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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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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1 11:09:15 |只看該作者
七〇

  黃榮插口說道:“你們可是把那黃姑娘囚在雪峰山了?”

  黃燕道:“沒有,她自願留在那裡,無人強行留她,她隨時隨地都可以走。”

  左少白道:“這麼說將起來,那真正的黃姑娘是和你們合謀了?”

  突聽一陣馬嘶,傳了過來。黃燕心中大急,道:“莫要是關王門派人追來,咱們得快些找個藏身之處。”

  左少白只覺個中情形,複雜至極,心中疑雲重重,百思難解,一時間亦不知如何處理才是。

  秋娟急急說道:“二里外有一片樹林,可以藏身,三位快請上車吧。”

  此時此情,左少白實也無法推拒,只好登上馬車,他已上車,黃榮、高光也隨著上了馬車。

  秋娟卻不肯登車,牽著馬韁,帶路疾奔。果然行約二里左右,道旁有一片雜樹林。秋娟帶路,兩輛馬車,一齊轉入林中。就在幾人剛剛藏好,得得蹄聲,已入耳際,幾匹風馳電掣般的快馬,越林而過。

  左少白凝神聽那馬蹄聲,消失不聞,長長吁口氣道:“我們該走了。”

  一語甫落,又是一陣疾急馬蹄聲傳了過來,狂風一般的擦林馳過。黃燕輕輕一皺眉頭,低聲對秋娟說道:“岳陽城發生什麼事?”

  左少白不自覺的接道:“被‘仇恨之劍’攪皺了一池春水……”得得蹄聲,自遠而近,打斷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馬蹄聲在林旁陡然停下,似是這一群來人已發覺林中藏的有人。黃燕低聲說道:“如其讓他們搜出來,倒不如自行出動的好。”回目一顧左少白,緩步向外行去。

  林外,並立著四匹高大的長程健馬,馬上人一色疾服勁裝,背插單刀。八雙眼睛,神光閃動,凝注在黃燕和左少白的身上。

  黃燕打量四條大漢一眼,突然微微一笑,道:“四位可是‘泰山四把刀’麼?”

  四人微微一愕,那左首大漢接口道:“不錯,正是咱們四兄弟。恕在下眼拙,不識姑娘。”

  黃燕道:“小妹黃燕,江湖無名小卒,說出來,四位也不會認識。”

  “泰山四把刀”神態十分尷尬,相互望了一眼,仍是那左首大漢說道:“原來是黃姑娘,咱們兄弟久仰大名了。”

  這四人顯然並不識黃燕,只是覺著被人一眼叫出姓名,自己卻認不出對方為誰,大覺損傷顏面,隨口應了一句。

  黃燕喜氣洋溢,嬌聲說道:“四位能知得小妹之名,那真是小妹之榮。”

  左首大漢似是“泰山四把刀”的首腦,一直由他一人和黃燕答話,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好說,好說,黃姑娘言重了。”他雖是不識黃燕,但一下改不過口,只好硬著頭皮硬認下去。

  黃燕根本不給他們思考的機會,接著說道:“小妹久聞貴兄弟風、雲、雷、雨四絕刀,開創刀法中的新境,分則各擅絕妙。合則變化萬端。小妹有幸,今宵得見四位。”

  “泰山四把刀”,聽得個個瞪大了眼睛,做聲不得。原來風、雲、雷、雨,不但是“泰山四把刀”的絕技之名,也是他們四兄弟的名號,這黃燕一口氣,把他名字和仗以爭霸江湖的絕技全說出來,四人如何不聽得驚心動魄。

  半晌之後,才見左首第二人,一抱拳,道:“兄弟古云,請教黃姑娘?”

  這古云乃“泰山四把刀”的謀士,素以機智見稱。

  黃燕微微一笑,道:“古兄有何見教?”

  古云道:“黃姑娘對咱們兄弟,似是熟識得很?”

  黃燕道:“貴兄弟大名震動江湖,小妹焉有不識之理。”

  古云乾笑了兩聲,道:“黃姑娘誇獎了,咱們兄弟薄有虛名而已……”語聲微微一頓,冷然接道:“不過,咱們兄弟卻是記不得幾時見過姑娘了。”此人神態冷靜,顯然已不為黃燕言語所動。

  黃燕緩緩回過頭去,瞧了左少白一眼,緩緩問道:“我說的不對麼?”

  左少白一時間不知她用心何在,呆了一呆,道:“什麼事?”

  黃燕道:“泰山四雄,風、雲、雷、雨四絕刀,一向為武林同道稱讚,許為獨步武林絕學,刀法一門罕有其匹,對是不對?”

  左少白一皺眉頭,道:“那倒未必了,少林派有一十八路神刀,素有威名,但也不敢自稱刀法中的絕學。”

  只聽那最右一個大漢,怒聲吼道:“好小子,竟敢這等藐視咱們兄弟,你倒說說看,哪一路刀法才堪稱絕江湖?”

  “泰山四把刀”中,以老四古雨脾氣最為暴躁,也最為自負,聽得左少白批評四絕刀法,稱不得江湖絕學,不禁心頭髮火。

  左少白望了四人一眼,道:“諸位可曾聽過向老前輩向敖之名麼?”

  古云訝然說道:“你是說‘寰宇一刀’?”

  左少白道:“只有他老人家一招刀法,才配稱得為刀法中的絕技。”

  古雨怒聲喝道:“那向敖早已死去,霸刀絕技,早已失傳,世間已無此技。你這小子信口雌黃,嚇唬哪個?”

  左少白道:“誰說那向老前輩死了?”

  古云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那‘生死橋’麼?”

  左少白道:“‘生死橋’天下聞名,武林中有誰不知?”

  古云道:“數十年前……”上下打量了左少白兩眼,接道:“那時間大概你還沒有出世。”

  左少白冷冷接道:“怎麼樣?”

  古云哈哈一笑,道:“天劍、絕刀,齊名江湖,刀劍輝映,盡掩江湖,五十歲以上的人,或有緣見上兩位世代怪傑一面,咱們泰山四兄弟,雖無緣見過那天劍、絕刀之面,但總還聽過兩位老前輩的名聲,像你這點年紀,出世之日,兩位老人有已經越渡‘生死橋’,久不在江湖露面,這兩位老前輩,已經數十年沒有消息,別說你這娃兒了,就是當今武林中,九大門派掌門,只怕也不知這兩人的生死之事。”

  左少白一聽他提起九大門派,不覺間勾起滅門之恨,冷笑一聲,道:“九大門派掌門人又能如何?區區在下,就沒有把他們看在眼中。”

  “泰山四把刀”的老大古風,放聲一陣大笑,道:“好小子!有志氣,就憑你這一句話,咱們泰山四兄弟,就要交你這位朋友。”

  左少白反而有尷尬之感,訕訕一笑,道:“好說,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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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3-31 11:09:30 |只看該作者
七一

  古云一拱手,改顏相向的說道:“還未請教兄台貴姓?”

  左少白道:“在下左少白。”

  古云道:“十餘年前,這岳陽附近,有一座白鶴堡,堡主也是姓左……”

  左少白心中一陣激動,接道:“左堡主怎麼樣?”他生恐那古云口出不遜之言,辱及亡父。

  古云道:“那左堡主實在稱得起一位梟雄人物,一舉殺死了四大門派中掌門人,此事震動江湖,有如巨浪滔天,使整個江湖上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震動。九大門派連手傳書天下,各以鎮山絕藝傳獎那生擒或格殺左氏一家的人,四門、三派、兩大幫,全都參與其事,那左堡主可算得仇蹤滿天下,寸步難行,但仍被他逃亡了八年之久。”

  左少白道:“貴兄可也曾參與了那場追殺左氏一家之戰麼?”

  古風道:“咱們兄弟,對那左堡主的膽氣,十分敬佩,在那各路英雄苦苦追蹤之下,仍支持了八年之久,這份豪毅之氣實非常人能及。”

  左少白自記事以來,第一次聽到人頌讚他的父親,心中大為歡喜,暗道:“原來武林當中也有佩服我爹爹英雄之人。”

  只見古風一拱手,道:“咱們兄弟受人函邀而來,而且必得五更天之前趕到,不能和左兄多事盤桓,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帶轉馬頭,放騎而去,古云、古雷、古雨緊隨而行,但聞蹄聲得得,片刻間蹤影不見。

  左少白回頭望了黃燕一眼,道:“姑娘當真狡猾的很!”

