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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00:06:58 |只看該作者
第200章 測試

  清晨,小河邊。

  林朝夕把碎紙片撒入小河中,不遠處,陳竹衝她揮手。

  林朝夕嚇了一跳。

  「你怎麼隨便把垃圾扔河裡?」陳竹咬著包子向她走來。

  「別告訴老師。」林朝夕胡謅了一句,接過陳竹遞來的袋子,從裡面拿出小包子,咬了一口。

  陳竹左右看了下:「裴之怎麼還沒來?」

  「他有事。」

  陳竹怔愣:「他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覺得他出事了?」林朝夕往橋上走。

  「裴之什麼時候遲到過?」

  林朝夕想,裴哥做人好像從來都這麼一絲不苟:「出了點大事,不過沒辦法解決。」

  如果是老陸同誌,大概會拽著她問到底什麼事、怎麼不去幫裴之諸如此類的話。

  不過陳竹很乾脆,只說:「哦,有需要叫我。」

  林朝夕拍了拍陳竹的肩:「當然需要你。」

  ——

  陳竹家,小車庫。

  林朝夕按開開關,燈光灑在她和裴之常坐的椅子上。

  桌上她用過的水杯光潔鮮亮,上次離開時,裴之還幫她洗了杯子。

  陳竹已經坐下開電腦,機器聲嗡嗡作響,林朝夕平靜下來,跟著打開顯示器。

  大概兩週前,她完成了預測程序,但要檢驗程序是否有效,仍需具體預測事件。

  但究竟選什麼事,又變得棘手。

  林朝夕本意想請陳竹爸爸找一件肇事逃逸案,由程序計算出最佳抓捕地點,安排警力把手。

  雖然說起來簡單,但林朝夕自己也清楚,這不是一個高中生課外活動能被允許調動的資源。

  不過她還是試著提出請求。

  陳竹爸爸聽了兩句,拒絕了她。大人們都覺得,學生還得把主要精力放在學習上。

  「您只需要告訴我們逃逸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和一些基礎的監控數據,不用透露其他的。」

  「朝夕,叔叔知道你有想法,但這裡是中國,不像國外教育那麼開放,很多事情不實際。」

  意思大概是領導也不會允許他們高中生參與抓肇事逃逸,哪怕用課外實踐的名義也不行。

  林朝夕很想說,我做這件事之前也覺得很多事情像天方夜譚,但做完以後發現其實沒想像地那麼不可思議。

  不過那時她還沒來得及解釋,新村裡就突然喧鬧起來。

  花園裡幾個阿姨咋咋呼呼,有人喊「哎呦趕緊找」,還有人喊「打110」一類的話。

  正好有鄰居知道陳父是交警,跑到他們家車庫前喊:「哎呀老陳啊,你看現在這個治安是不是成問題,又丟車了!」

  林朝夕跟在旁邊聽了一會兒,才知道近來小區電瓶車盜竊案頻發。

  新村太老,安保形同虛設,連圍牆都沒有,導致盜竊團夥鍾愛愛民小區。

  那時裴之在她身邊,她和裴之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有了新的打算。

  她不再執著於肇事逃逸,而是開始調查愛民新村電瓶車失竊事件。

  統計失竊時間、頻率、附近的交通數據,電瓶車行速度,盜竊犯常用的銷贓地點等等。

  目的是抓住盜竊犯。

  為此,他們更改了一些預測參數,重新調試程序。

  根據案發時間頻率擬合出的預測結果,指向週日清晨蹲點。這個時間段,騎上班族普遍會休息,新村裡人少,電瓶車失竊案高發。

  本來他們都已經準備差不多,就差蹲點等候,但裴之不在,很多安排又要重來。

  「我們怎麼辦?」陳竹問。

  「那只能你蹲電腦前看結果,我出去。」

  「不是還要隨機應變,改參數什麼,這些我都不行,還是我去。」陳竹頓了頓,「而且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去抓小偷?」

  「額……我有時候會忘了我是個女生。」

  林朝夕很誠實地說。

  ——

  時間是週日早上6:01分,等候時間漫長。

  昨天睡眠時間不超過4小時,林朝夕在電腦前坐了一會兒,困勁兒就上來了。

  她剛喝了一杯速溶咖啡,但完全不管用。不得已,她只能問陳竹有沒有茶葉。

  「小賣部有,你去吧,順便幫我帶包口香糖。」陳竹說。

  林朝夕走出車庫,天還灰濛蒙的。她伸了個懶腰,見陳竹爸爸從樓梯上走下來,遙遙揮手,沖老陳打招呼。

  陳建國正打哈欠,見狀,趕忙收起倦容:「朝夕啊,怎麼這麼早過來?」

  「我們在蹲偷電瓶車那夥人。」林朝夕直接地道。

  老陳怔了下,看著女生理直氣壯的面容,無奈起來:「你們啊……」

  他和林朝夕一起往小賣部走。

  女生要了一包「滿口香」茶葉,五塊錢。陳建國要掏錢,看到那包茶葉梗,突然地道:「小小年紀,喝什麼茶?」

  林朝夕打了個哈欠,眼睛裡有紅血絲,但目光仍然柔和明亮:「叔叔,我真的好困。」

  不知道為什麼,陳建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

  清晨,小車庫。

  林朝夕拆開茶葉,泡了滿滿一茶缸濃茶。她把茶缸放在電腦邊,抽出手邊一本什麼算法書,看了起來。

  陳建國跟在女孩後面進屋,第一眼就被電腦屏幕吸引。

  雖然他也不懂那是什麼,好像只是個簡陋程序,有很多代碼,像不斷在進行計算,會得出現一些新的結果。

  女孩時不時抬頭看屏幕,簡短而熟練地敲擊了幾下鍵盤,程序又接著跑起來。

  陳建國看得眼都直了。

  忽然間,小車庫安靜下來。陳建國一抬頭,見他兒子用「你怎麼還不走」的眼神看著他。

  陳建國「咳」了一聲:「朝夕啊,還有什麼需要叔叔幫忙的嗎?」

  他話音剛落,林朝夕忽然抬頭,衝他露出狡黠笑容:「太好了,那就麻煩叔叔了。」

  就這樣,時間又過了小半個鐘頭。

  陳建國坐在自己家的小車庫裡,看著林朝夕喝完三茶缸水,聽著自己兒子時不時敲鍵盤翻書聲音。

  車庫外面稍微熱鬧起來,老人走出家門相約買菜,睡不著的孩子開始在院子跑來跑去。

  一床被子曬上新村裡的單槓,陳建國覺得,這個點,小偷出來偷電瓶車的可能性已經不大了。

  他左右動了動,看著兩邊埋頭學習的孩子,終於忍不住問:「你們是確定今天早上小偷會來偷車?」

  「恩,不能說確定,只能說大概率是今天。」

  「這怎麼能算出來?」

  「人類行為看上去雜亂無章,但都有內部模式。」林朝夕頓了頓,「尤其是犯罪行為。我們以為他們是獨立發生的,但其實不是,事件是有時間關聯性的。」

  林朝夕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很長的公式:「用霍克斯過程,可以對電瓶車盜竊發生的時間和頻率進行統計建模,然後用確切的數字和公式描述它們。」

  「霍,霍什麼過程?」陳建國聽得茫然,女孩卻突然看向車庫外面。

  小規模喧鬧是從遠處開始的。

  一開始不知哪家人在找東西,隨後夫妻間互相責怪的吵架聲響起。不多時,整個小區都知道,7棟老王為了偷樓道電充電瓶,沒把車放車庫鎖上,所以車被偷了。

  陳竹站了起來,拿著本子和小手機往外走,林朝夕反而坐在電腦前,合上書,開始看屏幕。

  陳建國趕緊跟著自己兒子跑出去。

  陳竹到達現場,很有交警調查交通肇事案的架子,他開始詢問失竊電瓶車的牌子和型號。

  「破車子我們哪知道什麼型號和牌子,老早之前買的。」女人這麼說。

  「那大概幾幾年?」陳竹又問,「有換過電瓶嗎?」

  陳建國看到女人向他兒子投去奇怪一瞥,不由得開口:「丟的車子長什麼樣,有照片嗎?」

  女人一邊嘀咕破電瓶車有什麼照片,一邊又開始翻手機。

  不多時,她找到一張帶著兒子騎車的照片。

  就在這時,7號樓隔壁的8號樓也響起一陣乾嚎:「喪盡天良的賊啊啊!老子前天剛換的新電瓶!!!」

  陳竹收起筆記,又往8號樓去。看起來小偷不光偷了老王家的電瓶車,還順手牽了老張家的電瓶。

  沒了電瓶的電瓶車就一鐵骨架,中間有個大窟窿,看上去很是滲人。

  陳竹仔細看了看電瓶車型號,拍了兩張照片,跑回車庫,陳建國就跟著跑。

  車庫裡,林朝夕已經打開了一個巨大的excel文檔,裡面有密密麻麻的電瓶車數據,車輛型號、行駛速度等等。

  陳竹出示現場照片,兩個孩子研究了一會,確定了幾個數值。

  接下來,他又看到他們調出準備好的路況圖。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信號燈和道路,被賦予不同數值,看上去雜亂無章。

  林朝夕和陳竹又研究了一會兒,確定了幾條線路,開始往程序裡敲代碼。

  陳建國又感到疑惑:「但你們怎麼確定小偷什麼時候偷的車,這個也能算?」

  「這個難算,所以我們給小區東南西北都裝了監控攝像頭。」

  女生的聲音輕描淡寫,指了指陳竹的位置。陳建國跑過去,看到兒子正在拖放監控錄像的時間軸,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為抓小偷還特地裝監控,這幫孩子也太出格了!

