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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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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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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 10:51:52 |只看該作者
一一〇

  靠東首那道人說道:“貧道兄弟這三人合搏之劍陣,會過了無數的高人強敵,但卻從未見過一人劍招精奇有如施主一般,我等是敗的心口俱服。”

  左少白看三人言詞謙讓,大有英雄風度,忍不住問道:“三位道長,可是武當門下麼?”

  三個道人互相看了一眼,仍由正東方位道人答話,道:“不錯,就是我等不說,施主亦可從貧道等劍招之上,看得出來。”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就不是了,你們如說是崑崙門下,我也是一樣的相信。”

  原來左少白追隨姬侗時日,只有五年光陰,在這五年之中,他把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苦習“王道九劍”和“寰宇一刀”之上,學無旁騖,對天下武功的辨識,卻是一竅不通。

  只聽站在左道那年齡較輕的俗裝大漢,輕輕嘆息了一聲,道:“少林寺兩位大師,武當派三位道兄,都已敗在施主的劍下,我們兄弟,本是不該再逞強挑戰,但如不戰認輸,心中實有未甘。”

  左少白接道:“很好,兩位如是不服,不妨出手一試。”

  那大漢道:“咱們也許不是閣下之敵,但如閣下這等高手,咱們兄弟不領教兩招,豈不是有虛此生了?”一揮手中雁翎刀,縱身而上。

  左少白疾退了兩步,道:“且慢出手,在下還有話說。”

  那大漢刀勢已然攻出,卻又硬生生的收了回來,道:“閣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兩人雖在敵對之中,但那大漢言詞之間,卻對左少白十分敬重。

  左少白道:“閣下可是九大門派中人?”

  那大漢點點頭,舉刀指著對面一個俗裝大漢說道:“在下和那位寧兄,都是崆峒門下的弟子。”

  左少白回顧了那篷帳一眼,道:“在下因心中一點疑問,特地趕來回雁峰上,想問問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四派掌門人,不知貴派掌門人是否在那篷帳之中?”

  那俗裝大漢沉吟了一陣,道:“不錯,敝派掌門人,就在那篷帳之中。”

  左少白心中暗道:此地有少林、武當和崆峒的門下,想來這三派掌門人定然是在篷帳中了,但卻不見峨嵋弟子……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幾位想必是奉派守護這篷帳之人,在下如若不能盡敗各位,只怕諸位也不許我闖入那篷帳中去,兩位請出手吧!”

  那俗裝大漢心中明知這一戰必敗無疑,但格於森嚴的門規,非得出手不可,單刀平舉,目光卻投注到對面那俗裝大漢臉上,微一點頭,沉聲說道:“咱們也是師兄弟兩個人一齊出手,閣下要小心了。”揮手一招“橫掃千軍”,攻了出去。

  左少白連勝兩陣,信心大增,同時亦隱隱感覺出“王道九劍”招式中,潛蘊無與倫比的威勢,才能以泰山壓頂般的威力,迫使對手認敗服輸。當下劍勢斜裡推出,封開雁翎刀。

  驀覺身後金刃劈風,另一柄雁翎刀,疾由身後攻來。左少白挫腕收劍,人卻疾退兩步,回手一圈,劍光如山,竟然硬生生的把背後那執刀大漢,逼的橫移兩步。緊連著“唰唰”兩劍,把兩人迫到一個方位,劍招連變,氣勢如虹,交手不到兩招,已把兩人圈入了一片劍光之中。

  兩個執刀大漢,雖然力圖振作,雁翎刀連出奇招,全力反擊,但覺對方劍光如幕,四面八方的湧了上來,反擊刀勢,有如投石入海,吃那劍氣迫逼的施展不開。五合之後,兩人已然完全陷入了被動之中,雁翎刀有如大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已然失去了控制,刀法變化,全在左少白劍勢的迫逼之下遞出。

  兩人心中已知難再逞強,相互望了一眼,齊齊收刀而退,說道:“閣下劍法,果然高明,我們兄弟認敗了。”

  左少白長劍平舉,肅然說道:“諸位既是自承敗在在下的劍下,那是已無再戰之意了?”

  二僧、三道和兩個俗裝大漢,一時之間,想不出左少白言中之意,齊齊應道:“依照江湖規矩,我等已自知不敵,自然不會再戰。”

  左少白道:“好!那就請諸位後退幾步,在下要找貴派的掌門人說話。”

  二僧、三道和那兩個俗裝大漢呆了呆,茫然無措,竟然想不出回答之言。

  左少白霍然轉過身去,長劍護住前胸,對著那篷帳高聲說道:“在下有事,求見四位掌門,如是不肯接見,那就不要怪在下要打進來了!”

  只聽篷帳中又傳出沉重的聲音,道:“你能連敗我們護法弟子,那是足見高明了,如此武功,江湖間極是罕見,令師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先報上你師承姓名,我們自會破例接見。”

  左少白對這四派掌門人,恨之入骨,當下冷冷說道:“你們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在下的師承卻暫時不便奉告。”

  但聞篷帳中又傳出一個冷肅的聲音,道:“你這般放肆無禮,貧道日後非得找你傳技師長,好好的教訓他一頓不可!”

  左少白怒道:“你可是那悟因麼?”

  那冷肅的聲音應道:“你的記性不壞,正是貧道。”

  左少白冷說道:“就憑你也配說這種大話麼?”

  只聽那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施主說話如此狂傲,江湖上倒是少見。”

  左少白緩緩向那篷帳走去,一面運功戒備,一面高聲說道:“在下要進篷帳了,諸位有什麼惡毒手段,儘管施出來。”

  篷帳中又傳出那沙啞的聲音,道:“施主這般頑強,那就不能怪我等手下無情了。”

  左少白聽聲辨音,已想出這說話之人,正是峨嵋派的法正大師。這時,他已接近那篷帳垂簾,伸手可及,才停下腳步,慢慢的伸出長劍。

  他心中知道,這四大門派掌門人的武功,個個非同凡響,至於篷帳內是否還有埋伏?亦是無從料斷,何況,身後還有七個手執兵刃的人,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出手。

  只見那伸出的劍尖,慢慢的觸及了垂簾。篷帳內的燈光,突然熄卻。

  左少白暗裡一咬牙,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長劍一振,挑開垂簾,身子一側,疾向篷帳內衝了過來。左少白本待推出掌力,硬接一擊,但卻感覺到那湧來的力道,重於山嶽,一時猶豫難決。就這一緩之下,那力道已然湧身上來,不禁心頭駭然,趕忙運氣行功,護住經脈要穴。但覺前胸小腹間吃一股強力一撞,身不由己的給撞了出來。

  只聽篷帳內傳出一聲冷笑,道:“這不過略施薄懲,如再不知進退,那是自尋死路了。”

  左少白只覺胸腹間隱隱作痛,眼睛裡直冒金星,退後了四五步,才拿穩站好,長長吁一口氣,道:“不過如此而已,在下領教了。”

  原來那“乾坤一劍”姬侗,在傳授左少白武功時,已想到他藝成之後,離開“無憂谷”的辦法,再從“生死橋”上渡回彼岸,已是絕無生機,唯一的辦法,就是由那山谷急流中,冒險而下,是以在五年中,一直傳授他固元護脈的挨打功夫,全身真氣,分佈在幾處要害所在,不使內腑要害受傷。

  左少白學會了天下第一等挨打的功夫,自己卻不知道,但這門功夫他早已練得十分熟悉,只要一提真氣,就不知不覺的護住了全身要害,是故雖受重擊,但卻未受內傷。

  篷帳中的人,對左少白中掌之後,立時可以說話之事,大感意外,半晌不聞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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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3 11:22:18 |只看該作者
一一一

  左少白內腑雖未受傷,但苦頭卻是吃的不小,口中雖是說的滿不在乎,人卻在暗中運氣調息。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才聽篷帳中傳出一痴大師的聲音道:“你能承受我一記‘小天星劈空’掌力,那是足見高明了,想來必非常人,可是和‘仇恨之劍’有關麼?”

  左少白暗中運氣調息一試,覺出了胸腹間雖然隱隱作痛,但人卻並未受傷,心中寬慰不少,當下答道:“在下麼?和那‘仇恨之劍’毫無關連。”

  篷帳內傳出悟因的聲音,道:“既和‘仇恨之劍’無關,閣下今夜登上這回雁峰來,用心何在?”

  左少白冷冷說道:“找四位掌門人,求證一段武林公案。”

  篷帳內又是一陣沉默,想是四人正以傳音之術,暗中相商。良久之後,篷帳內又傳出悟因的聲音,道:“閣下怎知我們聚首回雁峰上?”

