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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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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李煜的注意力似已在容華身上撤回來了,眉目溫和。
  太子是出了命的溫順性體,市井傳言說他是百年難見的親善儲君。
  景嵐拆開書信,裡面詳細記載了謝聿平時一日膳食,足足有一年之久。她看了兩眼,抬眸:「這……這孩子是懷疑膳食與藥性相沖?」
  李煜見她意會過來,輕輕頷首:「此事晉王尚不可知,他托了我,讓景夫人幫著查看一番。」
  每日都有記錄,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既然湯藥上查不出什麼,謝聿懷疑膳食中有問題,可膳食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他心細,記錄許久,托了李煜送了景嵐這來,也是最後的一絲懷疑。
  景嵐將書信收好,也是一口應下:「景嵐定然盡心盡力,請太子殿下放心。」
  李煜勾唇,點頭:「當然放心,景夫人與晉王似乎交情不淺,這株紅珊瑚乃是貢品,今早父皇賜了他,這方才得了,就送了府上來,可見一般。」
  景嵐笑,也不辯解。
  有的時候,對於別人的試探,就笑笑不說話最好。
  果然,李煜探不出深淺,也不再問,這便站了起來:「既是如此,那便等夫人消息,此事不得讓晉王知曉,夫人聰慧,自當知道什麼意思吧?」
  景嵐點頭:「如有頭緒,必當告知太子殿下。」
  李煜起身,春時一捧手裡的斗篷,因斗篷上有那點淚漬,不敢給穿。
  李煜也果然沒有想穿,這便告辭。
  一盞茶都未喝,他左右看看,也是疑惑:「才還見著顧今朝,這會兒去了哪裡?」
  自太傅那見過,也算師出同門。
  他這麼一問,景嵐也是左右看了兩眼,心中狐疑,面上只是笑笑:「她自小就跟姑姑親,這會兒許是在看著容華,太子有事傳喚?不如我讓人去尋?」
  李煜本就隨口一問,這便往出走了:「不必。」
  景嵐連忙出來相送,走了大門口了,禁衛軍擁簇著李煜,很快便出了府門,李煜上車,小太監春時蹬蹬蹬又跑了回來。
  到了景嵐面前,也是笑吟吟地揖了一揖:「夫人,我們殿下讓我知會夫人一聲,說是宮裡曾有先例,有位太妃得過□症,後來有位老御醫接連給開了幾十服藥,加以針灸,後來就開了心竅那麼好了。如今老御醫已不在宮裡,但如需引見,舉手之勞,東宮可幫夫人見一見。」
  景嵐聞言大喜,也是將腰間的錦袋整個扯下來塞了他手裡:「那可是太好了,多謝殿下記掛。」
  春時也未拒絕,拿了那錦袋轉身走了。
  上了車,李煜正勾著窗簾往外看,景嵐還站在門口。
  馬車漸漸駛離,春時將錦袋捧了他面前:「景夫人好大的手筆,我看這錦袋這麼重,裡面怕是得裝不少銀錢,都給了我。」
  李煜放下窗簾,回眸瞥了一眼:「嗯,賞你了。」
  春時懷裡還抱著那斗篷,收了錦袋,又將斗篷舉了一舉:「殿下,這斗篷……」
  其實也不過是淚痕還在,李煜並未抬眸,只是皺眉:「也賞你了。」
  春時大喜,笑得合不攏嘴。
  馬車絕塵而去,天邊的最後一抹彩霞也要落下去了,景嵐返身直奔後院,後院容華的屋裡,來寶和翠環側立一旁,容華側臥了榻上,畫師不知所措地站了一邊,因是太子派人叫來的,還不敢輕易離去。
  景嵐掀了門簾進門,就瞧著這副光景。
  顧容華背對著她們,朝著榻裡,鞋都沒脫,就那麼歪著。
  她忙看向來寶,來寶嘴快:「才畫了一點,就不讓畫了,躺了榻上這會兒好像睡著了。」
  景嵐只得來送畫師,也是好生讓人給拿了銀錢,說來日得空再去請。
  畫師巴不得這就離開,趕緊去了。
  景嵐讓來寶去送,自個卻是上前,走了榻前這就坐下了,傾身扳著容華的身子,輕叫了她兩聲:「容華,容華睡著了?」
  顧容華原本閉著的雙眼,這就睜開了:「他走了?」
  景嵐嗯了聲:「嗯,走了。」
  容華回身坐了起來,眼底還紅著:「他長得和李郎可真像,若說十幾年了都有點記不清了,一看見他就又想起來了,李郎十幾年前,可不就他這般模樣?」
  相伴十幾年,容華如何不知她的。
  她若真個突然神智不好了,誰也不能把她拉開的,不想李煜送了她回後院,幾句安撫,她就任憑他走了,那時候景嵐就知道,容華這是裝的。
  顧容華吸著鼻子,還有些許哽咽:「我記得他,我見過他,卻不想他竟是太子,來咱們府上幹什麼?借此鬧了一通,只讓他知道我是個瘋的,日後若有事,就拿我出去抵上。」
  景嵐拉了她的手,緊緊握住了:「胡說什麼,別亂想,他親自登門的確有些蹊蹺,但不至於有什麼大禍,放心吧。」
  容華也靠了她的身上:「你說,李郎跟我說他府上在揚州,會不會是騙我的?」
  在揚州根本找不到那個李家,景嵐早有有所懷疑。
  不過到了京中之後,卻未想過此事,姐妹兩個面面相覷,此時都想到了一處去,不禁齊齊搖頭,連呼不可能。
  這邊說著話,景嵐也是奇怪:「今朝也不在你這裡,去哪了?太子來時還在,一回頭就瞧不著她人影了,你可看見了?」
  容華當然沒看見,兩個人忙是叫了翠環去尋。
  翠環應下,才一出屋,來寶送了畫師回來,這便衝進來了:「不好了,剛才在大門口聽著哀樂了,我聽著挺近的就打聽了一下,說是穆夫人才沒了!」
  景嵐忙是站了起來:「怪不得,我才在門口也聽見了,急著回來沒多想,那今朝肯定是去穆家了,好歹姐妹一場,穆夫人於我也有恩在先,我也去瞧瞧。」
  她安頓了下,讓來寶和翠環陪著容華,這便換了素衣,取下了金釵,趕緊往中郎府去了。
  顧今朝的確是在中郎府中,她跟著景嵐迎了太子,聽見哀樂,轉身就出來了。
  的確是中郎府的哀樂,其實後事早就準備好了,穆夫人一日挨過一日,挨了幾個月已是油盡燈枯,今個精神頭那樣好,竟是迴光返照。
  穆庭宇自景嵐那宅院跑出來之後,就回了中郎府。
  才一入府,小廝就來叫他,說是夫人不好了,找他呢!