  「還有路線,你們怎麼確定的?」陳建國忍住驚訝,繼續問。

  「我們調查過很多新聞還有二手車回收市場,小偷偷了車以後有兩種銷贓手段。第一是直接賣掉,第二是改頭換面再賣掉。」

  陳竹很自信地說,「無論哪種銷贓手段,從盜竊點道銷贓窩點都需要一定時間,利用約束優化可以找到適合我們愛民小區被盜電瓶車的最佳銷贓地點。」

  「所以……這些都是你們做的?」陳建國震驚了。

  「她做的。」陳竹指了指電腦前猛喝了一口茶的女生說。

  林朝夕抬頭,食指中指併攏點了下額頭,向他笑著致意。

  陳建國不知道約束優化指的是什麼,他只看到顯示器那個簡陋的程序開始飛快計算,一行又一行代碼傾瀉而下,又再某一時間點上,突然停止。

  一個彈窗出現。

  那是他們這片區域的地圖,上面有三個紅圈,表示出三條結果。

  紅星路口 6:41-6:44

  四民路口 6:45-6:47

  和平街口 6:51-6:55

  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是6:45,紅星路口和四民路基本來不及了,而他們這到和平街口口正常騎車少說也要七八分鐘。

  「麻煩叔叔了。」女生回過頭,目光明亮而堅定。

  陳建國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他騎上摩托、戴起頭盔、發動引擎,警用摩托轟地向前衝去。

  烈風颳過耳畔,街景倒退,陳建國覺得自己一把年紀,很久沒這麼瘋過了。

  如果真能抓住,那可太了不起了。

  陳建國激動地想到。

  ——

  和平街口。

  摩托車猛地一剎,發出刺耳聲音。陳建國跳下摩托,看了眼手錶,還來得及。

  時間是6:52,他開始緊張地觀察。

  秋末初冬,六點多天還不亮。

  和平街不是主幹道,行人更加稀少,如果有騎電瓶車還帶個電瓶的車子駛過,很容易被發現。

  他屏息凝視,開始等待。

  騎車的老漢,買菜的大嬸,帶著女朋友的小夥子……

  ——

  五分鐘過去。

  十分鐘過去。

  天越來越亮,逐漸從靛青色變得透明,路口漸漸熱鬧,陳建國反而越來越。

  終於,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陳叔叔。」電話那頭,女孩聲音平靜,「沒有看到小偷嗎?」

  「沒看到啊。」陳建國頓了頓,望向四岔路口,「可能是叔叔沒及時趕到地方。」

  「不是叔叔的問題,還是程序計算得不夠精確。」

  陳建國舉著手機,差不多已經能想像林朝夕沮喪的面容,他趕忙地道:「彆氣餒,叔叔覺得你們已經很厲害了。」

  「叔叔在安慰我嗎?」

  「不是安慰,是鼓勵……」

  「那叔叔能不能帶我去交警支隊看看這個時間的監控,繼續鼓勵我呀?」

  電話那頭,女生這麼問。

  ——

  小女孩聲音脆生生的,沒半點低落,可偏偏就因為這樣,陳建國就是拒絕不了。

  他帶著一兒一女進隊裡、調錄像,被同事打趣兒女雙全,找了個理由敷衍過去。

  「老陳你要看哪個時間段啊?」

  林朝夕沒有說話,陳建國站在顯示屏後面,報了他剛才記住的幾個路口和時間。

  他說完這些才忽然意識到,程序計算出的結果,都是避開監控經過小巷到路口的截點,真的非常厲害了。

  時間軸拖動,監控上首先開始顯示和平街口畫面。

  陳建國還在想,如果小偷真沒從和平街走,就繼續查剩下兩個點的情況。

  正當他還在做打算的時候,路口慢悠悠駛過一輛粉色電瓶車。

  左邊腳踏脫落,車身上有個老鼠團。

  果然是老王家丟的車,監控顯示時間是6:51:03秒,大概1分鐘後,他騎著摩托的身影出現。

  「哎呀,就差這麼點!」陳建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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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201章 難點

  「就差這麼點」,差不多能排上林朝夕最無法接受寬慰榜第二名。

  第一名當然是「已經很不錯了」,如果由裴之說來,那麼殺傷力加倍。

  事實上,凡是涉及統計和涉及大數據相關,誤差肯定會有。但林朝夕想,無論是她還是即將遭遇車禍的老林,都接受不了這樣的誤差。

  不過她沒有沮喪。

  如果不夠好,那麼就再做得更好些,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

  下雨降溫後,冬天算是正式來臨。

  週一,林朝夕得到裴之請假的消息。

  裴之同學雖然很校草,但不是難以親近的類型,相反他人緣很好。因此他請長假,大家都很意外,到處打聽怎麼了。

  一個早上,林朝夕接待了很多批來問「裴之出什麼事了」的同學。

  她的藉口已經從「我也不清楚」變成了「我和裴之不是很熟」,因為後者顯然更有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

  但……

  嘰嘰喳喳的中二少男少女們,顯然不會覺得她的深沉而輕易放過她。

  「你和裴之你們不是……」

  「張明說你們初中開始就一直在一起的。」

  「對,我們一起學習,有什麼問題嗎。」林朝夕答。

  「呸。」後面2班的女孩笑盈盈地吐槽她。

  他們正坐在學校禮堂,全體學生準備參加學校的季度例會。林朝夕不勝其擾,想趕人又沒什麼理由。

  就在這時,她身後傳來「咳」的一聲提醒。

  高中生們嚇了一跳,發現副校長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紛紛回頭,正襟危坐。

  林朝夕收回視線,正準備低頭看書,卻聽到副校長喊了她的名字。

  「林朝夕。」

  副校長看上去有什麼話要說,林朝夕下意識地道:「高校長,裴之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高校長無語了,「沒問你這個,就是通知你,等下年級大會結束,別急著走,有事找你。」

  ——

  不管怎樣,反正在當眾沖副校長表示不想聊裴之的事情後,就再沒同學來問她「裴之究竟怎麼了」。

  年級大會是老一套的流程。

  先給高三學生動員,再用高三學生的事例鼓勵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繼續努力學習。

  「下一項議程,是高一年級第一季度全市統考試的情況匯報。」

  高校長在主席台前推了推眼鏡,禮堂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張ppt,上面是安寧市高一期中統考的各項指標。

  期中包括高一統考的各科平均分、全市的排名。

  從圖表中可以看出,安寧實驗高中的平均分比市平均分高出一大截,排名更是一騎絕塵的一、一、一……

  圖表非常清晰,但校領導還是要慷慨激昂地著重強調所取得各項成績:「在本次統考中,我校各科成績均位列全市第一位,尤其是數學平均分,超全市平均達15分之多!」

  高校長尾音加重,頓了頓,然後說:「這是我們全體高一師生共同努力的結果,在此我希望大家為自己鼓鼓掌,再接再厲,再創佳績。」

  禮堂裡掌聲雷動,高一年紀的同學被表揚了,興高采烈,鼓掌尤為激烈。

  高校長等了一會兒,會場漸漸安靜,他按了按手裡遙控器,PPT換了一張。

  周圍有吸氣聲,林朝夕在低頭看書,忽然被她旁邊的女生推了推:「快看快看。」

  她抬頭,然後有點震驚。

  禮堂幕布上出現了兩張巨大的大頭2吋照,藍底白襯衣,是入學統一標準照。因為被投射在幕布上,顯得分外巨大。

  其中一張照片是裴之,還有一張——

  是她。

  林朝夕嚥了口口水,突然和裴之兩人的大頭照被放在全校師生面前,很令人震悚。

  「你怎麼能一點反應也沒有啊!」旁邊的女生又推了推她。

  「要什麼反應,和我一起出現在PPT上,是裴之同學的榮幸。」

  林朝夕想我心跳160不能給你知道,裴哥的證件照都這麼帥,可怕……

  果不其然,她被旁邊女生一頓爆錘。

  高校長在主席台上,擲地有聲:「在大家都取得優異成績的同時,我還要著重表揚高一年紀的兩位同學。」

  他轉身看向幕布:「他們是高一(1)班的林朝夕同學和高一(2)班的裴之同學,他們並列本次安寧市高一年級期中統考全市第一名,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鼓勵這兩位同學。」

  禮堂裡一開始靜悄悄的,隨後有吸氣聲,以及「臥槽牛逼」之類的聲音,有好奇的同學開始左看右看找人,同學又錘了幾下她的背。

  周圍是啪啦啪啦的鼓掌聲,林朝夕想起在初中結束前,也有這麼一次年級大會,當時裴之第一,她第二。

  現在他們居然巧合的拿了一樣的分數,很不可思議。

  林朝夕仔細看著他們照片下的具體成績。

  裴之很非人類地拿到了數學、物理、化學三科滿分。她則靠著英語和政治的高分,強行拉到和裴哥一樣的高分。

  畢竟她有穿越buff,怎麼說也是個曾經的哲學系高材生,這兩科成績不好說不過去。

  「那麼,接下來讓我們有請林朝夕同學上台,簡單為大家介紹自己的學習心得。」高副校長說。

  全場霎時靜,很多同學都在看她。

  林朝夕抬頭轉了圈筆,同學已經紛紛讓開,她站起來,被迫離開座位,向主席台走去。

  高一年級坐在禮堂最後,前方道路,窄而漫長。

  她走上主席台,接過話筒,四下鴉雀無聲。

  台下是一張張年輕稚嫩的面孔,有人懷疑不屑,也有人羨慕憧憬。

  初中結束前的年級大會,裴之看到的,大概也是這樣的場景。他當時說了什麼來著,好像是很簡短的一句「希望和大家一起努力」。

  然後就下台了,酷得可以。

  所以,她現在要說點什麼呢?

  林朝夕摩挲著話筒,台下因為她的長時間的靜默,而有少許騷動。

  「我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學習心得。」

  林朝夕聽到自己的聲音通過音箱傳出,在禮堂裡隆隆作響。

  「學習的方法就是那些,老師每天都講,網上也能查到很多,大家選擇適合自己的就行。」

  高校長插了一句:「那麼林朝夕同學有什麼特殊的學習方法嗎,比方說怎麼攻克學習上的難點?」

  「難點啊……」林朝夕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最難的是把別人做的事,變成自己做的事。而這件事太難了,做不到很正常。」

  底下有唏噓聲,林朝夕聽著自己的聲音響起,她笑了下:「所以沒關係,不用怕。就這麼走下去吧,可能某天,我們走到人生的某一瞬間,突然覺得好像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那恭喜你們,做你想做的那個人和那件事,無論什麼時候開始努力都不算晚。」

  她說完,鞠了個躬,下台。

  從她下台到落座之後,禮堂才逐漸有聲音響起。

  開始嘈嘈切切,後來又變成「我靠」「臥槽」一類的話。

  終於,和她關係比較好的女生雙手捏著她的臉,齜牙咧嘴:「你有種,在台上對著全校幾千人開嘲諷!」

  林朝夕瞪大眼,她的一番赤忱雞湯怎麼就變嘲諷了。

  「『做不到也很正常』……你看我們班梅老師臉都黑了。」女生笑。

  ——

  安寧實驗中學,副校長辦公室。

  年級大會結束後,林朝夕留下來,被帶到這裡。

  她坐在一排接待用的木沙發上,副校長坐在她身邊,她對面則是兩位她完全不認識的中年男女。

  女士看了她很久,然後緩緩說:「林朝夕同學在台上的發言很有意思。」

  男人也笑了:「有個詞怎麼說來著,叫『裝逼』?」他頓了頓,「是你們底下小朋友說的,不過在我看來很睿智,很有人生經驗。」

  這位中年男人顯然很有談話技巧,想引她說話。林朝夕把手放在腿上,微微歪頭,一言不發。

  男人有些尷尬,接著,換女士開口:「是這樣的,我們是永川大學教育心理系的老師,我叫李然,這是我的搭檔田偉忠教授。」

  「教授們好。」

  「我們一直以來在做和學生成長有關的長期追蹤研究,我們對你的成長經歷和未來很感興趣,想詢問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的項目,作為被研究對象。」

  林朝夕微微鬆了口氣。

  剛才她走進辦公室,看到這兩位和老林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女,一瞬間腦洞大開,以為是什麼認親劇情……

  田偉忠教授從公文包裡掏出一份厚厚的材料,林朝夕低頭,最上面一張是個人資料表,筆也隨之遞來。

  「這裡有一些測試,希如你能如實填寫,不要有心理壓力。」

  林朝夕低頭,翻開第一頁,看了起來。

  如果她只是個普通高中生,大概會對測試中的題目很感興趣,那是很多圖形推理題。

  但她畢竟曾經是個師範生,也學過教育心理學,看過一頁後,她確定這是瑞文推理測驗,智商測試的一種。

  聯想到高校長找她的時間,和今天宣佈統考成績的過程,他看向高校長,很直接地問:「我是替裴之來的?」

  辦公室靜了下,兩位教授連同高副校長,都訝異地看著她。

  李然教授反應很快:「怎麼這麼說呢?」

  「首先這是智力測驗,其次兩位教授一起來,顯然對這個研究項目非常重視。和智力有關有極其值得重視的學生,除了裴之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林朝夕頓了頓,「那麼為什麼我會在這裡,還是因為裴之請假了,你們來都來了,我統考成績和他並列,所以研究下我也行?」

