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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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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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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1 23:05: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一十章 肩挑紅塵三千劫(七)

  甜姑娘冷冷地看著路三千道:「有菩薩,便有修羅。太和將這些人關在第十六層,本就是因為這人極難殺死,索性任由這些人在這裡自生自滅,那麼我現在毀城紅塵城,不也是幫正道完成一件好事嗎?」

  路三千不請自坐,他坐在甜姑娘的對面,將點心往旁邊的石桌上一放,慢悠悠問道:「只怕不然,甜姑娘,你知道修士最大的弱點在什麼地方嗎?」

  「一情字。」

  「這是普遍的認知,其實就我看,修士最大的弱點,便是不將別人的性命放在眼裡,動輒掌控生殺大權,以強者為尊,至使生靈塗炭。那些無意間殺死凡人的修士是這樣,那個曾經手刃了無數修士的你,也是這樣。」

  甜姑娘不為所動:「修士得天獨厚,本該守護蒼生,我一生不沾殺孽,卻管不了別人,你拿我與他們相提並論,實是誅心之言。」

  路三千搖頭道:「怎麼會呢,我是好意提醒,菩薩之手不該太多殺戮,但我知勸你不得,不然反傷了你我和氣,不若……我們倆打個賭如何?」

  甜姑娘道:「你我之前還有和氣可言?早在七千年前,我將那人引到你面前時,大概你我的緣分就已經盡了。」

  「秦樓的事不怪你,他是應我的劫數而來,原本我那弟子就是偏執之人,當年因為修了邪法,入了邪道被我逐出師門,而後墮魔,他心中極是恨我,又知我功法竅門,傳至秦樓這一代,窮途末路時,便循著祖輩留下的手劄進了羅浮兩界門尋我……甜姑娘,當初的事,你我互不相欠,只是造化弄人。」

  「我不信造化,也不信命,我唯一信的,便是人心歹毒。」甜姑娘表情淡漠,輕聲道,「你莫要勸我,紅塵城本不該存在,第十六層的人該有自己的活法。路三千,你心心念念創造了紅塵城,又開闢了三千煩惱地,若說沒有私心,我也是不信的。」

  路三千狡黠地一笑:「我沒有。」

  然後,甜姑娘的臉上露出完全不相信的嘲諷神情。

  他心中又一歎,第十六層的人心思詭譎,又怎麼肯真的信他沒有私心?修到他這個份兒上,已經無聊到進羅浮兩界門跟這些老怪物耗著,還能對他們有什麼企圖?

  路三千的私心,至始至終只有一件,只有看他與人間的那份「緣」,是否能幫他完成了。他看著在城中央高高豎起的那座雁門關,只對甜姑娘道:「我以三千煩惱地為賭注,你可願賭嗎?」

  甜姑娘略有動容,道:「三千煩惱地是你的根本,也是羅浮兩界門中距離人間最近的地方,你肯拿出來做賭注,我相信你的誠意,但我卻並不想離開羅浮兩界門,人間與地獄……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分別。不過,我好奇你賭的究竟是什麼。」

  「秦樓乃是我一劫,被新人帶進來的姑娘,乃是我一緣,想必你已知,她正在阻止容四,我不賭他們之間誰勝誰負,我跟你賭的是……這樣吧,我再加一個賭注如何?」路三千攤開手掌,那上面有一枚碧綠色的銅錢。

  甜姑娘第一眼看過去,只覺得平常,她再運用天演術一算,便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驚道:「這就是秦樓想要的機緣?」

  「確切地說,這機緣已不在我手,而在我最後傳人夜帝王的手上,這一機緣,乃是修真界之劫,若能發動,必定引發天下大變,但夜帝王遵從我的囑咐,已將此機緣留存與有緣之人,這件信物,便是開啟機緣之物,也是秦樓來到羅浮兩界門最想得到的東西。」

