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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天劍絕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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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2 11:04:36 |只看該作者
二九〇

  左文娟冷冷說道:“雖是少林傳宗之寶,眼前卻是無主之物。”

  左少白道:“少林派與咱們並肩作戰,同盟親友──”

  左文娟截口道:“今日雖是朋友,當年圍攻我白鶴堡時,卻有少林在內。”

  左少白道:“那是一痴的罪過,咱們盡可找他算賬,但不必覬覦他們的秘籍。”

  左文娟道:“你卻不知,那批秘籍,對咱們報仇雪恨之事,大有幫助。”

  左少白道:“兄弟身兼天劍、霸刀兩家之長,最近融匯貫通,武功大進,縱然得著少林秘籍,也是無用。”

  左文娟冷冷一哼,道:“你年紀尚輕,所知有限,想的也過於單純了。”

  左少白暗暗忖道:“姊姊對四戒大師成見已深,這芥蒂若不早日消除,勢必引起惡劣的後果。”

  心中盤算,口中緩緩說道:“姊姊有何神機妙算,何不解說一二,以開兄弟的茅塞?”

  左文娟淡然一笑,道:“說不上神機妙算,只是打算將那批秘籍奪過手來,利用那批秘籍,控制少林弟子,令他們作前驅,打頭陣,先消耗聖宮神君的實力,以便你我與聖宮神君,報仇雪恨。”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對她這作風和手段,簡直無法置評。

  四戒大師嘿然一笑,道:“姑娘這打算高明得很。”

  左文娟道:“父仇不共戴天,情非得已。”

  四戒大師肅然道:“雖是不得已,終究有欠光明正大。”

  左文娟冷冷道:“當年圍攻我白鶴堡,屠殺我左家滿門的人,並非光明正大之輩,我如此作為,僅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

  四戒大師心中暗道:“這左文娟滿懷仇恨,性情偏激,已至不可理喻的程度。”

  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入耳際。那聲音十分細微,但左少白與四戒大師功力精湛,兩人都已聽出,有大批夜行人,正向此處疾奔而來。

  左少白將手一揮,低聲道:“有大批夜行人正往此處趕來,咱們先躲一躲,看看對方的身份後,再作定奪。”

  眾人聞言,紛紛躍入道旁草葉中,左少白、左文娟兩人,在一株樹後隱住了身形。

  須臾,數十條黑影,風馳電掣,奔到了嵩山腳下。

  在那數十條人影之後,兩名身軀健碩的大腳婦人,抬著一頂青布軟轎,緊隨而到。

  這批人來勢極快,轉眼間,數十條人影已齊齊站定,寂然無聲,一片肅靜。

  黑暗中,只見一條高瘦的人影,朝那青布軟轎躬身一禮,道:“啟稟花相,已至嵩山腳下。”

  左文娟隱身樹後,聞得花相二字,嬌軀猛然一顫。

  左少白微微一怔,悄聲道:“聖宮花相,兄弟曾經會過。”

  左文娟低聲道:“聖宮花相不止一人。”

  只聽那軟橋中響起一個清脆的婦人聲音,道:“神君業已確定,一痴和尚並未離開嵩山,從此刻起,若讓一痴遁去,爾等都是死罪。”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聖宮神君的判斷,與姊姊的推測不謀而合,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轉念中,突然感到左文娟的身子似在顫抖,不禁大為擔心。

  左文娟如有所覺,伸手一握左少白的手掌,附耳道:“注意敵人,少開口講話。”

  左少白點了點頭,倏地覺出,左文娟掌心濡潺,竟然一手冷汗,不禁大奇,暗道:“姊姊統馭那麼多屬下,氣概、威儀,壓蓋鬚眉,怎會怯懼這小小一名花相?”

  念頭猶未轉畢,忽見那高瘦的人影舉手一揮,那數十條黑影頓時散佈開來,各覓道路,紛紛向山上撲去。

  左少白一瞧那批人的輕功身法,不禁聳然一驚,原來這批人身手矯捷,輕功造詣極高,一望而知,個個都是一流好手,武功極為了得。

  左文娟亦有同感,暗道:“此為聖宮精銳,我那批手下遇上,死無噍類了。”

  突然縱身而去,厲聲喝道:“統統站住!”

  這突來的喝叱聲,劃破了夜的沉寂,餘音震盪,四野皆驚。

  那批四散分奔之人聞聲,齊齊停了下來。

  那青布軟轎中的女子似是大感意外,呼的一聲,轎簾掀開,露出一個中年婦人的身影,喝道:“什麼人?”

  左文娟按劍而立,厲聲道:“白鶴堡左氏姊弟,左少白、左文娟。”

  轎中那婦人驀地將足一頓,兩名抬轎的僕婦急忙放下軟轎,只見人影一晃,那中年婦人已掠出轎外,卓立於山道之上。

  黑暗中,那中年婦人轉目四顧,道:“左少白何在?”

  左少白飄身上前,與左文娟並肩而立,朗聲道:“左氏姊弟在此。”

  那中年女人雙目炯炯,打量左少白一眼,道:“你就是新近崛起江湖,金刀盟主左少白麼?”

  左少白道:“不錯,尊駕何人?”

  那中年婦人冷冷說道:“聖宮花相。”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尊姓大名?”

  那聖宮花相冷冷說道:“聖宮之人,從不通名報姓。”

  目光轉動,環顧四外一眼,接道:“還有幾位朋友,何不現身出來?”

  四戒大師、萬良、黃榮、高光、與左文娟那四名侍婢,紛紛由暗中走了出來。

  那聖宮花相目光如箭,留心看眾人的一舉一動,似乎要從眾人舉手投足中,衡量各人武功的深淺,突然冷冷說道:“這位大師器宇不凡,想是少林派中,鼎鼎大名之人。”

  四戒大師微微一怔,肅容道:“老衲四戒。”

  聖宮花相道:“果然是四字輩的高僧,失敬了。”

  四戒大師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那聖宮花相突然舉手一招,冷冷說道:“八常侍隨我應敵,其餘的人搜尋一痴,尚遇阻礙,格殺勿論。”

  只聽嗖嗖幾聲,八條人影電射而回,分立在聖宮花相兩側,其餘的人紛紛向上掠去。

  左文娟突然冷冷一哼,道:“憑這八人,保得住你的安全麼?”

  那聖宮花相縱聲笑道:“本座聞說你那‘仇恨之劍’為武林一絕,今日遇上,倒要見識見識。”

  左文娟臉上,掠過一片猙獰之色,緩緩拔出長劍,移步走了過去。

  左少白道:“姊姊稍待,這頭一陣,讓給兄弟。”

  左文娟低聲說道:“我先瞧瞧她的武功家數。”

  大步走了過去。

  那聖宮花相放聲一笑道:“本座只說見識你那‘仇恨之劍’,動手相搏,卻還用不著勞動本座。”

  左文娟冷然道:“只怕你作不了主。”

  長劍一振,當胸刺去。

  那聖宮花相淡淡一笑,只見她舉手一招,一名青衣人閃身上前,直向左文娟迎去。

  左文娟暗暗忖道:“難怪對方留下這八常侍護駕,單看此人的武功,已是一流身手了。”

  心中念轉,招式疾變,唰的一劍攻去。

  凌厲的劍勢,迫的那青衫人匆匆橫開一步,但那青衫人雖在閃避之際,依舊揚手一掌,反擊過來,以攻還攻,絲毫不讓。

  展眼間,二人搶制先機,以快打快,激鬥了五六招。

  驀地,左面山道上響起一聲暴喝,一陣兵刃交擊聲隨風傳來。

  左少白突然拔出寶劍,道:“姊姊退後,這批人交給兄弟了。”

  左文娟眉宇之間,煞氣畢露,道:“你先擒下那聖宮花相,此人與咱們殺父之仇大有關連,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走脫。”

  左少白微微一怔,心中暗道:“怪不得姊姊一見這聖宮花相,就顯得異常激動,原來此人與咱們殺父之仇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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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一

  心念電轉,不禁熱血沸騰,大喝一聲,欺身直撲過去。

  但聽一陣怒喝,兩名青衣男子,揮動兵刃,迎面攔截過來。

  左邊那身材高瘦之人,正是八常侍之首,手揮一根三棱量天尺,烏光閃閃,氣勢凌人。

  左少白近日來,受左文娟熏陶,仇恨之心愈來愈重,這時聞說那聖宮花相是與殺父有關之人,不禁仇火熊熊,出手之際,大為凶狠。

  只見他殺氣盈面,怒聲喝道:“滾開!”