  才還和她說著話,怎想竟是這樣的快,少年急匆匆奔了後院去,到底是見著阿娘最後一面,穆夫人拉了他的手,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剩兩滴眼淚。
  這兩滴眼淚落下來了,人也不行了。
  任憑他千呼萬喚,穆夫人也再未睜開眼。
  中郎府上下也沒有個主事的,好在穆夫人在臨走之前,自己都安頓好壽衣了,穆行舟命人去請了人來送樂,他痛失愛妻,方寸大亂,也是落淚。
  親自給妻子沐浴一番,仔仔細細撒了香,穿上了壽衣。
  如此陰陽兩隔,可謂痛極。
  屋裡門窗緊閉,只他一人。
  院中哀樂已唱,穆庭宇還是白日穿的那身錦衣,直直跪在石階下面,伏身不起。
  兩個婆子來尋了他,讓他披麻戴孝,換下錦衣,卻是叫也叫不起,勸也勸不動,一想到夫人活著時候待下人們也是極好的,都哭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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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顧今朝一口氣跑到後院,正見這般景象。
  少年伏身跪著,額頭抵著地面,還身著錦衣。
  她連忙上前,婆子們見了她也是避開了些:「顧小郎君來了,快勸勸我們二公子吧,人死不能復生,夫人去了,也得先換上麻衣啊!」
  顧今朝也是跪了少年身前,雙手緊緊握住了他一邊胳膊:「穆庭宇,是個漢子你就起來,你哥哥不在府裡,你爹悲痛欲絕還在夫人面前,可發了訃告了?前院亂成一團了,你先換上麻衣……」
  少年抬眸,雙眼通紅,淚痕滿面。
  知道他痛,都不忍再說下去了,今朝伸手將他抱住,也是紅了眼眶:「我陪著你,穆二,我陪著你。」
  滾燙的淚珠掉落她的頸間,穆庭宇一下痛哭失聲。
  「今朝,我沒娘了,我沒有娘了……」
  穆夫人這一去,中郎府可是亂了。
  景嵐到時,院裡哭聲一片,主事的反倒沒有一個,穆行舟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穆庭宇還是年少,從未辦過喪事不知所措。
  她從前辦過喪事,只得念著舊情,幫襯著張羅張羅。
  林錦堂也是聽聞穆夫人過世了,過來看看,見著景嵐張羅著喪事,一直也跟了她的身後。
  景嵐讓人拿了穆夫人平時穿的衣裳,給了穆庭宇,讓他立於房頂之上,招生魂歸位,其實穆夫人走了有一會兒了,但是府中也無人主事,就亂了套了。
  穆庭宇紅著眼,這便上了房。
  連呼阿娘數聲,當然並無生魂,穆夫人已然歸西。
  景嵐讓人抬了箱,招魂不來,便接了衣來,回頭叫了林錦堂和另外兩個人硬闖了屋裡去,到底給穆行舟從屍身跟前扯了開來。
  舊衣遮面,口唇含食物又壓了玉,再設奠帷。
  幸好來幫忙的人不少,林錦堂等人幫襯著,這就佈置了靈堂,因著有人主事,也是事事都井井有條。穆行舟哭了一陣,終於緩過來了,著人發訃告。
  到了景嵐面前,自然是千恩萬謝。
  景嵐也只能讓他節哀,三言兩語安慰安慰。
  穆行舟夫妻恩愛,多年來很是依賴妻子,如今一個撒手走了,剩下他是真傷心,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來了府中,忙是上前去了。
  能清醒過來就好,景嵐幫襯這麼一會兒,也是鬆了口氣。
  剩下的,就都好辦了。
  院中起了風,正是靠了一邊,正是以目光尋著顧今朝的蹤跡,林錦堂才搭建好靈堂,也尋了過來。
  這會哀樂漸輕了,二人站了一處,他不知哪裡弄了一盞酒來,送了她的面前:「喝口酒壓壓驚,晚上小鬼多,省的他們近身。」
  景嵐也不跟他客氣,拿過來就喝,剩下酒盞又放回他手裡。
  才要走,林錦堂又拉住了她:「誒你幹什麼去?先別走啊!」
  景嵐回頭,偏他又欲言又止的,支支吾吾地,頓時惱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他一下沒說出口來,景嵐轉身就走:「不說我走了。」
  林錦堂忙是拉住了她:「我來中郎府喝酒,可是聽說穆夫人還在世時候就想撮合你和穆大哥來著,如今她這才一走,你看你就幫著張羅這個那個的,你真有心進中郎府?」
  夜空當中一彎月牙,院裡人正在替換白燈籠,影影綽綽地。
  景嵐見他口無遮攔地,狠推了他一把:「胡說什麼呢!我真該抽你兩個大嘴巴,穆夫人是有心撮合,但是先不說我也就拿穆大哥當個兄長看待,你和他這麼多年兄弟相稱,我不看別人看著你,給我金山銀山也不能往一塊貼合!這話可別叫別人聽見,要是傳出去了,看我不打死你!」
  推了一把,還不解氣又照著他胳膊打了兩下。
  林錦堂吊著的心可算放下來了,任她打罵,也是不以為意,就讓她打。
  他那身肌肉,打了也是她手疼,狠狠瞪了他自覺沒趣不想理他,轉身又走。
  林錦堂隨即跟了上來:「別走呀,我話還沒說完呢!」
  景嵐腳步也快:「那就說。」
  林錦堂步子大,跟著她腳步還得慢著些:「娘說好久沒瞧見今朝了,著實是想她了,叫她得空回去看看她,給她做的什麼百福褂子,我要看還不讓我看。」
  景嵐白了他一眼:「春香也快生了吧,讓她老人家多看看自家孫子吧,今朝還是別去了,免得給春香添堵,衝撞了孩子什麼的,我們罪可大了。」
  一提春香,林錦堂就蔫了,只吶吶地:「讓今朝去吧,娘真是想她了。」
  景嵐瞪了他,旁邊也是無人,他作勢要跪,口中直說著求她了。
  她趕緊扶了他一把,嗯了聲算是應了,見她答應了,林錦堂也是鬆了口氣。
  靈堂前面,穆庭宇披麻戴孝跪在靈前,走了近處才看見顧今朝就站在不遠處,畢竟是姑娘家家的,林錦堂忙是招手,給人叫了過來。
  人活著的時候,胳膊腿都能動,能開口說話,能哭能笑,一旦死了那身子骨就是一堆死肉。
  可怕的是,人終有一死。
  不敢去想,人人都有這麼一日。
  顧今朝也是怔了半晌了,到了林錦堂面前,蔫蔫的。
  景嵐瞧著她臉色蒼白,一把拉過來,這就摸了把她額頭:「這孩子怎麼了,誒呀,有點熱。」
  之前被風一吹,的確是覺著有點冷。
  沒想到會熱,顧今朝自己也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確挺燙的。
  動作之間,又來一股邪風,吹得她狠狠打了個冷戰。
  林錦堂推著她們娘倆,這就往出走:「趕緊回去吧,本來就不該讓她來,吹了邪風就不好了,回去喝點熱湯,也給她喝口酒。」
  今朝不願走,可回頭瞧著,穆庭宇已被人圍住了。
  就算她在,也上不得前。
  他娘沒了,只怕他這兩日都要跪了,人太多,無法過去安慰什麼,猶豫著時,景嵐也是拉了她手:「走,跟娘先回去,這喪事操辦起來得好幾日,養好精神頭了,願意來再來。」
  林錦堂也是勸著,一左一右就將她推了出來。
  穆行舟就在門口,三人出來,都說了話,今朝思來想去,也跟他說了,讓他告訴穆二,說自己過會再來。
  這個當口,說什麼的都有,穆行舟全不在意,送了他們一送。
  林錦堂親自送了景嵐母女,又再三叮囑了今朝,讓她回去好好喝點去熱的湯藥,與她說了,等身子好些了回來看看祖母,老太太直念叨著她,給她做了好東西等著她呢。
  其實今朝離開林府之後,幾次都想回去看看。
  那林府的老太太待她從來親厚,雖然不知親生的什麼樣,但在她跟前也長大的,還真沒受過什麼委屈。顧今朝一口應了,回頭看看阿娘,見她也未阻攔更是放下了心。
  到了新宅門口,林錦堂還要進門,被景嵐攔住了。
  他也有自知之明,眼看著她們母女進了宅院,轉身走了。
  回來時候,先讓來寶去熬了些去熱的湯藥,府裡常備這個,都是現成的。
  顧今朝渾身發冷,披了個翻毛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景嵐要去看容華,她便也跟著去了,後院當中,那屋裡還亮著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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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顧容華站在桌邊揮著筆,身影就映在窗上。
  景嵐母女進屋,她剛好落筆。
  上前去了,才見桌上畫像筆墨未干。
  容華見了她們,也是將畫像托在手裡,轉過來讓她們細看:「怎麼樣?」
  畫上一男子立於楓樹下面,楓葉通紅,男子一身白衣,寥寥幾筆,神韻天成。
  腳邊溪流蜿蜒,一旁提著字詩。
  顧今朝頓時拍手:「姑姑書畫一絕,卻不知畫中人是誰?」
  景嵐在旁也是細看:「你爹,還能是誰……」
  話未說完見那姑侄倆個都看著自己,又是大笑起來,遮掩幾分:「不好意思看錯了,你爹那個木頭橛子可沒有這般風華。」
  容華也是嗯了聲:「我哥哥是呆了點,沒有李郎好看。」