  左少白道:“世間不知有多少自認機密的事,曾不知不覺間洩露出來,何況四位的行蹤了?”

  篷帳內傳出法正大師的聲音,道:“你要查證武林中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道:“在未見四位廬山真面目以前,在下不願說出。”

  久久未發一言的時尚興,突然接口說道:“為什麼?”

  左少白道:“在未證實四位身份之前,在下說出來,豈不徒洩機密,無補於事?”

  一痴大師道:“這麼說來,施主是定要和我等見面了?”

  左少白道:“不錯,其實就是四位不肯和在下相見,我也要再試行衝入篷帳中去。”

  悟因道:“好!我們破例接見,但如你說了虛言,這回雁峰就是你葬身之地。”

  左少白將埋在心中的一股悲怨之氣,直泛上來,長笑一聲,說道:“如是四位真是少林等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今宵也將有一場生死之斗,就算在下不殺四位,四位亦必不放過我!”

  但見篷帳中火光一閃,點起了一支燭火,傳出一痴大師的聲音,道:“施主請進!”

  左少白還劍入鞘,伸手一掀垂簾,大步走了進去。只見二僧一道和一位俗裝中年,並肩而坐,在四個人身側,橫躺著幾個黑衣勁裝的大漢。左少白目光一轉,已瞧出全是黑衣劍主的屬下。在四人前面一張平整的石塊上,放著一枝紅色粗大的火燭,燭光熊熊,照得篷帳內一片通明。

  只見左首一個方臉、濃眉,身披黃色袈裟的和尚,一合掌,道:“老衲少林一痴。”

  緊接一痴大師身側而坐的中年道人,接道:“貧道悟因。”

  第三個灰袍和尚道:“老衲峨嵋掌門法正。”

  第四個青袍長髯大漢,接道:“在下崆峒時尚興。”

  左少白目光掠了四人一眼,道:“恕在下不見禮了。”

  悟因一皺眉頭,道:“閣下可以通上姓名來了?”

  左少白緩緩說道:“不用問我的姓名,片刻之後,四位就自然知道了。”

  一痴大師道:“施主請說吧,要求證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強自忍耐激動之情,答非所問的道:“四位可是接掌門戶不久?”

  時尚興道:“這也和你求證的一段公案有關麼?”

  左少白道:“自然是有關了……”

  輕輕咳了聲,接道:“在下想查明十三年前,白鶴堡一夜間被屠殺數百口的一件公案。”

  四人料不到他會突然提到這上面來,不禁全都為之一怔。

  悟因緩緩說道:“你是左家的什麼人?求證這公案的目的何在?”

  法正大師道:“你既敢打上回雁峰,單獨闖入這篷帳中來,想必是早已有了準備,這姓名、出身,也不用保守機密了。”

  左少白道:“告訴你亦無不可,在下叫左少白。”

  一痴大師道:“左少白,那是左家之後了?”

  左少白道:“不錯,你們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人,都參與了屠戮左家之事,在下總歸要找他們償命。”

  悟因道:“那左鑑白是你的什麼人?”

  左少白道:“先父。”

  悟因點點頭,道:“我們問的夠了,閣下還有什麼話說?”

  左少白道:“白鶴門慘遭屠殺,起因就是你們四大門派的掌門人,突然被殺,對麼?”

  一痴大師道:“不錯,不過,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左少白道:“四位上一代掌門人被殺,不知何以會懷疑到我們白鶴門的身上?”

  法正大師道:“那時,因為令尊在敝派等掌門人被害之前,突然出現在煙雲峰上,此事早已傳遍天下,想你定是知道了。”

  左少白道:“我不信如此簡單。”

  一痴大師臉色一整,說道:“就是告訴你整個詳情,你也無法挽救令尊、令堂之命。”

  目光一掠悟因等,接道:“你是放下兵刃就縛呢?還是要我等動手?”

  十三年來蘊藏在他心中的仇恨、疑團,即將揭開,左少白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淡淡一笑,說道:“來日方長,大師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在下既然找上門來,縱然是四位有意逐我離開,在下還不願走呢!”說著話,緩緩走了過去。

  他年紀不大,但卻有著凌霄干雲的豪氣,面對四大門派的掌門人,神態鎮靜,侃侃而言。也許是他的豪情,震住了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一時間,竟然使四人暫時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法正大師輕輕嘆息一聲,道:“你還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就憑你這份膽氣,也該讓你死得明明白白,無恨無怨。”

  左少白長長吁一口氣,道:“也許在今宵之中,白鶴門唯一生存的人,埋骨在這回雁峰上,那隻怪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但存在我心中的疑團,不能解開,死難瞑目!”

  悟因道:“好!你說吧!”

  左少白道:“四位掌門人,都是名重江湖的名門大派,左少白相信你們,都不致虛言相欺,如是四位能夠提出確證,十三年前貴派的掌門人,確為先父所害。也不需四位動手,在下即當四位之面,自作了斷。”

  悟因接道:“諾不輕許,施主未免立誓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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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3 11:22:28 |只看該作者
一一二

  左少白肅然說道:“左少白言出必踐,道長但請放心,但如四位提不出確證,不知四位要何以自處?”

  時尚興道:“小娃兒,茲事體大,以我等身份,也不便對你許下諾言,不過老夫當盡力使你盡解心中疑團,瞑目受死就是,但在我和諸位道兄解去心中疑團之間,倒是先有幾句話,要得問個明白。”

  左少白道:“這約法雖不公平,但就目下情勢而論,在下是只好接受了。”

  時尚興輕輕咳了一聲道:“五年前渡過那‘生死橋’的,可就是你呢?”

  左少白道:“不錯。正是在下。”

  悟因接道:“江湖上傳說,數十年前,名馳武林的王劍、霸刀,全都歸隱於‘生死橋’後,不知是否還健在人間?”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兩位老人家,都還健在。”

  傲視武林的四大門派掌門人,似都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上了一拳,心中震駭不已,沉吟半晌,才由法正大師接口問道:“你可都見過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兩位恩師,雖已數十年未履江湖,但他們的威名,似是仍然震懾著武林人心。縱然據實而言,也是有益無害。”當下接道:“見過了。”

  悟因道:“王劍、霸刀,已成武林絕響,想不到數十年後,卻有人繼承了他們的絕技,重現江湖。”

  一痴大師接道:“屈指算來,小施主留在那‘生死橋’彼岸,已該有五年時光了。”

  左少白道:“不錯,在下在那‘無憂谷’中,居留五易寒暑。”

  時尚興輕輕咳了一聲,道:“五年時光,就一個學武之人而言,不算長,但也不算很短,不知閣下是否已得兩位老前輩的衣缽傳授?”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倒不能給他們說的太明白了。”含含糊糊的說道:“兩位老前輩武功深博,浩瀚如海,在下幸得垂青,也只是盡我心力,至於學得好多,那就很難說了。”

  一痴大師等相對默然,久久不言,篷帳中一片沉寂。

  左少白重重咳了一聲,打破沉寂,接道:“諸位所問,在下已據實奉告,諸位也該依約以釋在下悶在心中的疑團了。”

  悟因道:“敝派等邀約天下九大門派,以及四門、三會、兩幫中的首腦,聚會於煙雲峰上,想一舉解決武林中所有的紛爭、仇恨,此等慈悲胸懷,是何等的博大,令尊卻為了一點私情,暗下毒手。”

  左少白接道:“天下英雄皆知其事,何以見得是先父暗下的毒手?”

  法正大師道:“老衲等近曾查勘此事,除了令尊夫婦之外,再無去過煙雲峰之人。”

  左少白道:“就算先父趕巧出現在煙雲峰上,那也不足證明就是先父下的毒手。”

  時尚興道:“既非令尊夫婦下的毒手,小兄弟可能指出那真兇是誰麼?”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以一派掌門身份,竟這般強詞奪理!在下如若知真兇是誰,也不用到回雁峰來質問四位了。”

  悟因道:“小施主的話說完了麼?”

  左少白怒道:“尚未說完!”

  悟因道:“好!貧道等再忍耐盞茶時光,小施主有什麼話,還望刪繁就簡,於一盞熱茶之間說完。”

  左少白強忍著心頭的激忿,道:“少林、武當,向以武林中泰山北斗自居,一代掌門人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先父母武功再強,也難一舉間搏殺你們四派掌門,其間疑竇,一望即知,但幾位卻不思追查真兇,糾合其他五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幫中人,夜襲白鶴堡,婦孺老幼,一概不留,用心是何等惡毒?手段是何等殘忍!”