  李教授:「……」

  田教授:「……」

  高校長:「……」

  辦公室裡幾位師長都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林朝夕笑了:「你們別緊張,被猜中也沒啥。」

  田教授臉上很明顯露出「我們緊張個屁」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好吧,你猜的其實差不過,我們是在對超智學生進行長期的追蹤研究,裴之是我們確定的研究對象。」

  林朝夕點了點頭,然後,她聽見田教授說:「不過我們想選你,不是因為裴之請假,而是因為他和你一樣猜中了我們來幹嘛的,然後拒絕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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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202章 未解

  「啊?」

  林朝夕微歪頭,發出很輕的一聲疑惑。

  田偉忠想你「啊」什麼,但還是很和藹:「林同學有什麼問題嗎?」

  「裴之都拒絕了,您為什麼認為我會同意啊?」

  田偉忠:「……」

  李然無奈地看向林朝夕:「其實我明白,像你們這樣的孩子都不願意被人研究,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能從你們這樣的超智學生身上獲得更多經驗,可以用來幫助培養更多的孩子……」

  李然更有種循循善誘的、令人無法拒絕的和藹態度,但讓田偉忠沒想到的是,他們面前的女生顯然更直接。

  林朝夕:「我和裴之不一樣啊,他是天才,我是個很努力的普通人。」

  「咳」田偉忠差點嗆到,「林同學過於謙虛了。」

  「不,真是這樣。」林朝夕頓了頓,「我們差不多從小一起學習長大,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差距。所以您到底要研究天才,還是研究普通人。」

  林朝夕指著自己問。

  辦公室裡一時寂靜。

  安寧實驗的副校長臉上快掛不住了,一個學生拒絕研究,另一個非說自己是普通人,學校風水看上去有問題。

  李然面露沉思,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我們想瞭解除智力超群外,天才有什麼樣的特質讓他們比普通人更容易成功。或者……」她頓了頓,補充道,「或者說,我們想知道讓普通人成為天才的方法。」

  田偉光看向李然,在正式研究中,因為實驗者期望效應,他們一向對被研究對象隱藏研究目的,像這樣坦然告知的,還是第一次。

  林朝夕坐在他們對面,露出深思神情。過了會,女生坐直身體,對他們說:「嗯。」

  「『嗯』一聲是什麼意思,教授們在做研究,林朝夕你配合點。」高校長終於忍不住批評道。

  女生看向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校長先生,寬慰道:「您別生氣。」

  「我沒生氣!你好好回答人家問題!」

  「嗯,好。」林朝夕看向兩位教授的方向,多說了一個「好」字。

  田偉忠:「林朝夕同學有什麼想法,都可以和我們說說,比方說你為什麼認為自己是普通人,而不是天才。」

  林朝夕沉吟片刻:「我的智商只能說是中上,好像還達不到天才的標準。」

  「林同學可能對智商有誤解,它本質是個統計學概念,指的是你的智力在同齡人中的相對水平。」李教授很自信地說,「你現在和裴之一樣全是統考第一,在某種意義上,你確實是天才了。」

  林朝夕怔愣。

  她很想說,那是因為她開過金手指,但這個事情又怎麼說呢。

  「我真的不認為我是個天才。」她只能這麼說。

  「為什麼?」李然很和善地問,「那你覺得,你和天才的區別究竟在哪裡?」

  林朝夕張了張嘴,感覺有一堆答案,可話到嘴邊,偏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好像在她潛意識裡,無論她多麼努力、取得怎樣的成績,她始終和裴之或老林不一樣。

  他們仍是她仰望的對象,她很確定。

  可究竟區別在哪裡?

  林朝夕看向面前的女士:「您真是問到我了。」

  ——

  林朝夕也沒想到,她本來以為可以輕鬆面對的談話,最後卻被套了進去。

  離開辦公室後,她思考了很長一陣。

  如何成為天才?

  她好像也曾經問過裴之這個問題,上次離開前,她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可除此之外呢?

  如果要給天才做個定義,除了智力超群或能力卓絕外,她還有什麼不如裴之或者老林的地方?

  肯定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以至於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天才」?

  總不見得真是因為她太謙虛?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優良的品質……

  ——

  專諸巷248號。

  林朝夕放學回家,放下書包。

  老林的書房裡點著一盞微燈,透過窗棱,他正在伏案工作,專心致誌。

  林朝夕看了一會兒,可能是心靈感應。老林在不經意間抬起頭,在看到她的瞬間,老林目光溫柔,笑盈盈地。

  林朝夕推門進屋,老林放下筆,像她無數次找到老林,老林都會為她放下筆那般。

  「今天在學校過的怎麼樣?」

  「不怎麼樣。」

  「謔~有心事啊。」

  「你覺得我是天才嗎?」林朝夕托腮問道。她視線下垂,看到老林寫了滿頁的數字符號,她好像離心目中的答案又遠了一些。

  老林開始沉吟,神情認真專注。

  林朝夕也開始安靜等待。

  半晌後,老林砸了下嘴,林朝夕下意識坐直身體,卻聽老林說了兩個字——

  「你猜?」

  「爸爸你這是什麼回答!」

  「你再猜」

  林朝夕:「……」

  「這都猜不中,你怎麼做天才?」

  「我怎麼猜嘛!」

  「來來。」老林做了個手勢,挺起胸膛說,「換你來問我那個問題。」

  林朝夕愣了,而後說:「老林,你是天才嗎」

  在木桌對面,老林笑了起來。

  「是啊。」

  他這麼說。

  如果裴之的電話能夠接通,林朝夕大概也會打電話問一問裴哥這個問題。

  雖然裴之低調內斂,但如果她問,裴之的答案大概也會和老林一樣平靜自然。

  ——是啊。

  所以她的問題在於不夠自信

  林朝夕說不上來。

  既然說不上來,就當作是個小插曲,林朝夕看著老林的案板,問:「你的工作進度怎麼樣?」

  「所有進展背後都是思想的革新,你看貝葉斯提出先驗概率,認為概率是主觀是、不斷變化的參數,改變了頻率學派原有概率客觀的看法。」老林把草稿紙翻到背面,隨後畫了兩個圖案,標明定點,「你看啊,這是兩個圖,我們怎麼判定兩圖是否同構?」

  林朝夕:「它們有相同數目的頂點,相同數目的邊,它們的點與點、邊與邊之間一一對應,並保持點和邊之間的關聯關係不變。」

  「背挺熟。」老林笑了下,「根據圖同構的定義,G與G’同構的充要條是他們有相同的關聯矩陣。」

  「嗯。」林朝夕認真聽了下去。

  「我曾經在序列法上走過彎路,但它讓我在如何判定兩圖同構上有了新的想法。」

  「你看啊,根據定義1,如果圖G中n個點以及連接這n個點之間的邊是連通的,那麼這個圖稱為圖G的n點的連通子圖,記G(Vn);根據定義2……」

  老林邊說,邊手上不停地開始寫了起來。

  林朝夕一開始還能聽懂他所闡述的定義部分,但到老林開始證G1G2相同關聯矩陣,她就聽得困難了。

  她有時皺眉,有時又很想讓老林講慢點,但老林沒有像往常一樣關注她的反應,換上通俗易懂的解釋,停下來教她。

  這次老林從一開始就沉浸在他的數學世界裡,他時而陷入長時間深思,時而又開始不間斷地平靜敘述。

  他像是黑暗舞台上的演員,她是台下唯一的觀眾。

  就算她閉著眼睛,都能想像老林內心手舞足蹈、興高采烈,陷入莫大愉悅的狀態。

  無需交流不用讚歎。

  她坐在這裡,聽著就很好。

  「所以,我現在要解決的部分,就是更好地在在求S(n)中減少同構判定的工作量。」老林眼睛發亮,用自信的語氣做總結。

  過了一會兒,林朝夕才點了點頭。

  桌面上是老林的草稿,這些是她雖然看不明白,但卻必須搞明白帶走的東西。

  窗外暮色四合,院裡的草木隨風輕擺,時間所剩無幾,她準備出去煮個咖啡,回來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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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31 00:07:33 |只看該作者
第203章 山海

  好像總是這樣。

  每當她有所懷疑,覺得自己還差得遠的時候,老林或者裴之總是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還差得遠」其實是件應該令人高興的事。

  能見山見海,真是很好。

  林朝夕喝完老林身體力行的雞湯,又打開她的預測程序。

  如果沒有達成目標,那就得再看看還有什麼可改進的地方。

  如果一切完美,她缺的是信心,那麼還要再多點信心就好。

  ——

  12.12號,離老林車禍還有九天。

  林朝夕終於被連日來得洶湧寒流擊倒,開始感冒咳嗽。

  裴之請假事件基本告一段落,同學們的八卦重點放在校籃球隊隊長和高三校花學姐交往的事情上。

  中午,林朝夕在食堂吃完午飯,接到一個陌生號碼來電。

  接通電話前,來電顯示的永川區號讓她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你還好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溫和並富有磁性,是個男生。

  林朝夕愣了愣:「花捲?」

  「居然還記得我的聲音,林朝夕同學沒忘本。」

  「是你的廣告播放太多,想不記得都不行。」林朝夕找了個空長凳坐下,攏了攏羽絨服,咳嗽了兩聲,回答道。

  「能看到我的廣告是你的榮幸。」

  「是。」

  「嘖,我這麼努力活躍氣氛,你都高興不起來,看上去是過得不太好了。」

  「剛吃撐了。」林朝夕頓了頓,換了個手握手機,微抬頭看天,在這麼多天的緊張生活中,她好像很久很久沒曬到溫暖的陽光了。

  過了會兒,反而是花捲忍不住了:「為什麼不問我幹嗎打電話給你?」

  「小事你一般直接說,只有很難說的大事,你才會鋪墊醞釀1分鐘……嗯,馬上到1分鐘了。」

  她話音剛落,便聽到花捲說,「我剛從秦阿姨的病房出來。」花捲補充道,「就是裴之媽。」

  林朝夕沉默下來,沒想到會從花捲口中聽到這件事,而且如此突然,她一時間不知該回什麼。

  「阿姨身體怎樣?」她握住手機,身體微微前傾,風忽然涼了起來。她喉嚨發癢,忍不住咳了起來。

  「不好。」

  「那裴之呢」

  「也不好。」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恐怕沒有。」

  林朝夕想了想,繼續問:「裴之有什麼話要你帶的嗎」

  「還是沒有。」

  「那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

  「因為我覺得,要給你打個電話。」花捲強調了「我」,電話那頭的背景音非常乾淨。林朝夕幾乎都能想像男生靠著牆,很堅決的樣子,「醫院地址是永川市慈恩醫院,3病區v9-101病房。」

