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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吳瑕] 馴徒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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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1:15: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章 狼煙起:狼狽洞蕭牆

  自從清吾神君和清臨真君在蒼梧山被誅滅,行夜元君的耐心越發差了,他已經不想等待,甚至有一種不惜與太和撕破臉的衝動。

  但是該死的太和,竟然在這個時候又傳出季滄海晉階大乘的消息,使得他那些陰暗的念頭被澆了個徹底。明的不行,就只好來暗的,他四處搜捕夏家子弟,以期用血蹤法追查夏承玄的蹤跡,只要夏承玄離開太和,他勢必會親自出手,將他捉回來!

  管他什麼天道惡果,什麼太和劍修!等到以雪山冰種融合了無妄之火,屆時他便可以晉階渡劫期,到時候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就算是太和那幾個大乘,也得給我掂量下大戰的後果!

  自從蒼梧滅門後,夏家子弟全部隱匿了起來,竟是一個都沒被他捉到。可沒想到,此次竟有人巴巴地送了過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

  這半死不活的夏家子弟,不管是誰送上門來,如今到了他的手上,都只有一個用途。

  血蹤法!

  看著行夜元君扭曲的笑容,在一邊的林續風不由得心頭一動。

  他看著行夜這次竟不假他人之手,而是親自餵了那人一顆續命的丹藥,便毫不顧忌地剖開對方的胸口,露出鮮紅的內臟,直取出了幾滴血液,將其懸浮在空中,口裡喃喃做法。

  配合行夜長居地下宮殿,久不見天日的蒼白臉色,活像是吸食血液的鬼魅!

  「恭喜老祖。」施法之後,他在一邊謹慎地道。

  行夜並沒有告訴林續風是在做什麼,但對他的恰到好處的恭維很滿意。

  「如果此次事成,本座便可以用你體內的鼎爐,再加上近些年收集的人體精魄之氣,煉化了雪山冰種與無妄之火,便可以直接晉階渡劫期。屆時你這種廢物,也可以跟著雞犬升天。」行夜斜睨了他一眼,鄙夷道。

  景熙宮的修煉法門很是邪異,林續風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的三靈根,卻比夏承玄的修煉速度還快,如今竟有元嬰初期的修為,在行夜門下,也算是一個得力的助手。

  林續風生生忽略了這話中,將要生生挖出他體內鼎爐的惡意,而依舊笑道:「老祖得道,是我們的福氣,如今人間高階修士凋敝,老祖成了唯一渡劫期道尊,一統修真界,小人亦願追隨老祖建立功勳。」

  行夜陰測測地笑了。

  「多虧你獻上的丹田鼎爐祭煉之法,才能讓本座馴化無妄之火,不過……最好收起不合時宜的小算盤,你的那點心思,本座洞若觀火。」

  林續風笑得更謙卑,他道:「小人不敢在老祖面前藏心思,倒是有一點望老祖明察,那夏承玄若是被捉了回來,還望老祖能留他一口氣,小人想……」

  那笑意裡,帶著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氣。

  行夜看著林續風,那雙毒蛇一般的眸子帶著陰冷,甚至還有一些殺念,但最後還是平息下去。

  「放心,本座何嘗虧待過門下之人。」

  這話倒是千真萬確,行夜手段酷烈,但卻極其大方,否則林續風的修為也不會提升得這樣快,而且他手上也養著一些如清臨真君這樣的亡命之徒,皆是利益關係。

  行夜在魏國經營了不知多少歲月,如今勢力委實強大,在這地宮之中,源源不斷送入的丹畜,不知道幫助煉成了多少邪門丹藥,而行夜本身,雖然是大乘中期的修為,但如果真的鬥起法來,恐怕就是連太和劍修,都會覺得他那一身陰邪法門棘手。

  為什麼總會有人追求邪道?

  答案很簡單,方便,快捷,見效快。只要能過心魔那一關,喪了良心,有什麼不好呢?

  林續風在行夜門下這些年,手下折磨的人比從前不知多了多少倍,竟也讓他如魚得水,甚至還研究了不少新玩意。

  如今的魏國,被行夜以權謀私,玩弄與股掌之間。他操控魏國主君,遠征近伐,開闢一處處新戰場,在戰場上以法寶吸取生氣;又在民間發放丹藥,使得魏國平民逐漸心生戾氣,且身體不自然地強健起來,再從他們身上收集精魄;而那些因為各種怨獄而被關押起來的犯人,幾乎都被送進了景熙宮,用做丹畜,負責試驗清故神君製作的丹藥。

  生氣、精魄、丹藥,這三樣,再加上林續風為了保命,而獻上的鼎爐祭煉之法,只待行夜抓到夏承玄,提煉出他體內的雪山冰種,以雪山冰種煉化無妄之火,便可以生生造出一個渡劫期的修士。

  不到兩刻鐘,行夜便用血蹤法推算出夏承玄的方位。

  「看來這修真界,早已經被魔修滲透得如同篩子,剛剛有人送來夏家子弟助我作法,現在那夏承玄便已經下山。簡直是天助我也!」行夜得意地笑道。

  亂世將至,誰能得到真正的力量,誰就能笑傲眾生之巔!

  行夜一拂袖,人已經在景熙宮消失。

  ※※※※※※※※※※※※

  大乘修士的速度,已經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如季羽元君這樣的劍修,可以用劍劈開空間,去往任意自己想去的地點。在他們眼裡,人間的規則已經如同「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空間的來去,僅僅在一念之間。

  如果說大乘期修士可以在人間自由自在地使用規則的力量,那麼真正於人間全無敵的渡劫期,則是擁有可以改變規則的恐怖力量,也因此,渡劫期是不允許久存人間,等待他們的只有飛升一途。

  從明晰元君得到阮琉蘅與夏承玄下山的消息,到召開天方會議,再到明晰元君飛至太和地界外,只用了兩刻鐘。

  從景熙宮發現昏迷的夏家子弟,再到行夜作血蹤法,追蹤到夏承玄的蹤跡,也只用了兩刻鐘。

  而此時,阮琉蘅與夏承玄已出了太和地界,而純甫神君正在無名峰向大乘期老祖回復任務。

  明晰元君的身形,已經出現在阮琉蘅和夏承玄的頭頂。他極力隱藏自己的氣息,但那一雙大掌,仍然如同烏雲蔽日般,向兩個人抓了過來。

  ……

  夏承玄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明明身邊的靈氣很穩定,也沒有威脅的氣息,但他就是莫名有些心悸。

  野獸般的直覺促使他回頭看向天空。

  耳邊的阮琉蘅還在問:「阿玄,你安排的人手什麼時候……」

  兩人便聽得耳邊有風聲掠過。

  也不過是剛一聽到風的剎那,夏承玄便感覺有什麼飛出了耳邊。

  他是反應極快的人,手中雪阿便要出手,但阮琉蘅的反應比他還快,一道囚風陣困住了他。

  他知道這是阮琉蘅在保護他,不由得抬眼厲喝:「阿阮!」

  然而囚風陣外的天,卻變了。

  ……

  明晰元君剛剛出手,便感覺一道黑影掠過,一條漆黑鎖鏈從一邊飛出,與他的靈力竟是不相上下!

  魏國行夜?他怎麼會來這裡?

  而就是魏國行夜的這一插手,本已經被明晰元君靈力抓住的阮琉蘅得以脫身,她手持焰方劍,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因為大乘期逼近放出的靈壓,而向身體傳遞著極其危險的壓抑訊號,但她的意志卻拼命告訴自己,不要慌!

  八荒離火劍域瞬間放出,四柄小劍沖天而起,用最快的速度布下心蓮劍火陣。她立於陣法中心,再施一道訣,以囚風陣罩住夏承玄。

  一定要戰鬥,聲勢越大越好,最好靈力波動足夠驚動幾里外,太和山脈中的大乘老祖!

  然而當她看到明晰元君身邊的另一個黑衣修士時,心中最後的那點希望都幾近破碎。

  那是魏國行夜。

  修真界十位大乘修士,此時此刻,竟然就有兩位出現在她眼前,聯想到九重天外天曾經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心裡便知道,這一次,恐怕在劫難逃。

  而明晰元君身邊的行夜,毫無疑問,是沖著她身邊的夏承玄而來。

  這一次,即便是宗門都想不到,他們二人,竟然在太和山外,被人一網打盡!

  「兩位前輩為何突然對晚輩出手?這裡不遠處便是太和地界,兩位竟不怕太和知曉嗎?」她質問道。

  明晰元君「哦」了一聲,然後憑空抓出一個人影,摜在地上道:「你是說這個一直跟著你們的人?他的確想回去報信,可惜的是,此次來的,是本座。」

  那身影似少年,摔在地上的時候已經昏迷,正是純甫神君派出護送他們的阿遼。

  如果不是因為阿遼是季羽元君的親傳弟子,恐怕此刻已是屍骨無存。

  阮琉蘅心中悲憤,她喝道:「值此關頭,九重天外天莫非還想挑起修真界內亂嗎?」

  明晰元君卻已經再懶得回答,他將一隻手,平平常常地伸出。

  只用了一瞬,阮琉蘅就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隻手遮天」!

  天空中出現一隻虛化的巨大手掌,剛剛被打開的劍域,就在這手掌之下,被生生的壓了下來。

  方圓一里外,明明天空湛藍,甚至還有吹著竹笛的牧童,騎在老水牛的背上,慢慢向遠方走去。

  可一里內,卻是風雲翻湧,明豔的紫色火焰黯然失色。

  天空上的兩個人,看著她和夏承玄的目光,像是看兩隻籠子裡的動物,眼中不帶一絲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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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1:1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狼煙起:回首遙相望

  明晰元君道:「不知行夜元君來此有何貴幹?」

  那巨掌是明晰元君法門,他一邊施法,卻一邊滿不在乎地向行夜詢問,絲毫不怕對方的偷襲。

  明晰元君乃是大乘後期修士,只比太和大乘期巔峰修為的季羽元君差一個小境界,若無季羽,他便是修真界第一人,自是不懼行夜。

  行夜元君皮笑肉不笑地道:「時間緊迫,吾等也不必寒暄。本座要那男弟子,與爾等並不衝突。」

  明晰元君並不知道行夜與夏承玄的恩怨,靈端峰一個毛頭小子的來歷,他還不屑調查,此時確定了行夜與他互不衝突,又聯想到了那道來自太和的訊息,心中已經推演出一二。

  「那麼便各取所需。」他緩緩收緊了那隻巨掌。

  而行夜的黑色鎖鏈,也破開了囚風陣,向著夏承玄而來。

  人間兩位大乘修士,齊齊出手。

  阮琉蘅的焰方劍在靈壓之下,發出一聲悲鳴。

  她不能理解,兩位平時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高階修士,竟然會同流合污,像是在分贓一般討論她與夏承玄的分配,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什麼讓他們自甘墮落,不顧道義,甚至不懼心魔?