  只聽幾聲厲呼怒喝,傳了進來,打斷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悟因一皺頭,道:“小施主一人前來,還是有同伴隨行?”

  左少白答非所問的冷然接道:“四位既然是無法提出證據,那就休怪在下放肆了!”

  時尚興冷然一笑接道:“這回雁峰上,只怕沒有你放肆的餘地。”

  只聽那厲呼怒喝之聲,陣陣傳了進來,打斷了時尚興未完之言。

  左少白心頭一動,暗道:“聽這聲音,似是有人正在激鬥,莫不是‘生死判’萬良洩露了行藏,與四大門派弟子們衝突起來了?”心念一轉,打算走出篷帳查看一下。

  四派掌門人疾快的交換了一瞥眼色。突然一齊離座,暫瞬之間,四人分站四方,將左少白圍在中央。

  左少白劍眉聳動,怒道:“你們四人都是一派宗主,群打群毆,須防天下英雄恥笑!”

  悟因冷然道:“我等四人中任挑一個,諒你也不是敵手,何須群打群毆?只是為江湖除害,人人有責,誰也無法後人,說不上倚多為勝。”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父母血債,不共戴天。早晚要有一戰。”長劍一振,欺身而上。

  但他身形甫動,長劍猶未遞出,悟因等四人那寬大的袍袖一擺,倏地齊齊指了出來。左少白突然感到,一陣奇異莫名的壓力,湧上身來,全身陡地一緊,不禁大駭,情急中,不由自主的凝立不動,運功抗拒那奇異莫名的壓力。

  這一陣奇異的壓力,與一般內家真力所化的潛力、暗勁截然不同,那壓力迫到,使人如在水中,四面八方,無一處不感到緊迫,然而,左少白一直站著不動,猶未運功抗拒之時,那壓力已霍然消逝,絲毫也感覺不出。

  §第二十二章 僧道逞兇

  悟因等四人,見左少白臉上驚悸之色,不禁大為得意,彼此間相視一眼,會心一笑。

  一痴大師沉聲說道:“阿彌陀佛!小施主還是棄劍認栽了吧!”

  左少白道:“大丈夫生死有命,我左少白今宵不能報父母之仇,替白鶴堡數百屈死的冤魂報仇,只有戰死這回雁峰上了!”

  時尚興笑道:“你雖有尋死之心,但我等並無殺你之意,只要你棄劍服輸,自然可以離這回雁峰頂。”

  左少白冷冷說道:“我父母受九大門派、四門、三會、兩大幫的迫害,真像未明之前,在下也不願出手傷人。”

  法正淡淡一笑道:“小施主的口氣不小。”

  左少白接道:“那只是在下不願盲目復仇,殺傷無辜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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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悟因道:“可惜你這心願,永無得償之日了。”

  左少白怒聲接道:“不論你們要不要聽,在下亦要把心中之話說完!”

  這時篷帳外的呼喝聲音,已然挾雜著金鐵交鳴的響聲,顯然,雙方已展開了激烈的惡戰。左少白默察四人臉色一片平靜,似是全不把篷帳外的打鬥,放在心上,彷彿是有著必勝的把握。

  但聞一痴大師說道:“好!你說吧!我等耐心聽著就是,不過……”

  左少白道:“不過什麼?”

  一痴大師道:“不過,老衲要告訴小施主一句話,不論你說出如何堂皇的道理,老衲等也難為所動,放你下山。”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左氏之家,豈肯乞憐求命,四位只管放心,我左少白不是死在這回雁峰上,就是要憑仗手中的一劍、一刀,衝出重圍。”

  悟因道:“不錯,在這回雁峰山,埋伏有我們四派門下四十名高手,那可稱得上算是重圍之地。”

  左少白道:“在下話未說完之前,諸位最好是不要接口。”

  一痴大師接道:“諸位道兄,咱們聽聽他的高論如何?”

  悟因笑道:“左少白,你最好說的簡明一些。”

  左少白目光掃掠了四人一眼,接道:“先父母何以會為天下武林同道追殺,這其間也許是別有道理,但名目上,卻是為了先父暗算了你們四大門派的掌門。我不信先父是暗算你們四派掌門的凶手,但確信先父成為代罪羔羊,其間別有原因。”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但四位卻是明明知道內情,卻又不肯說出。”

  一痴大師望了悟因一眼,欲言又止。

  左少白接道:“如是在下今宵傷於諸位之手,左家從此絕了後代香菸,諸位也不用多慮日後還有報仇之人,但如今宵在下失手,傷了諸位,諸位將是代罪之人了。”

  法正大師一皺眉頭,口齒啟動,但卻重重的咳了一聲,默然不語。顯然,他心中有話要說,但到話要出口時,竟又改了主意。

  左少白道:“先父決非完人,因為武林中門戶分立,不下數十百家,何以會單單找上了我們白鶴門呢?”

  一痴大師微微點頭,暗示讚許,但卻不肯多言。

  左少白接道:“今宵在這回雁峰山,如若在下動手,傷了你們四大門派中任何一派的弟子,此事就再無善罷之可能。四位都是一代宗師,達者兼善天下,今宵咱們如若演出流血慘劇,此後勢必各走極端,諸位想想看!”

  時尚興輕輕咳了一聲,道:“小娃兒,你可是要對老夫等說教麼?”

  左少白道:“在下言出衷誠,冤有頭,債有主,不願因此株連無辜,仇恨愈結愈深,一步失錯,即將造成無可挽救的大憾大恨。那時,你們四大門派中弟子、長老,必將天涯海角,找尋我左少白報仇雪恨,我左某雖然刀快劍利,但你們四大門派的弟子眾多,殺不勝殺,豈不要在江湖上造成了一場大劫大難,實非我左少白心甘情願。”

  法正大師冷冷說道:“如此說來,今夜我等必得殺你,才能保得武林太平了。”

  左少白道:“我要追查那謀殺你們四派上代掌門人的真正凶手,不知四位何以不肯合作?”

  悟因道:“凶手左鑑白夫婦,已然授首伏誅,而且株連了白鶴門數百口無辜性命,我等大仇已報,唯一的漏網之人,就是閣下。今宵你既然自動的送上門來,那也是天意要你們左家絕後了。”

  一痴大師接道:“我等在這絕峰之上,布下陷阱,旨在對付‘仇恨之劍’,料不到小施主竟是誤打誤撞的找上來。”

  左少白冷冷說道:“聽幾位的口氣,今宵是不經一場惡戰在下是難以離開這回雁峰了。”

  悟因道:“不錯,免去這一場惡戰,只有閣下認敗服輸,棄劍就縛。”

  左少白道:“如是在下不願意呢?”

  時尚興道:“如若你自信能夠闖出這座篷帳,咱們亦不攔阻。”

  左少白一揚手中的長劍,道:“好!諸位這般逼迫,在下只好討教了。”

  只聽一聲悶哼,傳了進來,似是篷帳外有人受了重傷。陣陣金鐵交鳴之聲,使左少白意識到篷帳外戰況的劇烈。

  悟因、時尚興分守在東南,西南兩處角落,擋住篷帳垂簾,一痴大師和法正大師,分守在東北和西北兩個角落,四個人排成了一個合擊之勢。只要左少白一有舉動,四角都將有強大的壓力攻來。

  姬侗那“大悲劍法”,乃劍道中上乘之學,除了那天衣無縫的招數之外,還要講究鎮靜、凝神,而後運劍。

  左少白面對著當今武林四大門派宗師,再加上積存在心中的仇恨,本來內心有些慌亂和激動,但當他長劍舉起,擺出“大悲劍法”的起手招數時,激動和混亂的情緒,立時靜了下來,長劍緩緩繞起一個劍圈,平舉胸前,冷冷喝道:“你們可以出手了!”

