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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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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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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0:1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章 命灶(一)

  蒼梧解除封山的剎那,康紂南在房間中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視人依然有些模糊,但身體卻好了許多,他手中還有一粒曲笙發下的凝元丹,只待時機成熟,就可以閉關衝擊金丹期。但是此時此刻,他想的卻不是修煉和晉階。自晉城大戰後,他便沒有見過秀鸞,離開七國聯盟之後,蒼梧舉辦祭典,繼而很快封山,足足三百年……如果沒意外的話,秀鸞會一直關注蒼梧山,解封後,如果她還活著,第一件事一定是來找他。

  所以當他感覺到身後出現人的氣息,回頭看到披著黑色斗篷的人影時,幾乎脫口而出「秀鸞」二字。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來人不是秀鸞,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看不透來人的修為,這證明來人的修為遠在他之上,康紂南暗暗起了戒備,沉聲道:「來者何人?」

  那人掀開斗篷,露出一雙漂亮的鴛鴦貓兒眼,和眉心鮮紅的墮魔印,他輕聲笑道:「少司,好久不見。」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也不奇怪,第一,我來得比你們都要早,第二,你安心困在這小小門派中,自然不知道我是誰,但想必你會聽過我的名字,」他走了過來,坐在康紂南身前的案几對面,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套茶具,竟然開始優雅地沏起茶來,「我是曾經的魔修弦月護法,如今的魔修左護法,豐澈。」

  康紂南心中一驚,魔修如今有大乘修士七人,豐澈無疑是資歷最老,修為最高的大乘元君,早在銘古紀時,他便與當時的朔月護法蕭快雨一同執掌魔宮,已不知活了多久。

  「你怎麼會找到我?若是想幹一番事業,那麼你該去找首座才是。」他還不確定豐澈認不認得秀鸞,只能不動聲色地周旋。

  「首座?呵,不提也罷。如果不是我救出那個小姑娘,也不會知道曾經威風凜凜的月刑堂少司會在這樣一個地方『安居樂業』,而且觀你骨齡,竟然三百年還未結丹,真是令人唏噓。」

  康紂南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直接問道:「秀鸞如何了?」

  「死不了,卻也活得艱難,你們月刑堂的人是出了名的嘴嚴,她去刺探聚星壇的秘密被捉,用盡刑罰也沒召出你的名字,我見著可憐,順手便救了。」

  「可她還是把我的信息告訴了你。」

  「這倒是冤枉她了,你看我的眼睛……」 豐澈長了一雙瞳孔顏色不一樣的眼睛,左眼金黃,右眼碧綠,「其實很多人都曾驚訝於我的瞳孔顏色,卻懼於我的地位不敢問,其實不過是因為當時出了一些小狀況,這麼說的話,想必你也能理解,對吧?」

  康紂南輕輕閉了一下雙眼,又徐徐睜開,他的眼疾……

  「可你並未成為我這樣的廢人。」

  「那倒是,所以我的右眼,」他指著那碧綠色的眼睛,「可以在人群中分辨我們的族人。晉城大戰舉世矚目,可你隱藏得太好,廢人也有廢人的好處,首座他們注意不到你,但是我卻能,我想,你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否則那個小姑娘也不會去刺探情報……唔,希望我猜對了。」

  康紂南嗤笑:「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生活罷了,首座的大業,我不敢苟同。」

  「但你的良心也僅僅局限於保全這麼一個小宗門,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裝裝神棍通風報信,論本分,你對不起首座和族人,論德行,你明知首座的目的,卻放任他們的所作所為,蒙蔽你的宗門……我其實很納悶,月刑堂的少司,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人,想當年,我也曾見過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兒大人,你不像他。」

  豐澈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康紂南的心坎上,長久以來,他一直用來麻痹自己的面紗被戳破,心中種種不堪和猶豫不決都是困擾他的心魔,直到豐澈提到了主司赫赤兒,他才恍惚想起了曾經在月刑堂時,統御數百精英的風光——那時候,他還不是個廢人,也期盼著眾星能夠重新閃耀,也還有著信仰。

  現在這信仰崩塌了。

  康紂南低聲道:「你一定很難想像,月刑堂的少司會淪落至此,會在短短的十幾年內改變曾經的一切……然而當我失去一切的時候,連首座和族人都放棄我的時候,是這個宗門給了我棲身之地,在我幾乎快死的時候,也是蒼梧的掌門救了我,當信仰搖擺的時候,我其實已經不再是月刑堂的少司,所以,你找錯人了,我沒有什麼想法,無論是首座,還是現在的宗門,我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足矣。」

  「知情不報,也能算做問心無愧?」豐澈笑笑,將手中茶盞裡的殘茶潑了康紂南一臉,「實話告訴你,晉城大戰的時候,是我出手毀了月輪台,在這場戰爭中,我的立場永遠站在我腳下的土地上,首座的計劃我會想方設法破壞,你難道現在還不承認嗎?他們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康紂南任由茶水從臉上滴落,只木然道:「你背叛了眾星。」

  「至少我沒有背叛自己的心,我願意承擔一切懲罰和後果。」

  「我要好好想想,你給我時間。」

  豐澈站了起來,他留下一枚翠色寶石戒指,歎了一口氣道:「這是信物,如果秀鸞養好了傷,我會帶她來見你。」

  「謝謝你救了她。」

  當豐澈走後,康紂南揮袖布下了陣法,隔絕了一切光源,一個人靜靜坐在黑暗中,像是在等待地老天荒。

  ※※※※※※※※※※※※

  曲笙和夏時帶著六文錢直接去了那三個購買了啟波石的門派,將賠償金送上,雖然對方對啟波石沒能到貨而有些惱火,卻也知道四重天秘毒的可怕,加上曲笙和六文錢態度極好,夏時還幫忙解決了一點結界上的問題,將需要啟波石的地方改換了其他材料,因此也就放下不提。

  曲笙仍將六文錢外放到寒露城賺錢,反正她現在修為漲不上去,六文錢跟在她身邊也沒什麼意義,還不如去賺錢補門派的窟窿,被打劫的事兒一鬧,蒼梧又光棍了。

  當然更光棍的還有曲笙的機緣灶。

  回到蒼梧,曲笙神秘兮兮地把夏時拉回掌門殿。

  夏時耳根微紅,看她心急的模樣,瞬間聯想到一些旖旎,突然覺得女孩子著急的樣子也十分可愛,雖然兩人因為境界問題不方便雙修,但是……解解三百年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回到內室對坐下來,曲笙嚴肅道:「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夏時:「……」其實不是什麼都看過了麼?

  曲笙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四方形土坯,上方還有一口黑色的大鍋,敦敦實實地放在了地上。

  夏時也算是入過人間一遭,他目瞪口呆:「土灶?」

  曲笙歎口氣,敲了敲鍋邊,發出沉穩的鳴聲,無奈道:「這就是我師父留下的機緣灶。」

  夏時曾在玄鐵礦山裡聽棋湖真君講過關於機緣灶的煉造事宜,還真有些好奇,他將手放在土灶上,並沒有感覺到裡面有靈力流動,問道:「你想使用這法寶?」

  曲笙介紹道:「這機緣灶一灶四用,你看它下方有四個燃火點,分別對應:命運、鴻運、武運、財運,其中命運對應命格,鴻運對應尋寶、武運對應鬥法,財運對應靈石。我閉關這麼多年,修為依然漲不上去,想來也是缺乏機緣的緣故,所以我有心燒一次命灶。」

  「你確定這灶可以尋到機緣?」

  「不一定,這機緣灶時靈時不靈,不瞞你說,曾經晉城的選址便是我師父用機緣灶燒出來的,紂南、鈞語、延啟三人也都是我用機緣灶算準了方位撿來的徒弟,雖然準確率有點坑,不過還是聊勝於無,如今也只能用它試試了。」

  「那這東西該如何用?」

  曲笙抿了抿唇,從儲物袋中掏出那張羊皮紙遞給夏時。

  夏時邊看邊笑:「這麼刁鑽的材料,真難為你們燒了那麼多次……」掃了一遍,他也大概知道曲笙的意思,將羊皮紙放在土灶上,「掌門大人可是想借靈石籌集材料?」

  「嚶嚶嚶……算便宜點吧……」曲笙撲過去抱大腿。

  夏時又從儲物戒中拿出那隻裝著借據的可惡小木匣,一張一張地將借據鋪在灶臺上。

  在依浪城買衣服的三萬靈石加上夏時時第一年長老供奉三千的三萬三千塊靈石借據一張,在旋鋒島買角鬥場門票的三十萬靈石借據一張,回歸蒼梧山所用陣盤開銷十五萬靈石借據一張,一共是四十八萬三千靈石。

  曲笙半塊都沒還上,而且這都是她的私債……掌門大人一看借據就想哭。

  然後夏時還不徐不疾地補一刀:「掌門大人是不是忘了,這三百年,蒼梧雖然封了山,可我還是蒼梧派的長老,所以……嗯,掌門大人好像欠了我三百年的供奉?」

  曲笙如遭晴天霹靂!

  夏時的供奉是蒼梧的年收入的一成,那麼三百年的供奉是個什麼概念?

  在曲笙的勤儉持家和六文錢的汲汲鑽營下,他們賺的靈石不僅負擔了弟子們晉階所用的資源和丹藥,不知坊的周轉和運營也是一大筆錢,曲笙甚至還攢出了一百多萬給了安塵做了蒼梧的資產……所以這三百年,蒼梧的門派收入大概在六百萬左右。

  六百萬的一成,那就是六十萬。

  曲笙心裡默默算明白了賬,然後徹底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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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霸道少爺和賣身少女】

  曲笙:(嚴肅)我覺得這錢只能賣身才能還得上了。

  夏時:……別鬧。

  曲笙:(抱大腿)我要賣身,少爺你買了我吧!會彈琴會唱小曲受過豔陽樓專業培訓包你不吃虧!

  夏時:既然這樣的話……那掌門大人覺得我好看嗎?

  曲笙:好看!

  夏時:親一下?

  ……當兩人氣喘吁吁分開後……

  夏時:(意猶未盡舔嘴角)唔,好像刷臉就夠了。

  曲笙:(痛心疾首)美色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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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命灶(二)

  欠錢的滋味不好受,誰欠誰知道,更何況曲笙欠夏時的這些靈石,她是非常認真地打算還上的。

  在掌門大人心裡,感情是感情,男女之間的小禮物,譬如凝肌露之類,曲笙是不會跟夏時計較的,那反而會辜負夏時的心意,令他難過。然而涉及這些大帳目欠款,她還是會跟夏時分個清楚。

  不過現在她是真有點被這些瞎眼的借據刺激到了——六十萬靈石的供奉,再加上之前的四十八萬三千靈石的借據,一共是一百零八萬三千,對曲笙的小荷包來說,簡直是一串天文數字!

  「算上機緣灶的材料費,掌門大人準備是一起寫,還是分開寫?」夏時的語調溫柔得令曲笙頭皮發麻,「我都不介意的。」

  「分開寫吧。」曲笙喪權辱國地又寫下一個六十萬的借據,然後皺著眉看著羊皮紙,「當年師父也不知道怎麼湊齊二十多份機緣灶的材料……我剛出關,對現在的行情還不太瞭解,你來估價吧。」

  「看你已經收集了三分之一,用了多少靈石?」

  曲笙將已收集的都做了標記,她老老實實地道:「三萬左右,不過都是這裡面最容易買到的便宜材料,後面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夏時提議道:「按七十萬算吧,因為機緣灶不一定準,所以你最好準備雙份材料,有備無患。」

  曲笙想想也對,機緣灶要能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

  「那就再借七十萬吧。」她垂頭喪氣。

  夏時裝借據的小木匣又放進去一張六十萬的借據和一張七十萬的借據,那麼現在……

  「一百七十八萬三千靈石。」夏時拍了拍小木匣,看著哭喪著臉的曲笙道,「其實掌門大人也不用著急,說不定這機緣灶燒著燒著,還能發一筆橫財,一下子就能還清了呢……」

  曲笙:「……」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在故意引誘我多燒機緣灶好麼!

  夏時交靈石倒是痛快,他雖然是元嬰初期,但劍修本就有同境界下無敵的說法,這三百年間四處行走,進了秘境幾乎能橫掃,他手上除了以前長輩們給的,自己也得了不少法寶靈石,不過他都用不上,全都攢著呢……嘖,畢竟不同於其他光棍的劍修,夏時有掌門大人要養,養一派掌門跟養普通姑娘不一樣,曲笙的身後還有一整個窮得掉渣的宗門,所以夏時在賺錢上還算勤勉,反正他這體質……修煉還不如不修煉。

  這批靈石很快就到了六文錢手上,它開始盡職盡責地發動自己的兄弟們,瘋狂在修真界各大拍賣行和商號收集材料,甚至還特意找了大宗門發佈懸賞任務,務求儘快將材料湊齊。

  畢竟主人不爭氣,但是人家六文錢也是很想晉階的啊!