  景嵐在旁揉著胸口:「不是說記不清了麼,今日怎麼還作起畫來了?」
  容華將畫像放下,目光在那鉗著行雲二字的小詩當中一掃而過:「我突然想起了點事,像做夢似的。」
  景嵐見她這般癡癡的,生怕她又不好了,這就戳了今朝一下,想讓她緩和緩和氣氛,不想顧今朝還一直盯著那畫像細看,怔怔出著神。
  被戳了一下,才回了神。
  還好容華一直都很清醒,坐了一會兒,她見今朝臉色不好趕緊讓她去歇著,娘倆個這就出了屋裡。
  下了石階,回頭張望,已瞧不見姑姑的影子了。
  今朝扶著景嵐的胳膊:「娘,姑姑畫上的那個人,真的是姑父嗎?」
  景嵐含糊其辭地應了聲:「也許吧,十幾年了,我記不大清他樣子了,也就她們拜堂時見過一次,誰想到沒兩天就走了。」
  顧今朝記性向來好,記人記事都記得准,一聽景嵐說記不大清了,也是歎了口氣。
  景嵐忙問她是怎麼了,她又回頭看看,確定沒有人跟著,才湊了阿娘的耳邊來:「我覺得姑姑這病又重了些,她畫著這個人,好像太子!」
  景嵐頓時瞪了她一眼:「別胡說。」
  出了院子,正遇著熬藥回來的來寶,這就回了自己屋裡。
  不知怎麼地,身上是越來越熱,趕緊把藥喝了。
  顧今朝又在浴桶泡了一泡,洗漱一番出來了,有心再去穆家看看,偏又發了汗,只得躺了榻上好生歇著。
  景嵐生怕她半夜又熱,也不敢離了眼前,就挨了榻上的矮桌邊。
  橫豎無事,把謝聿那膳食的單子拿了出來,一一抄記分類。
  燭火跳著火花,顧今朝睡也睡不著,就看著阿娘感慨:「阿娘,穆夫人這一去,穆二就沒有娘了,他好可憐啊!」
  景嵐就在燭火下,提筆抄記膳食名單,頭也不抬:「人各有命,他生來爹娘寵愛,哥哥也疼他,生在蜜罐子當中一樣的,疼他十幾年,可憐什麼。」
  今朝心裡向著穆二,自然不服:「怎麼不可憐,以後他爹再打他,都沒人拉著了。」
  景嵐聞言頓時失笑:「竟說傻話,你當他爹為什麼打他?不懂事罷了,這個才是真可憐,從小沒有阿娘疼愛,當爹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相處,好容易病歪歪長大了,還時時仔細著有人下毒害他。」
  說著筆頭往單子上一杵,撇了撇嘴。
  顧今朝裹著被這就起來了,眼睛在那膳食單子上一掃,頓時咋舌:「一天吃這麼多花樣?」
  景嵐笑,拿筆在她額頭上點了一黑點,冰冰的涼:「一邊躺著去,你懂什麼,這多半都是藥膳,全是藥,吃錯了,是要出人命的!」
  這麼一說,是真可憐。
  今朝滾落一邊,也是挨著景嵐的腿,這就抱住了。
  景嵐看了她半宿,發了一身的汗,應當沒事了,她才收了東西回了自己屋裡。
  一宿無話,次日一早,中郎府又來人請了,景嵐囑咐了來寶和翠環千萬看好宅院,也是去了。
  顧容華早起精神還好,非給今朝做鞋,因是找不著底料了,翠環只得去鋪子裡找,急急忙忙出了門。來寶生怕她出什麼差錯,也不敢離開,這就在容華屋裡一直守著她了。
  顧今朝半夜發了汗,可是睡實了。
  卻不想,偏這當口,來了不速之客。
  秦湘玉知道今朝要參加大考,特地去寺中求的護身符,據說有文曲星加持,靈驗得很,小姑娘臉皮薄不願意到景夫人這來,就托了哥哥來。
  秦鳳祤要去翰林院,只能趕早來。
  看門的小廝都認識他了,這就讓他進了來,前院有人說今朝還未起,他也並未在意,奔了她屋裡來。
  也敲了門,無人應聲。
  秦鳳祤推門而入,原也想著將東西送到就走,不想進了屋裡,見榻上有人,這就到了跟前來。
  榻上捂汗的被褥都踹了一邊,顧今朝披散著長髮,睡得正熟。
  她只著中衣中褲,胸前些微起伏。
  這張臉,也真是個禍害,秦鳳祤才看一眼,才要別開臉去,驀地,又回了頭。
  這一覺,可是睡到了晌午。
  顧今朝勉強爬起來,渾身都沒有力氣,來寶給她拿了菜粥,也吃不下,一動都不想動。
  這兩日胸口疼得更是厲害,明顯鼓起來些,不狠心纏了,只怕遮掩不住。本來身子就不爽利,正好借此機會讓人去書院告了假,不用去了。
  穿了素衣,也照了鏡子,鏡中的那張臉可夠蒼白,一臉病色。
  姑姑早起就開始給她做鞋了,今朝看她無事,急匆匆出了宅院。
  幸好距離中郎府不遠,快步到了門前,來穆家來弔唁的人不多,走了靈前來磕頭,穆庭宇看見是她又紅了眼,他跪著還禮,只這一日一夜便覺消瘦許多。
  磕了頭,又到少年面前。
  顧今朝臉色蒼白,也帶病色。
  穆二抬眼瞧著,也是多看了一眼:「怎麼了?受了風了?」
  今朝伸手搭在他肩頭,也低了眉眼:「不知道,許是看你太難受,我便也病了。」
  她輕輕一按,也稍許加了些力氣。
  穆二回眸,眸色通紅。
  四目相對,有些話什麼都不用說,就都明白。
  顧今朝輕輕揉著他的肩頭,少年直直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今日尚可還能告假,明日卻要大考,巧著這會兒面前沒有人了,還能說上兩句話。
  「吃點東西了嗎?」
  「吃不下。」
  「什麼時候送靈去?」
  「明天。」
  明天就送靈去寺中停靈了,顧今朝怔了一怔:「明天我大考。」
  穆庭宇也是看向了她:「大考之後,怕是就不能一個學堂了。」
  的確是,之前從未想過。
  如果大考順利,她甚至會跳過乙學,直接去甲學。
  抿唇,再回眸看著少年,已是沉默。
  相對無言,穆庭宇也垂下了眼簾。
  又有人來弔唁,今朝只得走開,遠遠看著那少年直挺挺跪在靈前,只覺他已沒了魂一樣。
  晌午又是頭重腳輕,硬被景嵐抓到攆回了府院去,即將大考,可拿了書卷也一眼看不下去,眼前總是浮現少年失望的目光,那種無言的痛比撕心裂肺叫喊還要惹人憐惜。
  有心再去中郎府,可過了晌午又是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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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昏昏沉沉過了這麼一宿,早上還是來寶將她叫起來的,簡單吃了點東西,對鏡正裝,這便背了書箱出了門,原本以為是自家備好了車馬,一出大門才發現是國公府的。
  也不知等了她多久了,顧今朝回頭看看來寶,來寶便推了她一把,讓她快去。
  想來,是之前就與阿娘說好了的。
  這便上了車,車簾掀著,裡面坐著國公府長公子秦鳳祤,如今雖已稱不上兄長,但他依舊很是盡心盡力,坐了他的身邊,今朝也是謝過。
  窗簾也掛著,有風吹過,秦鳳祤盯著窗外,伸手入懷。
  昨個早上實在是驚嚇不小,走得太急東西都忘了給她。
  護身符摸了出來,他送了她的面前,才是回眸:「湘玉去求來的,說是文曲星加持過的,保佑你大考順利,磕了頭的。」
  顧今朝伸手接過來,也是笑了:「妹妹有心了,多謝。」
  她臉色還白著,懨懨地,似還有病氣。
  臉邊一點碎發,長髮雖是綰了起來,那精緻容顏也不減半分。
  秦鳳祤瞥著她眉眼,不敢多看,忙別開了臉去:「按著你平時背書,大考也沒有問題,等你去了甲學,太傅便可正式收你入門。」
  今朝嗯了聲:「我知道。」
  她嗓音微啞,又與平時不同,秦鳳祤說知道就好,想要好好嗯一聲,好半晌這一嗯也沒嗯出來。
  若是平時,她總有說不完的話,這一路上可安靜得很。
  送到了書院門口,秦鳳祤幫她托了書箱,親自送她下車。
  顧今朝又是道謝,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他抬手才要拍她一拍,手一動,還是垂了下去:「去吧,等你考過,哥哥帶你去西市。」
  今朝輕頷首,轉身走了。
  今日大考,凡有帖子的,都要去書院後身的大堂聽考。
  順利進了大堂,已有幾十學子在了,書箱放了身側,筆墨都準備好了,案前一點舊墨已不知是何人所留。顧今朝坐了下來,盯著那滴墨,怔怔出著神。
  這麼早,也不知穆二上山了沒有。
  她若是去甲學,那便真是要再與他分開了吧,他還會來書院的麼?
  她究竟為了什麼進的書院,究竟為何要上甲學?
  從丙到甲,年年都可以考,而今日,於穆二來說只怕只這一日。
  若留在現在的學堂,還能陪伴他些許時日。
  只將錯過太傅山門。
  出神之際,書箱已被人搜了上去,大考之時,大堂門窗要緊閉,許出不許進,此時時間還早,老太傅親自到了堂口來,瞥見她位列在前,也是欣慰地點著頭。
  再一回頭,便有人便將門窗都關了,顧今朝提筆等待。
  片刻,第一考題分了下來,是大周編年制,她背的滾瓜爛熟,想沉下心思來,手卻抖了起來。
  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祀天地於南郊,即皇帝位……只此一日……當真是心亂如麻,穆二去世子府救她時候,怕是都沒想過身家性命,她一女子,進了太傅山門,既不能入朝堂,也不能上戰場,身後還有姑姑阿娘,何以能走仕途去瞞那欺君之罪!
