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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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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 11:38:51 |只看該作者
八〇

  金鐘道長昔年和飛叟胡梅,同時追迫那左氏一家,血濺“生死橋”邊的主要凶手,心知如若胡梅傷在左少白的劍下,左少白第二個要殺之人,必是自己無疑,何不趁那胡梅未傷之前,合力把左少白除去,也可免去後患。

  心念轉動,側目望去,只見飛叟胡梅臉上汗珠滾滾,眉宇間儘是驚愕、畏懼,手中鐵牌、短刀,已然完全失去主動,隨著左少白的劍勢移動,不禁瞧的一呆。其實,全場中人,個個為左少白的劍勢震懾、發呆的又何止金鐘道長一人。

  尚不同回顧了馬元福一眼,低聲問道:“馬堡主,可曾瞧出他劍法中的來路麼?”

  馬元福道:“兄弟瞧不出來,尚兄素以博聞見稱,想必瞧出一點門道。”

  尚不同搖頭苦笑一下,道:“在下也瞧不出門道,但卻使我想起了一位,以劍術稱絕武林的前輩高人來。”

  馬元福接道:“不知尚兄想起了何人?”

  尚不同正待回答,突聞金鐘道長高聲喝道:“胡矮子不要怕,貧道助你一臂。”長劍一起,“潮泛南海”閃起一片寒芒,攻向左少白。

  左少白身形一旋,就勢刺出一劍,寒芒一閃,劍尖已襲近金鐘道長脅下。這一劍輕描淡寫,看似信手而發,但那劍勢磅礴,如長虹貫日,金鐘道長心神一震,雙足急挫,匆匆閃退,百忙中一沉長劍,一招“雲封霧鎖”封住來路。

  只聽高光怒聲罵道:“牛鼻子老道,可是要倚多取勝麼?”雙筆一振,即待攻上前去。

  黃榮突然一抬手肘,在高光臂上輕輕一觸,高光微微一楞,忽然覺出廳內沉悶異常,但聞金刃劈風與衣袂飄飛之聲,人人聳然動容,卻都噤口不語,氣氛是出奇的沉重。

  移目望去,左少白長劍揮灑,依舊將飛叟胡梅圈在一片劍光之內,胡梅隱身鐵牌之後,刀法愈見詭奇,只是氣勢窮盡,有如困獸掙扎,並未因為以二敵一,扳轉劣勢,金鐘道長的武當劍法本是玄門正宗,交手不過數招,竟然也為左少白那穆穆隸隸、雄渾無倫的劍勢所蓋,迫處一偶,萎頓不堪,左支右絀,接應不暇。

  高光心頭狂喜,暗道:“這是什麼劍法,看來再多兩個敵手也不在乎。”

  黃榮見左少白出手之際,便已穩居上風,卻又遲遲不下殺手,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尚不同一派掌門,武功難測,馬氏兄弟雄據一方,看來也非易與,身在敵巢之內,彼眾我寡,理應速戰速決,保存功力,以防不測。”

  轉念之下,頓時縱聲說道:“盟主暫請歇息一陣,血海深仇,急不在於一時。”

  左少白展動劍法,力戰兩名高手,不知不覺間,臉上神光湛然,人已進入渾然忘我之境,耳際忽聞黃榮之言,不禁身子一震,手中劍勢一頓。

  飛叟胡梅與金鐘道長才一交手,便感到力窮勢蹙,數十年勤修苦練的武功,在左少白那大開大闔,坦坦蕩蕩的劍法之下,似是突然失去應有的威力,苦戰之下,早已心搖神駭,欲罷不能。忽見左少白劍勢一頓,兩個俱皆忘了乘勢反擊,不約而同的縱身一躍,齊齊退了丈許,並肩而立,胸頭起伏如浪,喘息不已。

  但那“血海深仇”四字彷彿當頭棒喝,已使左少白神情大變,他腦海之內,突然幻出父母兄長亡命天涯,負傷血戰,慘遭屠戮的景象。

  剎那間,左少白百脈賁張,血液沸騰,鬱積心頭十餘年的深仇大恨,突然在一剎那間全部爆發出來。

  他雙眼血紅,殺機四並,口中喃喃說道:“爹娘在天之靈,請看孩兒為雙親大人報仇雪恨!”

  這喃喃自語之聲,雖然輕而難聞,但卻充滿了淒愴慘痛。霎時間,沉寂如死的大廳之中,天愁地慘,瀰漫起一片肅殺之氣,連飛叟胡梅那沉重的喘息之聲,也突然消失不聞了。

  只聽左少白厲聲喝道:“血債血償!”長劍一振,直向飛叟胡梅與金鐘道長立身之處攻襲過去。

  長劍乍動,但見寒光一閃,倏地驚虹耀目,那長劍一分為二,兩道精芒,朝二人齊齊湧去。全場中人,都為左少白這奇奧的劍招震驚,只覺這一招神奇變化,實乃生平未聞未見之學。

  飛叟胡梅只覺那兜頭罩下的劍,有如羅雀之網,不論施展何等身法,也是無法避開,心中暗叫一聲:“完了!”

  索性不再閃避。

  只覺頭頂一涼,寒芒掠面而過,削下來一絡頭髮。金鐘道長卻是不甘坐以待斃,眼看劍光襲來,揮劍向上一封。只覺一劍封空,身不由己的往前一栽。

  原來左少白攻向金鐘道長的一劍,乃是一道幻影,劍勢卻集攻飛叟胡梅。

  待金鐘道長挫腕收回長劍,左少白的劍勢卻已疾閃而到,金鐘道長再想舉劍封架,已自不及,但又不甘待死劍下,匆忙中橫身向旁硬閃出去。

  就在他縱身閃避的同時,左少白的劍勢卻突然折向左側,剛好碰上,劍峰由肩上劃過,登時衣裂肉綻,鮮血泉湧而出。

  左少白劍勢迴旋,又把兩人圈入了劍光之中。

  尚不同心中暗忖道:“這小子的劍路,博大精奇,變化招招出人意外,他胸中滿懷滅門之恨,如果讓他殺了胡梅和金鐘道長,自己亦是難逃劫難,倒不如此刻出手,一鼓作氣,把他傷在掌下,也好永絕後患。”

  心念一轉,陡然喝道:“胡兄、金鐘道兄不用害怕,兄弟助兩位一臂之力”。喝聲中疾出一掌,拍向左少白。一股暗勁,隨手而出,撞了過來。

  左少白長劍一振,劍風絲絲,竟把湧出來的勁力,化解於無形之間。

  尚不同感覺著拍出的劈空掌力,被左少白劍風化解,心中好生驚異,回顧了身後兩個青衣童子一眼,道:“給我兵刃。”兩個青衣童子,應聲而上,一個遞上長劍,一個送上鐵拐。

  尚不同右手持劍,左手握拐,大喝一聲,衝了過去,鐵拐一起,“神龍出雲”疾向左少白劈去。

  高光怒聲說道:“以多為勝,你們要不要臉?”一揮雙筆,正待沖上助戰,卻被黃榮一把拉住,道:“三弟稍安勿躁,咱們仔細瞧瞧再說。”

  高光凝目望去,不禁為之一呆。原來左少白和胡梅、金鐘道長動手之時,劍勢縱橫,攻多守少,逼得兩人險象環生,但加上一個尚不同之後,並未使局勢改變,左少白仍是劍勢飛舞,控制全場,毫無不勝負荷之征,心中大感奇怪,回頭對黃榮道:“這尚不同武功可是最高麼?”

  黃榮道:“就動手三人而論,看來他是最高。”

  高光接道:“不知這福壽堡中兩位堡主的武功如何?”

  黃榮道:“如以小兄之見,福壽兩位堡主的武功,決然是強不過尚不同……”目光一掠那端坐未動的綠衣少女,接道:“眼下最是難測的還是那淡綠勁裝的女子,看她神定安閒的樣子,倒似是身負絕技。”

  這時,胡梅已被左少白那盤繞旋飛的劍勢,迫得大汗淋漓,金鐘道長更是在咬牙苦撐,那尚不同雖是剛剛加入的生力軍,但一身武功,都有些施展不開,處處都為左少白的劍勢壓制。

  只聽馬元福高聲喝道:“咱們這福壽堡,豈是容人撒野之處?”

  黃榮在低聲說道:“這老兒也在找藉口出手了。”

  語聲甫落,馬元福也揮動手中的鋸齒刀,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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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但見左少白劍勢一展,接過了馬元福的鋸齒刀,也把他圈入了劍光之中。

  高光低聲說道:“咱們不能讓盟主大哥,獨拒群敵。”

  黃榮急接道:“三弟不可造次,咱們出手相助,不但無補於事,而且反而妨害了盟主的手腳,使他心有所忌,難以發揮劍勢的威力。”

  高光仔細一看,發覺那馬元福已被迫入了劍圈之中,手中刀法,也難再主動,再來封擋左少白的劍勢。

  馬元壽眼看馬元福出手之後,仍是無法扳回劣勢,心中大不服氣,暗道:“這小子用的什麼劍法,竟能獨拒如許高手,久戰不疲,我也得進去試試。”“唰”的一聲,抽出了七星刀。

  高光道:“好啊!那馬元壽也要出手了,難道咱們仍然不管?”

