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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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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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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6: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章 傾山海盡狂沙(一)

  在祭典上負責開啟這道結界的九位精英弟子,除了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訶等四人不在,其他人都已經面色蒼白地飛到貴賓席前領罪。

  其實這九人只負責開啟結界,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他們做手段,反而是之前在佈置結界的時候最容易出問題。但他們還是準備承受罪責,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此時此刻,九重天外天要面對的不僅僅是賓客席上受邀而來的客人,還有那些因為古神雕像崩壞而惶恐的普通民眾。

  九重天外天需要一個姿態,那麼在這種危機關頭,也是由這些備受矚目的精英弟子們低下了高昂的頭,跪在了主祭壇下方。

  長寧元君出手後,貴賓席上的大能也陸續出手。

  只有方渥宇還死死握著宋韞的頭,他透過宋韞的眼睛,知道他所看到的已不再是曾經的同僚,而是作亂的異類。

  方渥宇咬著牙問道:「賜福結界怎麼回事?」

  宋韞大笑,他的身體因無法抗拒大乘修士的威壓而不斷顫抖著,以至於他說話斷斷續續,卻難以壓抑那股得意之色:「人間大乘又如何?還不是如同囚籠之鳥!對了,我還要多謝九重天外天為了歲無大祭不吝材料……所以哪怕你們拼出天大的本事,這個結界也能堅持半刻鐘,啊,只要半刻就夠了,哈哈哈,足夠了……」

  宋韞的目光漸漸淡了下去,直至沒有生氣。

  他死了。

  任家姐弟被宋正愷帶進四重天皇宮的之後,早已用秘術將他變成了傀儡,用他的身體在歲無大祭上製造紛爭,又說出聳人聽聞的話,然後暴露了自己——方渥宇此時才發現,幕後人試圖製造一種恐慌,就連化神修士都可能無聲無息被傀儡術入侵,那麼其他人呢?甚至這一場變故所帶來的影響,更是令人心驚。

  是誰在歲無大祭上做了手腳?歲無大祭千年一次,僅僅是籌備就用了三年,在此期間,有多少人接觸過主祭壇的建造和賜福結界的佈置?

  他心下發寒,如果這樣深思下去……九重天外天連自己人都無法信任了。

  「全面檢查雲海空間!」方渥宇下令道。

  修真界三大結界:青丘狐王的玄無結界、衍丹門的驚神通天結界,以及總是下落不明的混沌密法結界,若是這三大結界出現,倒是有與大乘修士抗衡的能力,除此三大結界之外,迄今為止,修真界從來沒有出現過能如此大規模困住大乘修士的結界術。

  貴賓席上的南淮元君便是目前驚神通天結界的持有者,他一直不動聲色,此時才起身道:「若九重天外天的道友們信得過,便由我來吧。」

  衍丹門至高長老南淮元君精修結界術已有數千年,且他君子端方,在修真界無人不信服,方渥宇急忙道:「有勞南淮道友。」

  南淮祭出一架焦尾古琴,十指按在琴弦上,只聽「錚」地一聲,一道琴音發出,隨著琴音的還有一層流光燦燦的金色結界升起,這便是聞名天下的驚神通天結界,當結界與上方的賜福結界相撞時,南淮的神識也跟著擴散,他閉目感受整個雲海空間,來回不過剎那間,便已察覺出不對勁。

  他伸手向下一拍,目露驚愕之色道:「啟波石……這結界是由下方啟波石供給的!」

  隨著南淮元君的施法,眾人漸漸看清雲海空間與虛空交接的地方,是用純度極高的啟波石所製造出的結界脈絡,它連通上方的賜福結界,如同一個蛋殼,將這些來參加歲無大祭的人,完完整整地包裹在了結界壁中。

  修真界數百年積攢的啟波石,全在這裡了。

  如果六文錢在這裡的話,也許它已經認不出哪塊是當時被壞人搶走的啟波石,但它一定會覺得毛骨悚然,因為沒有人比元寶鼠更清楚操縱某種材料之難,這意味著,早在數百年前,就有人一直謀劃著這場動亂,他們處心積慮地收集啟波石……

  就是為了今天,將這些傲視人間的大能,困上半刻鐘。

  而這半刻鐘,已足夠某些人,做很多事了。

  ※※※※※※※※※※※※

  六重天,燕思樓。

  酒正酣時,是孔旌銳最先發現雲海空間出了變故。

  「雲海空間是不是出事了?我感覺不到姐姐的神識了……」他有些疑惑地站起身看向窗外,「我有些心神不寧,想回雲海空間一趟。」

  化神修士可以對危機有一定預感,乃至感知天命,又因為孔旌銳和孔旌搖有血緣秘法聯繫,眾人一聽他覺得不對,都已起身。

  宋擎道:「那便一起過去吧。」他又看向曲笙,「曲掌門是想留在六重天,還是回去賓客席?」

  曲笙微笑道:「我與諸位同回。」她的本意是想看完的,因為不管怎麼說,祭典上的節目真的很熱鬧啊……

  等到了皇宮前的傳送陣時,一行人才發現傳送陣壞了——這個發現讓賀滄溟等幾人的臉色驟變。

  「還有別的路嗎?」曲笙問道。

  賀滄溟祭出一柄戒尺形狀的飛行法寶,對其他人道:「用我的法寶,你們都上來!」傳送陣通常只有祭典的時候開放,用來方便賓客往來雲海空間和各小重天,如果壞了的話,就只能走遠路,從六重天的邊界通過界門到雲海空間。賀滄溟的法寶果然夠快,極品飛行法寶再加上化神修士的瞬移神通,只用了幾息便來到界門,穿過閃爍著瑰麗色彩的界門,在眾人眼前的,是被一片灰濛濛結界包裹住的雲海空間。

  傻子都知道出了事,賀滄溟瞬間祭出弓箭,連發上百箭,都無法破開結界。

  孔旌銳憂心姐姐,他亦是跟著祭出法寶怒砸向結界,與賀滄溟一樣得到無用功的結論後,紅著眼睛問:「怎麼辦?所有人都困在裡面了!」

  無論是宋擎,還是姬訶、趙萬黎,對結界術都只是略懂,完全拿這道結界沒辦法。

  比起焦慮的九重天外天弟子,夏時反而沉靜下來,他從眉間分出一縷神識,紫色的細絲繞在他的右手上,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接觸那道結界。

  只輕輕一碰就收回,然而就是這麼一碰,也足以讓他分出的這縷神識消融。

  曲笙則更冷靜,在看到結界時她就在分析情況,看到連夏時都在這道結界上吃了虧,她在一旁低聲道:「貴賓席上有數位大乘期元君,現在他們必定在裡面想辦法破除結界,如果連他們都無法撼動,那麼對我們來說……」

  以他們這些小蝦米的修為來說,無異於蚍蜉撼樹。

  眾人也都想到了這一點,姬訶按耐不住情緒,急切地道:「我去外面求援!」至少外面還有那麼多大乘修士,總有辦法可以打開結界。

  賀滄溟一手拉住了他:「雲海空間都被遮蔽了,通天門怎麼可能還運作,就算你有傳送符,到底也是要通過通天門才能與人間建立聯繫,只恨我們無法撕裂虛空!」

  曲笙一聽便懂,修真界的傳送符說到底跟傳送陣一樣,也是需要建立通道,而九重天外天身為獨立小世界,唯一與人間連接之處便是在建造之時就被古神歲無下了禁咒,永遠無法關閉的通天門,所以傳送符此時此刻在九重天外天也是失效的。

  他們被困死在這裡了。

  當所有人都陷入絕望的時候,夏時卻迅速地說了幾樣材料的名字,然後看著賀滄溟等人問道:「……有嗎?如有的話速速拿來,我試試破它!」

  這幾樣材料一樣比一樣稀有,而且需要量大,但九重天外天是何許富饒之地,賀滄溟等人一聽夏時有辦法,哪怕只能一試,心中也對夏時盡棄前嫌。

  「有!翻遍九重天外天也為你尋來!」賀滄溟再次祭出法寶飛去,緊接著,宋擎、姬訶等人亦是去尋找材料。

  曲笙有些憂心地將手放在夏時的肩上,低聲道:「不要勉強。」

  言下之意,是提醒他不要魔化。

  夏時反而笑了,他的手指滑過曲笙的臉頰,亦是低聲道:「不會,師父和前輩們都在裡面,我對他們有信心。」

  曲笙回過頭看向蒼梧弟子,她沒什麼防禦法寶,如果夏時全力破結界的話也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只能發下一些防禦符籙,對諸人道:「本以為能為你們求個機緣,卻沒想到害你們置身險地,如今回小重天也不安全,你們護好自己。」

  「所謂機緣險中求,天下哪有白得的好事。」蘇世宇倒是朗聲一笑接過了防禦符籙,其他弟子亦是點頭,紛紛祭出了隨身法寶。

  「我回來了!」不等曲笙再囑咐弟子,賀滄溟便已回到雲海空間,他身後緊跟著去收集材料的其他人。僅僅是這幾句話的功夫,這些人都便已經收集齊了材料,而且不遠處還有聽聞雲海空間出了狀況的駐守修士前來支援。

  但夏時用不到那麼多人,他冷聲道:「我一個人的力量不夠,我還需要靈脈和四名資質最好的人定住四象位!」

  毫無疑問,能穿著禮服負責主祭祀台賜福結界開啟的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訶四人便是資質最好的四人,到了這個時候,他們責無旁貸地站出。賀滄溟臉上帶著狠絕的笑意,但那笑意卻是對著那該死的陌生結界,他咬牙道:「靈脈是嗎?好!」

  他雙手撐起,只聽轟然一聲,數十條上品靈脈從他手上飛出。

  靈脈一時無拘無束,四散奔逃,而後方負責支援的化神修士亦是飛出,各自掌控一條靈脈,霎時間,結界上方的靈氣幾乎凝聚成液態,濃度極高的靈霧佈滿眾人四周。

  「不止靈脈,賀氏戰將三十六人皆在,隨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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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傾山海盡狂沙(二)

  對於普通元嬰修士來說,若是有這麼多化神修士可以差遣,就算再冷漠的人也難免動容,但夏時初入人間就已接手夏家黑雲騎,早已波瀾不驚,他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吩咐道:「全力催動靈脈。」他眉間四柄元神小劍盡出,手持霆霄劍在結界上空引導賀滄溟等人站定了位置,眾人尋來的材料在他身後堆積如山。

  在修真界,結界有時候與防禦陣法起的效果差不多,但兩者卻有著根本的不同,陣法五花八門,但結界的作用卻很單一,總結起來只有一個字——「困」。陣法有陣圖和佈陣手法,而結界卻什麼都沒有,全憑領悟,依靠修士的神念修為所造。

  當然,佈置結界也同樣需要材料,夏時將手放在那堆材料上,眾人幾乎看不清他選取材料的速度,手上的光芒將材料一一溶解吸收,元神小劍懸掛在天空上不斷嗡鳴顫抖,那些被催發出來的靈氣也被夏時瘋狂吸收著。

  眾人看明白了,夏時這是在用自身作為製造結界的轉換口,將這些帶有巨力的天材地寶轉化為結界。但是……劍修破結界向來不是「一力破萬法」麼?為什麼要在這上方再布下一層結界?

  他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就像被困在雲海空間內的南淮元君第一時間使用驚神通天結界一樣,夏時與他不約而同的都想到了另一種破結界的法門。

  ——結界互斥原則。

  當另一個結界出現時,原有的結界會排斥對方,最後強大的那一個將吞噬對方,只留下一個結界。

  夏時知道師父和其他太和劍修一定會出手,至今結界仍然未破,足以證明「一力破萬法」對這個結界已經失效,南淮元君勢必會動用驚神通天結界,那麼他只需要在外與南淮元君裡應外合,雙方夾擊,便能將這結界破除!