  「你要以它為賭注?」甜姑娘表情複雜地看著那枚銅錢,這便是秦樓一生為之瘋狂的東西。

  路三千卻十分隨意地將那銅錢往石桌上一丟,頷首道:「我並不是來勸你的,也不阻止你,因為我相信那個姑娘……一個能在七百二十世界中活下來的人,她心中的城,已比你更強大。所以我賭的是,無論你如何肆意糟蹋自己的心血,紅塵城都不會有事,因為她的城,還在。」

  甜姑娘默默坐了下來,她輕撫耳邊髮絲,想了良久,才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當年我領悟這一法門,還是化神期,卻沒想到她築基期便有此境界。人體七百二十關竅,她竟然一一闖過,是你的天機之巧,亦是她心志足夠堅韌……可我仍然不能服輸,作為修士,十萬年時光都無法消磨我的鬥志,我跟你賭,若是你贏了,我任憑處置,今後絕無二心。」

  路三千笑道:「我要你的忠心做什麼,我無非是想為這人間求個太平安穩罷了,而人只要活著,就要不斷做出選擇,我們的選擇,只需要忠於自己就夠了。甜姑娘,唔……你真的不來點心嗎?茶館的小花最擅長做這種白糖梅花糕,我都七千年沒吃過了。」

  甜姑娘:「……」

  ※※※※※※※※※※※※

  有經驗的獵手從來不會跟兇猛的野獸搏鬥,他們通常會巧妙地利用各種陷阱,困住它們,纏住它們,最後再一舉擒獲。

  然而曲笙面對的畢竟不是一頭真正的野獸。

  容四的攻擊力之強是她前所未見,本身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但與此同時的是,容四還是一個戰鬥經驗比她豐富得多的頂尖高手。

  事實上,這是一場靜默的戰鬥。

  曲笙沒有動,容四也沒有動。

  雁門關巍峨,虛化而出的城牆一層層困住容四,為了鎖住他的利爪,曲笙幾乎動用了她全部心力。

  她的手持雁門盾,高踞城牆之上,看著下方的容四,雖然臉上仍是雲淡風輕,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汗水已經浸透了法衣,在重重危險之下產生的恐懼本能,激得皮膚上起了一層顆粒,那七百二十靈竅幾乎在瘋狂運轉,用了最大限度來為這具身體輸送靈力。

  可還是不夠。

  容四就站在重重城牆之內,那雙豎瞳一瞬不瞬地看著曲笙。他雙手攤開,可以很明顯地看出衣服下方緊繃的肌肉,他蓄勢待發,彷彿只要曲笙一有鬆懈,就可以立刻撲上去撕碎她的喉嚨。

  容四終於開口道:「你以為只困住我就夠了嗎?甜姑娘已經開始崩壞這座紅塵城,用不了多久,路三千的心血就會全部完蛋,第十六層將會變成地獄,到時候你們一個都逃不掉……紅塵城的人無法殺死對方,但是你們可就不同了。」他的語氣殘忍,聲音尖銳,「當這座關城出現在紅塵城,那些人就不會放過你們了。」

  曲笙已經感覺到有幾道氣息往此地而來,但她仍然不動聲色道:「如果你是指我會被紅塵城的人群起而攻之的話,那麼大可放心。」

  她的雁門關,可不僅僅只有這個地步。

  容四大笑出聲,他滿是惡意地道:「是嗎?他們已經來了。」

  ※※※※※※※※※※※※

  雁門關外,董無忌帶著近十名黑衣修士來到這虛化的城牆下。

  董無忌伸出手,輕輕碰觸了一下城牆的邊緣便收回,低聲道:「這股意志力幾乎可以跟紅塵城相媲美了,不過……若這關城是法寶,我們的確奈何不得,這次真是老天都站在我們這一邊,若是比除靈力以外的法門,呵呵,來十六層算是找對地方了。諸位,誰能與我一同破之?」