  ——

  永川「慈」字開頭的醫院,都隸屬於某集團,走高端醫療系。慈恩醫院,是其中一所臨終關懷醫院,旨在減少病人痛苦。

  林朝夕查了很多相關內容,連去永川的火車票都看了一遍。

  她很想告訴老林裴之母親已經時日無多,但近來老林的論文已經到了最關鍵階段,她甚至每天都和他說不上幾句話。

  老林停了週末的補習班,這是幾年來絕無僅有的停課。他們唯一有除數學之外交流,是老林監督她量體溫和吃藥。

  學校冬天教室不通風,幾天過去,她的感冒並沒有緩解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

  冬夜寒冷,書房沒有暖氣,她每天咳得不行,又害怕打擾老林,就一個人去廚房。

  爐子上燉著川貝雪梨,小餐桌上攤著稿紙和參考書,她開始背誦老林已完成的論文部分。

  弄不明白的地方她就試圖看書理解,再理解不了,就強行背誦。

  離開的時間已經完全確定,就算老林最後無法完成整篇論文,她也必須把現有的東西原封不動帶回去。

  而在這樣的日子中,她根本找不到機會向老林提出去永川看一看裴之。

  整個屋子很暖和,但又像熱過頭,她揉了揉額頭,重重咳了兩聲,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

  日曆一天天翻過,24小時對每個人都很公平。

  週日,陳竹家小車庫。

  屋子裡充斥著速溶咖啡味和敲擊鍵盤的聲音,林朝夕的眼前是閃爍的光標,窗外晨光熹微。

  今天是老林車禍前,最後一次測試程序的機會。

  像曾緊張測試過那樣,小區裡響起電瓶車被盜的呼聲,陳竹調取錄像,她開始飛快計算位置,在老陳衝出車庫後,林朝夕開始漫長等待。

  機械聲嗡嗡作響,他們緊張地坐在電腦前,右下角時間一分一秒跳動。

  電話接通於7分鐘後,林朝夕心跳得非常快。

  「抓到了!」電話那頭,陳竹父親大聲喊道。

  話筒傳出的聲音極其響亮,連背景中馬路街道轟隆隆的雜音都清晰可聞。

  在她身邊,陳竹跳了起來,揮拳向天。

  林朝夕怔在當場。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

  完成電瓶車賊的抓捕後,仍需相關手續。

  陳竹父親負責去做這些事,對林朝夕來說,一次成功的經驗和失敗經驗同樣重要。

  她開始總結各種數據。

  或許是這次定點抓捕小偷成果出色,傍晚時,老陳回家,說她帶來了一件「小禮物。」

  他笑著給她展示U盤,林朝夕想去接的時候,他微一收手,讓她落了個空。

  林朝夕:「???」

  「這是今天那個偷車賊的逃跑路線,搞監控的叔叔剪了個視頻給你,不過拿是有條件的。」

  林朝夕:「啊?」

  「今天的事情鬧大了,我們領導對你寫得這個程序很有興趣,你能不能把代碼拿出來啊?」

  林朝夕還沒開口,陳竹很無語:「爸,軟件都有專利,怎麼能說給你就給你。」

  「我們一幫大人怎麼可能搶小姑娘的東西。」陳竹父親不可思議地瞪了眼自己兒子,轉頭溫和地道,「你放心,東西肯定是你的,這個叔叔給你保證。」

  林朝夕看著老陳興奮的面容,坐回座位,導出備份程序。

  在老陳向她伸手的瞬間,她也同樣做了個縮手的動作。

  「我也有個要求。」

  「什麼?」

  「我還想對這個軟件有所改進,所以想調用市區的監控錄像。」林朝夕很認真地說。

  老陳瞪大眼,沒想到她還會提要求:「這個,我得回去聯繫下。」他想了會兒時間,最後說道。

  雖然有了交換條件,但陳竹父親還是把那份「小禮物」給了她。

  林朝夕將之和她模擬出的數據相比對,又忙了一個晚上。

  ——

  專諸巷284號,夜色深沉。

  直到推開院門前,林朝夕都保持整晚的好心情。

  雖然目前為止老陳沒給回覆,但她還是看到了在12.21號獲得市區道路監控觀察權的希望。

  如果能根據老林實時行動路徑和車況更新概率數值,那她幾乎能預測老林車禍發生的確切地點,如果這件事必然會發生的話。

  院子裡還是她早上離開時的樣子。

  吊燈微黃,牆角新種的植物發了小芽,但空氣中瀰漫的香菸味道,林朝夕當時就不知所措起來。

  老林坐在院裡的石凳上,冬夜寒冷,他只穿了件薄外套,一隻手夾著煙,火星明滅,讓夜色更加寒冷。

  林朝夕已經不記得老林有多久沒抽菸了,好像自從芝士世界老林和她相認後,就再沒有碰過香菸這件東西。

  反而是在她草莓世界的幼年記憶裡,有過這麼一個冷淡的夜晚。

  老林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抽菸,像是對周圍一切都不感興趣。

  林朝夕走過去,小聲地喊了一句:「爸爸。」

  老林抬頭看她,動作緩慢而平和。

  雖然他還叼著煙,但他看著她的目光和往常一樣溫和,林朝夕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你幹嘛突然偷偷抽菸?」林朝夕問。

  「不是突然,你平時不在我也抽。」

  「……」林朝夕很不可思議,「你平時把煙藏哪了」

  「門口小賣部啊,買一包放老安那,每次去抽一根,這叫提款。」

  老林和往常一樣閒扯,林朝夕並不放心:「那你今天為什麼把存款一次性提出來?」

  「哦,我有位認識的老朋友走了。」

  老林按滅菸頭,平靜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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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收信

  林朝夕渾身驟冷,一瞬間覺得夜色黑得深不見底。

  老林坐在石凳上,抽菸的神情仍然平和,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悲傷,林朝夕心臟漸漸回暖。

  老林說認識的老朋友,應該只是認識的老朋友,裴之母親顯然不在此列。

  與此同時,她默默在心中的名單上,暫時劃去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稱謂。

  「那位過世的老人是誰?」她在老林對面坐下,問。

  老林向她投來一瞥,意思是你今天的問題好像有點太多。

  「啊,你餓了沒?我去給你下碗麵?」

  林朝夕說著站起來站起來,如果老林不願意回答,她當然不會追問。

  「以前學校的門衛。」

  林朝夕很意外:「學校的門衛爺爺?」

  「我讀書的時候勤工儉學,在門衛室負責收發過信件。那個年代條件不好,老爺子偶爾會塞我饅頭。冬天門衛室很冷,但凡我在,他都生起爐子,帶我烤火,是個很好的人。」

  老林簡單敘述他和老人的過往,林朝夕安靜坐在石桌對面。

  他回憶簡短,說完後,冬夜便陷入大段靜默。

  林朝夕能感受到老林的情緒,有傷感和,懷念,還有無法言明的深思。但她不知道老林究竟在想什麼,更不清楚這段過往為什麼會讓老林一根接一根抽菸。

  他們相對沉默無語,直到寒風讓她打了個噴嚏。

  「天冷了,回你自己的房間。」老林說。

  「那你一個人靜靜吧。」

  林朝夕聽話站了起來。

  老林抬頭:「我過幾天去會趟永川。」

  黑夜裡萬籟俱寂,林朝夕想到花捲的電話,轉頭問:「去參加門衛老爺爺的追悼會嗎?」

  「老爺子的兒子給我打的電話,他在收拾他爸遺物的時候發現他給我寫了封信,要寄給我。但我覺得老爺子好不容易給我寫封信寄過來不妥,我還是要自己去拿。」

  「你什麼時候去?能不能帶我一起?」林朝夕想了想,試探著問。

  「永川的習慣是明天追悼會,但我的東西還沒做完,而且你這個身體,我也不放心出門。所以我和他聊了下,下週日老爺子頭七,我正好去一趟。」

  「好啊,到時候你帶我一起去?」

  「可以。」

  聽到老林的回答,林朝夕鬆了口氣,心口的大石頭好像又放下了一塊。

  她剛想開口說裴之母親的事情,也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她腦海中閃過一張時間表。

  她最近每天都掰著手指過日子,瞬間就反應出下週日究竟是什麼時候。

  12月21日,老林車禍那天。

  宏大的命運在黑夜裡從天而降,帶著不可違抗的意誌。

  林朝夕如遭雷擊,甚至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很確定現實世界中老林是在安寧暈倒被送到醫院,所以認為他車禍地點理所應當發生在安寧。

  但永川

  她從未想過,老林會在12.21號計畫要去永川。

  林朝夕大腦飛速運轉,回憶現實世界中的過去。

  好像在她上次高一那年冬天,也同樣因為咳嗽過很長一段時間,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記憶猶新。

  那麼在現實世界中,老林也確實為她的身體原因暫緩去永川,而選擇了12.21號這天思維滑向黑暗的深淵,林朝夕不可遏製地想到另外一個可能性。

  車禍本身發生在永川,這就是當年陳竹父親遲遲沒有調查出老林車禍現場的原因?

  她感到自己渾身都涼得徹底。

  林朝夕很想現在就寫下E=MC^2,回去問問草莓世界的老林,12月21號當天你究竟是在哪裡出的車禍?

  可她又很清楚,當年老林車禍甦醒後,她和負責調查車禍的陳竹父親都反覆問過他車禍細節,可老林根本什麼都答不上來。

  沒有任何關於車禍的信息和細節,這是是她花費所有精力學習Python、編寫預測程序的根本原因。

  而現在,她的所有努力都因為這個細節的改變而付諸東流。

  她很想像電視劇裡的主角那樣,向夜空大喊一句:老天爺,你他媽這是玩兒我。

  但此時此刻,她只能再度強迫自己冷靜。

  因為坐在石凳上的人的老林,是那個會在自己罹患阿爾茲海默後笑著說「世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男人。

  沒什麼大不了的,再難的事情都可以解決,沒到絕望的時候。

  林朝夕不斷在心中重複這句話。

  在老林詫異的目光中,她再度坐回石凳,她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難看極了。

  「怎麼了,下週日有什麼事?」老林很關切地問。

  林朝夕強行穩定語速:「前幾天花捲給我打電話,他說裴之媽媽的身體已經太行了,住進了臨終關懷醫院,就在永川。」

  「所以你想我們去永川的時候,順便看看裴之?」

  「是的,如果要等到下週末,我怕來不及,所以能不能改天,早一點去永川?」

  林朝夕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放在石桌下的拳頭卻緊緊握在一起,等待老林的回答。

  老林沉思了一會兒:「那還是明天追悼會去吧,你請一天假,我們順便去看裴之。」

  林朝夕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走回屋裡。

  她只感到在門關上的瞬間,她膝蓋發軟,渾身都在顫抖。

  現在,她改變了老林前往永川的時間,但這會改變車禍發生嗎?