  唰唰兩劍,陡然刺上了那兩名青衣人的手腕。噹的一聲,右首那青衣人出手未及一招,只見得腕上一痛,手中的兵器已掉落在地。

  左邊那青衣人雖變招神速,依舊未能避過左少白的一劍,但那量天尺猶未落地,已被他左手抓住,順勢一揮,朝左少白背後襲去。

  左少白凜然一驚,身形一撲,就勢沖上一步。但見寒光耀眼,一柄三尖兩刃的奇形兵器,霍地刺近了眉心。

  這乃是指顧間的事,生死判萬良突然插手一揮,喝道:“大夥上!”當先撲去。

  黃榮、高光與左文娟那名侍婢,紛紛亮出兵刃,上前助陣,四戒大師,只得隨眾人攻去。

  轉眼間,嵩山腳下,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混戰。

  那聖宮花相目凝神光,緊隨著左少白的寶劍轉動,容色聳動,大有不勝震驚之感。

  這時,聖宮常侍,力敵左少白等十人,已是強弱易勢,眼看即將落敗。

  左文娟突然沉聲道:“夜長夢多,弟弟火速衝過去,將那花相擒了。”

  那聖宮花相放聲笑道:“好一個左文娟,你根據什麼,認定本座與你們父仇有關?”

  左文娟厲聲道:“根據你講話的聲音!”

  那聖宮花相微微一怔,笑聲道:“本座不懂?”

  左少白突然大喝一聲,唰的一劍,斬下了一名聖宮常侍的右臂。

  聖宮花相臉色一變,轉面喝道:“銅、鐵二娘上,將那小子斃了。”

  那兩名抬轎的大腳婦人聞言,每人抽出一根轎桿,厲聲大吼,齊向左少白撲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難道兩名抬轎的僕婦,武功高過聖宮常侍不成?”

  心念轉動,寶劍一振,欻然襲去。

  他已明白“大悲劍法”雖是曠古絕今的武學,但只能保身,不能傷敵,因這,對陣臨敵之際,隨機應變,不再完全仰仗那套劍法了。

  這一劍劍刃藏鋒,蓄力不發,劍勢籠罩著那銅、鐵二娘,殺機隱蘊,厲害之極。

  那銅、鐵二娘似是識得這一劍的厲害,臉色蠟黃的銅娘橫跨一步,轎桿一揮,直向敵劍迎去,那黑臉的鐵娘呼的一劍,攻襲左少白腰際。

  這兩一個進攻,一個拒守,招式配合的極為嚴密,竟將左少白那一劍破去。

  左少白抖擻精神,唰唰兩劍,迫的銅、鐵二娘相繼退了一步。

  忽聽左文娟大喝一聲,長劍一振,刺入一名聖宮常侍胸上,那聖宮常侍的三尖兩刃兵器,也傷著了左文娟的左臂。

  只見左文娟長劍一送,寶劍穿胸透背,左腿一抬,將那聖宮常侍屍體踢出了丈外。

  左少白大聲道:“姊姊退向一旁歇息,這批人交給兄弟了。”

  左文娟怒聲道:“廢話少講,速戰速決。”

  縱身一躍,向聖宮花相凌空撲去。

  那聖宮花相放聲一笑,道:“你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本座了。”

  駢指如戟,倏然點去。

  這一指來勢雖不甚快,但奇幻異常,左文娟看不出那一指攻來的部位,只得把心一橫,擠著兩敗俱傷,寶劍一揮,反擊過去。

  聖宮花相冷冷說道:“好凶悍的女子。”

  身形一轉,一指攻向左文娟右臂。

  左少白力敵銅、鐵二娘,急切之間,竟是無法取勝,眼看姊姊已與聖宮花相動手相搏,手足情深,不禁大為關心,但那銅、鐵二娘勇猛過人,左少白愈是心急,愈是擊不退兩人。

  這時,四戒大師與萬良等,力搏六名聖宮常侍,戰況也越來越是激烈,那六人的武功,約與萬良相當,較之黃榮、高光,尚要強上許多,那四戒大師身手高過眾人,他若全力搏鬥,六常侍早被解決,但因左文娟與聖宮花相都有奪取少林秘籍之意,他為本門著想,覺得任何一方獲勝,皆非少林之福,因而,搏鬥之間,虛與委蛇,始終未出全力,雖然如此,久戰之下,戰局依舊越來越是猛惡,大有勝負之分,生死立判之勢。

  忽聽那聖宮花相冷笑一聲,尖厲的指風,傳入眾人耳際。

  左文娟左臂受傷,血流如注,一時招架不及,危險中,身子一側,咬緊牙根,以左肩受了一指。

  聖宮花相喝道:“好角色。”

  欺身一步,一掌擊去。

  左文娟挨了那一指,直痛的心裂胸斷,滿身汗下,左半身又酸又麻,知覺大失,但她半生在死亡中掙扎,飽經風浪之餘,養成了不屈不撓,堅強過人的性格,這時身陷危境,立時迸出全身之力,寶劍一揮,猛地擊過去。

  聖宮花相未料她此時尚有還擊之力,不禁吃了一驚,身形一晃,轉向她右側攻去。

  這都是指顧間的事,左少白心急如焚,一連疾攻兩招,迫的銅、鐵二娘連退兩步,突然叮的一聲,左少白劍尖點在鐵娘的那轎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音響。

  原來銅、鐵二人使用的,看去是轎桿,實則是兩根獨特的兵器,對左少白那削鐵如泥的寶劍,絲毫不懼。

  左少白急怒交迸,突然間,熱血沸騰,殺性大起,厲聲喝道:“萬護法,刀!”

  生死判萬良心神一震,倉促間,雙足一頓,躍起了一丈多高,拔出古刀,猛力擲去。

  只聽左少白暴喝一聲,誰也未曾看出他如何還劍入鞘,如何接刀,如何出手,但見一片刀光,電光般閃了一閃,銅、鐵二娘齊齊慘叫,兩顆腦袋飛起半空,鮮血飛濺中,兩具屍體,緩緩倒地。

  當的聲響,那兩根又粗又長的轎桿掉落在地,金鐵與山石撞擊,火花四濺,發出一陣清脆的音響。

  這時,場中沉寂如死,人人呆立當地,數十道驚惶的目光,投注在那寒光閃閃的古刀上,眼看著數滴鮮血,由刀尖上緩緩滴落下來。

  不知何時,左少白已到了那聖宮花相身前,兩人之間,相遙數尺,左少白殺氣盈面,古刀平舉,刀尖直指聖宮花相,那聖宮花相蒼白如紙,雙掌上揚,蓄勢以待。

  兩人四目相觸,劍拔弩張,緊張的氣氛,逼的眾人心神顫抖,透不過氣來。

  驀地,左少白雙目之內,凶光一閃,一片刀光,霍地湧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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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13 10:36:15 |只看該作者
二九二

  聖宮花相一見他目露凶光,就知他要出手,頓時撲地一旋,飛速地移動方位,同時間吐氣開聲,雙掌迸出,傾力拍擊過去。

  左文娟為那刀法的威力所震,一時怔住,這時突然驚醒,急聲喝道:“刀下留命!”

  霸刀出手何等快捷,左少白聞得一個“刀”字,古刀業已觸著聖宮花相的頭項,他並未聽出左文娟的意思,不過,對這姊姊,他有一種衷心的敬畏,一聽她發話,本能地收招縮手,匆匆向後躍退。

  但見左文娟右手一揚,金光一閃,一柄“仇恨之劍”,插入了聖宮花相“膺窗穴”旁。

  那金劍深入數寸,卻非致命之傷,但與點穴有異曲同工之妙,在那金劍未曾拔出之前,聖宮花相功力盡失,毫無反抗之能。

  左文娟目光轉動,一掠那幾名聖宮常侍,峻聲喝道:“弟弟痛下殺手,先殺掉殘餘之敵。”

  那幾人目光交投,飛快地相視一眼,突然發出一聲喊,轉身狂奔而去。

  左文娟大怒,右手一揚,一柄“仇恨之劍”電射而出,一名聖宮常侍起步稍遲,被那金劍刺入後心,慘呼一聲,倒地而死。

  展眼間,另外那五名聖宮常侍,四散逃逸。

  左少白一望左文娟,赧然道:“兄弟手腳太慢,便宜了這幾人。”

  左文娟冷冷說道:“今日寬大為懷,下次相遇,憑添五名敵手。”

  左少白臉色一紅,默然無語。

  左文娟大步走到那聖宮花相身前,右手一招,抓住了那聖宮花相的衣領。

  那聖宮花相又驚又怒,竭盡了渾身之力,抬起雙手,抓住了左文娟的手腕。

  左文娟煞氣盈面,冷冷道:“找死麼?”

  聖宮花相忿然道:“要殺就殺,如敢折辱本座,我聖宮之人,決不放過你。”

  左文娟冷笑一聲,道:“我要將你們聖宮之人斬盡殺絕,一個不剩,誰管你們放不放我。”

  手一振,抖落那聖宮花相的雙手,翻開衣領,凝注著她那白皙的頸項。

  聖宮花相道:“你以為本座曾經易容麼?哼!”

  左文娟雙目炯炯,凝注那聖宮花相的臉面,一瞬不瞬。

  左少白移步上前,道:“姊姊覺得此人曾經被那聖宮神君改頭換面麼?”

