董家說,董氏女我不要了,買妾的錢只要還回來一半就行,另一半就算我們毀約補償他們家的。」

  董家肯定不願退錢,他們已經丟了臉,現在更是只能要錢了。盧八娘也不希望司馬十七郎去退錢,他若是親自過去,很可能逼著董家答應了,這並不是盧八娘要的結果。因此她勸說道:「我們為什麼要退呢?這時候我們要是退了,只會說明我們錯了,引起更大的風波,還不如先這樣放著,待時局平靜下來再打算。」

  果然齊王和齊王妃對此事不再糾結,很快就罷了。

  齊王是忘了這件事,他罵過司馬十七郎沒多久,一個近來得寵的姬人來書房請他嘗嘗新調的梅花露,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一起去園子裡飲酒看景,然後,然後他就再也不會想起別的了,齊王殿下日常生活就是如此。

  盧八娘在請安時特別說明了董家不肯毀諾的事,齊王妃本想管的,但她的幾個兒媳婦和湖陽郡主都勸她,「母妃,十七郎退了董氏,兩百萬錢也不會回到我們手裡,而且進個新人,華清院裡一定不會再像過去一樣鐵板一塊,我們坐著看熱鬧多好。」

  「就是啊,董家這樣的人家能養出什麼好女孩來,等她進門,還不知道會怎麼跟十七郎的媳婦鬧呢,最好鬧到有人再參他一回,把這個縣公奪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齊王妃答應了,但是她心裡就是覺得事情不會像她們想的這樣簡單。

  先是外面關於此事的傳言愈發多了起來,有人說董家賣女不要臉,有人說齊王府英縣公太奢侈了,還有人說董家看上了英縣公前途正好才答應把女兒嫁過去,總之各有道理,局面又亂紛紛的。

  納妾所用兩百萬錢的來路自然也引起了別人的懷疑。盧八娘的把柄豈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抓得到的?她向來非常謹慎,擺在明面上的嫁妝處處都有清楚的來路,盧家的陪嫁,孟白給她的添妝,還有下人經營的生意等等。查來查去就有人知道她為了子嗣竟借錢給英縣公納妾,就又有人傳說英縣公夫人非常賢德了。

  只要是輿論就可以人為操控,什麼時代都一樣,只是方法有所不同而已,盧八娘做起來很手熟。

  司馬十七郎變化倒非常大,已經十幾天了,他出了宮就回家,休息時在書房裡坐上一天,除了有時要在外院練練武,什麼地方也不去了。

  看著這些天話明顯少了很多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安慰道:「京城裡每天有這麼多事情發生,等坊間有了新的傳聞,自然人們也就忘了江府發生的事,那時候你就又可以隨意出去玩了。」

  齊王被禁足,司馬十七郎也被人議論,從哪一方面他最近都不適合出門。

  「沒那麼容易就過去,最近坊間有些新傳聞就是崔相和王妃商量出來的,卻也沒什麼效。」司馬十七郎告訴她,「魯王叔和盧相不會輕易放過此事的,他們找了很多南遷來的世家大族出來指責父王。」

  本朝的朝政就是由南遷的世家大族把持的,他們的力量非常大。眼下齊王的聲譽降到了最低,齊王妃也弄得灰頭土臉,盧八娘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她了。但這事其實與司馬十七郎沒有什麼關係,董氏的事也不是這場風波裡最顯眼的,現在沒人再說他們的不是了,他們不過是小人物而已。盧八娘見他愁眉不展,提醒他說:「父王還沒有你愁呢,聽說他每日依舊與姬人們在一起飲酒作樂,今天華清院的人路過正殿還聽到樂聲了呢。」

  齊王表面正氣浩然,內裡其實就是草包,他能有現在的地位,一是因為他在皇帝的兒子中占長,一是有齊王妃和崔氏在後面的推手。司馬十七郎早就認清了,他也不是為了這些在難過,「父王一直就是那樣的,我是在想我真是錯了,怪不得外面的人也把我一起罵了進去。」

  「這次的事你沒什麼錯,倒用不著自責。」

  「我不是說江府的事,」司馬十七郎攬住了盧八娘,與她並排躺著說:「自從封了縣公後,我就忘了過去的志向,每天只顧著與那些人在一起胡鬧,既不讀書也不練字,功夫放下了,差使也不用心了。再這樣下去,我就會一事無成。」

  「我已經想好了,以後再也不與那些紈絝在一起混日子,有空時讀讀兵書,將來我要帶兵北伐,收復司馬氏舊日山河!」

  怪不得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在外院與池師傅他們整天練武射箭,原來他在反思,並且終於清醒了!

