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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其它小說] [長洱] 天才基本法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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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8 11:34:43 |顯示全部樓層
第20章 貴賤

  林朝夕覺得,陸誌浩對章亮澎湃的單相思注定沒好結果,必須盡快掐滅在繈褓中。

  她拉過小陸同學,拍了拍肩,語重心長地道:「班長啊,章亮不是你能愛的人。」

  陸誌浩一臉「你說什麼鬼」,林朝夕一改之前嬉皮笑臉的態度,認真對陸誌浩說:「不要和章亮一起玩,他人不好。」

  她單獨拉開陸誌浩說話,所以其他同學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

  「你也認識章亮?」小陸同學懵了。

  林朝夕點頭,把那天她在架空長廊偶遇章亮的事簡要說給陸誌浩聽。

  她的教育理念(?)傳自老林,如果遇到什麼問題,應該把問題具體分析給孩子聽,隱瞞沒什麼意義,這並不是對陸誌浩的保護。

  陸誌浩聽到後面,臉皺得都起褶了:「我操,他才垃圾,等我下次見面揍丫的!」

  小陸中氣十足,教室窗都在震,所有視線唰地彙集在他身上。

  林朝夕輕咳一聲:「班長,好歹校級三好生,你注意文明禮儀啊。」

  小陸也覺得不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對其他人說:「看嘛呢,該討論的討論該回家回家!」官腔十足。

  「我回去就告我媽去,讓章亮媽好好教育章亮!」陸誌浩還義憤填膺。

  林朝夕搖頭:「孩子是父母的鏡子,還是專照缺點的那塊,你沒必要去說。」

  她說完,再次拍了拍小陸的肩,走回他們的討論組。

  剛才要不是陸誌浩打岔,他們早就已經討論完了。大家隨便聊了兩句,決定還是去中央公園打掃衛生,簡單乾脆,科學環保。

  林朝夕離開學校前還挺放心,想著這總不能再碰上章亮了吧。

  但她不曾想過,所謂命運,就是該發生的事情,一定會發生。

  當時,他們正站在公園管理處。

  週六來做雛鷹假日小隊活動的小組很多,但更多是暑假帶孩子來玩的家長。放眼望去,整座公園宛如猴山,到處充斥著小朋友們的瘋叫和笑鬧聲。

  為了統一管理和安全起見,公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提前把公園裡能做的活動都列成一張A4大小的表格,零零總總十幾項,已經有小隊過去完成的活動就被槓掉,輪到林朝夕他們時,表格裏只有三項工作剩下。

  清潔遊樂場設備、整理公園器材室,還有項最變態的,幫助公園工作人員組織夏季文藝節。

  文藝節在7月底,組織時間要整整一個月,夏天那麼熱,普通學生哪高興經常來公園活動。額,當然林朝夕除外。

  「好像都很累啊!」

  同組的女生看了眼表格,生氣地吼陸誌浩,「都怪你,選什麼下午,說要睡懶覺,都沒簡單工作了。」

  公園管理處分派任務的工作人員說:「小朋友,工作不分高低貴賤,艱苦的工作更能磨練你們的心性啊。」

  「清潔遊樂場設備,設備那麼多,我們幾個小學生幹不完啊?」陸誌浩苦哈哈地問…

  「今天下午五點半下班,之後有專門的清潔隊來,你們就打個下手。」

  「那要等到五點半啊!」陸誌浩扯了扯她,「不行我們得早點回去,今天下午指不定什麼時候出晉杯夏令營的名單。」

  林朝夕點了點頭,她也挺想第一時間知道入圍結果,於是她很不要臉地把手指向「中央草坪撿菸頭」的選項,問:「叔叔,我們可以和他們一起做這個嗎?」林朝夕負責分派工作的公園管理人員也震驚於她的無恥,想了半天,只說了三個字:「不可以。」

  林朝夕很為難,就在她想要不然去找老林開後門時,管理處的大門再次敞開。

  密集的腳步聲敲打在瓷磚上,啪嗒啪嗒的,是皮鞋聲音。

  她回頭,只見七八位身著統一西式校服的學生走進來,白襯衣系領帶,他們衣著筆挺,鞋面纖塵不染,正是實驗小學的精英小學生們。

  林朝夕很震驚,目光落在走在最前方的章亮同學臉上,你們這是來工作還是來擺拍的?

  不過,她反應很快,下一秒就敏捷扭頭,根本不去看章亮,而是沖公園管理人員做了個求求你的姿勢,問:「叔叔,那這兩個工作哪個簡單啊?」

  管理人員很拿她沒辦法,手指放在整理器材室上,輕咳一聲:「我們上禮拜剛整理過,其實這個最輕鬆。」

  「我們選這個了。」果然章亮已經走到她背後,搶先說。

  林朝夕猛地回頭:「還要臉嗎?」

  章亮裝出一副從沒見過她的樣子,很居高臨下:「你們還沒選吧,我們先選沒錯吧?」

  「你也知道我們先來的?」陸誌浩冷笑。

  小陸同學臉已經漲得通紅,不過肯定不是愛慕,拳頭攢得緊緊的,林朝夕很怕他痛扁章亮,趕忙將人按住「叔叔,我們是實驗小學雛鷹假日小隊的。」章亮對公園分配任務的工作人員說。

  「你就是哈佛小學也不行啊!」林朝夕很生氣,也同樣虎視眈眈盯著工作人員。

  「額……」工作人員左右四顧,看著他們兩撥孩子,有點犯難,「要不我帶你們去遊樂場看看吧,其實打掃器材挺輕鬆的,不用你們爬上爬下的,就是要晚點才能回家。」

  ……

  公園,遊樂場。

  大樹下,有群同樣參加雛鷹假日小隊活動的孩子在乘涼,其中有個滿頭捲髮的小男生,他名叫花捲,和著名面點同名同姓。

  下午午睡時間後,遊樂場已經沒有上午那麼多人了。大部分家長都帶著孩子在玩旋轉木馬或者小火車一類的輕鬆活動。

  花捲手上套著紅臂章,他們這組人今天來得不早不晚,最後挑了一個在遊樂場幫助工作人員疏導人流的工作。現在天熱,他的項目已經沒人玩,他就枕起手臂睡在躺椅上,看向遠處在旋轉木馬邊工作的裴之。

  裴之同學正一絲不苟指揮下來的遊客往出口走。

  原先站那個位置的工作人員躲在操作室休息,就裴之一個人還在工作,還明顯乾得很一絲不苟。

  他指揮下木馬的大人往出口走,耐心地給想找廁所的人指路,還幫家長扶著旋轉木馬上的小寶寶,好讓家長拍照,喂你自己明明還是個小學生啊!

  花捲忍不住吐槽。

  雖然裴之工作認真,可花捲非常清楚,裴之根本沒認真在做這些事情,這人就這樣,彷彿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沒什麼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裴之從來不選擇出頭,明明天賦出眾,智商高到令人髮指,可做什麼事情都點到為止,既顯得合群,又顯得不合群。

  因此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一個小組,最後說服對方的理由還是他說「你這次不來夏令營結束就沒時間了」。

  異常艱難。

  花捲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剛想開口喊「裴之」,就聽到遊樂場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

  林朝夕曾在學校實習過,很清楚孩子間的個體差異。

  有人十二歲還保持三四歲的純真天性,也有人十二歲時已經像個成熟而充滿戾氣的社會人,這往往和家庭有關。

  比如現在,她看著章亮同學和他用手機打電話叫來的母親,更確定。

  章亮媽媽穿著在那個時代非常摩登的時裝,紅色高跟鞋,打著一把同樣顏色的嫣紅陽傘,林朝夕認出她背的包是C開頭的奢侈品牌。

  她拿和章亮同款的諾記手機,走到他們面前,掛斷電話,直接問:「請問哪位是中央公園的工作人員啊?」

  那位帶他們來參觀的工作人員叔叔只好上前一步,有些尷尬的說:「是我。」

  章母換了個語氣,一下子客氣起來,說:「您好,今天辛苦您了,大熱天還要帶我們孩子,我們章亮給您添麻煩了。」

  「應該的,這也是我的工作。」

  「我也是剛聽說,這兩隊孩子都在搶活幹,很不對,我剛才已經在電話裡批評過我兒子了。」她頓了頓,語氣依舊謙和,「不過您看,我們這邊孩子都是名校學生,整天學習,也嬌氣,打掃器材這種活讓他們幹真的太辛苦了……」

  林朝夕抿著嘴,看著章亮母親,言下之意是他們這組人學習不好,皮糙肉厚,可以幹粗活重活。他們帶隊的是陸誌浩奶奶,老太太很老實巴交,但也能聽出話裡的鄙夷意味,卻不知該講什麼反駁。

  林朝夕剛要開口,只聽見旁邊傳來很正義的聲音:「章亮媽媽,你很過分啊!」

  她嚇了一跳,不知他們兩組人旁邊什麼時候多了個戴紅臂章的小學生。

  她定睛看去,只見對方一頭捲髮,眼睛是淺褐色,很可愛。

  「這位小朋友,大人在講話,你要注意禮貌啊。」章亮母親仍保持克製。

  「哦,那我不注意又怎樣啊?」捲髮同學反問。

  章母被反噎住,估計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小學生,林朝夕簡直要鼓掌。

  「花捲,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經過,誰讓你隨隨便便插嘴。」章亮冷著臉說。

  章亮喊出花捲這個名字時,林朝夕噗嗤一聲笑了,這也太符合人設了。

  「喂,我在幫你你還笑!」花捲很不滿。

  「好啦,謝謝你。」林朝夕很爽快地衝對方說,「事情經過很簡單,就是能做的活動只剩下清潔遊樂場和整理公園活動室,我們先來的,他們不講理插隊,想把我們推來幹清潔工作,理由是,他們是名校學生不能乾重活。」

  「他們太過分了!」花捲和她一搭一檔,「就這還名校學生?」

  「嗯。」

  「我羞於與他們為伍!」花捲義正辭嚴。

  林朝夕又笑,對章亮母親說:「阿姨,其實既然我們是來幫助公園的,那麼想偷懶這件事就不對,如果剛才您和您的兒子能很和氣的商量,我們並不是不可以來做清潔器材的工作,可惜您但您剛才說的話實在羞辱到我們,抱歉我們不能讓。」

  「是啊,阿姨,老師都教育我們要學會尊重其他人。」花捲也補刀。

  聞言,章母臉上已經沒有虛偽的笑容,臉上常掛的精緻面具裂開了一道縫隙,底下完全是冷的。

  這時,一直沉默的章亮同學終於開口了:「學生沒有高低貴賤?」

  「是的。」

  「但腦子有吧?」章亮說。

  林朝夕皺眉,只聽章亮繼續道:「來玩個遊戲,我來證明你們做清潔工作很合適,因為你們就是智商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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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0:22: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21章 取子

  林朝夕覺得章亮這孩子思想很有問題,不過那個時代確實有陣有唯智力論的思潮,各種智力開發班層出不窮,甚至還有能開發兒童大腦的氣功大師,三萬塊一療程。而且看章亮高高在上的母親,章亮有這種想法倒也不奇怪。

  別人宣戰,她總要應戰,想了想,林朝夕回敬了章亮三個字:「你找死。」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章亮同學的戾氣,她只是隨口一說。

  「你好囂張!」花捲同學在旁邊讚歎。

  「沒有啦,是他之前對我說『你找死』的。」

  「那你豈不是更囂張了!」花捲更加大聲讚歎。

  林朝夕看章亮,囂張歸囂張,但要說真有把握戰勝章亮?