  一痴大師等是何等人物,眼看左少白舉劍繞了一個劍圈後,突然神態大變,由浮動混亂中,靜了下來,不禁心頭微生凜駭,暗道:“這娃兒難道當真的已得了那‘乾坤一劍’姬侗的真傳不成?竟能在呼吸之間,靜了下來。”

  左少白連喝兩聲,悟因等仍然是靜靜的站著不動。左少白對敵經驗不足,面對著四個冷靜的頂尖高手,竟然不知如何出手。

  一痴大師等四人已為左少白起手劍招的沉穩震動,不願輕易出手。

  雙方對耗了大約一盞熱茶工夫,左少白再也忍耐不下,長劍一揮,幻起了兩朵劍花,疾向悟因攻了過去。悟因冷笑一聲,陡然橫跨兩步,劈出一掌。

  左少白進入帳篷之時,已然領教了四人雄渾的掌力,悟因移步避開劍勢,左少白已知他要發掌力,未待他掌力發出,長劍已然倒轉,攻向了時尚興。

  但聞時尚興哼了一聲,迎面打出一拳。此人老奸巨猾,拳勢擊出,人即向左分兩側讓開。

  左少白匆急之間,帶轉長劍,回身一旋,劍勢指向法正大師,人卻巧妙的避開一擊。只聽呼的一股拳風,掠耳飛過,直向篷帳上衝了過去。一痴大師大概是感覺出這一股拳風太過猛烈,那蓬帳勢難禁受一擊,僧袖一指,推出一股暗勁,擋住了時尚興的拳風。

  兩股暗勁,相互擊撞,旋起了一陣急風,滿室激盪,飄起幾人的衣袂。法正大師眼看左少白身隨劍轉的一個迴旋,不但巧妙的避開了時尚興的掌風,劍勢直向自己襲來,不禁暗讚一聲:“好劍法。”左手推出一招“力劈天南”,一阻左少白的劍勢,右手卻疾如雷奔一般,閃電推出,五指伸張,抓向左少白的握劍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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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左少白健腕一挫,收回長劍,反手一劍,攻向一痴大師。一痴大師僧袍一拂,潛力擁出,硬擋回來。他內功深厚,已練成了少林七十二種絕技之一的“鐵袖神功”,一拂之勢,重逾千鈞,希望把左少白連人帶劍一齊震退。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左少白分攻了四人每人一劍,四人也各還一招。只聽篷然一聲大震,篷帳一面,突然破裂,整個篷帳一陣搖動,幾乎塌了下來。原來悟因發出的掌力,由左少白身側飛過,擊在了篷帳之上,撞裂帳布。

  這時,左少白手中長劍,正指向一痴大師的前胸大穴。劍尖鋒芒,相距那一痴大師,還有一尺左右,只覺一股暗勁,排山倒海般直撞過來。

  左少白覺出全身都在那山湧而來的潛力籠罩之下,似是已難避開,何況身側強敵環伺,只要受到一擊,拳拳必將接踵攻到,以這四人功力,任何一掌都足以開碑碎石,那是非得傷亡在幾人掌下不可。

  這念頭快如星火,在左少白腦際中一閃而過,當機立斷,寧為玉碎,一提真氣,護住心脈要穴,內力貫注在劍尖之上,拼受重傷,也要把一痴大師傷在劍下。

  一痴大師感到一縷尖風,裂開劈出的真力而上,閃閃劍光,直指丹田要穴,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向左閃去。

  以左少白劍勢速度之快,一痴大師本不易避開這一擊,但他“鐵袖神功”劈出的內力,卻是快一步擊中了左少白。

  左少白只覺胸腑一震,猶如巨浪當頭罩下,手中長劍去勢一緩。劍芒過處,“嗤”的一聲輕響,洞穿了一痴大師寬大僧袍衣襟。

  一痴大師這“鐵袖神功”威力奇大,縱是內功深厚之人,也是難當一擊,但左少白情勢有點不同,一則他早已運氣護住心脈要穴,二則姬侗“大悲劍法”施出時帶起了一股護身劍勢,他又練習承受過重擊的內功,這一擊雖然凌厲,卻還不足致命。

  左少白人雖未倒下去,但卻震的全身氣血浮動,四肢百駭,痠痛異常,頭昏腦脹,神智不清。

  奇妙的“大悲劍法”,蘊藏著救命奇學,姬侗在傳授他劍法時,早作安排,預想到短短五年內,難以使他內功精進的和這套絕世劍法配合,出道之後,難免要在江湖上遇上強敵,傳藝之時,已經安排下他身受重創之後的自救之法,是以,特別把救命兩劍,留在他最疲勞的時候,反覆傳授。使劍招深化在他意念之中,重傷之後,能於不知不覺中施展出來。

  且說悟因眼看左少白踉蹌退後兩步,重喘不息,不住搖頭,分明已然身受重傷,心中暗道:“此時不取他性命,日後只怕難再有這等機會了。”

  心念一轉,揚起右掌,正待劈出,突見左少白揮動長劍一搶,劍舞一片寒芒,護住了全身,人卻隨劍急旋而起。只聽一陣“嗤嗤”之聲,左少白連人帶劍的破頂而去。這一招大出了四人意料之外,只瞧的四人同時一呆。

  悟因一頓足,道:“可惜呀!可惜,我如能早一瞬動了殺他之心,他也難以逃走了。”

  時尚興道:“咱們四個人,竟未把他性命留下,日後在江湖之上,如何還能見人?”

  法正大師道:“看來,他僅是已得劍法中上乘心法。”

  一痴大師神色嚴肅的說道:“他如吸收足夠的閱歷經驗,單憑那精奇的劍招,就不難突出篷帳。”

  悟因突然說道:“貧道看他出手的幾劍,確然是與眾不同,除了號稱天劍的姬侗之外,貧道自信天下劍法,都難逃過貧道雙目,但對此人的劍路,卻是大感茫茫……”

  法正大師接道:“道兄之意,可是說他的劍道,確實承襲姬侗而來?”

  悟因道:“不錯。不過貧道擔心的還不是此事。”

  時尚興道:“道兄倘有高論,在下洗耳恭聽。”

  悟因道:“諸位可曾瞧到他的佩刀了麼?”

  法正大師怔了一怔,道:“你是說,他同時繼承了‘寰宇一刀’向敖的絕學?”

  悟因道:“江湖上曾有那天劍、霸刀,通過‘生死橋’的傳說,如是天劍姬侗是真,霸刀向敖自也不假,姬侗可傳劍法,向敖又為何不可傳他刀招,天劍姬侗的劍法雖然精奇,但他主守,霸刀就不同了……”

  時尚興一皺眉頭,接道:“這麼說來,咱們今宵如放他離開這個回雁峰,那是縱虎歸山了?”

  一痴大師道:“不錯,今日或許是咱們殺他的唯一機會。”

  悟因道:“貧道不解,以一痴道兄的‘鐵袖神功’,分明已經擊中了他,何以他竟能安然無恙,帶傷而去?”

  一痴大師道:“也正因如此,才使老衲感覺得事態嚴重。”

  法正大師道:“既是如此,咱們不用再顧及身份聲譽了,合力追出篷帳,好歹也把他捕殺就是。”

  時尚興道:“老朽之意和諸位道兄之見,稍有不同。”

  悟因道:“願聞高見。”

  時尚興道:“此刻,篷帳之外,打鬥甚是猛烈,迄未息戰。想那來人定然不少,而且個個是武功高強之人,如若咱們四人同時追殺一個江湖後進,這事傳出江湖,就非咱們能夠忍受。老朽之意,如是連手趕殺,倒不如暫時放他離去,以咱們四大門派勢力的強大,弟子人手的眾多,如不計手段,取他性命,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又何必急在一時呢?”

  這幾句話,只說得一痴、悟因等啞口無言,半晌之後,一痴大師才道:“不錯,任他左少白武功再高,一人之功,也無法和咱們四大門派作對,何況昔年的左家公案,牽動了整個武林,四門、三會、兩大幫,全都擲入了漩渦之中,別說左少白很難說的清楚,縱然句句說的實話,又何人會信他一個稚子之言?”