  那是她永遠也無法理解的,「利」字當頭。

  ……巨掌拿住了阮琉蘅,明明是靈力虛化的手掌,卻堅硬似石,像是怕她脫手而逃,即便是抓住了她,依舊在一寸寸收緊力度,阮琉蘅甚至覺得在這手掌之中,渾身的靈力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她的骨骼疼得發緊,卻還有靈壓在上方,她只能咬緊牙關,拼命轉頭向下方看去。

  夏承玄比她的情況還要糟糕。

  行夜不像明晰元君還自持正道身份,他本就乖戾,一把鎖鏈瞬間穿了夏承玄的琵琶骨,那上面不知道塗了什麼藥,被鎖住的皮肉居然發著藍光。

  夏承玄已是一頭冷汗,用手拄著雪阿劍,讓自己不要癱軟下去,一層冰晶迅速覆蓋在那層藍光上,止住了藥物的侵蝕。

  行夜看到這一幕後,反而目露讚歎。

  雪山冰種,果然霸道。

  天下冰種,與種類繁多甚至可以列出排名的火種、水靈等不同,能稱為「冰種」的,整個人間也不過兩處,一為夏承玄體內的「雪山冰種」,另一為鎮海至寶的「北海冰種」。其中北海冰種一旦取出,必定會使得北海氾濫,毀滅全界,只有雪山冰種才能為修士所用。

  這獨一無二的雪山冰種,就在眼前。

  行夜嘴角一抹怪笑,用手一抽鎖鏈,將夏承玄拎到眼前。

  「當年便是本座,收到夏家藏有無妄之火的密報,趁夏志允自己作死,滅了你夏家滿門。卻不想還有你這條漏網之魚,竟還帶著雪山冰種……」他眯起雙眼,像是陶醉般,「可屬於本座的東西,終究,還會回到本座手上。」

  夏承玄只有金丹期修為,在大乘期修士面前,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他英挺的眉眼此時擰在一起,像是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汗自眉峰低落。

  行夜再次張開雙目,是不加掩飾的貪婪之意,也不與明晰元君道別,拖著鎖鏈瞬間遠遁而去。

  阮琉蘅張了張口,在大乘修士近距離的靈壓下,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只有一串眼淚滑了下來,斷線珍珠般,砸落在地。

  這是一個死局。

  哪怕她與夏承玄如何掙扎著,那片彌天大網,終究還是抓住了他們。

  沒人會想到,收網之人,竟是堂堂大乘修士,一切衡量和計算都在絕對實力面前分崩離析,帶來的只有絕望。

  她幾乎不敢去想夏承玄會在行夜手中受到什麼樣的折磨,她的徒兒啊……已經一個陷落在空間禁制,拼死燃燒著壽元,而另一個,攜帶被覬覦的異寶,落在了仇家之手。

  那麼她自己呢?

  靈力被消解,丹田內一片空蕩蕩。

  竟是個連自爆都不能的下場。

  明晰元君看著她,當人已在手,他終於可以好好打量一下,這個成為九重天外天計劃關鍵的女修,她一次次逃開他的謀算,可如今,究竟還是被他牢牢攥在手心裡。

  一想到為了救這個女修,自己最疼愛的重孫居然做出背叛家族的事,明晰元君的臉上劃過一絲厭惡。

  他一句話都不多說,以手掌抓著阮琉蘅,一步邁開,人已經在千里之外。

  ……

  地上只留下阿遼,依舊昏迷不醒。

  ※※※※※※※※※※※※

  純甫神君在觀天鏡中,看著阮琉蘅和夏承玄出了太和地界,才動身前往無名峰。

  向三位老祖稟報過詳細之後,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劍閣傳喚。

  夏承玄所上報的內容,已經被宏遠神君以神通告知諸位劍閣長老,以及掌門穆錦先,此次事件,最先做出反應的是已經全面封鎖的玄武樓,其次便是行事堂,槐山神君立刻調度人手,全面召回除立危城值守之外的全部太和弟子。

  事畢之後,劍閣會議正式召開。

  青龍坊坊主葉關河率先問道:「關於空間禁制之事,可有詳實證據?」

  純甫神君答道:「並無證據,但諸位可以回想林畫事件,那便是在我等眼皮下出的命案,如今太和,恐怕再多幾處禁制,也無不可能。如今非常時期,任何蛛絲馬跡,都值得我們嚴陣以待。」

  宏遠神君亦道:「此事目前已由長寧元君接手,但不管這件事是否屬實,太和都應作出足夠的反應……我們不能再放任事態惡化了。」

  槐山神君敲敲桌子,接著說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在接到消息後,立刻召回弟子。此事雖已在商榷中,但未經劍閣同意,容我先告罪。」

  穆錦先道:「槐山神君的做法甚為妥當,那麼,我們便等長寧元君的消息,不知道魔修入侵的消息,是否要告知其他宗門?」

  季羽元君道:「依照原話,告知各大宗門。」

  修真界消息流通極快,一旦五大山門知曉,那麼也便意味著整個修真界會在一日之內,全部得到消息。

  槐山神君此時卻問道:「不知玄武樓此次如何處理紫蘅師徒?」

  純甫神君道:「此次事件發生後,我與宏遠立時商議,衡量利弊後,將紫蘅與其徒夏承玄放下山,並派阿遼沿途守護,助他們查明事情真相。我已用觀天境鎖定兩人,目前他們二人已經安全下山。」

  對阮琉蘅安危最關心的當屬穆錦先,他聽後鬆了口氣,說道:「阿遼之隱匿身法,獨步天下,便是化神期修士也比不了,多謝你細心安排。」

  槐山神君聽後也放下心來來,但他還是對純甫神君道:「此次事件還是有些蹊蹺,為何偏偏又是紫蘅的徒兒撞見此事,世間難道有如此巧合?」

  純甫神君也早已想到這一點,但他也只是搖頭。

  穆錦先道:「既然如此,議事廳今日便下發指令,玄武樓封鎖後,由行事堂加派人手,各峰巡查需要再……」

  「轟隆!」

  後面的話,被一聲吞天噬地的巨響淹沒。

  聲音離劍閣非常近,近到眾人已經感知到四周靈力劇烈的變動,甚至還嗅到了爆炸的氣味,隨後,他們外放的神識便看到了滾滾濃煙自主峰後山騰起,像是一株巨大的蘑菇。

  青龍坊的葉關河神君最先變了臉色,他身形瞬間不見,旁邊的邵鎮神君也緊跟著出了劍閣。

  因為那飄出濃煙的方向,竟是青龍坊的劍坯廠!

  ※※※※※※※※※※※※

  青龍坊的劍坯廠,曾經只有兩座,在九重天外天妥協之後,擴大到了四座。

  外形為高一百二十丈的平頂倉庫,其內部一半用來儲藏玄鐵,另一半製作成閉關室,用於在青龍坊工作的弟子製作劍坯用。

  經過擴大的劍坯廠,可以容納數百弟子同時製作劍坯,而每一塊劍坯的形成,則需要五年到八年不等。

  未月二十三日,劍坯廠已經開始了一天按部就班的工作。

  玄鐵礦的篩選、打磨都是一件很精細的活,青龍坊的常駐弟子專門有十組負責對劍坯廠的日常工作,每組五人。

  今日負責值守的是庚字組。

  組長是一名元嬰期弟子,待其他組員都到齊後,開始確定一天的任務量,分配工作,修訂日誌。

  此時四座劍坯廠的閉關室裡,共有三十七名弟子正在煉製劍坯,算上庚字組的弟子,共四十二人。

  安排好工作後,其他人都已經各就各位,庚字組組長才在劍坯廠外尋了一處陰涼空地,拿出儲物袋裡的桌椅板凳,負責接待登記前來申請煉製簡配的同門。

  今日與往常並無不同,一大早便來了七八名金丹期弟子,依序等待登記。

  而另外四名庚字組的弟子,每人負責一座劍坯廠。

  只是其中一名弟子,今日進了劍坯廠後,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

  這種氣味並不常見,聞上去像是修真界的某種高階符水的氣味,他細細分辨其中成分,有瓊脂、有椋風鳥的血,還有某種草液……但是他尋遍腦海裡的映象,也判斷不出是哪一種符籙,甚至最高階的符籙也略有不同。

  他自小鼻子便比別人靈敏,當了修士之後,在嗅覺上更是得到了強化,遠遠異於常人,靠著這個本事,他不僅煉器,還修了煉丹,只是如今境界一直在金丹中期不上不下,所以才來劍坯廠工作,尋找一些心得體會。

  這種天賦也讓他及早察覺到了危險——為什麼劍坯廠裡突然會散發出陌生符籙的氣味?

  他當機立斷,迅速打開劍坯廠的大門,傳音所有在閉關室內的同門,喚他們立刻出來。然後飛奔而出,對劍坯廠外負責登記的庚字組師兄說道:「師兄,我覺得劍坯廠裡有奇怪的符水的氣味,這有點不對勁,是否要先疏散同門?」

  那師兄既然是組長,也是個小心謹慎的,他立刻點頭,傳音道:「劍坯廠徹查,請所有同門給予合作,暫時退出禁閉室!」

  兩個人都沒想到,正是這一次的慎重,使得他們避過一場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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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狼煙起:舉目盡滄桑

  每個閉關室都設置有緊急傳音通道,裡面的弟子突然聽到劍坯廠徹查的消息,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停下了手上的活計。

  好在煉製劍坯並不是緊張的活,更主要的是細緻,需要煉製的弟子挑出玄鐵中的所有雜質,並加入一種特殊法門,才能形成劍坯。只要保證熔爐的溫度,劍坯放置幾個月也不會有問題。

  所以,弟子們儘管有些不樂意,但還是非常配合,有條不紊地收起器具,保持熔爐的溫度,以便一會兒回來後繼續工作。

  當所有人都疏散完畢,又等了片刻,劍坯廠一點異狀都沒有。庚字組師兄看著那位弟子,搔搔頭問道:「你確定有陌生符水的氣味?」

  那弟子此時也有些不確定起來,猶猶豫豫道:「師兄稍待片刻,我再去檢查一下。」

  正要邁步向前,便聽得一聲轟然巨響。

  庚字組的組長師兄和另一名閉關室的弟子,都是元嬰期修為,幾乎是本能反應,立刻挑劍而出,一邊一個,以劍意擋住了爆炸的餘波,然而在場的大多數還是只有金丹期的弟子,他們有的耳朵滲出血來,有的已經搖搖晃晃,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腦子都是懵的,他們木著腦袋,看著一朵巨大的黑色蘑菇雲出現在上空,而眼前佇立的四座巨大劍坯廠,已經被夷為平地。

  然而這還不是事件的終結,隨著蘑菇雲的升起、劍坯廠的坍塌、以及巨大的爆炸,帶動了周圍靈氣瞬間暴漲,空間幾乎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而發生了畸變。

  先是膨脹,無數殘渣飛射開來!

  逐漸反應過來的弟子們都抽出手中劍,以數道劍意組成一道方陣,抵擋這些不斷飛出的碎物。

  但膨脹之後,爆炸的核心點,便出現一個高密度的靈氣漩渦。

  這些被爆炸擠壓變形的靈氣,經由不斷的壓縮,終於變成一個可以吸納一切的黑洞,足有十丈高,接近它的一切,都被吞噬殆盡!

  無論是周邊的草皮樹木,還是飛鳥走獸,甚至是那些剛剛飛出的殘渣,濃煙捲起的蘑菇雲,都被吸了進去。

  轉變之迅速,讓眾位弟子猝不及防,甚至有一名修為較低的弟子阻擋不了吸力,登時脫離了方陣,向著黑洞中心,不可控制地飛去。

  庚字組的組長師兄瞬間變了臉色,他腳踏飛劍縱身而起,便要去追那弟子。

  卻被一雙寬厚的大掌按了下去。

  即將飛入黑洞中心的弟子,他的袖口幾乎已經碰到了黑洞邊緣,然而平空而出的一雙手硬是拎住他的衣領,用力將他扔了回去。

  那弟子落地後,驚魂未定地看向前方情形,立刻像是吃了定心丸般,癱軟了下去。

  青龍坊坊主葉關河、邵鎮趕到!

  站在黑洞面前的邵鎮神君長眉冷對,修長的手指拔出一柄赤紅長劍,一手橫在當空,冷冽的劍意立刻爆發開來!