  夏時掌握的結界術來自於狐王涼君的真傳,然而他實在太年輕了,修煉的時間有限,結界術大多只作為調劑來修煉,直到他在斷龍門第二次魔化,身體中湧出相當於大乘修士的力量後,對結界的領悟也更上一層樓——結合涼君的玄無結界,他創造了一種更為封閉可怕的結界。

  就像那天面對曲笙時洶湧而出的佔有欲,還有那近乎的病態的、墮落的囚禁欲。

  所以這個結界有一個夏時不願顯露於人前的名字——「深淵囚牢」,在他內心最黑暗的時候,結界的力量將會強到一個令人髮指的程度,很可能直接引發魔化,所以他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嘗試,只能讓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尋來材料和靈脈。

  隨著材料和靈脈越來越少,一團黑色的光芒出現在夏時的左手上。

  「等我布下結界後,用盡你們所有的力量,控制住它的擴張。」他對賀滄溟等四人說道。此時的夏時還不能自如掌握深淵囚牢,因為這種力量本身已超出了他元嬰期的修為上限,在需要壓制體內修為的情況下,他不敢保證深淵囚牢是否會那般聽話。

  好在修真界一向有「不該問的別問」這種不成文規則,其他人並不介意夏時這麼做的目的,只要他能救出困在雲海空間裡的人,怎樣都好。但他們仍然覺得駭然,因為那些材料和數十條被瘋狂催發的上品靈脈,最後全都被夏時吸收了。

  他的臉上呈現出不自然的紅潤,緩慢而沉重地用雙手舉起了手中的霆霄劍,周身閃電奔流,隨著長劍刺入結界上方,一層黑色的結界悄聲無息地從劍尖出開始蔓延。

  像是可怕的深淵暗河,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一點聲響,甚至周圍的一切聲音都被它所吸納,在近乎永恆的沉寂中,在賀滄溟等四人的聯手控制下……一個無論是純度還是濃度都令人歎為觀止的強大結界,自夏時手中誕生了。

  當深淵囚牢布下時,下方一直絲毫不動的無名結界終於開始劇烈顫動,與沉默的黑色結界相對比,它發出了刺耳的轟鳴聲。

  萬里雲海翻湧,夏時握劍的手很穩,但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發抖。

  那是興奮……瀕臨深淵,無比靠近黑暗時,本能產生的興奮,是墮落的源頭。

  他嘴角微微上挑,不宜察覺地勾起了暗含瘋狂的笑容。

  神識掃過全場,然後一直鎖定了那個姑娘……曲笙身邊飛舞著十來張防禦符籙來抵消結界力量的衝擊,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結界的力量,曲笙有些驚訝,曾被他用心親吻過的雙唇微微張開,那雙漂亮的眼眸擔憂地看著他。

  她什麼都不知道,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他的陰暗,也不知道他為她奉上的這一切……

  夏時笑得更愉悅了。

  愈墮落,愈快樂。

  ※※※※※※※※※※※※

  雲海空間內的眾人同樣感受到了結界的鳴叫聲,南淮元君手中的琴聲更急了,他此時知道外面也有人在利用結界互斥原則幫忙破除這道無名結界,雖然不知道幫忙的人是誰,但他也驚駭於那道結界的強大。

  南淮對結界術的運用比夏時更為老道,他立刻轉換了手法,從裡面配合深淵囚牢。

  越快破開結界,外面的安全就越多上一分。因為對方知道這些大能不會輕易被殺死,所以對方的目的只是限制他們的行動力,那麼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對方將九重天外天幾乎所有大能一網打盡,究竟要做什麼事?

  總要破了結界再說!

  與大乘元君使出的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的驚神通天結界相比,深淵囚牢的力量並沒有那麼強大,而且範圍也並不大。

  但它卻給那道啟波石所打造的無名結界一個致命打擊。

  要說結界唯一一個不完美的地方,便是如果有一處被破壞,整個結界的完整性將蕩然無存,那麼結界也就堅持不了多久了。

  當南淮元君發現了那一處被夏時不斷削弱的地域,立刻告知了一直站在他身邊護法的晏修。

  曾經的魔君大人,如今的青彌峰峰主嘴角也帶著一抹危險的笑容,他點頭道:「就是那裡,對吧?」晏修回過頭看向貴賓席上所有大能,本命劍露嵐劍已去除了風團,顯露出了鋒銳的原貌,「那麼,終於輪到我們上陣了。」

  驚神通天結界反過來護住了在場其他普通修士,而這些位於人間峰極的大乘元君,再次各顯神通,向著被深淵囚牢削弱的地方猛烈攻去!

  ※※※※※※※※※※※※

  無名結界終於要破了。

  從雲海空間被困,到夏時感受到下方結界在巨大的轟鳴聲中發出的那一聲微小的破裂聲,只用了半刻鐘的一半時間。

  他的理智頃刻間全部回籠,在黑暗的主宰下,他幾乎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完全沉浸在陰鬱的世界中……好在他終究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夏時開始收回結界,對在結界外圍的修士吩咐道:「全力攻擊我的結界。」

  雖然不明所以,但是修士們還是照做了。

  與此同時,無名結界的力量也越發虛弱,在夏時的精密計算中,他可以在結界被破時候剛好收回自己的結界,救出被困雲海空間的眾人。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就在無名結界被兩方攻擊強行破壞之時,他的腳下突然出現了一個奇詭的圖形。

  賀滄溟也發現了,他正開口問:「這是什麼……」然後立刻被夏時粗暴地打斷。

  「離開這裡!」夏時急忙喝道,他已經不去管深淵囚牢了,因為他瞬間想到了曾經在玄鐵礦山下方發現的陣法圖案,現在出現在他身下的陣圖雖然與其不同,但夏時同樣也修煉陣法,他立刻看出了兩個陣圖之間的聯繫,這必定是同一夥人所布。

  因為還在操控結界,夏時的手艱難地伸出,想要先將曲笙和蒼梧弟子護在身邊。

  然而來不及了!

  陣圖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根據深淵囚牢的範圍大小,將在結界附近的夏時、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訶等五人全部吸了進去!

  看到夏時消失,曲笙的大腦幾乎瞬間放空,她本能地做了一件事——曲笙在所有高階修士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用她所能達到的最快遁速衝進了陣法中,跟著他們一起消失不見了。

  也就在曲笙剛剛進去的剎那,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人也才反應過來,然而哪怕他們使出瞬移神通也沒用了。因為這座詭異的陣法幾乎完全關閉了,如果不是曲笙的本能反應太迅速,只怕她也無法跟進去。

  這顯然並不是什麼好事。

  當曲笙順著陣法被傳送到了一個地方時,她最先看到的是熟悉的背影,只是那一聲「夏時」終究沒能喊出口。

  她跟那些先進來的人一樣,也發現了這裡的不對勁。

  這是一處近似虛空的空間,中間有一道散發著夢幻般光芒的光柱。

  而那光柱周圍,足足站著近百名身穿白袍的人。

  最令她驚愕的是,這些白袍人看向他們的時候,那一雙雙眼睛……

  是綠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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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6: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二章 傾山海盡狂沙(三)

  曲笙不知道修煉什麼法門會把人的眼睛變成綠色,但本能的認為這這些很邪門,更要命的是,這樣的人居然還有這麼多,曲笙修為太低,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威壓,絕不低於元嬰期。

  這些綠瞳人的目光森冷陰狠,似乎要擇人而噬。

  夏時察覺到曲笙跟了過來,他來不及責備她,只向後退了一步,將她護在了身後。

  他很敏銳地發現了一點,來到這裡後,不僅僅是那些綠瞳人的神態不正常,就連賀滄溟他們的表情也十分古怪。

  賀滄溟的手在發抖。

  通常來說,拿武器的人,手都非常穩,這是他們的基本功,無論山崩地裂,他們的手都會牢牢握住武器。而持弓的人,對手及手臂的平穩度要求更高,賀滄溟無疑是受過嚴苛訓練的,對這些人來說,就連面對死亡都不會發抖。

  而如今,能讓他的手發抖的原因……夏時再仔細一看,不光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訶等人也是面色慘白,身如秋風寒葉。

  賀滄溟極力穩定心神,然後他開口道:「夏道友,這裡是九重天外天的內核所在,如被破壞,古神歲無所創的世界將全部湮滅!這些人不懷好意,我等會誓死捍衛此地,至於九重天外天欠你的情分……」他手中已經祭出血闕弓,笑得慘烈。

  「來世我還!」

  賀滄溟話音剛落,便身形一動,已經是來到了敵陣上空,羅睺箭出現在長弓中央,已開始向那些綠瞳人進攻。不得不說,賀滄溟此舉十分符合賀家人的秉性,沒有什麼廢話,直接開打。

  話說回來了,當你打到我的家中,要破壞我至關重要的珍貴之物,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些綠瞳人並沒有開口,卻似乎井然有序,分出了十多名修士向賀滄溟攻擊,而另一部分人則冷漠地轉過頭去,他們雙手結著繁瑣的手印,腳下湧出暗藍色的不明物質,一點點地攀上那道光芒璀璨的光柱。

  九重天外天的靈核,就是他們的目標。

  就在賀滄溟出手的剎那,宋擎雙手一分,一柄光芒冷冽的長戟已握在手中,他身上不知何時已換上了銀白的戰袍,他遁速極快,甚至比賀滄溟更快地衝入敵陣。

  緊接著,孔旌銳祭出二十四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這片天空,他割開手腕,將精血灑在明珠之上,口中吟誦法訣,一道道法術轟了出去。

  這些精英弟子毫無疑問都已領悟了領域之力,但是他們都沒有展開領域,因為就在賀滄溟動手的同時,姬訶卻面容平靜,他雙臂平舉向天,掌心中長出兩朵蓮花,當蓮花盛開的時候,露出中間青色的丹鼎小爐,隨著青煙嫋嫋,一道綠色的領域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曲笙著實看不出,平時活潑愛說話的姬訶居然是一名丹修,眾所周知,丹修的領域攻擊性不強,但卻是群戰時最好的輔助領域,不僅可以保證所有人的靈氣供給,而且還能在很短的時間內治療修士受到的傷害。

  如果是在人間,面對普通同境界修士的話,有姬訶這樣的丹修、宋擎這樣的武修,再加上無論近戰還是遠程都有絕對優勢的賀滄溟和孔旌銳,以他們的戰力,至少能抵擋二十名左右的化神修士攻擊。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沒有絲毫勝算。

  夏時微微側過身,冷靜地對曲笙道:「那些綠瞳人中,至少有五十名化神修士,其餘也都是元嬰後期修士,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但是我身為太和弟子,既然看到這種情況,便不能不管。」他手中已經凝聚出一道結界,「曲笙,只要我在,我永遠都會死在你前面。」

  曲笙立刻知道,他又要用結界把自己關起來!她伸出握住夏時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跟著你進來,不是為了看你死,而是為了跟你一起戰鬥!不要再把我保護起來,我寧可戰死在這裡,也不要窩窩囊囊地無所作為!」

  夏時一愣,隨後他神情溫柔地笑了笑,收起了結界道:「那麼,你要保護好自己,等出去後……我還要帶你見師父師娘。」他乾淨俐落地轉過身,手中已經握著霆霄劍,身前三尺絕對劍域全開,露出青彌峰特有的標誌性笑容,殺了出去。

  劍修的邏輯很簡單,他們疼愛女人的方式也簡單粗暴——你想做什麼,便去做,他護得住便罷了,若是護不住……他會讓這些人全都給她陪葬!

  虛空中的交戰已越來越激烈,曲笙的修為太低,那些綠瞳人反而無視了她。

  曲笙也是不慌不忙,她將防禦符籙激發出來,然後一粒粒服下丹藥,又把六文錢召了出來,與它傳音道:「你們的傳承裡有沒有九重天靈核的相關資料?」獸族的傳承不可小覷,每一個延續到現在的種族幾乎都是一本人間的活百科,當獸族開了靈智之後,傳承便會如同本能一般伴隨終生。

  六文錢被曲笙放出來後,在她肩膀幾乎縮成了一個小毛團,毛茸茸的小身體微微顫抖著。曲笙十分詫異,就算是在晉城大戰,六文錢也沒這麼打怵過,它在害怕什麼?難道是那群綠瞳人?

  靈獸與主人心意相通,六文錢察覺到了她的疑問,小聲地道:「我怕的不是那些人……你不懂,這是敬畏之情,因為這裡有古神歲無的氣息,我這是本能!」靈獸的感官本就比人類靈敏許多,九重天外天乃是古神歲無所創,能殘留古神的氣息並不令人意外,但是曲笙眯起眼睛,看著已經殺出去的其他人,她想的卻是……

  為什麼傳送陣會開在夏時他們的腳下?

  很顯然,這些綠瞳人也是不想讓人干擾他們對靈核下手,那麼這傳送陣是怎麼回事?還有,這些綠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她似乎記得夏時看著那陣法時的目光十分驚訝,莫非他見過不成?