  但聞一聲慘叫傳來,響澈雲霄,淒涼刺耳,動人心弦。悟因左手一挑垂簾。探首望去,只見七八個黑衣人,手執長劍,正和四派弟子,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混戰,雙方都已有了很重傷亡。但那左少白,卻已走的蹤影不見。

  且說那左少白連人帶劍躍出篷帳之後,峰頂上已展開了一場混戰。四大門派,埋伏在峰頂之弟子數十人,包圍住八九個黑衣用劍的蒙面大漢動手。

  左少白練有忍受重擊的內功,雖然受到的震傷甚重,但神智仍極清醒,目光一掠之下,已瞧出那些黑衣人正是那黑衣劍主手下的十二劍郎。

  左少白想到受傷甚重,必得早作調息,以免內腑受傷,無法助那幾個黑衣人一臂之力,立時繞向一側,奔了過去。

  兩個觀戰的少林弟子,回目一瞥間,發覺了左少白,立時追了過來,左少白傷勢甚重,耳目失了靈敏,二僧尾隨追來,他竟是毫無所覺。

  當下一個手持禪杖的高大僧人,突然一舉方便鏟,直向左少白後背搗去。這時,左少白耳目既失靈敏,又受那兵刃撞擊的干擾,竟不知危機將至。眼看那閃閃鏟光,就要擊重左少白背心,突然人影一閃,“生死判”萬良斜裡飛到,左手凌空一擊,擊在那方便鏟,右手一揚抓出。

  只見那和尚悶哼一聲,仰面摔倒地上。後面一個手執戒刀的和尚,眼看同伴未能擋人一招,就倒在地上,不禁一呆。就在他一失神間,萬良的“五鬼搜魂手”,已近胸抓到,五縷冷風潛力,正中前胸,血翻氣湧,五腑震盪,哼也未哼出一聲,就倒了下去。

  萬良初試“五鬼搜魂手”,連斃了兩個少林僧侶,亦不禁為之一呆,暗道:原來這“五鬼搜魂手”,竟有著如此威力。轉頭望去,只見左少白步履踉蹌,直向峰下奔去,看樣子似受了重傷,當下兩個飛躍,追上了左少白,道:“小兄弟,你受了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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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左少白神志保持清醒,望了萬良一眼,道:“我受了內傷。”

  萬良道:“既是受傷,不宜跑動,我抱你趕路。”也不管左少白答不答應,右手一抄,攔腰抱起了左少白,疾向峰下奔去。這當兒,已有七八個少林和武當門下高手發覺追來。

  能隨掌門人來到回雁峰上的四大門派弟子,武功自不會很差,七八條黑影,連袂疾追,急如流星趕月。

  萬良沿著那小峰小徑,提氣疾奔,他輕功雖然佳絕一時。但手中抱一個人,再加上山道崎嶇,懸崖如削,也不敢施展全力,竟被追兵愈追愈近。

  一直奔行到那突出的大岩旁邊,仍不見黃榮和高光露面接應,不禁大急,暗道:“這兩人去了何處?當真是年青人,閱歷太淺,這等險徑,竟然不知守護。”心念轉完,突見人影一閃,二僧二道,同時由那大岩旁暗影中,躍入路中,攔住了去路。

  萬良暗道一聲:“要糟!”一沉真氣,穩下腳步,伸手點了左少白兩處穴道。前面勁敵攔道,後有追兵,又處身一道狹窄的小徑上,兩側壁立如削,別無可逃之路,除了放手一拼之外,別無可擇,但又擔心左少白掙扎礙事,只好點了他的穴道。

  後面緊追八個高手,五道三僧,眼看萬良停了下來,也跟著停下腳步。大概八人看到他兩招力斃兩個少林僧人的武功,心中有些畏懼,不敢稍存輕敵大意之念。

  萬良側身橫立在小徑上,目光左右一掃,暗道:前四後八,我要獨鬥一十二個少林、武當的高手,還得兼顧懷中的受傷之人,這一戰也算得夠很苦。他久經大敵,處境意隨,愈是沉著,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心中盤算攻敵之策,口中卻一言不發。

  攔住去路的二僧二道,事先早已相度好了形勢,一現身,就站好了方位,借那突起大岩,布成一座弧形的陣勢。

  最右首一個少林僧侶,手中橫著一柄九尺開外的禪杖,冷冷說道:“施主還不束手就縛,難道還妄圖闖下峰去麼?”

  他一連喝問幾聲,萬良仍是不答一言,圓睜著雙目,監視前後敵人。這時,身後追兵,五僧三道,布成重圍,緩緩向下逼來。

  “生死判”萬良左手挾著左少白,右手暗運功力,待機出手,準備一擊之下,先傷對方一人。雙方劍拔弩張,一場險惡的生死之戰,一觸即發。

  突然間,大岩後傳出來一聲輕叱,道:“閃開!”一條人影,凌空而下,那攔路的二僧二道,料不到此刻會有人在身後襲擊。登時有兩個被點中了穴道。

  萬良是何等老練之人,眼看良機一瞬即失,揚手一掌,拍了過去,人卻跟著躍起,飛上大岩。

  最右首那少林僧侶,搶起禪杖,一招“神龍擺尾”,疾向萬良掃擊過去。右首一個仗劍道人,吃萬良一掌擊的退下大岩,左側雖然有了個空隙,那右首僧侶仗勢奇猛,九尺以外的禪杖,掄開了籠罩丈餘方圓,萬良雖然躍飛起七八尺高,仍是無法逃得過禪杖的威勢圈外,正待冒奇險,探手接杖。瞥見躍上突岩的人影,右手一伸,不知如何的竟把禪杖奪了過去,低聲說道:“兄台快走,我阻追兵。”

  萬良目光一轉,才見一身著青袍,連頭和臉也被一塊青布包著,只露出一對炯炯的眼神的怪人,心中好生奇怪,暗道:“此人是誰?和我素不相識,竟然趕來救援,而且武功奇高……”心中在想,人卻越過大岩,沿小徑向下奔去。

  但聞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金鐵交鳴之聲,想是身後打的極為激烈。萬良一口氣奔下回雁峰,才停下腳步解開了左少白的穴道。

  左少白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那青袍人可是老前輩的朋友麼?”

  萬良搖搖頭道:“素不相識。”

  左少白嘆道:“那他為什麼要救咱們?”

  萬良道:“這其間定有原因,只是一時間咱們難以瞭然內情……”

  微一停頓,接道:“此地不宜久留,小兄弟能夠行得麼?”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咱們在附近,找一處僻靜所在,我得調息一下,然後還要找我兩位盟弟。”

  萬良一皺眉頭道:“今晚這回雁峰上,來了不少高人,混戰激烈,難免傷亡,他們固守要道,豈會隨便離開,只怕已遭不幸。”

  左少白突然胸中熱血沸騰,淚水奪眶而出,緊咬著牙齒說道:“兩位盟弟隨我出道江湖,一見如故,情逾骨肉,我豈能棄之不顧。”

  萬良接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老夫數十年江湖飄泊,不知看到多少壯士喋血,英雄斷魂,小兄弟也不用太過悲傷,眼下要緊是先找一處安全所在,你養好傷勢再說。”

  左少白道:“縱然他們確已戰死,我也該尋到他們的屍體,埋葬起來才是。”

  說話之間,突聞得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正是青衣人。

  只見兩條炯炯眼神,在黑夜閃動著冷厲的光芒,低聲說道:“兩位同伴,已為在下救走,此地不宜久停,請隨我來。”一轉身,大步向前行去。

  峰上的呼喝厲嘯聲,仍然隱隱可聞,激戰仍未息止。此情此景之下,左少白也無暇多問,隨在青袍人身後行去。

  青袍怪人,地形極為熟悉,帶著兩人,穿行於曲折山谷中,一口氣走了七八里路,才停下腳步,伸手指著一山角說道:“在那山角之後,有一座山洞,兩位先請入洞小息,在下查看一下,是否有人追蹤跟來。”也不待兩人答話,縱身一躍,人已飛出了一丈多遠。

  左少白望那青袍人的背影,黯然說道:“今宵如非兄台相助,只怕咱們很難脫得了四大門派中人的追擊。”

  萬良道:“此人似非偶伸援手,好像是有意的助拳而來,其間必有原因。”他雖然感覺到事非尋常,卻是無法想出個中原因。

  左少白心中掛唸著黃榮和高光的安危。急道:“咱們先到石洞中去瞧瞧再說。”

  轉過山角,果見一座石洞。左少白忍不住叫道:“黃兄弟,高兄弟……”

  只聽石洞之中應道:“是大哥麼?”緩步走出兩個人來,正是黃榮、高光。

  左少白看兩人步履不穩,分明受傷不輕。急急奔了過去,握住兩人的手。說道:“兩個兄弟傷的很重……”突覺眼睛一花,一跤向後跌去。

  萬良一伸手,扶住了左少白的身子。

  高光急道:“大哥受了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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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萬良道:“不要緊,他受傷之後,未得及時調息,心中惦念兩位,強提真氣趕來,見兩位安然無恙,不禁心中一喜,提不住丹田真氣,暈了過去。”抱起左少白直入石洞之中。

  這是一座天然石洞,不過兩間房子大小,洞中早經打掃,甚為乾淨。萬良放下了左少白,正待以內力助他復甦,左少白卻一鋌而起。

  高光道:“大哥傷在……”

  萬良冷冷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三個都該好好坐息一陣,說不定四大門派中人,會追蹤咱們而至。”

  只聽室外有人接道:“諸位儘管放心,在下已毀卻可能留下的跡痕。”緩步走進來那青袍人。

  左少白道:“閣下何人?”