  黃燕盈盈一笑,道:“為什麼?”

  左少白道:“姑娘無緣無故的把一場是非,推在我左某身上,這嫁禍於人之計,倒是高明的很如是左某和泰山四兄弟衝突起來,姑娘好坐山觀虎鬥。”

  黃燕笑道:“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不當面揭開?”

  高光怒道:“咱們盟主鐵血英雄,縱然明知中了你的奸計,也是不能示弱。”

  黃燕兩道清澈的眼神,盯住在左少白身上,道:“他說的可對麼?”

  左少白別過頭去,避開她目光,道:“在下是剛剛想到。”

  黃燕格格一笑,道:“你很坦誠,不失磊落君子之風……”笑容忽然一斂,接道:“眼下有兩條路,可供三位選擇,一條是三位放手而去,不用管我閒事,今日之情,我日後必有重報。”

  高光道:“不行,請教第二條路?”

  黃燕道:“三位請亮兵刃,實時出手。”

  高光道:“打架麼?”“唰”的一聲,抽出一對判官筆。左少白一揮手,攔阻了高光,道:“姑娘聰慧、膽氣,處處過人。”

  秋娟接過:“我們姑娘被人稱為女諸葛,自然聰慧過人了。”

  左少白道:“原來如此……”輕輕咳了一聲,接道:“咱們和姑娘無怨無懼,也不願和姑娘結仇,只是心中幾點疑團不明,還得姑娘說個明白。”

  黃燕冷冷說道:“你說吧!我能答覆的,必將儘量說明,如是不能答覆,你問了也是白問。”

  左少白道:“姑娘何以知得在下身份,而以先父母的遺像相贈,用心何在?”

  黃燕道:“白鶴堡被屠一事,武林中無人不知,當今武林,都知錯在那白鶴堡主,但我卻覺出其中必有隱情,料想白鶴堡老堡主,必然含有冤情,料想那預佈陰謀,編織的絲絲入扣,無知世人難解隱跡,造成白鶴堡數百人含冤而死的慘局,如我能早生二十年,定能阻攔這一幕武林奇冤慘劇,但時不我與,只有懷古感嘆了。”

  左少白道:“就算姑娘早生二十年,但一人之力,如何能阻擋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的浩大聲勢?”

  黃燕道:“其事經過,破綻重重,如若有人能在天下英雄夜屠白鶴堡前,當場揭發疑團,是否可阻止那慘局上演?”

  左少白嘆息一聲,道:“可惜姑娘晚生了二十年。”

  黃燕接道:“我在關王門掌門遺物中,瞧到了那左堡主的遺像,又從你身上搜出了白鶴門的掌門金劍,聯想你可能是白鶴門中人物。”

  左少白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黃燕道:“因此我把那左堡主的遺像,交給了你,那時,我倒未想到你竟是那左堡主的公子!”

  左少白輕輕嘆息一聲,道:“什麼事,說完了,都是這樣簡單!”

  黃燕道:“你能在雙目被掩中,避開我數劍之多,足見武功高強,當時我處境險惡,不得不借重三位之力,故意說些模棱兩可之言,使你無法解得言中之意,一旦動起手來,使你不得不出手助我。”

  左少白道:“你既然不是真的黃燕,為什麼要運走那關王門上代掌門法體?”

  黃燕笑道:“你相信那棺木中,當真是一具屍體麼?”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怎麼?你可是把那黃老前輩的屍體移出來了?”

  黃榮道:“在下心中早有此疑,果是不出所料。”

  左少白嘆道:“姑娘假冒黃燕之名,運用心智,巧作安排,進入那關王門中,真正用心,就是那座關王像麼?”

  黃榮接道:“還有那棺木中存放之物。”

  黃燕兩道清澈的目光,緩緩由兩人臉上掃過,道:“那關王像,確是一件很珍貴的寶物,不過,我卻是瞧不出來它的寶貴之處,至於那棺木中存放的何物,我亦未曾瞧過……”

  左少白奇道:“你也未瞧過?”

  黃燕道:“不錯,我也未曾瞧過。”

  左少白道:“姑娘之意,可是說在你幕後,還有著一位指揮你的人物?”

  黃燕眼珠兒轉了一轉,道:“日後你如有暇,請到雪峰山盤桓幾日,或可有助你瞭解內情。”

  高光道:“雪峰山遼闊數百里,咱們就是真的去了,也是無處找你。”

  黃燕道:“三位一進雪峰山,我就可以接到了訊息,自然會遣人相迎。”

  左少白臉色一整,肅然說道:“在下的身份,已為姑娘所知,只是此時此刻,還不願傳揚於江湖之上,因為一旦傳出,勢將引起江湖上一場風暴,不知將有多少無辜之人,被捲入是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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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 11:37:32 |只看該作者
七二

  黃燕道:“好!咱們彼此守秘,互不相礙。”翻身一躍,縱上馬車揚鞭馳馬而去。

  黃榮低聲說道:“盟主,當真要放走她們麼?”

  左少白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道:“除非咱們要存心取那關王像和車中棺木,否則只有放走她們一途。”

  黃榮道:“細細想來,確也如此,不過,咱們應該啟開那棺木瞧瞧,裡面究竟是何物?也好破去心中疑團。”

  左少白淡淡一笑道:“如若那棺木中存放之物,咱們都很喜愛,咱們要不要搶?”

  黃榮怔了一怔,道:“大哥說的不錯……”突聞蹄聲得得,奔馳而來。

  左少白一皺眉頭,道:“這岳陽城中,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閃身隱入了樹林之中。

  三匹快馬疾奔而至,馬上三個黑衣大漢,鞍前各自橫著一具屍體。

  左少白目力過人,一眼之間,已瞧出那屍體前胸之上插著一柄短劍,不禁愕然一震,暗道:“又是‘仇恨之劍’。”

  馬行如風,一閃而過,眨眼間得得蹄聲已到數丈之外,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左少白緩步而出,仰望星辰,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又是‘仇恨之劍’。”

  黃榮道:“看將起來,這個岳陽城,都已被那‘仇恨之劍’的恐怖氣氛籠罩。”

  左少白只覺腦際,靈光閃動,緩緩說道:“不錯,很多武林高手,趕來岳陽,只怕都和此事有關,而那‘仇恨之劍’,又似和我們白鶴堡有著關係。”

  黃榮一躍而起,道:“是啊!此事咱們非得查個明白不可。”

  經那左少白一提,黃榮和高光,都想起那日在白鶴堡所見的事。

  左少白道:“白鶴堡被屠慘事,轟動了整個武林,只怕有人假借這一段武林慘案,興風作浪。”忽聽哭聲哀淒,劃破夜空傳了過來。

  黃榮低聲說道:“盟主,快躲起來,深更半夜,決不會有人出殯,只怕這哭聲也和那‘仇恨之劍’有關。”

  三人剛剛隱好身子,那哭聲已到林邊道旁,只見四個黑衣大漢,抬了一具棺木,一個全身孝衣的婦人,右手扶在棺木之上,哭聲哀淒,有如鮫人夜泣,劃破了夜的沉寂。

  在那少婦身後,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懷抱靈牌,身著麻衣,緊隨那棺木而行,兩個臂上纏著白布的少年,一左一右,緊隨相護。

  數十個佩孝男女,緊隨那童子身後而行,每人的臉色上,都是一片肅然。

  高光低聲對黃榮說道:“你一向料事如神,這次卻是沒有猜準。”

  黃榮道:“什麼事?”

  高光道:“這明明是一場出殯喪事。”

  黃榮搖搖頭,接道:“你仔細瞧瞧那些佩孝的男女再說。”

  高光凝聚目力望去,果然發覺那些披孝男女中,長衫之內,都暗自帶了兵刃,不禁一皺眉頭,道:“又被你料中了,咱們如能混入那些帶孝的男女中,就不難查明真相了。”

  黃榮一掌拍在高光肩上道:“好主意,好主意,三弟高才,實叫小兄難及。”

  幸得那少婦哭泣之聲甚大,掩去了所有的聲音,黃榮的呼喝,也未引起那些身披孝衣的男子注意。

  高光回頭瞧了左少白一眼,低聲問道:“盟主之意如何?”