  在等待機緣灶材料的時間,曲笙和夏時也沒時間膩乎,燒一次機緣灶要耗費曲笙半身修為,她幾乎都在閉關打坐,以求在機緣灶開啟後能達到最好狀態,保證機緣灶的準確率。

  又過了一個多月,六文錢終於帶來了好消息。

  材料齊了!

  當這些材料從寒露城運到曲笙面前時,她捧材料的手都有些發抖。要知道,這些材料足足花去了曲笙六十三萬靈石,且只夠機緣灶大爺燒兩次,對曲笙來說已是十分奢侈。由於曲笙沒碰過煉器煉丹一道,便把這些材料交給了徐鼓師兄,他用了三天煉製出兩塊黑乎乎煤餅一樣的東西,曲笙便準備閉關燒機緣灶,倒是夏時因為好奇機緣灶,因此在旁邊幫忙護法。

  掌門大人沐浴更衣後,端坐在不起眼的黑鍋灶前方,十分熟練地用真火點燃了這份昂貴的火引,將其扔進機緣灶的命灶中,緩緩將自己的靈力輸入,控制著下方的火候,同時也為機緣灶提供能量。

  就這樣燒足了七個時辰,下方灶火幽暗,上方架著的鐵鍋翻騰著五光十色的氣體,最後這些光芒漸漸歸攏,在鍋的中央彙聚在一起,擰成了一道青煙,緩緩飄進曲笙的眉心。

  她睜開雙眼道:「有了!西涼州雪蝶谷!」

  這是個有些生僻的地方,夏時早在一邊準備好了全界地圖,修真界發展到現在,地圖已詳盡到每一條路、每一個村,甚至還會在下方注明地點信息,極為詳實。他掃了一眼道:「雪蝶谷離西海邊八百里,離最近的修士主城一千二百里,旁邊沒有門派,谷內修真資源不多,只有在冬季的時候會生出一種稀有而美麗的妖蝶,且冰天雪地景色極美,是男女約會之地,卻無什麼寶物。」夏時有些奇怪地打量了機緣灶一眼,「然而現在是盛夏,那谷裡除了一些凡物,什麼都沒有。」

  曲笙扶額,這機緣灶莫非又是在坑她?但是又捨不得那些被燒了材料。

  「既然燒了,就去一趟吧,以我現在的狀態,一時半會也燒不了下一次。」曲笙失了半身修為,目前正有些虛弱。

  「也好,我隨你同行。」

  ※※※※※※※※※※※※

  兩人傳送到了距離雪蝶谷最近的修士主城,這類處於七國聯盟外的獨立主城都大同小異,皆是主城輻射周邊一圈城鎮,凡人依附修士庇護,在城鎮之外,就不屬於主城範圍,都是無主的野地。

  雪蝶谷也是這樣一處存在,只是盛夏時分並無特色,修士自然不會來這裡,谷旁也沒有獨立的村落,曲笙和夏時來到雪蝶谷的時候,這裡只是一處單純佈滿花草樹木的谷地,又因冬天雪景容易吸引人,所以飛禽走獸也很少在此處定居,只有一些候鳥在上空盤旋,另有一條溪流經過谷中,裡面波光粼粼的,是肥美的鮮魚。

  曲笙和夏時就降落在谷的正中心,腳下野草瘋長,中間點綴著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紅開得喧囂,一眼望過去,只是大片的草野,林立著樹冠華美的巨樹,也是一派悠然的美景。曲笙將夏時留在原地,自己御風繞著谷中飛了一圈,什麼發現都沒有,便打起了溪水中肥魚的主意:「這溪水中的魚久無人打撈,已長得腦滿腸肥,不如咱們嘗嘗鮮?」

  機緣這東西,不就是碰運氣麼,所以在夏時眼裡,曲笙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拆了這谷,只要能找到機緣也沒什麼大不了,何況是吃兩條魚?

  想禍害魚不要緊,但曲笙沒有漁具,又不願用法術去捉魚,遂起了那風雅的心思,祭出夏時幫她修復過的天運求索,上面也不放餌,就這麼直接將繩子甩進水裡,曲掌門還得意洋洋地道:「這叫『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乃我輩之風骨。」

  論裝逼範兒,蒼梧從來都沒落下過。

  夏時:「……你開心就好。」

  結果掌門大人這運氣果然精彩得出奇,那天運求索之放下去不到半刻,原本平靜的溪水就如同沸水一般開始翻滾,裡面的魚劈裡啪啦地往外跳,別說是釣了,直接撿都行。

  這情況不對勁,夏時一臉凝重道:「後撤!」

  然而曲笙卻一動不動,夏時剛想過去,她立刻道:「別過來!」只見她慘白著臉回頭,「撤……撤不了,天運求索好像勾住了什麼東西,我動不了!」

  夏時也算是服了,無奈道:「當年息娘子居然稀罕你的氣運,不愧是北海大能。」倒黴到一定程度,一般人根本罩不住曲笙這氣運。

  曲笙咬唇道:「這裡離西海比較近,這下面會不會是西海裡的海獸?」

  「淺水如何能養海獸?」夏時一邊佈陣一邊道,「恐怕是地裡的東西,你穩住,這變故也可能是你的機緣!」

  曲笙卻完全沒有臨近機緣的感覺,她正想繼續詢問夏時,手中的天運求索卻突然傳來一陣震動,與此同時,她神識深處傳來一種危機的信號,本能地感覺危險在接近!那是一種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恐怖,卻只有她本人才能感受到,對夏時來說,也許這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但是對於跟那地底直接接觸的曲笙來說,卻已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

  因為她發現地底的那個東西,沒有靈力。

  她感覺不到絲毫的靈力波動,只有無盡的絕望順著天運求索向上湧來,哪怕身後的人離她並不遠,也幾乎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將她一個人留在了這裡,面對如黑洞一般的恐怖。她幾乎有一種夢魘般的感覺,胸開始發沉,明明想說話,卻開不了口,想嘶喊,卻只留下輕微的喘息聲。

  「逃……快逃……」她拼命地想喊出這句話,擁有這種力量的怪物夏時未必對付不了,但她不希望夏時再陷入到危險中,比起這種身體上的恐懼,她更怕的,是他再一次墮魔!

  就在她意志將要陷入崩潰的時候,夏時終於布好了陣法。

  這時間在曲笙來看,漫長的幾乎可以用年來計算,但在夏時看來,卻連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當他摟住曲笙身體的時候,才發現她從裡往外地冒著寒氣,額上全是冷汗,嘴唇抿得發白。

  暗暗責怪自己粗心,他輕聲道:「交給我吧。」強而有力的右手握住了原本曲笙手中的天運求索,他足下用力,手臂肌肉繃緊,試圖將繩子拽出來。但那下方的怪物不知道體型多大,以他的膂力,竟不能撼動絲毫。看著越發虛弱的曲笙,夏時眉眼閃過一道狠戾,唇角劃過一絲帶著殺意的笑容,棄了手中繩索,直接祭出了霆霄劍。

  「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都給我出來!」

  一劍如驚天霹靂,劃過靜謐的雪蝶谷,天上風雲變色,草木戚然惶恐,那作孽的溪水裂開一條巨大的口子,從地底汩汩冒出黑水,只聽得一聲尖銳的嘶吼,一條粗如水缸的靈活觸手從下方竄了出來,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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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1: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命灶(三)

  這觸手長得十分可怖,似有形,又似無形,上方吸盤上盡是利齒,令人頭皮發麻。不過這觸手攻擊的同時也解放了曲笙,夏時以劍意迎戰,曲笙同時祭出了定軍槍和雁門盾,她終於能開口說話:「那怪物上面沒有靈力,我來擋住攻擊,你把它的原形逼出來!」說罷躍身而上,雁門盾上激出保護結界,擋住了一下觸手的攻擊。

  夏時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毫不猶豫地衝了下去,劍意斬開雪蝶谷,大地轟鳴,露出下方的深淵來。

  當兩人看清那深淵下的怪物時,俱是震驚。

  一顆碩大的黑色黏皮頭顱在夾縫中猙獰地往上擠著,頭顱下方便是密密麻麻的觸鬚,這些觸鬚可剛可柔,最中心的一部分支撐起頭顱,另一部分則伸出數根巨大的觸手在湧動著,似乎正在幫它擠上地面。

  這怪物的模樣像是某種深海獸,但它身上既沒有靈力也無妖力,夏時第一次面臨這樣噁心的怪獸,反而不能允許它來到地面,他一劍接著一劍斬了下去,斬斷一根又一根向上攀爬的觸手,然而卻總是趕不及觸手重生的速度,他心中悚然,隱隱有了一個想法。

  「我大概知道這怪物的來歷了。」他一邊控制在著觸手,一邊對曲笙傳音道,「天元2018年人間大劫的前夕,我師父和師娘曾在黑崎州的黑水澤遇到過這種怪物,它……它不屬於人間,這是規則之物——虛空異獸!」

  虛空是界與界之間的虛無空間,人們所生存的宇宙中,存在無數個世界,在道典中被稱為三千大千世界以及億萬小世界,人間界是其中的一界,當修士修煉到大乘期,就可以在虛空中穿行,甚至可以到達虛空界河,在那裡的洪荒戰場與各界之人無限制死戰。

  而在虛空洪荒戰場中,曾有一個關於某種怪物的傳說。

  在虛空深淵之中,生存著一種龐大的怪獸,它的生存沒有任何目的性,也沒有渴求。但是這種怪獸本身,就代表著歸於零點的絕望,它們遊走在最黑暗的深淵之中,捕獵它們見到的活物,吃下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好惡,沒有任何快感,而只是單純的殺戮。這種怪物的能量超出任何一界的範疇,唯一的弱點便是它體內的「核」,而一旦核毀滅,它將會帶著周圍和體內的一切一同毀滅,就像從未在世間出現過一樣。

  青彌峰峰主晏修和柳昔卿曾與這種虛空異獸戰鬥過,後來北冥界圖謀人間界的陰謀被揭露,證實了這種虛空異獸是被人有意放入,且不知道究竟被放入了多少隻。大戰後,五大山門曾組織了不少人力探訪人間各地,尋找虛空異獸,卻無蛛絲馬跡。晏修與柳昔卿成為人間界唯一與虛空異獸對戰過的修士,他們將與虛空異獸的戰鬥經驗總結成冊,而關於虛空異獸的記載也流傳了下來,夏時曾在師父口中聽說過。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雪蝶谷遇上了一隻!

  曲笙正在傳音問道:「虛空異獸?要怎麼才能殺死?」

  夏時自然知道師父和師娘是如何殺死虛空異獸的,人間的法寶、法術、神通對虛空異獸的表皮幾乎無法造成傷害,對付這種幾乎殺不死的怪物,當年是師父晏修闖入虛空異獸體內一舉毀掉內核,最後在異獸爆炸之時,柳昔卿激發出錚鳴境,帶著晏修躲入小空間內,兩人才逃過必死之劫。

  好在如今的夏時也擁有琉璃石及琉璃洞天,這怪物也不是不能一戰!

  「看到它頭頂上的孔洞了沒?」夏時一路掃清那些糾纏的觸手,對著曲笙道。

  曲笙也躍上深淵上空,凝靈力於目,看到那怪物頭頂正中央有一圈小型的護衛觸手,而觸手的中央果然有一處小孔,像是透氣所用,正一張一合。

  「我看到了!」

  「觸手雖會攻擊人,但只要小心即可,唯獨那孔洞會噴出黑色的泥漿,人身沾不得,我們必須想辦法躲過泥漿,從那孔洞進入怪物的內腔,才能毀掉它的內核,而在內核毀掉的瞬間怪物本身也會自我毀滅,屆時你我一起進入琉璃石躲過。」

  問題在於,如何才能讓怪物停止噴吐泥漿,當年柳昔卿是用了一種名為「亭亭草」的靈植吸引了虛空異獸的注意力方才成功,他們身邊卻無此物。

  曲笙咬牙道:「你掩護,我用雁門盾試試!」她這盾牌與其他法寶不同,而且材料也冷僻,說不定能搏一搏!

