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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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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6: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客房很暖,屋裡還點了火爐,景夫人真是奇怪,每間房中都有個奇怪的火爐,點上木柴架起火了,屋裡就暖和起來,地面也熱,但是和一般人家的地龍不大一樣。
  爐火前一把躺椅,躺上去了,輕輕一晃,也是舒坦。
  溫暖,悠閒。
  謝聿一手撫在胸口,似還能感受到那樣的目光,笑意吟吟,眉眼彎彎,那微垂下來髮梢上,還帶著特有的馨香,恨不得這就……這就……
  許是爐火太盛,烤得人耳根發熱,頭昏腦漲。
  不多一會兒,院子當中,又聽見顧今朝的聲音,片刻就沒動靜了。
  好像從未來過一樣,謝聿閉上眼睛,連日的奔波令人疲憊,這般烤著火,只覺渾身的骨頭都暖了起來,一動也不想動。
  何老五站門口看了一會兒,也過來站了他的身側:「景夫人這院子有些奇特,和一般人家不一樣,我看著屋裡擺設也有說道,單就這火爐,京中可從未見過,這麼燒柴,那得多少銀錢才能過冬。」
  提及景夫人了,謝聿也是歎息:「得有這麼好的阿娘,不然顧今朝如何能是這般性子。」
  榻邊還有薄被,何老五拿過來給他蓋了身上,很是心疼:「世子舟車勞頓,這麼趕著回來,想也累了,趁著這會兒,睡一會兒罷!」
  這麼暖烘烘的,的確有了睏意。
  謝聿身心放鬆下來,嗯了一聲。
  不消片刻,院子裡又有動靜,這次顧今朝的聲音似近在咫尺,還帶著些懶懶鼻音:「下雪天喝點小酒簡直是人生快事,小心些腳下,這邊,這邊。」
  謝聿驀地睜開雙目,才一偏頭過來,房門就被人推了開來。
  顧今朝側立一邊,四五個丫鬟都提著食盒,齊齊往這邊來了,何老五上前迎住:「世子才閉眼歇會,這是幹什麼?」
  今朝往裡看了眼,笑道:「難得有機會給世子接風洗塵,想和世子把酒言歡,既是這樣,那算了吧。」
  她聲音也不高,對著幾個丫鬟擺了擺手,幾人才要離去,謝聿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既然都來了,那就拿過來吧!」
  顧今朝聞言大喜,讓人提著食盒往裡走。
  全屋當中,當然是火爐旁邊最暖,顧今朝到了謝聿跟前,伸手推了下躺椅,嘻嘻笑道:「世子既然醒著,那就勞煩動一動,屋裡就這塊最暖和,讓人鋪了地毯席地而坐才有意思。」
  謝聿未動,回眸看著她:「就連吃飯喝酒,你也能弄出花樣。」
  今朝揚眉,伸手一讓:「請。」
  來之前,所有的想要教訓她的想法,都拋之腦後了,別說是屋裡這般溫暖,就是外面天寒地凍,此時看著她眉眼,怕也是要笑出來了。
  如沐春風,那漆黑的眸子裡,只要有你,就與別人不一樣。
  謝聿起身,將身上的被子遞給了一邊的五叔:「好,那都依你。」
  顧今朝將躺椅推了一旁,丫鬟們從房中拿出地毯鋪好,將方形的矮桌並了兩個放了地毯上面,食盒裡面的菜都擺了上去,又有人送來了碗筷和酒。
  今朝到火爐前面烤手:「阿娘好偏心啊,我屋裡都沒生火,光給點了地下的,還是你這暖和。太傅還說我是什麼天生貴胄,我看他是花眼了,世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才能稱得上是貴胄吧,我呀,我也就一普通百姓,要是能有世子這般身家,那可早就阿彌陀佛樂死了,哪還能皺下眉呢!」
  謝聿走上前來:「既然這麼羨慕,不如換一換,你去世子府,我跟著景夫人好了。」
  顧今朝想了下頓時笑出聲來:「那可不行,我阿娘可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娘了,誰拿什麼都不能換,別說世子府讓我稱王稱霸,就是給我多少金山銀山,都不能行。」
  感情世子府在她眼裡,連金山銀山都不如。
  她甚至還對著他眨眼,一本正經地像真事一樣。
  謝聿赫然失笑,這就坐了下來。
  酒菜都擺好了,顧今朝跪坐一旁,親自來給謝聿倒酒:「今日機會難得,也算個慶功宴吧,世子首戰告捷,以少勝多,佩服佩服。」
  謝聿學著她的口氣,挑眉:「不敢當不敢當,太傅面前退考,顧今朝,你真是出息了,失敬失敬。」
  今朝捂臉,將酒盞推了他的面前來:「世子才回來就知道了,看來以後是稱不上同門師兄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提及退考一事,謝聿臉色漸沉:「我看你並沒有覺得可惜。」
  她坐了他的對面,對著他晃了晃酒壺:「過去的事了,不要拿出來再說我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憂明日愁,我當時當然知道可惜,所以正在自考,世子不必為我惋惜,我這樣剛好,也知道以後要什麼,現在不必強求。」
  兩盞酒都倒滿了,顧今朝舉起酒盞來,一臉春風。
  謝聿滿腹惱怒,因著她的坦然盡數消散。
  她看得清自己,從來不做無用功,眸光微動,他低著眼簾瞥著桌上酒菜,伸手在酒盞上面輕輕摩挲。
  不得不懷疑她特意來把酒言歡的目的。
  今朝再舉盞相邀:「不知世子猶豫什麼,今朝真心想結交,該不會是連個機會都不給吧?」
  她眨著眼,懇切得很。
  兩個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謝聿更是從來喜怒無形於色,也舉起了酒盞來:「好,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不存在的,顧今朝從小在香酒當中長大的。
  景嵐不善飲酒,碰酒就醉,為此試探著讓她喝一些,沒想到今朝一下就喜歡上了酒的味道,各種酒各種喝法,若不是刻意控制著,不叫她多沾,只怕現在早就名聲在外了。
  二人飲盡一盞,今朝又來倒酒,她一手提袖,一手提著酒壺,真是一派風流。
  謝聿定定看著她,目光淺淺。
  院子當中略有嘈雜之聲,二人誰也沒有理會,不消片刻,來尋今朝的小丫鬟敲了門,說是穆家二公子來了,正找今朝呢。
  酒壺微頓,顧今朝回頭:「就說我今日有事,讓他回去。」
  不想讓穆二參合進來,他性子直,酒品又不好,早早打發了好。
  可惜那小丫鬟還未離去,謝聿已是叫住了她:「等等,既然來了,豈有不請進來的道理?讓他過來吧!」
  說著,他一擺手,何五叔已經明白過來,親自去請了。
  今朝:「……」
  她手中的酒壺即刻被人搶了過去,謝聿親自給她倒酒,動作之間,腰間佩玉叮噹作響,那福袋隱隱半露在外,乍一看,紅黃交錯在美玉當中,更為錦瑟。
  房門再動,穆庭宇隨著何老五走了進來。
  桌上只有他二人碗筷,謝聿倒是大方得很,叫了丫鬟過來,慢慢道:「再添一副碗筷,一盞酒。」
  謝聿親手倒了酒,遞給了對面的人。
  他一舉一動,都帶著天生的雅。
  和一些從小在泥巴當中摸打滾爬的人不一樣,穆庭宇隨著何五叔走上前來,心底真是五味雜陳。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顧今朝和謝聿各坐一邊,丫鬟又拿了一副來,擺了旁邊,就像他是無意間闖進來的多餘人一樣,少年挨著今朝坐了下來,勉強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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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7: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他這會兒換上了新衣,玄色暗紋的外衫將他臉色映得更沉一些。
  謝聿抬手,旁邊的丫鬟連忙彎腰,將酒盞放了他的面前。
  他倒上酒,略有笑意:「我看今朝總叫你穆二,既親切又隨意,你們真的是很要好。」
  小丫鬟拿了這盞酒放了穆庭宇的面前,他接了過來,點頭:「嗯,我們很好。」
  顧今朝在旁偷笑:「小時候一叫就翻臉,必須叫穆二哥才行,我們從小就一塊玩的,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說著也舉起酒盞來,回眸瞥著穆少年:「是吧?小時候也是,我們家一吃飯他就來了,一吃飯就來了,可能蹭飯呢!」
  都是淺淺笑意,可穆庭宇拿著酒盞一仰而盡,臉色更是不好了:「我不是來蹭飯的,有事跟你說才來的,你姑姑現在在中郎府,為了告訴你特意來的。」
  一聽姑姑在中郎府,顧今朝手中酒盞忙是放了下來,一下站了起來:「她去中郎府幹什麼?什麼時候去的?」
  對面還坐著謝聿呢,少年不想他知道太多,這就拉住今朝,給人又扯坐下來:「放心吧,沒事,景夫人也在,她們一起去的。外面路滑,天黑之前應該能回來。」
  阿娘也在一起,當然放心。
  顧今朝並未放在心上,提起酒壺給這兩人倒酒。
  一盞下去,穆庭宇空盞示人,今朝隨即跟上,看向謝聿。