  左少白道:“很好,目下這一帶武林道上,似是正在掀起一陣風波,咱們兄弟極易引起人的誤會,混入這些人群之中,倒可少去不少麻煩。”

  黃榮道:“眼下的難題,如何能取得三身孝衣?”

  左少白道:“先把兵刃藏好,混入人群之中再說。”

  原來這群披孝的人數很多,而且行列零亂,無人管事,竟被三人借夜色掩護,混了進去。

  那黃榮為人,最是細心,想到天色大亮之後,這身衣著,必將引起人的懷疑,必得在天亮之前,設法取得三套孝衣,穿將起來,以遮去本來面目。

  §第十三章 智闖福壽堡

  左少白等三人混入披麻帶孝男女行列之中,黃榮暗中留心查看了一遍,竟是找不出多餘的孝衣。

  目下的情勢很明顯,如若左少白和黃榮欲想取得孝衣,只有設法從這些隨行戴孝的人群中身上脫下,當下施展傳音之術,低聲對左少白道:“咱們必得在天亮之前,設法取得一套孝衣。”

  左少白也施展傳音之術,答道:“如若因此傷了三條人命,那未免太毒辣了。”

  黃榮道:“如是咱們點了他們的穴道,脫下他身上的孝衣。”

  左少白搖頭說道:“不行,如若留得三人命在,豈不是掩耳盜鈴,必得另想辦法才好。”

  兩人雖然施展傳音之術交談,別人無法聽得,但兩人竊竊私議之舉,卻已引起了別人疑心,一個三旬左右的中年大漢,陡然向兩人走了過來。

  左少白反應靈敏,心知再不下手,只怕要立時揭穿真像,當下來不及多作思考,右手疾翻,一把扣在那大漢脈門之上,左手早已覷準部位,點向那大漢啞穴。

  那大漢料不到左少白出手如此之快,右腕脈穴被扣,還未來及呼叫,啞穴已被點中。

  黃榮身子一側,行在兩人側面,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此時,那少婦的哭聲,更見淒涼,靜夜中傳了老遠,那棺木行進的速度,也加快了甚多,似是要在預定的時間之內,趕到約定之處。

  左少白五指緊扣那大漢右腕,和他並肩而行,口中卻冷冷說道:“你如妄動掙扎之念,我只要出手一指,立可把你置於死地。”

  那大漢口不能言,但左少白從他雙目中瞧出那乞求光芒,登時心中一寬,接道:“我們並無惡意,兄台也不用多心。”手中勁力暗加,那大漢頓覺半身發麻,舉步艱難。

  高光緊隨在兩人身後,伸出雙手去頂在那大漢後背上,助他們向前行。

  左少白看那大漢滿臉痛苦之情,似已不堪折磨之苦,暗中一鬆指勁,那大漢身上麻木立消,人已可自動舉步而行。

  他口不能言,只好瞪著一雙眼睛,望著左少白目光之中充滿著詢問之意。

  左少白輕輕咳了一聲,施展傳音之術,說道:“在下有幾件不解之疑請教兄台,如是兄台允和在下合作,請把頭點上三點。”

  那大漢依言點頭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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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 11:37:41 |只看該作者
七三

  左少白道:“此刻咱們兄弟,需得三身孝衣,以掩人耳目,不知兄台是否有辦法取得?”那大漢又點了點頭。

  左少白道:“在下先放開兄台腕脈,請替我們取回孝衣之後,我再行設法解卻兄台啞穴。”那大漢又自點了點頭。

  左少白道:“我這點穴手法,乃獨門密傳的絕技,當今之世,除我之外,再無人能夠解開我點的穴。”五指一鬆,放開了那大漢。

  那大漢回顧了左少白一眼,突然加快腳步向前走去,只見他在人群中閃了幾閃,人已不見。

  左少白大為憂慮的說道:“如若此人洩漏咱們身份,只怕立刻要引起一場慘殺。”

  黃榮道:“他啞穴未解,有口難言,倉促之間,也無法表達心意,只要咱們能夠隨時在他身後監視,就不難使他心神受束。”

  左少白道:“咱們未著孝衣,如若在人群之中穿來穿去,只怕要引起別人疑心。”

  正自憂慮,忽見那大漢匆匆走了回來。走近左少白身前,微微撩起衣襟,取出三方白巾,遞了過去。這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那大漢舉動又十分小心,也未引起別人注意。

  左少白匆匆接過三方白巾,分給了黃榮、高光纏在腰上,推活那大漢穴道,但右手五指,仍是緊緊扣著他的脈門,低聲問道:“那白衣少婦,是何許人物,棺木之中,屍體是誰?”一面減低行速,故意落後數丈。

  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道:“棺木中的屍體,乃是七星會江南總分堂堂主宇大方,那白衣少婦是宇夫人。”

  左少白道:“那宇大方怎麼死的?”

  那大漢道:“在下還未親自看到屍體,但聽說似是一柄‘仇恨之劍’所傷。七星會江南總分堂出了這件慘事之後,立時以飛鴿飛報總堂,總堂亦為此事震動,派出了三位大護法,由會堂堂主率領,趕來岳陽,處理此事。據說,七星會主亦將隨後趕到。”

  左少白道:“有道是屍不離寸地,這宇大方既是死在江南總分堂中,為什麼要連夜運屍他往?”

  那大漢道:“詳細情形,在下亦不清楚,好像總堂中飛鴿傳訊指示,要那宇夫人把屍體送往指定之處。”

  左少白察言觀色,覺得他不是謊言,心知再追問也是無益,當下轉變話題,道:“你可是七星會中的人麼?”

  那大漢道:“在下雖在七星會江南總分堂中執役,但卻尚未入會。”

  左少白道:“你即未入會,為何能在總分堂服役呢?”

  那大漢望了左少白一眼,道:“你是什麼人?和七星會有關連麼?”

  左少白搖搖頭,道:“沒有,江湖上任何門派,都和在下無關。”

  那大漢道:“既是未捲入江湖上恩怨,你何苦要蹚這次混水?”

  左少白道:“這岳陽城近日中,似是正在掀起一場風暴,很多武林中人,都湧入此地,我們兄弟雖和門派紛爭無關,但亦難免被人誤會,適才連遇麻煩糾纏,見諸位一行人多勢眾,故而混了進來,希望因而減少一些無謂之爭。”

  那大漢半信半疑的說道:“原來如此。”

  左少白道:“在下相信兄台,決不致洩漏我等行蹤。”

  那大漢沉吟了片刻,說道:“眼下隨行之人,除了總分堂中的幾位護法之外,還有那宇堂主和宇夫人的親屬,行列中的人物,十分複雜,三位小心一些,或可不致洩漏行蹤。”

  左少白心中奇道:“此人和我等萍水相逢,何以竟然如此相助?”口中卻連連說道:“多承指教。”

  那大漢望了左少白一眼,欲言又上,大步向前走去。

  左少白緊隨他身後,暗中運功戒備,只要發覺那大漢一有洩漏隱密之險,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方法,出手點他穴道。

  又行了約頓飯工夫之久,到了一處高大的莊院所在。那白衣少婦,已然住了哭聲,喝令放下棺木,直向那莊院之中走去。此時,東方天際已然泛現出一片魚肚白色,晨光中景物已清晰可見。左少白和黃榮、高光,怕被人識出馬腳,儘量避開別人的耳目。

  等了片刻,忽然一個身佩單刀的少年,大步走來,高聲說道:“諸位請隨在下入莊院待茶。”當先轉身,帶路而行。

  左少白等隨在人群中,步向那高大的莊院。只見一個金字匾額,橫在黑漆大門上面,寫的“福壽堡”三個大字。進了黑漆大門,是一座深長廣闊的院落,兩盞氣死風燈,高挑在二門前面。

  那身佩單刀的少年,帶頭進入了右側一列廂房之中,說道:“這幾日咱們福壽堡中,來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房舍不敷應用,只有屈駕諸位,在這大廂房中休息一下了。”

  說完之後,目光炯炯掃掠數十個佩孝男女一眼,一皺眉頭,道:“諸位之中,可有管事的麼?”