  「鎮關十字,刻!」

  「鎮關十字,別!」

  「鎮關十字,判!」

  「鎮關十字,列!」

  四聲法訣,伴隨四道封印劍意,每一聲起,那黑洞便縮小一大塊,當「列」字出口,那黑洞便只剩一尺大小,吸力驟減,周圍終於緩緩平靜下來。

  而隨後趕到的劍閣諸長老,以及三位大乘期老祖看到這一幕,立刻面沉如水。

  季羽元君從靈獸袋裡召出一隻棕毛小獸,那小獸出來時惺忪著眉眼,但一看見那黑洞,彷彿看到了美味般,立時撲了上去,張開小口,竟是一口口將黑洞吃掉了。

  邵鎮神君這才收了劍意,走到葉關河身邊。

  兩人都是抱拳行禮道:「青龍坊失察,釀成大禍,自請責罰!」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以真寶元君受的刺激最大,他心心念念的弟子擴張計劃,全部都寄託在劍坯廠製造的劍坯中。

  可即便是他,也知道罪不在青龍坊兩位坊主身上。

  而是那看不見的幕後黑手。

  如果有人一直潛伏在太和,他能夠驅使林畫,能夠交給她連大乘期修士都發現不了的空間禁制,甚至還在玄武樓的重地「羅浮兩界門」外,陰謀打開魔修通道……

  那麼他還有什麼做不出的?

  那幕後之人,竟然能生生在十位劍閣長老、三位大乘修士的眼前爆了劍坯廠,而他們竟然絲毫察覺不到。

  劍閣的種種計劃,幾乎都像是笑話一般。

  這個人,殺了林畫,開了通道,炸了劍坯廠,那麼下一步,他又想做什麼?

  滄海元君瞬間變了臉色。

  「觀天鏡!」

  純甫神君怔住,之後也似乎想起什麼,急忙從袖中取出觀天境,然而只見那平滑如水的鏡面在他取出後,自鏡面右下角,一條裂縫蔓延而起,直至整個鏡面。

  當裂縫遍佈鏡面時,滄海元君伸手一吸,便將觀天境拿在手中,以純水真元之力打入鏡中。

  「蘅兒,蘅兒!」他努力壓制著鏡面不要崩裂,希望能再以觀天鏡看到阮琉蘅的訊息,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觀天境已經發出一聲鳴叫。

  在滄海元君的手中碎成了幾塊。

  與此同時,兩股巨大的靈力波動在山腳下驟然震盪繼而轉瞬即逝,滄海元君驚怒交加,渾身靈力暴漲,身影一晃向山下瞬間飛去,真寶元君更是搶在他前頭。

  這變故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季羽元君對槐山神君囑咐:「徹查山門,封閉全境,諸弟子不得妄動。」旋即轉身不見。

  他們剛出太和地界應該還沒有多久,也許還來得及!

  然而當三位元君趕到時,空蕩蕩的碧野中,只留下了依舊昏迷的阿遼,天空中漸漸淡去靈力遠遁的軌跡。滄海元君立刻神識全開,可是方圓千里,竟無阮琉蘅一絲氣息!

  滄海元君那雙湛藍的眼眸,本如水波般清潤,而此刻卻似要噴出火來,他握緊了拳頭,胸口幾度起伏,才說出一句叫人聽了便覺心酸的話:「本座的弟子們,一個個,究竟是遇了什麼劫……」

  真寶元君原本繃緊的臉此時陰雲密布,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說道:「是趙明晰和行夜二人,他們膽大妄為,竟敢劫持太和弟子,簡直混帳!即便殺進九重天外天,我也定要將紫蘅救回!」說罷,真氣上提,就要提劍施展「淩雲飛渡」身法。

  一聲利劍破空之聲突然響起。

  一道飛劍劃過天際,正向太和疾飛而去!

  那是太和獨門秘法——飛劍傳書!

  季羽元君目光一聚,按住真寶手臂,說道:「且慢!」繼而伸手一招。

  那柄本來飛向太和的飛劍瞬間轉向,往季羽元君手中飛來,三位元君憑空讀取其中信息,不由得驚出一口冷氣。

  季羽元君當機立斷:「且回山門,蘅兒的債,事後我等必將討回!」

  滄海、真寶兩位元君硬生生壓下怒火,與季羽元君轉瞬回山。

  緊跟著這一道飛劍傳書之後,還有六、七柄飛劍一同飛至。

  間隔不過彈指,又是十幾把飛劍經過太和上空。

  在太和山脈中的弟子紛紛仰頭望向天空。

  凡是太和弟子,沒有人會認不出,這是太和飛劍傳書,用於傳遞最緊要消息,而同時如此多的飛劍傳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銘古紀4745年,未月二十三日。

  身負重任的阮琉蘅與夏承玄下山之後,不到三刻鐘,即分別被九重天外天明晰元君和魏國行夜劫持。

  與此同時,太和主峰劍坯廠爆炸,幸無弟子傷亡,但所制劍坯成品,及現存玄鐵,皆毀於一旦。

  然而無論是劍坯廠被爆,還是阮琉蘅出事,都及不上之後的飛劍傳書來得嚴重。

  五百六十六道飛劍陸續飛向太和,整個主峰幾乎被劍光包圍,所有弟子都感覺到濃重的危機感,他們紛紛趕回自己所屬的山峰,少部分弟子以及太和十八峰峰主飛向主峰,以等待急令宣召。

  這些來自人間界四面八方的飛劍,所傳遞的消息只有一個。

  人間全界,大小宗門,各方洞府,全面突然遭遇魔獸入侵!

  所有的飛劍都是目前散落在人間行走的太和弟子,急傳回太和的消息:

  五大山門告急!

  七國聯盟告急!

  九重天外天告急!

  海外三千洞府告急!

  蕭華宗、淩霄派、天罡派、碧湖十二家、神無洞、道方宗、三泣樓……全線告急!

  ……

  白渡州,朱門界,火線告急!

  ……

  劍閣再不議事,而是進入最緊急狀態,所有人各司其職,回到主峰議事廳,全部看向目前的太和掌門——穆錦先。

  只有真正的危機關頭,才是太和掌門最該發揮實力的時刻。

  穆錦先負手而立,沉著下令道:

  「青龍坊所有在職召回,清點庫存裝備,整裝待命。白虎堂所有在職召回,編入巡查部。玄武樓繼續戒嚴,兩位樓主務必保證羅浮兩界門的穩定。」

  「議事廳所有在職召回,留五人待命,其餘等待入編。」

  「十八峰峰主聽令,每峰首次調配元嬰弟子各十五人,金丹弟子各二百人,一個時辰後議事廳集合。」

  「行事堂職務不變,配合各方調度,不容有誤。」

  「護山大陣全面啟動,最高戒嚴。」

  「歷任朱雀廷掌劍全部召回,主峰待命!」

  「散!」

  所有指令全部下達後,所有得令之人立刻飛散開來,主峰所有的弟子都動員起來,負責處理各方信息,十八峰峰主回歸各峰點將。

  值此天下動盪,太和於人間,於整個修真界的重要性,才開始體現。弟子召回後,將組隊分別派往魔獸入侵的最前線,太和之劍,將會遍佈人間。

  然而當穆錦先最後下令,將歷任朱雀廷掌劍全部召回時,才是標誌著太和此次,終於動了真火!

  朱雀廷掌劍本就為「太和初開」百人劍陣的儲備人員,而如今太和也終於聚齊四位大乘期老祖,這意味著「太和初開」劍陣將重現太和,隨時準備出擊。

  太和不會天真的以為魔修沒有後招,當魔修入侵人間,下一步,極有可能便是魔尊覺醒,或是朱門界陷落。

  「太和劍修,彼岸門陷」的預言,即將成為現實。

  此時的人間,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處處燃起的狼煙,預警著所有人。

  你們,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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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魔舞:桑間低偎語

  當人員散去,偌大的議事廳裡,只餘三位大乘期老祖及掌門穆錦先。

  而就在此時,一臉疲憊之色的長寧元君終於出現在了議事廳的門口,他俊美的臉逆著光,寫滿了焦慮。

  「類似夏承玄所描述的空間,我已經尋了九百餘個,卻都不是。」他有一絲無力感,「似乎有什麼在阻擋著我的尋找,感覺很近,卻似乎很遠。當人間界傳來異動,我終於有所頓悟,那空間,應當已經不在我們現在的時間點上,所以才能阻擋我的探尋。」他皺著眉頭,看向穆錦先說道,「恐怕只有錦先的本命劍『斬流光』,才能尋到芮棲遲,封閉魔道之門。」

  穆錦先當即道:「魔修通道,茲事體大,錦先義不容辭。」他回頭看向滄海元君道,「請師尊允許徒兒跟隨長寧元君去尋空間通道,後續事情,由師父暫行安排。」

  滄海元君本就曾是掌門,對太和運轉了如指掌,他當下點頭道:「速去速回,注意安全。」可看著眼前的穆錦先,又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阮琉蘅,心中酸楚,只是大事當前,必須強硬撐著。

  滄海元君早已用一絲神識鎖住了儲物戒中阮琉蘅的本命元神燈,一旦熄滅,只怕這位大乘期老祖,便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有性情,心中也有屬於自己的那份柔軟。先失了林畫,再失阮琉蘅……這都是他當做小女兒一般養在膝下的徒弟,可一個接一個的變故,生生摧折心肝。

  穆錦先深深一拜,說道:「請師父放心,蘅兒雖被九重天外天劫持,但現在九重天也正苦於魔獸入侵,想必暫時無暇對蘅兒不利,弟子這就抽派人手前去探訪,待擊退魔獸後,但凡蘅兒有一根毛髮受損,九重天休想在我太和劍下平安無事。至於其徒夏承玄,行夜本就邪佞之人,此次竟敢對太和弟子出手,待事態穩定,太和將不再姑息,對其宣戰!」

  這一番話,說出了輕重緩急。

  他又何嘗不擔心阮琉蘅,只是如今人間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除了太和,全部陷入與魔獸之間的激戰。

  所有事情,在魔獸入侵人間面前,在拯救整個修真界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

  而想到太和未被入侵,還是因為芮棲遲不惜燃燒壽元,抵擋住魔物破壞,穆錦先更是加快了腳步,與長寧神君一同消失在議事廳中。

  ……

  至此,穆錦先及滄海元君,甚至是劍閣長老,雖然對阮琉蘅擔心不已,卻仍然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性。

  九重天外天為什麼要劫持阮琉蘅與夏承玄,每個人的推演都不同,卻沒有一個會認為九重天外天會要阮琉蘅的命。

  太和實在太過自信,他們沒有想到修真界會有人膽敢殺害一名太和峰主,那等於直面太和宣戰,尤其在現在魔獸全面入侵人間的非常時期,就算九重天外天,此時拿了阮琉蘅,也只可能是做質子,以便對太和提出要求。何況在之前的資源商談中,真寶元君的強勢施壓也使得九重天外天頗多不滿,彈壓之下,極有可能做出這種狗急跳牆的行為。

  他們不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在於阮琉蘅的身世,與太和一點關係都沒有。

  所以太和此次對阮琉蘅事件的處理,還停留在探查階段,而非解救。

  ……

  除了滄海元君留在議事廳處理各方事宜,季羽元君與真寶元君皆回到無名峰,與護山大陣一同,鎮守太和。

  而他們都沒注意,當十八峰峰主皆各自回歸山峰時,天門峰副峰主玉文真君卻與峰主意回神君說了些什麼,隨後留在了議事廳附近。

  雖然所有峰主都注意到了靈端峰紫蘅真君未到,但即便是身為師兄的止陽真君,在這個時候,都沒有開口詢問。

  非常時期,行非常事,一切當以大局為重。

  只有玉文真君心事重重地留了下來,他希望打聽到一些關於阮琉蘅的消息,但阮琉蘅與夏承玄下山皆是機密中的機密,尋常弟子根本不知。

  直到他在議事廳外,聽到裡面隱隱約約提到「蘅兒被九重天外天劫持……」,心頭一凜,知道阮琉蘅是出了事。

  玉文真君對自己的隱匿之術也有相當自信,他本就擅長融入自然之物中,修的是「返璞歸真」的自然之道,可他並沒有自信到認為可以瞞過議事廳裡面的四位大乘期老祖,而他們卻並沒有阻止他的偷聽。