  不入山門,來年仍然可以大考。
  憑借自己依然還能去甲學。
  如此,今年還剩幾個月光景,能與穆二同窗。
  筆尖落字,顧今朝才寫一行,猛然站了起來。
  她手中還拿著筆,到老太傅面前,便是雙膝跪下:「太傅恕罪,我願退出大考,請准今朝自行離去。」
  前一刻,還是欣慰著的老太傅,登時愣住:「你說什麼?」
  今朝磕頭,更是揚聲:「請准今朝自行離去,我願退出大考!」
  啪嗒一聲,戒尺自面前摔落,老太傅面色已沉:「大考豈可兒戲?多少學子求不來的頭貼,顧今朝,自出這個門,便無師生之緣了。」
  她知道,秦淮遠給她求來的那一卦一緣,點頭稱是,又是伏身給老太傅磕了三個頭,轉身就走。
  大堂當中,眾學子無不瞠目結舌地看著她背影,可她一心去那山上,出了堂口更是一路疾奔,好在書院門口還有相熟的人,總算搭上了一輛馬車,這就奔了京中長街來了。
  長街上正是漫天紙錢,送靈的隊伍走得極其緩慢,穆行舟與穆庭宇一側一個,扶棺而行,顧今朝遠遠看見,從隊伍的最後面,往前追了來。
  一口氣追到穆庭宇的身後,才是站妥。
  少年一手扶棺,走得很慢,顧今朝隨著他的腳步,在他身後。
  一路出了京中,又送靈上山,穆庭宇父子親自將棺槨送了寺外,這一停靈還不知要停多久,都是悲痛,做了法事,送靈的隊伍才是下山。
  山上風也輕雲也輕,穆庭宇走在最後,一抬眼就看見了顧今朝。
  她始終站在山路旁等著他,已然不知站了多久。
  他也是愕然:「你不是去大考了?怎麼在這?」
  今朝渾不在意地笑笑:「考題太難了,我就回來了,甲學有什麼好的,我將來能養家護住阿娘姑姑就成,眼下什麼都比不過你,我想陪著你。」
  左右無人,少年低頭,與她並肩而行,好半晌才從鼻底嗯出一聲。
  此刻身邊之人,猶如救命稻草。
  下山的路很長,顧今朝始終跟他說著話,穆庭宇偶爾應上兩句,這一天與平時沒有什麼分別,可這種陪伴,在這少年不知愁滋味時,初嘗苦澀之際,這樣的日子裡,分外暖心。
  中郎府還有一大堆事宜,穆行舟父子即刻回了府中,顧今朝與穆二作別,目送他進了自家大門,才是轉身。
  出書院的時候,上山的時候,乃至於到中郎府門前了,她還未覺任何不妥。
  可從中郎府回來的路上,這姑娘越走越慢。
  到了自家門前,又徘徊不絕,因為不知進了門見了阿娘,該怎麼對她說。
  正是躊躇,馬蹄聲由遠至近。
  今朝抬頭,馬兒疾馳到身前一下停下來了,嘶鳴著刨著蹄子,可見來人抽打多急。
  馬上之人一身白衫,也是飛身下馬。
  秦鳳祤手裡還抓著馬鞭,放開馬兒這就到了她的面前,可是一臉怒容:「顧今朝!大考豈是玩笑?為何突然退出?」
  從未見過他如此動怒,今朝見了他,更是莫名心虛:「我……我不想考了。」
  秦鳳祤哪裡信得她這話,厲聲厲色:「太傅門下,千載難逢的時機,我國公府為你盡心盡力,你不當為了國公府,也該為你阿娘為你姑姑著想,不為她們也當為自己著想,大好前程,為何說退就退了?」
  他本就如同嚴師,又句句在理。
  退考是一時衝動,顧今朝如何不知道理,她低著眉眼,不知如何作答。
  秦鳳祤見她低頭,更是怒極,即刻轉身:「算了,算我錯看了你,你太令人失望了!」
  今朝忙是追了上去,這就拉住了他袖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走了幾步:「我錯了,哥哥別生氣,今朝知道錯了,知道錯了……我明年再考也一樣的!」
  才走幾步,背後已然響起了景嵐的聲音:「什麼錯了?什麼叫說退就退不考了?嗯?顧今朝!」
  二人回頭,景嵐已然快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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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她才比對好世子府的膳食單子,整理成卷冊急著出門,不想到了門前正好遇著這哥倆一起說著話,原還以為有什麼事要在門口說,不想聽了內容再忍不住,這就衝了出來!
  今朝見了阿娘,頓時站定。
  從小到大便是如此,闖了禍的,若是無錯,就是追著她也追不上早跑了,若知有錯,動也不動。
  景嵐是又惱又怒:「顧今朝,你再說一遍,你退了大考了?嗯?」
  今朝不敢不應,嗯了一聲。
  景嵐可是捲了手中卷冊,這就往她身上招呼來了:「小兔崽子,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顧今朝只管閉了眼,可驚呼聲後,卻未見疼痛,再睜開眼時,卻見秦鳳祤站在面前,他才錯步過來,後背上生生替她挨了兩下子。
  寒風瑟瑟,日頭爬在當午了,還是個冷。
  初考結束之後,顧今朝得了個乙學的貼,出了書院時候,同窗們有瞧見她的,也揮手笑笑。時日長了,就再沒有人笑她棄考的事了,她重考之日,需得從丙考到乙,再從乙考到甲。
  並且其中,復考時,又有千百人爭奪名額,比起她那個頭貼,簡直天上地下。
  不過沒關係,即使這樣,也是第一。
  臨冬了,這麼個天氣,顧今朝不大喜歡。
  她生來就愛凍手凍腳,一到冬天就體寒畏冷,快步走了一輛馬車旁邊,跺著腳趕緊上了車。
  車內尚暖一些,男子懷裡抱著一個手爐,見她坐下了,趕緊遞了過來。
  他眉細眼長,一身白衣,儒雅如斯:「怎麼樣?初考可過了?」
  今朝出門時候,身上披了一件兔毛的斗篷,去書院參加初考才脫下去的,此時斗篷就在車上,拿過來這就披了身上,抱了手爐還發著抖:「呃……好冷。」
  男人的那清俊的臉上,頓時皺眉了:「初考……」
  這次不等他說完,今朝已是從斗篷下伸了一隻手出來:「當當!第一!不用擔心的啦!」
  他錯愕之際,隨即勾唇:「過了就好,你可知道因你上次棄考,太傅大怒,差點將你攆出學堂,如今好容易求了他原諒,也只能再有這麼一次機會,還得你自己考,千萬把握住這次機會。」
  從甲學出去的人,不是狀元就是榜眼,皇帝親見。
  考題之後,也有山長把關,也正因為如此,每年考到甲學的人才寥寥無幾,今朝曉得厲害,連連點頭:「知道了,多謝哥哥提點。」
  這位被她稱作哥哥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上一任繼兄秦鳳祤。
  這位兄長,可真是一日為兄,終身為兄。
  摟著手爐,可終於是暖和一點了,今朝長長吁了口氣,也是感慨不已:「時間過得可真快,一下子就到了冬日了,也不知什麼時候下雪,這天天冷的,冬天要快些過去才好啊!」
  秦鳳祤今日是受了景嵐之托,特意來送她的,送到又等了她,可是耽誤了小半日了。
  第一次大考之時,因著顧今朝棄考一事,景嵐大發雷霆,可氣急了打那麼兩下子都打了秦鳳祤身上,這股火一下子就消散了。
  景嵐可惜的不是大考,可惜的是老太傅的那扇門。
  但是就那麼問今朝了,為什麼棄考,她也未說。
  只說來年自己再考,一定不讓阿娘失望。
  她相信今朝再考也一樣能過,原本就是女兒身,奔著朝堂有欺君之罪,奔著戰場也是不妥,來讀書時,只願她能修身養性,讀了書反倒添了些許功利心。
  既然錯過,也或許是福。
  景嵐便不再追問,反倒是秦鳳祤猜出些個,不過他也什麼都沒說,到底求了老太傅網開一面,留了顧今朝在書院,依舊許她自考。
  平時她也總和中郎府那少年在一起的,今日卻瞧著就她一人,秦鳳祤也是稀奇了:「你和穆家那小子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今個他沒來學堂?」
  今朝不以為意,只是笑笑:「他啊,他去營地了,他爹揪著他練騎射呢,說是春時要爭武狀元。」
  或許是她笑意太暖,他也只是歎息:「顧今朝,這麼長時間了,你可想過,後悔嗎?值嗎?」
  馬車漸漸駛離,顧今朝回憶幾個月前的棄考那日,也是還笑得出來:「沒什麼好後悔的,什麼值不值的,穆二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闖進世子府救我的那時候,也一定沒有想過他的身家性命,也沒想過爹娘兄長,也沒想過自己前程。」
  提及世子府了,秦鳳祤登時垂眸不語。
  今朝知道戳到他痛處了,也於心不忍:「都過去的事了,我也只是隨口一說,別放在心上。」
  秦鳳祤嗯了聲,又是抬眸:「「那假若你有這麼個弟弟,為了情或義,唾手可得的機會就在眼前,太傅親保,可他偏就這麼放棄大考了,你怎麼想?」
  顧今朝想了下,頓時揚眉:「這麼傻,我會打折他的腿,讓他知曉知曉厲害!」
  說完連自己都笑了,秦鳳祤也是失笑。
  今朝擺手:「好哥哥,能不能不提這件事了?」
  她肌膚白皙,平時不論從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豪爽的勁頭,還是什麼,都和嬌滴滴的姑娘不一樣,秦鳳祤瞥著她的眉眼,這般全身都是秘密的個人,他光是看著,也覺疼惜。
  馬車走好了一會兒才是停下,顧今朝還抱著手爐,有點狐疑:「這麼快就到了?」
  秦鳳祤先一步下車,給她掀起了車簾來:「下車吧,今日你這麼聽話,一定要獎賞一下。」
  今朝往外看了一眼,跟著他就下了車。
  馬車竟然停了西市街前,秦鳳祤已經走在前面了,西市比東市要熱鬧得多,上了街,他站了一側,等著她,今朝快走了幾步才追上去了。
  天空當中,點點片片,竟有清雪洋洋灑灑飄落下來。
  顧今朝站了他身後,伸出手來,雪花落了她的掌心,一下又化了。
  冰冰的涼,可這種涼又帶著些許的樂趣,她看向秦鳳祤,眼底都是笑意:「下雪了!你看!」
  他也是笑,轉身過來,伸手提了她斗篷上的帽兜給她戴上了。
  雪白的兔毛頓時將她的臉團住了,更顯少女嬌俏之姿,秦鳳祤瞥著她,走在了前面:「走吧,看看喜歡什麼,買給你就是。」
  顧今朝雙手攏於袖中,抱著手爐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後面:「什麼都行?」
  秦鳳祤並未回頭,也是嗯了一聲。
  今朝想了下,故意叫嚷道:「那哥哥可要破費了哦!」
  鳳祤更是站住了,側立一旁,示意她隨便挑,當然了,破費只是玩笑,顧今朝依舊讓他給買了長長的纏糖,拿了在手中。
  糖人是話本子當中的妖怪圖,長長的竹籤拿在手中,也覺滿心的歡喜。
  兩個人從西走到東,今朝只買了這麼一根纏糖。
  她走了好半晌,身上熱乎勁上來了,也不覺得多冷了,伸了手在外面舉著糖人也是眉眼彎彎。
  難得兩個人都有閒情逸致,秦鳳祤與她走了許久,雪漸漸大了些。
  今朝一早出來時候,阿娘就不在府中,說是太子給引薦了個太醫院的老學究,年歲大了,得好生探望才能得見。不知這會兒回沒回來,她也是記掛家中姑姑,這就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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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5: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到了街頭,秦鳳祤些有不甘,回頭又買了包炒栗子,熱乎的拿過來說給她暖身。
  顧今朝順手接過來,這就摟了懷裡。
  二人才要上車,突然一聲鑼響,震得兩耳發麻。
  這鑼聲很急,鳴鑼開道者在雪中疾奔,秦鳳祤不知想到了什麼,望向了城門處。
  今朝舉著糖人,挨了他身邊來:「看什麼呢?」
  還不等他說話,只見城前一抹紅影騎著高頭大馬,踏雪疾奔而來。
  此人身形頎長,身後披風紅似火,還未等看清模樣便隨著馬兒呼嘯而過,走過面前時,只瞥一眼,便也驚鴻,那般眉眼被這番紅,襯得真絕色。
  能有五六匹馬,帶著清雪冷風,咻咻咻地從面前過去了。
  過去了,才反應過來,顧今朝那糖人才往前指了一指:「誒誒誒,那個不是那個誰嗎?」
  秦鳳祤也是瞥見了,嗯了聲:「聽人說起了,世子得一谷中巧用陣法,大敗楚軍,都說他不日便能回來,沒想到竟是這麼地快。」
  邊疆重地,哪裡來的那麼多匪事,不過是認為之。
  對於這些,顧今朝沒太大感覺,光只盯著那抹紅影,心中唏噓。
  秦鳳祤伸手輕扶她一把:「雪大了,走吧!」
  是該回去了,她才要轉身,已經走遠了的,扎進眼中的那抹紅一調馬頭,竟然去而復返。
  馬兒噠噠噠噠噠噠慢跑了回來,一直到她面前才是站下。
  顧今朝揚著臉,不時有清雪落在眼簾上面,她細細看著馬上之人,也是笑了:「恭喜世子,賀喜世子,果然金口玉言萬福金安!」
  來人正是謝聿,他一雙鳳目也染了些許雪色,低著眼簾看著她,勾唇便笑:「如此說來,的確該好好謝謝你,因著你這福袋,連破數局而身安無憂,顧今朝,別來無恙啊!」
  她整個人都在斗篷下面,就連臉邊都是毛茸茸的兔毛,只露著巴掌大的臉,鼻尖還有些微的紅,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京中少了他這個禍害,安生得很呢!