  只聽一聲輕咳,人群緩緩走出一個五旬上下的老者,頭戴白巾,腰帶素帕,拱手說道:“夫人去時未曾交代,在下等還待等候夫人令下。”

  那佩刀少年一抱拳,道:“請教兄台大名?”

  那老者道:“在下樑子平。”

  佩刀少年道:“兄弟吳先基。”

  梁子平道:“原來是吳兄。”

  吳先基道:“不敢,不敢,兄弟是拜在大堡主的門下,梁兄如何稱呼?”

  梁子平道:“兄弟在七星會江南總分堂中職司護法之位。”

  吳先基道:“原來是梁護法,失敬失敬!”

  梁子平道:“吳兄言重了……”目光一轉,望著那身著麻衣,手捧靈牌的童子一眼,道:“這位是咱們總分堂主的公子。”

  吳先基回頭望了一眼,道:“原來是宇公子,兄弟失敬了!”抱拳一禮。

  那童子一直在垂首而立,聽完話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家父慘遭不幸,致勞動吳兄和貴堡中人,在下這裡先謝了。”撩起麻衣,跪了下去。

  吳先基急急還了一禮,道:“令堂已入內宅,公子亦請到內宅去吧!”

  那麻衣童子也不謙遜,說道:“有勞吳兄帶路……”回頭望了梁子平一眼,接道:“此間事,勞請梁叔叔多多費神照顧。”

  梁子平欠身說道:“公子放心!”

  吳先基道:“偏勞梁兄,兄弟立刻通知下人,要他們送上酒飯……”目光一轉,望著那麻衣童子,道:“宇公子請!”

  那麻衣童子年紀不大,倒是頗有氣度,舉步向前走去。

  兩個臂裹白紗的少年,緊隨那麻衣童子身側,護擁而去。

  吳先基望了那兩個少年一眼,欲言又止,放步搶先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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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黃榮施展傳音之術,悄然對左少白道:“此地距岳陽不過數十里,盟主昔年,可曾聽說過這‘福壽堡’麼?”

  左少白搖搖頭道:“沒有……”忽見兩道目光,直射過來,趕忙停口不言。

  只見梁子平大步行了過來,直到左少白前兩尺之處,才停了下來,沉聲說道:“你是宇堂主的親屬?”

  左少白搖搖頭,道:“不是,是夫人的親屬。”

  梁子平兩道銳利的目光,緩緩由黃榮和高光臉上掃過,幸而未再多問,轉身而去。

  黃榮道:“這人似是已對咱們動了懷疑。”

  左少白道:“見機而作,如非必要,不可輕易出手。”

  兩人談話之間,瞥見幾個大漢,手捧木盤而來,盤中酒肉,熱氣蒸騰。

  這些身著孝衣的男女,似是經歷了一段長時間的跋涉,每人都很飢餓,接過酒肉,立時大吃大喝起來。左少白、黃榮等,為避人生疑,也裝出一副飢餓不耐之情,大吃大喝起來。

  梁子平不時把目光投注左少白,但對黃榮和高光,卻又似不大留心。

  左少白借吃酒掩遮,施展傳音之術對黃榮和高光說道:“那姓梁的似是特別注意到我,萬一我被拆穿馬腳,逐離此地,你們兩們且莫離開……”雖是,意猶未盡,但卻不能再接下去,以增那梁子平心中之疑。

  忽聽步履之聲,傳了過去,吳先基當先走了進來,在他身後,緊隨著個身穿八卦道袍,木簪椎發,背插寶劍,手執拂塵,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

  左少白目光一掠長髯道人,只覺他眼光如電,閃閃逼人,不禁心中一動,暗道:此人內功如此精深必然是大有身份的人。

  只見梁子平匆匆迎了前去,右手大指和中指,捏在一起,欠身對那道人施禮,道:“江南總分堂護法梁子平拜見上座。”

  那身著八卦道袍的道人臉上毫無表情,叫人無法測知他的喜怒,淡漠的說道:“宇分堂堂主在世之日,可曾指定了他的繼承之人?”

  梁子平道:“指定了宇夫人。”

  那道人淡淡的說道:“宇總分堂主被暗算之後,一切事務,可是那宇夫人處理的麼?”

  梁子平沉吟一陣,道:“不錯,下屬等都是遵從那宇夫人的吩咐行事。”

  那道人道:“嗯!這就是了……”目光一掠那數十個佩孝男女,道:“這些人可都是咱們七星會的弟子麼?”

  梁子平回顧了身後數十個佩孝男女一眼,道:“大部分是分堂中的弟子,少數是故總堂主和夫人的親屬。”

  那道人一皺眉頭,道:“咱們會中戒規,訂的十分明白,凡是會中機密,會外人不得參與,宇總分堂受人暗算死亡,是何等重大的事,如何竟讓外人參與其中?”

  梁子平道:“這個,下屬也不明白,都由夫人作主。”

  那道人冷哼一聲,道:“宇夫人這等膽大妄為,只怕是難逃洩露會中機密之罪……”目光如電,往那數十個佩帶孝衣的男子臉上掃過,冷冷說道:“梁護法在江總分堂執事很久了麼?”

  梁子平道:“八年有餘。”

  那道人道:“那很好,江南總分堂中的弟子,想來你都認識了?”

  梁子平道:“大都認得。”

  那道人道:“好!你回頭把哪些不是咱們七星會弟子的,都挑選出來。”

  梁子平心中為難,暗暗忖道:“這些人中除了會中弟子之外,大都是故總分堂主和宇夫人的親屬,我如把他們挑選出來,只怕要引起那宇夫人的怨恨。”一時間難作主意,沉吟不言。

  那道人目睹梁子平久不言語,知他心有苦衷,當下接道:“你可知本座是誰麼?”

  梁子平道:“咱們會中規矩,一向不許下屬質詢上座,上座不講,下屬也不敢多問。”

  那道人道:“總會中行刑堂主,石鐵英。”

  梁子平心頭一陣跳動,道:“原來是石堂主,下屬不知,尚望恕罪。”

  石鐵英道:“會主遣我來此,授予全權,就近追查此事,酌情處理,不用事事請示了。”

  梁子平道:“上座說的是。”

  石鐵英道:“除了本座之外,還有總會堂中兩位大護法。”

  梁子平道:“在下理該拜見兩位上座才是。”

  石鐵英道:“那也不用了,煩勞梁護法,先就非咱們會中弟子中人,選幾個了來。”

  梁子平應了一聲,回身走近左少白身側,冷冷說道:“你可是夫人的親屬?”

  左少白雖然覺著有些不對,但又不能否認,只好硬著頭皮,道:“不錯,不知護法有何吩咐?”

  梁子平冷冷說道:“夫人的親屬,在下雖未全見,但卻大都識得,唯對閣下,卻是素不相識。”

  左少白道:“在下為了生活,奔走在外,故爾很少到宇府。”

  梁子平道:“不知你和夫人如何稱呼?”

  左少白暗暗忖道:“不能稱的太親近,但也不能說得太遠,免得引起他的疑念。”當下說道:“那是堂姊。”梁子平低聲說道:“那身著道袍之人,是咱們七星會刑堂堂主,問你話時,你言語之間,要小心一些,跟我走吧!”言語忽然客氣了很多。

  轉身帶路,直行到那道人身前。那道人兩個銳利的目光,對著左少白瞧了一陣,直似要瞧透左少白胸腹一般。左少白倒是沉得住氣,神色鎮靜,一點不為所亂。

  只聽石鐵英,道:“梁護法,這人是何身份?”

  梁子平道:“宇夫人的堂弟。”

  石鐵英道:“你認識他麼?”

  梁子平道:“似曾見過,但卻不太熟識。”他久聞那石鐵英手段的毒辣,只怕株連到自己,竟是不自覺的幫起左少白來。

  石鐵英又打量了左少白一陣,道:“你會武功麼?”