  她不知道答案。

  ——

  12月16日,老林車禍前六天。

  林朝夕背著書包,和她的父親乘上去永川的火車。

  高速鐵路讓原本需要幾個小時的車程驟減到一個小時出頭。

  永川站裡擠滿提著大包小包的行人。

  整個空間都轟轟的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說話聲,煙味混雜、空氣汙濁。

  林朝夕走下火車,向前走了幾步,挽住老林的手。

  從火車站到永川市殯儀館路途遙遠。

  他們從火車站上202路,到永川大學城下車,穿過大學城,轉218路,在郊區換車,轉專線,到殯儀館。

  林朝夕仔細記下他們走下的每條路、換乘的每一輛公交和每段路程的所需時間。

  如果她沒辦法更改老林12.21號還會來到永川的事實,那她必須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做一套全新方案。

  ——

  老人追悼會現場並不大,但人非常多。

  有些人西裝革履,一看就是社會名流人士,也有很普通的工人或者教師。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大的靈堂就是被這些人擠得滿滿當。

  永川大學負責退休員工工作的領導手持稿件,在台上唸誦悼詞。

  他說,張大明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學校工人,退休前一直在永川大學傳達室的看門人。

  張大明同誌在工作時熱愛幫助學生,每年都會資助一位貧困大學生,深受廣大師生愛戴。

  他是在編人員,享受退休金,晚年生活愉快,甚至愛上寫毛筆字,曾榮獲永川大學退休人員文藝比賽一等獎。

  老林算不上老人的親朋好友,所以校領導念悼詞的時候,他們一直默默站在人群最後。

  老林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靜,淡然。

  透過人群間的縫隙,林朝夕看到那位傳達室老爺爺躺在靈柩裡的安詳面容。

  聽著悼詞,林朝夕在心中默默勾勒出張大爺的人生全貌。

  她不知道若乾年前老林和這位老人究竟度過了怎樣的時光,但讓老林也願意親自過來送別的老人,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追悼會快要結束的時候,老人的兒子終於有空和他們說幾句話。

  他們站在靈堂外花圃邊,被濃密的香樟樹蔭罩的滿身。

  「辛苦你們專程跑一趟了。」

  「我爸爸這一年身體不好,所以他像寫回憶錄一樣寫了很多信,東西都在車上,等下儀式結束的時候,麻煩你們跟我去一趟停車場。」

  當老人兒子提到「很多」的時候,林朝夕以為那指的是信的厚度。但當她和老林在祭奠儀式後向停車場走去時,發現他們身邊有很多人同行。

  經過追悼儀式,很多人都已相識。善於交際者開始互相交換名片,也有人開始對起彼此的專業和姓名,老林卻沒有和任何人交談。

  老人的兒子把他們帶到停車場一輛白色suv後。

  後備箱緩緩打開。

  他從裡面搬出一隻紙箱放在地上,圍在SUV前的人們發出低聲驚呼。

  紙箱打開,老人的兒子拿出一封封信件,按照上面的姓名,一個個喊名字。

  「王良。」

  「許安。」

  「劉朋朋。」

  被叫到名字的上前接過寫給自己的信,像學校老師發作業那樣。

  那些信件或薄或厚,但信封上都不約而同用正楷清晰寫著每個人的姓名。

  停車場裡響起了悉悉簌簌的拆信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林朝夕站在人群中,明明大環境靜得嚇人,可她卻覺得今天的太陽很暖和。

  「林兆生。」

  老林的名字響起。

  他和其他人一樣走上前,接過了寫給他的信。

  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老林沒有馬上拆信,而是直接將之揣入懷中。

  他沖老人兒子點頭致意,轉身就走。

  林朝夕還沉浸在停車場拆信的氛圍中,她轉頭看到老林已經走了,趕緊小跑幾步跟上。

  「你不拆信嗎?」她問。

  老林看了看天,又深深地望著她,說:「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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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難題

  一路上,老林都沒有拆信。

  林朝夕的關注點,本來也不在信的內容上。

  她只是忽然想到,在現實世界老林車禍後,醫生曾把老林隨身物品裝在袋子裡交給她。

  裡面有老林的衣物、手機和零錢,但她很確定,當時袋子裡並沒有任何信件。

  票根或許會隨手丟棄,但一封他千裏迢迢去取的信不會。

  那麼問題來了,現實世界裡信,究竟去哪兒了?

  林朝夕腦海中閃過諸多猜測。

  老林可能在取信前遭遇車禍,像一些案例中說的那樣,因為車禍失憶,完全忘記取信這件事。

  也可能有人故意撞了老林,偷走他懷裡的信,但這樣的話,老林醒來後不會完全不提……

  所有推測都不夠有說服力,林朝夕看著車窗外的街道,莫名覺得她遇到了一道龐大而難解的命題。

  她說不出這道題和什麼有關,看不見題乾更不知道答案,她只是知道,她現在答不出來。

  四周她曾熟悉的街道,冬日稀薄的陽光下,城市間灰濛蒙的,只有漂亮姑娘們還衣著鮮妍。

  在東明湖公園,公交車停了下來。

  遠處有大片灰白相間的建築群,遠看很像是什麼五星級度假酒店。

  「是那邊嗎?」林朝夕很猶疑地問老林。

  「不會錯的。」

  東明湖極大,他們曾郊遊過的南山在湖西南角,而慈恩醫院在東邊,臨湖而建,環境很是清幽安寧。

  她和老林站在門衛室前。

  「請問你們有預約嗎?」保安問道。

  林朝夕愣住,裴之的手機從他離開安寧後就關機了,他們來之前誰也沒通知他,所以當然沒有預約。

  「那病區號呢,我電話確認一下。」保安說著拿起座機。

  林朝夕和老林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後退。

  林朝夕撥通花捲電話。

  如果讓保安打電話到病房,很難保裴之媽媽知道這件事後,又會鬧出怎樣的家庭糾紛。

  卷哥情商極高,一聽是她的聲音,估計老林也在旁邊,二話不說就代為聯繫,只讓他們在門口稍等。

  湖邊風很大,她掛斷電話,和老林走到避風的角落。

  他們等了一會兒,門衛室方向傳來「哢」一聲輕響。

  鐵門移開,林朝夕抬起頭,看到了裴之。

  男生穿著和以前一樣的樸素運動服,卻在看到他們瞬間,怔住了。

  他瞳孔微張,步伐停止,看上去想和他們打招呼,但因為某些情緒的淤積,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

  對裴之來說,這個反應已經是不知所措了。

  老林反應更快一些,他向裴之招了招手。

  裴之很快恢復,向他們走來。

  男生的面容越來越清晰,林朝夕用手擋著湖光,仔細端詳著他。好像又瘦了,下顎線條因此更簡潔俊秀,但眉眼卻因此更加深邃。遠處水面波光粼粼,他卻像在水底照不見光處。

  林朝夕也說不清這是種怎樣的感覺,好像在十幾天內,她所認識的男生變成非常成熟冷靜的男人。

  裴之走到他們跟前,想如往常一樣,和他們打招呼。

  但還沒等他開口,老林二話不說,直接將人拽到自己懷裡。他用寬闊的手掌,用力拍了拍男生的背,空間裡有沉重的「砰砰」聲響起。

  時光流轉,老林仍是那年夏令營他們野炊時,用擁抱告訴裴之「你也可依靠我」的那個男人。

  湖邊靜默無言,林朝夕低著頭,莫名鼻頭酸澀。

  老林很快鬆開裴之。

  林朝夕聽到聲音,收了情緒,笑著抬頭,也準備抱抱裴之,說一聲「好久不見呀」。

  只是「好」字還梗在喉頭,她突然被男生用力攬入懷中。

  她被壓在他肩頭,扣在肩頭的手很緊。想好的台詞在這瞬間都失去效力,最後她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響起。

  「好想你啊。」她忍不住說道。

  裴之扣在她肩頭的手指發緊,湖水輕輕舔舐堤岸,一切靜得徹底。

  ——

  林朝夕不知道她和裴之的擁抱持續了多久。最後,連老林都忍不住咳嗽,提醒他們差不多可以了。

  慈恩醫院周圍都是景區,他們不可能站在醫院門口敘舊。所以裴之七拐八繞,帶他們到附近的小飯店落座。

  「你們怎麼特地今天過來?」裴之問。

  「我有點私事……」

  老林大致講了老門衛和信的事情。

  林朝夕忽然意識到,老林講給裴之的版本和講給她聽的一模一樣,他從沒想瞞他們任何事。

  像老林這樣的人,「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不能告訴你」他也同樣會說不能告訴你。

  所以老林確實出了車禍,他也不記得中間發生的事……

  她想到這裡,忽然聽到裴之開口:「但今天是週一。」

  裴之說話時正看著她,意思是「你怎麼來了」。

  「週一怎麼了,我每天努力學習,不就是為了想逃學的時候就可以逃學,不行嗎?」她笑盈盈看著裴之。

  「行。」

  裴之態度乾脆,林朝夕莫名被嗆了下。她摀住嘴,忍不住開始重重咳嗽。

  裴之拍著她的背,問老林:「完成了嗎?」

  「差不多了。」

  「還差在哪裡?」

  老林:「師傅不遠萬裏而來,你是想和我談工作?」

  裴之想了想,改口:「您最近身體還好嗎?」

  「湊合吧。」老林答。

  「你呢?」裴之轉頭。

  林朝夕正在夾花生米,被嚇得筷子一滑,又開始劇烈咳嗽: 「我,咳咳,可能,有一點點不好。」

  「去醫院看過了嗎,血象怎麼樣?」

  裴之仔細問到「血象」,那她根本編不出。

  老林開始喝水,她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去社區醫院開了藥,沒驗血。」

  「回去還是要去醫院看看。」

  「行了行了,還是聊工作吧。」老林大手一揮,阻止裴之繼續教育他們。

  主菜陸續上桌,老林招老闆要來紙,把餐盤推開,在小飯館裡給裴之講起他後續的論證思路。

  一條大黃狗躺在門檻上,煙囪向外散出暖灰色的細小煙霧。老林很快寫完幾頁,伸手問老闆繼續要紙。

  陽光溫暖,透過玻璃窗照下。

  林朝夕坐在裴之身邊,連日來的緊張不安逐漸被撫平。

  她趴在桌上,側過腦袋,眯著眼睛看裴之。從他微捲起的發梢看到他在陽光下專注的眉眼,她偶爾咳兩聲,裴之會用手不輕不重拍著她的脊背,大概是氣氛太溫柔舒適,她卻在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她醒來的時候,老林和裴之還在說話。事實上,整個吃飯時間,他們一直都坐在小飯館裡聊論文。

  林朝夕聽著他們交流,醒來後隨便扒了兩口飯。她偶爾會插兩句話,又或者回答他們的問題。只覺得這樣就很好,如果時間能一直這麼往下,就再好不過。

  但在某一時刻,裴之停下來,低頭看了看手錶。

  有人打開店門,冷風吹入,林朝夕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老林很自然地放下筆:「要回去了嗎?」

  裴之點了點頭:「時間差不多了。」

  「走吧,送你回去。」

  老林起身結賬,裴之拿過桌上的稿紙整理了一下。

  林朝夕抬頭看著時鐘,知道裴之出門的時限是一個鐘頭。

  吃飯是40分鐘,來去路程各耗時10分鐘,裴之大概從見到他們後,就已經選好最合適的地點。

  他們從小飯店走回醫院。

  東明湖邊道旁樹木濃密,裴之和老林並肩,走在她的前面。

  右手邊是泛著波光的湖面,近處看起來很清澈,遠處卻泛著種灰白。

  林朝夕在不禁意間收回視線,看到裴之不遠處的背影。

  筆直、堅韌,從很久很久前開始,就一直在她視線前方。

  湖岸線在陽光下長而刺眼,彷彿能蔓延到天地盡頭。

  可能是沒睡醒,也或許是陽光下時間久了讓人糊塗,她看到了裴之在褲袋邊輕輕擺動的手,加快步伐,走到裴之身邊。

  老林在前面,裴之不知何時落後了幾步。

  差不多就在她鼓起全部勇氣要伸手的瞬間,一隻冰涼卻有力的手覆蓋上來。

  像被人用手捏了一把心臟,心跳驟然停滯,又在下一秒急劇加速,林朝夕能感到牽著自己的手腕輕輕轉了一個角度,長而有力的指尖貼住了她的掌心。

  血液又鹹又澀,海水一樣,淹沒心臟。

  ——

  10分鐘的路程比想像中短暫。

  一路上,裴之一直牽著她的手。

  林朝夕總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麼,但大概是第一次談戀愛,台詞尚未撰寫完畢,他們已經來到醫院門前。