  其實吧,沒有的。

  畢竟在她來的時候,小學生都能上王者,那麼這個時代小學生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於是她搶先很無恥地問:「要做一套韋氏兒童智力測驗嗎,比比誰智商更高?不然瑞文推理測驗也行。」之前她出智力競賽題,專門看過這方面的內容,簡單來說就是看過答案。

  章亮很明顯沒聽過這些,他只是沉默地蹲到地上,開始撿石子。

  一塊碎石帶恰好在遊樂場門口蜿蜒,踩上去嘎吱作響,章亮撿了一些,交到同伴手上,然後繼續。

  林朝夕不明白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既然是章亮提議玩的遊戲,她只能等對方出招了。

  花捲捅了捅她,小聲地道:「你要被陰了。」

  「啊?」

  「他玩這個超厲害的。」

  「什麼和什麼?」

  說話間,章亮又撿了一把石子,如此重複三次,他和他的同伴帶著石子,默默走到公園遊樂場的休息區。

  香樟樹下有好幾張石桌石凳,一些家長帶著孩子在休息吃零食,其中一張空著。

  章亮捧著石子過去,在那空石桌一邊坐下。

  風吹過,他彷彿要和她開枰對弈,架勢很足。

  林朝夕蹙眉,不知道章亮葫蘆裡賣著什麼藥,卻只能跟著章亮,坐在對面。抬頭,有一瞬間,章亮眉眼上挑,目光得意,彷彿勝券在握。

  眼神一閃而逝,莫名其妙地,林朝夕感覺有點不好。

  他們坐下後,嘩啦一下,兩組人都圍了過來,分別站在他們兩人身後,將石桌邊擠得滿滿噹噹,形成兩個半圓弧,打群架正好。

  小朋友湊到一起,又開始吵。

  「我靠你們過線了啊,到你們那邊去。」花捲喊。

  「你才走開呢。」章亮的同學說。

  「下棋嗎?」林朝夕問。

  和章亮一個小隊的學生中,已經有人露出看戲的目光,嗯,當然還有點看鄉巴佬的意思,彷彿她不知道這個遊戲很不應該。靠,林朝夕簡直想穿越回去把王者農藥拍他們面前。

  「規則如下。」這時,章亮開口,壓過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音。

  四周霎時安靜。

  章亮抬手,從右手邊的石子堆中,取出17枚,在桌上依次排下。

  「17顆石子,輪流取子,每人只能取1到3顆,不準不拿,拿到最後一顆棋子者為勝。」

  他們邊上是顆小樹,樹蔭篩下陽光,桌面是張牙舞爪的枝丫陰影,唯有小石子突兀立起。

  林朝夕瞬間明白這個遊戲,取子問題,小學奧數常考,章亮出的這個題好像也簡單過分了,它是小學三年級奧數的內容。

  林朝夕並沒有掉以輕心,取子問題看似簡單,但如果她沒記錯,「在一堆總數為M的物品中輪流取物,規定每次只能取N個數」,這是巴什博奕的內容。

  巴什博弈並不複雜,有必勝策略,聯繫到之前花捲說的話,章亮必定是學過這一內容、掌握必勝策略才有自信吊打他人。

  林朝夕舔了舔嘴唇,看桌上的石子,講真巴什博弈具體內容她忘了,但類似兩人對戰遊戲,優勢肯定和取子先後有關。

  「誰先?」她問章亮。

  「扔硬幣?」

  林朝夕笑:「輪流吧,第一輪我先。」

  17顆石子計算很簡單,每次只能取1-3顆,如果最後剩下4顆,下一輪出手的玩家必輸,依次類推,搶到必勝點,剩給對方4、8、12、16顆,即勝。

  章亮沒說什麼,點點頭,非常大度。

  她抬起手,取下1顆,石台上剩16顆石子。

  只是這一下,她就已經必勝無疑,她再抬眼看章亮,她對面的章亮同學下圍棋似的,非常裝逼地緩緩抬起手腕,拿走一、二、三顆,檯面上剩13顆。

  林朝夕取1,剩12。

  章亮取3,剩9。

  林朝夕取1,剩8

  章亮取3,剩5。

  林朝夕取1,桌上剩下4顆,章亮已經必輸無疑。

  林朝夕沒有再取,而是放下手,看向章亮。

  章亮也同樣沒有說話,與她同時停手。雖然沒取完,可就算數學不好的孩子都能看出她贏定了。

  短暫停頓後,陸誌浩大聲喊道:「1比0!」

  「我靠我靠,你贏了!」花捲同學不知從哪裡伸出的手,給她重重捏了兩把肩。

  她身後紅星小學的小朋友們沸騰了,歡天喜地地喊了起來。

  特別好事的人不知從哪裡掏了塊紅磚,在水泥地上大大寫了1:0兩個字。字體歪歪扭扭,很具有嘲諷意味。

  章亮身後的學生都低著頭不說話,被對面吼得臉上有點難堪。

  一邊熱烈另一邊卻冷如冰窖,對比太鮮明。附近不少路人都朝他們這裡投來好奇目光,先是看,隨後邁開腳步走來。

  和其他人不同,雖然獲勝,林朝夕卻沒有任何獲勝的愉悅感,因為在她對面,章亮同學還是很平靜,帶著種穩操勝券的算計感。

  她太清楚,以章亮同學讓隔壁學校老師都要吹噓的數學能力,他當然知道這輪自己必輸,卻不氣憤懊惱,這不正常。

  輕緩的高跟鞋聲響起,章亮母親趾高氣昂從後面走來,刷地撐開陽傘,粉色光暈籠罩下來。

  章亮緩緩抬頭,咧開嘴,對她笑了起來,笑容中藏不住的得意:「那熱身結束,正賽開始。」

  下一秒,章亮五指張開,刷地推向右手邊石子小山,瞬間,小石子嘩啦滾開,一些在桌上一些已經掉下,並完全在桌面鋪散開,「每次只能取1到5顆,拿到最後者勝,開始吧!」

  林朝夕猛地看向檯面,那裡有零零總總大小一百來顆石子,密密麻麻,宛如星子。

  「我靠章亮你個垃圾,你撿的石子,誰知道一共多少顆。」花捲也感到情況不對,大喊道。

  「準確估算總數是基本技能,我沒數,你不相信,可以撿石子放上來。」章亮說的很快,他甚至沒看花捲,很不屑一顧。

  章亮說的沒錯,這是真刀真槍的比試,而他已經知道必勝法則,沒必要耍小聰明。

  那麼現在,她也不能再油滑避退,她點頭,爽快地拿起3顆扔在地上。

  就在她點頭剎那,花捲已經風一樣跑走,可能去撿石子了,她身後響起同學的零星抱怨聲,已經有人開始說章亮不要臉欺負人。

  章亮才不會屈尊在意那些抱怨,只說:「變規則,每次只能取4顆,獲勝條件不變。」他說完,迅速拿起1顆扔掉,又說,「下一輪,你也可以變換規則,最多不超過5顆。」他補充了四個字,「公平起見。」

  最後四字充滿高高在上的嘲諷意味,林朝夕一瞬間慌亂,剛算好的所有又被打亂,她強迫自己冷靜,讓大腦飛速運轉,在點數石子的同時計算獲勝點,同時給對方變換規則打亂節奏,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智力測驗,這是不講道理的比賽。

  她穩了穩氣息,對章亮說:「不對,我們無論誰搶到獲勝點,下一輪都會被打斷,沒意義。」

  「你居然知道?」章亮很意外。

  「我知道。」林朝夕覺得這孩子真的哪裡都討厭。

  「擊鼓傳花。」章亮指向遠處,說:「那個停下的時候,停止換規則。」

  風傳來致愛麗絲的音樂聲,很輕,是鋼琴曲版本,林朝夕順著他手指方向回頭,看到了糖果色的旋轉木馬。粉色的藍色的白色的,小木馬伴隨音樂起起伏伏,送來孩子們的歡笑聲。

  林朝夕有一瞬間晃神,在木馬邊,她看到了她剛剛才認識的捲髮朋友,也在那裡,同時看到裴之。

  花捲正扯過裴之在說什麼,在那瞬間,裴之也向這邊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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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0:22:2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2章 滅她

  很多瞬間都會有相似的重合感,比如現在,喧嘩消退,只剩下起起伏伏的旋轉木馬,當然還有裴之的目光。

  說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但林朝夕覺得裴之簡直像最好的鎮定劑,她瞬間如冷水潑頭,不再慌亂。

  她回頭看著章亮,當然可以對章亮說,我不玩了,每次都是你定規則,你知道必勝策略,你在耍我。但這沒意義,就算章亮確實在陰她,用更充足的知識吊打她,但不玩就等於認輸。

  林朝夕迅速看向面前石桌,在點數石子數量的同時,她沒有變換任何規則,只是拿著一顆石子捏在手裡,然後看章亮。現在的規則是取1-4顆,獲勝點為5的倍數。

  所謂的輪換規則,只是讓這個遊戲看起來超越常規的複雜,冷靜下來,她意識到,無論規則如何變化,她要做的和數17顆時沒太大區別。1.確定總數;2.找到獲勝點。

  周圍的聲音驀地消失,鮮豔的公園景色消退,只剩下清晰的石台和上面的小石子,無論章亮說什麼她都不需要在意,首先是總數,林朝夕再次告訴自己。

  5、10、15、20、25……

  對面章亮又說了什麼,像是變了規則又或者是純粹刺激她,林朝夕根本沒有去聽。

  210、215……

  229顆,她在確定數字的同時抬頭,遠處旋轉木馬還未停下,樂曲輕柔,孩子笑靨如花。

  花捲正握著石子狂奔而來,裴之走在他後面,一步、兩步……

  她拿起1顆石子扔掉,再對章亮說:「1-3顆。」

  228顆,現在的局面變成後手必勝,在此規則下章亮無論如何取子都必輸。

  章亮終於愣住,小少年一直高高在上的驕傲面孔上有一絲裂紋,他知道她已經把石子數完,而且已經充分掌握這個遊戲的必勝規則。

  像你這種白癡怎麼可能這麼快,章亮同學的意思大抵如此。

  章亮直接取走3顆石子後說:「4。」

  林朝夕取1,剩224,報數:「3。」

  章亮報「5」,直接取走2顆。

  ……

  漸漸的,他們依次交替,不斷變換規則,越來越快,力爭攪亂對方節奏。

  林朝夕取2,報「5」。

  章亮取3,報「3」。

  掌握規律後,所有策略都變成簡單的簡單的減法和乘除法速算,確定總數,確定取子 1的倍數,將這個倍數留給對方,這就是巴什博奕的必勝策略。

  之前她做的所有的速算訓練終於體現出作用,即在緊張時也保持頭腦清醒,看到數字規律,簡化運算。

  周圍,好奇的圍觀人群越來越多,見他們玩的既非五子棋亦非跳棋,都紛詢問他們在玩什麼。陸誌浩在給一個阿姨解釋規則,花捲本來很焦急,現在他早將要放進來的石子扔掉,嘚瑟地挑釁對面的人。

  而裴之,林朝夕知道裴之已經在被花捲拉入紅星小學的陣營,她覺得很安心,只是這次,應該不需要他了。

  「3!」突然,章亮先大聲喊道,再拿走3顆石子。

  他這聲顯然非常大,已經超越平時語調,甚至有些破音。

  周圍霎時靜下,然而旋轉木馬沒有停,致愛麗絲也沒有停,周圍蟬鳴如熱浪般席捲而來。

  林朝夕這才抬頭看了眼章亮,不知何時開始,章亮同學額發濕了,在母親粉色陽傘光暈下,他臉上被蒙了層充滿脂粉氣的顏色,眼神也是紅的。

  林朝夕一瞬間看穿他的想法:「是不是還想提升難度?5以內太簡單了,15以內?」

  章亮目光中有瞬間的慌亂,可能從未在速算方面輸過,他甚至有些不敢應答。

  但他身後,實驗小學的孩子們已經七嘴八舌喊起來。

  「章亮加油。」

  「快滅她!」

  「別讓她太囂張了!」

  「可以。」終於,章亮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然而林朝夕只是看著她面前的男孩,卻不再取子,她的雙手放在腿上,完全沒有再碰過桌面。

  遠處糖果色的旋轉木馬已經很明顯開始降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旋轉木馬最終停下的那一瞬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坐在石桌前的女孩始終沒再取子,更沒有再向之前那樣變換規則,她很安靜,像座石雕,像同樣在等待什麼。

  「你在幹什麼!」章亮一巴掌拍向桌面,慌亂質問道。

  「我啊,我在等它停。」林朝夕指著遠處的木馬說。

  「你違反規則了,你作弊!」男生的聲音已經顫抖起來。

  旋轉木馬的轉速越來越慢,章亮的話在周圍激起一陣質疑,很多人都在問到底怎麼了。

  「我沒有。」林朝夕只說了三個字。

  所有孩子大人都面面相覷,不清楚究竟怎麼了,有人開始點桌面剩下的石子數,也有人給旋轉木馬倒數。

  八、七、六……的倒數聲越來越響,致愛麗絲的鋼琴聲也幾乎越來越輕。

  「到底怎麼了?」花捲也慌了,他拉過裴之問道。

  男生目光隨意落在石桌上,隨後落在女孩臉上,風吹起她的鬢髮,髮絲飛揚。

  「她已經贏了。」裴之說。

  林朝夕身後,裴之清淡的聲音響起。

  像在預示什麼,在裴之判斷結束的剎那,遠處的旋轉木馬也終於吱呀一下停住。家長和孩子們從木馬上蜂擁而下,石桌周圍看比賽的小朋友們也同時炸開花。

  「林朝夕贏了嗎?」

  「我靠她贏了、她怎麼贏了?」

  「班長你說!」

  紅星小學的孩子們紛紛問道。

  陸誌浩被推了一把,「別動我還在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桌上剩餘的石子數,想了一會兒說,「現在剩下81顆,規則是1-3顆,這把照理輪到林朝夕取石子,那麼她只要拿1顆,就……真的……贏定了?」