  「那泥漿連天下火種排行第十的錫蘭真火都能滅,你要小心。」錫蘭真火幾乎能將所有法寶煉化,但是當年柳昔卿的錫蘭真火竟也奈何不了虛空異獸,夏時沒別的辦法,唯有煉製雁門盾的星鐵不在他所知範圍內,姑且一試。

  霽光驚雷劍域全開,夏時以劍意開路,將那孔洞附近的觸手絞殺,曲笙衝了過去,孔洞似乎感應到了敵人,又是一股黑泥噴了出來,曲笙用雁門盾的一角去擋。當那灘黑泥與雁門盾上熠熠生輝的星鐵相遇的時候,盾牌表面驟然彈起一道屏障,將那黑泥攔在盾牌前三寸處。

  曲笙大喜:「能成!」

  夏時瞬間來到曲笙身後,雁門盾隨著曲笙心意變大,將兩人圍擋得密不透風,然後夏時使出了御劍術,兩人向著孔洞一躍而入。

  四周一下子陷入死寂中。

  曲笙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虛空異獸的內腔,她慢慢抬頭,發現內腔之中跟她所認知的完全不一樣。

  這裡面沒有任何器官,如陷入虛空般,只能看到從身邊飄過去一個個透明的格子,那裡面裝著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許多看上去都已經腐敗,但也有新鮮的,比如曲笙就在一個格子裡看到了她剛剛還垂涎過的肥魚,早已翻了肚皮,缺水而死。

  如果他們沒能及時做出反應,大概也會跟這條魚一個下場。

  夏時的遁速極快,沒過多久,兩人便在內腔裡看到了一個拳頭大的光核,夏時十分冷靜地道:「就是這個了,你做好準備了麼?」

  「嗯,衝吧——你做什麼!」曲笙本以為夏時會帶著她衝過去,卻沒想到他竟然強行將自己收進了琉璃石,再一回神,身邊已是碧草青天,是她所熟悉的綠琉璃洞天。

  簡直混帳!曲笙到現在才明白,其實夏時並沒有信心,否則也不會把她一個人先丟進來,可惜她修為太低,連反抗都不能,而最讓曲笙難過的是,她竟然……連在他身邊並肩作戰的資格都沒有!想要變強——可這句話對她而言真的只能是說說而已,無論怎樣努力,就算承受了開靈竅的痛苦,這身廢物體質還是讓她成為了最拖後腿的那一個。

  但曲笙十分冷靜,自怨自艾也不過剎那間,她立刻開始分析眼前情況——虛空異獸的內腔還是太過危險,夏時一定會抓緊時間破壞內核,想必結果很快就會出來,她現在只盼這琉璃洞天別突然把她傳送出去,因為那很可能意味著……夏時死了。

  曲笙的拇指掐在指節上推演時間,綠琉璃洞天的柔風吹過,萬籟俱靜,只有樹葉在沙沙作響。她不知等了多久,也許不過只有幾息,也許過了一刻鐘,半個時辰、兩個時辰、一整天、一個月、一年……拇指停留在中指第一節就沒動過,她閉著目,心卻亂了,直到有人突然拉住她的手,曲笙方才睜開雙眼。

  渾身浴血的夏時就在眼前,但他似乎已經支撐到了極限,兩人不過打了個照面,他便倒在她身上,昏迷了過去。

  曲笙不知如何是好,她從儲物袋中掏出丹藥想餵給他,但那丹藥瓶剛拿出就被一隻白色小鳥啄了下來,她抬頭一看,頭頂上有各種模樣的妖禽盤旋,隨後又感覺衣角在被什麼東西牽著,竟是一隻灰撲撲的二階小靈兔,周圍亦有許多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妖獸在看著她。

  「你們要帶我去哪?」曲笙扶著夏時,對這些飛禽走獸道。

  小靈兔一蹦一跳地在前方引路,把她帶到綠琉璃洞天最好的靈泉那裡,她將夏時放了進去,用泉水洗淨了他臉上的血污,然後靜靜地守在一邊。

  只要他還活著,心就定了下來。

  就這麼守了三天三夜,靈泉裡的夏時突然有了反應。

  曲笙先是驚喜,隨即這驚喜變成了驚嚇。

  夏時沒有醒,但是他渾身都佈滿了雷電,那雷電似乎已不受他所控制,竟然在傷害他的身體,那些傷口重新溢出血來,染紅了整個靈泉。

  這情況不對!靈泉已經不管用了,甚至靈泉豐沛的靈力補充可能還起了反效果,她得想辦法把他撈出來。然而曲笙剛湊過去,還沒碰到他的身體就被彈飛了出去,她咳了一口血,然後取出天運求索纏住他的身體,一點點把他從靈泉里拉了出來。

  該怎麼辦?曲笙頭腦裡瘋狂思索解決辦法,她甚至看向那些為她指點靈泉路徑的小妖獸們,它們一直在這裡陪著她一同守護夏時,然而當夏時產生異樣時,這些小獸也只是戰戰發抖,有些急得上躥下跳,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月刃沉睡,夜刃不在,瞭解夏時身體的兩隻都不在,她真是兩眼一抹黑。

  就在曲笙殫精竭慮之時,夏時終於醒了過來,他動彈不得,卻伸出手指向曲笙。

  只見一道白光閃過,兩人從綠琉璃洞天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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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命灶(四)

  出了琉璃洞天,曲笙眼前的景物漸漸清晰,還是熟悉的綠地,熟悉的小溪……看來夏時沒有移動,他們還在雪蝶谷,又因為夏時曾經布下的結界,幾乎被撕裂的泉水和谷地都已經復原,虛空異獸死後爆炸歸零,所以也看不到它的屍骸,雪蝶谷幾乎恢復到了他們與虛空異獸大戰之前的景象。

  然而曲笙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夏時的身上的雷光越來越盛,雪蝶谷上也隱隱聚集風雲。

  她出來後立刻將身上所有的防禦符籙鋪了一地,然後咬開指尖精血,開始在夏時周圍布天穴陣,這是她唯一精通的陣法,也是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如今曲笙佈陣熟練許多,曾經需要一整夜才能布好的天穴陣,如今有了精血加成,大概一刻鐘就能布好。

  看著曲笙如此動作,夏時卻垂下眼眸,低聲道:「沒用的,你躲遠點,一會大概會有雷劫劈下,若是我撐不過去墮了魔,你就直接殺死我,不要猶豫。」言下之意,他自己根本沒有信心能撐過這一關。

  但曲笙此時心無雜念,她是那種無論到了什麼地步,都想要搏一搏的人,她不搭理夏時的話,反而問道:「這雷是怎麼回事?你是雷靈根,不是可以禦雷嗎?為什麼會懼這雷劫?」

  「在破壞內核的時候,我的功法反噬,本以為調養就可以熬得過,卻沒想到我越來越壓制不住體內的雷霆之力,最後引了這雷劫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他眼中也有不解之色,「這雷與其他天雷不同,哪怕我是雷靈根,也覺恐怖……」

  「這就是你給自己自創的功法?」她眯起眼睛,意識到了其中兇險,「你對自己還真夠好的。」

  夏時渾身疼得肌肉都在微微抽搐,但他還勉強笑了出來:「當年我師父斬內核的時候雖然是元嬰修為,卻是壓制了大乘境界的元嬰修為,我不及師父,也只能拼一拼了。」

  曲笙無語,夏時這拼命架勢,其實是劍修最讓人受不了的一點,因為保護欲極度過剩,他們本能地把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若有危險情願自己獨往,這種行為完全符合他們的大義精神,卻在很多時候都給身邊人帶來壓力和無力感——然而她還是氣不起來,因為心疼,也是因為這精神的可貴。

  這是十萬年間,正道弟子們用熱血在人間構築出的道義。

  「先別說喪氣話,至少我這天穴陣能幫你護法,而且這是機緣灶指點我來的地方,機緣還沒見一個,難道就先要了我的命?」曲笙提起機緣灶就一肚子恨,「要是雷劈不死我,回去我就砸了那破灶!」

  夏時一聽,卻面露古怪,他掙扎著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丈寬丈高的四方黑匣子,丟給曲笙道:「這是我破壞內核的剎那抓到的東西,這東西,似乎跟你那雁門盾是一個材料,先收好。」

  曲笙幾乎一眼就認出這黑匣子的材質,雖然這黑匣子表面上沒有任何特別裝置,但它通體閃耀著細碎的星光,正跟她那煉成的雁門盾材質一樣,乃是星鐵!而曲笙最開始知道星鐵的存在,是因為關瑟師兄曾在晉城外撿到了一塊,後來被棋湖真君煉製成雁門盾。

  莫非她的機緣在這塊黑匣子上?

  她默默地將這黑匣子收進儲物袋,夏時方道:「退後二十丈,雷劫要來了!」

  再怎麼擔心,曲笙也不敢去跟元嬰修士引下來的雷劫硬拼,她老老實實地後退二十丈,卻祭出了雁門盾,準備有什麼意外就衝上去。

  然而當第一道紫雷劈下時,曲笙只覺得整個天空都陷入雷霆震怒之中,那劈下來的雷足有如水桶粗細,幾乎撕裂了天空,威勢比她見過的任何一種法術都要驚人,就算曲笙再眼拙也能看出來,這根本不是元嬰修士能接下來的雷劫!

  不對,這根本不是劫,而是直接要夏時的命啊!

  她想衝上去,但四周不知何時已被夏時布下結界,將她阻攔在外,曲笙眼睜睜地看著巨雷劈下來,夏時持劍坐在地上,眼中視死如歸。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道雷的聲勢卻在夏時上方一丈處停了下來,曲笙凝神一看,接下那雷劫的並不是夏時,而是一名突如其來的陌生修士,他飛在半空中,直面那道驚天動地的巨雷。

  這修士身形頎長,眉目柔和,身上也不見什麼淩厲威壓,卻只一抬手,便輕描淡寫地將那雷收在掌心,然後垂目看向夏時道:「小友的功法甚是奇特,竟能引下這等異雷,看你骨齡年輕,恐怕還不知,這異雷與晉階天雷、法寶利器的天雷皆不同,異雷只劈雷靈根修士,共七道,每一道的目的都是要你的命,蓋因對付雷靈根修士,也只有這異雷才能傷你根本,這是天道大災,看來小友的身份不簡單吶。」

  夏時心驚,他只道他爹夏承玄是一界之主,就算身份被天道所知也應該無礙,更何況雷靈根天生不懼天劫雷劫,卻沒想到還有異雷一說!

  這分明是趁他虛弱要他的命!

  可眼前這陌生修士……能讓夏時看不出修為的,恐怕也只有大乘期了,他心思百轉,此處臨近西海,而能知異雷厲害,又能收服異雷的必定是雷靈根,電光石火間,夏時想到了一個人。

  「你是……前輩是華陽元君!」

  那修士微微一笑,飛身下來,垂目看他:「如果我沒認錯的話,小友身上這枚乾坤石,曾是我物。」

  這裝載了大秘境琉璃洞天的乾坤石正是華陽元君當年於照葵野大戰後,贈與阮琉蘅之物,而這位大乘老祖更是在決戰太和之時,與扶搖山荼蓮、格物宗中如、萬獸觀乾煞等四位元君一同助夏承玄晉階大乘期,為其擋下震元雷劫,乃是夏時父母的恩人。夏時當即不再隱瞞身份,掙扎著起身行了一個大禮道:「晚輩夏時,前任靈端峰峰主之子,拜見前輩。」

  「原來他們生下一個雷靈根的孩子,這很好,只可惜,我不是太和劍修……」華陽元君一貫與太和關係親近,他看著夏時的眼神有惋惜,也有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執念,因為這世間雷靈根的修士實在太少了,他窮極一生,也沒找到一名雷靈根修士做自己的關門弟子。

  修真界三大變異靈根:冰靈根、風靈根、雷靈根,它們與五行靈根不同,乃是天象所化,所修法術也比正常靈根殺傷力要強,修煉起來也更艱難,然而一旦功成名就,變異靈根的修士便是真正能撼動天地的大殺器。也正因為此,變異靈根的修士少得可憐,如有發現,都會被當做異寶一樣爭搶,成為門派主力培養的弟子。

  對修真界來說,近萬年最有名的雷靈根修士便是華陽元君,自他之後,鮮少有雷靈根修士成名,不僅因為變異靈根稀少,也是因為能活著成為高階修士的人也著實不多。

  夏時的這次異雷之劫碰巧離華陽元君的西海十分近,華陽元君觀測到天象後,便知有雷靈根修士在附近受異雷之劫,他匆忙趕到此地,卻沒想到是一名太和劍修,而且還是故人之子,雖然無法成為自己的弟子,但是愛才之心已起。

  想他縱橫修真界近兩萬年,因這睥睨眾生的雷靈根掌握了一身絕學,座下竟無一個雷靈根弟子能繼承,對於一個明知道突破渡劫期無望,只能困囿於大乘後期,熬著壽限的人來說,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