  此酒香甜,多半是果兒酒,謝聿不以為意,也是飲下,趁著倒酒的空,又想起不少往事,唏噓不已:「據我所知,小時候,你來世子府時,還不認識他。天天來尋我,讓我去你家裡當哥哥,可惜後來等了你又不來,等我第一次出門尋你時,就看見你跟著人家身後二哥二哥的玩得不亦樂乎。」
  對於這段記憶,可能是年紀太小,完全不記得了。
  顧今朝赫然失笑:「看來,世子對我頗有怨言,那既然都出府尋我了,就和我們一起玩好了,說不準那時候要也像我們上山下河的,這時候病早好了。」
  謝聿也勾起了唇:「是麼,那現在開始也不遲。」
  穆二在旁看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明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言語,聽著都有言外之意。
  他適當提壺,也來勸酒。
  謝聿一手搭在桌邊,淡淡目光瞥過少年的臉,再看向今朝,姿態慵懶。
  今朝一心將他灌醉,頻頻敬酒,三人坐了一桌上,可謂是各有心思。
  雪停之後,容華將景嵐叫了過去,當年事能記起的蛛絲馬跡都與她說了,此時真相就在眼前,卻不敢邁出這一步。
  在東宮時候,見到那些熟悉在腦海的東西,她就已經心如止水了。
  跟景嵐一說,更是傷感。
  多年來,她從未主動與景嵐一起說過當年事,因為傷疤每每掀開,都撕心裂肺,以至於神志不清。
  今日忍不住了,將畫軸拿了出來。
  景嵐也是下了狠心要好生治治她的病根,帶著她這就出了家門。
  走到中郎府時,穆行舟剛好在府,此時無事,忙給人迎進了前堂來。
  此番大雪,到處都在除雪當中,外面天寒地凍,景嵐和顧容華出來時候穿著不算單薄,進屋一著熱還是都狠狠打了冷戰。
  坐了前堂了,穆行舟還特意讓人點了手爐給她們。
  景嵐這個小姑子,他是知道的。
  從來都被嬌養的,以前也見過幾次,客客氣氣地,跟著景嵐喚他一聲大哥。
  容華今日也十分乖巧,坐了一邊。
  景嵐與他一同坐了桌邊,將腋下夾著的一副畫軸推了他的面前來:「大哥看看,這畫上之人,可有見過?是不是認識的人?」
  穆行舟打開畫軸,將畫像拿起來細細地看。
  畫上人一身藍衫,手執長扇,長身而立。
  乍看一眼,還以為是太子李煜,可他眉眼間畫得那般傳神,一雙桃花美目含情脈脈,仔細一眼,穆行舟也是怔住了,他皺眉之餘,再定定地看:「這是哪裡來的畫像?」
  容華低著頭,在旁不語。
  景嵐知道她聽著呢,將手爐讓了桌上,雙手狠狠攪在了一起:「是與我有過幾面之緣的人,早些年遇見了,尚還欠我些東西未還,今日去了東宮,竟也在那看見他的半身人像,所以想找個托底的人問問,此事還需保密不能外傳。」
  夫人過世之後,景嵐幫襯不少,穆行舟感念在心,自然點頭。
  看了此畫,他頓時皺眉,重新捲上了畫軸推送回來:「東宮竟還有先太子畫像,真是不可思議,這副畫回去也燒燬了吧,此人也不必再尋了,他如今不能再回來了,也是個不能議論的主。」
  這般直白地告訴她們說,這就是先太子。
  雖然心理已有準備,但還是不敢置信。景嵐拿回畫軸,聽他這麼一說,腦中也是嗡嗡作響:「大哥什麼意思,你是說,此人乃是先太子?」
  屋裡也沒有別人,穆行舟輕輕點頭:「是,看這模樣是先太子李琰,他與當今聖上乃是一奶同胞親兄弟,樣貌上有些相像。」
  容華指甲都要掐到肉裡去了,景嵐瞥了她一眼故作鎮定:「什麼叫不能回來了?先太子現在身在何處呢?怎麼從未聽說過。」
  男人一聲歎息,也是知無不言:「此話一聽一過就算了,先太子如今在大理寺出家,已有十幾年了,只有鮮少幾人知道,當年我曾隨軍護送,是以知道。」
  這可真是,原來她們入了京,便一直在那人眼皮子底下。
  別說顧容華不敢置信地抬眼,就是景嵐也難掩激動:「你是說,他現在還活著?」
  穆行舟輕點著頭:「大理寺坐落在西子湖邊,皇陵之前,先太子出家為僧,守著皇陵,這麼多年了,應當還在,只是無人得知而已。」
  景嵐收好了畫軸,當即謝過:「原來不知,他竟是先太子,那欠我們的帳便算了,此事可不能被別人知道,以免落了什麼不好的名頭,穆大哥,多謝多謝。」
  穆行舟知道厲害,當然應下了。
  天黑之後,路上更滑,還是趁著亮走才是。
  景嵐扶著容華,這就告辭,也幸好兩家距離不遠,走起來也沒有那麼吃力,巷子裡都是掃雪的小廝,二人相互扶持,誰都沒有說話。
  一路回到新宅,進了容華屋裡,緊關上了房門,才有真實感覺。
  顧容華坐了一邊,已不知是悲是喜:「我不會聽錯了吧?行雲……行雲他是先太子?」
  景嵐按著她坐下了,拍著她肩膀直拍著她:「你沒聽錯,而且他還活著,穆大哥說他在大理寺,十幾年了,如果他在大理寺,那咱們大哥,你說會不會也在?」
  容華撫著心口,已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能嗎?大哥能在大理寺嗎?大哥能在大理寺嗎?」
  景嵐來來回回在她面前徘徊著:「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怎麼能是先太子呢?一窮二白的,這事當年就蹊蹺,要不是他說要入贅顧家……他怎麼能入贅顧家呢?大哥就那天晚上出去的,然後……然後這麼多年了……」
  快走幾步停了容華面前,景嵐已是迫不及待了:「容華,我們去大理寺一探究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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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7: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顧容華也是雙目含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光剩嗯嗯嗯嗯了。
  景嵐心潮澎湃,想起多年前的往事,心緒複雜。
  大雪封路,外面已經漸黑天了,一定不能出城,只能等到明日再去,二人商量了一下,先叫了翠環過來陪著容華,這才往前院來了。
  雪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景嵐自容華院裡過來,又到客房來了。
  屋裡嬉笑聲不斷,她站門口站了一站,聽見顧今朝在說酒令,暗自搖頭,轉身出來了。
  她女兒喝起酒來,輕易都不會醉。
  放心得很,邊走邊是想著大理寺的事,上次與秦淮遠去遊湖,也沒太在意,不想竟與大哥咫尺天涯,擦肩錯過。這麼多年了,他一定還在……
  回了自己院裡,一路低著頭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睛。
  屋裡無人,也沒點燈火。
  她平時不喜有人在跟前伺候著,多半時間都一個人,推門而入,長長地吁了口氣。
  關好方面,吁出這口氣之後,不禁失笑。
  撫著心口,空落落的心裡,似乎被什麼填滿了。
  再轉身時,不由哼起了最喜歡的調子來:「郎呀郎……」
  才一轉身,桌上燈火頓亮,男人坐了桌邊,已不知坐了多久。
  燭火映著他的臉,臉色不虞,正是盯著她:「去了趟中郎府,就這麼高興嗎?」
  景嵐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走上前來,抱臂以對:「陰陽怪調的,我去中郎府高不高興,關你什麼事?」
  才到面前,他一把抓住她手腕,給人扯了過去:「我看你是忘了,本王與你說過的吧,你離穆家遠點,離穆行舟,也遠一點。」
  沒有站穩,直接跌落他懷裡,景嵐低呼一聲,雙手抵在他胸前,揚眉就惱:「謝晉元!我也說了吧,我從不吃回頭草,我離誰遠離誰近都和你沒有關係,你這是操的哪門子心!」
  她一把推開他,這就站了起來,隨即不等走開,手腕又被人握住了。
  男人站起身子,自背後環住了她腰身,不讓她再動:「別鬧,穆家門庭怕是完了,我是為你好,即使你不願回世子府,也不能嫁去他家。」
  此番話中有話,景嵐自他懷中轉身,揚起臉來:「什麼叫穆家完了?」
  謝晉元原本是來府上接謝聿的,不過才一出門,突然得了密信,當著景嵐的面,他入懷摸出書信來,這就放了她手裡,重重一壓,也是歎息。
  「穆庭風與聿兒同歲,可惜了。」
  酒過三巡,穆家突然來了人,給穆二叫走了。
  只說府中有急事,讓他快些回去,他雖是萬般不願,但還是匆匆忙走了。
  顧今朝與他擺了手,親自送了門口去,她酒量好,一丁點醉意都沒有,走起路來利落得腳底生風,關好房門吱呀一聲,再回頭時,看見何老五出來張望。
  這會丫鬟們都下去了,只有他跟著在屋裡。
  「伯伯,怎麼了?」
  「沒事,世子擔心小郎君醉了摔到,讓我出來看看。」
  腳底沾了不少雪,今朝跺著腳,連連擺著手:「我沒事,我沒醉。」
  話是這麼說,何老五卻依舊擔憂地看著她。
  她不明所以,才要走過,何老五又追了上來,亦步亦趨地跟著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叫著她:「小郎君,小郎君……」
  顧今朝站住了,回眸:「怎麼了?」
  何老五看著她,略有為難:「借一步說話。」
  今朝想了下,後退兩步,仍舊站了門口,何老五尾隨過來,這才作揖:「我們世子身子不好,從不飲酒,就是這次回來,宮裡也備了慶功宴,推脫了。他才行了百里路趕回來的,一直還未歇息,總也得顧及一二。」
  從不飲酒?