  黃榮道:“你瞧出來沒有?”

  高光道:“瞧什麼?”

  黃榮道:“盟主這一套劍法,我雖不知名字,淵源出處,但此卻似天下劍道之祖,不但奇正相互為用,而且變化萬端,令人難測難猜,縱然是再加上幾人,他也能應付得了,咱們不用為盟主擔心。”說話之間,馬元壽已揮刀加入戰圈。

  左少白長劍外探,領動劍訣一引,馬元壽不自覺的被引動方向,轉入左少白的劍勢控制之下。

  雖是加上福壽堡中兩位堡主,但局勢並未改變,左少白仍然是控制著全局。

  高光愈看愈覺奇怪,忍不住說道:“盟主大哥這套劍法,有如浩瀚無際的大海一般,不論有多少人圍攻於他,都被他劍光所困。”

  只見那綠衣少女緩緩站了起來,直向場中行來。

  高光低聲對黃榮道:“這女子也要出手了。”

  黃榮道:“不要緊,這室中已無多大空隙,他們人手再多,也無法再插手圍攻。”

  那綠衣少女行近動手之處,並未立刻出手,反而背起雙手,靜靜地看了起來。

  雙方又鬥了十幾個回合,左少白的劍招,愈見純熟,尚不同、金鐘道長、馬氏兄弟等更是施展不開,似乎是所有的武功,都在左少白那綿綿不絕、變化萬端的劍勢下,黯然失色。

  尚不同原來自忖藝凌群豪之上,出手之後,定可挽回劣勢,大出一次風頭,哪知事與願違,空負一身絕技,竟無招法施展,心中大為焦急,但因左少白的劍勢處處搶制了先機,圍攻群豪,全都被他那飄忽莫測的劍勢,迫得只有招架之力,無法還手,尚不同空自激憤萬端,但卻徒嘆奈何。

  但他究竟是一派掌門之才,武功、才智都非他人能及,心知這般打下去,永無反擊之日,當下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胡兄,此人的劍法如何?”

  飛叟胡梅也用傳音之術答道:“妙絕武林,乃兄弟生平未見之學。”

  尚不同道:“咱們這般的纏鬥下去,終歸要傷在他劍下為止,何不冒險反擊,絕處求生?”

  胡梅道:“兄弟想不出制勝之策。”

  尚不同道:“如若胡兄肯和兄弟合作,並非是事無可為。”

  胡梅道:“願聞高見。”

  尚不同道:“胡兄可以鐵牌,硬封他的劍勢,兄弟以本門絕技‘陰風透骨掌’,暗中傷他,此乃唯一的求勝之道,不知胡兄意下如何?”

  飛叟胡梅暗自忖道:“昔年在‘生死橋’前之戰,只怕留給他印象甚深,如若此戰一敗,左少白必存殺我之心,如若那時坐以待死,倒不如此刻冒險求勝。”

  心中念頭,風車般打了幾轉,說道:“好!就照尚兄之見。”左手鐵牌連出兩記絕招,牌風呼嘯,對住了左少白攻向尚不同的劍勢。

  尚不同暗中一提真氣,右手長劍,交到了左手之中。

  左少白劍勢一遇阻力,威勢陡然大增,寒光閃轉,迫的圍攻群豪紛紛後退。

  胡梅奮力擋開了左少白兩劍,卻促使左少白劍勢變化,原來是有驚無險的搏鬥,突然形勢一變,不禁心中大駭,只覺眼前劍氣流動,唰唰兩劍,攻了過來,閃閃寒芒,指襲向握牌的左腕。

  那劍勢回轉盤旋,奇妙無比的正好由胡梅刀、牌空隙之中刺了過去,攻入要害,封架讓避,全來不及,心中暗道一聲完了,左手一鬆,丟了鐵牌。

  只覺劍芒掠著手背掃過,毫釐之差,就要當場斷腕。左少白劍勢掠過了飛叟胡梅,忽的折轉向尚不同點了過去。

  尚不同早已運集了“陰風透骨掌”,等待劈出,但卻被胡梅擋住了去路,無法出手,急忙橫移兩步,掌勢還未舉起,左少白劍勢已到,匆忙中揮掌一推,一股陰寒暗勁,疾湧而出。

  他這掌勢一動,正好碰上了左少白的劍勢,寒芒掠過,斬下了一根食指,鮮血迸流,駭然而退。

  但左少白亦為對方的“陰風透骨掌”的歹毒武功所傷,只覺一陣寒氣,透體而過,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手中劍勢,並隨著一緩。

  就這一緩之勢,金鐘道長、飛叟胡梅,和馬氏兄弟,齊齊脫身而退。

  左少白強自提聚一口真氣,不使受傷之情形諸於外,緩緩收了劍勢,冷冷說道:“白鶴堡一百餘人,盡遭屠戮的血債,左某必將討還,但在下不願妄殺無辜,容我查明了事情的真相,凡是首腦、元兇將一一誅絕,今宵只不過略施手段,借爾等之口,傳我之名。”收了長劍,回身而去,廳中群豪震驚他的武功,竟是無人敢出手攔截。

  尚不同運氣止住了傷口流血,望著左少白的背影,喃喃說道:“此子不死,江湖上,只怕永無寧日了。”

  馬元福長長嘆息一聲:“老夫在江湖之上,混了數十年,從未有今日一戰之慘,唉!合咱們數人之力,竟然未能留下一個年不及弱冠的後生小輩,此事如若張揚於江湖之上,咱們還有何顏面立足武林?”

  飛叟胡梅探臂拾起地上鐵牌,道:“今日在場之人,誰也沒有勝人一招半式,如若傳言出去,那是自毀聲名……”目光一掠那綠衣女子,突然住口不言。

  場中之人,大都是久歷江湖之人,眼睛之中,揉不下一顆砂子,人人都瞭解胡梅那一眼之意,全場中人,只有這綠衣少女,可能洩露出今日之戰。

  馬元壽輕輕咳了一聲,道:“尚兄的傷勢如何?”

  尚不同大跨一步,撿起地上斷指,道:“區區斷指之傷,何足掛齒?”緩緩把斷指藏入懷中了。

  金鐘道長撕下一塊袍角,包起臂上劍傷,道:“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勝敗乃兵家常事,諸位也不用為今日之戰,自尋煩惱。”

  飛叟胡梅目光緩緩轉注石鐵英臉上,道:“石兄弟聞七星會組織嚴密,為當世三會之首,卻不料竟然把大敵當作會中弟子,帶入了福壽堡中,看將起來,傳聞之言,當真是不可信了。”他想到適才受左少白劍下之辱,心中憤憤難平,一股怨氣,竟然發作到石鐵英的頭上。

  石鐵英還未來得及答話,突聽那綠衣少女格格大笑起來,笑聲清脆震耳,滿廳中回音激盪。

  石鐵英吃胡梅一頓責怪,心中也動了怒容,要待反唇相譏,卻被那綠衣女子笑聲所攪,立時怒聲喝道:“什麼好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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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那綠衣女子笑聲頓住,臉上的笑容,也隨著收住的笑容,變成一臉冷若冰霜神色,道:“你在七星會中,是何身份?”

  石鐵英道:“掌管行刑的堂主。”

  綠衣女子冷然說道:“看在那‘鐵面羅剎’和‘七星神劍’的份上,饒你不死,你自己打上兩個耳括子吧!以謝出言不遜之罪。”

  那“七星神劍”,乃是七星會中的會首,他以兵刃命令,創立七星會,“鐵面羅剎”,卻是七星神劍的夫人,武功尤在七星神劍之上,冷面冰心,鐵石心腸,會中的弟子對她的敬畏,尤過“七星神劍”。

  石鐵英呆了一呆,道:“你識敝會的會首?”

  綠衣女子冷冷說道:“如非看在他們夫婦份上,不死也要你脫一層皮。”

  石鐵英在眾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嚥得下這一口氣,當下冷冷說道:“敝會主夫婦,在武林中聲名卓著,天下英雄有幾個不知,幾個不曉?你縱然能提出敝會主的尊號,也未必就真的相識。”

  那綠衣女子冷笑一聲道:“你如自己不肯,我就要出手加倍處罰!”