  謝聿面前,今朝只是陪笑:「別來無恙,別來無恙,當然無恙了!」
  秦鳳祤也是上前見禮,問他可是才回京中。
  謝聿點頭,依舊扯著韁繩。
  他那含笑目光,全落在今朝身上,任由馬兒不耐地刨著蹄子,也是伏身對著她勾了勾手指:「過來,千里之外,本世子還給你帶了謝禮。」
  他可是一本正經地瞥著她,還傾著身。
  火紅的披風垂落身後,在馬下看著,猶如天邊的一抹紅雲。
  「多謝世子記掛,還給我帶了謝禮?怕不是唬我的吧?」
  秦鳳祤才要出聲,今朝已然上前,不料還未站穩,謝聿已然一指點在了她的眉間。
  顧今朝下意識後退,再抬頭時,那人身披紅雲,已是拍馬離去。
  誒???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東宮當中,全染上了白,亭樓圍欄,池塘假山,各個宮殿瓦尖也白。
  景嵐還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皇宮,著實忐忑。
  正因為在現代知曉些古時規矩,這種君臣制度之下,掩蓋著的,是上位者對平民百姓的殺戮,尤其皇親貴族,更是隨意。
  何為王法,王就是法。
  她此時站在東宮宮門前,才是慶幸,顧今朝棄考也是幸運。
  早上來過一次了,太子留了話來,老御醫要親自看過容華,才能行過方子。
  只得回去接,今日早起,顧容華就一直對著窗外怔怔發呆,與她說過話了,看著無恙,說是去東宮,太子幫著尋了一個老太醫,曾為太妃治過□症。
  容華不想來,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得不來。
  她一早穿了錦裙,也披了件翻毛的斗篷,特地綰髮,做了婦人打扮。
  景嵐接了她下車,輕扶了一把:「走個過場而已,你這是心病,心病終歸還需要心藥醫,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不必太在意別人說什麼。」
  容華抬眼,也是看著宮牆:「我沒事,我只是覺得奇怪。」
  景嵐扶著她:「怎麼了?」
  顧容華目光淺淺:「站在外面看著這面高牆,看了幾次,心裡慌得很。」
  春時早早迎了出來,接她們入宮。
  身後的來寶和翠環腿都軟了,留了人在車上候著。
  大雪覆蓋大地,東宮宮中長廊迂迴,容華走過長廊,腦海當中響起那人的笑言:「我們家府院很大很大,從正門進來便是兩根大石柱,先輩們在此留下太多傷痕,新漆了一漆。長廊很長,很長很長,走過長廊,能遙望許多院落,太和,靜怡,安居,永善……」
  她走得極其緩慢,能看見遠遠的宮牆院落,都有名字。
  一一掃過,頓時紅了眼。
  景嵐與她跟在春時的身後,瞧著她的臉色,無聲握了握她手。
  容華回眸:「景嵐,我們當初是為什麼來的京中啊!」
  前面的小太監,仿若未聞,景嵐輕靠了容華身側,挽著她的半個手臂:「想在京中有個立足之地,說不定在這住久了,哥哥也能聽聞我名找過來。」
  這是第一次,在她口中說出哥哥兩個字,容華卻已淚目,更是狠狠握緊她手:「以後就別想了,他不能回來了,我剛才突然想到,李郎這麼久未來接我,或許不是他不想來,是他來不了了。」
  淚珠滾落,她聲音很輕。
  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只不過,她一直渾渾噩噩,只怕說了她心病更重,景嵐挽住她手臂,也是唏噓:「哥哥在或不在,都與你無關,不是你的錯,不必耿耿於懷。」
  下了長廊,顧容華目不斜視,低下頭來。
  她平復片刻,已恢復尋常神色。
  二人跟著春時,這便進了太和殿,太子李煜不在,老御醫已是等候多時。
  他端坐桌邊,手裡拿著茶碗正在喝茶。
  景嵐扶著容華,上前見禮。
  這老御醫已是隱退多年,花白的鬍子修整得很是齊正,看年紀得有七八十歲,慈眉善目和善之象。
  不知怎地,一見他就覺得很親厚,景嵐見了禮,抬眸一笑:「徐太醫有禮了,這便是我妹妹容華,想必太子殿下已經與您說過了。」
  她笑意淺淺,面前的人見了她,手裡的茶碗卻一下掉落了去。
  徐老太醫已然失態,一下站了起來。
  翩然下馬,火紅的披風掃過腳面。
  謝聿腳步匆匆,大步進了世子府,地面已是一片白了,他走下石階,火紅一下掠過眼前。何老五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一路瑣碎的事講個細緻,才下長廊,就講到了中郎府夫人過世,顧今朝突然棄考之事。
  前面那團紅頓時站住了,謝聿回眸,笑意已失。
  何老五見他神色,繼續道:「主子莫惱,秦大公子看著呢,跟老太傅求了情,許她自考,今個也正是初考,已經讓人跟著些了,不能再出差錯。」
  雪花一片一片自空中飄下,謝聿身形一動,火紅又掃過雪上。
  一路快步走進世子府後院,到了屋簷下才伸手解開繫帶,進了屋裡,隨手放了一邊,回身就坐了桌邊。
  風塵僕僕,一路奔波,生怕被大雪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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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已是一整日沒有喝過一口水了,何老五趕緊給倒了水,謝聿接了手中,卻是低眸盯著杯中水,那漾起的水波像是難以掌控的什麼,著實令人生怒。
  他抿了兩口放了桌上,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一拂袖掃落在地,碎成幾塊。
  何老五忙是上前:「初考也是第一,顧小郎君還是下了功夫的……」
  話未說完,謝聿已是怒目:「以她身份,如何能上朝堂,可以棄考,但為了穆家那小子棄考,是什麼道理!」
  正是惱怒,外面又有人來,說是腳前腳後,太子來了世子府。
  勉強收斂了些怒容,不消片刻,李煜在禁衛軍的擁簇下,便是到了。
  隨行侍衛都在門外守著,他竟是連春時都沒帶,一個人來的。
  謝聿起身,兄弟久不相見,上前擊掌。
  何老五轉身去沏茶,一腳踢了碎茶碗,才想起來地上還有這個,趕緊低了頭收拾走了。
  李煜瞧這光景,坐下來了也是笑:「才回來,怎個就動怒了?」
  謝聿騎馬趕路,身上穿著厚些,此時屋裡也無別個,他伸手來解錦帶,低著眉眼,看不出喜怒:「家養的貓兒,登梯子上房天天闖禍,再不回來,怕是要無法無天了。」
  何老五過來倒茶,李煜未接茶碗,光只瞥著謝聿:「你臨走時托付之事,如今也有眉目了,不過藥膳太過複雜,還需親見景夫人,讓她與你說才是。」
  謝聿走進裡屋,換了常服出來,一身輕鬆。
  他比之走時,似乎又高了一點,去了錦衣華服,身穿常服也難掩風華:「既有了眉目,那就開始抓鬼吧,世子府和宮裡,總有那麼兩個小鬼。」
  說起宮裡了,李煜輕笑出聲:「你不在時,也生了許多趣事,顧今朝有個瘋瘋癲癲的姑姑,你可見過?」
  謝聿也坐了一邊,他拿了茶碗托住,想了一下:「小時候聽她提過,說她姑姑長得很美,就是身子不好,總是病著。」
  李煜拿了茶碗也到面前:「機緣巧合我見過兩次,原本就覺得眼熟,可後來你猜怎麼著,知道為什麼眼熟嗎?」
  謝聿喝茶,以眼神詢問。
  李煜不得不感歎人生奇妙,直歎著氣:「原來是我少年時就見過的,我很確定,一定是她。」
  什麼是她,沒頭沒腦的兩句話,謝聿見他笑顏,不由皺眉:「景夫人於我有恩,不管是什麼原因,不能傷人。」
  李煜揚眉,頓時失笑,不說這個了:「行吧,說了你也不知道,因為你沒見過,底細已經摸得差不多了,我心中有數。說個別的,你肯定知道,父皇登基之後,據說丟失了一樣東西,那可是傳國的玉璽,至今並未找到。」
  的確,此事機密,為此登基以後,曾有先太子舊部大鬧朝堂,怒斥新帝名不正言不順。
  一場清君側,可謂清了能有十幾年,堵住眾人悠悠之口並不容易。
  此事當然蹊蹺,謝聿看著李煜,並未開口。
  李煜不以為意,只淡淡笑意:「就是你想的那樣,此事怕是與皇叔一樣,要深埋於世了。」
  謝聿心思深沉,只是皺眉:「太子如今名譽天下,儲君在位,實在不該再提先太子之事。」
  左右無人,何老五守在門前,也是盡心。
  李煜笑意一收,已是冷面:「儲君之位,高處不勝寒矣,你不在京中卻是不知,母后已三月未見我,若非從來小心,只怕早被人拿了錯處。」