  她低聲對六文錢道:「你的傳承裡有關於這些綠瞳人,以及九重天外天靈核的信息嗎?」

  六文錢看著那些綠瞳人,厭惡地撇撇嘴道:「我不知道這些綠眼睛怪物是從哪兒來的,但是九重天外天的靈核是自古有之,靈核被安置在九重天外天雲海下方的空間內,打開方法只有各小重天天君才知道……」金毛小鼠想起什麼,冷冷一笑,「看來是他們中間出了內奸,才將這些人放進至關重要的靈核中,此靈核蘊含古神的力量,若是被人得去,不止九重天外天這處小世界會毀於一旦,人間的力量平衡也會被打破,這一場禍事,只怕也不亞於人間十萬年大劫了。」

  曲笙幾乎可以肯定,那些被困在雲海空間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靈核已被人入侵,而天君中出了引狼入室的叛徒,那傳送陣究竟是人為,還是出於三大結界共振產生的空間漏洞所為……她都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上方的戰況已經愈發激烈,賀滄溟等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包括夏時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掛了彩。

  「既來之,則安之。」她祭出定軍槍、雁門盾,把六文錢收了回去,「許久未動動骨頭,也是該檢驗這三百年修煉的成果了!」

  六文錢在靈獸袋裡吱吱叫道:「你去靈核!我能感受到,古神就在這裡!歲無不會不管他的子民!」

  「好,那便去靈核!」

  曲笙非但不退,反而衝向前方。

  她不是要來這裡跟夏時殉情的,她是為了幫他……這三百年,雖然曲笙的修為沒有一絲長進,但是閉關修煉畢竟不是白得的——她對雁門盾的掌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在枯燥漫長的閉關中,她困於資質,所以修為無任何寸進,但她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註定她只能停留在築基期,那麼她就將築基期修得更深、更精!莊小舟可以在金丹期無敵,甚至越級挑戰元嬰修士,而她也是手刃過金丹修士的人,那麼她為什麼不乾脆向著那個最極致的方向修煉?

  築基期的修為,難道就不是修為?

  築基期的力量,難道就只能接受被高階修士屠戮的命運?

  曲笙不服亦是不屈,她身上戰袍隨著靈力的翻湧而飛揚,已是催動了雁門盾。

  那麼就用我磨礪了三百年的意志力,來跟你們拼一拼吧!

  ※※※※※※※※※※※※

  當曲笙向著靈核衝過去的時候,夏時和賀滄溟等人都看到了。

  賀滄溟想的是,這女修果然有點意思,若是大家能活下來,該請她喝一杯酒。

  夏時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將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他知道曲笙不會做飛蛾撲火式的蠢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牽制住更多的敵人,讓他們沒機會去注意她。

  只有那些綠瞳人,他們甚至沒有正眼看曲笙,彷彿她不過是偶然飛過來的一隻小蟲子,其中一名化神修士只隨意地揮了揮衣袖,一道氣勢磅礡的金光便朝著曲笙飛了過去。

  然而這道金光並沒有擊中曲笙,而是打在了她手上的那面盾上。

  令人詫異的是,這道蘊含化神修士力量的法術並沒有擊穿這面盾牌,只是將它的主人擊飛了出去,而這飛的方向也很巧妙。曲笙借著這股力道,直接撞向了那道靈核發出的光柱上,她被這一道法術轟得七竅流血,身上的防禦符籙碎成粉末飄了下去。

  她居然在這一擊之下活了下來!

  曲笙滿臉是血,她用衣袖隨意地抹了一下,然後嘴角上挑,露出了一個有些囂張的笑容。

  身後便是九重天外天的靈核,她將雁門盾立在身前,由星鐵鍛造而成的盾牌表面爆發出了燦爛無比的星光,將這虛空映得如同一個漫是星辰的宇宙。

  在曲笙的身後,一直侵蝕靈核的暗藍色物質突然停了下來。

  那些綠瞳人面面相覷,他們看著擋在眾人面前,弱如螻蟻,已渾身是傷的築基期女修,覺得荒謬而可笑。

  曲笙卻不管他們的目光,她將手用力地拍在雁門盾上,低聲自語道:「不過是一群偷人家東西的雜碎罷了,什麼大能,齷齪至極!什麼修士,修的又是什麼道……如果是拼道心拼意志的話,我不會輸給任何人。」

  「永遠不會!」

  心中暴起豪情,她喝道:「關山護城,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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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三章 傾山海盡狂沙(四)

  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間曾經出現過一座雄關。

  但它其實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樣無堅不摧,它沒有固若金湯的城牆,也沒有來自腹地的精銳兵馬,與後世那些看上去就威武霸氣的關城完全不同。它只是一座駐守在國土最前方的關隘,除了附近的村民,人們只有在軍事地圖上才能看到它,這座關城就那樣孤零零地屹立在山脊之上,而它所守護的,是當朝綿延上千里的邊境線。

  這座古老的關城經歷過太多的戰事,一批又一批從軍的苦孩子進了城,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裡,他們乾巴巴地嚼著黍米糠皮混合成的菜團子,無數次面對絕水絕糧的困境,並不強壯的胸膛會被從城下射出的長箭擊穿,在最難熬的時候,他們喝過尿,飲過血,吃過人肉,把同伴的屍體當做重物砸下去禦敵,就連死的時候,嘴裡也咬著敵人的耳朵。

  這些普普通通的兵蛋子,沒有一身絕學,沒有開了任督二脈的身體,遙遠的老家大概只有一床破被子和一個瘦弱的老母親,也或許連房子都已經沒有了……可也就是這些人,一茬新兵換老兵,一茬活人換死人,用鋼筋鐵骨,將這座普普通通的關隘守成了天下第一雄關。

  西北望蒼狼,夜哭雁門山。

  稱雄的不是那面斑駁的城牆,也不是後世稱頌的將領,而是那些不曾放棄這座城,也不曾被這座城放棄的普通兵卒。

  雁門關——曲笙心裡默默念著這個名字。

  她也不過是一個守關的普通人罷了,甚至可能比普通人還廢一些,她一個人默默參透雁門盾的時候,時常在想,那些只知道種地吃飯,日日脊背朝天的窮苦孩子,他們拿起武器的時候,會想起什麼?

  保家衛國?

  別開玩笑了,大多人當兵不過是為了吃口飽飯,少部分有點野心的人,追求的也不過是建功立業,最後得享醇酒美人。

  那他們守城的時候,在想什麼?

  是什麼讓他們血灑城牆,百折不撓?

  無他,人之血性罷了。

  有敵襲,寸土不讓,哪怕這不是我的故土,可它身後,仍有我的家鄉,前進是死,後退亦是死。

  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曲笙並沒有多麼高的覺悟,她只是化身為一個普通的守城兵卒,而她手中的盾,才是這座古老的雄關。

  它埋葬了無數森森白骨,也埋葬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事蹟。

  它夜夜低吟著悲歌,順著浸透陳血的泥土,遙送英靈魂歸故鄉。

  然而在面對強敵鐵騎的時候,它卻能用脆弱的身體撐起千里邊境線,如一座高山,任憑風吹雨打,千瘡百孔……

  始終屹立不倒!

  這便是曲笙的悟。也正是這星鐵鑄就的雁門盾真的與她有緣,她與雁門盾不用任何功法和催動便已心神相通,她的全部心神和意志力灌輸在盾牌中,便有了這一招。

  「關山護城,開!」

  在曲笙的身前,一座雄關隱隱成型,城牆向左右兩方延伸,牢牢護住了靈核與光柱,當她再次舉起雁門盾的時候,便彷彿撐起了整座關城。

  是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

  綠瞳人並沒有動手,他們似乎在等待指令。

  一個面容有些模糊不清的人,自曲笙被撞在靈核上,祭出雁門盾之後,便一直看著曲笙的方向,他低聲道:「沒想到在這裡,還能再次看到眾星的閃耀。」

  他身後另一人也輕聲道:「如果不是註定為敵,我倒是真的很想跟這個手持星鐵盾牌的人聊一聊,可惜我們的計劃被打斷了,傳送陣原本還會再傳送三十人進來,卻沒想到傳進了這幾隻小蟲子,看來這所謂的古神歲無還真是不簡單……這些人,還是殺了吧。」

  面容模糊的人道:「嗯,我們在七國的部署已接近收尾,這一次,動力核心不容有失,只是我沒想到靈核中古神的反抗意志如此強烈,現在人手不足,你帶著人速速解決解決靈核,我來負責這女修,若是雲海空間裡的那些人出來,咱們便被動了。」

  「謹遵首座之令,一切……都是為了眾星能夠重新閃耀。」

  兩人不過是用意識交流,速度極快,也就是在曲笙剛剛展開「關山護城」的時候,攻擊就已經到了。

  曲笙狠咬著下唇,她很冷靜的想道,如果死在這裡,大概外面都不會有人知道她的死訊,夏時會很傷心,如果去了地下見到師父,會被他罵……雁門盾就是在曲笙這種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下,接下了第一擊。

  又是一次化神修士的攻擊,當法術擊打在雁門盾上之時,曲笙被震得內臟都要吐出來了。她身上疼得厲害,是那種要將骨頭磨碎的疼。

  第二擊也很快轟了過來,對方不留餘地,想速戰速決,將她滅殺。

  曲笙此時神智有些模糊,出於生理本能,她低著頭想縮下去,想尋找一個地方躲避……她心裡問自己,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麼?

  化神修士的攻擊,足以把人的心志都擊潰,有那麼一瞬間,她疼得幾乎忘了自己要做什麼,這是什麼地方……恍惚中咬破了舌尖,恢復了清明,她抬眼,從那順著額頭往下流的血縫子裡,看著前方。

  雁門盾還在,她的雁門關也在。

  曲笙便有些想笑。

  能挨這過這三下子,她也就沒白來一場……她,畢竟也不是那麼廢的,對嗎?

  第三擊接踵而至,曲笙只覺得臟腑翻湧,鮮血嗆喉,她身前的雁門關搖搖欲墜,城牆上遍佈裂紋,古老的關城乾涸而憤怒地震動著。

  它身上的每一塊磚都那麼倔強。

  曲笙一邊咯血,一邊拎著定軍槍,她視線模糊,只能憑著感覺去揮動這杆槍,用的還是那招永恆不變的「橫掃千軍」。

  她一人,一關,一槍,一招……貧瘠得讓人心碎。

  夏時已經看到曲笙被包圍,他被激得紅了眼,心蓮雷火陣也拍了上來,他身上處處帶傷,那些疼痛提醒著他,讓他不失清醒,一直在試圖突破綠瞳人的的防線,去靈核那裡幫曲笙。

  但對方的人數太多了,依稀又是與晉城大戰一樣的人海戰術。

  賀滄溟也看到了這一幕。

  事到如今,誰都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一名小小的築基期修士,在幫整個九重天外天抵擋外敵的入侵。

  他不得不動容,立刻對姬訶喊道:「能不能幫到她?」

  姬訶慘白著臉,咬著牙道:「不行!我的領域已經是極限了!」

  綠瞳人組織性很高,無論曲笙有怎樣堅韌的意志力,說到底也不過是個築基初期的修士罷了,她最多只能抵擋一名化神修士的攻擊,所以只有那面容模糊不清的首座負責攻擊,其他綠瞳人依舊無視了曲笙,他們集中精神,彙聚起了更龐大的暗藍色物質,只等那礙事的關城破了,就可以一舉拿下靈核!

  她的確快要撐不過去了,高階修士對戰鬥的敏感度比其他人要高,在場所有人都可以斷定,曲笙最多還能再撐三招,靈核便會被突破。

  立時有三道攻擊同時而至!

  曲笙只覺得面前一片金光,銳利得要刺瞎她的眼睛,她卻已身心俱疲,骨頭發散,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金戈鐵馬踏破邊城,看著斷壁殘垣悲哭鬼雄……敵人破開城門的一剎那,關城就不再是關城,而是任人屠戮的豬狗。

  我得撐下去啊……不甘心,她覺得自己已被穿透雁門盾的法術絞得粉身碎骨,直到此時她還想到……我竟然連敵人都沒打到,真是不甘心。

  定軍槍斷成了兩段,發著微弱的靈力光芒漂浮在她的腳下,曲笙的手茫然地顫抖著,最後摸上了那道光柱,那手居然穿了過去,直接摸到了裡面溫暖的核心。

  她輕聲呢喃道:「若神有靈的話,請保佑你的子民不受戰爭之苦……可這世界已經沒有神了,古神歲無,你須知,你的子民仍然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從未放棄……惟願,天下大安。」

  言罷,曲笙的手緩緩滑了下去。

  她跟命鬥、跟人鬥,一路過關斬將闖到了現在,她不是不死之軀,不是不惜命,只是膽大包天,非要給自己闖出個名堂來。

  因為她不是不委屈的,滿腔都是不甘心。

  所以要拼,要殺,要搏……就算到了窮途末路,也無怨無悔。

  她的頭低了下去,眼前關城影影幢幢,似要陷入黑暗。

  就在這人將死未死,城將破不破時,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

  「神從未放棄過子民,惟願天下大安。」

  緊接著,從靈核裡傳來了無比柔和的力量,順著她的手臂直接沖入她身體中唯一能完好運轉的八大靈竅——曲笙整個人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居然在剎那間全都好了!