  他便知道,冥冥之中,便應了他與阮琉蘅的因果。

  ※※※※※※※※※※※※

  「放手!」

  「娘希匹,老子不放!」

  斐紅湄俏目滿含煞氣,看著飛廉神君的眼神,似是要生吞了他。

  飛廉神君原本斯文俊秀的臉,愣是被抓出三條血道,卻依然死死抓住斐紅湄的右臂,身形在前攔住去路。

  他們此時剛從某一處禁制從出來,衣服上還留存著許多打鬥的痕跡,可想而知,禁制中有多麼危險。

  「你憑什麼管著我,不讓我去救師父!」斐紅湄怒道。

  飛廉神君漲紅了臉,說道:「九重天外天既然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早已準備好,你現在前去豈不是白白送死?難道你認為你能打贏明晰元君?能打贏九重天外天的九位天君?我們好不容易湊齊逆天改命的材料、法寶,你就要白白浪費?」

  一想到阮琉蘅陷落在這些人手裡,斐紅湄的眼睛都紅了,她一把掏出腰間弟子牌,舉道眼前,大聲控訴道:「如果師父出了事,還要那些續命的勞什子有什麼用!太和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故,明明知道師父被九重天抓走,竟還要所有弟子放下手中之事,召回所有朱雀廷掌劍,只說魔獸入侵人間,哈哈,笑話!沒有師父,魔獸與我有何干!太和與我有何干!他們不顧師父死活,我便自己去救師父!」

  飛廉急喝道:「你這是以卵擊石!難道我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去九重天外天做傻事?」

  斐紅湄眼中一直轉悠的淚水終於滑了下來。她看著飛廉神君,眼神中竟有恨意:「斐廉,斐村被屠盡的時候,你在哪裡?我被壞人抓走賣身的時候,你又在哪裡?如果不是師父把我從火坑裡救出來,你現在根本看不到我!」

  「你說給師父逆天改命,我答應了,你說要將自己的壽限移給你師父,我也答應了,」飛廉神君堅持道,「只有這次,我不能答應你。」

  斐紅湄握緊了拳頭,指甲刺進手心,穿過皮肉,直直戳進掌心。

  可她臉上卻笑了,那笑又帶柔媚,有隱隱含著瘋狂之意。

  「飛廉神君,你到底喜歡我哪裡呢?」她眼角眉梢只在瞬間,就換上了輕佻之色,「這身皮肉?我與你同鄉的身份?還是我的存在,可以滿足你對曾經捨棄的家鄉的遺憾?嗯……飛廉神君,你看我。」

  她另一隻還自由的手,只輕輕一勾,衣衫就滑落了大半。

  飛廉神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斐紅湄看著他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嘲諷一笑,繼續說道:「樓子裡的姆媽,會用各種方法調理姑娘,我啊,別看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可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你怕是不知道,在那種地方,但凡有一點羞恥心,都會活不下去啊……所以,你若想要,就拿去,你若喜歡,我就給你……飛廉神君,幫我去救師父,我永遠陪伴在你身邊,你要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好不好?」

  斐紅湄為了救師父,竟然重新掛上了那種似乎演練了無數次,每一個微笑的角度都在討好客人,堪稱職業典範的笑容。

  她已經慌了。

  這表情下深藏的是她對飛廉神君的示弱,甚至將他當成客人一般討好的慌亂。

  飛廉神君只是耿直,人卻不是傻的,如何看不出來。

  他心裡一團苦澀。

  「這麼多日子裡,你一直在我身邊,其實……只是在利用我吧……」飛廉神君幫她理好衣服,甚至細心地將她的頭髮從衣領中拿了出來,「可我還是很高興,你說得對,我將對斐村的虧欠,都彌補在了你身上,是我對不住你。」

  斐紅湄的表情沒有變,但是淚水滾滾而出。

  飛廉神君放開她的手,卻取下自己的儲物戒,不停將各種保命符籙、法寶放在她手上。

  「這些也是我補償你的……你說要去救師父,好,我陪你去救。這之後,我們兩不相欠,我放你走……」他背過身去,發出與身份氣度完全不符的一聲嚎叫,然後大聲說道,「娘希匹的!斐紅湄,你這個混帳女人,我放你走,放你去陪師父!」

  他袖子一甩,胡亂抹了一把臉,祭出飛行法器,拽著斐紅湄上來,然後不等她反應,便用力地抱著她。

  這是飛廉神君第一次碰觸到女人的身體,可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貪戀般地將斐紅湄摟得更緊。

  斐紅湄並不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但卻是第一次感覺到,男人的懷抱,竟也是如此溫暖,也可以不帶任何欲念。

  他心裡想的是,我就要為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去死了。

  她心裡想的是……

  對不起。

  ……

  法寶遙遙向九重天外天所在的白沙之地飛去,若是遠遠看過去,那上面只是一對相擁的情侶。

  卻沒人知道,那是訣別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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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魔舞:此去勿成離

  當長寧元君與穆錦先找到那處空間禁制時,芮棲遲身體的衰敗,已經蔓延到了頸部,整個身軀彷彿是枯瘦的樹枝,一擰就會折斷。

  他看到救兵後,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微微笑了一下,而後在半空中,如黑色的蝴蝶般墜落。

  長寧神君立刻出劍,化神期的傀儡在大乘期老祖的劍下,像破敗的泥團,片刻間化為齏粉。

  而穆錦先則接住芮棲遲,他立刻以本命劍「斬流光」揮出一道劍意,金色的光芒揮灑在芮棲遲的身上,奇跡般地止住了身體的衰敗,甚至還將芮棲遲的身體復原到了巔峰時期的狀態!

  然而穆錦先的臉上卻十分凝重,他對著正在以結界術封印空間通道的長寧元君道:「他損耗了太多壽元,即便是本座幫他保存肉身,所剩時日恐怕也不夠他晉階化神。」

  元嬰期的壽限有三千年,而芮棲遲晉階元嬰期,也不過用了五百年,為了與化神期傀儡對峙,竟硬生生燃盡了一千七百多年的壽元,只餘八百年壽元,對於一個剛邁入元嬰的修士來說,要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衝擊化神,相當勉強。

  而壽元,是最難追回來的。

  將空間通道完全封閉後,長寧元君緩緩轉過頭。

  「無妨,本座便賜予他一個機緣罷。」

  穆錦先震驚,他看著長寧元君的法訣,竟然是要——

  引出心頭血!

  ……

  心頭血是修士體內最珍貴的精血,更何況是大乘期修士的心頭血,其蘊含靈力神通,都不可以常理來計算。

  長寧元君看著芮棲遲,可心裡卻不由得想起他的師父。

  不知道九重天外天拿紫蘅做什麼,雖然心中明明知道對方不敢不講道義,更不可能承受太和四位大乘修士之怒,可是他仍然有些心亂。

  在朱門界內,謝啟與姬無惆咄咄逼人,可想而知,她必定會受一番磨難。

  長寧元君心下有些難過,可他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去,一旦大乘期修士開始交涉,就意味著真正開始敵對。所以他們才會縱容玉文真君的偷聽,甚至默許玉文真君自發去營救阮琉蘅。

  如今他能做的,也只能盡力救助她的徒弟。

  長寧元君從穆錦先手中接過芮棲遲,將引出的一滴心頭血打入芮棲遲的眉心。

  轉瞬即不見。

  長寧元君潔白修長的手指掐劍訣,幾道雄渾的劍意隨後進入芮棲遲眉心,使得他身體一震,其身體經絡,自有一道靈力遊走,定住了芮棲遲體內壽元的流逝。

  那是分離出的心頭血,加上長寧元君的本命神通,在芮棲遲體內形成一方結界,保護他的本命元氣,蘊養其丹田。

  這是擅長結界術大乘期老祖的法門,不僅可以暫時護住根元,而且至少可以抵擋住一次滅頂之災。

  穆錦先不由得動容道:「長寧元君,這神通竟可以在修士體內形成結界,若是可以大批量使用在弟子身上,豈不是……」

  減少太和弟子傷亡!

  長寧元君搖搖頭道:「此結界乃是以本座心頭血牽引,若無血,便不成。」

  穆錦先眼神暗淡了下去,心頭血對於每個修士,都是至臻至貴。

  長寧元君扶著芮棲遲站起身道:「本座知你擔心此次劫難中,諸多弟子之安危,但太和弟子若是只靠借助外力,才保安身立命,那便非我之道了。」

  穆錦先肅容行禮道:「是錦先著相了。」

  長寧元君淡然受之,就像曾經訓斥阮琉蘅一般,他對人的提點從不看人身份,端得只看對錯,即便對方已是太和掌門,也會鐵口直言。

  兩人出了空間禁制,再只用一步,便回到了太和議事廳。

  此時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長寧元君剛一出現,便聽到滄海元君說道:「朱門界已瀕臨崩壞,多方傳書,望長寧元君施以援手。」

  上一次修真界遭逢「朱門界之殤」時,亦是還是化神期修為的長寧神君帶隊,與南淮一同修復朱門界結界,此次情況更是危急,長寧元君自是義不容辭。

  他將芮棲遲交付與穆錦先,正準備持劍前往,卻被滄海元君叫住。

  滄海元君對穆錦先道:「此次魔獸入侵之事有些蹊蹺,你務必謹記,無論如何,保樁太和初開』劍陣。」他又轉過頭對長寧元君道,「為防敵人分化力量,朱門界之行,我二人同去同歸。」

  太和有兩位老祖鎮守,朱門界同行二人,是如今最穩妥的打算,以防止長寧元君在朱門界遭遇埋伏。

  不得不說,太和季滄海的謹慎穩妥,無人能出其右。

  ※※※※※※※※※※※※

  芮棲遲醒過來的時候,穆錦先正在安排議事廳的弟子扶他去起居室休息,但他一睜開眼睛,便推開了旁邊弟子,身上的肌肉出於慣性和腦海中的緊張感,還十分緊繃,一把將夕照真人推在地上。

  他回過神來,才發現這裡已是主峰議事廳,可他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自己的身體,也非關心空間通道,而是向穆錦先問道:「掌門師伯,我師父她……怎麼樣了?」

  穆錦先身體一僵,隨後說道:「你已經得了長寧元君賜予的大機緣,身體已經無大礙,只是失去的壽元,只能用壽元丹來暫時延續。如今人間形勢危急,只有太和因你之功,未遭魔獸入侵,其他所有宗門,幾乎無一倖免,此次本座已經召集所有朱雀廷掌劍……」

  穆錦先極力掩飾眼中的難過,但還是被敏銳的芮棲遲捕捉到了,他心下焦急,不惜逾禮打斷穆錦先道:「師伯,難道師父出了事?」

  穆錦先知道瞞不住,只好道:「劍閣派你師父與夏承玄一同下山,探明真相,卻不想剛出了太和地界,夏承玄便被魏國行夜擄走,而你師父……也被九重天外天明晰元君挾持。」

  芮棲遲身子晃了晃,旁邊默默起身的夕照真人想伸手扶他,卻又在半路收回。

  「為何師門不營救師父?萬一九重天外天對師父不利怎麼辦?」芮棲遲急急問道。

  而此時又有幾個弟子陸續進了議事廳,手中都拿著幾份公文,等待穆錦先的批閱,他沒有時間對芮棲遲分析事情利弊,因為穆錦先知道,在很多人眼中,情大過天,而對他來說,卻早已失去了這種感性人生的資格。

  可他還是小小的徇私了一次,因為目前朱雀廷掌劍已召回二百餘人,即便少了芮棲遲,也並不會影響劍陣運作。

  穆錦先道:「此時人間危機,九重天外天亦被入侵,所以蘅兒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念你護師之情,本座允許你前往九重天外天查探情況,不要輕舉妄動,隨時與宗門保持聯絡。」

  隨後他便接過文件,開始詳查。

  ……

  芮棲遲得了掌門應允,立刻轉身出了議事廳。

  他此時心急如焚,甚至來不及檢查身體,來不及去體悟長寧元君究竟賜下什麼機緣,只是御劍往山下飛去。

  劍速已達極致。

  他心中依然在推演著事情的發展軌跡。

  芮棲遲並不像大多數太和弟子那樣自信、陽光,他甚至有些偏激、極端,對陰暗的事物有著本能的敏感度。

  他同樣不相信這世界會有如此之多的巧合。

  下山——被劫持——魔獸入侵,這三件事先後發生,究竟是為什麼?