  陸誌浩說一開始說時候有些不確定,但講到最後已經非常興奮。

  是的,就在剛才,章亮喊出「3」後,取子出現失誤,直接將局面推到了後手必勝,也就是說,把勝利的機會讓給她。

  她再不需要再做任何變換,她要做的,只是安靜地等待木馬停下。

  「林朝夕,你很不錯!」陸誌浩吼道,林朝夕被她重重拍了記肩,差點吐血。

  聽到這話,她身後紅星小學的朋小朋友們都都沸騰了,小朋友們嗷嗷尖叫,周圍其他大人小孩都也都被這氣氛感染,甚至有人開始鼓掌。

  而在石桌另一邊,被他最看不起的陸誌浩指出勝負,章亮臉上終於現出壓製不住的怒火,他拍桌而起,喊道:「有你什麼事,肥豬!」

  章亮發難後,他身後所有實驗小學的小朋友們都開始吱哇亂叫。

  「她肯定作弊了!」實驗小學。

  「作你大頭的弊啊!」紅星小學。

  「章亮說你作弊你肯定作弊了!」實驗小學。

  「你們章亮了不起嗎,還不是算輸了!」紅星小學。

  「因為她作弊!」實驗小學。

  「你瞎說,林朝夕的手明明就一直在下面,要作弊也是你們作!」紅星小學。

  小孩子們推推搡搡,越來越朝中間擠,就差點要打起來。

  「擠什麼。」

  「不許吵架!」

  章亮母親撐傘站在中間,已經開始慌亂的呵止所有靠向她的孩子。

  「我作弊在哪裡?」這時,林朝夕終於開口。在她提問的剎那,周圍暫時肅靜,甚至臉章母也停了下來。

  章亮高高站著,身邊是他撐傘的母親,然而此刻,章亮同學神情緊繃、臉色僵硬,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話。

  章亮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林朝夕搖了搖頭,說:「我沒有作弊,這是由你製定的,公平比賽。」

  章亮握著拳頭,仍舊很不服氣。

  「你說我作弊,是因為你潛意識裡認為不可能有人會戰勝你,你輸了,所以很不服氣。」林朝夕坐著,仰頭看他。

  「你總認為你最聰明的,你學校好、家室好,所以看不起別人,但實際上呢,這個世界上永遠有比你聰明的人,永遠有比你強的強者,你與其在碾壓天賦或者僅僅是家庭不如你的人上尋求快感,不如抬起頭看看那些比你更強大的人,試著仰望那些人、追逐人類歷史上無數天才的腳步,那才是真正的快樂,遠比鄙視弱者,要快樂得多。」

  林朝夕說完,周圍的大人小孩都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著她,全場寂靜。

  她才突然覺得有點糟糕,這幾句話好像不應該由小朋友說出來,但剛才的事情真讓她想起在星空下矮門前老林說的那些話,實在有感而發,不由自主就開始燉雞湯。

  老林可千萬別在,林朝夕迅速回頭轉了一圈,不遠處樹下,黑皮的老林正叼著煙看她,我靠還真的在!

  林朝夕非常尷尬,低頭,假裝沒看到、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所幸章亮媽媽很給力,迅速打破場內肅靜氣氛,她尖聲道:「我的兒子我會教育,還輪不到你一個野丫頭來插嘴!」

  章母冷冷地說道,拉著章亮就走。

  謝天謝地,感天動地!

  林朝夕鬆了口氣,可就在這時,花捲同學切到章亮身前:「輸了就想走?」

  「你想幹什麼!」章亮喊。

  「和你算筆賬。」花捲湊上前,拽住章亮衣領,「你剛才叫我朋友肥豬的事怎麼算啊?」

  等等,你們什麼時候是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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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騙子

  太陽火辣辣,花捲小朋友很有當大哥大的潛質,凶悍,拽住就不鬆手。

  「他難道不肥嗎?」

  「靠你再說一遍。」

  「肥~豬~」

  孩子們互相對罵,你指我我指你,原本已經緩和的局勢再度激化。

  林朝夕拍桌而起,說時遲那時快,花捲一拳揍向章亮同學面門,章亮媽媽驚呆了,高聲尖叫,並揮舞手中的包、陽傘,要砸花捲。

  林朝夕想往那邊沖,來不及……

  突然,一陣電子音尖嘯而起,聲音高且銳利,林朝夕下意識摀住耳朵,但她突然想起,好像上次心算王時,也有這麼個聲音,擴音喇叭的聲音。

  老林!

  她勉強睜眼沖聲音源頭看去,果然,老林提著擴音喇叭,穿一身管理人員製服,正在草坪上,懶洋洋走過來。

  他不知怎地把喇叭一撥,喇叭停止尖嘯,「祝你生日快樂」的音符一個個往外跳,伴著老林叼煙的模樣和灑脫的位,很嘲諷意味。

  兩邊小朋友都被這個大叔鎮住,就呆滯看他。

  老林把煙塞按一旁小兔子造型的垃圾箱裡,看了看地面上1:0的大字,問:「誰~讓你們亂寫亂畫的啊?」

  「他們弄的!」實驗小學的小兔崽子們告黑狀非常快。

  「哦,等下弄乾淨。」老林隨便說了一句,轉身就要走。

  這時,不知誰又推了誰一把,小學生們又推推搡搡起來,花捲趁機踹了兩腳章亮。

  「還打呢?」老林沒轍,又回頭叫停群毆。

  林朝夕簡直懷疑老林後腦勺長眼睛,他回頭時,章亮正好要推開花捲。

  她指著章亮就說:「管理員叔叔,他輸了罵人還打人!」

  老林也愣,沒想到她第一改口快,第二告黑狀真心黑。

  「這麼有精神。」老林笑,「不如叔叔帶你們做數學題啊?」

  林朝夕估計,老林說這句話,是想看到小朋友們高喊「不要」、「不要」四散逃開,但可能她和章亮這盤玩得太拉風,激發了孩子們學習數學的興趣(?),在場無論實驗小學、還是紅星的小朋友,都眼巴巴看著老林,像在等他出題。

  老林叉腰,手提擴音喇叭,和小朋友們面面相覷,場面一度尷尬。

  「叔叔,什麼題目啊?」林朝夕的好班長陸誌浩小朋友,很給力地問道。

  「什麼什麼題目?」

  「切,他是個騙子。」實驗小學陣營有人喊,「什麼都不懂。」

  老林可能也是第一回被人在數學方面喊什麼都不懂,體驗新奇,他反而站定,在風中享受這種身懷絕技居高臨下的快感,簡直變態。

  「你覺得他們厲害嗎?」吹了會兒風,老林才垂眸,問。

  「厲害啊!」小朋友們異口同聲。

  「厲害個屁。」

  老林同誌走兩步,坐到她剛坐的位置上,把桌上85顆石子撥到一邊,排出9顆來,問:「就是基礎減法乘除法速算題,怎麼個個都不會,巴什博弈都沒聽過現在小學數學到底在教什麼。」

  老林邊吐槽,邊說:「那邊那個要走的同學,過來,坐這。」

  他點了自己對面、也就是剛才章亮坐的石凳。

  林朝夕覺得奇怪,東張西望,才發現老林在說誰。

  休息區邊上,只有一個穿運動服的男生背對所有人,準備朝旋轉木馬走去。

  正是裴之。

  「裴之,這個吹牛的管理員大叔叫你過來! 」花捲大喊。

  裴之還在走,假裝沒聽見。

  「你不過來本組長不給你這次雛鷹小隊活動敲章啊!」花捲再喊。

  裴之同學的身影一下頓住,他回過頭,沒法再裝聽不見,只能乖乖走過來,坐下。

  他微低頭,額發遮住點眼睛,看上去很平淡無奇。

  「我告訴你我同學超厲害!」

  林朝夕被花捲很激動揪住。

  我告訴你我爸爸也很厲害……林朝夕很想這麼說,但,她看著石桌兩邊,安靜坐著並看起都很普通的兩個人,卻不敢打包票。

  刺激,太刺激了啊!

  「簡單來說,這種兩人回合製遊戲,統稱為組合遊戲,組合遊戲有幾個特點,一、兩個玩家;二、輪流操作……」老林邊說,邊指了指自己與裴之,介紹定義,並做演示,「來,這位朋友,拿起一顆石子。

  裴之抬手,取子。

  他沒什麼大反應,就這麼坐著,只是在老林讓他動的時候,才跟著操作,不說話,也不搶風頭,除了坐姿筆直,手腕比章亮白很多以外,很不引人注意。

  老林介紹完定義,開始從最簡單的石子個數開始,講解原理,雖然他一直都是種高高在上我勉強講給你們聽的語氣在說話,可正是這種態度,反而激起孩子們不服氣的精神。

  「有沒有小朋友知道,這麼多石子,我先取,我想贏的話,要製定怎樣的規則啊?」

  「4顆!」

  「不對是3顆!」

  「你們行不行?」老林拖長調子問。

  「3、就是3!」有個孩子直接湊上去,把老林撥開,和他對面的人取石子。

  「噢。」

  老林還使壞,把一顆故意悄悄放進去,然後被小朋友揪出來,被吼了一臉口水。

  「我看看你們仔細不仔細,這麼激動幹嘛?」

  他實在太壞了,每提出什麼問題,多的是人搶答,小朋友的臉都被曬得紅彤彤,額頭都是汗,爭搶得非常激烈。

  現在氣氛很好,甚至還有家長帶孩子過來聽,林朝夕看著那些毛茸茸的小黑腦袋,退了兩步,把位置讓給另一個小孩,站在到人群最外圍,在樹蔭裡蹲下。

  她才想起還有章亮。

  章亮沒走,也和母親站在人群外圍和另外兩個同伴說話,應該是想叫其他人一起去做雛鷹假日小隊的活動,可沒想到實驗小學那幫小兔崽子好幾個都被老林吸引過去,沒人理他們。

  章母居高臨下地瞥了她一眼,忽然,像是手機震動,她趕忙打開包,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眼神興奮,卻沒急著接起。

  她推了推章亮,指著電話:「亮亮,夏令營名單應該出來了!」

  她聲音很響亮,又恰好卡在老林說話的停頓點上,所有孩子都下意識看她。

  章母備受矚目,她慢悠悠接起電話,口頭卻非常殷切:「哎哎,馮主任您好。」

  「怎麼會、怎麼會,您這麼大忙人親自打電話來。」

  「哦哦,夏令營名單出來了是嗎?」

  「我們亮亮這次考得不錯是嗎?還是要謝謝您啊。」

  「滿分?」

  章亮身邊當然也有他捧哏的小跟班,趕忙推了推章亮:「天哪!你太厲害了!」

  能和章亮玩在一個小組裡的孩子成績都不差,聽到是晉杯夏令營選拔成績出來,都唰地離開石桌前,蜂擁到章母面前問:「阿姨,能幫我問問嗎?」

  「阿姨,還有我、還有我,馬登登、馬登登!」

  章母被學生們圍在中間,很享受被小孩眾星拱月地待遇,她按了按手,示意所有人安靜,比了個「我問問」的口型,然後對電話裡的人說道:「馮主任,真不好意思麻煩您,我這裡還有幾個孩子,能幫他們一起問問成績嗎?」

  「哦哦,您讓秘書發給我是嗎?實在太謝謝您了。」

  章母掛斷電話,指腹輕敲手機,很得意,她鼓勵似地摸著章亮的頭,並多所有實驗小學的孩子說:「等下活動玩,阿姨請大家一起吃和田居的日料,就當給亮亮慶祝了。」

  「好棒!」

  「萬歲!」

  實驗小學那邊,學生們歡呼雀躍,彷彿於有榮焉。

  而石桌邊的氣氛則有些平靜,只有花捲默默開口:「你們也參加考試了吧,不想知道成績嗎?」

  「反正考都考完了,該怎樣怎樣,這麼著急知道成績幹嘛。」陸誌浩正在取子,老林這次出的題有點難,他很不耐煩地揮開花捲的爪子。

  「那你呢?」花捲轉頭問她…

  林朝夕嫌天太熱,蹲在一塊樹蔭裡,仰頭道:「我肯定能考上啊,這有什麼疑問嗎?」

  花捲小朋友「靠」了一聲:「你果然囂張!」

  石桌前,老林問裴之:「你去參加考試了嗎?」

  林朝夕聽到了這話,一開始熱暈了沒在意,三秒後才蹭地站起,為什麼不問我問裴之啊你?

  裴之被他熱切的目光注視,只能點了點頭。

  「那要不要我們也慶祝下?」老林說。

  林朝夕聽著更生氣了,跨步走過去,剛老林點名裴之她就覺得不對頭,什麼鬼,為什麼這麼在意裴之!

  爸爸我才是你的女兒!