  青袍人接道:“這位萬兄弟說得不錯,三位最好先坐息一下,咱們再談不遲。”

  萬良吃了一驚,道:“老朽已退出江湖十年,閣下何以知得老朽姓名。”

  那青袍人道:“萬兄昔年在江湖,聲名是何等響亮?在下豈有不知之理?”

  萬良心中愈發驚奇,急急說道:“閣下究是何人?”

  青袍人道:“咱們不能耽誤三位療傷時刻,在下還要留此相陪,等他們坐息之後,再談不遲。”

  萬良心中狐疑,但又不便再問。

  左少白收聚心神,閉目端坐,運行起吐納之術,漸入了忘我之境。待他坐息起來,天色已經大亮,晨光透入石洞,景物清晰可見。

  那青袍人早已調息醒來,看左少白啟開雙目,立時說道:“左兄行功完畢了?”

  左少白只覺心頭一凜,道:“有勞關懷。”

  雙目凝注那青袍人的身上,緩緩接道:“大駕究系何人?”

  青袍人突然伸手取下包頭青絹,露出一個烙有戒疤的和尚頭來,道:“小施主,還識得老朽麼?”

  左少白駭然一震,道:“你是少林門下?”

  和尚點點頭,道:“老衲四戒。”

  左少白道:“記起了,咱們在榆樹灣中見過一面。”

  四戒大師道:“不錯。”

  萬良冷笑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少林寺四大金剛中的高人。”

  四戒神色平靜,毫無怒意,淡淡一笑,道:“萬兄還能記得老衲。”

  左少白長長嘆息一聲,道:“咱們都受過大師相救之情,心中是感激不盡,大師也不用再弄玄虛了,什麼指教,儘管請說。”

  四戒大師嘆道:“未談正事之前,老衲先說明一事,老衲此來南嶽,不但本門中弟子不曉,就是掌門人,也不知道,伸手相助,亦無挾恩求報之心。”

  萬良冷冷說道:“你們少林人多勢大,素為武林中尊為第一大派,就算大師日後不出手和我等為敵,也無損少林實力。”

  四戒大師雙掌合十,低誦一聲,道:“阿彌陀佛,老衲決無對幾位動用心機之意,只是想求解一段武林公案。”

  左少白道:“什麼公案?”

  四戒大師道:“唉!白鶴門被屠慘事。”

  左少白道:“為什麼不去問貴派掌門?”

  四戒大師道:“問的好?”

  長長嘆息一聲,道:“這該是我們少林派從未有過一次輕妄舉動,老衲為此事,已然八年未返回嵩山本院了。”

  左少白道:“為什麼?”

  四戒雙目神光一閃,道:“白鶴門慘被屠戮一事,該是武林中一場千古奇冤,老衲雖然明知事出陰謀陷害,只是找不出個中真像,唉!老衲為此事,奔波數年,愈查愈覺想法不錯,只可惜那主事人,思慮過周,老衲費盡了心力,仍是無法查明真像。”

  左少白道:“如若白鶴門被人陷害一事,確實是一件陰謀,貴派掌門人,也該是主謀人物之一。”

  四戒大師沉吟了一陣,道:“少林門規森嚴,掌門人權威極重,老衲不敢妄論掌門人的是非。”

  萬良冷冷說道:“昔年白鶴門遭屠之前,只有老朽一人據理力爭,那時大師如肯出面相助,也許不會造成那一幕慘劇?”

  四戒大師道:“當時群情激動,天下皆驚,老衲既不能舉出明證,縱然出面,於事何補?”

  左少白道:“不論大師是否言出衷誠,但有得這番心意,我左少白一樣感激。”

  四戒大師道:“老衲並無求名之心,只是感覺到白鶴門含冤莫白,此事又牽扯到我們少林頭上,不忍不問。”

  左少白接道:“在下這裡先領盛情。”

  萬良道:“你這幾年,明查暗訪,難道就沒有查出一點線索麼?”

  四戒大師道:“老衲費盡了心,雖也找出一點頭緒,卻如寸縷碎屑,難窺全貌,而且人言言殊,難作確證。”

  萬良道:“如是大師查出此事牽涉到你們少林派,大師將該如何?”

  四戒大師似是早料到他必有如此一問,當下說道:“如是找出確證,少林寺中人,真有牽入這場陰謀之中,本門長老自會秉公論斷。”

  萬良心中暗道:這和尚一臉威重之色,不似虛言浮滑之徒。

  左少白接口說道:“大師相救我們,和本門中人作對,此事日後如被查了出來,大師豈不要落得背叛師門之罪?”

  四戒大師嘆道:“老衲和本門為敵,少林規戒中確有不許,就算日後不被發覺,老衲也要自白罪狀,領受責罰。”

  左少白讚道:“大師日月胸懷,朗朗澈澈,實當得有道高僧之稱,但晚輩仍有一事不解。”

  四戒大師道:“施主儘管相問。”

  §第二十三章 公道在人心

  左少白道:“大師既知和本門作對,有違少林門下清規,何以要明知故犯?”

  四戒大師道:“我佛勸世,割肉喂鷹,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莽莽紅塵,殺劫瀰漫,但得挽救武林中一場大劫,老衲縱然粉身碎骨,死而何憾!”

  左少白肅然起敬,抱拳一禮,道:“少林寺向被中原武林尊為領袖,如若代代能得大師這等人物主持,實可為武林中平息不少紛爭。”

  萬良、黃榮、高光,都似為四戒大師這等凜然之氣感動,齊齊抱拳為禮。

  四戒大師合掌當胸,說道:“老衲何德何能?敢當諸位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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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萬良道:“聽大師之言,使萬某陡然覺醒,白鶴堡被屠之事,似乎是別有所宗,左家數百人,只不過是成為代罪之身,屈死冤魂。”

  四戒大師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當年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各出高手,聯攻白鶴堡,老衲雖未出手,但卻亦在場,目睹那淒慘的屠殺,和白鶴門下的浴血苦戰,心中實在不忍,但也發覺了白鶴門的劍術、武功,實還不足和各大門派一爭長短,如說那白鶴門的左鑑白,能夠一舉間,害死四大門派的掌門人,實叫老衲難信……”

  合掌喧了一聲佛號,接道:“別人老衲不知,但就我那四方掌門而言,已習成十三種少林絕技,每一種,都可把左鑑白置於死地,不論他那左堡主施展什麼手段,都難擋我那四方師兄一擊。”

  左少白道:“白鶴門既然無法和各大門派爭奪武林名位之力,何以會遭人妒忌陷害?”

  四戒大師道:“這就是老衲不解之處,當時心中雖然有所懷疑,還不覺得如何?但事後愈想愈覺情形不對,這中間,只怕別有圖謀。”

  萬良道:“大師可曾想出原因何在麼?”

  四戒大師道:“老衲苦思三月,亦曾列出數件可能之事,但又為老衲一一推翻。”

  萬良道:“大師可否說出來?也使在下等一開茅塞。”

  四戒大師道:“老衲想到的第一件事,這可能是一個遷怒的舉動,左鑑白夫婦在四大門派掌門人死亡之時,碰巧在白馬山煙雲峰中出現,因而被列為主要兇嫌。四大門派找不到真正的元兇,一時激怒,遷恨白鶴堡。但這假想,很快為老衲推翻,四大門派,派出精銳高手,都不難把白鶴堡一舉而殲,自是用不著再聯合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人一齊出手了。”

  萬良點點頭道:“不錯,四派主事人,當有此見。”

  四戒大師道:“老衲又想到第二件,這可能是受人陷害……”

  萬良接道:“在下亦存有此想。”

  四戒大師淡淡一笑,道:“但老衲很快又推翻這個念頭。”

  萬良道:“左鑑白夫婦既無力殺死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但白鶴門卻慘遇屠戮,不是受人陷害,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四戒大師沉吟了一陣,道:“老衲和萬兄能夠心念及此,難道那些主事之人,就全然想它不通麼?因此老衲覺得其中定然還有著一層原因……”

  他緩緩把目光移注到左少白的臉上,道:“施主還記得,咱們初次會面之地麼?”