  場中之人,大都不知這女子的來歷,但聽她口氣狂大,不禁為之愕然。

  只聽那綠衣女子說道:“我要加倍打你四個耳光。”突然欺身而上,右手左右開弓,但聞一連乒乒乓乓之聲,果然連打了四個耳括子。

  石鐵英眼看那綠衣女子欺身而上,竟是封擋不住,這才大吃一驚,欲待反擊,已自不及。

  那綠衣女子出手快速無比,來去之間,不過是眨眼之間工夫,群豪凝目望去,只見石鐵英臉上紅腫甚高,鮮血汩汩由口角而下,雖是打的石鐵英,但卻使全場中人,個個震驚。

  馬元福低聲說道:“尚兄,這女子是何許人物?”

  尚不同道:“兄弟也不大清楚。”

  馬元福道:“她不是和尚兄同道而來麼?”

  尚不同苦笑一下,道:“兄弟是和她途中相遇。”

  但聞那綠衣女子肅冷的說道:“一隻‘仇恨之劍’鬧的江湖上神鬼不安,你們天南地北的千里跋涉而來,追查那‘仇恨之劍’的主人,可惜他混跡諸位之中,諸位卻是認他不出……”

  胡梅一拍大腿,道:“姑娘說的不錯,那‘仇恨之劍’的主謀之人,定然是左少白那小子!”

  綠衣女冷冷道:“你有何證據?”

  胡梅道:“昔年四門、三會,兩大幫,和九大門派,連手夜屠白鶴堡,殺了左家一百餘口,這仇恨是刻骨難忘,那左少白想出用‘仇恨之劍’四字,在武林之中,造了一番殺劫,豈不是理所當然。”

  綠衣女格格一笑,道:“瞧你這麼說來,那人借用這‘仇恨之劍’四字,是用的恰到好處了。”

  胡梅一皺眉頭,道:“那要看從哪裡說起了,如是站在那左少白一方言,用上‘仇恨之劍’四字,實是可圈可點。”

  石鐵英積忿填胸,暗中提聚真氣,準備一舉間傷了那綠衣女子,但見她言笑自若,竟似絲毫未把自己放在心上,心中突然猶豫起來,竟是不敢出手。

  只聽那綠衣女子說道:“諸位既知左家有後,尚在人間,又借‘仇恨之劍’四字,鬧的武林中神鬼不安,人人自危,惶惶終日,為什麼不早些想了對付他的辦法呢?”

  胡梅道:“這話不錯,咱們今日既然知道了那‘仇恨之劍’是誰,餘下的該是如何對付他了。”

  金鐘道長道:“那左少白武功之高,劍術之妙,決非咱們能敵,最好是各自快訊稟告,使四門、三會、兩幫、和各大門派,派遣高手,一舉之下,把他擊斃,也好永絕後患。”

  馬元福道:“遠水不解近渴,那左少白就在左近,他隨時可來,如若等得天下高手雲集,至快也要三個月的工夫,那時左少白或已去遠,咱們恐怕都早死在那‘仇恨之劍’下了。”

  尚不同道:“在下倒有一策。”

  馬元福擔憂那左少白來福壽堡,毀了他數十年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急急問道:“不知尚兄有何高見?”

  尚不同道:“那左少白武功雖然高強,但他江湖上閱歷、經驗,卻是大為不足,咱們設法派了大批人手,勾結各處店家,只要左少白住店吃飯,咱們就有使用毒藥的機會。”

  馬元福道:“好辦法,尚兄不愧一派掌門之才,果然有人所不及的見識。”

  只聽那綠衣女子接道:“如若他不住在客棧之中,借宿荒廟、野林,又該如何?”

  馬元福道:“是啊!如若他不住客棧,咱們又該如何計?”

  尚不同道:“縱然他不住客棧,難道也不進食物麼?”

  馬元福道:“倒也不錯,左少白縱然是鐵打銅澆的人,也不能不吃東西,問題是如何才能接近他,在他食物之中下毒呢?”

  飛叟胡梅重重咳了一聲,道:“在下想出了一個辦法,但不知能不能用?”

  馬元福道:“願聞高見。”

  飛叟胡梅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如若不殺那左少白,江湖上永無安寧之日,馬兄之福壽堡自然是首當其衝。”

  馬元壽道:“這個咱們兄弟早已知道,胡兄還是說出對付那左少白的辦法”

  胡梅道:“兄弟之見,也可說是補充那尚掌門的不足,就是由貴堡之中,選派出數十個精明幹練的男女,化妝成各種不同的身份,輪流盯梢,查看那左少白落足之處,以免引起他的疑心,然後再選擇一個武功高強之士,編造一套謊言,自殘軀體,以取那左少白的信任……”流目四顧一週,突然住口不言。

  馬元福道:“以後呢?”

  胡梅道:“有道是法不傳六耳,馬兄請附耳上來。”

  馬元福依言附耳過,聽胡梅低言數語,點頭說道:“胡兄高見甚是,兄弟立時就派遣人手。”

  金鐘道長道:“白鶴堡有了傳人,而且武功絕高,此事十分重要,貧道必得早日把此訊帶上武當山去,就此別過了。”也不待別人答應,合掌當胸一禮,轉身而去。

  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好走,恕兄弟不遠送了!”

  金鐘道長人已出大廳,高聲應道:“不敢有勞馬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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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那綠衣女子望著金鐘道長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這道長一臉霉氣,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馬元福目光掃掠過尚不同,移注宇夫人的臉上,道:“兄弟原想替諸位死去的故友,好好的熱鬧一場,不想變出意外,使兄弟這番計畫,不能不改變了。”

  胡梅道:“那是當然,眼下的第一要務,就是先得到那左少白的下落……”目光一轉,看向那並停的棺木和那白布覆掩的幾具屍體一眼,道:“這些棺木、屍體一齊移下去吧!”

  馬元福舉手一揮,招來一個下屬,低聲吩咐數語,那大漢連連點頭而去。

  片刻之後,數十個精壯的大漢,一齊擠入廳來,運去屍體,抬走棺材,人多手快,眨眼之間,大廳中已然恢復舊觀。

  胡梅四顧了一眼,突然失聲叫道:“怎麼,那位姑娘哪裡去了?”

  他這一叫,登時引起了全場中人注意,那綠衣女子已不知何時離去。

  尚不同自言自語的接道:“廳中人手眾多,她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然而去……”

  突聽砰然一聲大震,一個人摔倒地上,打斷了尚不同未完之言,群豪轉目望去,只見那摔倒之人,正是七星會江南總分堂的護法梁子平。

  在群豪目光逼視之下,石鐵英大生羞忿之心,探手一把抓住梁子平的右臂,怒道:“你可該當何……”話未說完,突的放開右手,駭然向後退了兩步。

  其實又何止石鐵英一人震動,全場中人無不心驚肉跳,望著那梁子平出神。

  原來梁子平那前胸之上,不知何時被人插了一把短劍,早已氣絕而死。

  馬元福道:“那‘仇恨之劍’的凶手,剛才就和咱們同在一起。”

  飛叟胡梅,道:“在咱們環伺之下,從從容容下手殺人,事後,又能不露痕跡離去,這人武功之高,只怕我等能耐,萬萬難以及他。”

  尚不同望了石鐵英一眼,道:“石兄,可知道令屬下死了好久?”

  石鐵英道:“凶手手段太狠,兄弟竟是絲毫未覺出有異。”

  尚不同道:“這樣也好,一舉之間,也可以使咱們早知那凶手是誰?”

  馬元福道:“什麼人?”

  尚不同道:“事情簡單的很,適當離場之人,共有三批,左少白和兩個同行之人外,只有金鐘道長和綠衣女子了,在這三人之中,必有一人是那‘仇恨之劍’的凶手。”

  胡梅道:“金鐘道長和在下相識了數十年,而且適才亦曾和那左少白出手相搏,是以在下之見,決不會是金鐘道長,左少白沒有機會,唯有可疑的就是那綠衣女子了。”

  馬元壽突然接口說道:“但那綠衣女子,一直沒有接近梁子平停身之處、”

  石鐵英略一沉思,道:“不錯,就在下記憶所及,那綠衣女子,一直和在下等保持著一丈左右的距離,除非她能使她短劍轉彎,遙發出這柄‘仇恨之劍’,刺入了梁子平的心臟要害,但在下自信耳目,尚不致壞到如此程度。”

  尚不同道:“如此說來,左少白沒有機會,那綠衣女也沒出去,那唯一可疑的,就是金鐘道長了。”

  正忖思間,突然馬元福說道:“諸位之見,無不有理,但在下還有一個奇想,除了上述原因之外,那凶手或是仍在大廳之中。”

  此言一出,群豪都不禁心中一跳,目光四下亂轉,似是隨時隨地,都有‘仇恨之劍’飛來一般,當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尚不同道:“這話也有道理,那‘仇恨之劍’在咱們這許多眼睛之下傷人,而且一擊中了要害,如非接近那梁子平,實是有所不能,左少白和那綠衣女,既無機會,最為可疑的是金鐘道長,不過,除了金鐘道長之外,此廳之中,所有之人,都難免有被疑的可能,首先是石鐵英!”