  老林的聲音不再隨意,反而認真起來:「在組合遊戲中,有一種頗為特殊的變形,被稱為Nim遊戲,它看似簡單,卻在博弈論中的諸多模型中有重要地位,極其經典,想試試嗎?」

  裴之終於抬眼看老林,像也感受到老林的認真態度,他也點了點頭,說:「可以。」

  裴之只說了兩個字,可比章亮囂張了無數倍。

  老林笑,他將面前原本只有一堆的石子分成兩部分:「勝負規則如下,從若乾堆中取石子,交替從任一堆中取出一定數量石子,最少為1個,取到最後一顆者為勝。」

  突然,實驗小學那群人開始嗷嗷叫起,章亮母親收到名單短信,所有人都吵吵嚷嚷。

  「阿姨我。」

  「我呢我呢?」

  「別急別急,名單還沒發完,還有條短信。」

  這邊,老林簡要說明規則,問裴之:「明白了嗎?」

  裴之點頭,問:「我先嗎?」

  老林:「講不講道理,你這麼聰明,難道不應該我先?」

  裴之沒動手,只是說:「那重來一盤吧。」

  「好啊。」

  林朝夕已經又站到石桌邊,她左看看又看看,沒明白怎麼回事。不過從這兩人重新撥石子的動作和剛才的反應,林朝夕推測,剛才那局先後手和勝負已定,所以這兩人決定重新開始了。

  還是不是人?

  「林朝夕?」

  忽然,她遠遠聽到有人點了她的名字,下意識看了眼,喊她名字的女生很快轉頭,一臉做錯事的樣子。實驗小學的人擠在一起切切私語,像在說。

  「真是她啊。」

  「她也進了啊。」

  原本實驗小學高亢的氣氛漸低落,章亮臉更臭了。

  隱約中,她還聽到「陸誌浩、裴之……」的名字,最後,好像還有人在說「花捲」。

  花捲小朋友早就在那邊臥底,偷看完名單,其無恥地跑回來,東推西撞:「哇,你們考取了,不高興嗎?」

  他們所有人都為站在石桌前屏息凝神,就花捲一個人瞎激動。

  「你安靜點。」林朝夕勒住他,讓他冷靜。

  若乾堆中取石子,和一堆的情況又很不相同,現在桌面石子數已經變成五堆。

  3/5/7/19/50,裴之取子。

  這個遊戲肯定隨著數字和堆數不同有必勝策略,林朝夕也在計算,然而她還沒計算到第二步,裴之已經在50的那堆中,取出28顆。

  老林繼續加石子。

  後來,老林和裴之實在很快,取子速度後來已經跟不上他們的計算速度,老林乾脆將桌上的石子全部推掉,從地上撿了塊紅磚塊,在石桌上刷刷寫了三個數字,代表三堆石子中每堆的個數。

  裴之也撿了塊碎的紅磚塊,在檯面上也寫下三個數字,代表他取走後剩下的三堆石子個數。

  老林也繼續寫下去,一局結束又是一局,桌面上的數字越來越大,但能很明顯看出,老林總是比裴之快一些。

  「叔叔不是說不能亂寫亂畫嗎?」花捲弱弱地問道。

  林朝夕:「要你管。」

  到最後,兩人甚至都放棄手寫。

  「1203、351、9901……誰勝、我先手。」

  一串又一串數字報出,老林時而詢問規則,時而又讓裴之判斷先手勝負,這些聲音,時而又和裴之進行交替報數,一問一答,他們聲音都不響亮、甚至可以說很輕,卻格外專注。

  林朝夕的計算速度早就根本跟不上,她只是能從兩人的表情上判斷勝負。

  老林依舊氣定神閒,裴之臉上雖然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動,但他很明顯,慢了一些,並且,他也越來越慢。

  終於,一局結束,裴之先停了下來,他看著老林,沒有說話。

  陽光已經沒有正午時的溫度,變得溫柔,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老林笑:「你絕對比我聰明,卻也絕對比我慢,你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嗎?」

  裴之搖頭。

  老林:「那你想知道嗎?」

  石桌對面,男孩將手搭在桌上,目光明亮,很難得地,點了點頭。

  ……

  後來。

  後來那天,還是他們留下來做了遊樂園的清潔工作,因為老林帶裴之和他們一起,重新學習了一種新的遊戲。

  他們最後留下來一起打掃遊樂場器材。

  整理休息區啦、擦拭欄杆啦、掃地啦……

  夕陽越來越紅,把雲都染成粉色。

  林朝夕也不知道老林在裴之身上發現了什麼,講真,那個層面的交流,對她來說彷彿隔著一層霧或者一座山。

  或者是天才對天才的惺惺相惜;或者是裴之讓老林看到曾經的自己;或者,只有裴之這樣的人,老林才覺得值得去教。

  林朝夕也搞不明白。

  她們站在空無一人的遊樂場門口告別。

  「那麼夏令營見啦。」花捲衝她揮手,還眨了眨眼,臉蛋柔嫩,看上去很好捏。

  「嗯。」林朝夕就伸手捏了一把。

  「夏令營裡一起毆打章亮啊!」花捲笑。

  「他沒那麼重要啦。」林朝夕和陸誌浩站在一起,對花捲,還有裴之說。

  裴之點了點頭,很難得地說:「再見。」

  「夏令營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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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學

  綠洲基地在太陽湖畔,佔地約100公頃,是安寧市為豐富中小學生課餘生活而修建的素質教育基地,共有生活實踐區、野外體驗區、教育活動區和集體宿舍5大區域,能讓孩子們在學習之餘,體驗大自然,參與豐富多彩的課外文娛活動……

  以上,摘自第14屆晉杯夏令營入營通知書中綠洲基地簡介部分。

  林朝夕合上手冊。

  車窗外,綠洲基地大門遙遙可見,周圍是大片湖水和蘆葦蕩。

  今天天氣依舊很好,她坐在給福利院送貨的小面包車裡,這是院長媽媽特地給她找的車,說什麼公交車要換三趟,離市裡實在太遠,有車接送方便。甚至還特地讓林媽媽陪著,送她來夏令營。

  「還是有車方便。」林媽媽也沒來過這裡,張望遠處的基地,或高或矮的建築群已經隱約現出輪廓,有宿舍、天文台、還有什麼動物圈舍一類的東西,「真是大啊。」

  「是呀。」林朝夕也跟著感慨。

  曾經,老林很盼望她暑假能到綠洲基地參加集訓,甚至還幻想過乘公交車送她的情景,不過那次她沒能考上。

  現在,她終於能夠走進這裡,她卻沒理由找老林來送她。

  其實就在臨走前,她特地去專諸巷再找過一趟老林。

  她曾經是個成年人,對父親並沒有那麼多的依戀,可那天在路燈下,她都差點問老林,你是不是有個女兒,你女兒是不是丟了?就差撲進老林懷裡哭一場。

  可她卻莫名其妙沒有勇氣那麼問,其實也不是莫名其妙,她好像就是這麼樣的個性,容易瞻前顧後,害怕問完以後,老林追問她怎麼知道,又或者害怕事情根本不是她理解的那樣。

  所以最終,她還只能問老林,好歹師徒一場,有什麼秘籍教她。

  老林就不鹹不淡地看著她,林朝夕很怕她又掏出一本心算秘籍。

  最後,老林說:「愛。」

  愛是什麼鬼,林朝夕只能笑。

  「快下車了,趕緊再檢查下。」

  窗外,一輛黑色私家車唰地超過他們,林媽媽像在那輛車裡看到什麼,回頭突然說道。

  林朝夕無奈地看向自己的背包。她考取晉杯夏令營後,院裡的阿姨們都非常高興,院長媽媽雖然不說,但卻把那張通知書壓在了辦公桌玻璃底下。

  因此在她來之前,阿姨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給她準備各種生活必備品,除了通知單上的雨傘、換洗衣物、文具外,還給她準備了針線包、調料包,裝了滿滿一個大書包,很愁人。

  「衣服和通知單都帶好了,其他也沒什麼特別需要的。」林朝夕說。

  林媽媽聞言,把身子整個都轉過來,從頭到腳認真看了她一遍:「哎,應該帶你去買套新衣服的,忘了。」

  林朝夕看著自己身上的T恤和運動褲:「很涼快啊。」

  「你怎麼像個男孩子。」林媽媽搖頭,又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塞進她手心,「有什麼忘的就自己買。」想想覺得不夠,又準備給一百。

  林朝夕趕忙按住她:「基地包三餐,您給我錢我也花不出去。」

  「那不行,還得拿錢傍身,女孩子要富養。」林媽媽很堅持,「被小男生隨便騙走了怎麼辦。」

  林朝夕笑死:「媽媽你也想得太遠了。」

  司機大叔也插嘴:「拿著拿著,你們林媽媽說的對。」

  就隨便閒聊,車很快就開到基地門口。

  走近才發現,綠洲基地比想像中還要大。除他們小學生部外,晉杯初中部門也在這裡集訓,不少學校組織夏季校外活動同樣在綠洲,門口的大巴和私家車停得滿滿噹噹。

  送他們的叔叔把車停在外面,林朝夕搶過大書包背了起來,牽著林媽媽的手,找集合點。

  據說是會有舉小紅旗的兼職學生做領隊,但沒等她找到地方,就被陸誌浩重重地拍了下背。林朝夕幾欲吐血,不過一想到是她最開始用這種方式和小陸同學打招呼,所有血都只能自己嚥下去。

  來送陸誌浩的是許老師夫婦,來到校外,老師的感覺就和學校裡不同。許老師摸著他的頭,囑咐她要看好陸誌浩,別讓陸誌浩亂買東西吃。小陸同誌磕磕碰碰地反駁,說自己早就戒零食了。

  林朝夕知道,其實上次章亮和實驗小學孩子說他的話,還是讓他非常難過。

  他們在一起走了幾步,一輛私家車唰地停到他們身邊,嗯……還是豪車。

  開車的是位很拉風的小姐姐,花捲從副駕駛下來,說了句「大姐,bye~」就衝他們跑來。車上的小姐姐罵了句「操,你東西不拿了」,花捲調頭就去後備箱拿包。想了想,花捲同學的童顏大佬氣質,還是很有淵源家學的。

  見到了小夥伴,林朝夕就和林媽媽揮手再見。

  「你為什麼叫媽媽還要帶上姓?」花捲很不解地問道。

  陸誌浩聽到這話,重重咳了一聲。

  陸誌浩:「花捲,我們要尊重別的同學隱私。」用的是許老師教育她的口氣。

  林朝夕倒很無所謂:「因為那是從小到大帶我的媽媽。」

  「保姆阿姨!」

  「不是啦,福利院的阿姨。」

  「臥槽?」

  花捲震驚了,從頭到腳又重新打量了她一遍:「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囂張。」

  最後來的是裴之,林朝夕他們一夥人站在綠洲基地門口,跟著舉紅旗的大學生領隊。

  一輛98路公交車在門口停下,來送孩子的爺爺奶奶父母們蜂擁而下,裴之背著簡單的耐克雙肩包穿了雙運動鞋,在最後走下,身邊連個大人都沒有。

  林朝夕很目瞪口呆。不應該啊,小裴之同學的家世雖然一直成迷,但從小到大都隱約有傳聞說他家裡生意做得非常大,現在這樣,林朝夕都要懷疑裴之的劇情線出了什麼大問題。

  幸好花捲小朋友及時開口,第一句話是:「我們要對裴之好一點。」

  「誒???」

  「他很辛苦。」花捲補充,「當然沒你苦。」

  「怎麼了?」

  「林朝夕,我們要尊重別的同學的隱私。」

  「喂!」林朝夕簡直要暴打花捲。

  「好啦,反正他家裡人都不喜歡他學數學,這次肯定是離家出走或者鬧翻了!」

  林朝夕第一反應是,現在還有家長不喜歡自己孩子數學好?

  「為……為什麼啊……他是天才啊!」林朝夕說得很理直氣壯。

  「天才怎麼了,也有家長不喜歡自己孩子是天才啊。」花捲也很理直氣壯。

  瞬間,林朝夕腦子裡已經閃過無數條什麼爭家產啊為奪嫡必須韜光養晦的劇情,畢竟很符合裴之同學現在的情況。

  「為什麼會不喜歡裴之同學啊?」

  「不是不喜歡裴之同學,是不喜歡裴之同學學數學,包括美術……具體來說有個禁止過分接觸的表格。」花捲重複了一遍,卻沒有再深入下去,很有點到為止的意思。

  林朝夕看著花捲嬰兒肥還未消退的臉蛋,知道小朋友確實就是點到為止,別人的隱私,說到這裡,不能再說下去。很聰明,情商很高。

  之前的時候,林朝夕並沒有機會瞭解過裴之。雖然明明在一個學校,裴之離他始終太遙遠了。所有關於裴之的消息都是傳聞,但所有傳聞裡,裴之都是純粹的人生贏家。

  現在被花捲驟然提醒,林朝夕總覺得這有點當頭棒喝的意思。

  彷彿是在說,你喜歡他,那你真的瞭解他嗎?

  你瞭解他之後,還會那麼喜歡他嗎?

  或者是,你瞭解他後,如果比現在更喜歡他了,你又該怎麼辦呢?