  這可沒想到,不過這樣更容易套話。
  顧今朝連連點頭:「既然如此,那不能讓他喝太多了。」
  何老五當即放心,連連稱謝。
  今朝伸手撩過耳邊碎發,大步走了進去,火爐邊暖得不像話,謝聿單手托臉,正懶懶看著她。
  她笑笑,脫鞋走過去坐了他的旁邊:「怎麼樣,還要繼續嗎?」
  謝聿半闔著眼,勾唇便笑:「當然,當然要一陪到底。」
  顧今朝伸手去拿酒壺,回頭找他酒盞,卻找不見了,桌子上面只剩下了她和穆二的,她低頭到桌下去找,也未找到,真是奇怪了。
  前前後後都找了一遍,不由洩氣。
  才出去這麼片刻功夫,酒盞就不見了,坐好,才要問謝聿,卻是怔住了。
  他才還看著她,這會兒已是閉上了眼睛。
  她側身過來,輕喚了一聲:「世子?」
  謝聿依舊托著臉,呼吸淺淺,似乎真的睡著了。
  這是酒上頭了,還是累的?
  顧今朝哭笑不得,近了些將酒壺放了他身邊,過來輕推了他下:「世子……」
  才一推,人當即栽歪過來,手臂一鬆,就要摔桌上了,眼見著那張俊顏真是要磕酒壺上了,今朝眼疾手快,下意識伸手。
  謝聿枕了她的手心,接個正著,顧今朝可是鬆了口氣。
  隨即又覺著不對,幹什麼要接他,往旁邊一推,聲音又大了些:「世子,醒醒!」
  謝聿直接往旁邊摔去,驚得她又是一把拉住,人這就靠了她的身上。
  聽見她的動靜了,何老五忙奔了過來:「怎麼了?」
  今朝無奈地看著他,是真無奈:「你們世子,才喝了這麼點酒就醉了?快把他扶到一邊去。」
  何老五抬眼看看,先去鋪被:「這是累的,我先去把被褥鋪好,你先扶著他些。」
  扶……她扶著?
  她雙手扶著他肩頭,他整個人都已經靠了自己肩頭上了。
  何老五一走,等了片刻不見回來,她抖了抖肩:「喂喂喂,世子殿下,醒醒醒醒……」
  沒有反應,再一推,謝聿眼簾微動,睜開了眼了。
  依舊是半闔著,不知是清醒,還是夢中,顧今朝神色不耐,回眸瞥著他,就差一把推開他了:「你快點起……」
  話未說完,人已離開了她的肩頭。
  她鬆了口氣,不想謝聿在她肩頭也只稍微一動,更是尋了個舒服些的姿勢,他半張臉枕著她的肩窩,淺淺呼吸就落了她頸邊。
  再回頭看他,臉一下貼了那雙好看的薄唇上面,驚得顧今朝一把將人推開,幸好何老五及時趕回來,伸手接住了。
  「小郎君這是……」
  顧今朝騰地站了起來:「既然睡著了,那就先在客房歇下吧,你看著他些,我先走了!」
  說著轉身走了。
  何老五還未回過神來,房門光噹一聲已經關上了。
  他扶著謝聿,才要推,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何老五登時愣住:「世子未醉?」
  謝聿向來自律,就著他的手站了起來:「頭疼得厲害,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不敢再喝了。指不定她打著什麼主意,只怕再來兩盞難以自控。」
  一起身,身下頓時滾落一個酒盞來。
  謝聿低眸,目光瞥著這酒盞,平生第一次裝醉,剛才那般細膩肌膚貼了唇上,恨不得咬一口,走動之時,耳根泛紅,頭更暈了。
  何老五忙扶著他,進裡面休息:「那先歇這,晚些再回世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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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他扶了謝聿歇下,回頭又往爐火當中添了些柴。
  時候不早了,冬夜微冷,地面還是一片銀白,顧今朝出了客房,撫過頸邊,渾身都難受得很。
  踩著打掃好的青磚路上,才一出院裡迎面走來兩個人。
  謝晉元親手提著燈,走得不快,她阿娘抱著雙臂,和他並肩往這邊來了。
  兩個人也是看見她了,快步上前,景嵐忙是問她:「穆二走了?你怎麼也出來了?世子呢?」
  顧今朝坦然道:「穆二家裡有事走了,世子醉了,已經歇下了。」
  她上前見禮,謝晉元讓她不必多禮,回頭看著景嵐:「既已歇下了,那明日一早再來接他。」
  景嵐嗯了聲,接了他手中燈去:「行吧,那你先回去。」
  當著今朝的面前,謝晉元只是點頭,他轉身要走,顧今朝上前一步,卻是叫住了他:「請王爺留步。」
  男人站住,回身。
  今朝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抱拳道:「本來是世子的家務事,不該多言,但是看您和我阿娘也算舊友,今朝斗膽勸王爺一句,骨肉親情,世子只有您一位親人了,您要是再不信他,只怕這世上再沒有能讓他相信的人了。您看他錦衣華服,殊不知他了無生趣,都與您不無關係,他說有人想要害他,那便是真的有人害他,還請王爺三思。」
  謝晉元頓時怔住,隨即轉身:「此事你阿娘已與我說過,世子府膳食已著人清查,本王知曉。」
  知道就好,顧今朝說出口了,也覺自己多嘴。
  幹什麼要為謝聿說話,她肯定是喝酒喝多了,自己腦子也不清醒了,外面冷風一吹,頓時清醒不少。好在謝晉元即刻走了,不然要是問她為何有此話說,她還不知如何接下去才是。
  人走了,景嵐拉過今朝的手,挽在了一起。
  娘兩個往後院走去,景嵐緊緊掐著她手,抖了又抖:「今晚上,阿娘和你一起睡,有一件天大的事,只怕過了明個,咱們就再沒有這樣親密時候了。」
  這說的什麼話,顧今朝不知她因何傷感,也好生攙扶著她:「說什麼呢,別說過了明日,就是過了八百年,我也要在阿娘身邊。」
  景嵐被她逗笑,兩個人一起走得都很慢很慢。
  寒風吹過,雖然透骨的涼,但是母女二人相互依偎著,便也不覺得冷了。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顧今朝還需去書院交付考貼,走得很早。
  世子府來了車馬相接,謝聿也隨即離開,景嵐和容華收拾一番,讓人備了車馬,強忍了半日,等路好走一些,乘車這便出了京城。
  官道的雪堆在兩側,日頭一暖上來也化了不少。
  車上放了手爐,容華怕冷,抱著取暖。
  因要去寺中說話,兩個人都穿著素衣,想到一會兒,就算見不到也能有些線索,心中都特別激動。
  容華手一直在抖,還是景嵐握住了,二人靠了一起。
  都想起了從前,一時間相對無言。
  大理寺坐落在西子湖邊,車到寺前,有些未清的雪還堆積在路上,兩個人只得下車,相互攙扶,短短那麼遠的距離,真個寸步難行,走了好半晌才到門口。
  門口的小沙彌拿著佛珠在門口側立,見了她們將人攔住。
  景嵐連忙上前,說明來意:「請問小師傅,行雲師傅可在寺中?」
  昨日臨走時候,穆行舟猶豫再三,才說了先太子的法名,正是行雲。
  小沙彌前面引路:「行雲師傅一早知道有人尋來,特讓我在門口守候,已等候二人多時了,這邊請。」
  景嵐怔住:「他怎麼知道我們要來?」
  顧容華雙目已紅:「是人是貴,今個我也要去見見了!」
  說的也是,二人挽手,跟了小沙彌的身後。
  晌午日頭漸暖,都走出汗了,北風一吹,些微的涼。
  小沙彌繞過大理寺中的大雄寶殿,往殿後走去,後面一處靜院,再往後怕是要連著皇陵了,他腳步又輕又快,進了靜院,站了園門之處。
  「二位施主請。」
  景嵐握了握容華的手,二人提裙上前。
  園中桃樹林深,枝頭還有壓雪,青磚小路遙指了林中。
  影影綽綽,好似林中有人。
  踩著地上積雪,顧容華走得更急,景嵐落後一步,進了林中了,才是看清。
  林中的確有人,男人身形頎長,披著件錦絨大氅。
  容華急急上前:「行雲!」
  腳步聲近了,此人轉身,也露出了才遮住的一塊石碑。
  他清眉俊目,看著顧容華已是勾唇:「夫人慢些走,仔細摔著。」
  景嵐快步上前,卻見此人不是別個,乃是當朝太子李煜。
  容華怔住,越發近了:「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李煜側身,讓她看清石碑上面的行雲二字,伸手撫碑:「我來看望皇叔,他生前是個可憐人,總想要做那天邊的雲,自由自在,可他做不得。做不得雲,想要出家,也出不得,萬事身不由已,唯有臨死之前托了我,想要埋身此處,做個自在鬼,便由著他了。」
  「李行雲,你娘真能同意你入贅到我家嗎?」
  「當然能啊,她不喜歡我,巴不得我走遠遠的呢!」
  「萬一呢,萬一她要是不同意,不讓你和我在一起,也不讓你回來了怎麼辦?」
  「不可能,除了你,我這輩子誰都不娶,我回去就同她說,要是不許我來,我就出家當和尚去!」
  行雲二字入目,淚已滾落,前塵往事猶如走馬觀花一般,盡數都在眼前掠過,顧容華要緊牙關,卻也耐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容華!」
  歷代皇帝都信奉佛祖,大理寺原本是政務機關,皇族當中也有皈依佛門之人,像那樣的人,就會在大理寺出家,並看守皇陵,永世不得入俗。
  先太子李琰,葬身於此。
  李煜說他皇叔是抑鬱成病,是以一病不起。