  當他飛出太和很久之後,一枚許久找不到接收者的傳音符才遙遙飛了過來,他御劍一把將其抓在手裡,迅速瀏覽了其中內容。

  這一切終於都被串聯在一起。

  芮棲遲渾身冰涼。

  太和有人出賣了師父的行蹤,而後九重天外天來抓人,那麼這魔獸入侵,究竟是真的是要入侵人間,還是想要阻止太和去救師父?

  如果真相是這樣,那幕後黑手,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他急忙掏出弟子令牌,以及若干傳音符,然而還未等他施法完成,便被一道突然而至的風刃打斷!

  「誰?」芮棲遲立刻抽出墨殺,渾身備戰。

  一個涼涼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小棲遲,你還是那麼聰明,是不是想到什麼了?想通風報信嗎?想通知太和去救師父大人嗎?那就……來求我啊。」

  這聲音很陌生,但說話的聲調卻是如此熟悉,但芮棲遲卻想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聽過,他回過頭,看到一張與自己極其相似,卻陰柔得過分的臉。

  那張臉上帶著沒有溫度的笑容,眉心上是毫不加掩飾的墮魔印,而眼眸中透露的,是殘忍的殺意。

  這是一個足有化神後期修為的魔修,巨大的風暴在他身後醞釀,若干道風刃盤旋在他身周,左右雙手各持一把匕首。

  芮棲遲只看到這張臉,就立刻回想起來。

  這個人,是傷害過師父的人,是他日夜尋覓追殺的人。

  那是他的的兄長,芮棲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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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魔舞:手足騁利刃

  芮棲遲的瞳孔瞬間放大,他心跳加快。

  像是一個老練的獵人,在一個嚴寒的深冬,不辭辛苦地追蹤著一隻兇狠的狼,經過失敗後,現在的他有了足夠的耐心,以及擁有和極強的克制力。

  他的洞察力愈發敏銳,靜靜埋伏在叢林中,哪怕是肥嫩的野兔和可口的麅子路過,都沒有讓他出手,因為他知道,那匹狼正在幽幽地注視著他,看到他的死角,盯住他的動作,伺機而動。

  這是一場意志的較量。

  直到那批狼終於按捺不住,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白雪覆蓋的樹林中,狡黠殘忍的狼與等待了太久的獵人,終於相遇了。

  殺意,瞬間爆發!

  沒有任何語言,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芮棲遲抽出墨殺,向著芮棲尋斬了過去,三十六路「晝生夜靡」劍訣完全施展開來,「葉華觀火」的碧綠火焰鋪滿天際,托起一尊丹鼎,熊熊燃燒。

  陰鬱的劍意,絕美的眉眼,都是最利的殺器!

  那樣美的男子,持著劍,每一招幾乎都賞心悅目,身體的線條與劍的寒光,在冷凝的容顏下,是致命的魅惑。

  咄咄相逼,長劍舞蒼穹,那是夜靡中唯一的火花,是晝生時最黑暗的陰影,芮棲遲的劍意之下,竟是殺出一種豔光!

  ……

  芮棲尋則是不慌不忙地用匕首接下劍招,他風刃護體,擋下所有的劍意,在境界壓制下,他看芮棲遲,就像看一個伸手就能碾死的蟲豸,在死前,盡可能地在對方身上得到一些樂趣。

  是啊,樂趣,如果這人間沒有了樂趣,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思?

  芮棲尋陰柔的面容上,掛著一抹笑容,他可不準備保持緘默,那就太無趣了。

  於是他一邊出招,一邊道:「哎呀,小棲遲很是想哥哥的吧?所以一見面就這麼熱情,說起來,我聽說你在找我?嗯,讓我想想,莫非是為了給師父大人報仇?哈,你可不知道,師父大人她……」

  「住口!」芮棲遲恨聲喝道,「不准叫她師父!你不配!」

  這一句,讓芮棲尋挑起了眉眼。

  「好像在朱門界,她也是這麼說的,她說,我不配提起你的名字。」芮棲尋咯咯咯地笑起來,「好個不配,我便是自甘墮落之人,不過你啊,我的好弟弟,你又好到哪去?」

  芮棲遲屏息凝神,知道這是芮棲尋在耍弄他,登時目空如夜,只專心攻擊。他知道自己與敵人的境界差距太大,若是再中了激將之計,就連一點獲勝希望都沒有了。

  師父,還在等著我。

  芮棲尋看他不為所動的樣子,眯起眼睛,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有一種嬌媚之意,然而嘴上的話卻是惡毒:「你看你,明明心思骯髒透頂,卻還做出一副高潔白蓮的樣子,其實啊……我知道你很想得到師父大人,想褻瀆她,想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話音戛然而止。

  芮棲遲此生唯一的弱點是阮琉蘅。

  但是他唯一的爆點也是阮琉蘅。

  被芮棲尋這麼一激,芮棲遲瞬間將劍意提高了一重境界,葉華觀火托起丹鼎,充沛的靈力灌滿全身。

  劍尖燃起火焰,收起再落下之時,一道漆黑的光芒向著芮棲尋直直劈來。

  「無道光」!

  生生將芮棲尋後面更不堪的言語壓了下去!

  可芮棲尋畢竟是化神修士,而且也是出類拔萃的體修,其反應也是極快,龍捲風暴瞬間召至身前,擋住了芮棲尋這一擊。

  對芮棲遲的強勢,他並不意外。

  但芮棲遲所展現出的實力,卻讓他不由得心中警醒。

  那個以前總是跟在他身後哭哭啼啼的小男孩,也已經長大了啊……嘖,不好殺了呢……

  芮棲遲一擊之後,冷冷道:「你我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與師父無關,有什麼怨懟,直接沖我來便是!」

  芮棲尋舔了舔嘴角,有些疑惑地歪著頭道:「可是哥哥是在為你著急啊小棲遲,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師父大人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是你的師弟不是麼,那個只有金丹期的廢物,真是可惜吶,一想到師父大人會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我就好傷心,好難過,心都要碎了。為什麼那個男人不是我?為什麼……我不能取而代之呢?」

  他裝模作樣表演的同時,用重重風刃護住身前。

  芮棲遲的法門與阮琉蘅完全不同,阮琉蘅的真火是以攻擊為主,風可滅火。而芮棲遲的真火卻是以輔助為主,風助火勢,反而束手束腳。

  可聽到這話的芮棲遲卻笑了,他將一簇真火抹在劍身,而後道:「你永遠不會理解我對師父的感情,芮棲尋,我和你不同,你已經腐朽,而我卻已經找到了那道光。」

  哪怕置身於污濁之中,心中亦有光!

  「哈?我和你不同?別開玩笑了!」芮棲尋彷彿被抓到了痛腳,笑得有些癲狂,「是不是在太和的日子太美好,使得你忘了我們之前的日子?忘了朝歡宮,忘了那些個賤人?」這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我當然不會忘,就像我至今仍然記得,曾經被我當做保護神一樣崇敬的哥哥,會在那種地方,不惜出賣一切,為了保命,甚至將我推進火坑……我怎麼會忘呢,那天的深夜……」

  芮棲遲一步一步向前走著,他用低沉的聲音講述,用精緻勾魂的眉眼注視著芮棲尋,用自身的所有一切吸引著芮棲尋的注意。

  而葉華觀火邊緣的一點火星,正悄無聲息地燃燒著,並且慢慢地向芮棲尋的後方蔓延著。

  ……

  隨著芮棲遲如催眠般的回憶述說,芮棲尋眉心的墮魔印愈發鮮紅了。

  為什麼會兄弟手足相殘?

  為什麼弟弟成為劍修,而哥哥卻成為了魔修?

  那是因為有人,早已生了心魔。

  ※※※※※※※※※※※※

  那一年,芮棲尋十二歲,芮棲遲七歲。

  從小便美得異常的兄弟倆,隨著年齡增長,越發長得開了,那驚人的長相也惹了禍事,因為他們出生在一個根本護不住這美貌的普通家庭。

  周轉了無數次,又被拐進了豢養爐鼎的朝歡宮。

  在無盡的地宮中,在漫長的黑夜裡,某種異樣的情緒,開始滋生。

  「如果不是他得罪了有權有勢的人,芮家也不會被連累,爹娘就不會死。」

  「他為什麼不去好好服侍那些貴人?明明長了這樣惹事的樣貌,不就是天生做玩物的料子嗎?卻偏偏要擺出清高的樣子,害了全家!」

  「是的,如果不是他的出生,芮家一定還好好的。」

  「只會惹事,只會哭,只會讓我來解決問題,像跟屁蟲一樣在我身邊轉悠,遇到什麼事情就會哭著叫,哥哥,哥哥……」

  「為什麼我現在還要護著那個害人精?為什麼我芮棲尋就一定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可惡,我要變強……讓這些欺辱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棲遲?棲遲……來,你過來,哥哥想到一個好主意。」

  「別怕,棲遲,你不是一直說最聽哥哥的話嗎?你要乖,要聽話,哥哥怎麼會害你?難道從小到大,不是哥哥在保護你嗎?」

  「這樣就對了,棲遲,哥哥會保護你的。」

  ……

  「不!宮主!你答應放我走的,你說過只要我出賣了我弟弟就可以放過我的!」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我不要!」

  ……

  到頭來,還是變成這個樣子。

  而且似乎是報應啊,之後被賣給了魔修,日子過得更是生不如死了。

  不過沒關係,連至親的兄弟都可以出賣,只要忍辱負重,成為人上人,是遲早的事!

  多虧有靈根,所以竟然也能修上魔道,哈,只可惜,回去報仇的時候,朝歡宮已經被太和劍修給滅了。

  而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居然還沒被折磨死,而且還被堂堂太和靈端峰峰主,一個元嬰期修為的女劍修收留,做了親傳弟子?

  哈,哈哈哈!

  為什麼他總是那麼好命?枉我算盡心機,卻只能像暗夜的老鼠一樣苟活在泥濘之中,而你卻能進了這修真界最大的正道宗門,拜在元嬰修士門下,得證大道,享受榮光。

  我,不甘心。

  想殺了他。

  對,殺了他,噩夢就可以終結。

  我的心,便不再會嫉妒,不會怨恨,不會在深夜中驚醒,不會在看到兄友弟恭的畫面時崩潰殺人……

  滅殺他的一切,他的道,他的信念,他的光!

  我已是魔!

  ※※※※※※※※※※※※

  過了這麼多年,芮棲遲再講述當年事時,心中很平靜。

  從入阮琉蘅門下起,他便有心魔,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能走多遠,這心魔如此之重,只怕不到元嬰期,他就會在晉階小境界時,走火入魔。

  可阮琉蘅看出了他的問題。

  那是在他築基之時,所有天劫都接完後,最後一個出現在陣盤上的,是一個看不清臉孔的,只有十二歲模樣的少年。

  然而芮棲遲卻恐懼得渾身發抖。

  他在怕什麼?

  他怕的是正在一邊護法的阮琉蘅,看到他心中最骯髒的心魔,看到他最不堪的過去,甚至看到他拿著劍去砍殺那少年的醜陋模樣。

  光芒普照,可是照在他這樣的人身上,那光芒,是否也會不恥這一切?

  誰來……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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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魔舞:風火燼征衣

  「棲遲……」一個溫柔的聲音,有些遲疑地喚著他。

  別叫我,別看我,別寬恕我,別靠近我!

  「棲遲?」那聲音帶了些疑問。

  走開,滾開,令我憎惡的一切,那是惶惶然不得終日的喪歌!