  ……

  裴之到後,整個臨時班級就組織完畢了。

  林朝夕還在晃神,總覺得裴之雖然現在這個樣子,卻比之前那樣,更有種真實感覺。

  舉著紅色旗幟的領隊小哥做著簡短的自我介紹,臉上笑嘻嘻的,但話很少,林朝夕唰地朝他看去,她剛才聽到熟悉的校名,他們竟然是一個大學的校友。

  意思是,領隊小哥和未來的她以及未來的裴之一樣,是三味大學的學生,數學系。

  一切都從簡從快。

  還未等林朝夕反應過來,小哥拿著報名表點完名,只說了「跟我走」三個字,就帶著他們五十個孩子,浩浩蕩蕩往綠洲基地裡走,甚至沒給孩子和家長充分的道別時間。

  一進基地,四周就驟然寧靜下來,高大的綠樹,湖畔有野鴨和白鷺,孩子們都興奮地指指戳戳。

  學生們都提著大包小包,小哥卻走得非常快,像在趕什麼急事。

  照理說,類似夏令營集合,一開始都該是去宿舍放行李,然後是開營儀式,可小哥卻舉著旗幟,帶他們往一幢教學樓似的建築走去。

  雖然他邊走還在逗邊上的小朋友,可林朝夕逐漸感覺到非同尋常的氣氛。

  「你怎麼這麼緊張?」陸誌浩拍了拍他的肩。

  「沒事。」林朝夕隨口說道,然後繼續皺眉看領隊小哥的背影,以及就在前方的教學樓。

  「怎麼了、怎麼了?」花捲也湊過來,小聲問。

  「那不是宿舍。」林朝夕說。

  「哇,剛來就要上課嗎?」

  「恐怕不是。」

  說話間,他們就要往教學樓裡走,小哥開始很自然地帶隊爬樓,嘴上還喊:「加把勁馬上就到了哦!」

  學生們都帶著要在這裡生活整整一個月的行李,大包小包,剛在路上已經開始互相幫提起來,現在一看要爬這幢7層樓高的建築,都愣在原地,徹底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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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壞水

  「小朋友們,怎麼了?」領隊小哥已經爬上一層,轉頭笑問。

  他說話時,在他後方樓道裏,有群比他們更小一點的學生,正扛著大包小包,艱難下樓。

  看孩子們的年級,應該是晉杯三、四年級組的,集合時間比他們早一個小時。

  他們中,有人提著24吋大行李箱,還有人雙手都拿著包,也有人肩上還背著兩個包不夠手裡還拎著塑料袋,有男生在幫女生提東西,或者兩個女生一起提,所有孩子都累得不想說話。

  很明顯,因為某些原因,這些小學生都帶著自己的行李爬上了樓,又帶著行李爬了下來。眼前的樓道充斥著汗水味和喘息,這就是他們這批人看到此情此景,呆住的原因。

  「哥……哥哥,我們也要帶著東西上樓嗎?」終於,有同學問了這個問題。

  站在高處舉旗的小哥哥哈哈一笑,揮揮手說:「小朋友,你真幽默呢,往邊上靠靠啊。」

  他笑的時候露出虎牙,看上去肚子裡全是壞水,毫無真誠可言。林朝夕覺得自己的不良預感可能要成真了。

  提行李的學生們魚貫而下。林朝夕拉著剛下樓的一個小朋友問:「同學,你們在樓上,是……」

  那位同學指了指樓梯左側的牆面,喪氣地搖了搖頭。

  這時,靠牆的一波學生中有點小騷動,林朝夕踮腳看去,站在那的是章亮他們,似乎是牆上貼著什麼東西讓他們有點崩潰。

  林朝夕仔細看去,那應該一張A4打印紙,上面隱約寫著——晉杯夏令營入學測驗安排。

  好嘛,果然是下馬威。

  「哥哥,您讓我們上樓,是參加入學考試的嗎?」提問的是章亮。章亮同學雖然為人討厭,但提問時還是很有氣場的,他們堵在樓梯口鬧哄哄的一夥兒瞬間安靜下來。

  「叫老師噢!」

  章亮:「老師。」

  「不然呢,上樓帶你們吹吹風嗎?」領隊小哥笑。

  「教室在702?」另一位剔板寸的同學仔細看過「測驗安排」後,退了半步,驚悚地問道。

  「對呀,有點高呢。」小哥還作勢仰頭。

  「可是……可是老師,我們帶著這麼多東西!」陸誌浩提著一個拉桿箱,同樣震驚地問。

  「對呀,是很多呢。」小哥還是那個語氣。

  「那我們……我們的行李放在哪裡?」

  問題明明很正常,但因為小哥太邪性,以至於學生們這麼問都覺得可能覺得不妥。

  「啊,也可以先去宿舍放東西。」小哥演技非常敷衍,「不過有點遠。」他說,並指著很遠地方的白色別墅建築群,說:「在那裡,看到沒有,走過去大概要半小時吧,走快點來回20分鐘。」

  「上面寫著小高組考試時間,11:00-12:00。」有手錶的學生看了眼時間,對著牆面喊,「現在已經11點多了。」

  「咦,原來考試已經開始了,好快呀。」小哥繼續笑,繼續「呀」。

  「那怎麼辦?」

  「要去放行李嗎?」

  「肯定來不及吧!」

  樓道內爆發學生們的驚呼。

  「我們能在一樓考試嗎?」章亮指著樓梯左手邊的空教室,那教室就在一樓樓梯口,明明開著,他們卻非得往頂樓走。

  「不行呀,等下這個教室有別的同學來上課。」

  林朝夕簡直想爆粗口。

  這位領隊小哥(老師)擺明了就讓他們扛行李上樓,也不知道是夏令營的下馬威還是為了測驗孩子們的抗壓能力、團隊精神一類狗屁玩意,反正就想出這個招讓學生把那麼多行李一起扛上去,然後再接受入學測試。

  如果她沒猜錯,說不定馬上小哥就會說什麼入學測試後幾名會被立即淘汰,以增加學生的心理壓力。

  「走不走呀小朋友們?」小哥笑問,「不上樓的話就直接淘汰,別的同學競爭壓力就會小很多,很有助人為樂精神呀。」

  「老師,不上去就會被淘汰嗎?」

  「當然。」小哥做出回憶似的表情,「哦哦哦,對了,你們上去了也不一定能留下來,畢竟這次考試最後五名會被馬上淘汰回家,你們爸爸媽媽應該沒有走遠吧,要不先通知他們在門口等一下,等你們回家呢?」

  此言一出,全場肅靜。學生們面面相覷,沒想到剛來就要遇到這種事情。有心理素質差的學生,臉色唰地就白了。

  「老師我才剛來啊,我不能這麼快回去,我爸會打死我!」

  「我媽好不容易才送我來的!」

  「真遺憾呀。」小哥搖頭。

  林朝夕把小哥逗弄他們的樣子看在眼裡,終於舉手問道:「老師,那可以我們把行李留下,老師您幫我們看著嗎?」

  「不行,老師是監考,行李放在下面,丟了的話,學校不負責哦。」

  「那麼說白了,這次考試的設置,就是要我們帶著自己行李上樓,在疲勞和極度緊張中迅速冷靜下來答題,對嗎?」她很直白地問。

  現在的時間是11:10分,12點結束,只有五十分鐘,再加上扛行李上樓的時間,可能考試時間只剩下半個多小時,這點時間,對正規晉杯考試都不夠用,何況還要在無準備的情況下。

  原本還抱僥倖心理的學生們終於反應過來,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測驗,他們大概真的要提著自己的行李上樓,並在那之後參加一場殘酷的淘汰考試。

  於是,有人責怪家長塞了太多東西,有人抱怨大家行李不一樣不公平,也有人被曬得汗水直流,直接開始抹眼睛。

  現場氣氛異常低落。

  面對此情此景,小哥終於緩緩開口:「你猜的沒錯。」

  他也不再嬉笑,神情嚴肅。

  「就算這是要考驗我們的體力,或者意誌力,或者抗壓能力,扛著行李箱上樓就有用了嗎?」就能林朝夕義正辭嚴,做著最後努力。

  「上來或者回家,你們只有兩個選項,這是規則。」

  林朝夕一下頓住,其實小哥並沒有錯,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則,並不會以他們的意誌為轉移。孩子們不約而同仰望高樓,太陽火辣,灼熱和絕望瀰漫,與來時的輕鬆興奮行程艱難對比,這大概就是夏令營要給他們上的第一課。

  於是所有人都在等待,等有人出頭,做出選擇。

  這時,小哥轉身,開始逕自向樓上走去。

  章亮動了,他首先提起自己的拉桿箱,撥開身前一人,踏上樓梯。

  滑輪敲擊地磚,咯噔一下,像在所有人心頭重重敲了一下。

  同時,很多學生跟著動了,他們提箱、背包、關上拉鏈、腳步紛亂,甚至要開始爭搶先後。每個人都知道,後到教室,意味著做題時間更少。

  這很不講道理,但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氣,直接抬起旁邊小女生的大拉桿箱,說:「一起來吧。」

  「等等。」

  毫無預兆的,在一切都混亂不可開交並馬上將會變得更混亂時,一道清澈平靜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林朝夕驀地回頭,在陽光下,看到背著簡單耐克書包的男生。

  裴之一直站在隊伍最後,鴨舌帽壓得很低,非常沒有存在感。這時說話,所有人卻都不約而同朝他看去。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裴之緩緩抬頭,看向站在樓道高處的青年人,他帽簷輕抬,那瞬間,男生的面容一下子清晰鮮活,蟬聲鳴響。

  「現在已經晚了。」他對高處的青年人說。

  「是啊。」小哥說。

  「也就是說,這次考試並沒有固定開始時間,但必須在12:00結束。」

  小哥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有人行李特別多,走得特別慢,他很晚進考場,他還參加考試嗎?」裴之想了想,補充道,「考慮到每位同學的行李件數和體質不同。」

  他很平靜,從頭到尾都保持著超然平靜的語氣。因此就算那位一肚子壞水,從頭到尾都嬉皮笑臉的青年人,也無法再輕慢下去。

  「可以。」青年人仔細思考,然後回答。

  聞言,林朝夕突然猜到什麼,她心跳一下又一下漸快漸強,不可置信地看向裴之。

  裴之也看著她,說:「留十分鐘給我。」

  與他深邃寧和的目光觸碰,林朝夕瞬間理解。意思是——把行李放下我來看東西,你們先上樓,考完提前交卷下來,和我交換。

  林朝夕被鎮住了。

  如果是任何其他人提出這樣的建議林朝夕只會說你TM開什麼玩笑,但那是裴之。明明還很小,卻有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從容感覺,他的衣角被風吹得獵獵飛揚,目光卻寧靜安然。

  小哥也同時想明白自己規則中的漏洞,突然想說什麼堵住漏洞,但裴之的模樣卻讓他不由得提醒:「這次是三倍晉杯正規考試題量!」

  裴之神情依舊平淡,令人有超然的安全感。

  無法反駁,只有信他。

  「慢慢來。」裴之聞言,對她說。

  「嗯!」林朝夕重重點了點頭,對所有人喊道,「把行李給他看著,我們先上樓考試。」

  轉身,她很乾脆退出人群,肩膀一鬆,將自己厚重的背包扔在他腳下,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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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0:23:1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6章 接力

  三倍晉杯正規試題題量也就是30道,題量很大,難度必然也大,這是殺威棒,林朝夕很清楚。因此,她一開始就用盡全力沖上樓,甚至比「監考」更早到教室。

  頂樓教室還有另外一位老師在等,見她一身輕鬆衝進來,原本在玩手機,意外地站起身。

  林朝夕喘著粗氣坐下,對照門口坐序表,找到貼有自己姓名的座位。

  白色單人桌上擺有草稿紙、一塊鉛筆和橡皮,試卷還沒發。

  她立即舉手,問那位監考:「老師我到了,可以發試卷了嗎?」

  上樓時,她也聽見後面章亮那夥人在後面嘀咕。大致是說裴之裝逼,但不用管他,反正淘汰的是他。也有好心學生勸裴之,大家可以一起把東西拿上去,實在用不上就放下面,丟了就丟了。

  後面的話她都聽不到了,林朝夕不知裴之會怎樣處理這些問題,但這都不重要,因為裴之很無所謂這些吧。

  試卷很快發下。

  一、二、三……確實是三張。

  樓頂的風穿堂而過,帶來大湖邊的水汽和原野的青草氣息。

  風把試卷翻得嘩嘩作響,林朝夕一張張翻看過去,這次三張試卷,完全按照晉杯難度來出,有難有易,現在是……林朝夕抬頭看鐘,是11:15分,裴之說十分鐘,也就是說她還有35分鐘做題時間,平均到每份試卷上是10分鐘,再剩幾分鐘檢查,並預留下樓時間。

  但十分鐘是裴之做一份試卷的估算時間,現在有三倍,林朝夕決定,再快一些。

  花捲和陸誌浩第二、三位衝進來,小陸同學還在焦慮,問:「裴之真沒事嗎?」

  「沒事,三十倍都能做完,變態。」花捲說,並跑向自己作為,舉手高喊,「老師髮捲。」

  三十倍可能不行,三倍大概還真沒問題。

  裴之還真是自信,但除自信之外,讓林朝夕必須上來的原因則是裴之對她的信任。這大概建立在她第一次的提前交卷,和後來和與章亮來回過招的取子遊戲上,但把自己在夏令營的和晉杯賽未來交託在她手上,這份信任還真是難能可貴。

  林朝夕轉了圈鉛筆,開始凝神看題。

  經歷過高考的孩子都知道一種策略,就是迅速過一遍試卷,大致確定各道題目難度,做上標記,放棄最難題,抓住確保得分題。

  所以,這次,她也用了同樣的策略,放棄每張試卷需要大量時間做出的難題,把所有簡單題的分數搶到手。

  只要全班不是人人滿分,不被淘汰應當沒問題。

  學生們陸續跑進教室,沒人扛大件行李,所有孩子都輕裝簡從。

  兩位監考一碰頭,一人問「怎麼回事」?