  兩人幾句話的功夫,那第二道異雷也要劈下來了,華陽元君卻不準備再幫夏時接下,他退在一旁,設下結界後,對夏時道:「就算是異雷,本體仍是雷,引雷入體,以身為戰場,方能一搏。」

  這是在指點了。

  夏時咬牙撐起來,劍域起,不僅不抵抗這異雷,反而將其收入劍域中,以自己的力量,接下了這第二遭。

  華陽元君一邊指點夏時,一邊觀察他功法的走向,又不得不承認,這年輕人所修煉的功法十分霸道,也只有他這樣的體質才能經受得住這種功法的淬煉,竟像是量身打造的一般,這功法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部雷靈根功法,倒像是推演還不算完全的自創功法,這樣想著,對夏時的欣賞之意便越盛,心下已做了決定。

  當夏時險險受完全部異雷,身上的雷電也全部消失,反而有一道彩虹出現在他身後,顯然是得了一些機緣,正在打坐消化。

  華陽元君也護法結束,這才微微一笑,來到曲笙的身邊。

  曲笙鬆了一口氣,也知道這位老祖來頭不小,立刻行禮道:「晚輩蒼梧派掌門曲笙,見過華陽元君。」

  「不知你們此行是否還有空餘時間,若是不急著走的話,我想邀請兩位小友去我華陽洞做客幾天,不知是否可行?」

  曲笙心知這華陽元君是想傳授功法給夏時,但是那虛空異獸的事必須昭告修真界,她道:「我們此行也是尋找機緣,卻誤打誤撞在這雪蝶谷中發現了曾經在天元2018年出現過的虛空異獸,夏道友也是因為誅滅虛空異獸才會功法紊亂引來異雷,這件事還望元君大人做主,好教修真界諸位同仁知悉,提高警備。」

  就算是大乘老祖,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目露驚色,華陽元君已是人精,曲笙有沒有說謊一眼便能分辨,他暗暗運行天演術,立刻道:「你們在此結界中很安全,我必須將此消息遞出,稍後便回。」

  有華陽元君這句話就夠了,修真界各大宗門的高層們自然會查證消息做出應對,曲笙也放下了心,安心地守著夏時。

  十日後,夏時醒過來,同時華陽元君亦是歸來,將兩人請去北海華陽洞一遊。曲笙想到當年的北海之行,還以為又會有刺激的冒險,然而華陽元君將夏時帶回去後,委託親傳弟子仔細照顧曲笙,然後這一老一小便閉關了。

  閉!關!了!

  雖然華陽洞的弟子因為老祖的交代,既細心又熱情,甚至還帶著曲笙去了附近的海島集市,然而掌門大人仍然覺得興致缺缺——那機緣灶燒出來的究竟是她的機緣還是夏時的機緣?不能因為材料是人家出的就偏心啊,那材料也是她打了借據買回來的,為什麼她釣出來的就是虛空異獸,夏時釣出來的就是大乘老祖?

  掌門大人感覺自己被機緣灶玩著花式坑了。

  唯獨那靜悄悄放在曲笙儲物袋中的黑匣子算是一個意外,在等待夏時出關的時候,曲笙不止一次研究那黑匣子,又將發現星鐵的過程一遍遍梳理,總覺得其中透著一股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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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2: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命灶(五)

  就在虛空異獸被誅滅的剎那,遠在七國聯盟的葉紅突然眉心一緊,雙目流露出狠戾來。

  她此時還在密室中,脖頸上被套了鐵枷,雙手被吊起,手腕被割了一道口子,正一點點往下方的金色酒樽裡滴著血。

  宗離正在撫摸她的頭頂,發現她的異樣後,饒有興致地問道:「最近戰報不錯,你怎麼這副表情?」

  葉紅心中焦急,但是面上卻不顯,只是道:「屬下還是為宮主擔心,自三百年前晉城大戰後,六國伐楚,從聲勢浩大的聯軍,到現在的各自為政,其實離我們的目標已經很近了,但是……」她輕輕看了宗離一眼,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宗離笑眯眯地給了她一個耳光,道:「說來無妨。」

  「我們的擴張速度還是太慢了,宮主大人,楚國韜光養晦久矣,六國伐楚後已經進入懈怠期,已是楚國出擊的好時機,有我們的內應在六大宮中裡應外合,還怕拿不下那些地方嗎?」

  「主動出擊?」宗離玩味地笑了笑,「楚國現在在道義上已經不佔優勢了,如果主動出擊的話,恐怕七國聯盟外的勢力不會坐視不理。」

  葉紅十分清楚宗離的多疑,她直視他的眼睛,坦然道:「宮主此言差矣,除了五大山門,其他宗門皆是明哲保身,與五大世家的勢力互相牽制,而五大山門幾乎不涉內政,只要戰亂不傷及凡人,他們沒有出手的理由。」

  雖然表情不變,但宗離眼眸閃了閃,顯然已被說得動心,他哈哈一笑:「罷了,反正本座也膩了陪他們周旋,我去與長老們商量,你做好準備。」

  「遵命。」

  宗離好不容易離開,葉紅立刻取出信物進入七星議會,她啞著嗓子道:「諸位,我們在西海附近的基地似乎被人察覺,當速速派人滅口!」

  「你以為我沒發現嗎?」天權也有些氣急敗壞,「此次引出了華陽,恐怕不能善了。」

  葉紅沉聲道:「西海基地留有我們的部署,若是被有心人發現,一定會造成大亂!」

  四周傳來了竊竊私語,大家都知道葉紅所說不是危言聳聽。

  最後天機出面道:「那便委派殺手吧,我們的計劃已經進行到關鍵地步,再不能允許有疏漏,這次……一定要乾淨俐落。」

  ※※※※※※※※※※※※

  曲笙在海島上就這樣過了十多日,夏時終於意氣風發地出了關,而華陽元君亦是十分滿意地將他們送回了雪蝶谷。

  得了好處的高興,付出好處的那個也喜笑顏開的……如果這都不算機緣,那什麼算?

  曲笙對那溪水裡的肥魚還有點怨念,送走華陽元君後,還是忍不住過去撈上來幾條,倒是也不為了吃,而是覺得蒼梧山的溪水魚少,曾聽過夏時講述當年蓬蓬魚是如何美味誘人,便也忍不住想帶回去繁衍生息一下。

  她一邊將魚裝進儲物袋一邊問道:「這次收穫可大?」

  夏時有些好笑地看著她的舉動,答道:「功法晉了一階,華陽元君又傳授了許多經驗,差點又要晉階,好在師父教過我壓制修為的訣竅,所以無礙。」

  曲笙也算是開了眼界了,資質好的人,拼命壓制修為尚且來不及,而她這樣的廢物體質,就算燒了幾十萬的機緣灶也還是白搭,好在聽夏時的建議多準備了一份,回去再燒過吧。

  兩人準備原路返回附近的修士主城傳送回寒露城,夏時御劍,曲笙坐在劍尾處,周圍景物如浮光掠影,以夏時的遁速,很快就能回門派了。

  然而在經過一處峭壁的時候,夏時突然停了下來,他壓低了聲音道:「備戰,我們進了陣法!」

  曲笙一個激靈站起身來,她傳音問道:「敵人在哪?」

  話音剛落,前方便出現四個身影,每個人身上都放出威壓,曲笙幾乎是瞬間軟了腿,夏時急忙罩起結界,但那結界卻被其中一人揮袖破去,耐不住威壓的曲笙終於癱軟在劍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一條瀕死的魚,卻連掙扎都不能,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都是妄想!

  夏時艱澀地道:「化神……後期……」這四人竟然都是化神後期,夏時雖然不知道這四人來歷,但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深不可測的氣息來看,必定都是一方大能,這樣的人物,就算是他,抵擋起來也覺得艱難,更何況是曲笙。

  「你們是何人,為何在此對太和弟子出手!」

  居中的那名修士冷聲道:「動手。」一點拖延的時間都不給,四人聯手向夏時進攻。

  曲笙看得無比焦心,對付四名化神後期修士,夏時根本不可能贏,除非他再次魔化,她想從儲物袋中取出紫覃送給她的羽毛,但是夏時無暇為她設置結界,到了這個地步,她身上有再多東西都是白費。

  修士中高低境界之差,修真界之殘酷,正體現在這種絕對的壓制下。

  這四人都不是庸手,夏時眉心四柄元神小劍齊出,布下心蓮雷火陣,全力以赴。在與之交戰的時候,夏時隱隱想到曾經在玄鐵礦山一戰時,行嵐師姐也是這樣與化神修士苦戰,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高階修士,究竟是什麼來歷?他們跟玄鐵礦山是否有關係?而他們出現在這裡,又是否跟雪蝶谷的虛空異獸有關?

  夏時神識掃過曲笙,他們兩個人之間,必須有活口離開,將這些事公佈於眾,就算再次魔化他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心念剛起,那四名化神修士各自用領域作戰,將夏時的劍域壓榨到極限,幾乎要突破劍域之時,上空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道天魄海劍域,開!」

  眾人抬頭望去,剎那間,蒼天變碧海,一名穿著白色太和戰袍的俊美劍修手持一柄重型闊劍,身後湧出無數水紋劍意,正冷冷地看著他們。

  四名化神修士中的一人立刻變了臉色,驚道:「太和晏行然!」

  「遙克、昴星、八專、伏吟!」那劍修口中誦讀六壬法訣,將手中重劍一祭,「太歲,月將,出!」

  六道劍意齊出,將四名化神修士與夏時分開,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還遙在天際的白衣劍修已經來到身前,那柄已聞名修真界的重劍「六壬魄海劍」也閃著寒光,染上了血腥之氣。

  只眨眼間,一名化神修士已被腰斬!

  曲笙驚駭莫名,夏時卻有些激動地喚道:「行然師兄!」然後他又像是想起什麼,急忙道,「留下活口!」

  行然是他師父晏修的兒子,雖然拜入滄海元君門下,但狠戾的殺伐氣息是烙印在骨子裡的,尤其還經常去洪荒戰場歷練,他若出手,有時比青彌峰出來的劍修還要狠辣。

  此時行然已與另外那三名回過神來的化神修士戰在一起,卻還有心思回眸笑道:「放心,這一次定然活捉!」

  然而這句話卻是說得早了。

  這四名化神修士居然是死士,行然本想留下兩名活口,但對方都是不要命的招式,甚至在最後不惜自爆,他險險捉住了一名修士,但那人卻詭異地一笑,直接咬碎了嘴裡藏的毒,整個身體都化作了一灘黑水。

  行然飛到夏時身邊,查了查他身上的傷道:「怎麼會招惹上這些人?若不是我一路追查到這裡,你是不是又準備魔化了?」

  夏時被說中了心思,立刻轉移話題道:「不知道什麼樣的組織才能用化神修士當死士,師兄還記得那次搗毀的祭壇嗎?」

  行然看了一眼旁邊的曲笙,也不拆穿他,點頭道:「自玄鐵礦山後我便追查那批神秘修士的下落,之後便查到那祭壇,沒想到跟你查到了一處,這些年來線索斷斷續續,只是前幾日聽說雪蝶谷發現了虛空異獸,我才想來看看,碰巧遇到了這些人,你說得不錯,他們極有可能便是祭壇那批人。」

  想起虛空異獸,夏時皺眉道:「十四天前華陽元君應該就已將虛空異獸的消息傳遞出去,該來雪蝶谷查探的人恐怕都已經來過一遭,而這些修士,應當是專門在這裡等著殺我們的。」他細細將雪蝶谷發生的事告訴行然,又引曲笙來見過師兄,「這位是蒼梧掌門,曲笙。這位是我師兄,晏行然。」

  行然自是知道曲笙是小師弟的心上人,只是看這姑娘的體質,只怕這對小情人還有得磨練,當下笑眯眯地取出一本書,對曲笙道:「聽師弟說你還修習符籙之術,我這裡恰好有一本曾在秘境得來的符籙秘笈,權作見面禮,希望曲掌門不要嫌棄。」

  「多謝前輩!」曲笙接過這本看上去有些破舊的秘笈,她修習符籙也有一陣子了,只可惜沒有專門的師父指點,正愁某些地方領悟起來不得其法,這本秘笈簡直是雪中送炭。

  行然和夏時關係熟稔,也不寒暄,雖然誅滅了一批敵人,但是難保對方會有後手,而他也需要回太和回報,當下道:「這批人不用擔心,我的劍域可以隔絕因果,就算他們點了本命元神燈,也無法知道是誰下的手,但你們還是儘快趕回安全地帶,不要過多牽扯雪蝶谷之事。」這話是全然為夏時考慮,他的身份……畢竟不適合暴露在天下人眼前。