  她目光複雜地回過頭看著那被光芒守護,形狀不明的靈核。

  「古神,歲無。」這是一個肯定句,除了創造靈核的神,不可能還有別的人能存在於靈核內。

  那道聲音十分沉靜,不因陷入危險而亂,亦不因有人相救而喜悅,只平靜地道:「吾乃古神歲無留下之氣息,亦是九重天外天的意志。在結界將破,空間出現漏洞之時,吾將傳送陣置於三重結界之間,使你們介入戰事。」

  曲笙驚愕。

  她只想到了這是綠瞳人的陰謀,也想到了或許是個意外,但唯獨沒想到……這竟然是古神歲無的意志所為!

  她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古神撈回來的,乾脆地道:「你需要我怎麼做?」

  「助吾,誅殺邪祟!」直到此時,那聲音終於有了人性化的情緒,曲笙能感到那種被褻瀆後的憤怒,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並不是完全無悲無喜。

  曲笙動了動肩膀筋骨,發現古神的恢復力量果然逆天,雖然神識中與古神對話了好幾句,但在外界的時間來看,她從接招到瀕死,再到重新得到力量,不過眨眼之間而已。

  攻擊再度而至。

  但是這一次,雁門盾不再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樣,她也不再是那個上不沾天下不挨地的小兵卒。

  曲笙腳一提,將那前半截槍尖踢上來繼續握在手裡,頭也不回地道:「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拿出你的誠意來吧……給我力量,就算前方是神,我也會戰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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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四章 傾山海盡狂沙(五)

  《人間史・上古卷》有記——

  人間界始於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他們裂大地,造七州;填內陸,引天水入就十二湖;推演造化,擎起三十六山;分割水域,方有四海;而後定山河,安乾坤,歸天道,創造規則,方有今日人間雛形,得稱「人間界」。

  上古十二神各司其職——

  司戰之神,辰古。

  司空間之神,歲無。

  司運之神,坎維。

  司封印之神,厄離。

  司符之神,少覃。

  司命之神,伏然。

  司陣之神,知忡。

  司術之神,和方。

  司獸之神,奉尞。

  司草木之神,敕常。

  司業之神,還晟。

  司法之神,英狄。

  十二古神都已於神魔大戰時以神格殉難,雖然他們至今對人間的影響依然很大,比如凡人在兩軍對壘之前,會跳辰古大舞來祭祀戰神;比如九重天外天就是歲無遺留下來的小世界;比如曲笙所學的符籙術,至今還在沿用少覃所創的七十六玄天之字;比如曾經的負責封印魔界的彼岸之門……古神隕落之後,神界消失,魔界封印,那一場神魔大戰,為人間帶來的劫難無法估量。

  如今,對於已經進入天元紀年的修真界來說,大多修士只知古神曾經對人間的庇佑,卻很難界定古神究竟有怎樣的神通,那麼……他們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

  眾所周知,人類只能利用五行元素和靈氣轉換為能量或是物品,但是神不一樣——他們可以憑空創造一切!古神不在天道約束中,就算是人類修煉到極致的渡劫期大能,也不過是接近神之體而已,他們依然無法不依賴任何物質創造東西,無論是術法、陣法、結界都需要材料和靈氣。

  那個只有神能碰觸的領域中,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永遠都可望而不可即。哪怕只是古神歲無所留下的一縷氣息,也足以撐起一個九重天外天,只可惜這些綠瞳人有備而來,靈核的意志只能尋求他人的幫助。

  它所缺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能承載神之力量的戰士。

  借由曲笙的鮮血,靈核與她建立了聯繫,靈核的意志灌輸進她的識海,這個時候,語言和文字都是蒼白匱乏的,靈核直接將意識和信息傳遞給曲笙,告訴她該怎麼做。

  只剎那間,曲笙便已明白,原來那道傳送他們進來的傳送陣其實是綠瞳人所設,在雲海空間被圍困的時候,傳送陣負責將一批批的綠瞳人運送到這個空間,他們製造出一種名為「夜幕」的東西,試圖覆蓋整個靈核,將原本用來支撐九重天外天無盡歲月的能量奪走。

  靈核中有歲無留下的氣息,是為靈核的意志。

  當三重結界撞擊時,已經漸漸被污染的靈核意志利用空間之術,將傳送陣開在了夏時的腳下,將他們傳送進來,幫助靈核禦敵。然而古神的氣息已被綠瞳人覆蓋了一半,人類沒有獸族敏感,所以夏時等人並沒有察覺,只有受到六文錢提示的曲笙衝到了靈核旁邊。

  她現在需要用古神賦予的力量阻止「夜幕」繼續污染靈核,直到靈核自己淨化,便可以將這些入侵者趕出靈核所在的空間。

  做法很簡單,但是執行起來卻不一定那般容易。

  曲笙很明白,如果歲無所留的氣息真的那麼強悍,一開始就不會被這些綠瞳人所害,她所得到的力量應該不會很強,而靈核也沒有提示需要淨化多久。

  一切都只能拼拼看。

  ※※※※※※※※※※※※

  當曲笙渾身浴血,已經垂下頭之時,夏時心一顫,他眼中一片漆黑,幾乎立時便要魔化,但她卻很快抬起頭,目光閃耀著前所未有的光芒。夏時心頭一凜,心知她或許是得了機緣,然而當曲笙不僅能繼續戰鬥,還能與對方幾乎打成平手,他便覺得詭異了。

  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夏時強按下心中疑惑,努力與敵人廝殺,他周圍的敵人也十分強大,使得他沒辦法分心與她交談。

  只是,原本就瀕死的人突然又精神抖擻地戰鬥,不止夏時,就連綠瞳人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夜長夢多,全力殺死那女修,速度佔領靈核!」被成為「首座」的白袍人當機立斷下令道。

  綠瞳人得令。

  更猛烈的攻擊打在那被雁門盾虛化出的關城上,不過幾息間,近七十名綠瞳人,其中至少有二十名化神修士,使出他們最得意的手段——光華萬丈的法術化作金色寶瓶,覆蓋在曲笙上空,倒灌下金針如芒;帶著荊棘的粗騰一圈圈纏在城牆上,如蛇般發力,想要絞碎雁門關;熾熱的藍色火焰開出燦爛的火花,爆炸之後,每一顆火星都如同炮彈一般砸向城牆;一道水簾祭起,帶著轟然的雷鳴向城牆擠壓而去……

  在昏暗的虛無空間中,各種術法像是爆出了五顏六色的焰火,將周圍炸得一團光芒四射。

  然而,那看似不起眼的城樓出乎意料地堅挺,而兩方延伸而出的城牆更是將靈核所在的光柱圍得嚴嚴實實。

  依舊是那個滿身是血的女修,她持著盾和半截槍站在城樓上,身上散發出與那靈核同樣的光芒,她冷然地注視著他們,眼神從一開始的青澀,到現在已是漠然。

  他們甚至在她身上已感覺不到人的氣息,也沒有修為暴漲的現象,這是怎麼回事?

  曲笙將槍尖一挑,還是那招「橫掃千軍」的起手式,但那威勢已與剛才的築基期初期修為完全不同。

  不,或許不僅僅是氣勢,而是從「垂死掙扎」時的橫掃千軍,突然過渡到了可以「睥睨天下」的橫掃千軍!

  她手中的槍法動作緩慢,就像當初賀滄溟射出的羅睺箭一樣,如同慢動作一般,但所有人都懼於它的威力,綠瞳人中有些只有元嬰修為的人,幾乎都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當槍風伴隨著曲笙的動作,從那高高的城樓掃向敵人的時候——

  在她的槍下,沒有人敢不退卻!

  這天下之大,能容百億人,但只要她的槍至,便無人有立足之地!

  這便是真真正正的「橫掃千軍」!

  曲笙只覺得全身充滿從未有過的力量,她血脈僨張,低聲吟道:「兵臨城下,我便拋這腔熱血,換爾等頭顱!」

  隨即她從城樓上高高躍起——

  一將出關城!

  她身上的戰袍獵獵作響,血開在青衣之上,似開遍紅花。

  雁門盾在空中劃出流星般的軌跡,只眨眼間,至少擋住了二百多道攻擊,而與此同時,曲笙則如同一枚炮彈,炸在了綠瞳人的中間,定軍槍掃出一片空曠的戰場,當她收回槍的時候,那槍尖上已掛著一名被挑破了丹田的綠瞳人。

  「下一個,」她仰起頭,笑道,「是誰呢?」

  曲笙將人挑飛,手在槍身上撫過,斷掉的定軍槍重新接上,似得力量淬煉,變得通體晶瑩,定軍槍握在曲笙手中,在星辰的光芒下,耀出一個閃亮的槍花來。

  站在綠瞳人中央的首座陰沉沉地看著曲笙,他輕輕揮手。

  「殺!」

  原本將近百名綠瞳人,分出一小部分對付夏時和賀滄溟等人,其餘人都在靈核附近,向著曲笙衝了過去。

  等待他們的還是那一招不厭其煩的「橫掃千軍」,然而也正是這一招,無論他們如何看穿槍法的軌跡,無論他們的修為比曲笙高出多少,都沒辦法突破那一道防線。

  這一刻,歲無的力量與曲笙結合在一起,她並沒有得到逆天的修為,也沒有令人欣喜若狂的金手指,而只是古神賦予的一種空間規則。

  以盾為界,雁門盾之後,是歲無的絕對領域,不容侵犯。

  以槍為疆,定軍槍所至之地,可隔絕一切生靈。

  當年在神魔大戰上,當歲無和厄離兩尊古神聯手時,幾乎可以用空間之術和封印之術,將魔界壓制得毫無反抗之力。如今古神歲無只剩一縷氣息,仍能賦予一個人類這樣的力量,保留一人的空間。

  即便是這樣,也足以讓一個人在短時期立於不敗之地!

  雁門盾一寸寸壓出去,她帶著她的關城開疆僻壤,在對方層出不窮的攻擊中,任是飛來的法寶、打來的法術、丟出的陣盤、激出的符籙……都在那星光一般的盾牌下煙消雲散。

  曲笙的確有神助,可她也明白這力量不是自己的,在使用歲無力量的同時,她絞盡腦汁地想將這種玄奧的境界與她的意識相結合,從悟性和心境上來講,曲笙經歷過太多歷練和挑戰,若不是身體負累,普通修士若是遇到如此頻密的戰鬥經歷,至少也能擁有金丹後期的境界。

  她有幸曾在北海領悟規則之力,如今又得古神之術,曲笙怎會白白浪費機會?

  她覺得自己隱隱感覺到了雁門盾的突破之意,在「關山護城」之上,她也許還能做得更多,讓自己變得更強!