  石鐵英訝然道:“我……”

  尚不同道:“你離那梁子平最近,如果暗中出手,別人自是無法瞧到。”

  石鐵英冷笑道:“胡說八道!”

  尚不同道:“石兄不要誤會,兄弟只說你是可疑,並非指石兄就是凶手。”

  石鐵英道:“如我說你尚掌門最是可疑之人呢?”

  尚不同道:“不錯啊,兄弟自然也包括在內了……”

  語聲微微一頓,目光轉注那一身孝衣的宇夫人身上,道:“若說以站的方位而論,宇夫人是第二個可疑的人物。”

  那身著麻衣的宇夫人,望了尚不同一眼,道:“我不知你在說些什麼?”

  尚不同道:“在下在分析那暗用‘仇恨之劍’的凶手。”

  宇夫人冷冷說道:“不知這與我何干?”

  尚不同道:“梁子平在這廳中被殺,凡是在這廳中的人,誰也脫不了干係。”

  飛叟胡梅接道:“眼下的急要之事,一是對付那左少白,一是搜查那使用‘仇恨之劍’人的下落。”

  尚不同道:“兄弟不是在尋麼?”

  胡梅道:“兄弟瞧不出尚大掌門的作法,與追查凶手何關?”

  尚不同道:“真金不怕火煉,你胡兄也是重要的嫌疑之人。”

  胡梅冷冷道:“兄弟一直守在這裡未動,又是首先和那左少白動手之人。”

  尚不同道:“可是這也無法說明,不是凶手的絕對證據。”

  尚不同目光一轉,望著馬氏兄弟,道:“這就輪到你們了。”

  馬元福哈哈一笑,道:“難道我們兄弟要自找麻煩,賺上諸位一筆喪葬費麼?”

  尚不同道:“人人都有嫌疑,你自然也不完全沒有……”

  他語聲微頓,又道:“自然是弟弟比哥哥的嫌疑大些。”

  馬元壽怒道:“我的嫌疑最大?”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那是因為你站的角度,如若行起凶來,要比令兄方便多了。”

  馬元壽道:“尚兄不可含血噴人,需知此等玩笑,不是兒戲,一旦傳揚開始,想再防止,實是有所困難。”

  尚不同哈哈一笑,道:“這是令兄的主意,說咱們室中之人,都有可能是那暗用‘仇恨之劍’的凶手。”馬元福道:“尚兄繞了這麼半天彎子,原來是要和兄弟過不去。”

  尚不同道:“兄弟的話,是可真可假,諸位仔細的想一想,今日情形,咱們不難找出那凶手是誰了。”飛叟胡梅道:“在下亦有個奇怪的想法。”尚不同道:“領教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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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胡梅道:“在下雖未去過七星會江南總分堂過,但想來定然是防守的十分嚴密。”

  身著麻衣的宇夫人道:“不錯,方圓十里內都有我們埋伏的暗樁,只要那人進了我們十里幫界,他的一舉一動,就在我們的監視之中。”

  胡梅道:“如此說來,在下這番推論,倒是可增長不少可能了。”

  馬元福道:“胡兄快些說吧!”

  胡梅道:“左少白和那綠衣女可能是凶手,咱們在場之人都有可疑,但那梁子平亦何嘗不可能是自裁的凶手呢?”馬光福道:“你說他自殺而死?”

  胡梅道:“不錯,他可能早已為那‘仇恨之劍’的首腦人物收買,背叛了七星會……”

  尚不同道:“那他為何要自殺呢?”

  胡梅道:“所以,七星會江南總分堂的堂主,無聲無息的被人殺死,由此推斷,七星會江南總分堂中定有那‘仇恨之劍’的內應,縱然不是梁子平,亦有他人。”

  石鐵英道:“胡兄只可姑妄言之,此事牽扯到本會聲譽,非同小可!”

  胡梅道:“好!你們也就姑妄聽之吧!如若那梁子平是‘仇恨之劍’中人,又自知馬腳將要敗露,自裁而死,非無可能。”

  馬元福長長嘆息一聲,道:“看將起來,咱們今日是無法找個結果出來了,似這般猜忌的辦法,只怕是無補於事……”

  馬元壽接道:“家兄於西跨院中,為諸位備好一桌好酒,請諸位轉入西跨院中,咱們邊吃邊談如何?”

  尚不同道:“好!咱們是恭敬不如從命,有勞兩位帶路了。”

  馬元福當先而行,胡梅、馬元壽、石鐵英等魚貫而隨,尚不同走在最後。

  出了敞廳,轉入西邊跨院,果然酒菜已經擺好,這是一座精緻的小院落,植滿了花樹,一道藍色的圍牆,在巧妙的建築下,很自然的和他處隔絕。

  馬元福把群豪讓入廳中,說道:“諸位在此,可以自由自在的談笑。”

  尚不同奇道:“為什麼此處可以,別處不可?”

  馬元福道:“實不相瞞,這座跨院之中,到處布有機關,外來之人,無法接近,咱們計議之事,也就不致外洩。”一面說話,一面肅客入座。

  尚不同端起酒杯,一語不發的連幹了三杯,才放下酒杯,說道:“那左少白乃白鶴堡中後人,已得他親口承認,他武功的高強,咱們都是親眼所見。就當時情形而言,那左少白確非‘仇恨之劍’主謀人物,至低限度,是由另外一個人,在暗中策劃立謀……”他目光緩緩由群豪臉上掃過,接道:“那人既然想出了‘仇恨之劍’這個古古怪怪的名字出來,而且刺殺對象,不分門派,似乎是整個江湖上,都是它的仇人一般,諸位請想想看,數十年來江湖上除了白鶴堡左家一門之外,還有哪一門派為我武林同道一舉滅門?”

  胡梅道:“兄弟倒想起一件事來,不知是否和這‘仇恨之劍’有關?”

  §第十五章 陰風透骨掌

  馬元福道:“願聞高論。”

  胡梅道:“各位可曾聽說過‘天山三殘’之名麼?”

  尚不同接道:“聽過,那三人昔年都是中原武林道上人物。”

  胡梅道:“不錯,兄弟來此之時,風聞‘天山三殘’已入中原,要報昔年被逐離中原之恨。”

  群豪臉色齊變,馬元福大覺不安的說道:“胡兄,這消息從何而來?”

  胡梅道:“此事兄弟在黃鶴樓頭,聽人說起,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如今尚兄一提,兄弟才想起來。”

  按下群豪議論紛紜,且說左少白中了“陰風透骨掌法”,已自知再難久戰,逼退群豪後,衝出了福壽堡。

  他內功精純,憑藉著一口真氣,硬把傷勢壓著,不使它發作,一口氣趕出了二十餘里。

  高光、黃榮都還不知左少白強自忍耐下很重的內傷,看他奔行如飛,兩人幾乎追趕不上,心中暗暗敬佩,忖道:“他連經惡戰之後,還有如此氣力。”

  心念還未轉,突見左少白停了下來,身子搖了幾搖,摔倒在地上。

  高光失聲一叫,疾躍過去。他想及時伸手去接住那左少白的身子,但他卻晚了一步,沒能抓住,只聽“蓬”的一聲,左少白身軀著地,激起了一片塵土。

  高光迅速的蹲下身子,伸手抓住了左少白的右腕,只覺入手冰冷,不禁大吃一驚。

  黃榮疾快的奔了過來,問道:“三弟,怎麼樣?”

  高光道:“傷得很重,手都冷了。”

  要知尚不同那“陰風透骨掌”乃是一種偏激的外門功夫,以陰寒之氣,揉合於掌力中,凡是被他掌力擊中之人,全身寒涼。

  黃榮心中雖然震驚,但他卻較高光沉得住氣,背起了左少白道:“不要慌,大哥吉人天相,有驚無險。咱們先找一處存身之地,再設法療治他的傷勢。那福壽堡勢力龐大,大哥受傷一事,不能讓他們眼線瞧到!”目光一轉,遙見正西方似有一片林木,立時放腿奔了過去。

  高光緊隨在身後相護,兩人放腿急行,仍然用去了半個時辰之久,才走近林邊。這是一片很大的樹林,一眼不見邊際,伸延入後山突起的山巒之中。

  黃榮四下回顧了一眼,不見有人追來,才閃身進入林中,道:“這片大樹林,正好用來作存身之處,武林中有逢林不入的規矩,咱們正可借此使大哥養息傷勢。”

  高光道:“我瞧大哥傷很重,恐非單純的養息可以復原,得找個大夫替他瞧瞧才是。”

  黃榮道:“那是當然,咱們先找一停身之處再說。”當先向林木深處趟去。

  林深草愈密,黃榮走不過十丈深淺,已然不見路徑,枝幹密接,荒草及腰,濃蔭蔽天,大有舉步維艱之感。

  高光搶先一步,道:“我來開道。”伸手抽出了左少白身上長劍。

  黃榮急急說道:“兄弟不可莽撞,伐去草木,故可使咱們行走方便,但亦將留給人追尋的跡痕。”

  高光道:“二哥之意呢?”