  另一人帶著對方往窗邊走,指了指樓下,附耳小聲說了幾句。

  林朝夕能很明顯感覺到,有兩道視線移到她頭頂,並在小聲說著什麼。

  冷靜做題,這只是一場普通考試,對她來說是,對裴之來說更是,林朝夕這麼告訴自己。

  第一題是豎式數字迷,一道加法豎式中出現了四個漢字,問「我愛晉杯」代表數字是什麼,非常基礎題目,為節約時間,她直接在試卷上求解,並飛速寫上答案。

  下一題是圖形計算……

  這時,她的桌子被推了一下,章亮竟在她前方落座,教室已經坐滿,章亮幾乎走在所有學生最後,氣息平靜,很悠閒。

  林朝夕甚至聽見章亮嗤笑一聲,像在笑他們沒由來的出頭和不自量力的選擇,林朝夕卻覺得,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樣,從小開始就是。

  第一張、第二張……她沒有再抬頭看時間,甚至前面的人都不存在,只有機械而飛快的計算。

  所有題目中的鉛字都在閱讀後變成和數字與數字的組合,世界非常簡單純粹。

  她手上不停,看向下一題、計算、翻過試卷,繼續做題。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一直保持勻速計算,沒有急躁,也沒有卡殼,周圍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頭頂電風扇飛速旋轉。

  筆尖落在最後一題上,填完最後一空,她即刻把試卷翻到第一頁,或把答案代入檢驗,或尋找別的驗算方式,又迅速過完一遍試題,她即刻起身,拿試卷往講台走去,時間正好是11:43,她還預留了兩分鐘下樓時間。

  「做完了?」講台前依舊是領隊小哥,皮膚黝黑,眼神卻明亮,尤其是震驚的時候。

  「嗯。」

  小哥嘩啦啦翻著卷子,指出三張試卷上的三道填空題,提醒道:「你還有三道題沒做。」

  「來不及了。」林朝夕很乾脆地說,她徑直走到門口,想起什麼,回頭對小哥說,「您要陪我下樓吧,證明我沒有和他有過題目相關的交流。」

  小哥用一種你們小學生怎麼心眼這麼多的目光看她,放下她的試卷,說:「那走著。」

  他們離開時,身後教室有小規模騷動。林朝夕雙手插著褲兜,沒去管那些,很輕鬆跑下樓。

  小哥跟在她身後,走下兩層,終於忍不住嘟囔。

  「這算什麼,捨己為人嗎,你要知道,有三道題沒做你可能會被淘汰啊。」

  「不會。」

  「為什麼!」小哥拉住她。

  「因為其他題都對啊,老師。」林朝夕回頭道。

  「靠,你們還是小學生吧!」小哥嚷道,「怎麼這麼有自信!」

  「我還好啊,有自信的下面啊。」林朝夕指了指腳下。

  一想到樓下那位可能要花一半時間做完同樣總量的題目,她這點還真不算什麼。

  樓下。

  裴之正坐在教學樓前台階上,鴨舌帽壓低,背影很安寧,像在百無聊賴閉眼小憩。在他面前是一大堆顏色各異的行李,背包、拉桿箱,鋪天蓋地,甚至有點像混亂的垃圾堆。

  背景色紛繁複雜,遠處是大片水塘和樹林,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裴之拍拍褲子站起,最後才回頭。

  看到她,裴之只點頭示意,背著他的簡易雙肩包,與她擦肩而過,順勢要往樓上走。

  林朝夕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喂!」小哥的視線落在裴之輕便至極的黑色背包上,把人叫住,「你背的東西這麼輕,幹嘛要留下來幫別人看東西,現在小學生都這麼個人英雄主義了嗎?」

  裴之仰頭看了眼狹窄樓道,又回頭,視線掃過幾個拖桿箱,目光清澈平靜,只說:「不太丨安丨全。」

  林朝夕有些呆滯,這是她為什麼願意和裴之接力考試的最深層理由,覺得大家提行李上樓又累又有安全隱患。

  但她潛意識認為,以小孩子身份來說這些,會有些不合時宜的尷尬,可現在,這一被裴之用這種一派自然的語氣說出,竟非常理直氣壯。

  裴之仍在往上走,像不覺得自己站出來、反抗主辦方不合理安排有什麼大不了。

  林朝夕看著他走上去、走進更暗一些的樓道,總覺得裴之現在的身影好像和很多年後的某個場景重合起來。

  那時裴之剛給很多人耐心地講完題,離開教室,她隔著走廊,遠遠望著,看到裴之身上大片白丨粉筆灰,那一瞬間令她第一次清晰認識裴之,認真的、專注的、認為該做什麼就要去做的裴之。

  令人心嚮往之,卻也令人萬分遺憾。

  而現在,林朝夕望著裴之少年時代的清雋背影,只能嘆息,你才這麼小啊……

  突然,裴之在一二樓之間轉角平台上站定,回頭,像忽然想起什麼。

  林朝夕被嚇了一跳。

  「你叫什麼?」裴之問。

  「我嗎?」林朝夕指著自己,榮幸且吃驚,為什麼這麼久裴之還不知道她叫什麼!

  裴之搖頭,視線移向那位監考小哥。

  小哥也愣,被裴之這麼問,竟有種被大佬點名的感覺。

  「解然。」他意識答道。

  「我知道了。」裴之點頭,收回視線,繼續往樓上走。

  「他為什麼要問我名字,還說『我知道了』!」小哥在一瞬間也淩亂了,露出虎牙,自言自語,「不至於半夜把我蒙頭揍一頓吧。」

  「應該不會吧。」林朝夕看他,而且你明明才是大學生吧。

  林朝夕看著裴之不緊不慢上樓的背影,總覺得裴之還真是故意嚇唬這位老師,居然記仇,還真可愛啊。

  不過,你真知道我名字嗎?

  林朝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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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0:23:39 |顯示全部樓層
第27章 閱卷

  從那個叫裴之的小少年上樓開始,解然就一直跟在對方身後觀察。觀察裴之上樓的步伐,觀察裴之在萬眾注目中在考場坐下的平靜神情,觀察裴之翻看試卷後不假思索提筆的動作。

  裴之和他進來後,考場內當然又有騷動,還不小。

  有孩子在笑,有孩子敲桌,甚至還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像在歡迎什麼英雄。但裴之沒覺得自己是那個被歡迎的人,他進教室掃了一眼,去角落坐下,甚至還沒選林朝夕剛坐過的那張。

  看了半天,解然有點發現,裴之好像根本沒在意周圍其他人,主要是沒在意他的灼灼目光。

  裴之像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裡,或者說,裴之的世界自成體系,有森嚴法度和明確標準,與他這個年齡段很不一樣。

  而且表面看著也沒什麼,但這才是真可怕。

  解然最後總結。

  孩子們鬧得動靜不小,聲音將正在這層監督閱卷的夏令營張副校長引來,副校長踏進教室,重重咳了一聲後,嚴肅重申考場紀律。

  解然和與他搭檔的另一位老師把孩子們按下,用一句「考試還剩10分鐘結束」,就成功讓考場恢復秩序。

  「怎麼回事?」張副校長把他叫出去問。

  解然簡單講述事情經過,領導臉上理所當然有點掛不住。

  「卷子拿來我看看。」解然又進去,把林朝夕那張卷子出來。

  張副校長把脖子上掛著的老花鏡戴上,看了一會兒,蹙眉道:「做了半小時不到?」他探頭出窗外,看著樓下樹蔭裡正在翻包的女孩。

  「是的。」解然答。

  「確實做的不錯。」領導臉色緩和一些,但看到那三個空題,又不開心了,「不想背書包爬樓還能想這種招,對學習和考試的態度太隨意了!」

  領導發問的時候,樓下翻書包的女孩像終於找到自己要的東西,很興奮地把東西掏出來,高高舉起。塑料包裝袋在陽光下色澤鮮豔,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包小浣熊乾脆面。

  領導的額頭抽了抽,刷地將試卷扔回給他,又走進考場,走到裴之桌前。

  裴之鴨舌帽壓得很低,在做題,但只看了一會兒,甚至連解然自己的臉色都變了。

  裴之的試卷已經翻到第二頁,時間才過去三分鐘多。他用很穩定的速度閱讀、填寫答案,但而無論稿紙或試卷上,都沒有任何打草稿的跡象,如果解然不是提前知道答案,甚至會懷疑裴之在瞎寫。

  對,大概就是類似於看一遍題目然後瞎寫的速度,但每道題目的答案,都精確得令人無話可說。

  穩定,還是穩定。

  穩定的低頭角度、穩定的氣息、穩定的字跡,一切都平靜均勻彷彿用數字精確組合出的孩子,解然甚至有這種錯覺。

  漸漸的,張副校長臉上的笑容快掩飾不住了,教育工作者遇到真正的天才,毫無疑問都會狂喜。

  他在裴之桌前來回轉了幾圈,爾後又特地走到章亮桌前看了一圈,最後逕自走出考場,嘴裡還在喃喃自語:「都是好苗子啊,裴之是嗎,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解然想我怎麼知道你為什麼沒聽過。

  「你確定沒人給裴之透露過答案?」

  「我確定。」

  「這真是,不輸章亮的好苗子啊……」他說著,腳步突然頓住,又回頭囑咐:「裴之如果提前做完卷子,第一個拿來給我看。」

  解然只得點頭。

  不過最終,副校長的話沒實現,因為裴之沒有提前做完。

  整場考試本身也沒剩下多少時間,鈴響,大部分人都沒起來交卷,這次題量太大,很多孩子都還在奮筆疾書。

  「行了交捲了,時間到了哦寶寶們。」解然隨口說道,下意識看向裴之。

  跟隨大部分孩子不情願的動作,裴之才放下筆,但解然知道他早做完了,卻沒有選擇交卷,因為他在等老師發話。

  另一位監考下場強行收卷,學生們神情沮喪,甚至有人在喊「我還有一張卷子沒做」,然後哭出聲。

  解然看著那個真心懊悔痛哭的孩子,心裡也有點不好受,但這就是晉杯的考試,每一次都很殘酷。

  花了好一會兒工夫,他們才強行收齊試卷,他讓另一位監考拿著裴之的試卷去找張副校長,自己則拿著剩下的那些卷子,跟孩子們一起下樓。

  ……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林朝夕趕忙站起。

  她之前大概是做題太快,一直在樹下啃乾脆面平復情緒,這是她啃的第二包,她都不知道考試這麼快就結束了。

  大批學生從樓梯走下來,先是些她不認識的人,隨後是章亮那夥實驗小學的,她張望半天,才終於看到陸誌浩。

  陸誌浩先走下來,一臉愁苦。

  然後是花捲、解然小老師,他們一個個走過轉角,出現在樓梯口。

  最後才是裴之……

  林朝夕也沒多想,拿著幹脆面衝他們跑去。

  「考得怎麼樣?」她站在他們面前,不由自主地問道。

  「好多題目啊,根本來不及做完。」陸誌浩說。

  「報告,蒙了超多題!」這是花捲。

  林朝夕看向裴之,裴之踏下最後一步台階,站定,朝她點了點頭。

  有風拂過樹林。

  這個意思大概是「沒有問題」。

  心裡的石頭放下,這好像是她和裴之第一次配合,成果好像還不錯。不由自主的,林朝夕笑了起來,總覺得正午的太陽都沒這麼刺眼,很清涼舒爽。

  她很高興,拿起手裡的小浣熊乾脆面向裴之遞了過去,可東西舉到半空中,看到裴之黑而清亮的眼睛,她突然呆住。

  這袋零食她已經拆開吃過,裴之這種小少爺會不會有潔癖,可東西已經遞出去,收回來又太尷尬。

  正當她猶豫時,裴之的手卻抬了起來。

  白而長的手指握住袋口。

  林朝夕下意識鬆手。

  裴之於是地拉開袋口,倒出一些被捏碎的乾脆面在手心,並順勢遞給身邊的陸誌浩同學,一派自然,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