  可就在她腦中靈光一現,在戰鬥中覺得有所頓悟之時,靈核意志突然道:「準備好,吾已成!」

  曲笙才想到夏時和賀滄溟等人還什麼都不知道,她只顧戰鬥,根本來不及告訴他們始末,立刻對他們戰鬥的地方喊道:「要出去了!」

  這一句話突如其來,但眾人都已看到曲笙身上的變化,並不意外,紛紛做好準備。夏時正用劍劈開一個人綠瞳人的結界,拼命突破包圍向曲笙的方向飛去。

  就在此時此刻,九重天外天的靈核爆發出一圈金色的光暈,這光暈並沒有多麼強的力量,卻可以分隔空間,光暈所到之處,所有人都被彈飛。

  曲笙也不例外,她的身體碰觸到光暈的時候,同時也感覺到身體中的力量被抽離,在她身上形成了一個保護膜,將她護在了一個微小的空間裡。

  儘管有了這層保護膜,但是她的身體實在太脆弱了,接觸到光暈的剎那,曲笙甚至微微有些噁心,就在她稀裡糊塗被彈出靈核空間的時候,依稀看到前方站著一名披著長衫,面如玉琢的男子。

  他長得……跟雲海空間的歲無雕像一模一樣。

  男子聲音不似靈核意志那般缺少波瀾起伏,相反,那聲音十分柔和悅耳。

  她聽見他溫聲道了一句。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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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7: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五章 傾山海盡狂沙(六)

  當曲笙和眾人被靈核力量彈出空間的時候,他們出現的地點恰好還是夏時布下深淵囚牢的地方,隨著光暈乍起,時光瞬間固定,她被光暈推出來的同時,甚至還可以看到周圍人還沒來得及收回看到他們進入陣法後,臉上驚駭的表情……蒼梧弟子們還跑在半路上。

  封笛速度最快,已經來到陣法的邊緣,總是玩世不恭的臉變得僵硬;

  嚴琮嘴裡含著半個「師」字,眼角已有淚光;

  阿維從腰間抽出長鞭,黑衣女魔修滿身煞氣;

  蘇世宇也跟在後面,似乎正從儲物袋中掏著什麼;

  溫三春落在最後,她急得連額角的汗都出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張曲笙給的防禦符籙……

  曲笙心中驚駭,他們在靈核空間裡打鬥了這麼久,外面卻只過了幾息罷了,二者的時光流逝速度完全不一樣。

  她急忙尋找夏時的身影,神識鋪開,從她身邊數過去,離她最近的居然是宋擎,然後是賀滄溟、姬訶、孔旌銳……他們的表情也是驚疑不定,但是幾個從靈核空間裡出來的難兄難弟都一樣,幾個人被那層古神歲無所放的保護膜所困,只能看著時空固定,卻任何事都做不了。

  另外不同的是,曲笙發現自己身上包裹的光芒是五彩琉璃色,賀滄溟等人身上是淡金色,而那些九重天外天的其他修士,包括蒼梧弟子們,周身則包裹著白色光芒。她來不及想這些光芒代表什麼含意,心中只惦記著夏時為什麼沒跟他們一起出來?那些綠瞳人又被古神趕到什麼地方了?

  正當她心中開始焦急的時候,從三重結界的交界處再次出現一個身影,正是比他們情況都要狼狽的夏時。

  歲無所放的光暈技能對他們都沒有傷害,卻只有夏時咬著牙,似乎在與那光暈對抗,他身上沒有古神贈與的光芒,反而被激起了層層雷光,長劍聳立在身前,蘊含著一道殺意肆起的劍意。

  曲笙下意識的覺得歲無不可能會傷害夏時,古神庇佑自己的子民,甚至可以為了守護人間界而犧牲神格隕落,就算是在靈核空間,歲無所留下的九重天外天意志依然堅定地守護者自己的陣地,夏時身為太和劍修,又怎麼會與古神戰鬥?

  就在夏時從裡面出來的剎那,那道三重結界相撞而產生的空間漏洞終於關閉,時空重新啟動,原本靜止的人再次鮮活起來,但他們都沒想到的是,這道光暈衝擊的力度太大,以至於在結界上的所有人都被這道光暈彈了出去!

  曲笙只來得及看夏時最後一眼,一道意念傳入她的識海,只有「等我」二字。

  她莫名便放了心。

  神的力量無法抵抗,也無從抵抗,曲笙順應光暈的推力,只覺得身周陷入黑暗,好像已進入虛空傳送通道,還來不及看上一眼,便因身體在戰鬥中負荷過大,人事不知地暈了過去。

  所以曲笙並沒有看到夏時被光暈彈到了離她最遠的方位,帶著不甘心的眼神傳送出九重天外天。

  宋擎、孔旌銳、姬訶等人身上都帶著不同的光芒,也一個接一個地隨著光暈消失在空中,他們之後,幫助夏時布下結界的其他修士也在慌亂中被彈了出去。

  唯獨輪到賀滄溟的時候,這人不知道又上來哪根倔筋,也試圖抵抗光暈的效果,不僅不退,反而朝著下方已經形成的結界缺口飛去……他總要將靈核空間裡發生的一切及時告訴諸位天君和大能,那些綠瞳人來路不明,意圖破壞九重天外天的根基,毀滅這個古神所創的小世界。

  所以早在靈核空間內戰鬥的時,賀滄溟就已經做好準備,已將裡面的情況存入傳音符中,不管能否出去,只要有一線希望,他也會去搏一把……好在他現在終於出來了,不知古神要將他們送去什麼地方,但是傳音符必須留下來!

  他兩指夾著那張傳音符,幾乎將所有力量都拿來突破禁錮身上的淡金色光芒,他隱隱感覺到歲無的傳送力量將至,眉間神通印記一閃而過,俊美的面容帶著熟悉的狠戾,瞬間祭出了弓和箭,將那傳音符以神識綁在了箭尖上,張滿弓弦,口中喝道:「去!」

  羅睺箭不負所望,終於突破了那層光芒,但變故也是在此時發生,賀滄溟並未注意身邊的情況,因為古神的光暈在,大家都被彈得四散飛去,他完全沒料到在羅睺箭的軌跡上,會出現另一個最後被傳送的人。

  那人身上包裹著白色的光芒,被箭的衝力一擊便暈了過去,然後好死不死的……居然順著光暈的推力,跟他撞在了一起!

  恰恰也是這個時候,賀滄溟的最後傳送時間已到,他便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撲在他身上的人,跟著他一同進入了傳送空間。

  作為被傳送的最後一人,當賀滄溟和他身上之人消失的時候,古神的光暈覆蓋了整個雲海空間上空,而那支被賀滄溟苦心積慮射出的羅睺箭,終於落在了一個人的手上。

  青彌峰峰主,晏修。

  他第一個突破了結界,當他出現的時候,光暈橫掃一切,所有人都被傳送走,只留下了一片空蕩蕩的雲海。

  晏修的身後隨即閃現出若干大能,以及九重天外天的天君們。

  他從箭尖上取下了那張傳音符,激發之後,眾人都聽到了賀滄溟的聲音,越是聽下去,他們的神情便越是凝重。

  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感覺——人間,恐怕又是一場大劫。

  ※※※※※※※※※※※※

  經過這一場變故,歲無大祭自然是停了下來,八重天天君姬無惆將賀滄溟所留之傳送符的一部分信息公開,證實九重天外天的靈核空間有人入侵,因此古神雕像的損壞並非是古神動怒,而是因為靈核被破壞導致的異象,同時曝出將四重天天君宋韞已被任家的傀儡術所控制,將開啟靈核空間的秘密洩露,引發了這場災難。

  這消息一出,九重天外天的所有民眾皆義憤填膺,欲尋任家復仇,但來參加歲無大祭的其他任家弟子卻表明任伶、任仃已經消失無蹤,任家並不知情,願向九重天外天賠罪及負責賠償相關損失,同時,任家家主任風輕得知消息後,立刻帶領近二十名嫡系精英子弟自願入九重天外天為人質,直到九重天外天將此案查明。

  作為人間五大世家之一的任家,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已足夠證明其態度之誠懇,按理說,任家完全沒必要與九重天外天作對,世家大族固然在人間舉足輕重,但在九重天外天面前,任家的規模,充其量也就相當於一個小重天,就算五大世家聯合起來,也無法與九重天外天相提並論。

  天君們暫且接納了任家的人質,與此同時,九重天外天發出重金懸賞,全面追捕任伶、任仃姐弟二人。

  四重天將宋氏嫡系旁支的一名化神後期修士推上了天君之位,乃是與宋韞同輩的宋昀,在迅速得到天君傳承之後,宋昀立刻走馬上任,與其他八位天君開啟靈核空間,檢查靈核所受的損傷,在賀滄溟的描述中,曲笙與靈核接觸之後才擁有天翻地覆的變化,這分明是古神之力,他們欣喜於歲無仍然存在的事實,但無論他們用精血溝通,亦或是用祭祀與靈核建立聯繫,都一無所獲。

  在雲海空間事件結束後,在上方協同破除結界的一干人等都已不見,足有近百人,涵蓋了二重天孔氏、三重天賀氏、四重天宋氏、八重天姬氏等幾個小重天的精英弟子,尤其是賀氏三十六戰將,在賀滄溟的帶領下全部出動,如今一個都沒剩下。

  雖然本命元神燈無事,但這裡面可是有賀滄溟、宋擎、孔旌銳、姬訶這等天君直系親屬在,賀一峰跟小叔叔感情極深,下面的賀氏族人也是群情激昂,差點要集體出動去尋賀滄溟。

  失蹤人口中,除了晏峰主的親傳弟子夏時,更令人驚異的是,失蹤名單上還有現任濟世會「三盟」之一的蒼梧派,這個總共只來了六人的小門派堪稱全軍覆滅,也是一個都找不見。

  前來參加歲無大祭的格物宗洞真元君為現任元清宮宮主,乃是當世數一數二擅長天演術的大能,他專門為眾人下落推演了一天一夜後,反而勸諸天君不用擔心。

  洞真元君笑道:「這些失蹤之人皆無事,乃是因為得了古神歲無之機緣,該回時,自然會回歸。」

  既然大能都這麼說了,只好由邀請曲笙的四重天派遣使者帶上重禮,前去蒼梧山報信。

  在這一系列舉動的背後,只有「綠瞳人」這一信息被大能們截留了下來,那些來歷不明,眼眸皆是綠色的高階修士極有可能修煉了邪術,處心積慮地毀壞整個人間,這個消息比起虛空異獸再度現世更為讓人恐慌,因此只有幾大勢力的高層知道,也分別派出了暗訪的隊伍去尋找有關綠瞳人的信息——太和的青彌峰、九重天外天五門之一的暗域門、萬獸觀的地獸團……等等,皆是調查信息的行家裡手。

  歲無大祭終止後,事情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各位大能用了三天的時間處理相關事宜,之後各歸各位。

  他們雖然離開了九重天外天,但風浪已暗湧迭起,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那些不知道被古神歲無傳送到什麼地方的人,大多還不知人間產生了怎樣的變化,他們當中,有的人處於水深火熱,有的人正在泥濘中摸爬滾打,有的人一路抗爭,而有的人……

  正是軟玉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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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入骨(一)

  當年在收魯延啟的時候,曲笙曾以魯家村為例,一點點幫魯延啟拓開了人間的地圖。

  村落由鎮來管理,鎮上又有城,魯家村離其歸屬的雲台城有六十里,而雲台城離晉城有二百多里,這還是魏國版圖裡相隔最近的兩座城。城上又有府,數十座城為一府。府上又有道,十府為一道,整個魏國便分為七道轄區。

  而魏國只是七國聯盟中的一個國家,七國聯盟且只占了大半個中陸州,人間卻足足有七個大州,七州之外,另有四海、三十六山、十二湖,都是廣袤博大的存在,更不論那些許許多多的大、中、小秘境。

  所以說,這些人究竟被古神歲無傳去了什麼地方,便是連洞真元君也沒辦法一一推演,至於這些人究竟會遇到什麼情況……總歸是古神歲無的機緣,且受著吧。

  不過根據每個人身上的光芒不一樣,可見古神也是心有偏頗,比如賀家三十六戰將去的是還未開啟的小秘境,另有一些人去了深山老林,還有一些人去了至今還未在人間版圖上標識過的地方。

  比如曲笙,面對眼前的情況,只有一臉懵逼。

  曲笙剛被傳送到這裡的時候,被寒風吹醒的,她張開護體靈體罩,決定想找找路看,結果……明明前一刻還是冰天雪地,只走了不到一里地,天象大變,立時便是雷雨交加,還摻著零星冰雹。要命的是這裡雖然是野地,卻是禁飛領域,她只能落荒而逃。

  前面離她不遠處是一座密林,曲笙本能地逃了進去,無論如何,對於不能御風的修士來說,有隱蔽物的密林總比在空曠的原野上要好,如果能從這裡走出禁飛區域就更好了。

  她頂著暴雨剛剛跑進密林,天空立刻能雲散雨收,曲笙眼前一暗,再往向天空時,歷經風浪的掌門大人更是目瞪口呆。

  憑空能出現朗朗星空,叫人不服不行。

  曲笙吃了連換三次天象的虧,再不敢拖延時間,立刻凝神觀星,掐指用天演術推算方位。首先,確認這裡的確不是秘境,其次,通過對星軌的推演,曲笙確定這裡是在南平州東南方某處,但具體是什麼情況,曲笙卻一無所知,畢竟她的天演術也就是初級,只能估算到這個地步。

  就在曲笙掐指算好地點後,果然夜空又變白晝,刮起了龍捲風。

  什麼都別說了,趕緊跑吧,既然是南平州,那麼一定有山門或是村落,能遇到人就好辦了,最不濟來個同伴也行,不然她這築基期的小身板,真說不定要被這種頻繁轉換的天氣折騰死。

  再說了,曲笙在行路的時候,曾小心翼翼地數過儲物袋裡的補給,因為在靈核空間的那一場惡戰,她是一張符籙都沒剩下,似補靈丹之類的丹藥全被嗑光,所以——掌門大人囊空如洗!