  左少白道:“榆樹灣?劉老前輩的住宿之地。”

  四戒大師道:“不錯,老衲晚到了一步,致使那劉施主受了暗算而死,唉!老衲費盡了千辛萬苦,才找到這一條線索,但卻晚了一步,以致使數年之功,毀於一剎。”

  左少白對那劉瞎子的死,心中一直有著一份很沉重的愧咎,黯然一嘆,道:“只怪晚輩經驗不足,保護不周,如今想來,仍是難安。”

  四戒大師道:“那時,施主如能聽信老衲之言,咱們同心合力,或可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只可惜……唉!這也難怪,小施主滿腔怨念,對老衲自難相信。”

  萬良道:“大師可知當今武林之事,還有兩位武功絕倫之人,對白鶴門被屠之事,深抱不平麼?”

  四戒大師道:“萬施主可是說的魚仙錢平,和那鐵膽劍客張嵐風麼?”

  萬良道:“正是這兩人。”

  四戒大師眉宇間一片憂苦,說道:“據老衲推想,白鶴門一段公案,定然包含著一個震動人心的大陰謀。這些年來,老衲一直留心觀察江湖上的變動,隱隱覺著,這陰謀已在逐步發動,那主事之人,定將是一位才智絕倫的梟雄人物。”

  左少白道:“大師之意,可是說白鶴門被屠之事,和這陰謀有關?”

  四戒大師道:“不錯,老衲料想這陰謀,不但和白鶴門被屠有關,而且正然逐漸在江湖上發動。”

  萬良道:“大師可曾想到那是一位何許人物麼?”

  四戒大師搖搖頭道:“這就是老衲追查不怠的原因了。”

  他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左少白的臉上,道:“少林寺中,不止老衲一人為白鶴門代抱不平。”

  萬良接道:“這樣說來,貴寺中,還有和大師同路之人了?”

  四戒大師道:“不錯,兩位是老衲同輩兄弟,一位是我們少林寺目下輩份最尊的長老。除此之外,武當、崑崙,都有人覺著左家數百口,死的很冤枉。此刻那陰謀所以還未曾發動,是因為始終無法找出真像的緣故……”

  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接道:“因此,老衲需要左少堡主推誠合作。”

  左少白心中暗道:“我父母不是凶手,已是昭然若揭,但內情如何,我也是茫無所知。”

  只聽四戒大師說道:“數百年來,武林中從來有過這樣狡猾、陰沉的梟雄,老衲數年來苦思冥想,愈來愈覺著事非尋常,如是老衲推想的不錯,莫不是九大門派被他玩弄於掌股之上?就是左鑑白夫婦靈魂復生,只怕也難盡知內情。”

  萬良訝然說道:“有這等事?”

  四戒大師道:“老衲自信這料斷不致有所差錯。”

  左少白突然想起五年之前,趕往那“生死橋”時,在一座小廟中躲避風雨,似是聽過兄、姊,談起母親接到一件奇函,就趕往白馬山去,父親追蹤而去,才引起這場誤會。

  奇怪的是父母生前,都在儘量避忌提到此事,匆匆數年,此事早已在他心中淡忘,此刻四戒大師提到那凶手的狡猾,聯想所及,勾引起這段淡忘的回憶。

  左少白茫然了,本來,只是較單純的仇恨,現在,卻陷入了一片神秘的混亂情勢中。那淒慘的屠殺,數百人的死亡,表面上的凶手,似乎都是受人愚弄和陷害。

  那真正的元兇,策謀這樁慘事的人,卻隱身幕後。石洞中,突然間,沉默下來,每個人都在用心思索著。

  可是,誰都無法想出什麼?這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重無法揭穿的神秘,無法摸捉的神秘,即使一點邊際,也摸它不到。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四戒大師才長嘆一聲,說道:“左少堡主,老衲想開誠和少堡主講幾句話,還望少堡主據實回答?”

  左少白這時已然對四戒大師有了不同的印象,只覺他字字句句都是出自內心,不似奸詐陰險之輩,當下接道:“大師儘管吩咐。”

  四戒大師道:“少堡主從那劉瞎子的口中,得到了什麼線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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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3 11:23:29 |只看該作者
一一八

  左少白道:“在下晚去一步,存物已為人捷足先得。”

  四戒大師道:“少堡主可知是何等人物?”

  左少白道:“不知道。”

  四戒大師道:“少堡主尋那劉瞎子,索取遺物,可是受父母遺言?”

  左少白道:“不錯。”

  四戒大師道:“老衲初度查出劉瞎子其人時,亦是滿懷高興,想這積存於心中數年的疑問,很快就可以找出原因。但事後一想,那劉瞎子收存之物,當不是什麼重要之物。”

  左少白道:“家父遺言,自不是隨口而說,那證物定是極為齊全之物。”

  四戒大師道:“老衲舉說數樁事情,當可證明我的話,當非空穴來風。”

  左少白道:“就教高明。”

  四戒大師道:“那劉瞎子隱居榆樹灣,一住數年,都能平安渡過,巧的是少堡主找上榆樹灣,當時,劉瞎子就偏巧的被人傷了性命,這意味著什麼樣的一件事呢?少堡主想必已想通了。”

  左少白沉吟了一陣,道:“大師把在下估計的過高了,我實是有些想不通它。”

  四戒大師道:“事情看上去,雖似巧合,但事實上,只怕不很簡單,如若照老衲的看法,那劉瞎子早已在他們監視之下,但卻不肯下手殺掉。”

  左少白道:“不錯,那有這等巧法,在下趕到,他們就也趕到……”忽然臉色一變,嘆道:“那取走存物之人──又是誰呢?”

  四戒大師道:“令尊、令堂,當真‘死了’麼?”

  左少白道:“死了,我親眼看到他們,在無數高手圍攻之中倒了下去。”

  四戒大師道:“少堡主可有兄弟?”

  左少白道:“有個兄長,但他為了替我阻擋退兵,也戰死在‘生死橋’外。”

  四戒大師道:“姊妹呢?”

  左少白心中一動,忖道:“姊姊究竟是死?是活?卻是未曾看清楚……”

  心念一轉,道:“我有位姊姊,我卻未曾看到她死去,但她武功最弱,想必九成也遭了毒手。”

  四戒大師道:“這個暫時存疑,如是無人相救,令姊是非死不可,但如有人肯援手,那就不同了。”

  左少白道:“這話倒也有理。”

  萬良突然想起一事,道:“這倒叫老朽奇怪了,那人既知劉瞎子手中留著證物,何不一刀把他殺了,留下數年,是何用心?”

  四戒大師道:“這就是老衲要查的了,也許他們留下那劉瞎子。作為陷阱,也許那劉瞎子不肯說出胸中之秘密。”

  萬良道:“老朽還有些不解之處,就是那劉瞎子收存之物,何以大師會疑它無用?”

  四戒大師道:“老衲非是說他無用,我只是說,他收存之物,可能不是緊要之物,縱取到手,只怕也無法盡解昔年白鶴堡被屠內情……”

  他長長吁一口氣,又道:“老衲索性作一個大膽的推論,那劉瞎子收存之物,可能只是那幕後人物布設陷阱留下的蛛絲馬跡,並非是內情原因。”

  萬良點點頭,道:“這倒也有道理。”

  四戒大師道:“老衲說那左鑑白亦不知真正的內情,也非是為九大派中掩遮。左鑑白在未死之前,已經知道了那夜圍攻白鶴門的人,並非主要元兇,但卻亦不知元兇究系何人?”

  左少白道:“這個,大師何以如此斷言?”

  四戒大師道:“如他知道,為什麼不告訴你仇人的姓名呢?”

  萬良道:“嗯,說的是,如若那左堡主在未死之前,能夠說出那仇人的姓名、身份,此事也不再教咱們費心追索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是啊!如若爹爹能一口說出那主凶姓名,豈不是不用這等麻煩了?看來這位大師之言,倒是十分有理。”

  只是萬良搖搖頭道:“這一點,老朽又不同意了。”

  四戒大師道:“萬大俠又想到了什麼?”

  萬良道:“屠殺白鶴門的一段公案,天下盡皆知是你們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人,各出精銳,高手圍屠,這仇人姓名,何止千百,那也不用說了。”

  四戒大師道:“萬大俠說的是,不過,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一直是相處不洽,他們未必肯聽九大門派之命,這其間,只怕是有別的原因,老衲在作一個大膽的推論,他們似乎等待什麼?”

  萬良突然一躍而起,道:“大師這一提,我已明白了!”

  四戒大師道:“明白了什麼?”

  萬良道:“和貴派有關。”

  四戒道:“阿彌陀佛,你是說本門權位之爭,牽涉到白鶴門上?”