  行然一直將夏時和曲笙護送到最近的修士主城,方才離開。

  曲笙回到蒼梧後,第一件事並不是找機緣灶算帳,而是敲開了徐鼓的門,將那四四方方的星鐵黑匣子擺在他的院子裡。

  「師兄,你幫我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又祭出了雁門盾,「我總覺得,這星鐵的來歷……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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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星鐵裝甲(一)

  曲笙帶黑匣子回來的時候,徐鼓正在調試一件銀白色的裝甲,這裝甲形似人形傀儡,近一丈高,走起路來晃晃悠悠,總有一種要散架的不安全感。

  這三百年裡,徐鼓一直都在研究這件曾經跟曲笙提過的,專門為平民抵擋修士傷害的裝甲,因為材料問題,目前還是只能用獸骨和凜山石,離徐鼓設想中的防禦效果差了許多,而且在煉製過程中,這種混合材料的黏合性也不夠好,他陷入了困境。

  所以當曲笙喚他時,徐鼓略有些焦慮地扒拉兩下頭髮,蒼梧五代弟子長相都不差,但是近來的瓶頸期讓他精神極差,眼下發青,使得原本英俊的相貌顯得有些陰沉。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從屋子裡走出來,低著頭道:「掌門師妹說什麼……是材料嗎?最近有遇到稀罕的材料?」

  「是星鐵!」曲笙敲了敲放在旁邊的黑匣子,「我帶了這東西回來。」

  徐鼓抬起頭,他先是一愣,繼而眼睛放出光彩,飛身上前,用手撫摸黑匣子的表面,驚喜地問道:「這是從何而來?」

  「西涼州雪蝶谷,我們打掉了一個虛空怪獸,然後撿到了這個東西。師兄,你看這雁門盾,煉造之後,幾乎跟這黑匣子的表面一模一樣。」

  當年關瑟挖出星鐵礦石的時候,徐鼓正在閉關,因此他只從師弟和曲笙的口中知道了星鐵的由來,徐鼓也研究過雁門盾,然而這星鐵的來歷連棋湖真君都說不出,所以徐鼓當時也就把星鐵的事放在了一邊,如今見到這麼大一塊星鐵,立刻興奮了起來。

  「當初那麼小的一塊星鐵便足以打造雁門盾,可見這種材料的延展性極好,應是稀有之物,不過要想研究通透,只怕要先將這黑匣子打開,」他細緻地將黑匣子查看了一遍,「掌門師妹認主試試。」

  在修真界,當法寶失去了主人,基本都會重新變成無主法寶,只要滴血認主就可以使用,曲笙滴了一滴血,結果血根本溶不進去,順著黑匣子的表面滑了下來,十分不給面子。

  「莫非是我修為太低?」曲笙退後,「師兄你來。」

  結果徐鼓同樣失敗了,曲笙又叫來了夏時,結果血依然不能溶,法寶無法認主。徐鼓的臉色便有些凝重,如果不能認主,那麼黑匣子無法打開,便只能破壞了,非到萬不得已,徐鼓並不想用這種方法。

  看徐鼓一副不捨得的樣子,還是曲笙道:「劈了吧,不然也沒辦法物盡其用,」曲笙是知道自己的雁門盾有多結實,恐怕這黑匣子也只有夏時這等戰力的人才能打開,「這活恐怕得夏道友來做。」

  夏時當仁不讓,第一劍斬下去的時候,黑匣子紋絲不動,他便設了結界,直接開了三尺絕對劍域,以劍域的力量,艱難而又緩慢地將黑匣子慢慢一分為二。

  見到連太和劍修都如此費力,徐鼓反而高興道:「這星鐵的硬度不錯啊!」

  夏時撤了結界,徐鼓和曲笙都圍了過來。這黑匣子裡面居然藏有許多同為星鐵打造的零件,居中的地方還有一個可容納一人大小的空間。俗話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曲笙只覺得這黑匣子裡面構造繁複,零件看上去精巧無比,卻不知這黑匣子是做什麼的。

  良久,徐鼓歎道:「巧奪天工,這是我所見過的最厲害的飛行法寶,只是看不出是何等修為才能御使。」

  「飛行法寶?是被虛空異獸吃進肚子裡的飛行法寶?」曲笙疑惑地看向夏時。

  夏時無奈道:「不清楚,當時我神智散亂,只不過眼前一花,看那上面的紋路像是你的雁門盾,我便急忙抓了過來。這黑匣子也許是被它吃掉的人間修士所有,也可能是它還在虛空時吞噬的東西。」

  曲笙:「如果這樣的話,莫非星鐵不是人間之物?」

  徐鼓兩手拖著分成兩半的黑匣子進了屋,回身道:「待我研究幾日再說。」

  曲笙便放心將黑匣子交給徐鼓,但她看了眼旁邊呆立的裝甲傀儡,突然道:「師兄,我覺得裝甲做成這樣不妥。」

  徐鼓回過頭,不解道:「為何?我設計成類人形,是為了便於活動。」

  曲笙目色幽深,她低聲道:「師兄的本意是為了讓凡人避免傷害,因此你才對材料要求嚴苛,但師兄有沒有想過,這件裝甲一旦可以行動,它的初衷,還會是一件普通的防禦裝甲嗎?」

  徐鼓一怔,然後他面色有些發白道:「你說得對,為了這件裝甲不被有心人利用,絕不能做成這種形狀。」目前七國聯盟不太平,若是他的心血被有心人用來發動戰爭,那後果不堪設想!

  提點了徐鼓之後,曲笙與夏時一同走出徐鼓的院子,此時正是蒼梧山最好的時節,將那從雪蝶谷撈來的魚放在溪水內,看著它們撒歡似的遊走,一邊用溪水洗了洗手,一邊道:「若是彥之真人還在的話,一定希望溪水裡有這樣鮮活的魚,可惜要養上許久才能吃。」

  修士一般會戒口腹之欲,通常築基期就已辟穀,但許多修士還是會保留一些自己的飲食癖好,比如太和木下峰的綠芙師叔都已化神期,卻還喜歡偷閒去山下買點小零食,比如他母親阮琉蘅喜歡甜食點心,父親卻無肉不歡……所以夏時並不奇怪,卻是第一次知道這位掌門大人似乎也有自己愛吃的東西,他問道:「喜歡吃魚?」

  「也談不上喜歡吧,」她沿著小溪緩緩向山上走,「被師父撿來當徒弟之前,我一直跟著難民隊伍逃荒,一路上大家見什麼都吃,吃過土,吃過樹皮,啃過草……有一次有人發現了一條小河,大家都瘋跑去河邊撿魚蝦,我當時還小,跑過去的時候,淺灘的魚蝦都被撿乾淨了,於是我就往上游跑,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條小魚,又怕跟過來的人爭搶,直接往嘴裡塞,吃的時候,那魚的尾巴還直抽我的手。」

  她停下來看自己的手,好像那上面還殘留著那條小魚掙扎的痕跡,夏時默默跟在她身後,修真界和平了太久,他很少看到難民遷徙,沒想到身邊一直開朗堅韌的姑娘曾經受過這樣的苦。

  曲笙繼續道:「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生咽下去的魚,但我卻覺得很美味,甚至還覺得有些甜,最後我連魚骨都留著,在路上一點一點地用牙磨著吃下去,那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但是後來我再沒吃過魚,夏道友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你不想破壞記憶裡的感覺……」夏時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當年,為什麼會逃荒?」

  曲笙已經走上了主殿的臺階,她輕聲道:「因為修士,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過是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鬥法,結果當地宗門為凡人居住地設置的結界被破,村子裡傷了好多人,準備秋收的田地都被毀了,又因為沒死人,所以也沒有宗門肯管這檔子閒事,你看,不是所有宗門都像太和一樣啊……當時我爹娘正在田裡幹活,最後渾身是血地被抬回來,都沒熬過幾天就去世了。後來,因為田地被毀,周圍村落的田也受了不小的損失,村長借不來糧食,於是大家開始逃荒,想去一個口碑比較好的修士主城尋求庇護,但是存糧越吃越少,熟悉的鄉親鄰里也變了模樣,好在他們準備吃人之前,師父找到了我。」

  是淩海真人的出現,使得她沒有成為鄰居湯鍋的食物,也是因為淩海真人的教導,她沒有滿含悲苦長大,反而成為了一名問鼎大道的修士。

  他牽過她的手,將她摟在懷裡,心中也有些發苦,修士們大多高高在上,很少有機會親身體驗民間疾苦,尤其是他這樣出生便在修士身邊長大的人,也不過是歷練的時候憐憫凡人之苦,夏時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道:「我明白,所以你才不遺餘力地支持徐鼓研製裝甲,希望凡人面臨修士時不再束手無措,這件事不該由蒼梧一個人承擔,應該是整個修真界的責任。」

  時過境遷,將那段悲慘的往事說出來,曲笙心情倒還平靜,反而是夏時心疼不已,她笑道:「現在不必想那麼長遠,只希望那塊星鐵真的能給咱們帶來驚喜。」

  五日後,徐鼓找上了曲笙,很肯定地說:「星鐵可以用來做裝甲,如果以星鐵材質製成,就算是元嬰修士也無法突破裝甲的防禦!但是星鐵太少了,我需要更多材料的支持,最好有更高級的鍛爐,我想嘗試人工合成星鐵!」

  這修真界最高級的鍛爐便是十大鍛爐,皆是不出世的至寶,另有柳昔卿的鴻蒙天元爐,可號令十大鍛爐,為世間極品。曲笙想了想,從儲物袋中翻出了鴻雁于飛,那上面刻錄的神識還不多,但是最重要的是,在鴻雁于飛的第一頁,有莊小舟的神識。

  「修真界十大鍛爐分散各地,能夠出借的,除了格物宗,就是虛妙山了。」她沉吟了下,對著刻錄莊小舟的那一頁道,「莊道友有禮,不知道友是否還記得我的法寶雁門盾,其材料人間罕見,典籍無從記載,由棋湖真君命名為『星鐵』,近日再次偶得一塊星鐵,蒼梧想尋材料合成,意欲借貴派天工造化爐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過了大半日,莊小舟方才回復道:「曲掌門運氣不錯,天工造化爐一直是由光隼師叔保管,他剛剛出關,聽說了星鐵之後很感興趣,歡迎你們隨時來虛妙山,屆時我們再商談出借天工造化爐一事。」

  看來莊小舟無法獨自做主天工造化爐,他們還得爭取能打動光隼神君,不過曲笙對星鐵十分有信心,她立刻聯絡了徐鼓和夏時。

  徐鼓自是興高采烈,能有機會用十大鍛爐級別的鍛爐煉製法寶,是天下所有煉器師的心願,他幾乎帶著一種朝聖的心態回房收拾材料。

  而夏時則輕描淡寫地看了曲笙一眼:「嗯?問我去不去?我當然去。」

  免得掌門大人撩上了天。

  -------------------------------------


  【小劇場】

  曲笙:天大的冤枉!我除了你,誰都沒撩過!

  夏時:撩得這麼熟練,誰信?

  曲笙:我發誓,這輩子只撩夏時大美人!

  夏時:都是套路,發誓什麼的不是顯得更渣嗎?