  現在全程開著奢侈無比的靈力罩,心疼得她心肝俱顫。

  曲笙就這麼苦逼地跑著,此時此刻,她內心完全沒有想到這會是古神歲無給的什麼機緣,她想的是,就算給我一個安穩的環境讓我好好入定打坐一番,消化一下在歲無大祭和靈核之戰得到的領悟,說不定都比現在強。

  但是沒關係,曲掌門是什麼人,那是打小被機緣灶坑到大的,就算老天不給活路,她也能頑強地活下去。所以曲笙還是生龍活虎地奔跑向前方,心裡雖然也擔心夏時和蒼梧弟子,不過她曾經得到過那個男子的道謝,篤定他們不會受到傷害,而那些雲海空間的大能們,也應該出來接手殘局了。

  ※※※※※※※※※※※※

  相比曲笙的狼狽,夏時這邊異常風平浪靜。

  他不僅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歲無機緣賜福的人,還跟歲無留下的靈核意志打了一架——在夏時拼死為它賣命之後,它居然毫不留情地想用那蘊含規則之力的光暈將他滅殺。

  看來那些古神,真的很厭惡他身上的氣息,不過在九重天外天留下了的微弱意志,竟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殺了他,看來那個傳送陣開啟的位置,真的不是巧合。

  他現在有充足的時間將來龍去脈想個清楚,從靈核意志的舉動,到曲笙的轉機、綠瞳人的反應、光暈的出現……他跟賀滄溟一樣,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幾乎將事件的本質和因果推演得差不離。

  而他目前所在的地方,也不是那些被光芒賜福之人所在的機緣之地,相反,這裡窮山惡水,四周有結界阻擋,上空一片黯淡,近乎流放之地。

  古神是容不下他的。

  夏時伸出手指輕按眉心,用神識感受著在曲笙體內的神牽,卻一直聯絡不到,只能感覺神牽仍然活躍,象徵著主人並未隕落。

  歲無想隔絕他和她麼?因為曲笙守護了九重天外天的子民,所以害怕他傷害她?

  夏時低著頭,有些陰鬱地笑出聲來。

  幸好,這些古神都不在了……

  他得去尋她,只有看到了人,他才安心。

  ※※※※※※※※※※※※

  賀滄溟這裡的情況也很特殊,因為被彈開前,他曾經試圖將傳音符留在九重天外天,從而最後射出的一箭,所以他現在大概是被傳送出來的人當中唯一的雙人組——賀滄溟醒過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身上趴著一名女子。

  他立刻勃然大怒,賀滄溟一心修煉箭道,對某些鶯鶯燕燕的女修甚是不耐煩,他活了這麼多年,還從未有女子如此親密地靠近他。然而當他想運轉靈力,將身上的女子推遠一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修為被壓在了築基期!

  這簡直是活見鬼了!

  賀滄溟也是鐘靈毓秀的修道天才,在不服用築基丹的情況下,僅僅八十歲便晉階築基期,二百七十歲便晉階金丹期,換句話說,他也就在築基期待了一百九十年而已。

  這對於化神期大能來說,基本就相當於一次入定的時間。

  雖然築基期時學的法術都沒忘,但他身居高位多年,運轉起靈力來怎麼都覺得不順手,因此一時怔住,也就沒來得及解決他身上那名女子。直到那女子也悠悠轉醒,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非但沒慌,反而笑靨如花。

  「原來是賀神君,咱們真是有緣吶。」溫三春笑吟吟地道。

  賀滄溟冷冷看了她一眼,人醒了,反而不好直接推開,他知道這女子是蒼梧弟子,在燕思樓的時候也曾同屋共飲,所以,看在他們掌門為了九重天外天那麼拼命的份兒上,他不想跟她計較。

  「下去!」

  溫三春從小長在樓子裡,練的便是察言觀色,辨人識物可是一把好手,在那種場合混,若不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那可就死得快了。她聽到賀滄溟外強中乾的怒喝,眉眼一挑,反倒是發現賀滄溟臉色不太正常。

  此時賀滄溟躺在草叢中,她趴在他胸口處,與他靠得極近,近到可以聞得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溫三春沒了閒情調戲她喜歡的長腿美男,立刻起身坐在了他身邊,有些緊張問道:「你怎麼了?」

  賀滄溟不似曲笙得了古神之力,在那場靈核空間的戰鬥中,他是純憑實力與對方硬碰硬,身上其實受了很重的傷。出來之後,他又拼盡全力射出一箭,更是加重了身體的負擔。如今修為又莫名其妙被壓在了築基初期,短時期內連自動恢復傷口都不能,靈力運轉也十分生澀,若說一開始想推開溫三春是本能反應,現在他清醒過來,反而使不出力氣,要不是溫三春主動下去,他還真拿她沒辦法。

  因為溫三春也是個築基期,而且還是個毫髮無損的築基中期。

  比他修為高!

  賀滄溟雖然渾了點,卻還不至於拿女人洩憤,只沉聲道:「我受傷了,需要打坐恢復,道友若是想離開可以自便,若是想搭夥的話,得先幫我護法。」

  修士單獨在外闖蕩,搭夥的現象十分尋常,只要立個心魔誓,便可以守望相助一段時間,之後再隨緣各走各路,既不影響修煉進程,也不會互相耽誤,尤其是低階修士,旅途搭夥更是自保的方式之一。

  聽到賀滄溟的邀請,溫三春低著頭,眼睛先瞄過了那雙她見之不忘的大長腿,發現賀滄溟的兩條腿都帶著傷,有一處傷口幾乎可見白骨,登時心疼起這雙腿了,立刻道:「蒼梧派溫三春在此立下心魔誓,若在與賀神君同行時謀害賀神君,便叫我終身修為不得寸進,與大道無緣!」

  賀滄溟鬆了口氣,也同樣發了心魔誓,這才吃力地坐起身,被溫三春扶著靠在旁邊一棵大樹上,他觀察了一圈地形,發現這裡天空陰鬱,靈氣壓抑,此處是唯一乾燥的草地,周圍盡是沼澤,心裡便覺得這地形有些危險,但也只能先按下擔憂,對溫三春道:「我儲物袋中雖然有陣盤,但現在因為修為壓制,無法布下,所以只能靠溫道友了。」

  溫三春自是也有陣法的,三百年封山,門派反而富裕了一些,曲笙給他們發了一些最基本的外出裝備,其中有:儲物袋一個,防禦法衣兩套,防禦、攻擊、飛行向法寶各一,功法一部,補靈、內傷、外傷丹藥各一瓶,符籙若干,防禦陣盤一個。

  這些法寶的品級都在中品及以下,只能保證最低需求,若是想要好的,得自己去外面打拼才行。溫三春儲物袋中的陣盤便是一個看上去有些寒酸的中品木系陣盤,她一拿出來,賀滄溟便扭過頭去。

  也不為別的,太傷眼。

  他長這麼大都沒用過品級這麼次的東西,順帶更堅定了趕緊養好傷的信念,早點查明這鬼地方為什麼會壓制他的修為,趕緊跟這女人分道揚鑣。

  他暫時打不開芥子空間,但是儲物袋還是可以的,只是修為不夠,那些極品符籙、丹藥、陣盤幾乎都用不上,而且他該死的一點築基期能用的東西都沒有,只有幾個能保命的無修為限制法寶。

  想了想,賀滄溟默不作聲地取出一個無修為限制法寶,在溫三春布好陣法後,丟給她一個青木匣子。

  「這個放身上,有危險的時候打開。」

  溫三春接了過來,心知這大概是保命的東西,她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又冷漠又狷狂的神君大人居然還知道照顧人,忍不住問道:「這個給我了,那你呢?」

  賀滄溟抽了抽嘴角,道:「我還有,你安心收著吧,」剛想打坐恢復,又忍不住睜開眼囑咐她,「這件法寶殺傷力頗大,輕易不要用,以免招惹更厲害的出來。」

  溫三春點點頭,她突然發現,私下裡,賀滄溟好像也並沒有那麼渾,人很大方,甚至還有些體貼。

  她覺得有點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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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入骨(二)

  築基期到底有多弱呢?

  原本吃個丹藥,入定半時辰就能恢復的皮肉傷,以賀滄溟的資質,愣是養了五個時辰……還沒好利索。他不能無休止地在一個地方養傷,不僅容易遇到危險,而且還不利於觀察周圍環境,不管古神歲無送他們到這個地方有什麼用意,當一個修士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尋找出路,二是尋寶探秘。

  所以感覺自己勉強能走之後,他便起身招呼溫三春道:「還是先探查吧,在咱們現在待的地方做一個標記,然後按照四個方位巡查周圍百里情況,我們得在夜晚到來之前找一處穩妥一些的地方藏身。」

  人間大陸還是危機四伏的,除了少量邪修之外,妖獸的殺傷力也不容忽視。目前還未被黑崎州收容的獸族,大多與人修勢不兩立,它們喜歡通過吞食人修增長妖力,而這些黑崎州以外的獸族,以及秘境中的獸族,才是修士獵殺的重點對象,當然,修士也在它們的獵殺範疇。

  修真界素來有金丹期下山歷練的傳統,溫三春和賀滄溟兩個築基期被丟在野外,簡直就是兩盤香噴噴的補菜,尤其賀滄溟大概還要更補一些……引來妖獸的話就糟了。

  溫三春還沒下過山,跟賀滄溟這種老江湖沒法比,她從善如流做好這一切,便走過去扶住他,愛憐地瞄了瞄那雙腿型依舊漂亮的大長腿,擔憂地道:「能御風嗎?我帶你?」

  賀滄溟握了握拳頭,憋了好半天,才道:「那就有勞溫道友了。」他抬頭,眼神掃過溫三春因為一頓佈置忙碌而紅得嬌豔的臉龐。此時兩人修為相當,叫一句道友不未過,但是……這姑娘才三百多歲,真的只能算是他小輩中的小輩。

  他心塞得厲害。

  溫三春沒那麼多講究,她身高大概只到賀滄溟肩膀,便一手繞過去扶他腋下,一手掐訣御風,結果因為帶了一個人,溫三春把握不好靈力運轉,飛得是跌跌撞撞……賀滄溟慘白著臉,渾身要被晃散架了,許多好不容易才養上的傷口重新裂開,簡直一言難盡。

  於是兩人只飛了幾步便停了下來,不過飛高一些也看得遠,他們所處的地方是一大片沼澤,堅實能走的地面不多,想來晚上得在樹上休息,在沒有星辰的情況下,賀滄溟無法推演地點,四周查探了一圈,在他的指引下,溫三春選了一個樹冠比較茂密的地方停下。

  兩人藏好後,溫三春立刻扯過賀滄溟的衣領,毫不客氣地往兩邊一扯,露出裡面還沒癒合的大小傷口,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紅腫了。

  賀滄溟一下子炸毛了,他拳頭抬起來,喝道:「你做什麼?」

  溫三春一看他貞潔烈夫的模樣就覺得好笑,她壞心眼地在他傷口上摁了摁,不意外地聽到他的悶哼聲,笑道:「神君大人若是再堅持這副逞強的樣子,只怕我就要一個人闖這沼澤地了,再說了,我心魔誓都發了,還能對你做什麼?」她湊到他耳邊,氣吐如蘭,「難道賀神君希望我做點什麼?」

  賀滄溟薄面通紅,他當了半輩子霸王,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流氓,有道是: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

  他冷哼一聲:「量你也不敢!」

  溫三春心裡忍不住笑,一是覺得這男人被調戲之後居然耿直得如此可愛,二是因為除了有家室的以外,這天下還真沒她不敢睡的男人。而且賀滄溟這雙腿太勾人,他坐在樹幹上時,那腿又伸開,筆直修長地晃人的眼,太誘人犯罪。

  她歎口氣,從儲物袋中拿出了傷藥瓶,一邊往賀滄溟的傷口上抹藥,一邊道:「想來你們這些大能肉身恢復能力強,早已不備傷藥這種東西了,咱們低階修士都是用這個輔助傷口癒合的,我看你現在修為大跌,還不老老實實地用藥,死撐著幹嘛?」

  賀滄溟早就忘了還有傷藥這種東西。

  他低下頭,看溫三春一邊用凝水術清洗傷口,一邊在自己身上塗塗抹抹,修士到底不是凡人,除了母親,他幾乎沒有被人這樣伺候過,而且溫三春是何許人?她若是想讓一個人感受到她對他的好,感受到她的溫情,便一定會通過各種方式傳遞給對方。

  她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傷口,指尖上的藥膏很是清涼,隨著她的動作,慢慢剝去他的上衣,露出結實健壯的身體,從胸前擦到背後,女子溫柔的氣息吹拂在那些猙獰的傷口上,皮開肉綻也沒那麼疼了,只有春風化雨般的舒服。

  當她的手往下,想給他的腿上藥的時候,賀滄溟才突然清醒過來,按住了她的手,聲音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來!」

  溫三春看著眼前上身扒光,秀色可餐的男人,心裡明明有些癢,卻還一本正經地道:「你又沒有上藥的經驗,另外,就算我不幫你上藥,可我的神識可是鋪開的啊……」修士的神識負責警戒,按照神識範圍,方圓幾里都可盡入眼簾,在沒有結界的情況下,溫三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賀滄溟看個精光。

  賀滄溟可不上當,他怒道:「你可以選擇不看!」正人君子都是這麼做的!