  林朝夕看著自己手指上孜然味調料粉,耳邊是裴之嚼乾脆面的呼吸聲音,總覺得心跳地快了些。

  待人妥帖有禮,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教出來的,林朝夕有些感慨。

  「你這包裡面什麼卡?」陸誌浩想起什麼,湊過來問。

  林朝夕愣了愣,答:「好像是時遷?」

  花捲小朋友接過袋子,把剩下的都倒進嘴裡,哢擦哢擦嚼,聽到這話,他猛地搖頭,指了指面又指了指自己,嗚嗚嗚要說什麼話。

  「你也吃太多了吧!」陸誌浩受不了他。

  周圍好多學生都在分零食吃,就一個下樓的工夫,聊兩句,剛才的沉重情緒好像都煙消雲散了。

  有人圍著解然問:「老師,是啊是啊,我們等下要幹嘛?」

  「等下閱卷啊。」解然很自然然而地說道,回頭指著樓梯口左手邊的教室,說:「同學們,這間教室終於等到他要等的人,讓我們一起進去吧?」

  ……

  教室就在旁邊,行李堆在門口,學生們像被趕羊一樣,剛離開考場又進了一間新教室,很懵逼。

  這次的教室沒有考場坐序號,他們就隨便坐。

  陸誌浩坐她旁邊,裴之在她身後,花捲理所當然和裴之是同桌。解然小老師把卷子在桌上一放,很直接地道:「我把答案在黑板上寫一下,大家先自己對對答案,做點心理建設。」

  全班嘩然,林朝夕也猛地抬頭。

  在這種情況下,花捲終於咽完乾脆面,湊上來說「時遷太垃圾了,下次我來開面」的聲音,就非常突兀了。

  花捲同學自己也尷尬了下,揉揉腦袋,縮回後座。

  短暫肅靜後,教室炸開鍋。

  夏令營的流程太迅速殘酷,爬樓、考試、閱卷、出成績,一浪高過一浪,甚至連開營儀式都沒有進行,他們中就有人要打包回家了。

  「老師,這就開始要上課了嗎?」

  「成績馬上出來嗎?」

  「那被淘汰的就要馬上回家嗎?」

  「我……我想上廁所可以嗎?」

  「要上廁所的小朋友可以自己去。」解然微笑:「成績出來很快的,麻煩大家等二十分鐘呦。」

  「太快了吧。」

  「為什麼這麼嚇人。」

  「我不行我真的要上廁所了。」

  學生們紛紛抱怨,就在這種全場震驚的氛圍裡,教室外響起蹬蹬蹬的跑步時,先前監考他們的另一位老衝進來,在解然身邊附耳小聲說了兩句話。

  全班肅靜,看著講台上兩人。

  解然有短暫怔愣,後點點頭,視線衝他們這邊移來,說:「裴之同學,跟王老師出去一趟。」

  整個教室再次騷動起來,這次沒有明顯的抱怨,但更低更沉。

  「我靠又是他。」

  「之前沒覺得啊。」

  「去幹嗎啊?」

  大家竊竊私語,林朝夕皺眉,自動過濾那些廢話。

  裴之聽話站起,繞過花捲走到後門,那位王老師小跑過來,對裴之說了什麼,然後帶裴之離開。

  直到裴之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朝夕才和花捲小朋友同時收回視線,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擔憂。

  林朝夕覺得自己彷彿知道,裴之為什麼一直都表現得泯與眾人了。

  解然拍了拍手,把學生們的注意力喚回。

  「我開始寫答案咯。」他拿起粉筆,手上舉著答案紙一類的東西,對著在黑板上抄答案。

  三張試卷一共三十到試題,從第一道題開始,孩子們瞬間忘記剛才的小插曲,注意力全被答案吸引。

  填空題反而好回憶答案,可解然還是很壞,選擇題只寫答案——CABDCA/ADBCDA/DDCCAB「題目是什麼,我不記得了啊。」

  「第三題那個,記得答案是18,但是B嗎?」

  「C,我應該選C了吧?」

  林朝夕簡單對了一遍答案,雙手放在桌上,或許因為無所事事要乾等,所以有點煩躁。

  在他們背後,花捲忽然問:「那個第三張卷子的選擇題是什麼啊?」

  陸誌浩回頭:「你問哪道?」

  「所有的啊!」

  「你一道都不記得嗎?」陸誌浩很吃驚。

  「對啊我來不及做,都瞎寫的。」花捲在哀嚎:「怎麼辦啊,我可能馬上就要走了,捨不得你們!」

  「你不會這麼差的,要對自己有信心!」陸誌浩鼓勵他,「我最後一張卷子,也有好幾道題沒來得及做。林朝夕你呢?」陸誌浩問。

  林朝夕被點名,誠實回答:「我也有三道題沒做。」

  「你不會空了最難的三道吧?」

  「嗯。」

  「你好聰明啊,我做不出來就不知道要過、做一道題。」陸誌浩繼續擔憂,「哎,不知道裴之怎麼樣了。」

  林朝夕被他一說,又開始莫名其妙的憂慮。

  氣氛迷一般焦慮,帶走裴之的王老師很快回來,林朝夕估算了下速度,這大概是上下樓頂樓一趟的時間。而解然則當眾攤開試卷,拿起紅筆,竟真當著他們的面,在講台上開始改卷子。

  忽然,林朝夕感到有人戳了戳她的背,她回頭,看見花捲小朋友微笑的表情:「別擔心啦,這種情況,他肯定早就做好準備,他老人家可是很強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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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成績

  林朝夕被花捲一戳,頓時覺得自己像護崽的老母雞。

  剛才她在想,裴之被叫上去會發生什麼?會不會因為他站出來反對考試設置所以被取消資格,或者被拎上去提醒他不要太刺頭,但更大的可能是因為裴之的表現太突出,所以被某些領導叫上樓,看看這小子是不是貨真價實的天才。

  她不知道裴之會怎麼應對。其實怎麼都沒問題啊,對象是裴之,明明不需要她操心的啊。

  所以她的焦慮都是這個夏令營的鍋。窗外明明可以看到大片水生植物和戲水的野鵝,明明本來應該是高高興興邊玩邊看的美好時光,可所有好心情都因一場考試變得亂七八糟。

  就算她骨子裡是個成年人,還是愁的慌。

  班級裡交流答案聲越來越小,解然在講台上翻閱試卷的批改聲卻越來越清晰,另一位老師站在解然旁邊核對答案,他們間或小聲交流兩句,看似隨意,卻愈發令人忐忑不安,時間像被無限製地拉長。

  從到達這棟大樓開始,一切馬不停蹄的測試,好像都在考驗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講道理的考試流程、馬不停蹄的閱卷,和馬上出結果的第一輪淘汰,所有都彷彿在往很明確的方向發展——這個夏令營要挑選精英學生,並且有自己一套標準,誰說都沒用。

  實際閱卷時間沒有20分鐘,兩位老師一起站在講台上閱卷,也就過了15分鐘多點,全部卷子都被批閱完畢,剩下的5分鐘,他們開始檢查是否有批改錯誤。

  20分鐘時間一到,解然停筆。

  這比考試鈴響停筆還讓人焦慮

  把所有試卷擂在一起、豎起理齊,試卷擊打桌面的鐺鐺聲在講台上響起,原本不安的教室氛圍,就更像一團乾柴,隨便什麼火星都可以引燃。

  講台上,解然拿起一張A4紙名單,開始在在每個人名字後面填寫成績。

  另一位老師一手按住試卷,另一手開始報分數,她聲音明明很小,可在整個靜如冰窖的教室,還是能聽清一些數字。

  什麼78、90、66……而當她唸到41的時候,整個教室都很長而遺憾「欸……」聲,很有戲劇效果。

  當女教師報完最後一位同學的成績,彷彿約好了似的,教室外也響起腳步聲,皮鞋敲打地磚的聲音、運動鞋踩過地面的聲音。

  兩人在教室後門分開,後者從教室後門進來,在他們身後坐下。

  花捲問:「靠,副校長找你去幹嘛?」

  裴之:「做題。」

  花捲:「你不是剛做完題又要做題???」

  裴之:「嗯。」

  花捲:「我這個問題的意思是問你,他讓你做了什麼題?」

  裴之:「沒做。」

  噗!林朝夕在前排直接笑出聲,一想到裴之很有可能直接對著副校長出的題前乾坐了二十分鐘,她就覺得那畫面一定很美。

  花捲當然還想問你為什麼不做,可有人已經走了進來。

  解然退到一旁,黑皮鞋踏上講台前台階,在黑板前頓住,轉過來,面朝他們。

  頭三十秒,沒人說任何話。

  一雙犀利而冷酷的眼睛從前到後、從頭到尾掃視他們,那道目光有時在看無所謂的地方,有時又很有目的性,目光先後在章亮和裴之臉上停頓,最後,聲音才響起:「同學們,大家好,我叫張叔平,是本次安寧市晉杯夏令營集訓的負責人之一、副校長,也是你們的老師之一。」

  講台上站著一位中年男人,地中海,微胖,他脖子上掛著串黑框老花鏡,但沒戴起,從他開始說話後,整個教室的溫度又降了。

  林朝夕打了個激靈。

  「我先宣佈一下,大家這次考試的成績。」

  果然,第二句話就是這個。

  全班學生再次驚詫,或許是因為台上的中年男人太凶悍,這次,班級裡沒有任何討論聲。

  陸誌浩甚至不敢開口說話,手攥得緊緊的,這大概是班上大部分學生的動作。

  解然則拿著填寫完畢的名單在旁邊等,聞言,將紙遞出。

  這一過程非常隨意,隨意的開始,隨意的閱卷,隨意的成績填寫和宣讀,但就是這麼隨意的過程,卻很有可能影響五個孩子的數學生涯。

  湖風帶來草荇的腥氣,林朝夕覺得有點冷。

  中年人將老花鏡戴上,直接開始報成績:「丁叮、72分,王成、77分,王若林、60……」

  教室不再寂靜,被唸到名字的孩子們或長舒一口氣或與同伴小聲交流。

  「王風,88。」

  唸到這裡時,章亮那邊有小規模騷動,這個名叫王風的孩子應該是章亮的好朋友,一群人在給他小聲慶賀。

  這時,副校長已經報出下一個名字:「花捲,61。」

  花捲小一凜,全身上下骨頭都背瞬間拎直了。

  突然,教室裡響起「噗嗤」一聲輕笑,竟然是花捲前面名叫王風的孩子,他邊笑還邊轉過頭看著花捲,拇指向下,偷偷比了個「弱雞」手勢。

  花捲小朋友拍桌,衝他比了個中指。

  「行了,安靜。」副校長抬頭,冷冷地道。

  花捲被嚇了一跳,一邊覺得憋屈,一邊又憂愁,他瞬間趴倒在桌,哭喪著臉,手指在桌上畫圈圈:「靠啊,居然被章亮的跟班鄙視裡,完蛋我要回去了,大姐會打死我,她說了暑假不想在家裡看到我的臉。」

  章亮那邊還有人對花捲指指戳戳,林朝夕沒去管,趕忙回憶了下,花捲前面大概是9個人左右,比他分數低的只有1個。按照百分比粗略估計,花捲還真的有點危險。

  陸誌浩繼續回頭安慰說:「別急呢,成績還沒全出來。」

  「老陸啊,你要替我報仇。」花捲哀嘆。

  說完這句話,台上就開始報陸誌浩:「78。」

  陸誌浩先是長舒一口氣,整個人鬆了下來,他的分數在剛報過的成績中排第6,後面還有14個人,他妥妥不用被淘汰了。

  可他還沒開心一會兒,章亮那波人又作妖了。

  「陸明,80。」這又是章亮身邊的同學。

  陸明猛地回頭,沖陸誌浩比了個「肥豬」的口型,還人嘖嘖嘆道,像覺得陸誌浩只有78分還這麼開心真可憐。

  陸誌浩的表情又耷拉下來,林朝夕捏著他的臉,把他轉回來:「別不開心,理他們幹嘛?」

  「可他考的比我好啊。」

  「那又怎樣,我考的也比他好啊。」林朝夕理直氣壯的說。

  花捲和陸誌浩兩個同時笑出聲,情緒暫時好了點。

  幾人歡喜幾人愁,隨著張副校長念出的成績越來越多,教室裡多了很多陰鬱的小角落,也同樣多了很多嘚瑟的小團夥。

  陸誌浩說的沒錯,和章亮玩的好的幾個實驗小學的學生,連續出了一個90一個89,於是更加得意了。明明大家剛認識,該是開始交流培養感情的時候,現在卻要被迫成為競爭對手,真麻煩。

  而這時,她也終於聽到她的名字。

  「林朝夕,91分。」

  張副校長唸完,全班短暫寂靜,後再度嘩然。

  「那不就錯了3道填空?」

  「她居然考這麼高,沒做多少時間題目啊。」

  「故意的吧。」

  四周學生的眼光各異,有人羨慕有人懷疑,但因為大家都是對手,最多的就是不服氣了。

  紅星小學的,憑什麼考這麼高,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身邊,陸誌浩捏著她胳膊說:「林朝夕你真的太強了。」