  左文娟滿面嚴霜,搖了搖頭,道:“此人確是本來面目,不過,咱們一定見過她,只是時日太久,已經淡忘罷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搜索枯腸,想不出何時何地,曾經見過此人。

  那聖宮花相“膺窗”穴上,插著一柄“仇恨之劍”,血液緩緩外流,渾身功力盡失,痛苦得臉白如紙,滿頭汗下,幾次想要自戕而死,卻又心存僥倖,希望牽延時刻,謀取一線生機,一時間,首鼠兩端,拿不定主意。

  左文娟突然銀牙一咬,扣食中二指,在那金劍柄上籲的一彈。

  那“膺窗”穴在左乳上一寸六分,又稱“上血海”,屬肝脈,金劍插在穴道上,深達二寸,左文娟扣指一彈,痛的那聖宮花相大聲慘叫,頓時昏死過去。

  左少白目睹慘狀,心驚內跳,囁嚅道:“姊姊──”

  左文娟怒容滿面,道:“你枉有一身武功,對家門大仇,毫無泣血錐心之意,哼!看你身死之後,有何面見爹爹在天之靈?”

  左少白微微一呆,額上冒出一片冷汗,垂首望地,不敢置辯。

  只見左文娟手一抬,啪的一掌,拍在那聖宮花相身上。那聖宮花相身子一震,悠悠甦醒過來。

  左文娟殺氣騰騰,冷冰冰說道:“姓什麼?”

  那聖宮花相頭上汗落如雨,喘息了一陣,獰聲道:“你何不殺了本座?”

  左文娟冷笑一聲,道:“我白鶴堡一百餘口,慘死非命,我殺你報仇,理所當然,算不了什麼大事。”

  那聖宮花相呆了一呆,倏地仰首望天,格格一陣大笑,尖厲的笑聲,劃破夜空,震動四野,餘音迴蕩,久久不絕。四戒大師與萬良等人,面面相覷,渾身汗毛直豎。

  忽聽那聖宮花相獰聲說道:“本座若不吐實,難消你心頭之恨,好──你有話就問,本座有問必答便了。”

  左少白微微一怔,道:“你可不能捏造事實,胡言亂道。”

  左文娟冷笑道:“哼!求生難,求死也未必容易。”

  語聲微微一頓,喝道:“姓什麼?叫什麼?”

  聖宮花相獰笑道:“鄧素瓊。”

  左文娟冷冷說道:“果然是你,我早該想到的。”

  左少白心中暗道:“鄧素瓊,這名字似是聽人講過。”

  但聽左文娟冷冷說道:“此人是母親的同門師妹,十年前,曾經到過咱們的白鶴堡,當時你年紀很小。”

  左少白眉頭聳動,突然記起,自己幼年時,曾有一日,姊姊牽著自己,正在莊門外玩耍,曾經有一女子來白鶴堡拜訪母親,聞說那女子是母親的師妹,以後的事就無法記起了。

  左文娟兩道目光,彷彿兩支利箭,緊緊盯在那鄧素瓊臉上,陰沉沉說道:“擾攘江湖的聖宮神君,究竟是什麼人?”

  那鄧素瓊臉上,泛起一陣詭譎的笑容,獰聲笑道:“聖宮神君麼?多得很,不知你們要打聽的是那一個?”

  左文娟勃然大怒,手指一扣,就要向那金劍之上彈去。

  鄧素瓊駭然失色,喝道:“住手!”

  左文娟陰陰一笑,道:“你最好是光棍一點。”

  鄧素瓊滿頭大汗涔涔而下,道:“你最好聰明一點,本座既已決定吐漏實情,就不用你再費手腳了。”

  左少白劍眉緊皺,插口說道:“如此講來,那聖宮神君仍是一個假托的名稱,聖宮的首腦人物,不只一位了?”

  鄧素瓊獰笑道:“算你猜對了。”

  左文娟冷冷說道:“那聖宮首腦共有幾人?”

  鄧素瓊詭笑道:“就算三人吧!”

  左文娟雙眉一剔,怒喝道:“先說第一人。”

  鄧秦瓊道:“第一人麼?一個全身癱瘓,形若冢中枯骨,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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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左文娟嘿嘿冷笑,道:“第二人?”

  鄧素瓊道:“那第二人麼?哈哈──”

  左文娟陰沉沉道:“問你第二個首腦人物?”

  鄧素瓊狂笑一聲,道:“那第二位聖宮神君,是一個天性情種,也是一個喪心病狂的魔星。”

  左少白暗暗忖道:“此人講話瘋瘋顛顛,莫名其妙。莫非刺激太深,神精錯亂了。”

  左文娟卻是全神貫注,仔細聽著她的每一句話,容正若思,似是正在揣摸她話中的含意。

  鄧素瓊見左文娟沉吟不語,突然放聲一笑,道:“還有第三位,你為何不問那第三人?”

  左文娟陰森森一笑,道:“你講?”

  鄧素瓊寧聲一笑,道:“說到那第三位聖宮神君,哈哈!是一個外貌端莊,內心淫佚的女人。”

  語聲微微一頓,大聲接道:“你知道那女人是誰?那就是你姊弟二人的──”

  左文娟突然怒喝一聲,玉掌一揮,猛地摑去。

  卟的一聲脆響,這一掌拍在鄧素瓊額上,打得鄧素瓊身子一轉,滿嘴鮮血,連同數顆牙齒,噴了出來。

  這時,四戒大師和萬良等,有似泥塑木雕一般,呆呆地站在一旁,左文娟那霹靂般的手段,使眾人不勝震驚,以致連鄧素瓊所講的話,也都忽略過去,只有左少白,彷彿蒙上一層陰影,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沉寂中,只見左文娟緩緩彎下腰去,拾起一顆牙齒,仔細看了一看,隨即取出寸許高的玉瓶,將那顆沾著血的牙齒裝進玉瓶內,緩緩收入囊中。

  原來那是一顆假牙,內中裝著一種毒性極烈的藥粉,是用作山窮水盡,非死不可時,自殺之用,鄧素瓊原打算話一講完,立即嚼碎這牙齒,自戕而死,那知左文娟棋高一著,非但不讓她話講完,也不讓她死去。

  左文娟倏地冷笑一聲,兩道銳利的目光,冷冷凝注著鄧素瓊,道:“我左文娟以弱女亡命江湖,為了報仇雪恨,嘗盡了萬般苦楚,任何鬼魅伎倆,我都琢磨過千百遍了。”

  左少白聞言,不禁熱淚盈眶,心中暗道:“姊姊歷盡苦難,時時不忘家門大仇,我身為男子,卻未能報仇雪恨,又未能照顧姊姊,當真慚愧得很。”

  那鄧素瓊齒牙脫落,滿嘴是血,這時雙目之內,仇火熊熊,臉色猙獰之極,不過雖有滿腹怨毒,卻不敢再逞口舌之利。

  驀地,那七劍主飛奔而來,急聲道:“啟稟姑娘,山後發現一座石洞,有一批敵人佔據洞口,屬下等攻不進去,特來請示。”

  左文娟雙眉一蹙,突然一指,點了鄧素瓊的穴道,問道:“紫雲、寒玉。”

  兩名綠衣少女疾步上前,躬身道:“婢子在。”

  左文娟冷冰冰說道:“這鄧素瓊交給你兩人,若有差池,你們提頭來見我。”

  紫雲、寒玉道:“遵命。”

  左文娟轉目一顧那七劍主,將手一揮,道:“走。”

  那七劍主聞得命下,身形一轉,當先奔去。

  群豪緊隨在後,疾奔而行。

  四戒大師見所去的方向,是少室峰後,不禁大惑,心中暗道:“一痴那孽障熟悉地形,怎會藏身山後?”

  須臾,繞過“面壁庵”行不多遠,耳中已聞得兵刃交擊,和呼喝叫罵之聲。

  左文娟突然腳步一緊,越過那七劍主,縱躍如飛,當先奔去,群豪也各自加快腳步,緊緊追隨。

  轉過一座山壁,耳中忽然聞得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只聽那女子嬌笑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趕快叫那聖宮神君前來見我,如若不然,我將你們殺的一個不剩。”

  話聲中,一個男人慘呼之聲,傳入耳際。

  高光叫道:“像是張姑娘的聲音。”

  左文娟沉聲道:“誰是張姑娘?”

  左少白道:“張玉瑤,咱們金刀門的一位女英雄。”

  說話中,腳下速度更快,展眼間,轉過突壁,趕到山後,只見半山之上,突然一片懸崖,懸崖現出一個八九尺高的洞穴。星光映照下,一位蓬頭散髮的老者,盤腿坐在洞口,劍掌齊揮,獨力拒敵。

  左文娟屬下六位劍主,各率手下,正向洞中攻打。

  左少白睹狀,急忙說道:“都是自己人,姊姊快點下令,命他們停下來。”

  左文娟遊目四顧,峻聲喝道:“住手!”

  大步走了過去。

  那六位劍主見左文娟到來,頓時齊齊退後,讓出了一片空地。

  那獨立拒敵的少女正是張玉瑤,忽見左少白來到,立即雙手抱拳,含笑道:“盟主好啊!”