  萬良道:“不錯啊!如若四方大師不死,一痴如何能接得掌門之位?”

  四戒大師沉吟了良久,道:“老衲並非為本門辯護,這其間確有著很多疑竇之處?”

  萬良道:“大師之意呢?”

  四戒道:“那叛師之罪,列為武林中第一大忌,四派門下,就算有了叛師之徒,動了謀殺師父之心,但卻很難啟口談說。”

  萬良沉吟了一陣,忖道:“這話倒也不錯,這殺師之事,豈同小可?就算這四大門派中的弟子,都有了殺師之心,但也不會和人謀商。”

  只聽四戒大師接道:“那慘案發生之時,四派掌門人又在一起,以四位老前輩的武功,反擊之勢,是何等猛烈,不論何人,也難抵受一擊,但四位掌門屍體之前,卻是找不出對方留下的痕跡。”

  左少白心中暗道:“少林盛名,向甚清高,這四戒雖然立論公正,客觀從事,但也不願盡暴露本派之短,除非拿出證明來,使他服輸認錯。”心頭念轉,口卻不言。

  但聞四戒大師又道:“老衲言中之意,並非是對我們少林就排除懷疑,相反的少林派中,還有目下嫌疑最重的一處,老衲那位師長,已然開始在寺中搜尋證據。一旦找出了證據,那就簡單多了。”

  左少白抱拳一揖,道:“大師德望,披照武林,晚輩是感戴異常。”

  四戒大師合掌欠身,道:“老衲擔當不起……”

  語聲微頓,接道:“老衲原想傾盡一年之功,應該能查出一個眉目,至多兩年,應該有個水落石出,但老衲查了數年,愈查愈覺情勢不對。此刻似已非你們左家一門被屠的私下仇恨,影響所及,只怕是整個武林的一場浩劫,還望施主和老衲多多合作。”

  這時,左少白已然完全的被四戒大師說服,當下說道:“好,晚輩是知無不言。”

  四戒大師突然站起身子,道:“老衲和兩位朋友相約的會面時辰,已然快到,不能在此久留了。四位此刻,已成江湖上是非人物,行動之間,萬望小心一些!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老衲必將再和幾位見上一面,交換所得。”

  左少白一抱拳道:“大師慢走,在下等不送了。”

  四戒大師袍袖一拂,人已離開石洞,去勢奇快,眨眼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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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3 11:23:38 |只看該作者
一一九

  萬良突然哈哈一笑,道:“少林寺果然不愧被尊為武林的泰山北斗,縱然為奸惡小人把持之時,仍有著維護武林正義的人物,不屈不撓的為江湖大道效命,不惜自毀清譽,尋求真是真非。”

  左少白嘆道:“唉!如若真如那四戒大師之言,晚輩這家門仇恨,更顯得複雜萬端了。”

  萬良道:“不錯,老朽也被那四戒和尚一席話,說的眼花撩亂,無所適從。”

  一直坐在一側靜聽不言的黃榮,突然插口說道:“那老和尚的話,也是不可盡信。”

  左少白道:“為什麼?”

  黃榮道:“小弟細聽他一番解說,似乎是說,大哥一家被殺之仇,牽涉著一個危及江湖的大陰謀,但圍屠白鶴堡的人物,包括了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難道這些人都是受了那幕後人物的影響不成?”

  左少白眨動幾下眼睛,默然不語,心中暗道:“這話也不錯啊,什麼人能一手遮盡天下英雄耳目,使他們盡為所用呢?”

  他又開始動搖了,只覺那四戒大師一言一字,都非虛語,黃榮這短短幾句,卻也是大有道理。

  萬良長長吁一口氣,道:“是啊!四門、三會、兩大幫,為什麼甘受那九大門派的利用呢?白鶴門只不過是江湖上一個小小的門派,連四門之名,都未排上,當真可叫老朽越想越胡塗了!”

  黃榮接道:“小的才智有限,不敢妄作評判,只能提出一得之愚,還望大哥多多思考一下,也許那和尚故意在危言聳聽。”

  高光突然插口道:“二哥之言,小弟不敢苟同。”

  左少白素知高光的為人,有時的一得之見,卻有著人所難及的奇論,當下說道:“三弟有何高見?”

  高光道:“不論那和尚的是真是假,但他救了咱們,總是不錯。大哥和萬老前輩如何?小弟不知,但我和二哥,如非那老和尚出手相救,只怕早已傷在了少林、武當弟子聯攻之下,難道這等救命的事,也可用假的麼?”

  左少白忖道:“我受了傷,萬老前輩武功雖好──只怕也難是四大門派中高手圍攻之敵,何況還有四個掌門人坐鎮峰頂,如若這四戒大師,出手相助掌門人,把我等四人圍殺在回雁峰上,亦不是什麼為難的事,但他卻幫助了我們……”

  只聽萬良說道:“兩位不用爭論了,此中是非,只怕暫時無法爭論清楚。此地不宜久停,咱們該早些走了。”

  左少白道:“老前輩意欲何往呢?”

  萬良道:“君子一諾,生死不渝,老朽既然答應了助你洗刷白鶴門的沉冤,自然是幫你到底。行蹤何去?那要得問你自己了。”

  左少白道:“晚輩原想借四派掌門人聚會之便,追問一些內情,卻不料事與願違。”

  萬良接道:“那四戒大師說的不錯,令尊的死亡,只怕不是老朽原先想的那般單純,如若你暫時沒有緊要的事,那就不妨隨老朽去找一個人。”

  左少白道:“什麼人!”

  萬良道:“這個要恕老朽暫時賣個關子了,在他未答應出山之前,老朽決不能說出他的姓名居處了。”

  高光道:“那是何許人物?竟是如此神秘?”

  萬良笑道:“諸位見了面之後,自會生出仰慕敬重之心,但此刻如若說出他的姓名,那是大為不妥。”

  高光道:“有什麼不妥呢?”

  萬良道:“第一,我和他分手了二十餘年,滄海桑田,人事變化,不知他是否還活在世上,如是死了,提他的姓名,豈不是存心諷刺他了,如若他還活在世上,提起他的姓名,必有很多慕名求見之人,他覓地靜修,旨在求靜,如是訪客絡繹不絕,豈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因此,老朽不能言。”

  左少白道:“那人現在何處?”

  萬良道:“很遠很遠的地方。”

  左少白心中暗道:“他不肯說出那人姓名,也還罷了,但這居住之地,也要這等神秘,那就未免太過小心了。”但他為人氣度甚大,淡淡一笑,也不再問。

  萬良當先走出了石洞,道:“咱們走吧!老朽帶路。”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跟在他身後,在那深谷裡繞來轉去,不出半日功夫,便已出了大山。

  萬良對高光道:“你怎麼不講話?”

  高光道:“咱們問你什麼話,你總要推說守密不言,說了也是白說。”

  萬良笑道:“天下之大,有著千千萬萬件事情好談,只要諸位不提咱們找人之事,談什麼,老朽都樂於奉陪。”

  左少白暗自想道:“那人在江湖之中,定然大有名望,要不然定然是結仇過多,一旦張揚開去,怕人尋上門去報仇,果真如此,實是不提的好。”

  這時四人已上了官道,行人漸多。突然間,一匹快馬迎面馳了過來,行近四人身側,突然緩了下來。

  左少白心中一動,暗道:四大門派掌門人,在回雁峰上聚會,想這附近,定然有四大門派中的弟子,此人這等留心我等,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忖思之間,那健馬已由四人身側馳了過去。片刻之後,但聞蹄聲得得,那快馬又從幾人身後行了過來。

  萬良冷哼一聲,道:“這等拙笨的盯梢行動,倒是少見。”

  他說話的聲音甚高,顯是有意讓那馬上之人聽到。

  左少白目光一轉,看那馬上之人,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青衣童子,眉清目秀,嬌好有如少女。那青衣童子聽萬良責罵之言,不禁臉上一紅,一抖韁繩,健馬疾馳,蕩起一股塵煙,片刻間,走的不見。

  萬良哈哈一笑,道:“這小娃兒,果然是初出茅廬……”

  話還未完,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一個肩扛禪杖的和尚,步履如飛,超越四人,向前走去。

  左少白望了那和尚一眼,道:“這和尚定是少林門下。”

  只聽一聲冷笑,由身後傳了過來道:“諸位才走到這裡!”

  兩個佩劍的中年道人,連袂由幾人身側奔去,兩人並肩而行,竟是無法分辨出是何人接口而言?

  萬良道:“咱們早該想到,改裝易容一番,分散而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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