  左少白道:“略知一二。”

  石鐵英道:“那宇夫人既是你的堂姊,何以竟不肯引你入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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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左少白道:“在下已和堂姊談過入會的事,只是時機未熟,堂姊不肯替我引見。”

  石鐵英道:“什麼時機未熟?”

  左少白道:“在下聽那堂姊口氣,會中規矩甚嚴,怕我入會之後,恃寵而驕,犯了會中規戒,她雖是我堂姊,也是無能救我,故爾要我再過一年兩年,長大一些,再入會不遲。”

  石鐵英道:“這麼說將起來,那宇夫人倒是顧慮的很周到了?”

  左少白道:“姊弟之間,豈有不關心的道理?”

  石鐵英冷冷說道:“梁護法,此人之言,可都是真的麼?”

  梁子平道:“這個……這個……”這個了半天,不敢驟下斷言。

  石鐵英冷冷喝道:“什麼這個,那個,他說的是真是假?”

  梁子平道:“句句實話。”

  石鐵英哈哈一笑,伸手一拍左少白的肩膀,道:“令姊也未免太徇私,似老弟這般資質,舉世難求,本堂主回到總會之後,定當把你引薦到會首門下。”

  左少白道:“多謝提攜。”

  石鐵英臉上笑容突斂,回頭望著梁子平道:“梁護法,那宇總分堂主受人暗算之時,你可在總分堂中?”

  梁子平道:“那夜屬下守在總分堂,寸步未離。”

  石鐵英突然放低了聲音,道:“那宇夫人呢?”

  梁子平道:“也在總分堂中。”

  石鐵英道:“江南總分堂中高手甚多,何以分堂主被人暗算之事,竟是無人發覺?”

  梁子平道:“據屬下所知,那夜並無人混入分堂,定是早已有人潛入……”

  石鐵英冷冷的接道:“這個你怎麼知道?”

  梁子平不覺心頭一寒,由背脊間冒出來一股寒意,道:“屬下只不過是一種臆測。”

  只聽咚咚咚三聲鼓響,一個勁裝佩刀的少年,急步奔了過來,道:“敝堡主請石道爺同入內堂啟驗宇堂主棺木。”石鐵英一揮手,道:“知道了。”回頭望著梁子平道:“梁護法,這般人中哪些該入內堂,祭拜宇總分堂主的亡靈?”

  梁子平道:“這個不勞上座費心。”當下選出一十二人。

  石鐵英拂塵一揮,指著左少白道:“怎不把他也算在內?”

  梁子平連聲應是,又伸手拉過左少白來。

  黃榮悄然行前兩步,低聲說道:“在下承蒙總分堂主收入府中,心中感激不盡,理應同往後堂,一拜堂主的法體。”

  梁子平一皺眉頭,欲言又止。他怕驚動那石鐵英,再吃一陣霉頭,只好忍下不言,右手揮搖不讓黃榮加入。

  那黃榮似是已看出了梁子平心中的畏懼,左顧右盼,裝作不見,隨在行列向前走去。

  高光眼看左少白和黃榮都隨向內堂走去,索性悄無聲息的追了上去。梁子平明明瞧見高光也追了上來,但因不便出言喝止,只好裝作不見。

  黃榮、高光這等膽大的舉動,啟動梁子平的疑心,仔細瞧去,發覺那是兩張從無印象的陌生面孔,不禁心中一動,暗道:“我在那總分堂中,已住了數年之久,上下人口雖然眾多,但大都要見過幾面,有些面熟才是,這兩人卻是陌生得很,必得想個法子,盤問一下才對。”

  要知那黃榮、高光,形貌極是普通,混在人群之中,不易引人注目,不似左少白那般瀟灑英俊,神態秀逸,如同鶴立雞群,一望之下,立時可以瞧出他與眾不同。

  穿過一座寬闊的院落,登上七層石級,進入了二門。一陣濃厚的檀香味迎面飄來。左少白抬頭看去,只見數丈一座高大敞廳中,一片雪白,素花排列,白幔環繞,高燃著四隻白燭,兩口黑漆棺木,並列而放。

  兩個身著雪衣的少女,分列大門兩側。石鐵英當先帶路,將要行近大廳之際,突然響起哀樂之聲。只見大廳兩側,轉出了兩行人群,直向大廳湧來。

  左少白暗中瞧去,只見左面當先一人,是位五旬上下的老者,身著青袍,臂帶白紗,胸前飄垂著花白長髯,第二個四旬年紀,虎目方臉,神情間一派陰沉。

  第三個是一位麻衣少婦,白帕掩面,無法看清她面貌,但可從神情看出她確有著十分哀傷。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位婦人,大概就是那位宇夫人了。

  在那少婦身後,還有六七個高矮不等的、衣著各異的人物。

  右面一群人中,第一位身著淡黃長衫,臉長如馬,兩隻三角眼中寒光如電,兩隻手奇長,垂過膝蓋以下,身後卻緊隨著兩個清俊的青衣童子,一個捧劍,一個肩拐。

  在兩個清俊童子身後,是一個淡綠勁裝的美麗少女。

  三路行列,一齊到達了大廳前面。哀樂突然靜止,兩個素衣少女,翻身入廳,捧出來三束白花,分交在各路當先之人手中。只見三個為首捧花之人,對那靈堂微一禮拜,立時挺身而起。

  那臉長如馬的大漢,拋去手中素花,揚手對左面那花白長髯老者一揮,道:“本門不幸,逢此大敵,勞動兩位堡主,兄弟是感激不盡。”

  那花白長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尚兄言重了,兄弟承蒙諸位看得起,才肯借用敝堡,作為舉辦喪事之地,如何敢當‘勞動’二字。”

  石鐵英道:“敝會會首,本要親自前來,只因會中事務繁忙,一時之間,無法脫身,特派在下先行趕來此地,向二位堡主致謝。”

  那花白長髯老者,一抱拳,道:“好說,好說。”

  那長臉大漢輕輕咳了一聲,道:“不知貴會會首,幾時可以趕到?”

  石鐵英道:“這個就很難說了,敝會因為和少林派中有了一點誤會,雖屬小事,但如處理不當,亦可引起軒然大波,尚掌門有何見教,和在下談也是一樣。”

  那長臉大漢神態十分驕狂,重重咳了一聲,不再理會石鐵英,舉步直向廳中行去。

  廳外群豪,緊隨著湧入大廳。素幔環繞的大廳中,除了兩口棺材之外,還有白布掩蓋的八具屍體。

  那長臉大漢,四顧了一週,道:“這些白布掩蔽的屍體,都是什麼人物?”

  那花白長髯老者說道:“這些人身份很雜,大都是各大門派中弟子?”

  那長臉大漢腳尖一挑,撩起一具屍體上覆掩的白布。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那具屍體年紀不大,胸口處插著那一柄致命的“仇恨之劍”。

  只聽那長臉大漢說道:“此人是少林門下的俗家弟子?”

  那花白長髯老者道:“不錯,尚掌門見識廣博,當真是常人難比!”

  長臉大漢右腳一起,又撩另一片掩屍白布,瞧了一陣,道:“此人是龍鳳幫中弟子?”

  花白長髯老者,道:“不錯,尚兄果是不愧為一代掌門之才。”

  長臉大漢似是有意表露自己的廣博見聞,一抬腳尖,又撩起了另一個掩遮屍體的白布。

  左少白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面目焦黑,身上的衣服,大都被火燒去,只餘下一塊黑色袍角,蓋在小腹之上,但胸口之上,仍然插著一把“仇恨之劍”。

  那長臉大漢似是無法再認出這具屍體,沉吟了一陣,道:“這人是個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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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那花白長髯老者,呆了一呆,道:“尚兄如何瞧出此位是三清弟子?”

  長臉大漢哈哈一笑,道:“我從一角黑袍上瞧了出來,不知對是不對?”

  花白長髯老者,道:“不錯,此人是崑崙門下弟子。”

  長臉大漢,道:“這個,大堡主何以知道?”

  那老者道:“兄弟從他遺留的兵刃之上瞧了出來?”

  長臉大漢又挑起一塊覆掩屍體的白布,道:“這一個是八卦門中弟子?”