  他說李琰是個可憐人,總想做那天邊的雲自由自在,做不得了,想出家,也出不得,萬事身不由已,唯有一把白骨,葬在寺中,還是托了李煜。
  彼時李煜正值少年,也總算不負所托。
  景嵐在李煜處得到的回答是這樣的,其中話語不多,但也能聽出來,一個身不由已詮釋了所有,容華直接昏了過去,她又打聽顧瑾的下落,可李煜卻說李琰身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個人。
  怎麼可能沒有,再三詢問,依然沒有任何的線索。
  自古生在帝王家的,成王者書寫歷史,失敗者屍骨無存,當年的真相已無處考究,唯有兄長顧瑾還是下落不明。景嵐大失所望,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回來。
  偏院當中,房門緊閉,她上了石階,不等開門,顧容華已經走了出來。
  李煜安排了休息之所,容華自昏倒之後,夢裡燒起了熊熊大火,李行雲久去不歸,兄長下落不明,父母雙雙離世,景嵐病起高燒不退。
  一切源頭,都在行雲開始,禍事也由他引出。
  那奸人如何仗勢欺人,她在夢中一一走過,雖然家中再無男丁,可也護得了月華,她雙手染上獻血,不要命的撲過去,骨頭都似重新疼過,匕首扎入那人後心,一下又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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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自那時就醒了過來,她看著雙手,過往再無糊塗,念及過世的爹娘,失蹤的兄長,更多的是愧疚,一切皆因她而起,是以她恨,恨行雲,恨自己。
  這麼多年都不願想起,皆因為恨,因為悔。
  如今行雲石碑就在林中,是愛是恨,已說不清還剩什麼。
  姐妹相見,顧容華拉住了景嵐的手:「月華,這麼多年了,苦了你了。」
  她眸光當中,褪去天真,徒留痛色。
  景嵐又喜又驚:「容華,你好了?你想起以前的所有事了?」
  顧容華嗯了聲,四處張望:「此處說話不便,我們回去再說,先太子不在世上,此事無人得知,李煜故意引了我們來,必定有所圖。」
  景嵐點頭:「他說根本沒有見過太子身邊有過兄長那樣的人,你說那這麼多年,哥哥能去哪了呢?」
  一提到顧瑾,又見淚意,容華伸手給她擦落:「多半也不在世上了,別想了。」
  二人下了石階,果然又有小沙彌來引路,說是太子在偏殿等候。
  顧容華捏了景嵐的手,不讓她透露什麼,跟著小沙彌走了偏殿去,她讓景嵐等在門口,獨自走了進去。
  景嵐雙手交纏在一起握緊了,心中忐忑。
  萬萬沒有想到,還有這樣跟皇室相連的一天,勉強忍住了,才沒能走動,腳下像生了根一樣的站定,她得鎮定,還得鎮定,還有更多的事情等著她們。
  不多一會兒,顧容華走了出來,她也是挽起景嵐手來,二人往出走。
  偏殿更多禁衛軍守著,誰都沒有說話。
  出了大理寺,外面路上雪已經化了不少,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心情都十分沉重,車伕還停車等著她們,上了車了,都沒忍住掀開窗簾回頭看了看。
  馬車顛簸,越走越遠,景嵐放下窗簾,心神不寧。
  顧容華回身坐好:「他在找一樣東西,不過只是千般試探,好像還不太想讓我知道是什麼,皇室爭鬥向來殘酷,我不想咱們都被捲進去,景嵐,你照顧好今朝,顧家血脈,只有她了。」
  景嵐握住她手,驀然抬眸:「今朝她是……」
  容華抽手出來,一把遮住她唇:「她就是你的女兒,此事千萬不要對她說起,既然活過來了,我總得對得起爹娘和兄長,那歹人死了,父母兄弟還在,我們至今不敢回生地,難道是我們的錯了?你只管看顧好今朝,我非要讓他們血債血還!」
  顧容華外柔內剛,性子剛烈,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那些惡人。
  不僅僅是那些惡人,還有行雲之死,兄長下落,當年事,也需得查明,不能輕易這般過去。
  叮囑了景嵐,她打定主意,又貼了耳邊,低聲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與你說過,李郎說家在揚州,當年我們去那尋過,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就是走了,也肯定留了東西給我,不然臨走時候,不會千叮嚀萬囑咐,讓我記住他家家門。」
  景嵐心中狂跳:「那是什麼?」
  容華勾著她指頭,在她手掌心寫字:「我們先不能動,現在多少雙眼睛看著,得快些理清關係才好。」
  景嵐點頭:「今朝還在自考,那以後還要不要考下去?」
  她的擔憂不無道理,容華也是怔住,隨即歎了口氣:「等過段時間,看看還有什麼變動,除非站穩了,否則你們就撤出京中,去過自在日子吧。」
  「那你呢?」
  「我不能走,以後我護著你們。」
  回到府院,先行問過今朝,都說她一早去了書院,還未回來。
  姐妹兩個挨了一起,說起當年事,都心有不甘。
  顧今朝一早到了書院,交了考貼,沒想到她考了頭名,想起上次棄考夫子略惋惜地看著她,反倒是今朝毫不在意,回了學堂讀書背課。
  不過,穆二沒有來。
  自他昨天晚上被家人叫走,就再沒有了消息。
  顧今朝在學堂上了半日學,過了晌午才得以下學,走出書院還遇見了秦鳳崚,這傢伙狠狠瞪了她一眼,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沒有心情玩鬧,也斂起了笑容:「二哥哥這是要幹什麼?」
  一叫二哥哥了,秦鳳崚頓時炸毛:「誰是你二哥哥!」
  腿也快,說跑就跑了。
  秦鳳祤這兄弟兩人,簡直兩個極端,鳳祤對她的督促可謂盡心盡力,這小些的,不能理解景夫人為何離府,如今國公府中,那個秦洪生已經被秦淮遠送了老家去,老太太哭鬧兩日也就那樣了。
  原本她就不喜歡景嵐,如此恢復了從前沒有兒媳婦的日子,也不知她心中所想,到底是高興多一些,還是哀愁多一些,只不過,孫子孫女去給請安的時候,也打探打探景嵐母子消息,小心翼翼的。
  這都是從秦鳳祤口中得知的,若問她娘,也悄悄問過,她娘肯定沒有後悔。
  眼看著秦鳳崚的背影,才想起來秦鳳祤今日要去翰林院,感懷他多日以來的幫助,想回去給他準備一份薄禮,也謝過他這為兄之道。
  出了書院,乘車離去,沿著街頭尋找書齋。
  書院之外的書齋能有一排,隨便找了一個下車,顧今朝精心挑了一個桃木鎮紙,上面雕刻著精美的桃花朵朵,十分文雅。
  她看著喜歡,隨手給了銀錢買下放了懷裡。
  出來時候,車伕問她是不是直接回府,她記掛穆二,讓他先趕車到中郎府去。
  車到中郎府前,停在一邊。
  顧今朝下車,到門前來,中郎府府門緊閉,她繞了一圈到了後門處,上前看看,揚聲喊了兩嗓子,片刻之後,裡面有人聽見動靜跑過來給她開了門。
  都是平時相熟的小廝,今朝一手扶在門上,笑道:「你們二公子可在府裡?今個怎麼沒去學堂啊!」
  這小廝也不知根底,光是低著頭:「回小郎君的話,我們二公子今個一直在府中,並未出去,昨晚上他回來以後就同我們大人去了祠堂,一早也沒說去學堂的事。」
  這是怎麼的呢?
  顧今朝推了他去:「那你去後院看看,給他叫出來,我有點事問他。」
  這小廝忙是去了,府院當中,很是安靜,今朝沒有輕易進去,她和穆二來往頻繁,已經引出不少口舌了,不想再多出流言。
  後門處站了一會兒,腳步聲起。
  顧今朝探頭看去,穆庭宇一身素衣,臉色蒼白,大步走了過來。
  他低著眉眼,整個人都懨懨地。
  她一手扶著後門,一手掐腰,等他到了面前了,不由笑道:「喂!天下第一美少年!今個這是怎麼了?可不像我認識的穆二了呢!」
  穆庭宇站了她的面前來,抬眸間眸色已紅:「今朝,別鬧了。」
  看這樣子,真是出事了,顧今朝看著他,臉色也變了:「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少年回頭,確保自家的小廝沒有跟過來,這才開口:「我娘這才走了幾個月,我哥哥他在邊疆中了埋伏,穆家軍潰不成軍,大敗。」
  此時安慰也只能是口頭撫慰一番了,今朝也覺言語無力,可又別無辦法:「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能重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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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穆庭宇別開臉去,微揚著眼,才沒讓淚水掉落:「不,不能了,他沒了,我哥哥他也沒了。」
  穆庭風沒了?