  曲笙:……

  ============

  說句公道話,掌門確實沒撩過別人。

  然而夏時不知道,他只看到掌門技巧純熟地撩他了。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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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星鐵裝甲(二)

  陰暗的密室裡,一名身穿斗篷,頭帶著兜帽的男子正面對眼前的四盞本命元神燈,眼看它們依次熄滅,最終室內只留下了一片黑暗。他走過去,調來了那四名化神修士死前的影像,然而卻只看到白茫茫一片,心知是有結界阻擋窺探,冷笑一聲轉過身,那四盞燈全部碎裂,留下一地狼藉。

  他打開密室的門,穿過點著夜明珠的走廊,彎彎繞繞不知走了多久,才停在一扇石門前,他恭恭敬敬地在門外行禮道:「先生,那四名傀儡,全都敗了。」

  石門緩緩打開,露出裡面一位鬍子花白的老者,正盤坐在地,周圍散落一地稀奇古怪的零件,手中正擺弄著一副人體骨架,見來人進門,悠悠長歎一聲:「江山代有才人出,老朽的傀儡術鑽研得再精,也難免失手。」

  斗篷男子挑了一處空地坐下,低聲道:「任老的傀儡術在任家已是登峰造極,下一次……還希望任老多做一些傀儡,以保證任務萬無一失,如此,我們也才好給任老提供更多的壽元和材料。」

  任老看了看那斗篷男子,在修真界,修士能老成這個樣子,已是快到壽限了,他眼角都已下垂,遮住眼中的精光,只笑道:「我這一脈的任家子弟已為你們所用,我的畢生心血也在幫你們做事,何必說這麼見外的話呢?我若有當年千機老祖的能耐,還會甘心為你們賣命?恕老朽直言,我任家的鴉鐵傀儡在這修真界已是橫行,而我為你們提供的人形傀儡更是天衣無縫……唉,只歎老朽最近渾身乏力,若是沒有壽元,也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斗篷男子笑了笑:「修真界已經很久都無人敢提千機的名號,只有你們任家還記得。」

  「千機老祖可是我們任家出身的子弟,當年他進入格物宗,成為元清宮宮主,亦是專攻傀儡之術,乃是當世公認的傀儡術第一人!可惜他最後卻成了函古紀的魔尊,不過即便是這樣,他仍然創造出整個人間前所未有,最偉大的傀儡……」任老越說越激動,他滿面紅光,對此嚮往不已。

  在修真界正史中曾有記載,每萬年魔尊現世,帶領魔修解放魔界,吞噬人間,但在魔尊未覺醒之前,他們都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身份,以一名普通修士的身份好好地活著。函古紀的魔尊千機曾是格物宗的一宮之主,也是一方大能,而他覺醒後,才真正成為了人間災難。

  此人養精蓄銳,保存自身實力,卻慫恿當時的妖獸獸王,發起一次大規模妖獸獸潮,用以削弱人間實力。當時人間還有三名渡劫期道尊:存真、越十二、恒初,本來人間勝券在握,可卻因為獸潮的發動,隕落了三重天恒初道尊和萬獸觀越十二道尊。又因為傀儡助陣,修真界在僅存的太和派存真道尊領導下,與魔尊千機展開了消耗戰,正道修士死傷無數,大乘修士更是凋零到僅存十一位。

  戰況之慘烈,人間修士之凋零,可見一斑。直至決戰,存真道尊本意欲開啟太和初開大陣,卻被千機陰謀破壞,最後關頭,只好帶領十名大乘期修士與魔尊千機同歸於盡,自此人間方才進入第九紀年銘古紀。

  而魔尊千機之戰後,為人間帶來的荒蕪,才有了後面的「天演之變」,直接隕落了格物宗三名大乘修士,也有了後面的一系列因果。即便是由正道修士所書的正史,也無法抹去魔尊千機在與修真界鬥智鬥力中展現出的驚人智慧,堪稱歷屆魔尊中最為可怕的一人。

  因為函古紀的最後一戰,與存真道尊同歸於盡的僅僅是千機的傀儡,之後他仍以傀儡之身混入了太和,甚至成為太和二十五任掌門季滄海的首徒穆錦先,身兼太和正統傳承和格物宗最頂級的傀儡術於一身,策劃了一系列陰謀,最後竟得到了太和掌門之位,將整個天下玩弄於鼓掌之上。

  魔尊千機是人間的噩夢,但他至今仍然是傀儡術的巔峰,而任家的傀儡術也更受修真界的重視。

  那斗篷男子自是知道任老為什麼激動,他垂著頭,嘴角微不可查地泛起冷笑,然後道:「既然任老這麼說,這一次的壽元很快就會送到,那麼……我也等候您的好消息。」

  任老揮了揮手,而後又沉浸在那具骨架上,一臉的心醉神迷。

  ※※※※※※※※※※※※

  虛妙山是東勝州魔修最大的基地之一,但它卻不僅僅只有魔修,早在魔修被修真界認可之前,山主于遠鷺就廣收弟子,他掩蓋了自己魔修的身份,除了貼身四大弟子:影雀、光隼、涼雁、暖鶯是魔修以外,其他弟子幾乎都是道修,他還建立起致遠齋,並發起了一年一度的修真界拍賣會場「致遠盛會」。

  直到天元2018年,魔修開始被世人接受,于遠鷺也表露了真正身份,不僅接納道修,更有許多魔修投奔,而致遠齋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從東勝州擴散到整個人間界,成為與異寶閣、明德塔齊名的大商行。

  如今虛妙山的四大弟子都已是聲名顯赫的化神修士,尤其負責天工造化爐的二弟子光隼,更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宗師級煉器師,曲笙想借用天工造化爐,便不得不去見一見這位癡迷於煉器的魔修大能。

  一行人便去了寒露城準備傳送,結果六文錢得知他們要去虛妙山,便嚷著也要一同去,他兄弟三文錢也在虛妙山的致遠齋本部,正好見上一面,順便打理一下最近的生意,當然能給蒼梧撈點油水那是最好。

  當三人一鼠來到虛妙山,莊小舟已微笑著站在護山大陣前方迎接他們了,而趴在他肩膀上的還有一個金色小毛團,正是已認他為主的三文錢。

  兩方見面,還未開口,兩隻元寶鼠便飛撲在一起,吱吱吱地交流感情去了。

  「自蒼梧祭典後,已過了三百年,莊道友風采依舊,我心甚慰。」曲笙客氣地行禮道。

  莊小舟那雙帶著淚痣的鳳眸掃過夏時,不動聲色地笑道:「是好久不見了,不過曲掌門何必如此生疏,蒼梧本就是致遠齋的合作夥伴,想必夏師弟身後這位就是徐道友吧?」

  「莊師兄。」夏時淺笑招呼。

  徐鼓上前道:「此番正是我欲求借天工造化爐,有勞莊道友了。」

  莊小舟是何等人物,早就看出了徐鼓眼中的急色,他見識過光隼師叔如癡如醉地研究法寶的樣子,對這類心無旁騖的鑽研者十分敬佩,便不再寒暄,直接道:「請諸位隨我來。」

  憑莊小舟和蒼梧的關係,幾個人不用拜見遠鷺神君,上了莊小舟的飛行法寶,直接飛到光隼神君的洞府,見到了這位宗師級煉器師。

  光隼神君已經聽說了徐鼓的事,他看上去有些冷傲,然而當徐鼓拿出了一分為二的黑匣子後,他眼眸一縮,立刻問道:「此物從何而來?」

  虛空異獸已不是什麼秘密,華陽元君一片護犢之心,生怕二人再惹上麻煩,便在昭告修真界的同時掩去了兩人的存在,但曲笙不準備向光隼神君隱瞞,因為想要好好研究星鐵,它的來歷和產生地都是關鍵,於是將來龍去脈告知光隼神君,最後道:「我與夏道友離開雪蝶谷後又遭四名化神修士伏擊,所以知道虛空異獸是我二人發現的人越少越好,非是我蒼梧怕事,而是敵人太過隱秘,若無萬全準備,也不過是白白害了我弟子性命。」

  光隼神君自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他點點頭,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絕不會將此事洩露,然後眉間神通印記閃過,右手持一團藍色光芒,直接將手探進了黑匣子中,曲笙心中一驚,這需要劍修以劍域之力才能劈開的黑匣子,居然毫無阻礙地容納了光隼神君的手!

  徐鼓失聲道:「這就是神通之力!」

  沒用多久,光隼神君將手收回,他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修真界的煉器圖紙我也見過許多,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煉造方式,這件飛行法寶十分古怪,其材質也不一般,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星鐵?」

  「正是,」曲笙祭出雁門盾,「我的本命法寶也是由星鐵打造而成。」

  徐鼓道:「星鐵礦石太過稀有,所以我希望借用貴派的天工造化爐,嘗試用其他材料合成星鐵,來完成我想製作的法寶!」他不怕圖紙外泄,徐鼓深知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需要更多的智慧來完成這件作品,所以他拿出了耗盡心血的裝甲圖紙,「請神君指正!」

  經過上次曲笙的提示,徐鼓將原本的人形裝甲變為貝殼形狀的橢圓形,而且這種形狀可容納空間更大,甚至可以保證母親帶著孩子一同躲避,比之前要好上許多。

  光隼神君一看這張圖紙便是一愣,他突然想起,曾經也有人毫無芥蒂,帶著完全的信任將圖紙交給他一同研發,眼中不摻雜任何利益……那人便是剛剛發明出鴻雁于飛的柳昔卿,她那時還遠遠不是如今的大能修士,卻已有這樣的氣度,最後鴻雁于飛在兩人的共同改造下,成為了現在影響整個修真界傳音通訊的法寶。

  如今,又有年輕後輩如此信任地將圖紙交給他,光隼神君一時心中唏噓,他鄭重接過這張圖紙,以化神之能,只需一眼,光隼神君便震驚於這張圖紙背後所代表的含意,如果他的推演沒有錯,這件給凡人使用的法寶,將會成為人間界劃時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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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星鐵裝甲(三)

  在修真界,人工合成某種材料的事很常見,從古至今也流傳下來許多配方,但每一個配方背後所付出的心血,就不為人知了。如果是徐鼓一個人通過天演術和鍛造來嘗試合成星鐵,那麼至少需要上千年的時光,但到了光隼神君這裡,以他的修為和天演術,再加上門下弟子幫忙,則預計只需要三日。

  曲笙和夏時在莊小舟的安排下住進了客房,等待光隼神君和徐鼓的結果,在一個小几邊,三人圍坐,曲笙展示了一手烹茶的嫺熟記憶,順便也不可避免地接受了莊小舟善意的打量。

  沒了外人,莊小舟說話也隨意了許多,他皺著眉問曲笙:「三百年修為沒長進,若是金丹期還有可能,築基期也太奇怪了,曲掌門不準備去尋人看看自己的體質?」

  換句話說,人家根本不信會有人在築基初期卡三百年啊!

  曲笙十分淡定,虛妙山好茶多,現在手中篩的是上萬靈石一兩的蔚尾青,在行雲流水,舞蹈般優雅地烹茶動作中,她本人也是無比享受,生怕破壞了意境,便眼角斜看莊小舟,笑而不答,心神固守,專心致志,清高得一塌糊塗。

  古有記載,曾有茶癡者,敵人都從山下打到大殿了,還要將茶慢慢分杯之後,用結界穩住茶的靈氣,使之氣味原封保留,才肯出門迎敵,簡直是風雅極致——當然這是蒼梧的看法,正常修士就……

  其實夏時心裡挺慶倖蒼梧滿山都是窮鬼,想玩風雅也玩不起,省得他心塞。

  將茶烹好後,曲笙按主客順序,將茶遞給了莊小舟和夏時,然後才道:「不瞞莊道友,以我的體質,能築基已是僥倖了,當年師父也曾帶我尋訪許多名士,都一無所獲,本不該修煉的體質強行修煉,我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已是逆天而行。」

  莊小舟狐疑地看了夏時一眼,這一次夏時與曲笙同來,他已經看出了兩人的關係,真正兩情相悅的男女,看對方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何況兩人根本就不打算掩飾。莊小舟雖然不知夏時真實身份,但是能被青彌峰峰主看中的關門弟子必有所長,不可能對心上人的體質放任自流。

  煉氣期的壽元是兩百年,築基期的壽元為五百年,每一個境界的壽元是累加的,這些年過去,曲笙也已三百多歲,還剩四百年壽元,若是想跟已是元嬰修為,壽元足有三千年的夏時長相廝守,那壽元必是一個難題。

  夏時只是沉默,他知道曲笙的修為也不是無藥可救,上一次晉階築基期便是服用了蘊含規則之力的真昧丹,但是一味用丹藥提升的修為並不穩固,曲笙現在一直卡在築基初期,其實與當時桐姝強行餵她真昧丹也有直接關係。

  因為曲笙……很可能本來就晉階不了築基期。

  而曲笙更是知道自己的身體,她輕輕歎息一聲。

  莊小舟一哂,當年於丹平城遇到曲笙,正是因為欣賞她的為人,再加上黑崎州的背景才會與蒼梧合作,後來晉城大戰,他感慨曲笙與蒼梧孤身迎敵的勇氣,真正覺得這姑娘是個人物,卻沒想到她體質竟能如此之差,心中只是惋惜罷了。

  他飲過杯中的茶,起身道:「目前對修士身體鑽研最深的兩個門派,一是精於煉丹術的衍丹門,二是鑽研機巧的格物宗,兩位不妨走訪一下,今日謝過曲掌門的茶,咱們三日後見。」

  三日時光飛逝。

  眾人再次於虛妙山冶煉室前聚首,當光隼神君和徐鼓出關時,他們手中已經有了人間第一件星鐵合金裝甲。

  在光隼神君指導下,除了天工造化爐,又用了虛妙山最好的十二座鍛爐,一共試了八萬餘種不同組合的配方,最後用了九種修真界幾乎隨處可見的廉價材料,按照適當比例調配,終於用人工之力合成了星鐵。

  這件貝殼形狀的裝甲呈黑色,但上方的點滴星輝卻使得它好像容納了整個夜空星海,無須任何靈力就能打開,裡面是合金支架和可以減輕震盪的絨布,在光隼神君的許可下,莊小舟凝神掐訣,將一道法術擊在裝甲上,而那貝殼卻只是紋絲不動,將所有法術反彈了回去。

  曲笙終於喜道:「我們成功了!」

  但光隼神君卻歎氣道:「雖然星鐵已經可以人工合成,但卻有諸多限制,而且我們所煉製出的星鐵,與真正的星鐵還是略有差別。」

  這三日,曲笙的雁門盾也被光隼神君拿進去參詳,便問道:「有什麼區別?」

  光隼神君解釋道:「其一,經過測試,只有極品等級的鍛爐以及至少大師級煉器師才能熔煉出星鐵,為今後星鐵的冶煉增加了難度;其二,人工合成星鐵可以將其材質還原,但裡面原本蘊含的某種神秘力量卻無法還原,所以我們合成的星鐵只能用來製造裝甲,若是打造成法寶,也不過是比普通材料堅固一些罷了。」

  曲笙明白了,修士煉造法寶,如棋湖真君當年煉製雁門盾,也是需要引出材料內蘊含的能量,加以引導方能最大程度擴大材料的特質,而雁門盾也成為可以隨著境界增長的極品法寶,而人工合成的星鐵可以完美複製星鐵的特質,卻無法還原裡面天生蘊含的天地能量,對於很多極品材料來說,出現這種情況也屬正常——若是都能人工合成,稀有材料豈不是要氾濫於世?