  只聽微風颯然,一條人影,突然擠了上來,低頭在那屍體上查看了一陣,突然伸手拔出了那屍體上的“仇恨之劍”。

  此人身材矮小,背上斜斜背了一塊鐵牌,脅間掛了一把短刀。

  長臉大漢眉頭一聳,道:“兄台是八卦門中的什麼人?”

  那人緩緩回過頭來,冷冷說道:“兄弟姓胡。”

  那花白長髯老者急急接口說道:“兩位不相識麼?兄弟給兩位引見一下。”指著那長臉大漢,道:“這位是太陰門的掌門人尚不同,以拐李挾劍之技,揚名江湖。”

  那自稱姓胡的矮子,說道:“久仰久仰!”

  那老者又指著身背鐵牌的矮子說道:“這位八卦門中的高手,飛叟胡梅。”

  尚不同冷冰冰的說道:“常聽武林同道談起胡兄之名,今日有幸一會……”微微一頓道:“貴掌門沒有來麼?”

  胡梅淡淡說道:“敝師兄從不在江湖走動,尚兄有什麼指教,儘管對兄弟說吧!”

  尚不同道:“昔年夜襲白鶴堡時,兄弟曾和貴掌門見過一面?”

  左少白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擊了一拳般,全身一陣顫動。

  他緊傍宇夫人而立,身子一抖,不覺間撞在了宇夫人的身上。

  左少白趕忙長長吸一口氣,使激動的心情鎮靜下來。

  他警覺雖快,但為時已晚,那宇夫人已然轉過臉來,兩道目光凝注左少白臉上打量了一陣,柳眉聳動,正想開口。

  突聽飛叟胡梅沉聲說道:“那已是幾年前的事了,敝師兄十幾年來,未再離開八卦坪一步。”

  尚不同道:“貴掌門雄心萬丈,定然是在埋首苦研絕技,準備一旦出山時,一鳴驚人。”

  胡梅微笑不答,卻轉臉望著那花白長髯老者,說道:“馬兄,可曾找出些蛛絲馬跡麼?”

  那老者抬頭說道:“慚愧的很,兄弟就敝堡中可遣之人,連派出一十三名,明查暗訪了一月有餘,竟是找不出一點頭緒。”

  胡梅道:“兄弟不解的是其人似是在和整個武林同道作對,各大門派,各大幫會中人,都是他報仇的對象,兄弟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忽聽一聲大喝傳了過來,道:“誰說不能瞧了?貧道非要進去瞧瞧不可!”緊接“噗通”一聲,似是一個人摔倒在地上。

  那長髯老者回目望了那虎目方臉的大漢一眼,道:“二弟瞧瞧,來的哪路英雄,怎的如此橫法?”

  那大漢應了一聲,人還未動腳步,來人已闖進了大廳,道袍佩劍,竟然是一個三清弟子。

  胡梅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牛鼻子老道。”

  長髯老者道:“胡兄識得此人麼?”

  胡梅道:“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們相識了二十年,打過了二十幾場架。”

  長髯老者道:“那就有請胡兄弟引見,不要慢待了佳賓。”

  胡梅道:“好!”大步走了過去,道:“牛鼻子老道,這地方不是你發橫所在……”指著那長髯老者,道:“福壽堡的大堡主馬元福。”

  馬元福一抱拳道:“道兄多多指教。”

  那道人合掌說道:“好說,好說,貧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一會。”

  胡梅指著那虎目方臉的大漢,又道:“福壽堡二堡主馬元壽。”

  馬元壽乾咳兩聲,抱拳說道:“請教道兄法號?”

  那道人道:“貧道道號金鐘。”

  尚不同突然插口說道:“道長是武當門下?”

  金鐘道長道:“不錯,請教施主?”

  尚不同冷然一哂,道:“尚不同,名不見經傳,只怕道長不識。”

  金鐘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太陰門中的掌門人。”

  尚不同道:“認得兄弟身份,足見道長淵博。”

  金鐘道長道:“大名鼎鼎,江湖間有誰不知。”

  馬元福接道:“道兄既是武當門下,請進廳共商大計。”

  尚不同最是冷傲,也不和人客套一下,大步直向內廳走去。

  飛叟胡梅突然轉過身體,走到那兩俱棺木前面,仔細一瞧,只見左面一口棺木前面放了一面靈牌,上面寫道:“七星會江南總分堂宇大方之靈”,不禁一聳眉頭,轉眼望去,右面棺木之前,也放有一個靈牌,上面寫道:“太陰門周永之靈”,飛叟胡梅又覺心頭升起一股怒火,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勢利呀!勢利呀!”

  馬元壽走在最後,聽得胡梅喝叫之聲,突然回過身來,說道:“胡兄,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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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飛叟胡梅哈哈一笑,道:“咱們八卦門和福壽堡的交情,不能算淺,比不過七星會,也該強過那太陰門,何以除了七星會和太陰門外,其他門派的屍具,都無棺木裝殮。”

  馬元壽道:“胡兄誤會了,宇分堂主的屍體,是七星會江南總分堂中運來。”

  飛叟胡梅接道:“那太陰門下殮屍棺木,難道也是運來的麼?”

  馬元壽道:“那倒不是。”

  胡梅冷笑一聲,道:“難道福壽堡中只有這一具棺木?”

  馬元壽臉色一變,道:“咱們福壽堡,也不是專收屍體,備許多棺木作甚?”

  胡梅道:“如果沒有棺木,總該以白布覆屍才對,何以獨厚太陰門,而薄天下?”

  馬元壽道:“胡兄這番話用心何在?實叫兄弟難解。”

  飛叟胡梅冷笑一聲,道:“簡單的很,馬兄只把太陰門中人,用棺木收殮起來,卻把我們八卦門和其他門派中的弟子們全都放在地上,用一片白布覆掩起屍體,這歧視之情,明顯異常,這一點當真的還要兄弟當面鼓、對面鑼的叫出來麼?”

  馬元壽淡然一笑,道:“咱們福壽堡與各門各派,一向平行論交,收殮是交情,不收殮,也是應該。”

  胡梅道:“在下並無質問之心,只是覺著這等作法,未免分出彼此厚薄,使天下英雄寒心,也大大的損害了貴堡的威名。”

  馬元壽冷冷說道:“咱們這福壽堡一向把胡兄當作朋友看待,但這並非是畏懼胡兄的威名,如若來此之人,都和胡兄這樣挑剔,咱們兄弟,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立足?”

  胡梅雙眉聳動,似想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放下臉哈哈一笑,道:“馬兄言重了,兄弟只不過隨口問問而已,馬兄不要多心!”大步直向內廳走去。馬元壽心中雖然有氣,但也不便發作。

  這時,群豪卻已在內廳落座,團團圍守在一張大圓桌上。

  飛叟胡梅目光一轉,看那高居道席而坐的竟然是尚不同,強行壓下的火氣,又不覺冒了起來,暗道:“太陰門在武林之中,聲譽並非十分響亮,這尚不同也不算什麼大有名氣的人物,不知馬氏兄弟,何以竟對他這般恭順。”他心有所思,不覺間形諸於神色之間。

  馬元福經驗是何等廣博,一見胡梅的神色,立時瞧出不對,怕他鬧出事情,起身說道:“胡兄請這邊來坐。”

  飛叟胡梅輕輕哼了一聲,裝作未聞,卻傍著金鐘道長坐了下去。

  馬元福碰了一個軟釘子,竟是毫無怒意。他心機深沉,不似馬元壽那等口快心直,什麼事都能從容對付。

  只聽尚不同道:“諸位,在下有幾句話,不知諸位是否肯聽?”

  那金鐘出身在武當門下,一向自認是學的玄門正宗武功,對武林中旁支旁脈一向輕視,當下冷冷說道:“尚兄有什麼話?儘管請說。”

  尚不同冷冷說道:“在下之意,是想請各位就咱們現有人手之中,推出一位武功高強之士,以主持其事。”

  金鐘道長道:“我瞧這人也不用選了,就由尚掌門主持就是。”

  飛叟胡梅道:“在下也是這般想法。”

  尚不同目光轉動,掃掠了兩人一眼,道:“兩位之言,可是由衷而發麼?”