  裴之很自然鬆開她的手,在門口不遠處停下,說:「我到了」。

  他身後是幽靜的醫院,遠處是廣袤湖水,南山依稀可見。

  「我們怎麼幫你」「我們陪你一起進去」或者是「你別進去了」。

  林朝夕終於意識到她一直以來想說什麼,可裴之卻像能猜到她所想,把剛寫的草稿紙遞還過來。

  接過的米白色紙頁被湖風吹得颯颯作響,她手上明明還有男生指節冰涼而有力的觸感,卻在瞬間怕他說出「謝謝你們來看我」之類的話。

  但裴之只是單手插袋,用另一隻手衝他們揮了揮,很乾脆地轉頭走了。

  鐵門移開,他向建築群深處走去,門再次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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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發表於 2019-5-31 00:08:12 |只看該作者
第206章 值域

  林朝夕記得,她之前高中數學不好的時候,很怕遇上函數題。

  那時老林還在車禍昏迷,她每天上課都在打瞌睡。覺得所謂的定義域A也好,對應法則f也罷,都太抽象難懂。她有時看著題目,都不清楚這道題目究竟在問什麼。

  她現在很有種那時的感覺。

  她一直以來經歷的事,就像一道巨大的函數題,老林的車禍或許是她要求的「f(2)=」,但她卻不知道f(x)的解析式是多少。

  而現在,裴之也像是這道函數題中的關鍵變量。

  她從現實而來,很清楚函數的性態和它所繪出的幾何圖像。更確切地說,她知道每個人現在所經歷的事在某一時間截點上的結局。

  她一直以來想做的,就是改變那個圖案。

  可差不多也是在裴之走進鐵門的剎那,她突然意識到,解不開「這道題」,她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

  這個想法很哲學思維,涉及到兩個世界的真實存在意義性,林朝夕意識到這點,收起她奔逸的思緒,向前看去。

  永川市火車站售票大廳。

  老林接過售票員遞來的車票。

  票面上有——

  K796

  「17:42」「永川→安寧」的字樣,她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巨大時鐘,還有差不多半個小時,他們就將踏上回程。

  如果能順利到家,是不是就意味著老林車禍發生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已經被改變?

  火車站氣氛熱鬧,林朝夕買了兩盒紅燒牛肉麵。

  她和老林站在站立休息用餐區,撕開調料、注入熱水,用叉子叉好,很緊張地等待面開。

  時鐘一分一秒過去,她時不時看看鐘。

  旅客湧入候車廳排起長隊,D198檢票提示跳綠,她掀開泡麵蓋。

  面吃了三分之二,旅客差不多走完,D198停止檢票。

  檢票口顯示屏上,K796跳上一位。

  林朝夕開始呼嚕呼嚕喝麵湯,老林上廁所回來,吃了幾口,就放下叉子。

  「你吃飽了?」林朝夕一轉頭,看到他碗裡還剩下一半的泡麵,感到震驚。

  「怕你吃不飽,爸爸想留一口給你。」老林慈愛地說。

  「你是不是偷偷買燒雞了?」林朝夕敏銳地左右看去,果然老林手上提著一個油紙包的袋子。

  林朝夕趕忙伸手去搶,老林把袋子一提。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起先是嗡嗡的震動聲,隨後是老林慣用的鋼琴鈴聲奏響,林朝夕踮腳搶過油紙袋,突然定住。

  空氣被瞬時抽乾,周圍靜得一絲聲音也無。

  老林拿出手機,林朝夕眼睜睜看著他接通電話,聽到他頓了頓,然後說——

  「曾教授,您好。」

  像有石子砸入河水,掀起層層漣漪,噪音突然湧入。

  「請乘坐K796號列車旅客注意,列車即將開始檢票。」

  廣播聲洶湧澎湃,就在他們頭頂響起,幾乎壓過老林講電話的聲音。

  林朝夕從老林的口唇中,勉強辨析出整通電話的大致內容。

  「是,我來永川了,現在在火車站。」

  「差不多了,還在修改。」

  最後是停頓三秒的思考,老林視線向她移來,說——「好,那我現在過去。」

  林朝夕用可笑的姿勢抓著油紙袋,緊張地看向老林。

  「幹嘛,吃你的,不搶你。」老林接完電話,看上去心情有點放鬆。

  「曾教授是誰呀,爸爸?」她試探著問。

  「小學奧數夏令營給你做過演講的老爺爺。」老林一副「你明知故問」的眼神,往候車室外走。

  林朝夕的心又沉了沉,她快走兩步跟上,只覺得耳邊聲音都隆隆作響:「你去哪啊,馬上要檢票了。」

  「三味大學,他們希望我過去一趟,我們坐晚一點的火車回去。」

  她一把拉住老林,也不知怎地,脫口而出:「不要去了,我們趕緊回家吧?」

  「怎麼了這是,突然戀家?」老林還是輕鬆模樣,卻停下腳步,很認真在聽她的理由。

  該怎麼說呢?

  說「我害怕你留在永川遇到不測」,或者是「我們回家好好待著這個禮拜都別出門」?

  可曾教授的突然電話,又顯然是與老林論文有關,她怎麼可能讓老林別去?

  檢票提示跳綠,閘口開始放人。

  林朝夕回望候車室內準備離開永川的洶湧人流,知道她所遇到的這道巨大函數題,出現瞭解題的限定的值域。

  她看著老林,感到一種強大的力量將他們推入既定軌道,卻在最後只能說:「走吧。」

  ——

  三味大學,老校區。

  校園裡有大片濃密的常青行道樹,冬夜裡幽幽森森。

  林朝夕和老林站在數學系大樓外,見到了曾教授。

  夜色中,老爺子頭髮花白,看上還很有精神。

  「你的女兒,都這麼大了?」曾教授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饅頭,問,「餓不餓,吃個饅頭?」

  一路上,林朝夕腦子裡的弦都緊繃著,她骨子裡覺得冷,於是接過了饅頭,半點不客氣地道:「謝謝。」

  過了會兒,曾教授才收回看著饅頭的視線,對老林說:「還真是你的女兒。」

  「行了。」老林倒是很乾脆,從她手裡把饅頭拿回來,一掰兩半。

  「把你的夜宵收好。」他把饅頭遞還一半給曾教授,另一半自己拿著咬了一口。

  他們往樓裡走去,看上去好像很熟,不過老林對大部分人都這麼隨意。

  老林和曾教授的對話不鹹不淡,林朝夕跟在他們身後。

  快到辦公室門口,裡面等著的人讓她腳步一滯。裡面坐著三味大學數學院的教授,有兩張面孔她在現實中讀大學的時候見過。

  林朝夕這才意識到,老林是受邀參加論文發表前的同行評議。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老林把論文發給曾教授看過,曾教授則邀請老林來親自闡述。

  冬夜裡,她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緊張而激動。

  這種情況,她當然不能跟著進去。

  「我在外面等你。」她對老林說。

  「找個暖和的地方。」

  「恩。」

  ——

  數學系主任辦公室。

  泛黃的百葉窗已經拉上,林朝夕轉了一圈,又回到辦公室門口。

  透過百葉窗壞掉的葉片縫隙,她能看到辦公室裡就點了兩盞吊燈,打印好的一疊論文擺在桌上,但沒人去翻。

  辦公室裡房間裡煙霧繚繞,有一整面的黑板牆,老林就站在黑板前面。

  冬夜裡,有寒風吹過樹葉,發出很細的沙沙聲。

  林朝夕握緊書包帶。

  座位上,曾教授抬起頭。

  他看著老林,神色嚴肅而認真,像在說——「開始吧。」

  ——

  林朝夕把書包放在地上,靠著辦公室的牆根。

  夜裡很冷,走廊仿若冰窖。

  坐下的時候她瑟瑟發抖,胡亂翻著書包,腦子裡不停在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尚未脫離被命運強行推向既定軌跡的恐慌。

  她從書包裡找到幾張帶著裴之和老林筆跡的稿紙,一本她隨身帶的圖論書,和她的筆袋。

  冬夜寂靜無聲,她仰起頭,能看到掛在城市上空的一輪明月,透亮皎潔。

  把書包墊著屁股坐下,她翻開了書。

  ——

  辦公室裡只有翻閱論文和抽菸的聲音,很輕也慢。

  煙霧更大。

  林朝夕花了比平時多很多的時間,寫完書後的一道練習題。她手凍得發僵,但情緒似乎平靜了一點。

  她再次看向辦公室內。

  黑板上已經出現大半版面的粉筆字,但氣氛凝滯,似乎有人在提問,問題非常刁鑽尖刻,所有人都看向提問者。

  林朝夕卻看著老林。

  她的父親已不再年輕,手指上有白色粉筆灰,連帶袖口都是灰白一片。

  他目光沉靜,卻富有堅定的銳氣。

  聽完問題,他沒有說話,取而代之的是黑板上出現的粉筆字。

  一行、兩三、三行……

  所有人皺眉看了一段時間,爾後露出一些輕鬆表情,似乎意識到這是非常完美的解決方式。

  曾教授吸了口煙,眯起了眼,似乎在說——「繼續。」

  ——

  林朝夕重新坐下,把書翻後一頁。

  時針走了一圈,然後又是一圈。

  桌上的菸灰缸堆滿煙蒂,又是新的一支被按滅。

  黑板已經被擦了數遍,所有不平整都即將被填滿。

  林朝夕卻仍看著膝蓋上的題目——

  (2):寫出G的鄰接矩陣。

  她想了想,繼續寫了下去。

  ——

  曾經有人說過,數學家最重要的成就,大多在他們40歲前做出的。

  40歲之後的數學家已經沒有用。

  而今的老林,正好卡在這個關口上。

  辦公室裡,一個又一個問題被拋出,然後被解決。

  很多數學家一生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多少人能有幸經歷光明刺破黑暗的時刻?

  校園裡的景觀燈都完全熄滅,雪鬆在寒風中搖曳。

  林朝夕放下筆,她把手掌合攏搓了搓,呵了口氣。

  就在這時,空間裡響起「哢擦」一聲輕響。

  林朝夕猛地轉頭,燈光水流般順著門縫滲入走廊。

  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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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發表於 2019-5-31 0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207章 報告

  「那我們週日見。」

  門口處,曾教授拍著老林的肩膀。

  他聲音沙啞,帶著溫和的希冀。

  林朝夕剛剛抬頭,本來鬆了口氣,卻瞬間像被人用力砸了下天靈蓋。

  耳邊是金屬被重重敲擊後發出的冗長嗡聲,非常尖銳冰冷,也因此令人極度清醒。

  「週日去哪兒?」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顫抖而乾澀,在一片教授們對老林的興奮鼓勵聲中,非常突兀。

  老林早就注意到她,皺著眉頭,看著冰冷的地面。

  不過這是老林,不會問她為什麼坐在這裡,只會走過來,把她拉起來。

  「地上不冷嗎?」

  「週日你要去哪?」林朝夕聽到自己重複了一遍。

  「今年的數學家年會,我們邀請你爸做報告。」曾教授說。

  「年會……在哪裡……?」 她還在問。

  「永川大學。」老林回答。

  林朝夕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今天走過的路線,整張永川地區的地圖鋪陳開來。

  他們今天換乘走路時,曾經過永川大學。

  劇情線發生改變後的這週日,老林要去永川大學演講。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老林一定要來永川?