  太子親生母親身份卑微,當年皇后未育,為與徐貴妃爭寵,才將他養在身下。
  皇帝膝下,如今三男一女,太子之位,不過就是個空談。
  長公主前些日子數次提及東宮婚事,皇后並未應允,稱病不起。
  他去了多次,都未得見。
  也只是二人在一起時候,能放肆一些。
  繞了一繞,李煜將此事講了一半,謝聿就明白過來了,傳國玉璽就是在皇帝登基之前丟失的,是丟的還是根本沒有,從來就在先太子那裡,已不能細論。
  如果太子得了此物,儲君之位,更勝一籌。
  此事非同小可,二人四目相對,心照不宣。
  李煜以茶代酒,舉碗:「總之,很高興你平安歸來,並且比中郎府更早回來,京中多事,以後也得放開手腳了。」
  茶碗輕碰,謝聿一手在腰間的福袋上輕撫而過:「我有萬福附體,自然平安。」
  一盞茶罷,李煜起身,邀他去東宮,說是景夫人稍後會到,可以一探究竟。
  謝聿知道在藥膳當中,查出些許眉目了,本該前往,不過,他瞥向門口的五叔,幾乎已是磨著牙的了:「稍晚些再見景夫人,我還有一事未了。」
  李煜見他神色,直搖著頭。
  看著時候不早了,顧容華該是到了東宮了,他也起身離去。
  謝聿讓五叔送他,回身又進了裡屋,片刻之後,何老五送了太子回來,沒瞧見有人。
  進了裡屋了,才看見謝聿已然又換了一身。
  他站在鏡前,正看著鏡中自己。
  真個是華服美冠,盛世俊顏。
  一看就是要出門,何老五不由多問了一句:「王爺不在府中,太子也才走,主子這是要哪裡去?」
  謝聿自鏡前轉身,不答反問:「五叔,你覺得本世子可比得過穆家那小子?」
  何老五眼中,當然誰都比不過謝聿,自然誇讚:「世子風華絕代,可是穆家那小子能比的?就是他們哥倆一起,也沒的比。」
  謝聿聞言,不笑反怒:「嗯,她是瞎了眼。」
  說著走過何老五身邊,命他備好車馬,即刻動身前往中郎府。
  今年的第一個冬雪,洋洋灑灑下了大半天了。
  東宮之中,徐老太醫和容華一旁說著話,給她開了幾副方子,太子回來之後,也與景嵐坐了一處,各自說著話,提及顧今朝棄考了,是真唏噓。
  景嵐只說隨緣,這樣也好,那樣也罷。
  她總是這樣,言語間滴水不漏。
  外面天寒地凍,李煜端坐在桌邊,讓人換茶。
  景嵐謝過,不敢大意。
  李煜見她神色自然,也是心中佩服:「說起來,太傅要收顧今朝之時,曾托過人去查他底細,追到他祖籍去時,發現顧家已經沒了,想當年,那淮地顧家輩輩出將才,沒想到不過百年竟是這般沒了,真是可惜。」
  景嵐點頭,淡淡一笑:「從前聽婆母提及過一二,興衰都正常,老人家過世之後,我們就離開了淮地。」
  家世清白有跡可循,從祖籍地去查顧家,根本查不出什麼。
  她心中有底,坦然得很。
  若是光從祖籍地,當然查不出什麼,李煜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也是笑意淺淺:「當地人提起顧家還有印象,高門大戶,一子兩女,長子顧瑾,兩女是為月華容華雙生女,可惜十幾年前,死的死,失的失,顧家只剩下了顧容華一人。」
  景嵐眸光微動:「不,還有遺腹子今朝,怎能說顧家只她一人。」
  李煜點頭:「景夫人這麼多年也是不易,一直照顧著她們。」
  景嵐當然搖頭:「談不上是我一直照顧她們,我們是相依為命。」
  早就命人去查過了,顧今朝的祖籍地確有顧家,家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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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但是奇怪的是,當地人從來沒有聽過景姓,關於顧家子女的印象也停留在了十幾年前,顧瑾為人方正,少年時期還曾在江淮兩地有些名氣。
  可惜他十幾年前就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顧家的妹妹顧月華。
  二老過世之後,顧家一場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顧容華神志不清,當年隨著那場大火,當地還有兩起命案,因過去太久了,宗卷不全。
  景嵐心理強大,看不出任何破綻。
  李煜不再打探,瞥著一邊屏風後的動靜,顧容華一直安安靜靜的,看起來今日神智清醒,十分配合。沒多一會兒,熬太醫給開好了方子,又讓景嵐過去說話。
  景嵐趕緊起身,走了屏風後面去,徐老太醫讓人扶著容華先走,她見了景嵐不肯動,就站了一邊。
  景嵐上前,拉住了她手,顧容華躲了她身後。
  她安撫了片刻,才肯離開。
  景嵐親自送了她到一邊坐下,才又返身走回。
  她站了一邊,徐老太醫將方子遞給了她:「我看了你以前的方子,能看出來很是用心在調養,這麼多年的時間,老夫看容華夫人言辭清晰,心智已無礙了,身子好了,病的還是心。那心病還需心藥醫,如果一直不心結打開,她心智上會不斷暗示自己,反覆無常。」
  景嵐看了幾眼藥方,只是調解了下平時用藥,沒有太大幫助,有些失望:「我知道這些,但是從前那些事她不願想的,不想也罷,掀開傷口只能令人更痛苦。」
  老太醫瞥著她眉眼,聞言怔住。
  怔了一怔,片刻又是歎息:「景夫人不光長得有些像我小孫女,言語也像,那孩子打小就愛和泥巴,多大事在她那都不算事,不分是非對錯,總愛稀里糊塗地過,一天到晚笑嘻嘻,可惜到頭來也沒落下個好命。」
  之前相見,老太醫見了她嚇了一跳,說她長得很像他的小孫女。
  老人家還惦記著自己已故的孫女,看著面相有相似的更是唏噓。
  景嵐向來尊重老人家,尤其這個年代真正的長壽人不多,能活到七八十歲身子還這麼硬朗更是難得,一起探討了下容華病情,再三謝過太醫以及太子,才是作別。
  顧容華一直低著頭,也不多話。
  趕得巧了,謝聿親自來接,剛好一起走。
  他今日走了一遭中郎府,可惜穆庭宇去了營地並未在府上,自然也沒能因著他,釣出大魚來。既然太子有心拉攏穆家軍,他也做了順水人情,穆庭風自離開京中之後,只一次戰報,與謝聿同樣,傳回來的簡訊上所述並非是匪事。
  之後再無音信,謝聿回京時,也著人去西邊打探了一番,不日便有消息。
  穆行舟自然心懷感激,謝了又謝。
  謝聿出了中郎府,即刻命人又去東宮。
  接了景嵐和顧容華,親自送回府院,堂堂正正跟著走了進去。
  知道顧今朝搬出了秦府,新宅院還未來過,不想距離中郎府這麼近,心中不快,也深壓了下去。雪還未停,院中小廝都出來掃雪了,一派和像。
  翠環和來寶一直扶著容華,景嵐在前面走路,引著謝聿往前堂去了。
  院子裡幾個小廝丫鬟紛紛見禮,景嵐腳步匆匆,也沒問起今朝,謝聿回眸遠望,身邊的何老五輕咳一聲,故意停下了腳步來。
  隨著景嵐走進前堂,小丫鬟過來倒茶,謝聿回身坐了桌邊,不消片刻五叔就追了過來,站了他的身後。
  趁著景嵐去拿藥膳比對單子時候,何老五才是傾身與他低語:「問了,還未回來。」
  謝聿不由皺眉,從當街遇見,到現在已經能有小半日了,他從世子府到中郎府再到東宮走了兩個來回,顧今朝卻還未回來。
  眼看著雪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景嵐再回來時候也是和一邊的丫鬟嘀咕著:「顧今朝怎麼還沒有回來?一會兒她要再不回來,讓人去中郎府看看,是不是又和穆小二幹什麼去了?」
  謝聿聞言更是皺眉,別開臉去。
  景嵐走了桌邊來:「我有點不明白,你父親要是知道有人想害你,定不能饒了他,為何還要瞞著他,還有,今日太子介紹了一位老太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你與太子如此要好,托付給他了,為何不問那老太醫?」
  謝聿抬眼,淡淡地:「徐老太醫是徐貴妃的祖父,如何能信得。」
  景嵐對後宮之事沒有興趣,不甚在意。
  她拿了整理好的卷冊,這就攤開在了桌上,推了他的面前:「這是你離開之後,我比對整理的,藥膳和每日飲食以及補藥。如果不是對藥膳和補藥都特別熟悉,一般的大夫恐怕發現不了有什麼問題,但是說起來很不巧,我曾研究過很長一短時間藥膳,按著你這過去一年內的藥膳來看,沒有那麼多的巧合,藥性相沖,分明就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謝聿翻開兩頁,不由皺眉:「此人好仔細的心。」