  溫三春心道,我不止想看,我還想摸;我不止想摸,我還想嘗嘗坐在它上面的滋味呢!但是豔陽樓老闆娘可是得道多年的精物,男人麼,不用逼得太急,因為男人本身是一種沒什麼下限的生物,經過道德禮教的多年薰陶,他可能會力圖保留原有底限,但是這個底限可以讓你不斷去試探,去碰觸,去撩撥……然後你會發現,他所謂的底限其實是一個沒有止境的深淵,永遠會給你帶來驚喜,當然也可能是驚嚇。

  於是她笑了笑,一下子鬆開了手。

  「好,那我不看」——才怪。

  「你慢慢上藥」——讓我看得仔細點。

  「我不會打擾你的」——請全方位的展示吧。

  賀滄溟其實也算老江湖了,但那是生存經驗,他腦子裡唯一那點可憐的男女經驗就只有侄子賀一峰那不成器的單相思,所以他完全不知道熟女大姐姐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存在。

  他信了,他老老實實上藥了。

  溫三春的背過身,低垂下眼眸,可以看到她濃密的睫毛正在顫抖,像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她有過數不清的男人,在歡場混,接什麼客大多不能由自己選擇,好的賴的她見過太多,最後對皮相也麻木了,上了床,也只剩下本能的歡愉和模式化的表演,有時候太過無聊,她甚至覺得自己可以意識游離,她可以很冷靜地觀察男人的身體。

  他們的背弓起來,賣力耕耘著;他們的手可能漂亮可能粗糙,卻無一例外地會做許多惡劣的事;他們的胸膛大多如同白斬雞一樣,甚至還有肥厚的肚腩……但是大多男人的腿都會兢兢業業地做著支撐,肌肉微微隆起,有著與女子不同的堅實曲線。

  她從此開始注意男人的腿。

  第一眼看到賀滄溟,便是因為他的腿是她所見過最漂亮的,她也在蒼梧修道多年,比起曾經已是相當清心寡欲,但還是被他勾起了一些隱秘的慾望。

  然而神君大人高高在上,怎麼可能注意到她?怎麼可能……會任由她為他上藥,甚至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身體?如果這是古神的賜福的話,溫三春覺得自己撞大運了,所以她很珍惜此時此刻,她一寸一寸地將他收納在眼中,刻在神識裡,就算離開此地一拍兩散,至少還有回憶。

  當然要是能吞吃入腹,解了她的渴和餓,那就更好了。

  賀滄溟整理好衣衫,喚了她一聲,溫三春才假惺惺地回過身,檢查了下他的傷口。低階傷藥起效沒那麼快,以溫三春的經驗,起碼還要幾個時辰才能好,賀滄溟將傷藥還給她,也道:「天一黑,我們就斂藏氣息,屆時我會推演方位,等天一亮,我們就趕路。」

  這人心無旁騖到讓溫三春心裡有些微微發酸,但同時也越發想知道他的底限在哪兒,還不乏惡趣味地想看這麼好好個人,是不是也能變成只被欲望支配的牲口。

  「那你好好養傷吧。」溫三春收了藥,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那雙腿,然後躍到離他最近的樹杈上,也閉上眼睛開始修煉。

  跟撩大長腿比,保命也很重要,身體必須保持在巔峰狀態,以應對可能發生的狀況。

  她突然這麼一安靜,賀滄溟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他側過頭看著遠方,其實賀滄溟並不是沒發現溫三春有些奇怪的舉動,好歹活了這麼多年,修為被壓制了,洞察力卻還在。

  只是她總歸不是想害他,便也不是很在意,他唯一不解的是,這女修為什麼總盯著他的腿?

  剛才他由著溫三春給他上藥,未嘗不是想看看她的心思,結果……這女修雖然言語輕浮了點,卻又不像是看上他的樣子,並沒有借機勾引。

  他掐指算了算時辰,便閉目養神。

  心裡想著,這女修還真是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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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8: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入骨(三)

  入了夜,熒熒點點的星辰亮了起來,賀滄溟也在默默掐指推演方位,旁邊的溫三春有點好奇地看著他。她天演術學得不算好,只能通過北斗星演算他們現在的方位,具體位置卻是算不出的,這會兒看真正的高材生推演,竟有種很驕傲的感覺。

  可她驕傲什麼呢,這人又不是她家的。但那種愉快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以至於賀滄溟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溫三春的謎之笑臉。

  笑得他心裡莫名有點亂。

  「推演好了?」她問道。

  「嗯,根據形象和靈氣流動的脈絡來推演,這裡應該是南平州東南向某處,不是秘境,也不是陣法,但不排出有小空間存在的可能性,我們修為低,探知不到周圍的結界,現在最好尋找這個地方的邊緣,即是南方,我們倒是可以向北走試試。」

  「那便聽你的,只是……」她有些難言,「咱們怎麼走?你身體恢復得如何?」

  「我再調息一個時辰咱們就走,這會應該不會拖後腿了。」賀滄溟可以忍受別人拖後腿,卻堅決不能容忍自己成為被照顧的那一個,對於養傷,他其實比溫三春急,因為溫三春這會兒也矛盾著,若是讓他好了,這男人可是屬狼的,大概立刻就能跑不見,但是他不好的話,那渾身窟窿的樣子又讓人心疼。

  她輕飄飄地看了賀滄溟一眼,從樹杈上躍到他身邊坐下來,低聲道:「其實我的御風術也沒那麼爛,剛才是因為靈力不濟,現在已經調息過來了,要不我背你吧?」

  賀滄溟冷笑一聲:「謝過道友好心,不過不必了,也不差這一時。」

  「是呢,也不差在這一時。」她語帶雙關地說,然後體貼道,「調息吧,我給你護法。」

  兩人斂了氣息,在夜色中有樹葉作為遮擋,目標倒是不明顯,但一直觀察著附近的溫三春還是有些心驚。

  妖獸大多都有晝伏夜出的喜好,一彎弦月朦朧,沼澤裡棲息的妖獸便開始活躍了……除了在連橫空間的試煉場裡,溫三春還未見過真正的妖獸,她不敢探出神識,只用眼睛隱隱約約看到不遠處有許多碧幽幽的目光,她聽到粗糙鱗片劃過密草的聲音,沼澤裡咕嘟咕嘟地冒著氣泡,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傳來,雖然聲音不大,但異常詭異,叫人毛骨悚然。

  溫三春沒什麼經驗,但她能感知到,這些妖獸的等級都比他們高。

  她不知不覺離賀滄溟越來越近,手心裡都是汗。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賀滄溟睜開眼,月光下看到她緊咬著下唇,見她怕成這個樣子,他不知為何,沒好意思開口嘲諷。

  這陣仗對於築基期弟子來說,確實有點兇險,賀滄溟傳音道:「聽聲音,附近大概有二十多隻三階丸梟,五隻三階兔熊,這些都不足為懼,倒是一里外有兩隻四階峰蟒,一隻四階吞火玀,但它們是互相壓制的關係,這片沼澤平衡性不錯,對人修有利。」

  賀滄溟破天荒體貼一次,卻發現旁邊的女修沒什麼動靜。

  溫三春心裡直哆嗦,如果說剛才是怕妖獸怕的,那現在就是讓賀滄溟給撩的。

  好好的繼續狂霸拽不好麼?幫她解釋這些做什麼?他人再這麼好下去,真正要顛覆她之前的認知,萬一下不了手就糟了。她作勢擦了擦眼角,嚶嚶向他身上靠去,十分沒有誠意的裝腔道:「人家就是好怕,神君大人快給人家揉揉胸口。」

  賀滄溟被氣得臉色一陣發青……凡間戲裡的狐狸精都沒這麼直白好麼!

  「該走了。」他突地站起來,想讓她撲個空,結果溫三春也沒實打實地靠上去,停在半路,嫵媚地將下巴抵在肩頭,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好像看穿了他的心一樣。

  「那就走吧。」她依舊是隨意地答道。

  不得不說,經過專業培訓的溫三春一顰一笑都曾是精心算計好的,哪怕她現在自然流露,之前的嚴苛訓練也成為本能,種種動作都帶著不經意的誘惑,在當年的丹平城,就算是花叢老手也忍不住栽跟頭。

  只是撞在清心寡欲的大能面前,效果還是要打上些折扣的。

  賀滄溟終於明白溫三春到底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儘管她已是一名修士,經過三百年修煉,去了大半風塵氣,但在她想要對某個人下手的時候,還是會露出些許端倪。畢竟修真界的女修再奔放,也做不出這樣挑逗的姿態。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之前是做什麼的了。

  兩人一前一後,飛到築基期的能承受的高度極限,儘量遠離沼澤,向前御風飛去。

  然而天不遂人願,不過飛了十里,下方便有一股毒霧噴了上來,賀滄溟祭出血闕弓,對溫三春喝道:「閉氣!」隨後下方傳來吸力,要將這兩人扯下去。

  溫三春傳音驚道:「四階妖獸?」

  「嗯,是那兩條四階峰蟒。」

  賀滄溟沉穩得多,這種四階妖獸以前在他眼裡,大概連碾死都懶得。他射出羅睺箭打散了毒霧,帶著溫三春逃離峰蟒的攻擊範圍,但是那峰蟒有兩條,另有一條在前方伏擊,兩人左右突圍,僵持不下之時,賀滄溟咬咬牙,手已經拍上了儲物袋。他身上全是極品好東西,這無視修為的殺手鐧自然也是天下難尋的大殺器,只是用在這裡的話,難保不會招惹來更強大的妖獸,所以他才如此謹慎。

  四階妖獸的話,憑他的本命法寶還能拼一拼,若是相當於人修元嬰期的五階妖獸來了,那便真的沒辦法善了。

  他低聲道:「分開逃吧,能逃一個是一個。」

  溫三春看了他一眼,道:「那兩條峰蟒是被你身上未乾透的血腥氣吸引來的吧?對妖獸來說,你修為低好下手,資質又高,如果我一個人先跑了,你豈不是要成了盤中餐?」

  賀滄溟也懶得打機鋒,直接道:「我沒覺得你喜歡我,能喜歡到跟我一起死。」

  溫三春笑了笑:「確實沒那麼喜歡。不過呢,我這裡倒是有個辦法能渡過此劫,只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他射出一箭,冷聲道:「我不受威脅。」

  「說得那麼難聽幹嘛?只不過是交換罷了,」她祭出一排防禦符,聲音裡一本正經道,「我不要你的東西,但若是我能帶你躲過峰蟒的攻擊,你便做我三天的哥哥,一天都不能少,就算咱們出去了,就算你回復修為了,也不能變。我只要三天。」

  賀滄溟在三重天輩分極高,他是很多人的叔叔,甚至是很多人的叔祖,但作為同輩來說,他是最小的。

  從來……從來都沒有給人當過哥哥。

  他不知自己怎麼回事,聽到她這麼奇葩的要求,腦子裡還沒什麼反應,耳根處卻立刻熱辣起來,像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但這個要求無法拒絕,它不在道義中,不在道德中,也沒有任何利益成分……

  「好!」他應了下來。

  溫三春猛地旋身來到他身邊,她輕巧地在他耳邊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為你去拼命了,我的小哥哥。」

  賀滄溟被那一聲尾音輕得沒二兩重的「小哥哥」震得耳朵發麻,就見溫三春飛身下去,下方傳來了極濃的腥臭氣,還有夾雜著淡淡的酒香。

  等等,酒?賀滄溟甚至還沒回過神,溫三春就迅速地飛了回來,將身子骨往他懷裡一軟,道:「它們暫時動不了了,快逃!」

  他摟著溫三春的腰,急忙催動御風術,一口氣直接飛出幾十里,才停靠在一處從沼澤邊上探出的巨石上。

  「那兩條四階峰蟒居然沒追上來,你怎麼做到的?」賀滄溟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築基中期修士能兵不血刃地制住兩條四階峰蟒。

  溫三春腿還軟著,靠在他肩膀上道:「還得說二十年前,那會兒我們門派還在封山,掌門突然來了興趣,便帶著眾弟子過了一次端午節,買了好多雄黃兌靈酒,大家都沒喝光,我儲物袋裡至今還放著四壇,所以……我把那兩條峰蟒熏暈了。」

  賀滄溟服氣了。

  對於那兩條峰蟒來說,這簡直是人間悲劇,等級再高的蛇,那也是蛇,只要還留著本能,或多或少都會懼怕雄黃,誰能想到四階妖獸會敗在四壇雄黃靈酒上?