  腦海中的地圖路徑推移、交叉……

  林朝夕打了個寒戰,突然在這瞬間非常清楚知道,老林車禍的時間地點並不會因她從中作梗而發生改變。

  林朝夕心中閃過無數猜測,雖然非常不可思議,但一切都又有了最好的取值範圍。

  老林的車禍從來不在安寧,而是在永川,並且很可能就在大學城這片區域中發生。

  「怎麼了這是,凍傻了?」

  老林揉了揉她的腦袋。

  父親手掌溫暖,走廊每隔一段距離都點著一支燈,卻看上去長而見不到頭。

  林朝夕打了個寒戰,看著他,說:「沒事,會好的。」

  ——

  時間是週一晚8:57分。

  最晚一班從永川到安寧的火車是晚上10:21。

  林朝夕和老林站在三味大學校門外公交車站,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從昨晚決定來永川開始,她就一直不停在做各種推斷,現在答案出現,只讓人更加喘不過氣。

  她開始思考如何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重新調整預測程序,但她很快意識到,擺在她面前的問題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項。

  就算老林事發一定會經過永川大學城附近區域,但如果他還是從安寧出發,那麼車禍可能發生的地點其實有三段——

  安寧市專諸巷→安寧市火車站

  永川市火車站→火車站汽車換乘點

  永川大學城公交車→永川大學

  雖然看起來範圍縮小,但永川幾倍之於安寧,需要處理的數據近乎海量,而她更不可能同時兼顧兩個城市。

  如果是其他任何事,那她大可以試試繼續纏著老林,讓他別去。

  但一次重要學術會議的公開演講機會,那是夢寐以求的機會,她沒有任何理由阻止老林。

  林朝夕搓了把臉。

  大學城的煙火氣縹緲升騰,夜空月色皎潔,淩空懸掛,很像是命運之神的嘲弄。

  無論老林或者裴之,都將走上屬於他們的既定命運之路。

  你該怎麼辦呢?

  156路公交車駛來,車停到面前,林朝夕才回神。

  她趕忙從口袋裡掏出2塊錢。

  車門打開,她往前跨出一步,卻發現老林坐在公交車站座位上,沒有動。

  年輕的大學男女們上車,車窗裡透出歡聲笑語。車門關上,公共汽車駛離,林朝夕在老林身邊坐下。

  「幹嘛不走?」

  「欣賞一下……月色。」

  「今天很感慨吧,要抽根菸嗎?」林朝夕戳了戳老林胸口放信件的位置。

  「很感慨啊,我的女鵝,終於還是被白菜拱走了。」

  「……」林朝夕,「你暗示我是豬,我聽出來了。」

  老林轉過頭看她,帶著笑意:「今天為什麼一直催我回家?」

  林朝夕語塞,想不出藉口,乾脆仰頭看天,不說話。

  老林用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腦袋,她低頭咳了兩聲。

  再抬頭時,老林竟然背著手站起來,慢悠悠離開公交車站。

  林朝夕趕忙背上書包追上去:「你現在要去哪?」

  「去找個地方住。」老林說。

  「我們不回去了嗎?」林朝夕震驚了。

  「你想回去,還是留在這裡陪裴之同學?」老林問。

  路燈下,林朝夕怔住了。

  她父親還是笑盈盈的,眼角微有皺紋,卻不像在開玩笑。

  在這瞬間,她明白了老林的全部深意。

  他們要留下來,在裴之最困難的時候,陪著他。

  此時此刻,林朝夕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

  「你要享受美好的愛情。」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裡,但沒有點燃。

  「不要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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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
發表於 2019-5-31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208章 求助

  林朝夕一直在想,如果她是老林,她會怎麼做。

  她或許會帶女兒來看裴之,但絕對不會很輕易地決定住下來,陪那個男孩度過生命中最痛苦的時間。

  她不明白為什麼老林能那麼輕鬆地做決定,好像在永川住上一週,讓她不用上學,都是非常輕鬆的事。

  老林帶她隨便定了家招待所。

  位置在永川大學和慈恩醫院之間,林朝夕很懷疑老林曾經住過這間招待所。它在一條狹窄的小巷深處,看上去很有些年頭。

  房間刷了一米高的綠色的牆面,灰色水磨地磚,床也是木頭的,甚至還有搪瓷茶缸和那個年代的水晶菸灰缸。不過好在招待所非常乾淨,老林要了一間家庭房,有兩個房間和聯網的電腦。

  林朝夕在茶幾上放下書包,才意識到老林真的決定帶她這幾天住在永川。

  一切規劃果然被打得七零八亂,那麼她的程序怎麼辦?

  「我們不回去了嗎?」林朝夕回頭,「你的論文呢,不是要做報告嗎?」

  老林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指著上面的掛件說:「你不知道有東西叫U盤?」

  「我的課呢?」

  「成績那麼好是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想逃課可以逃課,不行嗎?」

  老林學著她的語氣,惟妙惟肖,林朝夕被噎得說不出話,最後只能說:「可我什麼衣服都沒帶。」

  「這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有人要了。」

  林朝夕:「……」

  老林打敗了她,很閒適地打開電腦,在椅子上坐下,插入U盤。

  她沒辦法,只能拿起電熱水壺燒水,在不經意間看到老林坐在書桌前的背影,卻無法像往常一樣感到和老林鬥嘴後的輕鬆。

  老林像在下什麼軟件,突然回頭說,「別想太多,論文還有很多細節要修改,我每天去老曾那兒報導,住這方便。」

  老林體察到她的情緒,而開始寬慰她。

  就在這時,老林站了起來,他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說:「走吧~」

  「去哪?」

  「給我的小女兒買衣服,順便買藥。」他說。

  ——

  和老林逛夜市時,林朝夕大致搞清了附近的地理形勢。

  附近有三家網吧,離三味大學不遠,其中一家看上去很高檔,1000m寬帶高速連接入網。

  剩下兩家偏小,但看上去可以接受未成年人上網。

  她邊走邊思考,首先要重新收集永川地區的交通數據。

  道路資料和參考書倒是三味大學都有,非常齊全,但大量交通數據只能重新託人去搞。

  然後再重複一遍之前的過程……

  她儘量不去考慮難度,考慮她究竟花了多少個日夜整理數據,設置參數修改bug才完成那個程序。

  她和老林走在夜市中,燈火迷離。

  她告訴自己,老林已經替她做出了最好的決定。

  那她也應該再試一試。

  回到招待所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電話給陳竹。

  電話響了很多聲才被接起,陳竹應該已經睡著,被她從睡夢中吵醒。

  林朝夕站在招待所走廊裡,簡單說了自己的打算。

  「你在永川這周不回來了,讓我把程序都打包給你?」陳竹的聲音瞬間清醒,「我是不是在做夢?」

  「就是有個突然的想法。」林朝夕儘量一次性把話說完,不然她自己都覺得這事不可理喻,「還有麻煩你和叔叔說一聲,我提要求的地點改了,我還要永川市的交通數據。」

  「我肯定還沒醒。」陳竹說。

  「沒有老哥,你很清醒。」拿電話的手很快被凍僵,林朝夕換了隻手,說:「我想重新做更小範圍但預測更精確的東西,地點在永川。」

  電話那頭沉默一段時間,陳竹最後說:「這一點兒也不酷。」

  林朝夕不知道他猜到了什麼,過了會兒,她用很輕的聲音說:「你幫幫我吧。」

  電話那頭又是長時間的沉默,但陳竹仍是個乾脆的人:「你想想有哪些想要的文件、程序,儘量寫一個完整的單子,我打包發給你。」

  「謝謝。」

  電話掛斷。

  林朝夕趴在招待所走廊的欄杆上,完全沒有睡意。

  如果可以,她現在很想拿上錢去網吧通宵。但實際她手上現在什麼東西都沒有。

  她站在四下無人的走廊中,雲遮住月光,令人寒冷。

  ——

  老林本來就給了她足夠多的零花錢。

  第二天一早,老林去了三味大學,林朝夕則直接去小網吧包了兩台最好的機器,網速和硬件都非常過硬。

  陳竹連夜給她整理好了所有文檔,全部打包發來。

  早上時,網吧滿是通宵後的煙味和泡麵味,冬天閉塞空間內空氣沉悶。

  林朝夕坐在網吧電腦前,深吸一口氣,打開程序,拖動滾動條。

  頁面中裡面的每一行代碼,都是她親手敲下,她原來以為修改程序的問題,再難都可以克服。

  可當她看到自己親手敲下的每一行代碼時,仍覺得像站在精美的廢墟前。

  雖然現在建築還在,但都是無用功,她馬上要將它們親手拆毀。

  她在電腦前沉默了一段時間。

  通宵遊戲的年輕人高喊了一聲「操他媽的」。

  林朝夕揉了把臉,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

  她重讀了一遍自己寫的代碼,開始整理修改思路。

  首先,她調出了永川地區地圖。

  永川地區看似實際預測區域縮小,但它本身是個特大城市。它的道路數據、車流量、車禍情況本身遠非安寧能比。

  在安寧市的車禍預測中,她設定了老林幾處可能出發地點,整個程序以此為基礎展開。

  而在永川,老林的出發地點發生了變化。因為城市的更換,她沒有太多原始數據可以參考,因此將更難預測老林的行動路徑。

  這只是其中最小的困難,更大的困難在於,她現在連永川基礎的車流量數據都還沒有。

  陳竹爸爸的電話隨之到來。

  沒有之前的那麼多鋪墊,老陳只說了四個字:「我辦不到。」

  林朝夕被網吧的煙嗆得連咳了幾聲:「叔叔,你們一個系統的,就沒有您認識的人,能托關係嗎?」

  「老實講,永川離我們家實在太遠。大城市的關係比你想的複雜,你要永川的交通數據,這個我真的辦不到。」

  「或許你有認識的朋友在永川交通系統嗎,哪怕您托您的朋友打聽一下呢,可以嗎?」

  老陳差不多是她最大的希望,所以她還是執著地問道。

  「朝夕啊,你為什麼這麼執著,你想要的東西已經超過你年齡應該做的事了。」

  「麻煩您再試試看,幫我問一問好嗎?」她繼續堅持。

  「你為什麼突然又要永川的東西?」終於,陳竹父親爸爸忍不住。

  林朝夕握緊手機,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您需要一個解釋,那我可以說,是因為我突然覺得安寧的預測我已經可以輕鬆完成,所以現在想挑戰永川。」

  她說完這句話,隨後深深吸了口氣:「但如果,您想要我說實話,我只能說,『沒有理由』。」

  和兒子一樣,陳竹的父親也同樣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好,我再幫你問一問。」陳竹爸爸這麼說。