  穆王府沒落之後,軍隊散成各部,多年來勉強維持著這僅剩的一點餘力,長子穆庭風由此一死,錯過這個機會只怕中郎府也再難翻身。
  此時還能說什麼,喪母之痛,喪兄之痛,連番的打擊對於穆庭宇父子來說,都很致命。
  顧今朝上前一步,伸手來牽穆二的手:「你……」
  不想落了個空,少年後退一步,刻意避開了她。
  他的目光甚至都也是躲著她的,不敢看她:「長公主早有與中郎府聯姻之意,原本打算等我哥哥回來就去求親,如今他沒了,我爹說只能我去。我去了,奪了武狀元,受了長公主扶持,穆家才能重新聚集舊部,為我哥哥報仇,我去了,才能重振家門……」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輕得最後都快聽不清他說什麼了。
  可是,今朝懂了。
  她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心有不甘:「穆二,自古以來急功近利都沒有好下場,你這是想好了?你要去嗎?你要是去了的話,我就再也不能來找你了。」
  日頭偏了一偏,顧今朝手裡拿著那個鎮紙,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積雪已經清了兩旁,偶爾能有被她踢起的小石頭,輕輕一用力就不知道踢到哪裡去了,一共也沒有多遠的路,走到自家門前,不想進去。
  轉身往另外一條巷口去了,腳步慢慢。
  她小的時候,喜歡小兔子小貓小狗,可惜一碰那些身上就起疙瘩,許久不下去。林家沒有其他的孩子,林錦堂經常帶著她上山下河的,她沒有個寵物,就想要一個玩伴。
  能一直和她在一起的,林家的祖母告訴她,如果阿娘生了弟弟妹妹,那她就有個伴了。
  可她想要個哥哥,像穆二他哥哥那樣的。
  穆二的哥哥叫穆庭風,對穆二溫柔得很。
  她和穆二一起上牆爬樹的,等快黑天時候,來寶來叫她,穆家呢,總是穆庭風來叫穆二。
  穆二他哥哥真是好啊,每次都仔細給穆二身上的土拍掉,拉住他的手,跟他說一會回去,給他準備了什麼好吃的,讓他乖一些,不要惹阿娘生氣。
  今朝和來寶回去,就是在泥巴裡打滾,她爹娘也只是一笑了之。
  她一直都想要個好哥哥,後來她開始試探著叫那兄弟倆個大哥二哥,他們也都不怎在意,其實她心裡很高興,自此待穆二更親厚一些。
  穆二待她也是掏心掏肺,他總是愛笑,爹打了也笑,娘罵了也笑。
  在那樣的家裡,他笑時最多。
  幾多時候,他也不怎笑了,成長的代價,如果就是失去,那又能得到什麼。
  長大了以後,就有太多的不得已,顧今朝一路低著頭,到了府院門前抬頭一看,竟是不知不覺走了林家來,自從爹娘分開之後,她還未回來過。
  在門口站了一站,正是猶豫要不要進去,看門的小廝來回走動瞧見她了,一下子就衝了出來:「公子回來了?這麼冷的天耳朵都凍紅了,快進來!」
  說著不由分說到門前把她推了進去。
  這大嗓門進門就喊了起來,說是咱們今朝公子回來了,畢竟住了幾年,都相熟,看著這些熟悉的面孔,她也是五味雜陳。
  林錦堂不在,春香月前給他生了個女兒,她阿娘還讓人送了禮和些許銀錢來。
  到了院裡,早有人去老太太面前送信了,今朝跟著從前認識的丫鬟往後院去,到了院中,就聽見孩子的哭聲,一聲接過一聲的。
  她左右張望,小丫鬟跟她說,春香生了個女兒,她自己都帶搭不理的,孩子一直都是奶娘看著,這兩日肚子不好總是哭。
  顧今朝長長歎了口氣,進了老太太屋裡。
  這老太太才聽說今朝來了,正要下地呢,見著人一掀簾子進來了,趕緊對她擺手:「快過來,給我瞧瞧,這都多長時間沒見著了……」
  平時只當斷了關係,不來時候也不想,來了,一見到人,就濕了眼眶。
  今朝上前,扶著她坐下了:「祖母……」
  老太太見她依舊喊了自己祖母,更是紅了眼:「好孩子,祖母都念著你多長時間了,給你做了百福衣,你也不來,鞋都做好幾雙了!」
  顧今朝挨著她坐下,聽見外面好像還有孩子的哭聲,歎氣:「祖母不是有了親孫女,還想我的麼?」
  老太太哭笑不得,直撫著她臉:「竟說傻話,你娘是從林家出去了,可你一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就是阿貓阿狗養久了還有個情分呢,何況是人,我們今朝是天下最好的孩子,祖母當然想你。」
  或許,世間總沒有兩全,今朝靠進老太太懷裡,紅了眼:「祖母,我突然想,什麼叫不得已呢,我爹和我娘和離,也有不得已嗎?是不是人長大了以後,就有了太多的身不由已和不得已呢?」
  胸中苦悶無處訴說,在老太太面前靠了這麼一靠,不禁落淚。
  林老太太忙拿了帕子給她擦眼淚:「誒呦,誰給今朝惹哭了?別哭了,世道輪迴,從生老病死人就沒辦法掌握自己,人和人都不一樣,是以太多不得已。」
  她最近念佛,很有受益,攬住今朝在懷中輕輕安撫著,見她總不展顏,又晃了她肩頭:「要不要看看小妹妹,讓奶娘抱過來看看。」
  顧今朝吸了吸鼻子,點頭:「要。」
  外面很冷,奶娘將孩子包好又仔細裹仔細了,才帶了過來。
  攤開襁褓,才還哭著的孩子,這會吮著手指頭,睜大眼睛直蹬著小腿,可愛得緊。
  老太太推著今朝:「你小時候一定比她好看,你摸摸,摸摸這小臉……」
  一想到都是因為這個孩子,爹娘才和離,本來沒有多大興致,但是親眼瞧見了,又覺不同,她伸手輕輕點著這孩子的小臉蛋,柔軟得不可思議。
  抬眸:「我爹呢,他喜歡嗎?」
  林老太太直笑著:「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他怎麼能不喜歡?」
  顧今朝再低頭,小寶寶便入了眼。
  男女之愛,多半就是這樣的吧。
  就是當年再恩愛,散時候那般懊悔,他得到了想要的,也算是一種撫慰吧。
  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推移,認了命了,就會有新夫人,重新開始。
  怪不得阿娘總說,情至深,則傷人,因為總要分開。
  低頭逗弄了一會兒孩子,心中那般痛竟似少了些許,和老太太說了會兒話,拿了她送的百福衣和鞋,包好了,提了手裡才從林家出來。
  時候不早了,顧今朝快步走回了新宅門前,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車徽眼熟得很。
  她肩一低,抬頭走進。
  一路走回自己屋裡,才把包袱隨手放了一邊。
  來寶給她打了溫水,洗了手臉,回身就倒了榻上。
  閉上眼睛,顧今朝有點累。
  來寶來回走過,還十分不解:「今日這是怎麼的了,了無生氣的……」
  今朝閉著眼哼哼著:「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今天有點頭疼,你出去把房門關上,我躺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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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來寶一口應下,才要走,突然想起什麼,叫了她一聲:「對了,剛才中郎府來了人,他家二公子讓人送了點東西給你。」
  顧今朝一下坐了起來:「在哪裡?」
  來寶往矮桌上指了一指:「喏,竹箱子裡就是,好像還挺重,不知裝了多少東西。」
  說著走了出去將房門關好了。
  今朝回頭,矮桌上果然擺著一個竹箱,她爬了桌邊,將整個箱子都抱了榻上來,果然很重。
  打開,放在箱子最上面的,就是那只草兔子。
  伸手拿出來放在掌心,回憶在腦海當中一幕幕閃過,有什麼東西立即蓄集在了眼眶裡,她一手點著兔子的短尾巴,扯著唇想笑,沒笑出來:「顧小朝,他不要你了啊……」
  有什麼從眼底滾落,顧今朝將草兔子放了一邊,又在箱子裡翻騰。
  裡面真的裝了很多東西,她給他編的花環,已經變成了枯枝。
  她送他的匕首,靜靜躺在一角,下面還放著各種玩意,都是平常一起時候給他的。
  一樣一樣拿出來,看了又看,最後又一樣一樣放回了竹箱。
  只留那隻小兔子,就那麼看著,也是喃喃出聲:「顧小朝,看你那點出息,這有什麼啊……」
  房門微動,顧今朝一直盯著那隻兔子,以為是來寶又回來了,並未回頭:「我不是說了嗎?我累了,我要躺一會兒。」
  鼻音當中,已帶了哭聲。
  腳步聲不停,不似來寶,她驀然回頭,謝聿一身錦衣,走了過來。
  臉上還有淚珠,顧今朝別開眼去:「你來幹什麼?」
  中郎府失去了穆庭風這個頂樑柱,有意與公主府聯姻,此事已有苗頭,謝聿得了消息,即刻趕了來。
  他幾步走了榻邊,低眸看著顧今朝。
  她臉上還掛著兩滴淚珠,雙眼微紅,揚著臉也看著他,不知那神色當中的幾分倔強是給誰看,彷彿有巨石壓了胸口,疼的卻是他。
  謝聿站了她的面前,目光掃過竹箱以及旁邊的小草兔子。