  若不仔細,怎能做得天衣無縫,景嵐也是冷笑出聲:「何止蛇蠍心腸,分明是想要你的命。」
  她卷冊上詳細記載了每一種藥膳當中的藥性,以及會與補藥相沖的部分,因為他能提供的藥渣不多,所以證據是有,但是不確切多少。
  都在謝聿意料之中的事,他垂下眼簾,說不上是惱怒還是什麼。
  正是這時,院子裡忽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帶著興奮的笑聲,直傳了屋裡來。
  景嵐也聽見了,頓時撫額:「這孩子,回來就混鬧。」
  一聽就是顧今朝回來了,謝聿又翻開了兩頁,可人始終沒有到前堂來,反倒是院子當中不斷傳來玩鬧嬉笑聲,一會聲高一會聲低。
  謝聿合上了卷冊,又推到景嵐面前來了:「還是景夫人幫我調理身體吧,別人我信不過。」
  這般模樣的個人,從前一直在生死邊緣徘徊,景嵐看著都覺心疼:「好,這兩日我就著手,世子府的藥膳先不要吃。」
  謝聿起身,何老五連忙跟了上來,也是勸他先回去歇息歇息。
  本來就是風塵僕僕,一直沒有休息。
  「世子,回去先歇息歇息,千萬仔細身子,凡事且等一等再說。」
  「嗯。」
  景嵐見他要走,上前來送。
  到了門口,發現外面雪更大了,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
  景嵐忙讓人拿了兩把傘來,還能遮上一遮。
  謝聿從未見過這樣材料的傘骨傘架,親自打了,走下石階。
  他腳步慢慢,目光直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一團白影似乎融在了雪景當中,顧今朝蹲在雪地上面,正在奮力搓著一個雪球,看起來她對這場大雪有所期待,口中還笑哼著不成調的曲兒:「今天下雪了……滴滴噠滴滴噠……滴滴噠滴噠……」
  她眉眼彎彎,身上披著的兔毛斗篷鬆鬆垮垮披在身上,鼻尖和耳朵都凍得通紅,偏偏那樣歡快,團了一雪糰子,揚手一扔,打在一個小丫鬟的身上。
  今朝動作飛快,打了這個又打那個,嬉鬧不休。
  幾個丫鬟也是奮力還擊,雪糰子不停打在顧今朝的身上,她笑得不行,跑了一邊趕緊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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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謝聿打傘走近,冷不防,這一糰子遠遠扔了過來,啪地打在了他的腿上。
  他手一動,傘身後傾。
  傘下露出他的臉,顧今朝瞧得仔細了,認出他來,笑意頓失。
  來之前,想的所有話都沒有說出口,謝聿瞥著她這般瘋鬧這般笑鬧的,一時早將惱意拋之腦後,真是奇怪,看見她,就想笑。
  也根本忍不住,勾起了唇來。
  沒想到他會在自己宅院當中出現,今朝忙要上前見禮,他卻更快一步上前,站了她的面前。
  紛紛大雪當中,這時候再看見她,與才回來時候當街遇見時又覺不同。
  雪花飄落她的頭頂,手一動,傘就塞了她的手裡,謝聿與她擦肩:「顧今朝!」
  今朝手裡拿著傘,還是愕然:「誒?」
  雪中那人已經走過,又是回眸一笑:「來送我。」
  他那樣的身子,站在雪中,風雪這般的大,幾乎是下意識地,顧今朝這就快步跟了上去。
  大雪封路,車馬不能行,顧今朝沒能將謝聿送走,反倒給人帶回來了。
  景嵐命人收拾了一間客房,謝聿還留在前堂和她說著藥膳的事。
  顧今朝的斗篷都濕透了,玩雪的時候,靴子裡也進了雪,玩鬧時候不覺得冷,一回屋裡,可是直打冷戰,哆哆嗦嗦都脫了,趕緊讓人送了熱水去自己房裡,說要好好泡一泡趕緊去後院了。
  回了屋裡,來寶給她捂著腳揉,不能直接下熱水,怕出凍瘡。
  揉了好半晌,熱水打好了,今朝進了浴桶將自己泡進了水裡,溫暖的水流輕撫過身體,她將整個自己都埋入了水中,享受著這溫暖時刻。
  片刻之後,已達到極限,一下又鑽出水面。
  烏黑的長髮服帖地在腦後,肩上,背後,顧今朝趴在浴桶邊上,懶懶地不想動。
  雪白的背上還滴著水,來寶過來給她擦背:「我讓人在門口守著了,可以多泡一會兒,今個天寒,畢竟是個姑娘家,也得注意點身子,少往雪裡站。」
  今朝舒服得哼哼著:「知道了,就你話多。」
  外面天寒地凍,屋裡這麼暖,來寶給她擦了擦背,顧今朝貪暖又滑入水裡。
  來寶笑,瞧著浴桶:「快出來,還要不要洗頭了?」
  今朝也笑,坐好了,撲騰著水。
  長髮都搭在桶外,來寶理順了,給她洗頭:「這麼大的雪,世子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走,你小心點,別讓他識破了真身。」
  顧今朝點著頭:「嗯,知道。」
  洗了頭,水漸涼了,來寶拿了乾淨衣衫過來,先給她擦頭。
  今朝舒舒服服往那一躺,仰臉看著她,一臉笑意:「來寶,你真是個寶,一會兒換點水,你進來泡一泡,我也給你洗洗澡。」
  來寶是被景嵐救起來的孤兒,從來就沒離開過她們身邊,對今朝也十分照顧,明明就大她兩歲,可能囉嗦了。擦著今朝頭髮,被她逗笑玩笑著:「貧嘴,誰要你洗,你是想占本姑娘便宜吧!」
  平時在一塊玩鬧慣了,今朝口舌上從來愛貧,抬手在她臉上刮了一下:「要說娶妻啊,其實還是要娶你這樣的,名字起的好,天天都來寶,既溫柔又賢惠,如果以後我改不回女裝了,要不,就娶你得了,你說怎麼樣?」
  來寶在她腦門上點了一下,哼了聲:「誰要嫁給你啊,你不嫁人我還要嫁人的!」
  顧今朝哈哈大笑,踢著水撲騰著水花,來寶還扯著她長髮,一本正經地,正是笑鬧,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急急地奔著這來了。
  是穆二的聲音:「今朝呢?在裡面沒有?」
  門口的丫鬟給人攔住了,不讓進:「我們公子洗浴呢,二公子先去前面等會兒。」
  今朝一下坐直了身體,聽著外面的動靜,穆二叫了她一聲,她應了聲也不知道他聽見了沒有,很快人就走了。
  她趕緊起身,來寶拿了大浴巾給她裹上。
  幸好屋裡很暖,出了浴桶,才踩上鞋,門口又有動靜,只聽見門口丫鬟上前阻攔,驚呼一聲,房門隨即被人推開了。
  外間的動靜傳了裡屋來,幾乎是下意識地,顧今朝立即背過身去,拖著鞋站了屏風後面。
  穆庭宇去而復返,這就闖進來了:「今朝,我才想起來……」
  「呀二公子怎麼進來了,我們公子……」
  「站住!」
  話未說完,隨著一聲怒斥,一下站住了。
  可真是亂了,來寶迎出去沒能攔住他,謝聿突然出現在門口,叫住了他。
  他原來是在前堂,聽聞穆庭宇來尋今朝,直接去了後院,這才急匆匆過來了,大步走上前來,目光瞥過裡間的浴桶,氣息還未平。
  地上都是水,屏風後面似有人影,穆庭宇回眸看見是世子,忙是上前見禮:「世子喚我何事?」
  謝聿到他面前,目光沉沉:「正好你來了,有事問你,出去說。」
  少年茫然地看著他,隨即轉身。
  腳步聲頓起,顧今朝站在屏風後面可是鬆了口氣,她扶著屏風,悄然探出了頭來,長髮披垂在肩頭,手捂緊胸前浴巾才一露頭,正撞見謝聿目光。
  四目相對,他頓時轉身。
  見他還沒走,顧今朝也趕緊縮了回去。
  很快,謝聿腳步聲起,今朝再次扒著屏風,偷看他背影,不由皺眉。
  來寶送了他們出去,回來時候也是拍著胸脯直慶幸:「真是險了,幸好世子有事給二公子叫走了,不然他要是硬闖進來,誰能攔得住。」
  沒想一直瞞著穆庭宇,但是現在不是告訴他的好時候。
  她要參加自考,他也在爭武狀元的名頭,常去營地,二人得了空就在一起說說話,只怕讓他這時候知道了,還不定生出多少事來。
  這回是真的沒有人來了,顧今朝重新纏好胸,穿戴整齊坐了鏡前。
  來寶給她梳頭,今個在府院當中,也不見外人,顧今朝心中一動,讓她給梳雙髻。來寶雖然不明所以,也幫著她挽起了兩個髻在頭頂兩側,挽髻餘下之兩股尾髯自然垂在耳邊,對著鏡子一看,像個小仙童,雌雄難辨。
  顧今朝左右看著自己的臉,不見半分笑意:「謝聿突然闖進來幹什麼,為什麼是這個時候,偏偏是這個時候叫走了穆二,他有點奇怪,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我是女人了?」
  從前就懷疑過,可漸漸也打消了這個疑慮。