  「棲遲!」聲音開始焦急,尾音猛烈上揚。

  是誰教我用劍?是誰在我的眼前,敞開一條通天大道?是誰說「出劍無悔」,又是誰在喊「真本歸元,道自無形」?

  他的雙眼有些模糊,因為有什麼液體濺射在眼睛上。

  他的耳朵一直在嗡鳴,因為那些罪孽的話,不停環繞在耳邊。

  少年已經倒在血泊中,而芮棲遲卻失魂落魄。

  ……

  陣盤已關閉,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桃花林上,所有一切都如幻象般消失,卻只有臉上的鮮血,仍舊在滴滴答答。

  他看著一臉擔憂,向他飛來的阮琉蘅。

  「師父,我殺了他。」芮棲遲喃喃道,他心情極度灰敗,甚至沒有剛剛築基成功的喜悅,只餘下晦澀的情緒。

  會被嫌棄,在她眼裡,我是這樣一個人,居然會對手無寸鐵的孩童出手……

  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阮琉蘅衝了過來,雙臂將他環住。成年的芮棲遲已經長得很高,她的右手吃力地尋到他的後頸,像是愛撫小動物般,輕輕的撫摸著。

  「棲遲,你沒有做錯,不要怨恨自己,更不要難過。」阮琉蘅緩緩道,「就像無數次的離別,正是為了重聚,就像每一道傷痕,帶給我們的,都是證道的果實。這世間,有因則必有果。所以棲遲,不要怕,當這世界出現第一縷光,便註定有黑夜白晝之分明,有陰陽雙極之玄妙,而光自在人間,只要心中有光,棲遲,你便可以去用你的衡量,你的道義,去斬這天下不義之人,不義之事,為師相信你!」

  芮棲遲的眉眼逐漸柔和下來,他臉上的血跡慢慢散去,渾身的戾氣如同冰雪見到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出手臂,似是想碰觸阮琉蘅的後背,卻始終不敢放下去,只是虛扶在她身後,保持著這個動作。

  過了很久,他才低低地回答一聲:「嗯。」

  這之後,他煉製了本命劍「墨殺」,自創了「晝生夜靡」三十六路劍訣,領悟了劍意「無道光」……

  ※※※※※※※※※※※※

  直到今日之戰,其實他對芮棲尋,已經沒有怨,沒有恨。

  有的只有殺意,這殺意來自他這數百年所受的太和教化,來自對道義的堅守,來自對阮琉蘅的維護。

  還有,要將九重天外天的密謀告知宗門!

  芮棲遲的推演本事不比夏承玄差,他知道芮棲尋會出現在這裡絕對不單純,而對方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殺死他。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在外面行走這麼多年,只有這個時候才出手?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殺死他?

  幕後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芮棲遲看著眼睛泛著不正常紅光的芮棲尋,對方仍然沉浸在那些回憶中,自憐,自怨,自戀的表情盡收眼底,然而芮棲尋的化神期修為畢竟不是吃素的,即便在這樣心神動搖的時刻,仍舊牢牢護在芮棲尋身周,牢不可破。

  曾經的故事已經進尾聲,芮棲尋很快就會緩過神來,芮棲遲不能讓他太過冷靜,那會使敵人更兇殘。

  「……可即便這樣,看來你的日子也不好過,居然變成了這副不男不女的樣子,真是芮家的恥辱。」芮棲遲用刻薄的話語總結道,有意再激怒芮棲尋。

  果然,芮棲尋聽了這話,嘴角上挑,開始不可遏止地笑了起來,他的頭不動,只有肩膀在劇烈的起伏。他一邊笑,一邊用微微發抖的手摸上自己的臉。

  「你倒是提醒我了,哈哈,等我殺死你之後,還可以剝了你臉皮,找教中長老為我換一張臉,小棲遲,你看哥哥對你好吧?就算你死了,你這絕世的容貌,也可以繼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看著我如何用你的皮相,去找師父大人,哈哈哈……」

  受了刺激的芮棲尋風刃全開,身後的龍捲風暴瞬間擴展十倍,形成一道領域,將兩個人困在其中。

  芮棲尋一邊大肆以風刃追擊芮棲遲,一邊狂笑道:「到時候,我可不會像你這麼沒用,師父大人,一定會愛上我的,她會求我,愛我,用那雙握劍的手,像是饑渴的怨婦般擁抱我,啊,那滋味,一定是你連做夢都想像不到的天堂,你一定會羨慕哥哥的,對不對啊小棲遲?」

  無數風刃巡迴飛舞在龍捲風暴中,每一道風刃都是可以割肉斷骨的罡風,在這處領域中,芮棲遲的真火被狂野的風吹得不斷衰弱,幾乎撐不住燃燒的丹鼎。

  可這種表像,是真的嗎?

  芮棲尋太自大了,他憑藉境界壓制和變異風靈根的優勢,甚至曾經差點殺死阮琉蘅,他看著如今對上的這個身為阮琉蘅徒弟的親兄弟,儘管對方的真火確實有點門道,但在修真界,實力才是永恆的王道!

  再大的火,也沖不出這風浪,再執著的光,也打不破這無形風壁!

  殺了他,就在他下一次出手時,用「風有意,劍奈何」的法門殺死他!

  鮮血之甘美,已經很久沒有暢飲過,而對方還是他有血緣的親弟弟,想必,會更美味,更醇厚!

  芮棲尋此時的臉是猙獰的,配上他陰柔的樣貌,帶著陰森的怖意,站在風暴的漩渦中央——風眼中,操縱著風刃撕扯著芮棲遲的劍意,在他身上製造出一處處傷口。

  風中傳來血的腥味。

  隨著芮棲遲的靈力消耗,風刃割在他身上的傷口越深,血與風一同盤旋,而芮棲尋則是眼也不眨地看著這副殘忍的畫面。

  所以他沒注意到,芮棲遲的真火,已經來到他的身後,慢慢彙集在風眼附近,那一縷火苗,順著風勢,亦是同步旋轉開來。

  葉華觀火,並非是紫微真火、大日燼炎、無妄之火等自混沌後天地生成的真火火種,而是芮棲遲自己修煉得來,根據自己的靈根,所創的特殊真火。

  因芮棲遲輔修丹道,葉華觀火更多用來提供煉丹,以及戰鬥中的輔助作用,這並不意味著葉華觀火沒有攻擊性,它也有其特質。

  此火並不霸道,因為煉丹最需控火,因此芮棲遲將控火之技巧,修煉得出神入化,因此即便是罡風也吹不熄這火焰。

  而火,若是不能熄滅,火種尚存,便可以燎原!

  自從阮琉蘅傷於芮棲尋之後,芮棲遲無時無刻不在苦思冥想,思索殺掉芮棲尋的方法。終於在突破元嬰時豁然開朗。

  只要是魔修,就有屬於自己的弱點,那是他們入魔的本相。

  而芮棲尋的弱點,便是對弟弟的嫉妒和憎恨,更深層的內在,則是其內心的自卑。當他爆發出最大能量時候,靈力的中心就是他的弱點,芮棲尋會把自己最隱秘的自卑情緒隱藏在無窮的力量漩渦中心,只要能引爆他最脆弱的真實,哪怕修為高過自己一個大境界,也有戰勝的可能。

  當葉華觀火終於不再遮掩自己的身形,在芮棲尋腳下猛烈地燃燒起來時,芮棲遲的殺手鐧「無道光」也向芮棲尋斬了過去。

  芮棲尋身後出現巨大的風刃,迎上芮棲遲的劍意,當兩者相碰撞,那風刃碎裂成無數細小的風刃,直擊芮棲遲!

  而無道光的劍意,則在風刃中被消解至無形。

  可戰鬥仍未結束,那可以燎原的火種,已經自風眼處開始燃燒,隨著風勢,逐漸燒出漫天大火,不屈不撓地在風中不斷增長,幾乎燒到與龍捲風暴相同規模的大火。

  風與火,纏鬥在一起。

  芮棲尋變了臉色,他的臉上不負之前的自在和囂張,甚至有些驚恐地問道:「這是什麼法門?你的火怎麼可能在風中燃燒!」

  芮棲遲的身影已經被完全被風刃吞噬,但是那風中卻傳來他的笑聲。

  「芮棲尋,下地獄去吧!」

  ……

  天空中出現壯觀的奇景。

  巨大的龍捲風暴中,自最底部風眼,燃起綠色的火焰,那火焰借著風勢盤旋而上,幾息間便佈滿整個風暴,隨後火焰開始主導風勢,發出恐怖的爆裂聲,那聲音開始很微弱,後來越變越大,直到爆裂聲達到頂點,整個烈焰風暴席捲天幕。

  天空有一瞬間的寂靜。

  隨後便是瑰麗的爆炸,最中心出散射出一道光帶,分成幾重不同色彩的火焰沖天而起,炙熱的靈氣四散奔逃,一圈接著一圈的靈力波向外擴散,將方圓千里天空映照得如同身在烈日之中。

  強烈的光芒,一瞬間照亮了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那是光,從未有過的,最純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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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魔舞:怒花紅綾俏

  這是一場玉石俱焚的爆炸,芮棲尋在風眼的正中心,被炸得連一絲元神都沒留下。當他一臉驚懼,被火舌吞沒的時候,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是恨?是解脫?

  不會有人知道答案了。

  而發動這次爆炸的芮棲遲,在這之前,想得其實並不多,沒有任何高大上的內容,他沒想過人間會如何,沒想過修真界會如何……他腦海裡只有最親的師父,是那女子的一顰一笑,是最心酸的思念和不捨。

  只是當他看到光芒照射大地時,心中竟然有一種很荒誕的錯覺。

  我這樣的人,竟然也能……給予他人如此純淨的光。

  真的,很知足。

  ……

  芮棲遲自空中墜落在地上,巨大的衝擊使得他身上每塊骨骼都錯了位。

  這被風刃幾乎一道道割碎的身體,被爆炸的衝擊波推出,由自空中墜下,已是破敗不堪。

  那丹田內燃燒著的一星碧綠火苗,正在漸漸變小,黯淡。

  然而預想中的死亡並沒有如期而至。

  就在火苗將要熄滅的瞬間,彷彿有一滴燈油滴了上去,「忽」的一聲,這微小如豆的火光「劈啪」一下爆裂開來。

  火苗四周又重新伸出小小的葉片,托起一團炙熱的火焰,堅強而又充滿韌性地重新跳躍著,繼續燃燒下去。

  只是體內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此次衝擊之後,消失不見。

  他並不知道那是長寧元君賜予他的機緣,那可以抵擋一次滅頂之災的結界,在這場大戰之後,隨之而去了。

  所謂因果,不過如是。

  善緣善果,在大道中,冥冥之中,給予我們勇往直前的力量。

  芮棲遲體內空蕩蕩的,一絲靈力也無,身上的儲物袋都在這場爆炸中燒成灰燼。

  他沒有回太和,再過兩個山頭,便是白沙之地,那裡坐落著九重天外天的出入通道——「通天門」!

  芮棲遲拖著殘破不堪的身軀,以墨殺劍為拄,一步一步向通天門捱去。

  很好,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算爬,也要爬去救她!

  ※※※※※※※※※※※※

  銘古紀4745年,未月二十三日。

  後世很多人回憶起這一天時,他們的臉上或許有驚恐,或許有悲傷,或許有痛苦,或許有苦澀,但最後都會變成一種無上的榮光。

  「惟願天下太和。」

  如果有人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停下手中的動作,而後看向天空。

  沒有人會忘記那一天,漫天的劍光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

  你也許能看到劍光下只有那麼一個人影,他不知從何處而來,但卻堅定地擋在那些青面獠牙的魔獸前方。

  你不清楚那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是誰,但他會救你的命。

  跑啊,逃啊,去有劍的地方。

  叫啊,喊啊,喚他們的名字。

  你驚慌的眼淚會隨之風乾,你滿身的顫慄會被奇異的力量撫平,你情緒的焦躁會在那道身影之下變得平緩。

  你終於得救。

  而對劍的狂熱,將深埋在你心中。

  ……

  當太和掌門下發弟子召回諭令後,太和開始迅速組建戰隊。

  太和號稱「八千內門弟子」,如今的實際人數要比這多得多,從劍廬祭典到現在,共有八千九百名築基修士,三千一百名金丹修士,二百八十六名元嬰修士,三十六位化神修士,四位大乘修士。

  此次戰役,調動了除煉氣期以外,所有的弟子。

  按照人間七洲四海十二湖三十六山分配,共分七路軍團,每個軍團下屬十八戰部,分為三批下山。

  最早回來的一批弟子,以及在太和的留守弟子,組成軍團中第一批下山的弟子,他們的任務是:尋找正在與魔獸作戰的太和弟子,與其匯合,並盡全力救人!