  伸手拿了過來,顧今朝偏臉看著他,已是哽咽出聲:「你別碰它,那是我妹妹顧小朝。」
  說話間,淚珠又是掉落,謝聿回眸,將小兔子放回她手裡:「就那麼難過?既然這麼難過為什麼不問問他去?問問他為何要往你心口上捅刀子?問問他為什麼不親自來送?」
  顧今朝輕輕吸著鼻子:「我這麼聰明的個人,當然知道他不來的道理,這樣也好,這樣也還好。」
  或許來之前,還有慶幸。
  見了她之後,只剩惱怒,惱怒那人讓她痛,連著他的五臟六腑都抽痛起來。
  面前的人兒眼也紅,鼻尖也紅,就這麼看著,都手足無措。
  再多的心計,隱瞞下來的所有事,在她面前都似不值一提,伸手撫在她臉上,就那麼慢慢抹去淚珠,謝聿撩過她耳邊的碎發,就連聲音都輕柔得不可思議。
  「不然,現在就告訴他,說你本是女子,或許還有餘地。」
  「……」
  顧今朝才還頭腦發昏,聞聽此言,驀然抬眸。
  所有渾渾噩噩消失殆盡,一下清醒了過來。
  「你說什麼?」
  「不然,現在就告訴他,說你本是女子,或許還有餘地。」
  「你說什麼?」
  顧今朝一手撐著身體跳下地去,站了他的面前。
  謝聿低眸看著她,長長地歎了口氣:「不用問我,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知道你是個姑娘,還能是什麼。」
  百般試探,不想他就這麼輕易地說出口了,今朝跌坐回榻上,依舊看著他目光灼灼:「什麼時候的事?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眸光漆黑,一臉戒備。
  就知道會這樣,謝聿坦然地看著她:「小時候,在你還小的時候跟我說過,後來在書院遇見時就想了起來,見你行為舉止心生懷疑,百般試探當中已能確定了,你真是女子。」
  顧今朝不由怔住:「我與你說的?怎麼會?」
  謝聿回身坐下,目光落在那竹箱之上:「怎麼不會,你到現在也還是那個樣子,喜歡誰就掏心掏肺,恨不得把什麼都給了人。」
  心情大起大落,此時已冷靜不少,顧今朝身份敗露,更多的是不安。
  彷彿自己身上的一張皮被人掀開了去,她起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瞥著他的神色:「我不入朝堂,也不去戰場,只圖安身,守住我阿娘和姑姑而已,我阿娘你知道的,若不是男兒身,怕早守不住這點家財了。」
  細細看著他,就連他臉上最細微的表情也不放過。
  不想謝聿神色淡然,只是嗯了一聲。
  顧今朝可是鬆了口氣,試探著對他揖了一揖:「知我身份也未聲張,多謝世子袒護。」
  恭恭敬敬地,彷彿初見。
  謝聿失笑,眼前的人兒和剛才哭鼻子的,彷彿不是一個人,她總是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即使亂了心神,冷靜下來也
  是圓滑得很。
  他又嗯了一聲,目光淺淺,光只瞥著她。
  多少念頭在心裡飄過,今朝期期艾艾往前站了站,見他絲毫沒有刨根問底的意思,挨著他就坐下了。
  她雙手揉了揉臉,似乎真的清醒過來了一樣。
  可即使這般,他也是垂眸:「男人心性,你當適當示弱,如若穆二知道你是女子,說不定能回頭。」
  顧今朝將臉邊垂下來的碎發掖在了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何苦呢?他喜歡我時也不知我是男是女,不想拖泥帶水斷了這念想也不是因為男女的問題。穆伯伯說的沒錯,假如長公主有意拉攏穆家軍,那聯姻是最好的辦法。穆二接連失去了兩位親人,此時最是傷心又不得不頂起大梁來,這般迫不得已已經夠傷心了,何苦再去告訴他,他知道了豈不是更加為難?」
  她甚至還晃著雙腿,一副輕快模樣。
  謝聿看著她晃動的腿:「你真是一心為他。」
  今朝也低下頭去:「不,我只是很清楚,即使是我現在告訴了他,怕是也不能改變什麼。」
  她雙手扶在腿上,手心裡還抓著那只壓扁了的草兔子,時日太多,草葉早就枯了,一折就斷,此時兔子已是面目全非。
  謝聿歎了口氣,自她手中拿過這隻兔子:「小可憐兒,不如我們出去吃酒?這樣的日子,也當不醉不歸。」
  說著兩手擺弄著這兔子,好生揪了揪。
  不揪還好點,一揪草桿頓時散架了,他修也修不好,放了矮桌上面,耐心等著,靜默了好半晌,顧今朝才是動了動,她站了起來,抬眼看著他:「世子待我這般上心,我心裡毛毛的,能不能如實相告,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揭穿,現在要同我一起去吃酒,這是在安慰我?」
  戒心頓起,看著他也是一臉防備。
  謝聿定定看著她:「我說你就能信嗎?」
  今朝眨眼:「你……究竟為了什麼?」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才開口:「不為什麼,不想看見你哭,若是非問究竟,大體是見識短,沒見過你這樣的姑娘,越是看著,就越喜歡罷!」
  顧今朝錯愕片刻,隨即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什麼?世子莫不是在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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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謝聿也站了起來,大步到她面前,一手按了她的肩膀上,按了又按,與她擦肩:「當然是玩笑,你不會是相信了吧?景夫人與我有救命之恩,不過是不願她跟你操心而已,走吧,去酒樓,早點整理好那些爛事,也好早點收心。」
  走了幾步,回過頭來。
  顧今朝還站在哪裡,光只盯著他看,動也沒動。
  謝聿眸光微動:「還不走?難不成還要留在府裡,讓別人都知道知道?」
  當然是不想讓阿娘跟著操心,本來就是個毫無結果的,悄悄過去才好。
  她慢步上前,看著他的目光還驚疑未定。
  謝聿只等她走過來到了眼下,靜默片刻平復了些許怒氣,磨了磨牙:「景夫人近日正為我配新良方,你最好別讓她費神費心。」
  不管什麼事,真假也罷,總會有這樣的怪圈。
  一件事,說第一次的時候,因人都有戒心,是以難以令人相信。
  但是戒心之後,往往她不相信的這件事,你再說一件不相干的,哪怕是假話,她也很容易接受,如果好言好語解釋,依舊還是不能置信,但是你若惡言惡語的了,反倒更令人相信此事為真。
  謝聿這麼一說,才符合顧今朝認知的情理,她心神漸鬆,輕點著頭:「你別告訴我娘。」
  這就是要跟他一起出去了,謝聿再不看她,轉身就走。
  他腳步也快,幾步到了門口。
  房門一開,冷風頓時吹了進來,顧今朝兩眼乾澀,往外看了一眼,趕緊追了出來。
  天邊一抹火燒雲,映著空中美景,謝聿下了石階,站了一站,等房門關合,人走了自己身後,才出了這口惡氣,淡淡道:「只此一日傷心,過了今日,就全忘了。」
  她嗯了聲。
  他見她乖乖應下,鬆了口氣,二人走出新宅,門口世子府的馬車還在,謝聿側立一邊,讓今朝上車。
  二人先後上車,叮囑了車伕趕車,車上還有人備著的爐火,雙雙近了些烤手。
  馬車漸漸駛離,他兩個烤得兩手滾熱,顧今朝又是傾身,整個人都快到爐火前了,謝聿回身拿了帕子過來遞了她的手上。
  今朝低頭擦著指尖:「多謝。」
  謝聿揚眉:「光只說謝,你倒是好好謝一個。」
  顧今朝穩了這麼一穩,恢復不少精神:「謝,必須要謝,卻不知世子喜歡什麼呢,我這次一定好好謝謝世子,還請你饒了我這次吧!」
  馬車些微顛簸,謝聿想了下:「那隻兔子,我從前也有一隻,後來不知道哪去了,你給我重編一個。」
  今朝並未細想,欣然點頭:「就這點小事,沒有問題,我阿娘花房當中有許多綠苗,回頭我給你編一個大一點的,好好送到世子府去。」
  謝聿嗯了聲,算是應下。
  馬車走了一會兒,到了艷陽樓下,二人下車。
  日頭已經偏西了,顧今朝跟著謝聿上樓,樓裡的夥計迎將出來,給兩個人迎到樓上了。
  三樓早有準備,整個樓上都沒有閒雜人,臨街的梅香苑裡,酒菜都準備好了。
  珠簾微動,謝聿走過去,親手掀起了珠簾:「進。」
  顧今朝低頭走進,雅間當中,酒菜滿桌,抬眸看著謝聿:「什麼時候?都準備好了。」
  謝聿放下珠簾,站了她的背後:「今日我做東,不醉不歸。」
  顧今朝快步上前:「好。」
  坐了桌邊,謝聿親自拿了酒壺,今朝一手扶著矮窗,她俯身往下看了看,不由怔住。
  自這艷陽樓上,能遙望許遠,眼下最惹人注意的還是不遠處的公主府,長街上人來人往,回頭瞥著謝聿,不知他是有心還是無意。
  不過,都沒有關係。
  她也拿了酒壺來,二人相互為對方倒酒。
  艷陽樓裡安靜得很,安靜得能聽見外面的車馬聲,顧今朝仰臉喝酒:「艷陽樓好像偏遠了點。」
  她剛才往下看的時候,表情微變,他都看在眼裡。