  盧八娘一直對司馬十七郎會回歸到努力上進抱有很大的信心,但她並沒有想到能這樣快。原本她想也許要過個三年五載,司馬十七郎才會明白過來。以她人生的閱歷來看,年青人總會有迷茫的階段,她見得多了。

  所以她看著池師傅天天勸司馬十七郎用功時並沒有幫忙,她要等過些時候再出手。沒想到齊王這次出事,給司馬十七郎敲響了警鐘,促進了他的成長。這也說明司馬十七郎的本質和悟性都非常好,他是個有遠大志向的人,盧八娘進一步堅定了看好司馬十七郎的信心。她笑著說:「聽說池師傅經常勸你,我明天要好好賞他。」

  「師傅確實一心一意對我好。」池師傅對司馬十七郎比他的嗣子池梁都要用心,司馬十七郎與他的感情也很深。

  「我也想勸縣公的,但總想讓縣公再開心玩些日子,於是話到口邊,又收了回來,沒想到,縣公自己想通了。」盧八娘其實也會勸司馬十七郎的,但她的估計有誤,原想再過些時間說的,沒想到司馬十七郎先醒悟過來了,但她一定要維護好自己賢妻的形象。

  「你永遠也不會勸我的。」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抱緊了,肯定地說。

  「為什麼?」盧八娘心裡一驚,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戰國策》裡有一篇文裡寫到,鄒忌曾對齊王說過臣之妻私臣,故以他為美。你是我的妻子,也私我太甚,所以一輩子也不會捨得逼我做什麼。」這裡面的私意思是偏愛、愛慕,司馬十七郎一直堅信夫人對他有情有義,他說完後便情意綿綿地吻了上來。

  盧八娘有些汗顏,「我……」

  司馬十七郎已經封住了她的嘴,與她甜蜜地融到了一起,好半天後氣吁吁地在她耳邊低聲訴說:「自從成親後,我所吃的穿的用的,夫人都選最好的給我;我想納妾,夫人就用了兩百萬納世家女;我害得你的怪癖犯了,你也不恨我,夫人,你就是待我太好了。」

  盧八娘又睏又乏,閉著眼睛在他的懷裡找了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睡了,聽了這話她怔了一下又坦然了,雖然她沒有對司馬十七郎有多少的真情,但對他的好是無庸置疑的。而司馬十七郎對妻子的想法自然是結兩姓之好,繼承宗嗣,主持中饋,撫育子女,這些她全部都能做到,所以一直是他舉案齊眉的賢妻,這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在司馬十七郎溫暖的懷抱裡,盧八娘心安理得地睡了。

  不得不說,司馬十七郎是個非常自律的人,他既然下了決心要用功,每天就關在書房和外院裡專心習武讀書,除了當值,竟一次門也沒出,就是有人來找,也藉口齊王正在閉門思過,他這個兒子也不能隨便出門拒絕了。當然,對盧八娘來說,他出不出門與她並沒有關係,因為白天時司馬十七郎也並不進內院,她只要每天吩咐廚房裡的人給他送去些精緻的吃食以示關心就行了。

  不過他過去既然交了很多的酒肉朋友,也難免就有人會找上門來。這一天來了十幾個金吾衛的同僚做客,盧八娘聽了傳話,自然要熱情地招待一番,拿錢讓廚房做些拿手菜,還特別派人到京城裡有名的酒樓訂了些菜肴,又拿出幾壇好酒送到了外院。雖然隔了幾道門,沒多久外院裡笑鬧的聲音依然隱約可聞。

  未時左右,司馬十七郎滿身酒氣地進了內室,先去洗浴,盧八娘吃驚地問:「酒席還沒結束,你怎麼進來了?」

  「這些人一定要喝到宵禁時分,我哪有時間陪著他們。」司馬十七郎笑道:「我裝作喝多了,躲了進來,他們必不好進內院來。外面有池梁他們陪著,也不會有什麼事。」於是司馬十七郎就坐了在盧八娘的對面,讀起了兵書。

  盧八娘很不自在,她一直不大喜歡與別人在一起,平時屋子裡也不喜用人侍候,本質上她一個很孤癖的人,還喜歡宅在家裡。現在她的領地被司馬十七郎侵佔了,卻偏偏說不出什麼。

  其實每天到這個時間,盧八娘已經將一天的事進行得差不多了,最近的日子,她常常在下午畫上一會兒畫。她原來是專攻油畫的,現在沒有油畫的各種工具,也無法大張旗鼓地準備,於是她就畫起了水墨山水。雖然都是繪畫,但其實還是大有不同,盧八娘慢慢品味著傳統中國畫的感覺。

  她一直在畫小雪中的北湖,那種迷蒙的意境也非常適合水墨丹青。畫作只有桃花見過,盧八娘當然不會讓司馬十七郎看到,就在他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將畫收了起來,現在只好隨便拿了一本書翻著。可是因為屋子裡多了一個人,她怎麼也看不進去,便觀察起十七郎。對面這個人畢竟從小就受過嚴格管束,所以即便是看書,也坐得非常端正,雙手放在書旁,眼睛低垂,一動不動,若不是總要翻書,就像一塊雕像。

  盧八娘本也襟衣正坐在司馬十七郎對面,雖然在外人面前總能擺出端莊的模樣,但沒有別人的時候,她不可能一直這樣坐著,於是過了一會兒,她實在不能再儼然端坐了,便換到了孟白送來的沙發上,歪著翻看手中的書。

  「你怎麼不看著我了?沒關係,不會影響我讀書的。要麼,我坐在你對面的沙發上看書吧,好陪著你。」司馬十七郎也挪了過來,又對著盧八娘坐了下來。

  司馬十七郎一直堅信盧八娘對他非常愛慕,盧八娘並不解釋,但看著身著寬袍大袖的人坐在一張沙發裡的感覺很怪異,尤其他坐得還那樣端正,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若是喜歡看我,我每天都在內室讀書、臨帖,練武時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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