  第一批太和弟子下山支援時,距離魔獸入侵人間的消息傳入,僅僅用了兩個時辰。

  太和山脈猶如人間之心臟,從宗門出發的弟子御劍飛起,則有如輸送向人間四處的血液。數不清的劍光以太和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飛散而去,御劍破空之聲不絕於耳。

  而此時,反應過來的修真界,也陷入與魔獸死戰的汪洋中,每個宗門都在頑強抵抗,若是宗門守不住的話,魔獸下山,遭殃的便是凡間的平民百姓。

  可也有一些力量薄弱,不善鬥法的中小宗門,在這一場劫難中滿門被屠,道統斷絕。魔獸衝向凡間的城鎮,而那些地方,也有一些散修、來不及回歸宗門的弟子,在頑強抵抗著。

  其戰況之慘烈,堪比函古紀的獸潮。

  ……

  八個時辰後,七路軍團的第二批弟子也組建完成,他們將按照前線傳回的訊息,適當增減人員,而任務則是:穩定局勢,建立據點,搜集信息情報。

  前線傳來的消息並不樂觀,人間居然呈現敗象!

  許多人心中都有一個疑問:長期以來,修真界不停派出常駐戰力,在朱門界中削弱彼岸之門附近的魔獸,其數量完全不足以達到現在的規模,那麼這些比朱門界內多出數千倍的魔獸,究竟是從何而來?

  在魔教幾乎銷聲匿跡,魔尊尚未覺醒的銘古紀,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多的魔獸?被封印的彼岸之門仍舊完好無損,是哪裡來的魔氣滋養了它們?

  甚至此次入侵人間的魔獸,其主力竟然是五階和六階魔獸,其戰力相當於人修元嬰期和化神期的修為,破壞能力極大,造成修士死傷無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

  十二個時辰後,七路軍團的第三批弟子終於全部入編,他們作為最後一批下山的弟子,任務目標非常明確。

  消滅所有魔獸,至死方休!

  整個太和只餘煉氣期弟子,以及護山戰力,十八峰幾乎已是空蕩蕩一片,再也看不到穿梭不絕的御劍弟子,空曠的風聲在迴響。

  掌門穆錦先緩緩走出議事廳的大門,他已是疲憊不堪,制定好戰略方針後,他留下弟子繼續值守,處理各方信息,而他一個人走上山路,來到那片竹海。

  修長有力的手指撫上竹身,他將頭頂在手背上,孤獨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一絲脆弱。

  蘅兒,不知道你怎麼樣了。

  師兄很想念你。

  蘅兒,不要怕,師兄永遠跟你在一起……

  然而卻沒有人回應他,只餘竹葉,在風中繚亂作響。

  ※※※※※※※※※※※※

  斐紅湄皺著眉。

  他們從杳無人煙的秘境出來,一路向中土白沙之地趕去,途徑幾個正在與魔獸奮戰的宗門,看上去尚還能支撐到太和救援。

  但其慘狀仍是叫人觸目驚心。

  飛廉神君同樣也收到格物宗的傳喚,但信息裡表明宗門受損並不嚴重,僅僅是號召弟子回到宗門避難,如有餘力,可自行支援。

  越是臨近白沙之地,魔獸越多。

  很明顯,對九重天外天的高階修士來說,有比抵抗魔獸更重要的事,僅僅派出了一些非精銳小隊在通天門附近遊擊。

  斐紅湄立刻便想到了趙歡趙發來的傳音符中的內容,恐怕九重天外天是在養精蓄銳,準備召喚羅剎海的法陣,至於通天門外的魔獸,完全只是在應付場面,只等太和劍修來支援。

  一手好算計。

  巨大的通天門已經出現在視野,然而附近一道沖天而起的劍意卻讓斐紅湄心中驚訝。

  這樣渾厚的劍意,至少是太和峰主級別的水準!

  難道太和派人來救師父?不,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的,那麼前來此地的太和劍修是何人?

  不管是什麼原因,斐紅湄斷然沒有見同門遇襲不助的道理,她與飛廉神君一同歷練多年,早已心有靈犀,手中劍一動,飛廉神君立刻御使法寶向下衝去。

  快要臨近之時,斐紅湄一馬當先躍了出去,紅衣在空中散如絢麗煙花,長劍直指魔獸,挽起一朵銳意劍花,衝入下方密密麻麻的魔獸群。

  「太和靈端峰紫蘅真君座下,斐紅湄!」她先報出師承。

  只聽被魔獸的魔氣重重淹沒的魔獸圈裡,一個清朗的聲音大聲道:「天門峰副峰主,玉文!」

  斐紅湄眼睛一亮,在半空中擰身而下。

  她與玉文真君曾在立危城有過一面之緣,當時玉文真君與古逍一同探望過當時還在昏睡中的阮琉蘅,知道這位副峰主承過阮琉蘅的情,一定是來助陣!

  此時不是寒暄的時候,圍攻玉文真君的魔獸群,裡面至少有五十來隻五階魔獸,她劍尖一挑,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耽誤我去救師父的雜碎,都該死!

  斐紅湄怒劍起,衝入魔獸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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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魔舞:落纓追鳴鏑

  斐紅湄紅衣紅袖,漾開花一般的身姿,可這身姿並不僅僅是好看,而是因為她的劍,名「刺紅」,她的劍訣則名「怒花誅邪」。

  紅衣嬌柔女,三尺刺紅劍。

  那劍意帶著一股怒意,彷彿是想斬盡這世間的所有不公道,打碎一切牢籠,衝出所有束縛,昂首在這天地的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

  殺!

  那是斐紅湄的劍意,是她曾經在濁世中受苦受難,而得來的半生徹悟!

  烈火自花中而生,遍染紅。

  銳意自烈火中而起,劍光舞。

  而在她身後,半空中的飛廉神君亦是著迷地看著這一幕。

  那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的身姿,長長久久地映在他腦海中,是最美好的夢鄉。

  真是不願意醒來啊,飛廉神君有些遺憾,他自然知道情況緊急,手臂伸出,微微抬起了袖口,一串八品符籙流水般從裡面飛出,向著下方魔獸狂轟濫炸而去!

  ……

  身在魔獸群中心的玉文真君,也以劍意與斐紅湄配合。

  雖說劍修最擅長的還是單打獨鬥,但太和十八峰的正副峰主,幾乎都是全面型人才,無論是調度還是配合,制定戰鬥策略,都是弟子中最優秀的存在。

  不過半刻鐘,在三人的努力下,近千的魔獸群便被消滅得一乾二淨。

  斐紅湄與玉文真君匯合後,一同御劍向通天門而去,她在路上忍不住問道:「太和為何要放棄師父?宗門絕不可能認同九重天外天的做法,即便是現在魔獸入侵人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他們陰謀得逞,犧牲師父達到脫離修真界的目的嗎?」

  玉文真君聽後一愣,臉色隨後變得青白,連劍都御不下去,停在半空中問道:「你說什麼?放棄紫蘅真君?怎麼可能!難道九重天外天要謀害她的性命?不,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敢!」

  斐紅湄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難道宗門不知道?九重天外天要用師父的性命做血祭!」

  她立刻將傳音符遞給玉文真君。

  玉文真君通讀之後,已是遍身冷汗。

  他與接到傳音符的芮棲遲一樣,腦海中已經瞬間理出一條線索,其背後的險惡用意簡直令人髮指!他心中同樣又急又怒,但卻保持一線冷靜。

  「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是請君入甕,一網打盡之計?趙歡趙畢竟是六重天的繼承人,他說的話,是否可信?而這傳音符中所提的分離空間的做法,又是否真的可行?」

  飛廉神君道:「傳音符紅的玉簡內容並未記錄完全,但以天演術推算,理論上確實可行,而那玉簡也的確是格物宗出品,本座仔細觀察了玉簡的封章,應是上古紀年之物。」

  斐紅湄接著道:「趙歡趙是師父的至交好友,人雖然癲狂,品性卻極好,而如今看來,傳音符只發給了我,並未發給宗門,九重天外天對我無可圖謀,想來傳音符是真。」

  玉文真君心中已有數,他立刻施法,複製了一份傳音符,將其以飛劍傳書發往太和。

  「此事宗門並不知情,僅知道是明晰元君劫持了紫蘅真君,並不知其緣由,否則定不會姑息這等偽君子!」

  聽到玉文真君這樣說,斐紅湄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終於落了地,她畢竟不像阮琉蘅那樣信任宗門,當她收到傳音符,認為太和放棄阮琉蘅後,心中對宗門的失望,其實一直在折磨著她的信念。

  「太好了,如果宗門派人來,師父一定不會有事的。」斐紅湄轉過身去,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然而直到他們飛到通天門外,仍是沒有收到太和的回音。

  飛劍傳書可以達比到御劍極限還高出一倍的速度,從白沙之地到太和山脈,只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便可以到達,可現在距離發出飛劍的時間,已過了半個時辰。

  玉文真君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

  斐紅湄看向通天門,那裡一片混亂,甚至連把守的衛兵都不知道去了哪兒。

  對斐紅湄來說,沒有消息的太和,意味著兩件事,一是飛劍傳書已被人截獲,而那個人,並不想讓太和知道事情的真相;二是阮琉蘅尚還安全。

  所有為人師者,幾乎都會為親傳弟子點燃一盞本命元神燈,隨身攜帶,阮琉蘅的本命元神燈自然是在滄海元君手中,這位太和老祖尚未有所動作,那麼阮琉蘅的暫時還無性命之憂。

  話雖如此,但卻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

  在等待的同時,玉文真君一直在估算三人的戰力,他得出的結論很是絕望,斐紅湄已是元嬰初期修為,但不知道是用什麼方法勉強提了上去,境界並不穩固;飛廉神君是化神後期修為,主攻符籙秘法,而玉文真君自己則是元嬰後期修為。

  這樣的隊伍,若是在九重天外天中打探消息,無安全之憂,可若是想從大乘期老祖手下救人,想都不要想!