  黃榮道:“用你雙筆撥開茂密枝草,可容通過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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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高光點頭答道:“不錯。”還劍拔筆,撥開攔路的密枝茂草,當先而行。兩人又深入了七八丈,到了一株巨大的老榆樹下。

  那老榆樹至少已有千年以上,枝幹橫伸,逼開了周圍的樹枝的伸展,樹下青草及膝,空出有丈餘方圓一片空地。

  黃榮緩緩放下了左少白道:“咱們就在此處停身。”

  高光仰臉望望那老榆樹,道:“這老榆樹受周圍群樹迫擠,枝幹四轉,有幾處很像天然的吊榻。”

  黃榮抬頭看了一眼,喜道:“不錯,如今大哥需要養息傷勢,咱們就住這老榆樹上。”

  高光望了閉目仰臥的左少白一眼,道:“小弟對療傷用藥一道,是全然不知,這療治大哥的傷勢之事,全憑二哥你了。”

  黃榮道:“不要緊,大哥內功精湛,這點傷勢,決不會傷害到他。”伸手按在左少白左腕脈搏之上,他似是有著極深的信心,和高光說話之後,猶帶笑意。

  但手指觸及到左少白脈搏之後,臉上的微笑之意,陡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重重的愁苦。

  高光只瞧那黃榮的臉色,已知道左少白傷勢又有了險惡變化,但仍是忍不住的問道:“大哥的傷勢很重麼?”

  黃榮道:“脈搏微弱,恐非咱們能力所及了!”

  高光急道:“這要如何才好?”

  黃榮沉吟了良久,道:“你在此地守著,我到市鎮上請個大夫。”

  高光道:“事不宜遲,你就快些去吧!”

  黃榮站起身來,道:“咱們先把大哥抬到樹上。”

  一提真氣,飛躍而起,抓到一根橫伸的樹枝,一個翻身,騎在一根粗大的乾枝上,解下腰間的束帶垂了下來,繫上左少白。

  高光緊隨著躍上樹去,選擇一處枝幹密集所在,用寶劍削平,采來一些軟枝,編織成榻,放好了左少白,黃榮才躍下樹去,匆匆而去。

  左少白一直似在暈迷狀態之中,這段過程之中,連眼也未睜動過一下。

  高光脫下上衣,蓋在左少白的身上,坐在一靠緊軟榻的樹幹上,呆呆出神。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一陣鳥羽破空之聲傳了過來。轉頭望去,只見一雙彩羽絢爛的奇鳥,由那茂密的枝葉中穿了下來,落在老榆樹下。

  高光借樹葉掩蔽,偷眼看去,只見那彩羽奇鳥,躍到老榆樹旁一株開滿紫花的小樹旁,張口吞下兩朵紫花,展翼而去。

  高光瞧的心中一動,暗道:“那小樹紫花,不知何物,竟引來這等彩羽文禽從遙遠之處,飛來啄食,倒是得下去瞧瞧。”

  心念一轉,飛身而下,直到花樹旁邊,伸手來了一朵紫花,放在鼻間嗅了一陣,毫無氣味。正待放入口中嘗嘗,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紫花若是什麼奇毒之物,我中毒死去不關緊要,大哥有誰來照顧?”當下改了主意,把紫花藏入袋中。

  但想到彩羽奇鳥遠遠飛來,只為了這兩朵花,這紫花決非平凡之物,當下伸出手去,又采下幾朵藏入懷中,飛身躍上樹去。低頭看去,只見左少白臉上泛出一片鐵青之色,手足也愈見冰冷,只餘下奄奄一息。這老榆樹枝葉茂密,遮天蔽日,不覺天色逐漸暗下來,也不知什麼時光。

  高光一心盼望著黃榮早些歸來,哪知左等右等,卻是毫無訊息。眼看左少白傷勢愈來愈重,似是隨時都可能氣絕而死,心頭沉重,縱然片刻時光,也有著度日如年之感。

  好不容易聞得了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精神隨之一振,凝神瞧去,只見一個農人裝扮的大漢,背著一個長衫老人,急急奔了過來。

  高光心中一驚,暗道:“這農人跑入此密林之中,不知為了何故?”雖然背負著人,但來勢甚快,眨眼間,已到老榆樹之下,高聲說道:“三弟,大哥傷勢怎樣了?”正是那黃榮的聲音。

  那老人年歲不小,雖是被黃榮背著趕路,但仍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喘息之聲,不絕於耳。

  高光一躍而下,道:“大哥傷勢危險,小弟正覺束手無策,二哥回來的正是好,再要耽誤一陣,急也把兄弟急死了!”

  黃榮一推頭上氈笠兒,低聲說道:“三弟快躍上樹去,垂下一條繩索,把他吊上樹去。”

  高光應了一聲,提氣一躍上樹,垂下一條索帶,黃榮把那索帶系在老人腰間,托起那老人身子向上一送,高光借勢一提,把老人拽上樹去,黃榮緊隨一躍而上。

  那老人喘息一陣,才替左少白把脈,搖搖頭說道:“他的傷勢很重,恐已非我之能力可以解救……”

  高光吃一驚,道:“什麼?你說我大哥沒有救了麼?”

  那老人道:“老朽沒有說他沒救,只是老朽沒有把握而已。”

  黃榮道:“大夫不用害怕,縱然大哥真有不幸,咱們也不要你償命。”

  那大夫道:“兩位都是大英雄、大豪傑,自然是不會遷怒老朽。”

  黃榮道:“但大夫既是這一帶最負有盛名的醫生,想必有特殊之能,還望細心為在下等大哥療治傷勢,但得能療好他的傷勢,我等自當以重酬相贈。”

  那大夫道:“重酬倒不敢當,老朽自當盡我心力,只是老夫沒有把握,難以斷言。”

  高光怒聲喝道:“這點傷勢,你也瞧不好,還當的什麼大夫?”

  那大夫本就有些害怕,再吃高光一喝,全身都顫抖起來,說道:“小老兒……盡……我之能……”他雖然極力想使說話清楚一些,但牙齒卻不聽使喚,上下牙齒打撞,總是說不清楚。

  高光只覺一股怒火,衝了上來,道:“你連他受的什麼傷,也瞧不出來麼?”

  那大夫結結巴巴的說道:“他好像是受了風寒。”

  高光道:“我大哥內功精深,寒暑不侵,分明是受了掌勢,怎的會受了風寒?滿口胡說八道,我瞧你是有些老糊塗了!”

  那老人心中愈是害怕,愈是講不出話,結結巴巴半天說不明白。

  黃榮輕輕嘆息一聲,道:“三弟不要嚇他,他嚇得這等模樣,如何還能下藥?”

  目光一轉,望著那大夫說道:“我這位兄弟,心中急痛大哥的傷勢,說話重了一些,但他決然不會傷害到你。大夫不用害怕,只要你盡了心力就是。”

  那大夫把著左少白左腕脈穴,鎮靜了半天,才道:“看脈象,確實受了風寒,內腹中似有一股寒毒。”

  黃榮道:“大夫可有療救之策?”

  那大夫道:“小老兒不會武功,只能依據病理而言。貴友之症,先得發一次大汗,使他內腹之中寒氣發出,然後再進補藥。”

  高光道:“這要好長時間?”

  大夫道:“貴友病勢沉重,據小老兒數十年的經驗,單是發汗這一次,就得一日夜之久,然後再瞧病情進補。”

  黃榮心知他說的都是實言,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人,縱然是醫理精深,也只能醫病,卻無能療傷,何況左少白身受之傷,二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外門武功,縱然是以死要挾,他也是無能為力,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大夫請仔細的想上一想,這附近還有哪裡可以療治傷勢的名醫?”

  大夫凝目沉思良久,道:“就老朽所知,距離三十里外,有一位出家的老僧,醫道可能高過老朽。”

  高光道:“總是可能可能的,難道你說的話,都有些靠不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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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大夫道:“這已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老朽受一位病家邀請,出診一個急症,趕過了宿店,又逢上大雨。我們躲雨,到一座荒蕪的廟中……”

  他輕輕咳了一陣,接道:“那座寺院,已經年久失修,寺中到處是一片殘破,其中只住有一個眇去一目的老僧。那夜,他把我安置西廂中。”

  高光聽他說的慢慢吞吞,心中又急起來,本待開口催他,卻被黃榮目光阻止,重重哼了一聲,強忍下去。

  那老大夫,回顧了一眼,接道:“大約是三更過後,風雨更大,外面雷聲不絕,閃光綿連。那位接我的夥計,早已睡熟,老朽卻為雷聲驚動,睡也睡不著,就索性走到窗前,看看夜雨景物,哪知卻被我瞧到了一件奇事!”