  謝聿直接道:「有一件事你說得對,即使你現在去告訴穆二,你是女子,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們需要的是能重振旗鼓的機會,與你是男是女並無干係,所以,你現在知道了?你沒有長久做男子的野心,太傅門下也不稀罕,但像這樣的機會,世上多少人趨之若鶩。你昨日掏心掏肺,今日不過這樣的結果,當真可笑。來艷陽樓,就是讓你親眼看著,只怕中郎府都等不到晚上,就得來談婚事了。」
  顧今朝舉起酒盞,一仰而盡:「就算是這樣,穆二也是好的,他只是不得已,世子是想告訴我什麼?我沒有長公主那樣的身家,所以爭不過?」
  謝聿並不喝酒,只是看著她,又提酒壺來給她倒酒:「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掏心掏肺,給錯了人!」
  街上喧鬧,艷陽樓下車馬走過,馬蹄聲起。
  那揚起的馬鞭上,還有小鈴鐺,他往外瞥了一眼:「瞧瞧,來的是這麼的快。」
  顧今朝也是回頭,公主府的門前,幾個人長身而立,那少年微低著頭,一身錦衣。
  他哥哥的屍身還未到京,他此時跟隨在中郎府眾位叔伯身後,一眼就看見了。
  她只看一眼,隨即轉過身來,背對著窗外。
  舉盞,笑:「真好,穆二要有媳婦兒了,我應該高興才是。」
  連喝了幾盞酒,潤得嗓子清亮不少,當著謝聿的面,也不用遮掩了,實實在在喊了一嗓子:「誒呦!穆二要有媳婦兒了,高興,來,我是真高興!趕明我也再找一個,找一個比他還要好的媳婦兒!」
  仰著臉面,看著房樑上掛著的五福糧袋,片刻之後輕微的腳步聲走過身邊,隨即謝聿的那張俊臉就出現在了眼前,遮住了她的目光。
  今朝頭還枕著椅背,冷不丁他低著頭,就這麼入了眼底,渾身都僵住了。
  謝聿眼簾微顫,眸光深邃:「有這麼個人,你要不要同他一塊試試?」
  四目相對,這種姿勢有些太過曖昧,顧今朝當即坐直。
  謝聿也走了一邊去。
  她隨著他的腳步略有不安:「誰啊?」
  人已到了窗前,謝聿一手扶了窗稜上面,站了一站,才是回頭:「要不,你到本世子這來?我給你說個媳婦兒,如何?」
  「……」
  窗前,那人背光。
  恍惚跟了他去,站了他的面前。
  他站了一站,才回頭看她:「要不,你到本世子這來,我給你說個媳婦兒,如何?」
  顧今朝揚著臉,再一次看著他:「你給我說個媳婦兒?誰呀?」
  四目相對,謝聿垂眸看著她,眼簾微動:「再過來點。」
  她雖然不明所以,還是往前蹭了蹭。
  到他眼皮子底下了,才要開口,眼前暗了下,謝聿一低頭,薄唇就落了她的額頭上。
  溫熱的唇,溫熱的呼吸。
  驚雷也不過如此,顧今朝下意識後退兩步:「世子莫拿我玩笑,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聿見她大驚失色指腹在窗稜上磨了磨:「你說什麼意思?難道本世子還比不上穆家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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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今朝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別說是沒醉,就是才有那麼點的酒意也被嚇醒了:「你……你這是在自薦枕席?啊不是自薦枕席就是那個世子……這……這……我不明白,難道你看上我了?」
  驚恐得看著他,甚至有點語無倫次了。
  謝聿倒是坦然,索性直白地點了點頭:「嗯,你就當我瞎了眼,看中你這個沒良心的。」
  「……」
  一下睜開雙眼,酒醉之前的點點滴滴都像做夢一樣,在腦海當中反覆出現。
  顧今朝雙手撫額,用力揉了揉,還有點頭暈,矮桌上的燭火飄忽不定,屋裡燈火昏暗,隔著窗紙往外看,似乎還是漆黑一片。
  再往屋裡看了眼,她已經回到了自己屋裡。
  艷陽樓裡,謝聿竟然明著暗著和她說,要和她好?
  尷尬得她不知說什麼好,今朝回眸間瞥見酒菜,靈機一動與他說,不如兩個人行酒令比個酒氣,誰後醉倒就送另外一個人回府去,假如謝聿能送她回府,那她就認下他了。
  別的不說,喝酒的話顧今朝很有底氣,不過是想找了一個借口拒絕他,誰想到喝到最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是醉倒了,連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
  艷陽樓的酒從來都是後勁大,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腦子裡清明了些,抓過旁邊薄衣穿上了,即刻掀開被子下地。
  才穿上鞋子房門就開了,來寶提著燈走了進來,一眼看見她起身了,誒呀一聲:「誒呀可是醒了,回來之後就這個睡呀,一直睡到現在,再不醒可要給你灌點醒酒湯了。」
  顧今朝飢腸轆轆,精神還好:「還沒亮天我怎麼又餓了,我好像也沒睡多久。」
  來寶歎了口氣,往外指了一指:「還沒睡多久,半夜被世子送回來的,還是第一次見你醉成這樣,這都第二天晚上了,整整一日一夜呢!」
  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今朝訕訕地笑笑,隨即又想起什麼似地看著來寶:「世子送我回來的?他下車了嗎?」
  來寶搖頭:「他並沒有下車,是他身邊的侍衛將你背回來的。」
  沒道理她都醉了,他還一點事沒有。
  既然沒有下車,那他……
  她拉住來寶,接過燈來:「你們可見著世子了?他是不是也醉了?」
  來寶白了她一眼,直搖著頭:「別提了,怎麼突然和世子出去喝酒了,你這一直睡還好些,世子回到世子府一直吐,聽說白天也折騰好半天,晉王爺讓人來請夫人去給他看的。」
  謝聿從小身子不好,輕易都不會飲酒。
  也不知道這會兒怎麼樣了,今朝歎了口氣:「那我娘現在回來了嗎?」
  來寶搖頭:「沒有,一直沒有回來。」
  顧今朝提著燈來回在屋裡踱著步,思來想去總不放心,這時候已經完全感受不到宿醉的頭痛了,她向來不喜歡在一件事上糾結太久,站了片刻,這就往外面走。
  「不管了,我過去看看。」
  來寶追了她出來:「你去看什麼啊,車馬都沒在府上,宵禁了!」
  京中宵禁時,只有主街才有禁衛軍巡夜,她走偏街小巷,身上還有世子府的信物,撞見了也不怕,心中念著不放心,到底是往出來了。
  到了門口了,來寶拿了斗篷追過來才發現自己身穿薄衣。
  顧今朝披上斗篷,肚子提燈,這就出了大門。
  出了巷口一直快走,到了中郎府門前,她回頭看了看,垂眸走過。
  和她想的一樣,光走偏街小巷沒有遇見任何一個人,到了設防的主街上遇著巡夜的,只說是去世子府給世子送藥方的,親自被人送了世子府去。
  世子府朱門緊閉,顧今朝在高牆邊上溜邊轉悠著,不知疲憊。
  猛然間,似乎想起些事來,她沿著高牆往後門走去,記憶當中彷彿給她開了一扇門,小時候她偷偷來找謝聿,似乎就這樣一直這麼走下去,印象當中有一棵高樹。
  她提著燈,到了世子府後門處,果然有一棵高樹。
  不知道這麼多年了,為何還留著它,她將燈火吹滅藏了暗處,雙手扒著樹身這就爬了上去。
  果然和記憶當中一樣,順著這棵大樹有枝杈伸到世子府牆上,顧今朝身輕如燕,上了高牆貓著腰,緊緊抓著斗篷找了個落腳點,反身扒著牆身這就滑了下去。
  她知道謝聿住在哪裡,更是小心。
  走上長廊了,忽然失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來,明明可以有許多借口過來看一看,非要跳什麼牆,如果真的被人抓到了,真個是說不清。
  身上的翻毛斗篷幸好是玄色的,在這夜色當中不易被人察覺,連帶著自己都覺得可笑了。
  更加坦然,腳步輕快許多。
  當然了,立即被侍衛隊撞個正著,顧今朝還未拿出信物,都未開口,那打頭的侍衛提燈一照發現是她,上前抱拳,恭恭敬敬地點了頭,比她先一步離開了。
  她站了一站,不願細想,趕緊去尋謝聿了。
  後院裡靜靜地,謝聿屋裡還亮著燈,顧今朝快步上了石階,先到窗前聽了一聽。
  沒聽見有她阿娘的動靜,這才到門前敲了敲。
  屋裡的丫鬟給開了門,她閃身而入,趕緊關上了門。
  這丫鬟可不認識她,張口驚呼,驚得她一把給人嘴捂上了。
  顧今朝可不敢放手,直在她耳邊急急道:「別叫啊,我是景夫人的兒子,給世子送藥來的,他醒了沒有?如果醒了看見是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小丫鬟往裡指了指,今朝挾著她往裡走了走。
  到了裡間,一眼瞥見謝聿靠坐在軟墊上,似乎聽見腳步聲了,也抬眸看著她。
  他臉色蒼白,長髮垂在背後,眼邊還有些許碎發,看著又添病色。