  左少白還禮道:“姑娘好。”

  一指左文娟,接道:“這位是在下的胞姊,左文娟。”

  §第六十六章 攝魂大法

  張玉瑤星目轉動,打量左文娟一眼,抱拳道:“原來是文娟姊姊,小妹這廂有禮。”

  左文娟還了一禮,道:“姑娘好武功。”

  目光一轉向洞內望去。

  左少白急忙說道:“這位是閒雲大師,峨嵋派上一代掌門人,也是身受聖宮神君殘害,九死一生之人。”

  左文娟見那閒雲大師面目殘破,雙腿俱斷,知道左少白此言不假,當下忙一抱拳,道:“失敬了。”

  閒雲大師還過一禮,一顧左少白,道:“盟主怎會趕來此地?”

  左少白道:“家姊判斷,那一痴並未逃離嵩山,特地趕來查看。”

  閒雲大師雙目一亮,敞聲笑道:“當真英雄所見略同,范姑娘也是如此判斷。”

  左少白道:“兩位姑娘今在何處?”

  閒雲大師道:“都在洞內。”

  四戒大師眼怔怔望著洞口,道:“老衲記憶所及,此處本來是沒有洞穴的。”

  閒雲大師指著一旁的亂石和泥土,道:“此洞本為亂石和泥土封閉,年深日久,蔓草叢生,外表上一點看不出痕跡,若非深知底細,或是像范姑娘那種智慧絕頂之人,找上十年八年,也發覺不了這等隱密的所在。”

  忽聽范雪君的聲音,由洞中傳了出來,道:“大師不用誇獎,咱們又吃了一個敗仗了。”

  話聲中,范雪君右手扶著妹妹范雪儀肩上,緩緩由洞中走出,那黃鶴周正右手高舉一支火把,左手提著一根八寶禪杖,挾著一包僧袍,在前領路。

  閒雲大師本來坐在洞口,一瞧范雪君行來,急移動身,讓出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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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四

  范雪君走出洞外,朝左少白躬身一禮,道:“參見盟主。”

  左少白連忙還禮道:“姑娘辛苦了。”

  范雪儀和黃鶴周正也隨同范雪君行禮,左少白見黃鶴周正神凝氣靜,舉止沉穩,一派高手威儀,不禁怦然心動,道:“周兄貴恙痊癒,玉體康泰了。”

  黃鶴周正抱拳道:“托盟主洪福,屬下幸得范姑娘慈悲,賤軀業已康復了。”

  左少白見他不但神光氣足,講話也口齒清晰,條理分明。顯然完全擺脫聖宮神君的禁制,不禁大感欣慰。

  當下一指范氏姊妹,朝左文娟道:“姊姊,這兩位是范雪君、范雪儀姑娘,前輩高人范仲明──”

  左文娟莞爾一笑,道:“我逃亡期間,已經見過兩位姑娘。”

  范雪君道:“可是左文娟,左家姊姊?”

  左文娟森嚴的面容上,露出一片罕見的笑容,道:“正是愚姊,別來數年,賢姊妹風采勝昔,可喜可賀。”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姊姊劫後餘生,又與咱們盟主姊弟重逢,這才是可喜可賀之事。”

  左文娟嘆息一聲道:“當年若非賢姊妹指引,愚姊早已暴骨荒野,那裡活得到今,舍弟之事,又蒙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范雪君道:“理當效勞,何謝之有?”

  四戒大師突然說道:“范姑娘,周施主手中這根禪杖,頗似那一痴孽障平日所用之物。”

  范雪君道:“正是一痴的兵器。”

  面龐一轉,朝黃鶴周正望去。她雖雙目不能見物,對每人站立的方位,卻一點不會弄錯。

  黃鶴周正對范雪君極為崇敬,一瞧她轉面而來,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當下走到四戒大師的面前,道:“此乃一痴的兵器,理該大師收執。”

  四戒大師合什一禮,道:“多謝施主。”

  伸手接過禪杖。那禪枝上墜八寶,內含紫金,打造的極為精緻,也是少林方丈傳宗寶物之一。

  四戒大師朝手中禪杖望了一眼,正是寶物依舊,人事全非,一時間,心頭充滿了感慨,眼望著周正手中的僧袍,有心探問一句,眾目睽睽之下,又感到不便啟齒。

  群雄中,只有左少白一人,對於這位年高德劭的長老,尚還保持著尊敬,當下代為問道:“周兄手中拿的僧袍,是何人之物?”

  黃鶴周正道:“這襲僧袍,與禪杖一起棄置洞中,范姑娘料定是一痴之物,但尚未完全確定,屬下恐防範姑娘還要查看,故順手帶出洞來。”

  左少白心中暗道:“此人心細如髮,做事如此謹慎,倒是位絕好的幫手。”

  轉念中,黃鶴周正已抖開僧袍,攤在地上,四戒大師移步上前,翻開僧袍衣襟看了一眼,大聲道:“范姑娘所料不差,這襲僧袍,正是一痴之物。”

  左文娟雙目一蹩,道:“如此看來,一痴已經改裝易容,咱們要想找他已是難上加難了!”

  四戒大師慼然道:“衣襟上有洗滌僧人的暗記,此為一痴一物,那是不會錯了。”

  左少白道:“范姑娘有何高見?”

  范雪君道:“一痴率領心腹黨羽,反出少林,本該投奔聖宮,繳納少林秘籍,想是他忽起異心,半路上擺脫眾人,折返此洞,改裝易容,獨自潛逃,為的是獨吞那十九冊秘籍。”

  左文娟點點頭道:“愚姊也是這等想法。”

  四成大師暗暗忖道:“那聖宮神君之能,遠在一痴之上,少林秘籍,與其落在聖宮神君手上,倒不如留在一痴手中,追索起來,較為容易。”

  心念轉動,臉上不覺流露出一絲喜色。

  但聽范雪君道:“不過,這中間尚有枝節,令人不得不疑。”

  左文娟道:“請道其詳。”

  范雪君道:“洞中有少年僧人的屍體,洞壁之上,留著許多激鬥的痕跡,那一痴在洞中改裝易容之際,定然遭遇過厲害的敵手,雙方曾經惡鬥,致於誰勝誰敗,結果如何,卻非我等憑空所能料斷。”

  左文娟冷冷說道:“照此看來,有人比咱們料事更快,見機更早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所以小妹覺得,打了一次大大的敗仗。”

  左少白道:“但不知那人是誰?是否即是聖宮神君?”

  范雪君道:“若是聖宮神君,咱們就不得不服他了。”

  四戒大師突然說道:“周施主,借你火把一用。”

  接過火把,匆匆走入洞內。

  范雪君道:“左家姊姊與盟主,不要入洞查看一下麼?”

  左文娟含笑道:“姑娘已經查看過,料無遺漏了。”

  那范雪儀突然神色一變,握住范雪君的左手,以他們姊妹間的手語,不知說了些什麼。

  但見范雪君面龐一轉,朝著那寒玉道:“這位姑娘,手中抱的什麼人?”

  左文娟道:“這是愚姊的侍婢寒玉,他抱著的女子姓鄧名素瓊,是聖宮神君之一。”

  范雪君道:“人已死掉,為何不將屍體棄去?”

  左文娟微微一怔,轉目望去,那鄧素瓊雙目半閉,口齒微張,神情僵硬,顯然業已死去。

  那紫雲、寒玉二人,負責看守俘虜,一瞧人已死去,不禁大驚失色,一時間,急得張皇失措,流下眼淚來。

  左文娟勃然大怒,雙掌一揚,向二人額頭拍去,紫雲、寒玉駭的臉無人色,但都站著不動,誰也不敢逃避。

  左少白突然身形一晃,擋在紫雲、寒玉身前,含笑道:“姊姊高抬貴手,此事並非她二人的過失。”

  范雪君道:“據舍妹講,這鄧素瓊是舊傷復發而死。”

  左文娟恨聲道:“抱在手中的人死了也未發覺,如此粗心大意,要她二人何用?”

  左少白笑道:“人死未久,兄弟等都在一旁,亦未發覺,這也難怪她兩人了。”

  轉面一顧寒玉,道:“這屍體已無用處,扔掉吧!”

  寒玉扔掉屍體,和紫雲一起謝過不殺之恩,兩人心中,對左少白充滿了感激之意。

  忽見四戒大師手執火把,臉色沉重,由洞中大步走了出來。

  左少白道:“大師找出可疑之處麼?”

  四戒大師沉沉嘆息一聲,道:“那死去的少年僧人法號靈空,是一痴最為寵愛的弟子。”

  左少白道:“大師檢查靈空的屍體,找到了傷痕麼?”

  四戒大師道:“靈空被內家掌力震斃,那種陰柔的掌力,並非少林武功。”

  左少白道:“如此看來,一痴在洞中改裝易容之際,確是遭遇過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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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四戒大師點一點頭,慼然道:“老衲一直擔心,唯恐少林秘籍落到聖宮神君手中,照眼前這情形看來,擔心也來不及了。”

  左文娟突然雙目炯炯,一顧范雪君道:“范姑娘。”

  范雪君道:“左姊姊有何見教?”