  莊小舟謹慎地問道:「這樣會不會影響裝甲的防禦?」

  徐鼓答道:「這倒是不會,因為這件裝甲並非修士法寶,本身看的也是材料的防禦能力,與能否煉製成法寶並無關係,」雖然這麼說,但徐鼓臉上仍有揮之不去的有一絲憂色,「不過……好教各位知道,本次的實驗其實談不上成功,在煉製過程中,我們發現圖紙有一個非常致命的缺陷,如果不能解決,那麼這件裝甲……將會成為一個笑話。」

  徐鼓的圖紙中將幾乎將靈力系統排出在外,因此沒有靈力的凡人可以很輕易地將其打開,但那也意味著修士也能輕而易舉地將合金裝甲打開,因此他在裡面設置了一道必須在裡面才能操作的機關,現在問題就出在這道機關上。在合金裝甲受到修士法術衝擊時,堅固的星鐵會反彈傷害,同時自身也會吸收一部分能量,於是這部分靈力會影響裡面的機關,致使凡人在裝甲受到攻擊後,無法在內部將裝甲打開。

  一件只能進不能出的裝甲,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曲笙聽後立刻道:「絕靈鎖可以隔絕靈力,為何不用絕靈鎖的材質來做機關?」

  徐鼓苦笑道:「掌門師妹可知絕靈鎖的材料和成本?如果用了絕靈鎖的材料,這件裝甲仍然無法成為平民能買得起的法寶。」

  光隼神君將裝甲合上,他輕輕拍了拍裝甲的外殼,沉聲道:「這件事確實非我們幾人之力所能完成,如今你們只能去格物宗碰碰運氣,如果格物宗的修士能對這件裝甲有興趣,才是真正的天下福澤。」

  格物宗修士精於技巧鍛造,其下弟子幾乎人手一座鍛爐,僅宗師級煉器師就有百人之多,大師級煉器師更是不勝其數,天下法寶近六成都出自格物宗的研發製造,以星鐵合成的困難,只有得到格物宗的支持,才能真正開始大規模煉製。

  曲笙向光隼神君和莊小舟道謝後,又即刻帶著徐鼓和已經煉製好的星鐵合金裝甲趕赴位於北陽州的格物宗。

  格物宗以煉器聞名於世,冶煉區幾乎有百里之廣,擁有天下火種排行榜第一位的燧人火,可以任由弟子引火種取用,又有上萬間冶煉室可供修士同時煉造,另設四大禁地,裡面便是天下十大鍛爐中的四座,分別是:天罡玉都爐、純陽爐、定輝爐和太息冉寶爐。

  格物宗又分三宮六殿,三宮為上清宮、月清宮、元清宮,負責門派治理、弟子監管、武裝調度等雜務,若有什麼大事,便會舉行三宮會審,而六殿才是格物宗的精髓,為:禦甲殿、奇門殿、符籙殿、桓陣殿、天演殿、詭道殿,但凡入格物宗的內門弟子皆會修習煉器術,而後再選擇一殿作為輔助修習,這六大殿精英無數,而煉器界精彩人物亦是層出不窮。

  說來也是有緣,負責傀儡術和裝甲術的禦甲殿殿主飛廉神君正是夏時師姐斐紅湄的道侶,有這一層關係,行事就方便了許多,到了格物宗地界,曲笙遇到巡查弟子,直接報出飛廉神君的大名,便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格物宗山門。

  在開闊的主殿廣場前,佇立的正是專由格物宗供奉,百年才轉動一次的天道輪「渾天業地儀」,而飛廉神君也早已得了信兒,已派出弟子迎接曲笙一行。

  來到禦甲殿,那便是自家人的地盤,飛廉神君大步迎了出來,清秀的面容上都是驚喜,口中道:「阿時怎地想起來我這裡,有什麼事回靈端峰跟你師姐說一聲就行。」

  夏時苦笑,這位飛廉神君其實也是修真界成名已久的人物,不僅是禦甲殿的正殿主,而且身負單一火靈根,能禦天下火種排行榜第三的大日燼炎。但自從遇到斐紅湄後,這位神君便黏人得緊,哪怕成了道侶也總想與心上人廝守在一起,可惜飛廉神君沒本事把紅湄師姐往禦甲殿拐,於是總想找機會往靈端峰跑。這一次夏時是不能如飛廉神君的意了,他低聲道:「此番不是為我的的事,而是蒼梧曲掌門想拜託你看一張圖紙。」

  曲笙上前盈盈行禮:「見過飛廉神君。」這一次曲笙沒擺掌門架子,行的是晚輩禮,因為飛廉神君是夏時的親屬。

  飛廉擺手:「無須俗禮,圖紙拿來,可是與傀儡術相關?」

  徐鼓呈上圖紙道:「是晚輩研製的一種裝甲,前輩看了便知,我已與虛妙山光隼神君一同煉製出了一件實驗品,請前輩閱覽。」他說著,便召出了星鐵合金裝甲。

  飛廉神君一看這件裝甲便是一愣,隨即便皺起眉,大袖拂起裝甲,凝重道:「進我的冶煉室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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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星鐵裝甲(四)

  從煉器方面來說,曲笙和夏時起的作用都不大,曲笙很明白自己職責,對她來說,目前唯一要做的跟在虛妙山沒什麼差別,一切都得等飛廉神君和徐鼓師兄出關再說,不過,這一次飛廉神君顯然無比重視這件裝甲,在他閉關兩日後,甚至找來了其他五殿的殿主共同參詳,曲笙只能看到禦甲殿的弟子進進出出,卻不知道裡面的冶煉室究竟發生了什麼。

  所以當星鐵裝甲真正完成的時候,曲笙還有些發懵。

  此時距離他們來到格物宗已過了八天,禦甲殿的弟子雖然也對他們照顧有加,但畢竟是在別人的門派,曲笙幾乎足不出戶,為了再燒一次機緣灶而努力修煉,當她聽到冶煉室門打開的聲音,便立刻跑出客房,只見冶煉室裡湧出一批陌生修士,卻不見徐鼓師兄和飛廉神君。這些修士都是參加研製的格物宗弟子,他們跑出後便彈冠相慶,歡呼著「成了」「成功了」……遙遠的主殿方向還傳來了某個修士的驚呼聲:「渾天業地儀動了,動了!」

  稍後,飛廉神君和另外五大殿殿主才依次從冶煉室走出,最後一個出來的是徐鼓,他看著曲笙,將星鐵裝甲重新放在地上,而後如脫力般坐在地上,半哭半笑地道:「師妹,我們成功了。」

  曲笙是個門外漢,她不知道這麼一個小小的機關問題有多麼難解決,高傲如光隼神君,當他知道自己無法一力解決問題時,毅然向他們推薦了格物宗,而飛廉神君看到圖紙和實驗品時,也毫不猶豫地動用殿主的權利,召集另外五大殿主一起研討……她只知道,這些眼高於頂的大能都明白這件裝甲對整個人間意味著什麼,他們毫無代價地付出心血,將它圓滿地完成了。

  更令人震驚的是,星鐵裝甲對於人間運行軌跡的影響力,竟然可以使得百年才轉動一次的天道輪回盤「渾天業地儀」動了一指針。

  想當年,一界之主夏承玄重新收服無妄之火的時候,它動過;

  魔君晏修於泉星宗外為柳昔卿使出驚天一劍的時候,它動過;

  魔修朔月護法蕭快雨於小世界中殘害正道修士被發現,引發「朔月之災」的時候,它動過;

  「暗夜之光」柳昔卿改變魔修命運,重新制定天道規則的時候,它動過。

  如今渾天業地儀再次不按規則前行一格,已是證明了星鐵裝甲的價值,作為五大山門之一的格物宗,他們責無旁貸地將煉製合成星鐵的任務包攬了下來,與此同時,格物宗也以自己在煉器師中的地位,向人間全界召集大師級、宗師級煉器師。

  曲笙在這一片狂熱之中沉寂了下來,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星鐵裝甲煉製成功不過五日,格物宗的客房區已經擠滿了被召集來的煉器師,能達到大師級煉器師境界的,幾乎都是元嬰修為以上的修士,她看到這些人中有虛妙山的魔修、太和的劍修、扶搖山的粉妝美人、以及許許多多穿著不同樣式門派弟子服的修士,在茫茫人群中,曲笙甚至還發現棋湖真君和他的一名弟子也在其中。

  太和精劍道、扶搖山精萬法、格物宗精煉器、萬獸觀精禦獸、衍丹門精丹道,五大山門在他們所擅長領域的號召力可見一斑,曲笙讚歎的同時,也欣然接受了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的邀請,來到了她人生中將要面對的第一個修真界高層會議。

  明亮的大廳內,五大山門、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七國聯盟,以及修真界舉足輕重的門派掌門、各世家家主,幾乎都彙聚於此,另外還有魔修的七州州主及長老,各大商行的掌櫃,連黑崎州的獸族亦是派出了一名城主,這些修士當中,最低修為也是化神期,而曲笙作為星鐵裝甲圖紙的發明方,最後一個入場。

  蒼梧派掌門,築基初期修為。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曲笙款款而行,態度不卑不亢。

  這大廳裡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但曲笙不得不來,因為星鐵裝甲是徐鼓師兄的心血,她必須保證星鐵裝甲的初衷不改,如果有必要的話,她還會站在凡人的立場上,保護凡人的利益。

  她知道修真界歷來都有這種瓜分資源和利益的會議,但她也知道,星鐵裝甲受到如此重視,並不是因為利益,而是它對整個修真界所帶來的衝擊,以及修士第一次面對與凡人之間的博弈。

  正道修士一直以凡人的保護者自居,他們在城鎮和村落都設有最基本的陣法,每一個宗門管轄地內的凡人村落都受到他們的庇護,而凡人也會從中生出具有靈根的孩子,來壯大修士的隊伍。事實上,在修真界十萬年漫長歷史中,凡人一直是弱勢群體,他們動輒被屠殺、採補,甚至不被當成人看,在很多人眼中,他們只是某種煉製材料,以及靈根弟子的提供者。

  如果讓凡人擁有這件裝甲,他們會產生怎樣的想法?凡人社會將會有怎樣的變遷?修士的地位是否會被撼動?這些是宏觀意義上的問題,然而還有更瑣碎的,比如裝甲的價格、銷售渠道、成本估算,以及因此衍生的工廠、監理團隊、人間重新佈防……這些利益鏈的觸動,才是這些掌門來到此地的目的。

  所以曲笙看到這些大能的時候,她並不緊張,甚至還有一些莫名興奮。

  當星鐵煉製成功的一剎那,她便意識到,蒼梧和她的機遇來了。

  坐於主位上的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向所有人介紹道:「這位就是裝甲圖紙的提供方,同時也是星鐵的發現者,蒼梧派曲掌門。在討論之前,我想諸位應該先聽聽這件裝甲被創造出來的原因,以及裝甲原持有者的意願。」

  曲笙微笑道:「諸位前輩,蒼梧派無償提供圖紙,虛妙山的光隼神君為了配方晝夜無休,並指引我來到格物宗,我們所為的,只有一個目標。」她緩緩入座,目光柔和沉靜,看著前方,「我希望凡人不再無辜受修士的牽連及迫害,如果他們不能拿起武器,那麼,請你們至少給他們一面盾牌。」