  看見她這般模樣進來的,他怔了怔,隨即失笑:「你要來便來,挾持我府上丫鬟幹什麼?」
  顧今朝忙放開這丫鬟,可是長長鬆了口氣。
  她大步上前,站了床前。
  醉酒之後,她在榻上滾來滾去也滾了一整天多,雙髻微鬆。
  耳後掖著碎發,雖是粉黛未施,但是就是這麼一張臉,看著也是少年英姿,精緻容顏雌雄難辨。
  這屋裡太暖了些,走了一路更熱。
  顧今朝伸手解開斗篷,隨手掛了一邊,她看著謝聿,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想了下,才開口:「昨日是你送我回去的?」
  謝聿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給一邊還驚慌失措的小丫鬟攆了出去,輕輕嗯了一聲。
  聲音輕得不可思議,今朝就那麼看著他:「其實吧,其實我昨天說的是玩笑話,心情不好想喝酒,但是這個吧……」
  不等她說完,他已是打斷了她:「並非玩笑,你這是輸不起?」
  她當然不是輸不起,她覺得這是她的失誤,是以無言以對。
  謝聿神色淡淡地:「其實你昨天喝醉了之後,還幹了一件事。」
  顧今朝:「什麼事?」
  謝聿眸光微動,伸手挽起了袖子。
  隨著他的動作,能看見那小臂上還寫著蠅頭小字。
  他一臂攔在胸前,讓她看清上面的字跡,伸手點了點:「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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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1 00:18: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顧今朝更貼近了些,仔細看了眼,竟是她的字跡。
  兩行字:天成佳偶,同甘共苦。青山眉好,永結一心。
  下面還落了今朝二字。
  她眨著眼,好半晌都沒緩過神來。
  肯定是她寫的,確實是她的字跡,但是這得喝多醉,才能在人家世子胳膊上寫字 ,還寫什麼天成佳偶,永結一心,就是她自己看著,都覺得臊得慌。
  撫額,頭好像又疼了。
  謝聿始終未動,可是讓她看得清清楚楚,眼見著她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樣,垂下了眼簾,也放下了袖子。
  顧今朝乾笑兩聲,很是尷尬:「哈,哈,這個……這個一洗就能洗得掉的吧!」
  他驀然抬眸,嗯了聲。
  再無言語,四目相對,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連忙別開了臉去。
  謝聿終究是歎了口氣,淡淡道:「凡事不能強求,既然你連試試都不肯,那不如這樣,現在就讓我死心。就現在,你看著我,如果你說你厭惡我,已經厭惡到看一眼都不能,我聽你親口說,那昨日之事便就算了,從此陽關道獨木橋,永不相見。」
  頓時回眸,正撞見他沉沉目光。
  那目光當中,有她的影子。
  顧今朝:「……」
  謝聿眸色更沉:「說吧。」
  他絕色天成,恍惚之間,似乎回到了艷陽樓裡。
  他說:「你只當我瞎了眼。」
  如今對著他這張臉,她如何說得出口。
  正是這個時候,偏偏門口又有了腳步聲,耳尖地聽見是她阿娘和謝晉元往這屋來了,莫名地心虛,心都要飛出來了!
  怎麼辦!
  怎麼辦!
  她左右看看,謝聿倒還是冷靜,伸手拍了拍大床裡側:「躲上來。」
  今朝:「……」
  夜裡風大,大雪過後,風也刺骨。
  景嵐穿了厚衣,脖子上還掛著一個自製的帶繩手套,兩隻手都插在裡面,捂在一起,走也走不太快。才上了石階,謝晉元尾隨而來,叫住了她。
  她站住,回頭看著他,舉著戴手套的手擺了一擺:「才回來?不用管我,我再最後看一眼孩子,這就回去了。」
  謝晉元也上了石階:「這個天氣還來回跑什麼,住下罷!」
  景嵐笑,抱臂:「喂,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實你挺厭惡我的吧,因為我嫁了又嫁,離了你也有別的男人,總之,大概原話我記不清了,大概是這個意思,所以咱們兩個還是別往一塊湊了,兩看相厭呢!」
  她向來小心眼,還記仇。
  就是當年的一句話,也還記得。
  男人皺眉:「兩看相厭?本王也未婚娶,做了什麼讓你生厭的?」
  景嵐望天,夜空當中,星光黯淡,她實在不太喜歡這個時空,可惜也是回不去,認真想了下,她走過他身邊,上前敲門,在他面前言語間總是那麼直接了當:「你還不如正經婚娶,人倫正常,就那宮裡裡的貴妃,我不說你也知道是誰,三番五次的,我看你得記掛一輩子了,你心裡的白月光呀,這般牽扯不清的,真真令人生厭。」
  門內無人響應,景嵐上前推門,冷不防謝晉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這手套很厚實,抓了手裡一看,差點被她逗笑。
  早在她第一次轉身嫁人之後,他就該知道,她這個人,不回頭。
  還竟說些聽不懂的話:「什麼白月光?你又胡說八道,徐貴妃家裡於我有恩,多加照看了下而已,而且現在聿兒的藥膳還在調查當中……」
  景嵐最討厭的就是宮裡那位,聽他口氣輕描淡寫地,更是惱怒,甩開了他手:「別碰我,我現在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是你硃砂還是白砂用不著跟我解釋,我進去看看,這就走了。」
  說著一把推門房門,逕直走了進去。
  屋內很暖,謝晉元在門口站了片刻,也終究是歎了口氣,房門當著他的面關上了。
  景嵐進門,左右看看,也是疑惑:「怎麼屋裡都沒有個人?」
  沒有人回答她,她腳步不快,再往裡走,裡屋也安靜得很。
  謝聿已經躺下了,白著一張臉,半闔著眼。
  床前站著一人,身披斗篷,少年身姿可是眼熟得很。
  景嵐心裡驚疑,走過去時多看了兩眼,正趕上那人回頭,娘兩個視線一對上,今朝立即道:「阿!娘你可回來了,我來接你了!」
  景嵐瞧著她這打扮,的確是穿了厚衣服,沒多想:「還接什麼,阿娘這就回去了。」
  說著上前,來看謝聿:「怎麼樣,現在還有反胃的感覺嗎?」
  謝聿看著她,淡淡地:「好很多了,多謝景夫人關心,其實今朝她今天來是……」
  話還未說完,顧今朝已經乾笑兩聲,打斷了他的話:「哈,哈!對,阿娘,其實我今天來也是想看看世子,畢竟是因為我們打賭才喝酒來著,沒想到他不勝酒力醉成這樣,那什麼,我輸了他一個草兔子,回頭我給他編一個送過來就是,沒事,沒別的事哈!」
  說著趕緊低眉順目地上前揖了一揖,正八經地應承道:「明天我就編一個草兔子給你送過來,明天就來。」
  謝聿輕嗯了一聲,不難為她了:「行吧,那我就等著了。」
  景嵐重新給他號脈,坐了一坐,也沒什麼事就起來了:「你這脾胃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還得好生調理,醉酒沒有什麼,過了今天晚上就應當沒事了,歇著吧,我們回去了。」
  顧今朝連忙來扶她娘:「嗯,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謝聿看著她們母女兩個,剛要起身,也被景嵐按住了:「別起了,估計酒勁還沒全散,歇著吧,你爹在門口,他送我們就行了。」
  說著拉了今朝的手,娘兩個往出走。
  出了屋裡,謝晉元果然在還在石階上站著,他見了今朝也沒想到,親自送了她們上車,有心再解釋一番,顧及到孩子在身邊,都忍下了。
  車上涼了許久了有點冷,顧今朝緊緊挨了阿娘身邊,離開了世子府門前了還有點心驚膽戰。
  她打開斗篷,將阿娘和自己都裹住了。
  在阿娘進門之前,謝聿拍了拍身側,竟然想讓她躲到床上去。
  顧今朝則趕緊拿了掛起的斗篷穿了身上,假裝才來,她可不想一會兒被人抓到,如果真是在謝聿床上被阿娘抓到了,他再在其中亂說,那可真就說不清了。
  還好,阿娘似乎並未多想。
  景嵐伸手攬著她肩頭,娘兩個靠了一起,感覺暖和了一些:「今朝,等你大考結束後,不管結果怎麼樣,咱們離開京城怎麼樣?」
  顧今朝詫異地抬頭,有點不敢置信:「為什麼?來的時候阿娘不是說要在這立足扎根嗎?」
  景嵐歎了口氣,也是唏噓:「阿娘更想和你去遊山玩水,銀錢這種東西吧,掙多少也不多,一多了呢還有人惦記,阿娘這幾年也是累了,想歇歇。」
  花房今年才算真正完工,這兩年阿娘一直在忙這個,今朝有點不大相信:「是發生什麼事了嗎?花房才完工呢,阿娘因為什麼不開心,還想要去遊山玩水,是因為國公府的事,還是因為春香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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