  左文娟道:“賢姊妹才華絕世,不由愚姊不衷心佩服。”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姊姊過獎了。”

  左文娟肅然道:“據賢妹判斷,那聖宮神君應該是怎樣的一個人?”

  范雪君秀目一蹩,閉目沉思了片刻,道:“近十年來,平靜的江湖,被那聖宮神君鬧得天翻地覆,但那聖宮神君始終如霧裡神龍,不見首尾。”

  左文娟道:“是啊!我白鶴堡遭滅門之禍,堂堂少林派,面臨著覆亡之危,這位閒雲大師,身罹慘禍,有家歸不得,可是,誰也未見過敵人的真面目,那罪魁禍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武功如何?屬何宗派?咱們家破人亡,疲於奔命,竟然連敵人是何模樣也弄不清楚,思想起來,實是慚愧得很。”

  范雪君輕輕嘆息一聲,道:“眼前有九點可以確定,第一點是,聖宮神君必然是一位陰沉多計之人──”

  四戒大師道:“姑娘說的一點不錯,那聖宮神君專門行使滲透伎倆,廣置奸細,製造內變,以敵之力,消滅敵人,我等只見他‘智取’,但未見他過‘力敵’。”

  范雪君點了點頭,道:“由此推敲,那聖宮神君本身,並非武功絕世之人,如今,也許武功不凡,數年之前,可能還是庸手。”

  閒雲大師道:“不錯,老衲的遭遇,足可證明這一點。”

  群豪目光一轉,齊向閒雲大師望去。

  閒雲大師心頭激動,連喘了兩口大氣,始才說道:“煙雲峰事變之後,老衲落在那聖宮神君手中,他使盡一切惡毒的手法,將老衲折磨成眼前這副模樣,為的就是逼迫老衲,吐露峨嵋派的幾門武功。”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峨嵋式微已久,雖然也有不少看家本領,但武學之道,浩瀚如海,峨嵋派的鎮山武學,並非冠蓋武林的絕藝,那聖宮神君若非武功有限,也就不會費盡心機,定要迫使老衲吐露峨嵋武功的秘密了。”

  萬良突然說道:“這是八九年前的事,以那聖宮神君的才智,這些年來,武功必然大進,咱們也不能低估了他的實力。”

  他講的是老成持重之言,群豪聽了,全部點頭不已。

  左文娟一顧閒雲大師,道:“大師既曾見過聖宮神君,對於那人,理該能夠認識。”

  閒雲大師道:“在老衲被囚期間,先後見過那聖宮神君八九次,但每次所見之人,形貌、年齡、口音各不相同,有時是道貌岸然的老者,有時英俊瀟灑的儒生,有時又是個仙風道骨的羽士,當真是千變萬化,令人難以相信。”

  文娟冷冷道:“既然化身無窮,令人難以相信,大師又怎能斷定,對方就是聖宮神君本身,而非他手下之人,頂替他的身份?”

  閒雲大師道:“問得好。”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姑娘是否想過,身體髮膚,樣樣能夠改變,但有一處地方,卻是極難改變。”

  左文娟心念一轉,已知他指的什麼,但卻冷然不語,靜待他繼續講下去。

  閒雲大師頓了頓,接道:“諸位想必知道,人的眼神是極難改變的,那聖宮神君雙目之內,有著一股貪婪、狡詐、凶殘而且永難改變的光芒,老衲第一眼見到聖宮神君時,對他的一對眼睛,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他深深嘆息一聲,黯然接道:“那惡賊首次逼迫我吐露武功時,我才一拒絕,那賊子手起刀落,一刀就砍下了我的右腿,諸位不難想像到,對如此一個深仇大敵,老衲痛恨刺骨,怎能遺忘得了,而他那一對惡毒的眼神,也就像烙印一般的深印在老衲心頭了。”

  左文娟道:“以後幾次,大師就是憑著那一對眼神,認出那聖宮神君的身份麼?”

  閒雲大師道:“那惡賊並非為了老衲,才改裝易容,每次以不同的形貌出現,他改頭換面,另有原因,見了老衲,自會表露身份,當然,他縱不表露身份,老衲也能根據那一對惡毒的眼神,認出他來。”

  左文娟冷冷說道:“前後八九次,確是同一人麼?”

  閒雲大師道:“老衲每次都身受慘刑,不是斷腿,就是割耳黥面,難道連仇人是誰,也不看個仔細?”

  左少白一顧左文娟,道:“鄧素瓊言道,聖宮神君有男有女,共有三人之多,由此看來,她話中有假,相信不得了。”

  左文娟冷笑道:“那也不然,或許聖宮首腦確有三人,閒雲大師所遇,僅是其中之一而已。”

  四戒大師道:“三人或是一人,無關緊要,反正我等已知三點,第一點,敵人陰沉多計,第二是智計勝於武功,另外就是擅長解剖人體,精於易容之術,我等且依據這三點,先找出敵人的來歷,以及藏身之處,再設法將其擊倒,報仇的報仇,雪恨的雪恨。”

  他本是謙遜慈和之人,如今也變的慷慨激昂,力圖進取了。

  生死判萬良突然一顧范雪君道:“令先師博古通今,對近百年來武林大事,瞭如指掌,姑娘久隨名師,對於近世宗派流變,人物興衰,想必知之甚詳,難道一點猜不出那聖宮神君的來歷?”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猜是猜出一點,但恐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四戒大師道:“姑娘既是胸有成竹,何不告訴大家,也可稍開我等的茅塞。”

  范雪君想了一想,道:“若就那聖宮神君神奇的醫道,和用毒的技巧判斷,此人必與正義老人有關,至低限度,他那醫術和用毒技巧,來自正義老人一派。”

  四戒大師瞠目道:“正義老人以仁德名世,光照武林,他──”

  范雪君道:“那就是費解之處了。”

  萬良道:“久聞正義老人武功絕世,聖宮神君卻使盡詭謀,蒐羅各派絕藝,若由這一點判斷,聖宮神君絕非正義老人的傳人。”

  閒雲大師道:“九大派、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不可能有此一位作惡的人才。”

  左文娟一望閒雲大師,道:“大師是否知道,所謂聖宮,究竟在何處?”

  閒雲大師搖頭道:“老衲被那批惡賊遷來搬去,卻從未到過聖宮,不知聖宮在何處?”

  左文娟兩道犀利的目光,轉到黃鶴周正臉上,道:“這位周兄呢?”

  黃鶴周正黯然道:“在下淪落聖宮之時,被任為黃龍堂主,統率著部份手下,唉!”

  追念往事,不禁百感交集,喟然長嘆一聲。

  左文娟道:“黃龍堂為聖宮神君五堂之一,一堂之主,地位也不低了。”

  黃鶴周正嘆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雖任一堂之主,但在下的神志,始終為藥物所迷,非但忘了出身來歷,連自己的姓名,也無法記起,心靈和軀體,完全受那神宮控制。”

  范雪君接口道:“那聖宮神君不但以藥物迷失周護法的神志,而且以一種獨特的手法,點制了周護法的幾處穴道,雙管齊下,徹底控制著周護法身心,其手段之厲害,史無前例。”

  左文娟心中暗道:“這辦法當真厲害,我若得到此法,那就等於掌握十萬雄兵了。”

  心中盤算,口中說道:“賢妹既能救治周護法,還他本來面目,一定深悉那種控制身心的辦法了?”

  范雪君道:“使人神志迷失,忘記往事的藥物,並非神奇之物,若有那幾樣珍貴的藥材,小妹亦能煉出。”

  左文娟道:“那種點制穴道,使人聽命行事,不知反抗的點穴手法呢?”

  范雪君道:“小妹幾經試驗,誤打誤撞,僥倖解去了周護法身受的禁制,至於那點制穴道的手法,卻還有不大明了之處。”

  左文娟暗暗忖道:“此女才智卓絕,遲早必能研究出那點制穴道的方法,只要她探得驪珠,我就設法弄過手來。”

  心念轉動,移目望著黃鶴周正,道:“聽周護法之言,也不知聖宮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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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六

  黃鶴周正赧然道:“在下陷身聖宮之時,猶如行尸走肉,一切受人控制,自經范姑娘解救,神志清明之後,早年的事都能記起,但對淪陷聖宮經歷,卻又異常模糊,尤其是時間和地點,完全弄不清楚,唉!那正如一場惡夢,夢醒之後,雖然餘悸猶在,但夢中的情節,已是模糊不清了。”

  左文娟輕輕嘆息一聲,道:“唉!找不到敵人的巢穴,我等只好居於被動的地位,憑由那聖宮神君擺佈了。”

  四戒大師暗暗忖道:“她只不過報仇雪恨,就是等上一年半載,也不怕那聖宮神君老死,少林弟子追索失寶,卻無法等待之事。”

  心念轉動,不禁大為焦急,道:“有一件事,老衲不得不提醒諸位。”

  左少白道:“老禪師請指教。”

  四戒大師道:“少林寺失落的十九冊秘籍中,有幾種武功,乃我達摩老祖所創,再經本派先師加以增益,使那幾種武功,威力之大,無與倫比,因為那幾種武功過於厲害,殺傷之大,猶在盟主那霸刀之上,本派第九派掌門人,鑑於那幾門武功出必傷人,傷必致死,有違上蒼好生之德,乃召集全寺弟子,集合商討,最後決定,後代弟子,永遠──”

  左文娟冷冷說:“永遠不能練那幾種武功?”