  她平息著心跳,看著賀滄溟並沒有推開她,便伸出手在他臉上捏了一把。

  「我做到了承諾,小哥哥,這回你得照顧我了。」

  賀滄溟握住她的手:「天下有你這麼動手動腳的妹妹麼?」

  「有啊,咱們這種半路出家的。」

  「別用那種稱呼叫我。」他丟下她的手腕,「你要叫我兄長。」

  哥哥已經很親昵了,再加上個「小」字,聽到後令人浮想聯翩,曖昧得不像話。

  「那可不行,你幾時見過完全聽哥哥話的妹妹?」她沒骨頭似的蹭到他耳邊,用一種極撩耳朵的吹氣音說道,「小哥哥疼我一些好不好?就算我可憐,這輩子都想要個哥哥寵……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你是我的小哥哥啊……」

  賀滄溟心如擂鼓。

  她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可他卻打心眼兒裡想相信。

  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內心裡,他想要抓住她遞過來的那塊遮羞布,為身體內的莫名躁動找一個理由。

  賀滄溟目光複雜地看向她。

  沒推開,也沒抗拒。

  溫三春一身蒼梧白色弟子服,此刻卻難以掩蓋她的嫵媚和嬌豔,就像是暗夜的花,已全部為了眼前的男人綻放,散發著致命的幽香。

  她要的到底是什麼……他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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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08:08: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入骨(四)

  賀滄溟和溫三春放棄了夜行,他們運氣倒是不錯,經過一段密林帶時,找到了一個隱秘性比較好的老樹洞,雖然洞口有點淺,但勝在裡面寬敞,兩個人平躺都足夠。仍是由溫三春布下了陣法,她是那種什麼都能雜學一點的五靈根,這會兒倒是也便利,直接催生了兩株藤蔓遮蓋了洞口之後,才放心退回來。

  兩人經歷了一場戰鬥,都需要稍作恢復。

  但溫三春不肯老實,她好不容易將賀滄溟拐了一半兒,怎麼能這麼放棄?只是招數用老就沒意思了,所以這一次,她決定換一種方式。

  賀滄溟正在打坐,她也坐了下來,這一次,她沒貼過去,偏偏跟他拉開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用一種無辜的語氣問道:「小哥哥大概沒有疼過妹妹吧?那這三天,咱們該怎麼辦?」

  他眼睛未睜,只道:「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在道義範圍以內的,我儘量滿足你。」

  溫三春很嚴肅地想了想雙修在不在道義範疇內,然後她覺得……只要不強來,應該還是算的。

  於是信心更堅定了。

  她蜷起腿,挺起胸脯,曲線畢露地坐在枯暗的樹洞裡,正是這個距離,她知道會被男人看到自己最完美的身段……漸漸升高的月亮灑下餘輝,在斑駁的藤蔓下,為美人鍍上了聲色,她伸出手去迎接那月光,渾身的氣質,竟不似是在這簡陋的地方,而仍是在那富麗堂皇,燈紅酒綠的堂會,人們在夜色中穿行歌唱,荒靡至天亮。

  ……他問我想要什麼?

  溫三春有些悵然地用手去撩撥那絲絲點點的月光,低聲道:「我在凡間那半輩子,最奢侈的事,就是希望有個人對我好,只可惜這世間的好都是可以用來交換的,所以半生也未得一個能讓我留戀紅塵的人。現在做了修士,我心裡仍有這件放不下的事……小哥哥,我也只是想知道,真心是什麼滋味罷了。」

  賀滄溟睜開了眼睛,高階修士目光犀利,他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彷彿能透過她神態,挖出她的心。

  溫三春是不怕的,這套說辭她說過無數次,歡場恩客最愛聽這樣落寞又掏心窩子的話,個個覺得自己是你的知己,尤其那等自詡風流的,自以為魅力無窮,最能用這種話來滿足他們的虛榮心。

  萬試萬靈。

  所以溫三春分明就是在欺負賀滄溟是個不懂得男歡女愛的雛兒,她高階修士見得不多,雖然也保持了敬畏之心,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站得太高,舉手投足山河俱震,想來是不屑算計那些事的,以免壞了心性。

  她便是利用了這一點。

  可她沒想到的是,這次她失算了。

  賀滄溟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冷冰冰的字。

  「說謊。」

  他伸出手,不知用了什麼法門把她撈了過來,扳著她的下巴,冷聲道:「真心這東西,不是你想不想要,而是你敢不敢要。事實上,你根本不敢,而且你也不需要什麼哥哥。溫三春,你只是想跟我做一對兒露水夫妻罷了!」

  啊呀,被戳穿了。

  溫三春心想,若是她年輕那會兒,說謊被戳穿還是會臉紅的,但現在她連裝都不想裝,索性露出本色猖狂笑道:「誰說我不要真心,我可是也有真心的啊……小哥哥,我可是真心的想……」

  她一把握住賀滄溟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摩挲。

  「我可是真心的想上你啊。」

  說出這樣的話,溫三春也算膽大包天了,她挑釁似的看著他,想看他的反應。

  反正他現在也不至於殺她。

  賀滄溟笑了一聲,他聲音突然低柔入骨,問道:「哦?你想怎麼上?哥哥妹妹的那種?」

  溫三春一愣,她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問,更沒想到只聽得他隻言片語,身子竟都發顫了。

  他怎麼能這麼說,他這是……溫三春憋紅了眼角,忍不住引他的手向下。

  「對,哥哥妹妹的那種……小哥哥,你疼疼我,求你了……別拒絕我……」

  到了這個份兒上,她才示弱。

  賀滄溟果然沒停下手,他將她抱在懷裡,不甚熟練地脫她衣服。

  溫三春並沒有念訣去除,在這個時候,男人脫女人的衣服,就像是拆他最渴求的禮物,她體貼地沒有剝奪他這種樂趣。

  衣衫一除,露出溫三春羊脂玉滑的身體來。

  做過那一行的,哪一個不曾是好人家的女兒,媚骨不是天成,卻是後天依照男人的喜愛精心養成,每一寸都恰到好處,精緻耐玩,要的就是不忍釋手。

  賀滄溟眼睛一掃,氣息便是一窒,迅速將她平放在地上,更狂野地索取起來。

  她有些難耐地曲起腿,想抱著他。

  溫三春其實學過很多花樣,她有自信能讓任何男人在她面前迅速丟盔棄甲,但賀滄溟沒給她機會,他像頭豹子一般把她擭在身下,一隻手將她雙手摁在頭頂,完完全全的由他來掌握節奏。

  這男人會有這麼強烈的主動進攻欲望,溫三春並不意外,但她還是想撩撥他,順便引導引導他,免得第一次開葷的愣頭青不知輕重,讓自己吃虧,便用光裸的小腿抬起來蹭他,用斷斷續續的破碎聲音道:「小哥哥,輕一點……」

  賀滄溟默不作聲地俯身吻了下去,雖然沒經驗,但雙修之術也是修士的必修課之一,書總歸還是看過的,而且高階修士的領悟能力也高得可怕,只憑她細微的反應,也能知道自己怎麼做對雙方最好。

  溫三春被他揉弄得渾身發抖,開始有些放縱地享受著,直到隨著身體的入侵,賀滄溟的神識也進入到她的身體內時,她才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神識交融,不僅是雙修之術的必要過程,同時也是兩者修為能夠增長的最主要因素。溫三春知道會有這個步驟,但只有真正經歷了,才知道將神識完全袒露在另一個人面前,是多麼羞恥的事。

  神識和意志遠比身體更直接。

  雖然不會事無巨細地將過往經歷展示在對方面前,但是她曾經因為身處泥潭而產生的絕望、迷茫、陰鬱、委屈……種種不堪的情緒,都會被他感知到。溫三春一下子慌了,欲望驟然減退,她伸手去推他,心神亂到這種程度,連話都說不出,只能帶著哽咽聲無力的推拒。

  發現根本撼動不了他之後,她收回了手,只能無助地將手捂在在自己臉上,顫聲道:「不要看……不要看……」

  她從未在男人面前這麼脆弱過。

  溫三春曾是都城最紅的姑娘之一,穿綾羅如披鎧甲,有一顆刀槍不入的心,但她最後也沒能想到,傷害她最深的人是她最好的姐妹和最信任的丫鬟,可悲的是,她護她們甚至都護成了習慣,哪怕撕破臉之後,也是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所以她才來到晉城那麼個偏僻的小角落,曾經揮金如土,如今身上的銀子只夠她在貧民窟裡開個樓子,收留跟她一樣走投無路的姑娘。

  溫三春沒看輕過自己,但她這樣的姑娘從良,也是不願意聲張的。

  不想再在心上挖個血窟窿,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過去,既然已經心知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溫三春只想留下點念想,想讓這個男人也忘不了自己。她唯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或是嫌棄或是憐憫的目光,她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施捨的感情。

  「不要看我……」她哀求。

  溫三春心中的悲傷,怨憤、恐懼、不捨……也統統都被賀滄溟的神識接受了。他伸手扯開溫三春捂著臉的雙手,俯在她頭上,頗有種居高臨下的意味,甚至那語調也十分傲慢,他低聲道:「現在知道怕了?嗯?那我脫你衣服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現在害怕,晚了!」

  他有些粗魯地把溫三春抱起來,低頭吻住了她的雙唇,動作開始頻密。

  然而這男人,聲音和動作都這樣強橫,神識和吻卻是無比溫柔的。他的神識一遍遍撫慰她的情緒,像是柔軟的小動物尾巴,耐心地用那輕柔的觸感去給人溫暖,他的吻沒什麼章法,卻十分憐惜地舔著她,有一點點纏,有一些些綿。

  就像賀滄溟這個人,明明渾身是刺,卻也愛護子侄,堅定不移地守護自己的家園,囂張背後,恩怨分明,用笨拙的方式去關心著其他人。

  瞭解他的人,都成為了與他生死相交的好友。

  溫三春更是耐不住他這樣的攻勢,身下被他堅定不移地攻城略地,神識被他張開情網完全捕獲。

  唇舌勾挑,蜜津被貪婪地索求。

  她有些自暴自棄地回到了歡愉的邊緣,甚至暗暗想,他這樣做,大抵是……不嫌棄她的吧……心神漸漸被衝撞得渙散起來,白嫩的雙臂再無顧忌地擁抱了男人,環住了他的脖子,溫三春本能地開始配合起來,口中也不自覺地發出輕吟。

  也是直到此時,溫三春才恍恍惚惚意識到,有些快樂的事,要與有情人做才極致。沒有什麼技巧,甚至忘了他的模樣,卻能將他整個人烙印進心裡,只覺得一切都不重要,唯有在一起,互相嵌入身體才能滿足。

  溫三春最後的聲音帶著哭腔,眼淚不知為什麼止不住,可心裡卻沒有悲傷的情緒,只有歡喜和愛戀。

  原來這樣也是會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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