  ——

  掛斷電話,林朝夕卻繼續翻看她的通訊錄。

  如果這是22歲草莓世界的她,她在永川有了相當多的大學同學和朋友,可以厚著臉皮找認識的朋友去交通部門幫忙問問看。

  但現在只是16歲的她,她所認識的人,只有那麼幾個。

  林朝夕緊緊捏著手機,撥通瞭解然的電話。

  向所有大人請求都有同樣的過程。

  她被要求說明原因,被暗示想法太誇張,最後問她究竟要幹什麼,而她只有懇求。

  解然相對很好說話,答應幫她問問。

  輪到張叔平,就沒那麼好通過了。

  她先是被披頭蓋臉罵了一頓,隨後被責問究竟想幹什麼。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師長教訓的感覺,但她只能硬著頭皮,不停說「麻煩您了」。

  終於在掛斷電話前,說:「我不認識人,不過稍微幫你問問。」

  她翻遍了手機的通訊錄,最後看到了一個名字。

  也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就有很多苦澀湧上心頭,但又覺得高興。

  她摩挲著手機屏幕,按下那個姓名,最後將話筒放到耳邊。

  長長的等候音後,電話終於被接通。

  「小萌,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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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來歷

  等待時間比想像中難熬。

  林朝夕掛斷最後打給包小萌的電話,覺得自己大概真已經有點瘋狂了,甚至連在永川讀鐵路師範學院的包小萌也不放過。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大概每隔幾分鐘就會看一看手機。

  雖然明知道鈴聲沒響,但總是覺得多看一眼,就多一點希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朝夕開始在交通部門網站、搜索引擎和知網論文中,尋找歷年來永川地區的交通數據,能找多少是多少。

  拉網式搜查往往面對的是大量的零散數據,她需要重新將數據整理彙總。

  網吧裡陸續進來玩遊戲的孩子,環境越發吵鬧。

  林朝夕戴起耳機,調出很激昂的音樂,開始進行數據整理工作。

  11點時,她的手機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她緊張地抄起手機,才發現是之前定的鬧鐘。

  她趕忙收拾了一下東西,往慈恩醫院奔去。

  11點半。

  醫院鐵門拉開,裴之走出醫院大門。

  再看到她時,裴之的神情已經比上一次平靜許多,但目光還是很明顯的柔軟下來。

  林朝夕注意到男生一瞬間的神情變化,覺得無論是剛才的狂奔,還是在無法喘息的時間裡來陪他吃頓午飯,都是值得的事。

  她跳著沖裴之揮手,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高興。

  還是那個靠近景區的小飯館,她拚命地說話,裴之很安靜在聽。

  她說了她和老林在車站突然被叫回三味大學的事,給他形容了那間辦公室裡教室究竟有多少大牛在,而老林究竟多猛竟能說服這些人……

  她還告訴裴之,週日的時候,老林要去數學大會就此做報告,因為老林的論文還需修改,這是他們現在留下來不走的原因。

  男生聽到這裡的時候,忽然開口:「週日嗎?」

  「你想去聽嗎,我們可以一起……」林朝夕說到這裡,拿筷子的手忽然停住,想了想,還是問問,「你可以去嗎?」

  裴之搖頭。

  其實早在問出問題時,林朝夕就已知道答案。

  她低下頭,假裝今天的雞蛋炒飯非常美味,趕緊扒飯。

  這麼沉默地悶頭吃了一會兒,她才發現男生從頭到尾都沒有拿起筷子。

  「你不餓嗎?」

  「不餓。」

  「可我一個人吃不完!」

  「你上次吃完了。」

  林朝夕:「……」

  既然裴之這麼說了,那她只有表演一個狼吞虎嚥。

  她迅速扒飯,邊思考要怎麼才能哄裴之開心一些,還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期待有什麼電話打來。

  等她再抬頭,發現裴之的手搭在茶杯上,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她問。

  裴之像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隨後點了點頭,說:「我目前最大的心事,是躺在醫院病房裡的媽媽。」他說到這裡,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半口,問,「那麼,你呢?」

  裴之目光沉靜,林朝夕有瞬間繃不住胸中所有沉重心思,想把什麼都告訴他。

  但那個冬夜的熊熊大火歷歷在目,告訴她無論怎樣都不能透露未來。

  她當然可以模棱兩可地告訴裴之,但這也沒什麼意義,徒讓裴之擔憂而已。

  她低下頭,想了很久,最後抬頭說:「有需要,我會找你幫忙。」

  ——

  老林告訴她要享受美好的愛情,不要有遺憾。

  本意是想讓她陪伴裴之度過最艱難的這段時光。

  但她其實不知道,每天這短短的不到一個小時時間,是否對裴之來說算是足夠的陪伴。

  又一次目送裴之走回醫院,林朝夕在門外搓了搓臉。

  好像總是這樣,裴之有能力解決她的大部分問題,給予她很多精神和智力上的支持。

  而她總是什麼也做不了。

  不要有遺憾,怎麼能沒有遺憾?

  ——

  回去的路上,林朝夕一直在想,她究竟該怎麼做,才能稍稍對裴之有所幫助?

  可在她看來,函數曲線已經非常明確裴之即將經歷確定的點。這是不是數學計算的結果,這是命運注定的軌跡。

  她想不出任何的辦法。

  在推開網吧門的瞬間,裡面吞雲吐霧的環境讓她渾身一凜。她突然清醒,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她分心思考裴之的事情。

  而她那時認為,裴之的故事已經確定,她能幫助的,只有老林。

  ——

  第一通回電響起時,林朝夕的心跳從未有過的快。

  她接起電話,那頭是包小萌略帶歉意的聲音。

  「林朝夕,真對不起我,我同學的爸媽都沒有交通部門的……」

  這差不多是預料中的答案,林朝夕沒有覺得失望,只說:「沒關係啊,幹嘛對不起,我再想辦法。」

  「你有什麼辦法啊?」包小萌問。

  時間是下午4:20分,林朝夕猛然驚醒。她不應該把所有希望寄於其他人,如果打電話的人不是包小萌,她大概也不會想到這點。

  「我想自己去一趟交管局。」她回答道。

  「啊,那我陪你!」包小萌說。

  「好。」

  雖然這看上去仍然有點瘋狂,但林朝夕還是迅速收拾了一下電腦桌上的東西,向外奔去。

  三個月時間。

  從包小萌考取永川鐵路師範後,她們有三個月沒見面了。雖然期間她們一直都有聯繫,可在見到夕陽下紮著雙馬尾的少女時,林朝夕還是種恍如隔世感。

  包小萌從台階上跑下來,拉著她的手說:「我已經打聽好了,我們要去三樓問詢處那邊。」

  少女掌心熱熱,笑容充滿幹勁。

  林朝夕點了點頭。

  坐著手扶電梯上三樓,交管局服務大廳人頭濟濟。

  包小萌拉著她徑直衝向問詢台。

  當時工作人員正在回答前一人的問題,林朝夕注意到大廳電子顯示屏上的時間,時間是下午4:50,快到下班的時候了。

  包小萌用手肘捅了捅她。

  林朝夕回神,看向工作人員,說:「您好,我們是高中課外學習小組的成員,現在做交通有關的小研究,請問您能不能給我們一點幫助?」

  工作人員抬頭看她:「什麼幫助?」

  「我們想做的是一個交通預測程序,所以需要一些歷年的交通數據。」林朝夕說。

  「現在高中生的課外實踐這樣了\"工作人員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是的,我們老師想讓我們做點不一樣的東西。」

  林朝夕心裡還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如果這位工作人員對預測程序感興趣的話,她馬上可以介紹。

  可就在這時,她聽到對方說:「今天都快下班了,你們明天早點過來吧。」

  工作人員態度有些敷衍,林朝夕堅持地問:「如果我們明早過來的話,您能告訴我們,應該找誰嗎?」

  只見問訊處的工作人員很明顯愣了愣,過了會他說:「這我不知道,要請示領導。」

  「那您可以幫我們問一問嗎?」她雙手合攏,做了一個拜託的姿勢,「這對我們很重要,老師很凶的。」

  「我幫你問問吧。」

  「麻煩您了,非常謝謝您!」林朝夕連鞠了三個躬。

  ——

  一個交管部門工作人員隨意的承諾,當然算不上什麼天大的進展,但對林朝夕來說,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和包小萌走下樓,天已經暗了下來。

  女生很熱情地拉著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好久沒見你,你來永川都不第一個來找我。」

  「你做這個程序是什麼,好像很厲害。

  「我新找了一家燒烤店,我們……」

  包小萌說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就這麼看著她:「你是不是有事啊?」

  林朝夕望著包小萌希冀的面孔,想到的卻是網吧電腦裡和她需要修改的程序。

  她指了指大門口位置,有些艱難地對她說:「恩,是有事。那我們明早,8點半在這裡見面?」

  「嗯,好啊!」包小萌笑了起來。

  ——

  林朝夕覺得,她的大腦好像分為兩個部分。

  一個部分鬥誌昂揚,覺得一切困難都可以被打敗;另一個部分則是個很陰暗閉塞的角落,她把所有清醒現實的不可能情緒緊緊壓在裡面,告訴自己還有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晚上在老林回家時,林朝夕和他在招待所外的黃燜雞米飯店見面。

  她沒告訴老林自己在最近究竟在做什麼,老林也不會問。

  夜色中,老林迎著路燈穿過小巷而來,第一句話就是:「今天戀愛談得怎麼樣?」

  林朝夕呆在原地,本來強行調整情緒擺好的笑臉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老林為什麼會在別的父母都反對早戀的年級,鼓勵她追求愛情。她只知道,老林是真希望她能快樂。

  「爸爸你不要這麼直接,我也是會害羞的!」她仰頭嚷嚷。

  「那今天裴之的小女朋友感覺如何?」

  林朝夕:「……」

  老林顯然是今天進展順利,心情很好。逗完她,老林走進小飯館,破天荒要了雙份大黃燜雞米飯,配了兩瓶可樂,斥資36元巨款。

  看著父親很明顯輕鬆愉快的面容,林朝夕抽出一次性筷子搓搓。告訴自己別去想那些代碼要怎麼修改之類的事情,要高興一點,哪怕目前高興一點。

  「我們老林同誌今天重新做學生的感覺怎麼樣?」林朝夕找了個話題問道。

  「論文格式沒有大變化,不過有些證明細節還是比我們那時候要求得更嚴謹。」老林喝了口水,繼續說,「還有英文摘要。」

  「你英語不好嗎?」

  「我畢竟是很久沒用過了。」老林說。

  林朝夕原以為老林會繼續開玩笑,沒想到老林很認真回答他今天一天的收穫。

  想到老林剛才問她的問題,她刺啦一聲打開可樂罐,往杯子裡倒滿,說:「其實我今天,覺得很多事都沒有做好。」

  老林用笑著看她,想開口。

  她用眼神示意老林等等再說:「就是不太會談戀愛。」

  「仔細說說。」

  「雖然能陪在裴之身邊,我覺得自己還挺有用,但我根本幫不上他的忙。」林朝夕看著老林,「我或許能給他安慰,或許只是用給他安慰這件事自我安慰而已。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很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像對你的事,我也是這樣的感覺。

  林朝夕說得有些悲傷,卻聽老林忽然開口:「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談過戀愛。」

  「???」林朝夕震驚地道,「那我是怎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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