  四戒大師道:“其中兩種武功,任何人不許練,另有兩種,只有掌門人才能練,但也須得長老會議通過,其餘的弟子,則絕對不許涉獵。”

  左文娟冷笑一聲,道:“難道少林派滅亡了也不許練!”

  四戒大師冷冷道:“少林派有七十二種絕藝,門下弟子,不愁沒有武功可練,若是一刀一槍,以真實武功對敵,沒有人滅得了少林派,以眼前而論,少林派遭此空前浩劫,也是敗在不肖孽徒,和那聖宮神君的陰謀詭計之下,並非藝不如人。”

  左少白含笑道:“少林派執武林牛耳,由來已久,大師所言,並非誇大之詞。”

  四戒大師道:“可是,那批秘籍,若是落入聖宮神君手中,稍假時日,讓他練成那幾種威力極大的武功,諸位再想除他,那就困難了,縱然僥倖剷除了他,所付的代價,也就更加大了。”

  左文娟心中暗道:“這和尚一向少開口,如此危言聳聽,必有目的。”

  只聽左少白道:“老禪師說的不錯,咱們要把握時間,不能讓聖宮神君再練絕藝了。”

  四戒大師見左少白已被自己說動,不禁暗暗心喜,道:“我等首務之急,是找出聖宮所在,只要找著敵人巢穴,少林弟子願作前驅,拼著與敵皆亡,總要將元兇禍首剷除掉。”

  萬良道:“大師說的雖然有理,可惜眼前的事,難的就是找不到敵人的巢穴。”

  四戒大師道:“聖宮神君屬下眾多,三瓦兩舍,隱藏不了,他那巢縱然隱密,總有蛛絲馬跡可尋。”

  萬良道:“好啊!大師既然如此講,必是胸有成竹,倒要請教了。”

  四戒大師臉一紅,道:“老衲只能充作馬前卒,這須用才智之事,老衲是無能為力了。”

  高光笑道:“說來說去,又回到老地方了。”

  四戒大師聞得老地方三字,忽然心動,轉面一顧范雪君,道:“此事只好煩勞姑娘了。”

  范雪君笑道:“賤妾早已費盡神思,可惜找不了那聖宮的所在。”

  四戒大師合什一禮,道:“事關武林蒼生,姑娘須得多費心思”

  高光道:“范姑娘再想一想,在下相信,沒有你不能解決之事。”

  四戒大師道:“對,姑娘才華絕世,天下沒有難得倒你的事。”

  范雪君道:“要想找出聖宮的所在,辦法倒是有一個──”

  四戒大師道:“是啊!老衲早知姑娘有辦法,請姑娘講出方法來,若是需用老衲之處,赴蕩蹈火,在所不辭。”

  范雪君似有凝難之處,沉吟片刻,搖首道:“賤妾雖然想出一個辦法,但這辦法有點毛病,大師容我再想一想,另籌良策。”

  張玉瑤是性急之人,近來跟隨閒雲大師練了不少絕藝,極欲找機會試一試手,聞言之下,不禁大急,道:“什麼辦法,范姑娘先講出來大夥聽聽,吞吞吐吐,急煞人了。”

  范雪君微微一笑,回顧黃鶴周正一眼,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黃鶴周正道:“姑娘想出的辦法,與在下有關麼?”

  范雪君點了點頭,道:“在場之人,只有周兄曾經去過聖宮,要想找出那聖宮的地點,只好由周兄身上設法。”

  黃鶴周正道:“在下雖然去過聖宮,但那時神志為藥物所制,如今已完全遺忘,雖竭力思索,一點印象沒有。”

  范雪君道:“有一種攝魂術,能夠使人進入夢遊狀態中,在那夢遊狀態中,潛藏於其人心底,平常無法憶起的種種經歷,都將活躍起來。”

  黃鶴周正道:“姑娘說的攝魂術,與那聖宮神君控制手下人的辦法相同麼?”

  范雪君道:“截然不同,聖宮神君那辦法是使人忘記過去,攝魂術卻是令人表露過往的種種。”

  黃鶴周正容色聳動,道:“姑娘會那攝魂術麼?”

  四戒大師道:“能者無所不能,范姑娘天悟神聰,胸羅萬有,自然精通那攝魂之術。”

  范雪君莞爾一笑,道:“我雖懂得那攝魂術,但恐功力不夠,有傷周護法的身體。”

  黃鶴周正慨然道:“范姑娘不須過慮,若非姑娘搭救,在下如今還陷身苦海之內,為了找出敵人巢穴。莫說損及賤軀,就是粉身碎骨,在下亦無怨言。”

  范雪君沉吟半晌,道:“既然周兄願意咱們就實時開始,我盡力而為,但願不損傷周兄的元氣。”

  黃鶴周正道:“姑娘如何施為?在下應當怎樣?”

  范雪君道:“周兄只須盤膝坐定,其餘的人請退出五丈之外,以免分了我等的心神。”

  黃鶴周正聞言,立即盤膝坐好,左少白等紛紛向遠處走去,留下范氏姊妹和黃鶴周正在一起。

  范雪君、范雪儀二人,在黃鶴周正對面坐下,開始行那攝魂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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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

  這攝魂術近乎今日的催眠術,范雪君閒話家常一般,與黃鶴周正隨意閒談,但聲調極為柔和,令人如沐春風,胸懷坦蕩,有點懶洋洋的,黃鶴周正以為未開始,目光一轉,忽然觸著范雪儀那兩道柔和的眼神,覺得范雪儀神情困疲,似乎想要睡眠的樣子。

  周正眼望著范雪儀那兩道眼神,道:“二姑娘面有倦容,要歇息一陣才行。”

  范雪君柔聲道:“周兄連日勞累,也該睡了。”

  黃鶴周正聞言,果然感到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想說一聲不睡,又懶得開口,目光卻被范雪儀那兩道柔和的眼神吸引住,耳畔響著范雪君溫柔的話語,不知不覺中,進入了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

  忽聽范雪君低聲說道:“周兄,你去過聖宮,那地方在那裡?”

  黃鶴周正臉色茫然,口齒啟動,沒有講出話來。

  范雪君柔聲說道:“聖宮,你想想看。”

  黃鶴周正聞言,果然容止若思,似在回憶什麼。

  范雪君以那囈般的語聲,反覆提到聖宮二字,探問那聖宮的所在,黃鶴周正隨著她那暗示,想來想去,腦海之內,終於出現了一處地方,不過,那僅只是一處崇山峻嶺,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所在。

  行使這攝魂術,是一件極耗元氣之事,范雪君反覆提示,欲使周正憶起聖宮的地點,那知周正,僅能記起一點眉目,根本說不出地名來。

  范雪儀突然悄悄地拿住姊姊的手,以她們那獨特的手語,不知說了些什麼。

  范雪君遲疑了片刻,終從探手入懷,摸出兩根細若牛毛的金針,玉手連揮,兩根金針,插入了黃鶴周正兩邊太陽穴。

  黃鶴周正大感迷惘,眼怔怔地望著范雪君,神情茫然,不知所借。

  只聽范雪君沉聲道:“咱們如今就到聖宮去,你在前領道,咱們跟隨著你。”

  黃鶴周正呆了一呆,遲鈍的目光,緩緩轉向東南方,望了半晌,突然邁開大步,朝前奔去。

  范雪君伸手扶在范雪儀的肩上,疾步跟了上去。

  群豪睹狀,紛紛撒開大步,跟了上來。

  范雪君突然說道:“諸位注意著周正,不要侵擾了他,如果遇上了敵人,盡速殲滅,以免耽擱。”

  左少白道:“姑娘的馬車呢?”