  高光道:“快說下去,還要賣關子麼?”

  老大夫道:“這個老朽不敢……”舉手揩拭一下頭上的汗水,接道:“老朽行進窗前之時,正好有道閃光劃過,閃光中看到了兩個滿身浴血的人,手中執著兵刃,大雨傾盆,血雨難辨。老朽驚駭之下,本也瞧不了那麼清楚,但那女子穿著一身白衣,雪衣鮮血,格外耀目,看上去十分顯明,清楚……”

  黃榮道:“有一個女的?”

  老大夫道:“是一男一女,那女的長發亂披,形狀可怖;男的雖然扶著她,但他的傷勢,卻似尤重過那女的甚多。老朽定定神後,想到這兩人的傷勢,必得早些包紮,惟恐誤了性命,正待開門出去,扶兩人進入室來,瞥見那眇去一目的老僧,竟已站在大殿前的台階之上。”

  黃榮道:“可是那老僧療治了兩人的傷勢麼?”

  老大夫接道:“老朽只聽女子說了一聲:‘老禪師慈悲慈悲!’就和那男的一起倒摔在大殿台階前面。那眇目老僧好像嘆了一口氣,一把抱起兩人,進了大殿。”

  黃榮道:“以後呢?”

  大夫道:“以後的事,老朽沒有瞧到。”

  高光道:“你既然沒有瞧到,怎知那老僧治好了兩人傷勢?”

  大夫道:“老朽受此驚駭,一夜難眠,直到天色大亮,風停雨住,老朽告別而去。一直未見異狀。歸途,又在荒廟四周瞧瞧,未見可疑之處、”

  高光道:“你在那荒廟四周瞧什麼?”

  老大夫道:“我想那出家老僧,慈悲為懷,如是那一男一女,傷重不治而死,老和尚定會把他們埋葬起來,但那荒廟未見新土,想是兩人傷勢無恙了。”

  黃榮道:“你可知那寺院名字麼?”

  老大夫道:“老朽去時未曾留心,回來卻看了一眼,那寺院名‘小天王寺’。”

  黃榮低聲吟道:“小天王寺?”

  老大夫道:“不錯!老朽記憶深刻,決然不會記錯。”

  高光道:“你怎知老和尚還在寺中呢?”

  老大夫道:“這個老朽就難以答覆了,事隔十餘年,那荒廟又無香火,是否已經倒塌,那眇去一目的老僧,是否還在寺中,老朽不敢妄言。”

  黃榮又問了那“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後,抱起老大夫躍下榆樹,沉聲說道:“老丈如想保得一家平安,那就不要談起我請你醫病之事。”

  那老大夫道:“這個,老朽知道。”

  黃榮道:“我!我送老丈出林。”

  高光心中暗道:“大哥奄奄一息,聽了這老兒一遍渺不可期之言,竟然放他而去,豈不是太過冒險了麼?”

  黃榮送走那大夫之後,立時回轉,只見高光一臉激怒之色,坐在旁側,自言自語的說道:“大哥若是有了不測,我高光拼上這條命,也得一把火燒光那福壽堡!”

  黃榮知他心中過於焦急,轉成激忿,也不理他,伸手按在左少白的前胸,覺得他心臟跳動雖然微弱,但仍和暈倒之時一般模樣,並無變化,心中略安,低聲對高光說道:“三弟,事已至此,急也無用,要緊的是醫治好大哥的傷勢。”

  高光道:“不錯啊!小弟也是這般想法,但是如何一個療法呢?那唯一的大夫,也被你放走了,你我不通醫理。從何下手?”

  黃榮道:“大哥是被一種歹毒的外門武功所傷,那老大夫,雖是名醫,但這一不見傷口,二不見病因的歹毒暗傷,要他如何下手?”

  高光道:“那咱們難道瞧著大哥傷重死去不成?”

  黃榮道:“咱們到‘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事隔十數年,怎知那老和尚還在那荒廟之中?”

  黃榮道:“若那眇目老僧,是位歸隱的武林高人,在無人發覺他息隱之地以前,當是不會離去。”

  高光躍下樹去,道:“說走就走,事不宜遲,多延一刻時光,大哥就少去一分生機。”

  黃榮道:“不行!此刻那福壽堡中,正派出大批人手,追尋咱們下落,咱們此刻趕往那‘小天王寺’,豈不是等於自暴行蹤?”

  高光道:“該當如何?”

  黃榮仰臉望天,沉聲說道:“但得皇天相助我們一臂,今夜陰雲無月才好……”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縱然是在黑夜之中行動,只怕也是難免和福壽堡中之人相遇,三弟請暫時調息一下,也許晚間,還難免和人動手。”

  高光聽他說的有理,應了一聲,盤膝而坐,就在那老榆樹之下調息起來。

  紅日西沉,夜幕低垂,密林中更是黑暗異常。黃榮抱起左少白,躍下老榆樹,低聲說道:“三弟,請把大哥捆在我的身上。”

  高光依言施為,撕下上衣,結成布索,把左少白綁在黃榮身上。

  黃榮又仔細的把‘小天王寺’的去向、方位、說了一遍,接道:“如是途中遇上強敵,咱們兄弟失散,三弟就自己找上‘小天王寺’,如若一日夜內不見小兄,三弟就不用等了。”

  高光道:“為什麼?”

  黃榮道:“如是小兄和大哥一日夜還未到那‘小天王寺’,必是遇上了什麼凶險,三弟就不用再等了,找一處隱密所在,安身立命……”

  高光急急接道:“咱們兄弟,福禍與共,兩位兄長,如是當真有了什麼不測之禍,小弟豈能獨生人世?”

  黃榮知他性格,如若再多勸他,反而有害無益,當下說道:“咱們走吧!”

  高光應了一聲,道:“小弟開道。”拔出雙筆,當先而行。

  兩人不敢由大道趕路,借夜色掩護,盡走荒徑野地,那“小天王寺”的路程,不過數十里,但兩人為了逃避敵人耳目,繞道奔行,足足走了兩個更次。

  那大夫說的不錯,“小天王寺”果是構築在一片荒涼的原野中,方圓數里內不見人家。

  兩扇緊閉的廟門,已然是黑漆剝落,望去黑白雜陳。廟門前兩棵高大的白楊樹,夜風中唰唰作響,更增不少荒涼、森陰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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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高光走上前去,舉手就要拍門。卻被黃榮一把拖住,低聲說道:“咱們越牆而入。”縱身一躍,抓住了牆緣,借力一個翻身,躍入牆內。

  高光緊隨身後,飛躍而入,低聲說道:“如若那老僧當真是息隱風塵的武林前輩,咱們這等越牆而入,豈不是大為不敬?”

  黃榮道:“如是他不願見客,聽得咱們打門之聲,避開不見,豈不是白費我們一番心機?”

  高光道:“說的是……”目光四下一轉,不見燈火,接道:“此廟雖然不大,但也不下數十間,咱們如何去找那眇目老僧呢?”

  黃榮道:“咱們只好逐間查看了。”

  語聲甫落,只聽一個沉重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駕臨荒寺,不知有何見教?”

  抬頭看去,只見數丈外,茫茫夜色中,似是凝立著一條人影。高光大步跨了過去,仔細一瞧,果見那老僧眇去了一目,忍不住“嗤”的一笑。那老僧輕輕嘆息一聲,道:“施主這般歡樂,不知是笑的什麼?”

  高光道:“晚輩想到能夠得見老前輩的慈顏,實乃不虛此行……”這一瞬間,他忽然看見那和尚雖然眇去一目,但法相莊嚴,不可輕侮,趕忙改口胡扯了兩句。

  黃榮快步趕了上來,抱拳一個深揖道:“老禪師慈悲,慈悲……”

  老僧獨目中神光一閃,道:“病的很厲害?”

  高光道:“我大哥內功精湛,寒暑不侵,如何會生病呢?他是受了內傷。”

  那老僧獨目中神光閃動,仔細的打量高光和黃榮一陣,道:“老僧和兩位素不相識,兩位怎會找上‘小天王寺’來?”

  黃榮道:“在下等受一位老前輩的指教,冒昧登門相訪,還望老禪師不吝一施妙手。”

  獨目老僧道:“什麼人?”

  黃榮沉吟了一陣,道:“在下不知那位老前輩的姓名……”

  獨目老僧突然厲聲接道:“你是不知道呢?還是不肯說出?”