  曲笙話音剛落,立刻有不同的聲音響起。

  一名羽冠白衫的俊美修士站起身道:「自上古神魔大戰,人間已過十萬餘年,修士除了保護凡人,並不曾插手凡間內務,此裝甲一出,是否意味著修士開始干預凡人之間的征戰,如果這件裝甲用於凡間戰事,諸位可曾想過因此帶來的後果嗎?」

  曲笙平靜地道:「凡人無法拆卸裝甲,星鐵的材料將由修士嚴格把控,所以這位前輩是在擔心凡間的士兵每一個人舉著裝甲龜縮在裡面打仗嗎?星鐵合金裝甲只重防禦,雖然今後這件裝甲勢必會改變人間戰事的策略,但與征戰的士兵相比,難道普通凡人的性命不是更重要嗎?」

  那人沒想到曲笙如此伶牙俐齒不給面子,不由得一窒,然後氣呼呼坐了下來。

  又有人開口問道:「只是不知這星鐵成本幾何,這些成本,改由凡人支付幾何?又由修士支付幾何?」終於提到了成本,這個問題才算是問到了點子上,曲笙抬眼望去,發現這人眉心一點墮魔印,原來是名魔修。

  涉及到關鍵點,諸人也都打起了精神,中如元君道:「事關裝甲的相關問題,已由格物宗起草成文,請諸位一同參詳,提出意見,使之完善。」他微微一笑,一道悍然神識立刻鋪開,瞬間將一道信息灌輸在所有人識海中,而這些大能修士反應亦是極快,在曲笙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就已有人針對文書中的條例開始提出問題,也有人展開了辯論,整個大廳熱鬧了起來,聲音此起彼伏,還有人低語交談,有人拍案而起……

  這些人幾乎代表了現在修真界的決策高層,曲笙知道他們既然來參加會議,其實就已經接受了這件裝甲,剩下的便是章程的細化和利益的劃分,在她眼中,這幾乎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所有人都在默默運算著天演術,觀察著其他人的神情,提出有利於己方的建議,在談判桌上據理力爭——這些人都是統領一方的大能,除了修煉,他們比普通修士身上的責任更重,每一個人身後都有著不同的立場,只一個眼神便是合縱連橫,一個頗有深意的表情便是重重心機。

  每一個人都寸土不讓。

  直到此時,曲笙才真正感覺到權利的苦澀和甜美,她嘴角掛著笑,手中緊緊攥著因為興奮而有些發抖的拳頭,加入了這一場談判中。

  因為她的身後,亦有蒼梧在。

  這場關於星鐵裝甲的第一次會議持續了兩日,在這一次會議中,幾乎修真界大半的勢力都主動加入了裝甲的煉製中,而在這場會議中,星鐵合金裝甲被賦予了新的名字「濟世甲」,所有參與濟世甲計劃的宗門及勢力共同組成了一個聯盟,名為「濟世會」,會首的選拔為推選制,五百年一換,本次濟世會的會首為格物宗中如元君,而濟世會的第一筆資金便由成員捐獻,在會議結束後,這筆資金達到了三十二億七千萬靈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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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3: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星鐵裝甲(五)

  很多細節都在這場會議中被敲定,整理成玉簡發放到各宗門及修士主城,比如,濟世甲的成本材料價格定為一百六十塊靈石,所用材料被三大商行聯合把控,星鐵的煉製配方全公開,在格物宗的倡議下,所有大師級、宗師級煉器師都必須承擔一定的星鐵煉製指標,濟世甲的煉製工廠將會建造在中陸州腹地,由濟世會監管。

  備受關注的是濟世甲的定價和售賣,凡間的流通貨幣乃是金銀,靈石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可望不可即,除非家有修士,否則五十兩銀子的高額兌換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因此最後濟世甲的定價以金銀為單位,採取的售價也與眾不同——濟世甲並非統一售價,根據凡人的購買力不同,每一件濟世甲的價格相當於購買者一年的收入,這樣一來,無論是富人或是窮人都承擔得起濟世甲的價格,濟世甲與購買者將在修士的引導下簽訂天道監管下的契約,而為了保證濟世甲被盜取或是搶奪,修士也會幫助凡人與濟世甲完成認主儀式,正因為過程如此繁瑣,所以濟世甲的售賣由明德塔、異寶閣、致遠齋三家商行聯合發售,由黑崎州與蒼梧聯合建立的路藏體系負責運送,於每月初一、十五兩日在各大城鎮、集市、村落售賣。

  作為對濟世甲出力最多的蒼梧、虛妙山、格物宗,濟世會給予了這三家最高決策權,即,濟世會對於濟世甲的一切決策都將由此三家表決,只要有一家提出否決,那麼決策無法通過,這三家也被稱為「三盟」。

  後世稱這一次會議為「濟世協議」。

  當會議結束的時候,天極宗門榜立刻發生了變化,曾經於第一百名位置上曇花一現的蒼梧再度躋身前一百名,只不過這一次的位置不再是吊車尾,達到了第八十三名。

  蒼梧雖然還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小宗門,卻再無人看輕。

  ※※※※※※※※※※※※

  連續兩天的高強度神識運作,曲笙覺得自己活活脫了一層皮,在人前的時候,她依然是那個修為雖低,但風度十足的蒼梧掌門,只有當會議結束,回到客房看到夏時的時候,她才露出苦相,一頭倒在床榻上幾乎不想起身。

  想她一個築基初期,去跟這些大能扯皮,費的精力不是一點半點。

  夏時並沒有參加這一次會議,哪怕他有異寶閣五掌櫃的身份,也達不到參與這種會議的級別。

  他過去坐在床榻上給掌門大人順毛,捏著她的肩膀問道:「蒼梧有什麼收穫?」

  曲笙悶著臉道:「大家成立了一個聯盟,三票最高決策權,蒼梧得了一票,我與黑崎州的一位城主一起爭取了路藏的貨運權,剩下也就沒什麼了,也不過就是跟這些大佬們一起加入了濟世會,成了第一批成員,擁有監管資格。」

  夏時笑道:「沒有靈石分,掌門大人是不是有些失望?」

  還是夏美人瞭解她,曲笙嚶嚶道:「你不知道那些人多有錢,捐獻資金足有三十二億七千萬靈石,掉個零頭都夠我吃一輩子了……」但曲笙不可能有償出售配方,就算她再缺錢,都不會從民生民計上刮油,不然她師父以及蒼梧前三任掌門都得被她氣活過來。

  夏時就是喜歡她無比摳門的樣子,一邊捏肩一邊忍著笑道:「你一開始是不是還很納悶,為什麼濟世甲的生意明明是入不敷出,為什麼他們還如此熱衷捐錢,甚至為了濟世甲和濟世會的某些權益爭得頭破血流?」

  曲笙歎道:「剛開始是不太明白,後來才知道對於這些大能來說,靈石並不是他們在意的,所以濟世甲的利潤根本不被人放在眼裡,他們放眼的是修真界的未來,是因為濟世甲的出現而更改格局的人間,是重新做出平衡的天道,還有修士最在意的因果輪回。」她眼波流轉,挑了挑夏時的下巴,「要不是這樣,我怎麼會提出成立三盟的建議呢……」

  心上人看得如此通透,夏時的一雙桃花眼溢滿了柔情,想到最近一陣子都在忙碌,好不容易能放下瑣事兩人獨處,他情不自禁想親近她,於是他俯下身,慢慢湊到她耳邊,嘴裡輕呼出的熱氣呵在曲笙小巧精緻的耳垂上,立刻染上粉紅色。手勁放柔,他輕輕在她耳邊道:「所以掌門大人已經做得很好了,靈石本也不是最重要的……」

  「靈石當然不是最重要的!」夏時話還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吱吱叫聲打斷,六文錢從曲笙的袖口鑽了出來,「因為濟世甲的誕生,路藏的渠道將鋪得更廣,從而衍生的利益才是最主要的!嘿,你們等著瞧!」

  六文錢正得意洋洋,卻發現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勁,曲笙紅著臉偷笑,夏時則帶著一身寒意地看著它,伸出大掌拎著它後頸,直接起身把它丟出門外,冷聲道:「我看你還是去跟你那群兄弟談生意經去吧,別忘了你主人還有一百七十八萬三千靈石的私人欠款。」

  說罷,門毫不留情地關上,之後還放了一層結界。

  六文錢在門外哢吧哢吧圓眼珠,本來半張的小嘴慢慢張大,身上軟乎乎的金毛一根接著一根的豎起,最後才反應過來那筆欠款的數額,六文錢完全不能接受現實,它撲上去撕心裂肺地撓門叫道:「姓曲的你給我出來,你欠的錢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多了!蒼天啊!你知道蒼梧一年的分紅才多少嗎?居然還是私債,有沒有天理了!辣雞主人,毀我青春……」

  沒一會兒門又開了,曲笙把哭唧唧的小元寶鼠捧在手心裡,一邊安撫一邊道:「其實關於賺靈石呢,我倒是有個主意……」

  「吱?」

  ※※※※※※※※※※※※

  濟世甲的會議開完後,濟世會正式開始運作,三大商行集中全界之力調動煉製星鐵所用的材料,星鐵和濟世甲的煉製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了。

  到了曲笙辭行的時候,與來時不同,蒼梧作為與格物宗、虛妙山同為濟世會三盟的一員,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可直接面見掌門中如元君,一番寒暄後,曲笙帶著格物宗返還的第一件濟世甲實驗品和作為星鐵原始研究材料的黑匣子離開了主殿,但是還沒等出山門,就被施展出瞬移神通的飛廉神君攔下了。

  「曲掌門請留步!」

  曲笙詫異地看著山路前方的飛廉神君,疑惑道:「神君可有什麼事?」

  飛廉神君上前一步,他先用眼神安撫了夏時,然後道:「我記得紅湄曾經提起過你的體質,曲掌門可否讓我看一下經脈?」

  曲笙幼時被淩海真人帶著去了好多地方,被查看經脈已是家常便飯,當即伸出手腕道:「辛苦神君。」

  飛廉探出一絲神識,化神修士的檢查速度比夏時還快上許多,曲笙只覺恍惚了一瞬,對方就已收了手,束袖沉思。

  她其實對自己體質也不報什麼希望,但還是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沒用多久,飛廉神君便道:「上一次蒼梧祭典時我便注意到你的體質不宜修煉,後來也查過一些資料,皆無所獲,但是這一次閉關參悟濟世甲的時候,偶有靈光一現,我記起修真界歷史上似乎還出現過強行修煉的體質,但這兩日翻遍了格物宗的藏書樓都未找到,想必是失傳了。」

  聽聞失傳,曲笙臉上還是白了一白,她極力掩飾失望,心中很感激這位幫自己查了兩日資料的前輩。

  然而飛廉神君卻繼續道:「雖然記載已失傳,但我去找格物宗年歲最長的月清宮長老請教,他證實了修真界確有此體質之人修得大能之身,只是年月過於久遠,他早已不記得那人是誰,又是如何修煉……但,只要這件事是真,那麼曲掌門必定可以尋到解決自身體質的方法,亦或是突破自我,得到境界上的昇華。我來此告訴你這件事,便是希望曲掌門今後仍能自強自勉,永不放棄。」

  他雖然稱曲笙為「曲掌門」,但話中的嚴厲和關心,更像是一個鞭策後輩的長輩,這份情誼曲笙應下,她鄭重行一大禮道:「謹遵前輩教誨,晚輩必定苦修不輟!」

  飛廉神君一笑道:「曲掌門自是知道我與阿時的關係,但這番提醒卻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你們尋到了星鐵,創造了濟世甲,我不忍見後起之秀摧折於這種問題上,」他又看向跟在曲笙身後的徐鼓,目光更是柔和,「這位小友的才華也絲毫不遜於我格物宗弟子,若以後有緣法,希望你也能來格物宗與大家切磋,我們格物宗只重能力,弟子們講究教學相長,人人皆可為師。」

  徐鼓眼一熱,格物宗能為五大山門之一,數萬年屹立不倒,果然有泱泱大宗氣度,他亦是一拜:「多謝神君提攜!」

  拜別飛廉神君,曲笙等人輕快上路。

  然而遙遠的七國聯盟中,再一次召開的七星議會卻沒有這麼愉快了。

  「他們叫它『星鐵』,我該誇他們有眼光呢,還是說他們愚昧無知好呢?」

  「無論如何,他們已經發現了星鐵,而且還研製出了濟世甲,這件裝甲一定會影響七國戰局。」

  「沒錯,我們必須早作準備。」

  「看來,七國的內戰,也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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