  身後,花捲在鼓掌,邊拍還邊向章亮那夥人挑眉挑釁,拇指衝下對著王風,瞬間就忘記自己可能被淘汰的事情。

  而裴之,裴之則沖點頭致意,目光清亮。

  林朝夕也是。

  「陳學、76。」

  「張在,66。」

  ……

  張副校長還在報成績,林朝夕卻沒有放鬆。隨著姓氏筆畫越來越多,名單上所剩的姓名也越來越少。她知道,馬上要輪到全班姓氏筆畫最多的那兩個人了。

  「章亮、100分。」講台上的中年人念道,第一次停頓下來,破天荒用正眼看章亮,說:「非常不錯,下次繼續努力。」

  章亮身邊的小團夥迅速鼓掌,還有人扭頭衝她得意的笑,比了個9的手勢。

  意思是比你多9分,關我屁事啊我少做二十分鐘題啊,林朝夕想。

  章亮滿分成績一出,確實很能唬人,其他孩子在鼓掌那幾個的帶領下,也都下意識嘩啦啦鼓起掌。

  教室裡頓時掌聲翻湧,章亮本人很驕傲地站起來,站起來前還很驕傲看她一眼,然後才鞠躬,說:「謝謝校長。」

  花捲翻了個白眼,表情生動,他正要開口放嘲諷,校長已經把名單放下。

  林朝夕抬頭看他,章亮是第49位,全班還剩下一個人的成績沒有報,她在等待。

  中年人幹燥而厚實的嘴唇張開,念出最後一個人的成績:「裴之,100分。」

  整座教室甚至是整片湖畔基地,都彷彿霎時靜了下來。風吹過湖面吹過葦叢吹過樹林,吹過整座教室,吹過教室裡每一個人。

  野鴨呱呱叫了幾聲,幾乎所有人都打了個激靈,才清醒過來,不過很多孩子還是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30道題,10來分鐘解決,滿分,這是何等可怕的碾壓,這還是人麼?

  不是人。

  除此之外,好像很難找到恰當的詞語來形容裴之的能力,所以在裴之的映襯下,章亮的成績竟毫不起眼起來。

  過了一小段沉默的空白期,所有學生都才開始交頭接耳:「他到底什麼人啊?」

  「你們學校的啊,他怎麼這麼厲害。」

  「之前也沒聽說過啊。」

  反轉來得太快,章亮及其小跟班都懵了,每個人臉色都難看,像霜打的茄子。

  林朝夕簡直想朗誦螢火之光豈能與與皓月的那個句子……她很高興,轉頭時,陸誌浩已經轉過身拉著裴之同學的手,就差拜一拜了。

  周圍其他人,根本沒人再關注章亮,也都在試圖找裴之搭話。

  一會兒是:「同學你好厲害。」

  一會兒是:「副校長剛叫你去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裴之沒有故作冷淡,很平和地應答,果然還真是對誰都一樣。

  林朝夕只能看著花捲笑:「欸你運氣怎麼這麼好,不是說最後一張卷子瞎做的嗎?」就在剛才,張副校長已經報完全部成績,60分以下五人,被直接淘汰,花捲倒數第六,可以晉級下一輪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小運氣就好。」花捲一臉死裡逃生的樣子,拍著胸口說,「我媽說是因為我剛出生差點沒活過來,所以這是老天爺補償我。」

  還真符合人設的LUCKY STAR,林朝夕趁機揉了把小捲毛。

  講台上,張副校長重重咳了一聲,她立即回頭、坐好,全班再次肅靜,學生們根本不得一刻放鬆。

  「各位同學都知道自己成績了,等下解老師會把大家試卷發下去,你們可以看看,有什麼疑問也可以提,但請注意,你們只有五分鐘時間。」

  講台上的中年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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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5-29 00:24: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29章 處罰

  雪白試卷一張張傳下,林朝夕看著自己試卷上紅筆圈出的三道空題和餘下的對勾,嘆了口氣。

  座位上,很多孩子都在重新核算成績。

  她朝被確定淘汰的幾人孩子看去。他們中有人還在算分,有人一臉懊喪,有人埋頭在哭,還有人被同桌拍著背,正在低聲說著什麼。

  但沒人在整理東西,沒人願意走。

  臨時組成的班級變得沉默,好像剛報完成績的輕鬆熱鬧只是假象。

  張副校長看了看手錶,留給學生質疑的五分鐘時間已到,他語氣仁慈,表情卻一如既往冷淡,他說:「最後五名的同學,應該知道自己的成績了,雖然很遺憾,但現在要請你們離開了,外面會有老師送你們離開。」

  很多孩子都猛然抬頭——這是真的。

  他們第一反應是這個。夏令營是真的、考試是真的、淘汰也是真的,他們真會因為成績不達標而被送回家,這些都是真的。

  林朝夕也跟著惆悵,雖然他們這些人裡,確實最終只有5個人能代表安寧市參加最後的正式比賽,可一起走完全程和一開始就被淘汰還是完全不同。

  最後五名的孩子沒人逗留,在張副校長說完那句話後,他們紛紛站起,低頭走出教室,教室外,果然門口已經站著一位老師在等。

  那位老師揉著這些孩子的腦袋,小聲安慰他們。

  林朝夕不知道老師會對他們說什麼,可她很清晰的知道,她不想聽到那些安慰的話,她想走到最後。

  後門被再度關上,教室裡才恢復一點熱度。學生們很明顯有小規模的慶祝活動,總之還是慶幸自己暫時不用走吧。

  講台上的中年人環視整個教室,緩緩開口:「雖然他們走了,但很快,你們中又會有人離開。」

  「啊……」講台下的孩子們拖調子,非常不情願。

  有膽大的學生直接舉手說:「老師,很快是多久啊!」

  「老師請你起來回答問題了嗎?」張副校長問。

  那位學生趕忙縮手縮頭,教室霎時靜下。

  「你們不需要知道下一次考試是什麼時候,因為它有可能在你們吃飯的時候,也有可能在你們睡覺的時候……」

  「那上廁所的時候呢?」後座發出帶著輕笑的詢問聲。

  林朝夕驚了,回頭看著花捲,這孩子半仰頭,笑嘻嘻的,根本無所謂講台前站的是誰,林朝夕覺得他骨子裡好像誰牛逼他就要懟誰。

  那你最應該懟裴之啊……她想。

  「我允許你發言了嗎?」張副校長語氣拔高,和剛才比,現在的音量像漸高的音符。

  「哦好吧。」花捲低頭、縮了縮身子,眼底卻一點都沒有懼意,演技差得要死。

  張校長被打斷兩次,很不高興:「我知道,你們發現自己暫時不用走,骨頭輕了,你們很得意,得意什麼?我們這次夏令營的全稱是是『晉江杯小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安寧賽區選拔夏令營』,這意味著你們的競爭對手根本不是班裡這50個……哦不,不是現在剩下45名同學。」

  「你們可能覺得我殘酷,但學習本身就是這麼殘酷。你們確實是通過層層選拔的孩子,是各校精英學生,但這次你們的競爭對手不是你們身邊這些人,而是全省乃至全國的數以萬計的同齡人,到了外面,你們就會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看到自己這些小成績,是遠遠不足夠的……」

  後座又有小動靜,林朝夕隱約聽見花捲在說:「天外天已經在我旁邊了,還看個鬼啊。」

  像為了反駁花捲,講台前的男人話鋒一轉:「沒錯,你們這些人裡,有人很聰明,但在真正艱深的數學學習前,你們的這裡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目光也很有目的性的移向裴之,徐徐地說,「智力不是決定性因素,勤奮才是,因為數學,絕不像你們想得那麼簡單。」

  林朝夕越聽越不對味,這幾句話彷彿專門講給裴之聽?聯想到剛才裴之被叫走的事情,這個張叔平和裴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悄悄回頭,試探著開口問裴之:「你沒答題,所以得罪他了嗎?」

  「裴之同學,請起立。」

  講台上,副校長突然點名。

  林朝夕刷地回頭、坐正,被嚇了一大跳。

  後座,裴之推開椅子,緩緩站起。

  張副校長對全班同學說:「剛才的考試,裴之同學考了滿分,並且只用了十幾分鐘就完成答題,讓我們先為他的表現鼓掌。」

  全班即刻響起震耳欲聾的掌聲,陸誌浩很沒心眼地啪啪啪拍著巴掌,非常替裴之高興。

  林朝夕卻皺眉,總覺得這波很有欲抑先揚的意思。

  果然,掌聲漸漸停歇後,張副校長又說:「在你們等成績的時候,裴之同學離開了一會兒,他是被我叫到了辦公室。我知道你們很想知道我為什麼找他,也同樣想知道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那就請裴之同學自己來說說吧。」

  林朝夕半側身,仰頭看站起的小少年,皺著眉,感覺更加不好。

  裴之目視前方,直接回答,並無扭捏:「剛才,張校長拿了一張新試卷,讓我用20分鐘完成。」

  「然後呢?」

  「然後,我一題都沒有做。」

  「為什麼?」

  「因為我不會。」裴之很平靜地回答。

  林朝夕心裡咯噔一下,旁邊,章亮那夥人已經哈哈哈笑出聲,嘲笑意味非常弄。花捲也滿臉震驚,他很無措看著裴之,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整個班級所有人裡,只有裴之本人還保持冷靜。

  「你為什麼不會做?」張叔平還在問。

  「沒學過。」裴之答。

  林朝夕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位張副校長明顯在用裴之的例子告訴大家,要對學習有敬畏之心,通俗點的說法就是殺雞儆猴。現在整個班級裡的氛圍都鬧哄哄的,孩子們都對著裴之指指戳戳,不知在講什麼。

  林朝夕很想拍桌而起,她也正準備這麼做,可突然間,有人喊道:「林朝夕!」

  「到!」她猛地應答站起,面對張叔平突如其來的點名,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教室裡又肅靜下來。

  一前一後,她和裴之突兀站著,接受全班所有同學的注目禮,誰能想到呢,來到芝士世界她居然能和男神被一起叫起來接受批評,她有種從未有過的……當刺頭的快感?

  「聽解然老師說,你剛才在質疑我們讓學生扛著行李上樓的考試要求什麼意義?」

  林朝夕先看解然,抿著嘴、撇撇嘴,意思是:你居然告密。

  解然站在校長背後,虛空戳了戳中年男人寬厚的脊背,意思是:他超凶我不敢不說。

  好多學生在講台下偷笑。

  「是的。」校長回頭要看解然在幹嘛,這時林朝夕很義氣地喊出聲。

  「為什麼?」副校長問。

  「讓我們在極端疲憊的這種狀態參加考試,無法測試我們的真實水平。」林朝夕說。

  張副校長:「在精疲力竭的的狀態下參加考試就叫極端?你能保證你往後人生中的每一次考試你都能用百分之百飽滿的精神狀態去參加,你保證你考前不會發燒、頭疼、失眠嗎?」

  林朝夕想起自己上次夏令營考試前拉肚子發高燒所以落榜的情況,想了想還真無法保證,所以她搖了搖頭。

  「今天的測驗情境,只是你們往後可能碰到的情境之一,設想一下,如果道路擁堵,你狂奔幾公裏參加考試,坐進考場就必須馬上開始答題,你們有了今天的經驗,是否就會稍微鎮定一些?而很有可能,正是這樣的鎮定,給了你們上名校的機會。」

  中年人仍舊慷慨激昂,林朝夕卻低聲問:「但學習的目的也不是考試,為了幾率很小的極端情況做準備,真的有意義嗎?」她確實很疑惑。

  「這次夏令營的目的,就是考試!如果你們中有人不認同這點,現在就可以離開。」校長正色道。

  林朝夕要聽的也就是這句話,她只說:「我明白了。」就不再發言。她人較為自己沒必要再聽下去,從某種意義上,這位老師的話也有道理,可她卻覺得不對,大概是她有點天真了。

  這也怪老林,因為從小到大,老林都會給她講「喜歡」、講「興趣」,賣愛的雞湯,就算是她那時文理分班強行選了文科,老林也只是生悶氣。

  現在的她被驟然提醒了學習之路的艱難性和殘酷性,她很有些不習慣。

  「你們是很聰明,我承認。」張副校長在台上說,「我也理解你們這次站出來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們的同學,但你們的行為本身,卻確實帶頭破壞了這次考試規則,所以我對你們做出以下處罰。」

  林朝夕再度抬頭。

  「在接下來這一週時間內,每天早上六點,你們必須起床去食堂工作,為夏令營其他學生準備早餐,這是對你們兩個的懲罰。」

  說完這句話後,副校長說了一句解散,就走了。

  林朝夕還站著,並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她很懵逼看著副校長先生的背影想,您是不是知道我暗戀裴之很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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