  黃榮道:“那位老前輩,只指示我等來此求醫,並未告訴姓名。”

  獨目老僧仰臉望天,自言自語的說道:“你既然找上門來,老僧豈可傷我佛好生之德,拒不置理?”

  黃榮躬身接道:“老禪師慈悲為懷,晚輩等感激不盡!”

  高光道:“老禪師能療治好在下大哥之疾,我高光願拜在高僧座下為徒。”

  獨目老僧莞爾一笑,道:“老僧年近古稀,早已不收弟子了。”

  目光一轉,望著黃榮說道:“請隨老僧來吧!”轉身行去。

  黃榮、高光,緊隨那老僧身後,繞過一座大殿,進入了一座禪房之中,那老僧晃燃火摺子,點起一盞油燈。

  這座禪室,佈置的十分簡單,一張木榻、一個薄團和一架經書。

  獨目老僧伸手指指木榻,說道:“把他放在那木榻之上,老僧瞧瞧他傷勢再說。”

  黃榮解下身上佈索,放下左少白,高光卻取過油燈,高舉在手中。

  獨目老僧緩緩行近木榻,伸出食中二指,按在左少白腕脈之上,閉目不言,良久之後,才緩緩啟動獨目,臉色嚴肅的說道:“他是被人用‘陰風透骨掌’力所傷?”

  黃榮道:“和人對手之後,很久時間,才行發作。”

  獨目老僧說道:“他小小年紀,有此成就,實是難得的很。唉!也正因他內功精湛,受傷之後,仍能運氣和那陰寒之毒相抗,但又不知及時去運氣調息,逼出寒毒,讓那寒毒藉機侵入了內臟,致成此等絕症。”

  這“絕症”二字,有如一個鐵錘,敲打在黃榮和高光的心上,高光右手一鬆,手中油燈,直向地上摔去。獨目老僧,伸手一托,接住了油燈。

  黃榮黯然問道:“這麼說來,沒有救了麼?”

  獨自老僧道:“唉!老僧沒有把握,能否有救,那要看他的造化了。”

  黃榮道:“但得老禪師救了他的性命,弟子等感同身受。”

  兩行熱淚,奪眶而下。

  高光道:“俺們三兄弟,雖是異姓結拜,但卻福禍與共,生死同命,老禪師救他一人,也就是救了咱們兄弟三條性命。”

  獨目老僧道:“老僧既然答應了療他傷勢,自是盡我心力,但他內臟傷勢,太過嚴重,只怕非老僧之能可以挽回的了。”

  高光道:“老禪師醫道精深,如果救他不活,當今之世,再無人能救得活他了。”

  獨目老僧輕輕嘆息一聲,道:“他內臟的寒毒,雖然厲害,但並非絕無可救之法,只是缺少兩味藥物,使老僧無能為力。”

  黃榮道:“什麼藥物?”

  獨目老僧道:“唉!靈藥無地,一時間哪裡去尋?”

  黃榮道:“老禪師可否講出來聽聽,也使弟子等一廣見聞。”

  獨目老僧道:“講出來也是無用,兩位施主定要知道,老僧也只好說了……”

  他長長吁一口氣,獨目投注到木榻上,緩緩接道:“這位施主,乃老僧生平所見,骨骼最好的練武之人,可惜是天不假年,如若能讓他再活二十年,老夫可斷言,他必為當代武林中第一高手。”

  高光接道:“他要何等藥物,還望老禪師早些說出,我等亦可立刻分頭尋找。”

  獨目老僧道:“來不及了,老僧雖願盡我之能,不惜靈丹,護住他一口真元之氣,也不過使他延緩七日,七日時光,彈指即過,何處去拿兩味靈藥?”

  黃榮道:“老禪師請說出來吧,究系何物?”

  獨目老僧道:“第一味是紫炎花,此物屬火,可祛寒毒……”

  高光心中一動,道:“紫炎花?是何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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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獨目老僧回顧了高光一眼,道:“那紫炎花,色深紫,形如茉莉,生無時地,最是難尋不過。”

  高光心中暗道:“好像和我在林中采的紫花一般。”

  心中在想,口中卻忍不住問道:“那紫花可有香味麼?”

  獨目老僧搖搖頭,道:“就因它沒有香味,平常之人,見到它,也無法辨識,不知奇珍之物。”

  高光輕輕咳了一聲,道:“那紫炎花,鳥兒可肯食用麼?”

  獨目老僧目中奇光一閃,道:“在辨識奇草異花用途之上,人是難以和鳥兒比擬。”

  高光探手入懷,取出兩朵摘取的紫花,道:“老禪師瞧瞧這是不是你說的紫炎花?”

  那獨目老僧,一顧高光手中紫花,突然跳了起來,道:“不錯,不錯,這正是紫炎花,逐出寒毒的主藥,你在哪裡摘取的?”

  高光道:“老禪師如能療治了在下大哥的傷勢,在下願帶老禪師去採取此花。”

  獨目老僧緩緩坐了下去,道:“阿彌陀佛,老僧坐禪四十年,怎的仍未能消除那貪嗔之念?”

  黃榮看他端然而坐,法相莊嚴,心中大為吃驚,暗道:“如若這老和尚固執起來,不再管這些凡俗中事,那可是一樁大為麻煩的事。”當下急說道:“老禪師,這紫炎花既然有了,想必可以療治他的傷勢了?”

  獨目老僧道:“還缺一味主要藥物。”

  獨目老僧望了高光一眼,道:“此物雖不比那紫炎花生無時地,但說起來,也不是容易取得。”

  黃榮心中暗道:“他口氣說的這般緩和,想必是大有商榷餘地。”急急接道:“還望老禪師指示在下等一條明路。”

  獨目老僧道:“三百年以上的金尾鯉魚。”

  黃榮一皺眉頭,道:“大鯉魚倒是可以找到,只是三百年,要如何才能辨識出來?”

  獨目老僧道:“鯉分十三種,貴友的傷勢,只要一種金尾鯉。”

  黃榮心中暗道:“在我記憶之中,鯉魚尾,似乎都是金色的。”

  那獨目老僧似是已猜想到黃榮心中疑問,不待他問出口,就搶先說道:“老僧所說的金尾鯉,是十三種鯉魚內的一種,尾部生有一條金線,年代愈久,那金線愈發明顯,正稱應該謂之‘金線鯉’才對,但俗稱卻叫金尾鯉。”

  §第十六章 紫花金線鯉

  黃榮道:“弟子毫無辨識之能,就算找著了也是不能辨認。”

  獨目老僧道:“此物十分難找,也確不易辨認。”

  高光急急說道:“老禪師這般說來,縱有紫炎花,也是無能救在下大哥之命了?”

  獨目老僧閉目不語,渾如未曾聽到高光之言。

  高光心中大怒,暗道:“你這老和尚,不吃敬酒吃罰酒,救不了我家大哥,你也不用活了。”伸手向老僧腕脈之上抓去。

  黃榮右掌一掠擋開了高光右手,暗施傳音之術斥道:“他武功何止強勝咱們十倍,你毛手毛腳,可是想自討苦吃麼?”

  只見那獨目老僧臉上肌肉跳動了一陣之後,緩緩睜開雙目,道:“你們既然取得紫炎花,足證貴友是命不該絕,致於那金尾鯉,老僧倒是可以指明一條去路,致於你們能否取得,老僧就不能管了。”

  黃榮道:“老禪師多多指點,我等是感激不盡。”

  獨目老僧緩緩說道:“兩位留心了,老衲只說一次,不管兩位聽明白沒有,不許多問,縱然要問,老衲也不會再說第二次了。”

  高光心中忖道:“哪有這種事?要說就說,不說算了!哪裡有說了之後,卻迫著一次聽明白。”還待反口質問,那獨目老僧,已自開口,說道:“由此北行四十里,有兩株古老的桑樹,由兩株老桑之間穿過,走近了一條深草掩蔽,略可辨識痕跡的小徑……”

  高光重重咳了一聲,打斷了老僧之言。

  獨目老僧搶先說道:“老衲有言在先,不許多問,只要插一句口,那就請立時攜帶貴友離此!”說的神態嚴肅,語氣堅決,果然駭的高光噤若寒蟬,不敢多問。

  只聽那老僧接道:“你們大約要走上一個時辰多些,可見到一座突出的懸崖,在那懸崖有一座茅屋,不論那屋中之人,如何辱罵你們,切不可和他們衝突。越過那茅屋,再繞行六七里,就到了山頂之上。那座山頂之間,有一座五丈方圓水潭,潭中養有兩條金尾鯉魚,切記不可貪多,取得一條就走。”

  黃榮只聽得心中大為奇怪,暗道:“這老僧也是奇怪的很,既然說了,要結仇已經結下,何以又不肯說個明白出來?”