  飛叟胡梅道:“這就不一定了,咱們只不過是聽聞過尚掌門的大名,但對尚掌門的真才實學,卻是從未見過,要咱們由衷的敬佩,那未免是求之過苛了。”

  尚不同乾咳兩聲,笑道:“不知胡兄是否想見識一下?”

  胡梅道:“尚兄如肯賜教,兄弟是極願奉陪。”

  左少白和黃榮等,都隨著進了內廳,但卻沒有座位,他想從幾人口中,聽些昔年白鶴堡被屠經過,沒有座位,也不在乎。

  石鐵英突然接口說道:“尚兄,胡兄,都請忍耐一二,聽兄弟幾句如何?”

  尚不同道:“石兄有何高見?”

  石鐵英道:“咱們集聚這福壽堡,為的是查訪那‘仇恨之劍’,目下敵人的消息一點沒有,自己先來一場自相殘殺,未免是太不值得!”

  尚不同道:“石兄之見呢?”

  石鐵英道:“眼下之人,都是負有重命而來,如是查不出那‘仇恨之劍’,不但無法覆命,且將成為笑柄,日後在江湖上被人談起,亦是大損顏面的事。”

  金鐘道長接道:“這些道理,淺顯易解,無人不知,不用你來說教,最好說出你的辦法。”

  石鐵英修養雖好,也是受不住這等冷言諷激,當下臉色一變,道:“武當一向被武林同道尊稱為正大門派,怎的言語之間,毫無教養?”

  金鐘道長怒道:“你罵哪一個?”

  石鐵英道:“罵你又能怎樣?”他本是居中調停,卻不料自己竟然也捲入意氣漩渦之中。

  馬元壽急急起身說道:“兩位請暫息雷霆之怒,聽我馬某一言,都怪咱們兄弟疏忽,未能多備幾口棺木,盛殮所有的傷亡人命,才使諸位之間,有了心病,唉!其實福壽堡對江湖同道,向是一視同仁,決無彼此之分,此次各門各派中傷亡弟子,肯送我福壽堡來,足證各位是瞧得起我們兄弟,咱們兄弟縱有不周之處,還望諸位,大量海涵。”說完,抱拳一個羅圈揖。

  飛叟胡梅和金鐘道長,心中實在不滿馬氏兄弟的作法,只把七星會和太陰門中人,用棺木殮起來,而且放置正位,但又不好和馬氏兄弟衝突,只好處處找七星會和太陰門的彆扭了,但馬元福這告罪一禮,兩人再也發作不出,金鐘合拳還了一禮,說道:“這也不能怪在兩位堡主頭上,馬堡主肯收容本門弟子的屍體,貧道已感激不盡了。”

  馬元福道:“兄弟已然遣人去蒐購大批棺木,所有停屍在敝堡的武林同道,務必要一屍一棺。”

  尚不同乾笑兩聲,道:“原來兩位是為此而爭……”目光轉注到胡梅臉上,接道:“兄弟是向不輕言,出口的話,必得有所交代,胡兄雖是遷怒兄弟,但也不便再改口了,這麼辦吧!咱們各演一手武功,在場諸位,評判一下優劣,也就是了。”

  胡梅自是不甘示弱,朗朗說道:“尚兄是一派掌門之尊,先請出手。”

  尚不同道:“兄弟不慣客套,先行獻醜了。”右掌平伸,托起面前茶杯。

  群豪凝目望去,只見那杯中盛茶,逐漸的收縮,片刻之後,結成了一塊堅冰。尚不同哈哈一笑,倒出杯中凝結的冰塊,投擲地上。但聞砰的一聲,摔的片片破裂,笑道:“獻醜,獻醜。”

  飛叟胡梅口雖不言,心中卻是暗暗的震駭,忖道:“料不到此人內功,竟有如此造詣,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中途退縮。”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尚兄內功精深,只怕兄弟難及,我就也借茶杯獻醜一番。”伸出右掌,按在茶杯之上,暗中提聚真氣,那茶杯緩緩向桌面陷落。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整個茶杯,全都陷入桌面之中,杯口和桌面一般的平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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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馬元福哈哈一笑,道:“兩位武功,各極其能,使兄弟大開了一次眼界。”

  飛叟胡梅心中明白,如以難易而論,自己已輸了一陣。

  尚不同打了兩個哈哈,道:“胡兄果然高明!”

  胡梅道:“彫蟲小技,諸位見笑。”

  尚不同道:“事情即過,不用再提,眼下緊要之事,是如何追查那‘仇恨之劍’的下落?”

  馬元壽道:“我們兄弟已派出八名精幹弟子,尋訪那‘仇恨之劍’……”

  尚不同道:“可有消息?”

  馬元壽道:“說來慚愧得很,那‘仇恨之劍’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叫人莫可預測,凡是見過他的人,未留過一個活口。”

  尚不同道:“其人如無驚人的本領,也不敢把江湖上所有的門派,一律視作敵人。”

  石鐵英道:“不知那‘仇恨之劍’,是一人所為呢?還是數人或數十人所組成的?”

  尚不同道:“在下之見,那‘仇恨之劍’,決非一人所為。”

  石鐵英道:“兄弟亦有同感,只是他行蹤飄忽,來去之間,未留下一點痕跡,是以,增加了不少神秘之感。”

  尚不同道:“不錯,若是他堂堂正正要和整個武林為敵,就算他武功再強一些,也是難以如願……”

  金鐘道長突然接口說道:“貧道倒有一策,可引出那‘仇恨之劍’。”

  尚不同道:“請教道兄?”

  金鐘道長道:“咱們找他不著,為何不設下陷阱,讓他自投羅網之中。”

  尚不同道:“問題是陷阱要如何一個安排法?”

  金鐘道長道:“貧道亦曾想到過兩個法子,但不知是否有助大局……”目光轉動,回顧了左右人等一眼,陡然住口不語。

  原來他匆匆對眾一瞥之間,瞧見了左少白等三人,都在凝神而聽,不由心中一動,住口不語。

  尚不同何等才智,金鐘道長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逃不過尚不同的目光,這時轉臉望著石鐵英道:“石兄,那些人可都是七星會中弟子?”

  石鐵英說道:“不錯,尚兄有什麼吩咐?”

  尚不同道:“要他們暫時離開此室如何?”

  石鐵英道:“好……”隨手一揮,道:“你們退到室外去吧!”

  左少白身子一轉,首先向廳外走去。

  飛叟胡梅突然站了起來,高聲說道:“站住!”左少白緩緩轉過身子,垂首而立。

  胡梅離位側行,走到左少白身前,道:“你是誰,面善的很,咱們在哪裡見過?”

  左少白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你。”

  飛叟胡梅冷冷說道:“老夫的記憶力一向過人,絕對不會記錯。”目光轉動,不停的在左少白身上打轉。

  尚不同經他一提,也不禁多望了左少白兩眼,只覺他風標高華,資質奇佳,不禁暗暗讚道:“好一副上好骨骼。”

  黃榮、高光並肩站在左少白的身後,暗中凝神蓄勢,準備隨時出手救援。

  §第十四章 一劍震群雄

  原來那左少白一直是垂眉閉目而立,對眼下的處境,淡然視之。

  飛叟胡梅繞著左少白走了兩週,突然停了下來道:“小娃兒,你貴姓?”

  左少白心中一跳,答道:“在下姓左。”

  胡梅道:“姓左,哈哈,老夫想起來,咱們見面之時,你還是一個孩童,對麼?”

  左少白搖頭說道:“在下從未見過大駕。”

  飛叟胡梅冷笑一笑,道:“老夫跑了大半輩子江湖,豈容人家在眼中揉下砂子,你可是那白鶴堡主左鑑白的後人?”

  此言一出,全室中人,無不大吃一驚。昔年夜屠白鶴堡,殺了左家男女老幼一百餘口,此事在江湖上傳誦甚久,人人知聞,參與其事的人,更是腦際之中,留下了那淒慘、悲壯的印象,終身難忘。這室中之人,大都是十餘年前參與其事者,是以聽得胡梅驟然間說出了左家後人,全不禁為之一驚。

  尚不同道:“那左家後人,不是死在‘生死橋’下了麼?”