  書箱當中的紅梅帶,也是她當時太緊張了,後來一想,即使他看見了,堂堂世子,怕是不能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如此釋然了,現在心又提起來了。
  被她這麼一說,來寶也有點緊張了:「他是來得有點巧,不過他知道了也沒關係的吧?」
  今朝伸手在自己肩頭長髮上繞了一繞,看著鏡中的自己,揚眉:「待我且試他一試,若是知道了也沒什麼,反正我不走仕途也不上戰場,他管不著這些事。」
  來寶來回在她背後踱著步,還是有點擔憂:「夫人家財可都在你身上,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別人知道的好。」
  顧今朝也是點頭,站了起來:「沒事,我過去看看。」
  她一身白衣,因著外面大雪紛飛的,特意又披了件大氅御寒,戴了個翻毛的帽子,只露出巴掌大的臉,打了阿娘親做的傘,這就往前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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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6: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景嵐已經磨藥粉配藥去了,此時堂前只站著謝聿和穆庭宇二人。
  對於穆少年來說,其實他對世子的敵對情緒,早在第一次闖進世子府救今朝時,就埋下了,此後見面不過敷衍,每每見了他都覺煩躁,只能忍下。
  二人回到前堂,穆庭宇拂落身上清雪,一旁謝聿也是走得急,並未打傘,何老五給他撣著身上雪,一時間鴉雀無聲,無人開口。
  片刻,丫鬟來倒茶,謝聿回身坐下,伸手請穆二也來坐。
  穆二不客氣,坐了另外一側,他才在大雪當中疾馳回到京中,其實渾身早已濕透,急著來問顧今朝初考的事還並未回府。此時在屋裡這麼一坐,冷暖交替,不消片刻,腳底就有了水跡。
  還好身邊有熱茶,伸手拿起來,好生捧著暖手:「不知世子剛才叫我,所謂何事?」
  謝聿目光淺淺,此時低著眼簾,也瞥見了少年腳底的水跡:「沒甚大事,想問你哥哥可有音信?」
  穆庭宇忙是回道:「沒什麼音信,不過如此大雪,估計應該攔在回京的路上了。」
  謝聿嗯了聲,也是歎息:「穆二公子這麼火急火燎地跑了這來,看你這身上雪,難不成還未回府直接來的?還是回去先換身衣衫吧!」
  穆二笑,不以為意:「這算什麼,在營地還在大雨當中練過傢伙,我身子沒那麼嬌弱,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多謝世子掛心。」
  謝聿:「……」
  正說著話,房門已開,顧今朝人先進,傘後進,隨後又關上了房門。
  冷風一吹,穆二捧茶的手又緊了一緊。
  傘放落一邊,今朝跺著腳,一步一步往堂前來了,她才到桌前,伸手摘下了帽子露出頭頂雙髻來,耳邊都是垂落的碎發,襯著她小臉更有柔美之色。
  少年之姿,此時英美非常,顧今朝眉眼間眸光微動,真真是個雌雄難辨,她回眸去看謝聿,他端著茶碗目不斜視,卻似沒看見她一樣。
  倒是這邊穆二一下怔住,放下茶碗這就站了起來:「今朝,你今天和平常不一樣……」
  他性子較直,顧今朝打定主意先打發了他去,回過身來。
  一低頭就看見這少年腳邊的水跡,忙是推了他去:「你這是掉雪堆裡了?都濕透了,回家去好生洗個澡換了乾淨衣衫再來說話,去去去!」
  穆二心有不甘,又心心唸唸著她的初考,被她強推了幾步不願走:「你今天初考結果怎樣?」
  今朝站住了,將傘塞了他手裡,見他還不動,抱臂以對:「能怎樣,第一。」
  穆二大喜:「今朝,你真厲害!」
  顧今朝點頭,繼續看著他:「回去換了衣裳再來,快走。」
  穆二不捨,尤其此時謝聿還在,他是一萬個不願意離開,眼巴巴地看著今朝。
  今朝身形一動,這就作勢往出走:「你不走我走了。」
  穆二快她一步,趕緊走了:「我去去就回!你等著!」
  他動作也快,很快就衝出了門去。
  外面又起風了,顧今朝頭髮還沒乾透,被風一掃過,後頸發涼。
  她驀然轉身,慢悠悠地又走了桌前來。
  謝聿正是親自倒著茶,今朝上前,也是笑了:「來我府上,哪有讓世子自己倒茶的道理,來,我給世子倒茶。」
  說著她那纖纖玉手,來拿茶壺,有意無意地按了他手上。
  似柔弱無骨,茶壺頓時抖了一抖。
  茶壺這麼一抖,茶水一下溢了出來。
  顧今朝雙眸含笑,定定看著謝聿,另只手也伸了過來,大有非要拿過茶壺去給他倒茶的意思。
  謝聿手背上那一隻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還摩挲了下,他也只抖了那麼一抖,隨即揚眉,反手將她手腕握住,一把將人扯了面前來。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人低著頭,一個人揚著臉,四目相對,都看著彼此。
  謝聿指腹也在今朝的手腕上輕輕摩挲,笑意淺淺:「顧今朝,你剛才在幹什麼,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顧今朝些許傾身,就快抵上他鼻尖了,才是停下來看著他:「故意什麼?」
  她才洗浴過,身上還有花香,謝聿端坐如斯,手勁大了些,在她耳邊低語:「京中權貴,許多人都是男女通吃,本世子也不例外,你這般少年之姿,其實也很合我心意,不如……」
  說著又在她手腕往下一滑,握住她手,與她十指交纏。
  驚得顧今朝一把將他推開,連續退後好幾步才是站定:「啊呸呀,世子這般清貴,卻不想是這種人。」
  她今日梳的雙髻,髻下碎發垂在耳邊,動作之間更顯嬌俏。
  謝聿別開眼去,猶自又倒了一碗茶:「哪種人,本世子是哪種人?」
  俊顏似很無辜,也不回頭。
  今朝分不出他話中真假,心中暗惱。
  京中的確有不少人男女通吃,還有些權貴在府院當中養些孌童,想起來就渾身起疙瘩。這會兒屋裡還有她家的小丫鬟,雖然她和何老五都一邊站著,不敢多言一句,但在他們面前,被謝聿這般當個男人調戲,也說不出的彆扭。
  尤其,他那雙眼睛,總覺得這並非是玩笑話。
  再共處一室,只怕自己會忍不住打他一頓,想試探也不該這般被動,心中一動,又是後退:「我看看,外面好像不下了,道上大雪封路,等清好了怕不得什麼時候,不如我讓人去準備些酒菜,把酒言歡,也好給世子接風洗塵!」
  她不由分說地快步到了門前,外面果然不下雪了。
  推開房門,可跟才配了藥膳回來的景嵐差點撞到一起。
  景嵐進門,也跺了跺腳:「這孩子,走這麼快幹什麼,本來外面就滑,差點沒摔到。」
  鞋上雪都跺了差不多,她拿著方子,也走了過來。
  謝聿正若無其事地喝茶,回身坐了另外一側,景嵐伸手搭在桌邊:「伸手過來我看看,心肺和之前有什麼不妥之處沒有。」
  他放下茶碗,依言搭了手在桌上。
  景嵐才在外面回來,指尖微涼,到口邊呵了口氣,才伸手搭脈。
  她才一碰到脈搏之處,立即皺眉。
  謝聿回眸:「怎麼?」
  景嵐驚疑地看著他:「怎麼回事?脈搏怎麼這麼快?按著平常來講,心跳太快了些。」
  幾乎是下意識地 ,謝聿縮回了手臂。
  有一種心事無處遁形,秘密被揭穿的感覺,他又拿起茶碗來,粉飾太平:「剛才……剛才嚇了一跳,確是有些心緒不寧。」
  低頭來喝茶,眼簾微動。
  嚇著了也是又可能會心跳加快,景嵐點頭:「那就平復片刻,再看也不遲。」
  片刻之後,謝聿心緒漸寧,再次伸手。
  景嵐給他看了下,和之前相比,心肺更是強硬一些,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之前調理身體的湯藥又換過了,仔細叮囑幾句,都這個時辰了,自然留他下來一起吃晚飯。
  讓人去了,結果回來說顧今朝叮囑過了,這麼個天氣,實在不宜出門。
  安排的客房已經收拾妥當,謝聿出了前堂暫時先行歇下了,大雪已經停了有一會兒,外面一片銀白。院子裡的雪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不少丫鬟小廝在院中攢雪,偶爾還能聽見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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