  那老僧獨目眨動了一下,道:“時光不早了,諸位之中,要動身的也該動身,休息的也該休息一下了。”

  黃榮突然一抱拳,道:“我等此行,如有什麼不測之禍,還望老禪師多多照顧在下大哥。”

  獨目老僧道:“竭盡我能,保他之命。”

  黃榮道:“但得禪師一言承諾,我等亦死的放心了。”轉身大步而去。

  高光本還有很多話要講,但又怕一耽誤,追不上黃榮,只好急急趕了出去。

  兩人依照獨目老僧指示,記清了方向,北行四十里,果然見到兩棵老桑樹。

  由兩樹之間瞧去,果然隱隱可見到一條行人踏過的痕跡。

  黃榮心中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當先向上走去。

  這時,天色已經是日上三竿時光,高光當先,黃榮居後,登山而去。

  所有的經過情勢,都如那獨目老僧之言,走了一陣,到了一個突出的懸崖之上。一座茅屋,就在那懸崖之間,剛好擋住兩人的去路。

  茅屋建築的十分整齊,木門大開,但卻不見人蹤。

  兩人正待越屋而過,突聽茅屋內傳出一個老邁尖銳的女子聲音道:“兩位是干什麼的?”

  黃榮道:“咱們是登山游耍來了。”

  那女子冷笑一聲,道:“兩位不錯啊!竟還有心情賞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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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 11:40:20 |只看該作者
八九

  黃榮突然想起那獨目老僧之話,不再理會那屋中之人,牽著高光,繞過茅屋,徑向山頂奔去。

  這一段行程中,早已無路可走,盡都是荒草、怪石,兩人施展輕功,一口氣攀登峰頂。

  迎面吹過來一陣山風,挾著醉人的涼意。抬頭看去,果然有一座五六丈見方的水潭。

  在水潭兩邊,有一座山石堆砌的石屋,一艘小船,系在那室外小松上。

  黃榮急步奔了過去,只見那石室雙門緊閉,外面鐵環扣鎖,想是那石室中人,不在家中。

  高光仔細看去,發覺那潭水不過三尺深淺,清澈見底,水裡游著無數奇形怪狀的魚,大都是自己生平未見之物。兩人劃動小舟,繞潭穿行,一心要找那金尾鯉,也無暇欣賞那些怪狀奇魚。

  小舟劃到東面崖壁間,潭水突深,瞥見一條全身赤紅、尾上金線耀目、長約尺許的鯉魚,浮出水面。黃榮強自按下心頭狂喜之情,暗中禱告道:“大哥命不該絕,尚望皇天相信!”突然伸手,向那金尾赤鱗的魚抓去。

  在他想,這金尾鯉定然是滑溜無比,不是撲捉得住的。哪知事情卻是大大的出人意外,那金尾鯉竟是動也不動停在水面,被黃榮輕輕易易的抓入手中。

  高光目光一轉,發覺船尾處,放著一個木桶,順手取過,舀了一桶水,道:“把魚兒放進去吧!咱們連這木桶帶走,回到‘小天王寺’去,只怕金尾鯉還不會死。”

  黃榮流目四顧一眼,道:“但願那茅屋中沒有伏兵才好。”說話之間舟已靠岸。

  黃榮系好小舟,低聲向高光說道:“小兄開道,你提著鯉魚,走在後面,萬一有人攔截時,由小兄迎敵,三弟以最快的速度,把這金尾鯉送回‘小天王寺’去。”

  高光道:“這個小弟記下了。”

  黃榮似是預感到要有一場惡戰,“唰”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劍,當先開道。高光手中提著木桶,緊隨在黃榮身後,一陣急奔,臨近那攔道茅屋。

  但聞那茅屋中傳出一個蒼老尖銳的聲音,道:“好啊!你們是偷那老不死的魚兒,怎不早些告知老身一聲?讓老身也去捉它幾尾瞧瞧。”

  黃榮低聲對高光說道:“如此人一旦現身,我和她糾纏之時,兄弟要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山去,不用管小兄如何了,你一直奔回‘小天王寺’就是。”口中應道:“咱們不知老前輩也有這般的雅興,如是早知道了,定然要請老前輩同去走走。”

  那蒼老的聲音,重又傳了出來,道:“你們偷了那老不死的幾尾魚?”

  黃榮心中暗忖道:“聽這婦人的口氣,似是和山頂上養魚人的關係頗不平凡,說話必得小心一些才是。”

  心念一轉,緩緩答道:“在下等只取了一條。”

  室中又傳來那蒼老的女子聲音,道:“為什麼只取一尾呢?”

  黃榮道:“一尾已經足足夠用,多取了豈不是損人不利己了麼?”

  忽聽一陣輪聲滾動,那茅屋室門中陡然出現了一座輪車。輪車上端坐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嫗,手握竹杖,銀發飄風,只是臉色一片蒼白,想是久年未曾見過陽光所致。

  只見她舉起左手,招了一招,道:“過來,給我瞧瞧你們抓的什麼魚?”

  黃榮藉機回過頭去,暗施傳音之術,道:“三弟請看我的舉動,我如一和那老嫗動手衝突,你就立刻上路。”

  高光應了一聲,兩人齊步向前走去。

  那老嫗由輪車上探頭過來,瞧了高光手中木桶一眼,道:“這金線鯉雖然名貴,卻是一點也不好玩。”

  高光心中答道:“咱們要用來救大哥之命,哪一個要管它好不好玩?”

  黃榮站在一側,暗運功力戒備,只要那老嫗稍一出手,立時將以迅猛之勢,反擊過去。

  只見那白髮老嫗輕輕嘆息一聲,道:“可是那老和尚,指示你們來的麼?”

  黃榮道:“老前輩說的哪位老禪師?”

  他聽這老嫗,一開口就指出他們背後指使之人,心中大駭,忍不住質問一句。

  那老嫗點頭一笑,道:“如是老身猜的不錯,該是‘小天王寺’中的老和尚。”黃榮、高光,似是突覺被人打了一拳,不禁一陣愕然。

  那老嫗微微一嘆,道:“你們不用再對我多生疑心……”倒轉車輪,隱入那茅室之中不見。這變故,倒是大大出了兩人意料之外,顯然那老嫗並無攔阻之心。

  黃榮對著那茅屋一抱拳,道:“晚輩等謝領了今日之情,他日有機會,定有一報。”不容那老嫗再多答話,護在高光身後,一口氣跑回了天王寺。那獨目老僧,仍然在原地打坐,而且仍然是原來的姿勢。

  黃榮恭恭敬敬的欠身一禮,道:“幸未辱命,晚輩已取回那金尾鯉來。”

  那老僧緩緩睜動了一下獨目,道:“拿給老僧瞧瞧。”言下之意,似是仍然有些不信。

  高光遞過水桶,道:“老禪師請過目!”

  那老僧獨目投注在木桶中,良久之後,才道:“果然不錯……”

  目光一轉,望著高光、黃榮說道:“你們退出去吧,最好能在這‘小天王寺’外,找一處高峻的地勢,可見四周情勢,如若發現有生人趕來,快來報知老僧。”

  黃榮道:“在下等就此告別。”高光低聲對黃榮說道:“那老和尚心情似是突然間變得緊張起來。”

  黃榮道:“也許和咱們找回這條金線鯉魚有關……”

  高光道:“不錯,那茅屋中的女人就能猜想到是他指點咱們,何況那失魚的人?”

  黃榮道:“咱們把它殺了,早些讓大哥服下,那人縱然趕來,也是無法可想。”忖思之間,遙見一道塵煙滾滾而來。

  黃榮吃了一驚,道:“來得好快,咱們得攔住他,不讓他闖入廟中才行。”當先向來路繞了過去,藏在一株大樹之後。高光另選了一株大樹,兩人布成了合搏之勢。

  只見來人漸近,人馬都清晰可見。一匹通體雪白的健馬,全身上下不見一片雜毛,只有一對眼睛,卻泛出金紅之色。

  再看馬上人,又出乎兩人的預料之外,竟然是一位全身綠色勁裝的少女。只見她輕勒韁繩,策馬緩緩而行,遙向寺院後門踏去。黃榮輕輕咳了一聲,由一株大樹後轉了出來,攔住了去路。

  那綠衣少女一收韁,白馬完全停了下來,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無緣無故,為何攔我去路?”

  黃榮心中忖道:“話是不錯,但我絕不能讓你闖入廟中,延誤了大哥療傷的時間。”他自知理屈,只有和人打馬虎,當下又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從何而來?到這荒涼所在,要找哪一個?”

  那綠衣少女柳眉聳動,似要發作,但卻又忍了下來,打量了黃榮一眼,道:“那座廟可是叫‘小天王寺’?”

  黃榮道:“不錯!”他衝口而出,說出來,心中已然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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