  范雪君道:“停在山下。”

  左少白道:“姑娘慢行,我等跟住他,姑娘找著了馬車,再行趕來。”大步追去。

  當下左少白、四戒大師、萬良、黃榮、高光等在前,遙遙跟著黃鶴周正,范雪君、范雪儀與閒雲大師等在後,趕到山下找著了隱藏在林中的馬車,驅車跟了上去,左文娟分派手下,隨後而行,自己率領那四名貼身侍婢,與左少白等同行。

  §第六十七章 直搗聖宮

  那黃鶴周正迷迷糊糊,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就是奔向聖宮,他獨自一人在前奔跑,對身後那浩浩蕩蕩的隊伍,看也不看一眼。

  午後,經過一座鎮甸,黃鶴周正腹中飢餓,見路旁飯店中有人吃喝,自己也走了進去,左少白等急忙趕了上去,吩咐酒家備辦飲食,黃鶴周正獨坐在一桌,見酒食送來,立即伏案大嚼,吃飽之後,呆坐了片刻,忽又奔去,左少白早已付過飯錢,見他動身,急忙跟了下去。

  一路之上,黃鶴周正餓時就吃,疲倦時就地一躺,倒頭大睡,睡醒了繼續向前奔去,群豪跟隨在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跟著黃鶴周正行止。

  這一日,眾人已是行到了淮南,忽然遇上四意大師、四律大師二人,率領著二十名少林弟子,正在追趕一小股敵人,四戒大師急忙趕了過去,向四意、四律說明原委,這時,少林僧人已發覺一痴漏網之事,但又不敢放過眼前之敵,因此繼續圍剿,逐一查驗。

  四意、四律和四戒大師,師兄弟三人,相互說明了經過,商議之下,四意大師繼續追敵,四律大師飛報四空大師,請示行止,四戒大師仍舊追隨左少白等,查探聖宮的地址,三人計議已定,立即分道而行。

  次日晨間,又遇上一股流竄的蒙面人,黃鶴周正恰巧與彼等撞上,那批人立即出手攻擊,群豪見了,紛紛趕上,大加殺戮,黃鶴周正視若無睹,依舊獨自一人,朝前奔去。

  須臾,四維大師率領一批少林弟子趕來,四戒大師匆匆說明了原委,自己仍舊隨同群豪,繼續跟著黃鶴周正,向南行去。

  這一役,四門、三會、兩大幫,以及九大派的人物,不知死了多少,少林弟子傷亡之重,更不待言,群豪一路行來,隨處可以見著武林人的屍體。對於這一場武林浩劫,俱都感嘆不已。

  這一日,渡過長江,繼續向南奔行,范雪君恐黃鶴周正元氣損傷過甚,趕上前去,讓周正服了粒培元益氣的藥丸,繼續行去。

  數日後,群豪跟著黃鶴周正,進入了括蒼山區。

  此時,群豪已斷定那震動江湖的聖宮,就在這山區之內,但括蒼山西起麗水縣,綿亙青田,縉雲過仙居、臨海、黃嚴、溫嶺諸縣,山區廣大,重巒迭障,無計其數,左文娟往日亦曾搜索過此山,就未找出那聖宮的痕跡。

  入山之後,范雪君和范雪儀已棄車步行,閒雲大師雙腿俱斷,這時以手代足,倒立而行,隨同眾人前進。

  這日黃昏時分,群豪跟著黃鶴周正,正在山中行走。

  林木幽深,充滿了森森鬼氣,群豪長行數千里,趕來此處,敵人巢穴已近,人人都有點心情激動,摩拳擦掌,準備迎接戰鬥。

  奔行中,左文娟縱身一躍,跳上了一塊屹立山腰的突岩,縱目四望一眼,道:“左面即是仙居縣,前面的山峰,即是括蒼山的主峰。”

  左少白一望面前的山峰道:“既稱聖宮,地方一定不小,若在山峰之上,遠遠就該望見。”

  忽聽范雪君道:“諸位小心,此處已近敵人巢穴,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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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八

  言未落,一株高大的古榆木上,倏地響起一聲尖厲的長嘯,四條人影自空射下,直向在前領路的黃鶴周正頭頂撲下,左少白大吃一驚,人如脫弦之箭,疾躍過去。

  只聽一聲怒喝,四戒大師施展出佛門“須彌芥子”絕世輕功,身形一晃,陡然撲到了黃鶴周正頭頂,禪杖一揮手,將最先撲下的一條人影,一杖掃了出去。

  慘呼聲中,一名黑衣老者吧噠墜地,腦袋、肩骨俱被禪杖擊碎。

  少林派遭此浩劫,這慈悲為懷的有道高僧,已是性情大變,出手之狠辣,尤過常人。

  同時間,左少白也是古刀一揮,將一名黑衣人攔腰斬為兩截。

  腥風血雨中,另外兩人已齊齊撲下,一人使鑌鐵鐧,一人使鋸齒刀,兩件兵器,齊向黃鶴周正襲去。

  這自空撲下的四人,身子俱都很高,在左少白和四戒大師各出全力,閃電般擊斃了兩人,黃榮和高光趕了上來,插手已是不及。

  只見兵刃翻飛,寒光耀目,左少白和四戒大師,與那兩人飛快地搏鬥了幾招,那兩人雖不是左少白和四戒大師的對手,但左少白和四戒大師殺機一退,三招兩式之下,已是無法取勝。

  范雪君突然說道:“萬老護法,黃、高二位護法,緊隨黃鶴周正前進,謹防敵人攻襲。”

  黃榮、高光急忙抽出兵器,與萬良一起趕了上去,緊隨周正而行。

  黃鶴周正眼望幾人搏鬥,臉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呆了一呆,轉身行去。

  左文娟面凝嚴霜,朝搏鬥中的四人凝注一眼,冷冷喝道:“速下殺手,免誤大事。”

  忽聽萬良一聲暴喝,前面又響起一陣兵刃交擊之聲,左文娟身形一晃,繞過左少白等,趕了過去。

  左少白和四戒大師本想生擒敵人,眼看前面又起戰鬥,只得改變主意,二人連施殺手,轉眼各斃一人。

  這時,前面已打的如火如荼,猛惡異常,原來又有數名黑衣人殺出,攻襲黃鶴周正,萬良等截住敵人搏鬥,左文娟也趕上前去助陣,這幾人的武功,都算是武林高手了,但對方個個不弱,接戰之下,竟是旗鼓相當,誰也無法輕易的取勝。

  突然間,一株古松之後,掠出一條人影,恍若一道輕煙,直向黃鶴周正身前捲去。

  左文娟急聲道:“少白!”長劍一揮,疾向那人影撩去,那知一劍撩空,黑影已掠了過去。

  這時,左少白和四戒大師剛剛料理完兩敵手,一瞧那人影來勢如電,攔阻已是不及,兩人大驚失色,進出全力,疾向此處撲來,但起步太遲,眼看已是不及。

  黃鶴周正武功雖在,一但靈智已蔽,心思朦朧,反應極為遲鈍,一見那黑影撲近身前,頓時張皇失措,手舞足蹈,不知如何迎敵。

  這一瞬間,急煞了左少白等人,想那聖宮的地點,正所謂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黃鶴周正若是遭了毒手,群豪又得盲目摸索,不知找到什麼時候,才能找著那神秘的聖宮了。

  驀地,一聲長嘯,平地而起,一團黑影,隨聲而到,直向先頭出現的人影撞去。

  只聽蓬然大震,勁風澎湃,掌飆騰空,四周林木,皆被震驚。

  叭的一聲,一個鳩形鴆面,灰白短鬢的黑衣老者,身子震起半空,摔落在地,黃鶴周正身旁,站著另外一名手持釣竿,身形高瘦的佝背老者。

  左少白趕到近前,見那佝背老者是漁仙錢平,不禁大喜,當下抱拳一禮,含笑道:“又是老前輩相助,晚輩這廂謝過了。”

  漁仙錢平淡淡一笑,道:“今日之事,關係武林大局,老漁夫身在武林,不得不盡棉薄之力,閣下身為盟主,成敗利鈍,繫於閣下一身,小老兒願聽調度,虛禮廢話,一概免了。”

  左少白肅容道:“老前輩過謙,晚輩是金刀門的盟主──”

  忽聽范雪君道:“金刀門即是正義門,凡為武林正義效力之人,都是本門護法之人,盟主不必心存謙退,以免削弱了團結之力。”

  漁仙錢平凝注范雪君一眼,道:“絕代高才,果有過人之處。”

  范雪君微微一笑,道:“老前輩來此山中,是在我等之前,抑是我等之後?”

  漁仙錢平道:“一直跟在諸位身後。”

  忽聽張玉瑤格格一笑,道:“老前輩是獨自一人,或是另有同伴?”

  漁仙錢平雙眼一翻,道:“老漁夫獨來獨往,那有同伴?”