  飛叟胡梅道:“在下乃現場親目所見之人,誰說那左家後人,死在‘生死橋’下了?”

  尚不同道:“此事江湖人人皆知。”

  胡梅道:“在下眼見那左家後人,走過了‘生死橋’,卻未見他跌入谷中……”回頭一顧金鐘道長,接道:“道兄也是在場目睹之人,可曾見到那左家後人,跌入谷中的事?”

  金鐘道長道:“在下正如胡兄一般,貧道也未見左家後人跌入谷中,但那‘生死橋’雲封霧鎖,百年以來,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都埋在那萬丈絕壑之中。那左家後人,那時還不會武功,如何能過得去,貧道之見,定已摔入谷中去了。”

  飛叟胡梅冷冷說道:“你仔細瞧瞧他可曾相識?”

  金鐘道長緩緩站起身子,大步走近了左少白身側,伸手向左少白右腕之上抓去。

  左少白右腕一挫,避了開去。

  金鐘道長被他讓過一招,似是甚感意外,不禁一呆。

  尚不同道:“此人關係甚大,必得查個水落石出才是。”起身行至石鐵英身前,問道:“石兄,那人既是你們七星會中弟子,石兄定知他出身?”

  石鐵英道:“本會之中,弟子眾多,此人服役在江南總分堂之中,宇夫人可知得?”目光一轉,望著宇夫人道:“夫人可識得他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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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 11:38:41 |只看該作者
七九

  宇夫人凝目望去,只見金鐘道長,正在大施擒拿手法,兩手連環遞出,扣拿左少白的手腕,但卻均為左少白一一閃了開去,那金鐘道長連施一十二招擒拿法,始終未能抓住左少白。

  黃榮、高光早已得左少白施展傳音之術囑咐,如非必要,不可輕易出手。

  尚不同顧了那宇夫人一眼,道:“夫人可識得他?”

  宇夫人道:“那位道長擋住了我的視線。”

  尚不同道:“我去勸他住手。”雙肩一晃,陡然間欺進了數尺,喝道:“道兄住手。”右臂一伸,攔住了金鐘道長。

  那金鐘道長還自下不了台,被尚不同一擋,正好住手。

  尚不同身子一閃,避到一側,沉聲說道:“夫人請看。”

  宇夫人目光移注在左少白身上,瞧了一陣,搖搖頭,道:“不認識!”

  石鐵英一躍而起,怒聲喝道:“好小子,竟然冒充七星會中弟子!”欺身撲向了左少白。

  尚不同揮臂一攔,冷冷說道:“事已至此,石兄急怒何益,咱們先問個明白再說。”

  石鐵英“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餘怒未息的說道:“不論他是何人,單憑這冒名本會弟子之罪,已得亂劍分屍。”目光轉動,早已不見了梁子平。原來梁子平看出情勢不對,早已溜出了大廳。

  尚不同沉聲說道:“你既敢坦然報出姓來,那是足見豪氣,但不知敢不敢報出你的名來?”

  左少白陡然抬起頭來,星目中神光如電,環掃了圍在四周的群豪一眼,道:“左少白。”

  飛叟胡梅低聲誦吟道:“左少白,左少白……”突然拔出脅間短刀厲聲喝道:“左鑑白是你什麼人?”

  全場中立時沉寂下來,靜的可聞到呼吸之聲,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左少白的身邊,等待答覆。

  左少白神色肅然,緩緩說道:“諸位一定要知道麼?”

  尚不同道:“何止是在下等幾人,就是當今武林同道,又有誰不願知道此訊?”

  左少白一句一字的緩緩說道:“那是家父。”

  尚不同愕然問道:“你當真是那白鶴堡左鑑白的後人麼?”他雖是聽得字字入耳,但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多此一問。

  飛叟胡梅冷冷接道:“你竟然沒有摔死在‘生死橋’下?”

  左少白面對著環伺強敵,仍能能保持著鎮靜神情,緩緩撩起長衫,取出長劍,退下劍鞘,冷冷說道:“在下不願妄傷一個好人,但諸位之中,大都是昔年屠戮白鶴堡的凶手,有道是血債血還,今日我左少白要首開殺戒!”

  飛叟胡梅冷笑一聲接道:“你的口氣不小。”左手一探,取下了背上的八卦鐵牌。他口中雖然說的託大,但心中卻絲毫未存輕視之心。

  金鐘道長也翻腕抽出了背上長劍,說道:“很好,今日斬草除根,也好替江湖上除去一大隱患。”

  黃榮、高光,眼看左少白自洩了身份,情勢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也隨著亮出了兵刃。

  馬元福突然仰臉一聲長嘯,嘯聲尖銳、悠長,震的人耳際嗡嗡作響。黃榮心知這必是福壽堡中召集人手的暗號,片刻之後,即將陷入重重的包圍之中,本想招呼左少白早些衝出,但見左少白神色一片莊嚴,穩如山嶽,竟自說不出口。

  尚不同回顧了胡梅和金鐘道長一眼,道:“兩位且慢出手……”目光一轉,投注到左少白的臉上,道:“在下還有一事相詢?不知左少堡主肯不肯說?”

  左少白道:“你不用出言激我,那要得先看看什麼事情了?”

  尚不同道:“這‘仇恨之劍’,想來也是左少堡主的傑作了?”

  左少白道:“不是,武林中道消魔長,想來沉冤被害的也不止我們左氏一家,在下雖未見過那人,但想來他胸懷的仇恨,不在我左某之下。”

  尚不同暗中觀看左少白神色,只見他一直保持著鎮靜,毫無慌恐之情,不禁暗自震駭,忖道:“此人既無激動憤怒之色,又無驕狂暴急之容,小小年紀怎的有如此修養工夫,難道當真已得劍道中上乘不慍不火的鎮靜工夫不成?”

  飛叟胡梅和金鐘道長,都是久經大敵之人,起初時,並未把左少白放在眼中,但經過一陣觀察之後,卻不禁動了懷疑,只覺得他的莊嚴神態中瞧不出一點火氣,竟把滿室高手視若無睹。

  需知左少白已得那“乾坤一劍”姬侗的真傳,已得上乘劍道中克己的功夫。

  黃榮、高光暗中運集功力,準備出手,哪知雙方竟然是相持不動,兩人真氣聚集,體內大感不適,高光首先忍耐不住,大喝一聲,突然出手,雙筆齊出,點向了飛叟胡梅。

  胡梅左手八卦鐵牌推出,噹的一聲架開鐵筆,右手短刀卻借勢還擊,一連三刀,勢道迅急,迫的高光連封帶避,才算把三刀避開。

  左少白看那胡梅刀法,已深得詭異、辛辣之訣,高光對敵經驗不足,如若和他拚搏下去,恐怕要吃大虧,當下一擺長劍,接過胡梅刀勢,“唰唰”兩劍,把胡梅圈入了一片劍光之中。

  飛叟胡梅原想一上手就全力搶攻,先把高光傷於刀下,來個先聲奪人,以挫左少白等銳氣,是以出手,就是八卦門中的絕技“翻雲八式”,這套刀法隱在那左手鐵牌之中,攻勢奇詭,極難防守,招招惡毒異常,卻不料左少白橫裡插手,“唰唰”兩劍,全從偏鋒攻入,竟把胡梅那一路詭異的刀法,迫的無法施展,由攻勢變成守勢。

  尚不同冷眼旁觀,瞧了左少白出手兩劍,心頭突然一驚,暗道:“這小子劍路氣勢,有如君臨天下,正大之至,蘊藏著雷霆萬鈞之力。”忖思之間,胡梅已陷入那重重劍氣之中。

  說也奇怪,那飛叟胡梅,牌中藏刀的“翻雲八式”,乃是凌厲絕倫的攻敵招術,但一和左少白劍勢相接,竟然施展不出,處處都被左少白那大開大闔的劍勢,迫的畏縮一側,應接不暇。

  沒人看得出,這是哪一家的劍法,淵出於何門何派?但卻都感覺著左少白的劍勢,有一種莫可言喻的雄渾氣勢。

  胡梅初時還可偶爾還攻幾招,但十招過後,胡梅竟是完全失去還手之力,畏縮劍下,作繭自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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