  玉文真君沉聲道:「若是兩位信得過本君,進了九重天外天後,請兩位暫時聽我調度,切不可冒進,既然有人能從九重天外天中傳遞出消息,那便證明,我們應該會找到同伴。如果操之過急,打草驚蛇,反而會失去先機。」

  這個時候,太和峰主的威信便顯現出來,斐紅湄自是沒有異議,飛廉神君更是不擅這些,當即表態道:「辣娘們兒砸瓜!只要能救出人來,本座便聽你安排就是!」

  玉文真君不再說話,左手掐劍指,一道法訣過後,一種似是木香的氣味彌漫開來,周圍生出一些藤蔓的虛影,在這些影影綽綽之中,一朵白蓮高高浮起。

  「隱!」玉文真君低聲道。

  三個人便自通天門外消失不見。

  ※※※※※※※※※※※※

  當魔獸入侵全界的時候,自成一體,心心念念想要離開人間的九重天外天也沒有倖免,每一重天都遭到魔獸的肆虐,民間的宗門、散修都在盡力抵抗,可長期以來,他們更依賴天君氏族的統治,當諸位天君撒手不管,這些人幾乎沒有有效的組織,皆是各自為政,如一團散沙。

  長期優渥的生活,使得修士們戰鬥力低下,空有修為,卻幾乎傷不到魔獸一根毫毛,平民都四散奔逃,遇到好心的修士,或許還得一線生機,若是遇到冷漠自私的修士,便有性命之險。

  每一個人都應該記住,不要在戰時考驗人性。

  一座座城池被魔獸沉重的步伐碾壓,身型龐大的魔獸鯨吸著腳下的人類魂魄,再染以魔氣,使得他們成為魔氣的養料;身型較小的魔獸便仗著靈活,奔竄在街頭巷尾,與修士廝殺著。

  即便戰況如此,可每一重天的界口,仍然拒絕太和劍修入內支援。

  有一對風塵僕僕的師兄弟正被七重天的修士往外趕著,他們眼神很焦急,師兄質問道:「難道你們便不顧平民死活嗎?」

  「生死由命,自是輪不到你們太和來管!」守衛的修士冷聲道。

  沒人知道,此時九重天外天真正的領導核心已經全部集中在六重天的雲間塔中,只有八重天天君姬無惆在帶領座下修士與魔獸抗爭,而八重天也是唯一受災最小的地方。

  大量修士和平民向八重天湧來,姬無惆並沒有拒絕,他沉默著接納了所有人,再派遣下屬將他們收編,繼續與魔獸作戰。

  被其他天君排斥在外的姬無惆,如果說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那是在說謊。

  他後悔過。

  如果當時在朱門界,趁著阮琉蘅被芮棲尋重創,又因勉力破陣而奄奄一息時,將她帶回九重天外天,那麼他便不是如今的邊緣人,而是整個九重天外天的英雄,若是九重天外天得以脫離人間,子民們世世代代都會歌頌他,將他看做救世主。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他們不會記錄這美好的生活是以一名無辜女修的鮮血換來,而會用悲傷的愛情故事將其美化,他們甚至會給阮琉蘅按上一個光輝的名號,用罪孽之手,為她戴上粉飾太平的花環。

  而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八重天不會被拋棄,整個九重天外天也不會遭受魔獸的侵略。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姬無惆是一個相當自負的男人,他有自己擔當,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哪怕是後悔,他也會選擇繼續承擔下去。

  心中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說:如果能堅持到最後,那麼錯的,也會被堅持成對的!

  他便是靠著這樣的信念,在此時此地,動用所有傳家法寶,帶領姬氏家臣,以及各方門派散修,將整個八重天庇護在身後,在他姬無惆面前,沒有一隻魔獸能肆意妄為,沒有一隻魔獸能用它們骯髒的腳爪踩上這片美麗的土地!

  即便我是罪人,也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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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4-24 01:17: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魔舞:烈烈龍旗捲

  當姬無惆終於施法封印八重天內的魔獸通道,將所有殘餘魔獸清理乾淨後,陣列後方三名一直隨著征戰,卻披著斗篷,隱藏了臉孔的修士,終於走上前來。

  其中一名帶頭的修士,走到他面前,摘下兜帽後,露出一張斯文白淨的臉。

  「姬天君,好久不見,朱門界內一別,故人是否心安如昨?」

  姬無惆心中震驚,來人竟是太和天門峰,玉文真君!

  他看到玉文真君的第一反應是——難道太和已經知道真相?

  不,他馬上否定,太和若是知道,絕不僅僅是派一位副峰主,至少滄海元君一定會親自來找明晰元君算帳。

  他冷靜了下來,帶著天君應有的威儀,居高臨下地看著玉文真君三人。

  「本座知道你們的來意,但本座不會帶你們去救她。」

  「不,你會的。」玉文真君上前一步,繼續說道,「整個九重天外天的氏族都已經瘋狂,只有你尚還清醒,你並不認同他們的做法,因為一旦失敗,九重天外天將面臨何等境地,姬天君應當很清楚。而若是成功,被遺棄的八重天,又會是何等境地,姬天君難道就沒有設想過?」

  「你為了救人,自是什麼危言聳聽的話都會說出來,本君豈可受你慫恿!」姬無惆冷哼一聲。

  「姬天君在朱門界之時,並沒有對她出手是不是嗎?而此時,為何不繼續貫徹自己的信念?」玉文真君寸步不讓。

  「難道要本座對昔日同僚刀刃相向?難道你們不知道,主使這一切的是大乘修士,居然還異想天開,以卵擊石!」

  「所以才要借助姬天君的力量,帶我們去救她,阻止這一切。」玉文真君的氣勢並沒有被壓倒,「只要能夠拖延陣盤運轉時間,太和的救援一定會趕到,而另外幾位天君,必然還有不願同流合污之人……姬天君,哪怕九重天外天還有一絲道心,就不要讓古神歲無因你們所作所為而蒙羞!」

  ※※※※※※※※※※※※

  上古十二神中,古神歲無掌管空間之術,也是他創造了九重天外天。

  為什麼古神歲無在人間之外,單獨創立一個小世界?

  後世的說法紛紜,其中有兩種是廣為接受的。

  一說,古神歲無得知人間第九紀年將有浩劫,慈悲為懷,創立了這方世界,作為人間最後的避難地,只要守住通天門,九重天外天可保萬世昌盛。

  一說,九重天外天本就是這世界的一部分,因為發生過驟變,所以才被古神歲無以大神通分離出來,單獨成一世界。

  但無論哪種說法,九重天外天都應該是古神歲無最傑出的作品,所有九重天外天的子民,終生供奉古神歲無,向他祈願禱告。

  可如今九重天外天的做法,卻是要竊取古神歲無的果實,將其據為己有,脫離他所心繫的人間,自去逍遙。

  姬無惆從內心中,一直抗拒著這種念頭。

  更何況八重天被排擠,等待他與族人,乃至八重天平民的下場,都不會好過,一旦分離成功,八重天立刻會成為各方勢力覬覦的肥肉,所有資源會被瓜分得一點都不剩。

  他是一名修士,同時也是一位君主,對時事的分析,對利益的洞察,淩駕於他的私人情感之上。

  姬無惆看著眼前三人,並沒有說話,而是兜頭罩下一面繡著一隻蟠龍的旗子。

  斐紅湄和飛廉神君神色大變,立刻便要出手,然而卻被玉文真君攔了下來。

  三人被蟠龍旗子一捲,身形便隱沒在了旗子中。

  姬無惆並沒有避諱身後的幾個心腹及親衛軍,事畢,其中一名心腹憂心忡忡地走上前,行禮道:「天君如若開戰,屬下等自是誓死相隨,可八重天如今收留諸多難民,一旦內亂起,卻不知道他們該何去何從。」

  姬無惆一揮衣袖,說道:「不會有內亂,此事由姬氏而起,逃不過此劫,本君卸去天君之職便是,對他們來說,不過又是換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天君,沒有任何分別。寧之,不用擔憂,本君一定……會解決這一切。」

  「天君可要差遣大軍?」寧之問道。

  「不,本君只不過是去雲間塔與諸位天君商議難民安置之事,無須大動干戈。」姬無惆話畢後,立刻率先向界口飛去。

  寧之當然知道姬無惆是以此為藉口,他環顧四周,只點了二十名元嬰期修為的家將,便與另外幾名心腹追隨姬無惆而去。

  ※※※※※※※※※※※※

  霧,房屋後面,是永遠都看不透的霧。

  她曾經試圖走進那片霧,但渾身裹在濃霧中,四周情況完全看不清,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幾乎讓人喘不過氣,耳中總是聽到許多古怪的聲音,在視野受到局限時,聲音被放大,她小小的腦袋很貧瘠,幾乎勾勒不出實質的恐怖圖像,但她就是莫名害怕。

  小小的阮琉蘅並沒有走多遠,就尖叫一聲跑了回來。

  海,房屋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海面上一直陰雲密布,不見陽光。那深而厚的雲層壓得很低,幾乎給人一種伸手就可以碰觸得到的錯覺,海風陰冷,吹過來的時候,彷彿能穿透骨骼,直接將這森森的冷意傳達到內臟。

  阮琉蘅同樣懼怕那片海,那一望無際水面,那不停湧動海浪裡,不知道隱藏著什麼。有時候風浪極大,海水甚至會蔓延到房屋的下方,似乎隨時都可能吞沒這片陸地。

  到了後來,她再也不敢隨便走動,只縮在房屋的一角,偶爾有陽光出現時,才會爬出去,享受那難得的溫暖。

  可陽光很快就會被烏雲繼續掩蓋,濃霧也並未因此消散。

  這樣的一個世界,就是阮琉蘅睜開眼,第一次看到的世界。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什麼是荒蕪。

  可心裡卻盡是難過。

  ……

  現在她似乎又回到了羅剎海,回到那空無一人的小漁村,面對一個荒蕪的世界,遍體生寒。

  阮琉蘅試圖動一下手腕,但是手腕已經被特殊的長釘固定在陣法中,她試圖凝聚靈力,才發現丹田已經被封住,傳來的疼痛似乎很遙遠。

  五感都已經被封閉,她如同墜入黑暗,不知道究竟身在何方,也許是囚牢?也許是禁制?

  但這些都不重要,九重天外天根本不準備讓她活著回太和。

  這陰謀背後的一切,歸根結底是要她的性命。

  可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死去,竟然不能手握焰方,作為一個劍修,那樣堂堂正正地戰死沙場,而被宵小所困,死於算計。

  真是恥辱啊。

  隨後她想到那些如親人般的太和同門,腦海中淩亂地閃過他們的臉。

  阮琉蘅將頭扭到一邊,她不敢去想那些人,思念會讓自己更脆弱,而她即便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沒有放棄過求生的意志。

  做點什麼,必須做點什麼!

  哪怕骨頭被釘穿,哪怕我……

  耳不能聽。

  眼不能見。

  心不能跳。

  力不加身。

  也願意為你,去尋那最艱難的一線生機!

  阮琉蘅咬緊牙關,她的手腕竟以緩慢的速度向上挪動,生裂骨髓的疼痛讓她幾乎想要尖叫,可她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張著嘴,無聲地吶喊著。

  可就在手腕將要移到釘子頂端的時候,一道法訣打了下來,又將她釘回原樣。

  隨之而來的是更殘酷的鎮壓。

  無數細針刺入身體,封住所有脈絡。

  阮琉蘅終於不再動了,她的手指微微發抖,像是想要抓住些什麼。

  ※※※※※※※※※※※※

  血祭儀式按照玉簡中所述,安置在距離天空最近,也最為開闊的雲間塔塔頂。

  陣盤高一丈左右,呈圓盤形,直徑足有十丈,以碩大獸骨製成,上方鋪著最容易刻畫咒文的金箔,按照八卦方位,各支起一盞小燈。

  而阮琉蘅就被放在陣盤中央,雙手手腕被釘在其上,而其腹部丹田也被長釘固定住,釘身皆有咒文,年代久遠,已看不出來歷。

  陣盤外是一座祭壇,擺放了常規祭品,然而可笑的是,上方所祭拜的,依然是掌管空間之力的古神歲無。

  明晰元君及其他七位天君,每人皆站在八卦方位,每盞燈都代表他們的元神,只待儀式啟動,就以元神之力來進行血祭。

  他們看著阮琉蘅的眼神,都是極其狂熱的,他們透過那女修的身體,看到的是九重天外天的理想未來。

  在準備儀式的期間,阮琉蘅並未受折磨,但她靈力神識都被封閉住,手腕與丹田皆被秘法釘死,甚至還被禁了聲音,此刻竟比普通人還不如。

  想來,凡間尋常人家以牛羊牲畜祭祀時,也不會折磨牛羊,因為對他們來說,牛羊僅僅是一種工具,完全不必浪費任何情緒,只要在祭祀之前,保證它們還活著,這就已經足夠。

  誰會去關心牛羊的心情呢?

  然而,人並不是牛羊!

  當他們全神貫注地將元神集中在雲間塔上時,總有些轉變,正在悄然發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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