  張玉瑤微微一笑,目光轉動,向四周林木深處,掃視不已。

  漁仙錢平哈哈大笑,身形一晃,霎時蹤影不見。

  群豪相視一笑,移目望去,黃鶴周正站立在懸崖邊上,兩道遲鈍的目光,凝視著懸崖之下,一瞬不瞬,容色之間充滿了迷惘之色。

  范雪君右手扶在范雪儀肩上,移步走了過去,此時夜色沉沉,懸崖之下,濃陰密佈,隨即吩咐群領袖,就在崖上歇息,天亮之後,再定行止。

  黃榮、高光取出乾糧,分給群豪食用,敵人巢穴已近,大戰在即,飲食之後,各人席地而坐,調息運功,準備迎接來日的大戰。

  忽忽一夜,朝陽初升之際,懸崖下的景物,依稀可見,黃鶴周正突然一鋌而起,星擲丸跳,直向崖下撲去。忽見人影晃動,四戒大師騰身而起,恍若一片浮雲,冉冉下降,直向百丈斷崖之下躍去。

  范雪君一顧左少白,道:“黃鶴周正必然有所發現,盟主火速前去接應,以防失誤。”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懸崖之下,必有通往聖宮的路徑。”

  心中在想,口中道:“崖壁險峻,姑娘上這懸崖,恐有不便。”

  范雪君道:“盟主放心,愚姐妹自有下崖之法。”

  張玉瑤道:“盟主先行,咱們與范姑娘隨後跟來。”

  左少白道:“諸位小心了。”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這時左文娟也自率屬下,覓路下崖,一時之間情勢大為緊張。

  這懸崖異常險峻,左少白騰空而下,剛剛起到絕壁之下,見黃鶴周正舉掌連揮,朝一片平滑的削壁,一連擊了三掌。

  深山絕壑,空谷傳聲,沉凝的回音猶在耳際,突聞一陣隆隆巨響,那一片高達兩丈的崖壁,忽向一旁緩緩移動,轉眼之間,露出一座極大的石洞。

  忽見黃鶴周正大叫一聲,仰面栽倒,雙眼發直,口吐白沫,身子顫抖不已。

  四成大師瞿然一驚,遊目四顧,四周並無敵蹤。左少白拔劍在手,守護在黃鶴周正身側,萬良俯身查看黃鶴周正。

  忽聽范雪君遙遙喝道:“萬護法不要動手。”

  生死判萬良正要點周正的穴道,聞言之下,連忙縮回手來。

  驀地,西北方數里之外,響起一陣長嘯之聲。

  四戒大師容色聳動,道:“這是老衲的師兄,四空大師的聲音。”

  左少白道:“既是四空大師,老禪師何不回應一聲。”

  四戒大師聞言,連忙提起一口丹田真氣,振聲一陣長嘯。

  清越蒼勁的嘯聲,響澈雲霄,四山皆應,餘音未歇,先前那嘯聲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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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展眼間,群豪已相繼趕到了削壁之下,范雪君匆匆趕來,玉手連揮,一連點了黃鶴周正的三處大穴,隨即取出插在太陽穴的兩根金針。

  只聽黃鶴周正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口齒啟動,籲出一口長氣。

  四戒大師憂形於色道:“周大俠無恙麼?”

  范雪君道:“他元氣損傷過甚,須得好好調養,不過尚無性命之憂。”

  四戒大師聞言,急忙取出一粒療傷培元的丹丸,塞在黃鶴周正口中。

  這時,西面山脊上已現出數名灰衣僧人,那四空大師手提禪杖,當先奔到,凝目一望崖下,遙遙呼道:“是左大俠和四戒師弟麼?”

  左少白仰面叫道:“正是在下等。”

  四空大師已看清崖下的情形,這時縱躍如飛,直向群豪立身之處奔來,身後跟著四意、四律等老少群僧,黑壓壓一片。

  左少白心中暗道:“少林僧趕來此處,那麼一定沒有捕捉到一痴,尚未追回秘籍了。”

  忖念中,四空大師已當先趕到,左少白和四戒大師迎上,匆匆見禮。

  四空大師滿臉倦容,神情卻異常激動,劈頭問道:“左大俠可曾找著聖宮?”

  左少白手指那巨大的石洞,道:“我等剛剛尋出這座門戶,尚未向內探索。”

  四空大師臉上,掠過一片激動之色,道:“少林弟子願當前驅。”

  左少白知道少林僧人已將聖宮神君恨入骨髓,急忙抱拳說道:“老禪師領頭,在下願附驥尾。”

  四空大師道:“左大俠過謙了。”禪杖一提,當先行去。

  這石洞寬達兩丈,高達丈許,四壁平滑,形式宏偉之極,只是黑暗沉沉,看不出石洞盡頭是何景況,四空大師屢經挫敗,滿懷激憤,卻有雖龍潭虎穴,亦長驅到底之勢。

  這時,黃榮、高光等,一群少林弟子,早已燃起火把,十餘支火炬前導,四空大師、左少白左文娟三人,各率屬下,都齊向洞中走去,數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聲勢驚人。群豪見這遂道深入山腹,工程宏偉,越發相信是通往聖宮的途徑。

  驀地,遂道前端呼起一陣隆隆巨響,石壁回音,聲勢懾人。

  四戒大師凜然一驚,心中暗道:敵人若在這山腹中設下機關,山石崩塌,豈不將自己這群人活埋在山腹之內?

  心念轉動,不禁大驚失色,腳下一急,疾步向前衝去。群豪心中也有此疑慮,所有的人不約而同,齊齊加快腳步,向前衝去。

  忽見隧道盡頭,閃起一片天光,隆隆聲中,兩扇巨大的石門,正向兩側緩緩移動。

  四空大師長眉雙剔,怒聲道:“好啊!聖宮神君終於開門迎客了。”

  話聲中,為首幾人,已當先衝出隧道,地勢豁然開敞,景物全然改變。

  陽光下,只見青山四拱,環抱一片平坦廣大的翠谷,谷中奇花繁爛,景色如畫,而左前方花木掩映中,紅牆碧瓦,赫然是一座廣大的宮殿。

  左文娟兩道炯炯眼神,朝那座聳立山麓的宮殿凝注一眼,心中暗暗祝禱道:爹爹啊!保佑你的兒女,你的孩子今日要為你報仇雪恨,與敵人拚個死活了!

  忽聽四空大師厲聲喝道:“少林弟子聽了,今日有敵無我,有我無敵,凡我少林弟子,務必奮力向前,與敵人捨命一拼!”

  少林僧侶聞言,齊齊說道:“謹遵長老法諭。”語聲悲壯,捨身衛道的決心,流露無遺。

  左少白突地向前一指,沉聲說道:“前面有人列陣以待,我等可以過去了。”

  群豪舉目望去,就這幾句話的工夫,宮前廣場之上,已出現近百名紅衣人,雁翅排列,陣容極為整齊。

  四空大師冷冷一哼,舉手一揮,喝道:“走!”手提禪杖,當先行去。

  少林弟子聞得令下,立即追隨前進,左少白率領金刀門群雄,左文娟率領屬下,齊齊向前走去。

  忽聽范雪君喝道:“通過花徑之時,各人屏息,以防花香有毒,中了敵人的暗算。”

  群豪一看,由此處走向宮前廣場,果然要通過一段花木夾道的石徑,當下各自閉住呼吸,屏息靜氣,默默前進。

  通過石徑,眾人已看清宮前的景況,只見那紅衣人共約百名,為首一人身形頎長,黃髮繞頰,身披一件猩紅大氅,當道而立,威風凜凜,氣勢頗為不凡。

  四戒大師一瞧那為首之人的形貌,不禁壽眉一蹩,道:“此人的長相,好似飛鷹幫的幫主鄭鷹。”

  四空大師道:“飛鷹幫是江湖兩大幫之一,在荊湖一帶,勢力頗為龐大,一幫之主,怎會在此出現?”

  四戒大師心中暗道:此人一副異相,與鄭鷹一模一樣,真是奇怪得很。

  思忖中,業已來聖宮前,被那群紅衣人阻住了去路。

  那紅衣黃髮之人雙目炯炯,電掃群豪一眼,喝道:“諸位之中,可有為首之人?”

  生死判萬良跨上一步,冷冷道:“此處為首之人甚多,你問的那一個?”

  那紅衣黃髮之人微微一怔,兩道冷電般的目光,朝四空大師臉上望去。

  四空大師冷笑一聲,道:“老衲四空,少林子弟以老衲為首。”

  那紅衣黃髮之人雙眉一軒,目光一轉,朝左少白望了過去。

  左少白冷冷說道:“閣下何人?”

  那紅衣黃髮之人道:“聖宮五堂之一,紅龍堂堂主。”

  生死判萬良怒道:“難道聖宮之人不是父母所養,連個姓名也沒有。”

  那紅龍堂主臉上,泛起一陣怒容,嘿然冷笑道:“不才鄭鷹,這位朋友是誰?”

  萬良冷笑道:“果然是你,老夫萬良,金刀門屬下。”

  鄭鷹獰笑一聲,一望左少白道:“這位朋友──”

  高光怒喝道:“這一位是金刀盟主左少白,誰是你的朋友!”

  鄭鷹勃然大怒,但隨即強抑怒火,仰首望天,冷冷說道:“除金刀門和少林派之外,蒞臨聖宮的,還有那一方的英雄?”

  左文娟陰沉沉說道:“白鶴門左文娟,率領七大劍主,來此討還血債。”

  鄭鷹嘿嘿冷笑一聲,道:“好!少林四空大師,金刀門左盟主,白鶴門左姑娘,三位可隨鄭某去見神君,其餘的朋友,在此等候。”

  生死判萬良仰天一陣大笑,道:“好一個不知死的活神君,死到臨頭,尚敢如此狂妄。”

  鄭鷹似是未曾聽到萬良之言,目光一掃左少白、左文娟和四空大師三人,道:“三位意下如何?”

  四空大師怒聲道:“速去通報,叫你們那神君來此答話,否則我等打進宮去,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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