  他身側右數第二的人上前一步道:「不才剛好鑽研過這種法門,我與董道友破城,其他道友輔攻即可。容四還被困在裡面,他為了突圍,定會幫助我們的。」

  又有一人道:「除了丁香鋪,大概苦煞樓和西鳩閣也會出手,畢竟來人應該與太和相關,若是擒住,必定能引劍閣重視。」

  董無忌道:「不錯,屆時就算談不成條件,讓他們損了弟子也是一大快事!咱們注意了,莫要讓他們搶走了肥羊!」

  就在幾人準備動手之時,突覺得那城牆似乎暴漲了一圈,董無忌隱隱覺得不對,正要呼喝向後撤退,便見後方有幾名西鳩閣的女修倉皇跑了過來。

  一女修還一臉怒容地道:「天殺的,秦樓居然連個新人都制不了嗎?怎地讓他放出法寶出來!」

  董無忌臉色一變,向南街望去,只見幾道金光正如潮水般向此地蔓延,他此時聲音也有些發虛,對左右人道:「紅塵城禁制頗多,人間的法寶就算是極品,來到這裡少不得只能變成下下品才能使用,更別提連用都無法使用的上品法寶……這新人,究竟是帶了多少極品法寶進來!」

  難道現在人間極品法寶已如此不值錢了嗎?

  ……

  就在曲笙腹背受敵,丁香鋪和西鳩閣已經率先向曲笙方向出手之時,苦煞樓的人也已悄無聲息地向南街而去。

  領頭的,正是曾與夏時相談甚歡的陳誠。

  因為夏時和曲笙身份的暴露,這一次,連一向沉穩的老大也終於忍不住派出了屬下,而他的野心更大,若是能將夏時與秦樓一起拿下,那才叫一箭雙雕!

  然而夏時畢竟不是曲笙這樣的窮修,那些他曾經以為一輩子都用不上,只能當做機緣留存給後人的法寶,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蓮峰琴、九乾歸一圖、千千網、四海如傾寶瓶、天羅扇、雷光陣……他不計任何代價地將這些法寶祭了出去。

  夏時知道曲笙正在與容四對戰,他心裡只有一個念想。

  能為曲笙拖延一時,便是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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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2 00:40: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一章 肩挑紅塵三千劫(八)

  看著那些層出不窮的法寶,一直在丁香鋪坐鎮的玉丁香終於從那張舒適的座椅上起身,她慢悠悠地道:「唉,苦煞樓的苦老大為了練那個破功,縮了十萬年,西鳩閣的智盧也被伏心心那個小丫頭關了起來,事到如今,這紅塵城還真的只剩我了啊……」

  她身邊的人都已被派遣出去,唯獨還剩那個店鋪裡的小二。

  小二默默轉過身,去鋪子裡拖出一個大箱子,他一腳將鎖踹開,把那箱子一揭,露出裡面黑漆漆的兵器。

  玉丁香向那箱子走過去。

  這幾步路,被她走得風情萬種,婀娜多姿,彷彿她不是去拿兵器,而是去與心愛的情郎約會。然而當她拿起那箱子裡塵封許久的兵器時,她的腰肢瞬間筆直,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從這行為冶豔放浪的女人身上發出,竟無絲毫違和感。

  玉丁香手持的兵器,是兩把開山斧!

  她看著上空飛過的法寶,笑眯眯地道:「真是好久沒見到這些飛起來咻咻咻的東西了,真是有點想念啊……」嘴上說著,她伏低了身體,右腳在地上畫了一個圈,然後足底一瞪,整個人如同飛箭般急速躍起!

  玉丁香手中的開山斧呼嘯著旋轉起來,她在半空中追著那些法寶而去,然後暴喝一聲,雙手向前一擲,斧柄與斧頭分開,由兩條細細的黑色鎖鏈連接著,那斧頭向著空中的法寶直射出去,掄出一陣疾風,竟直接砍在了其中一件法寶上面。

  夏時的法寶,皆為極品,幾乎盡出自宗師級煉器師之手,就算在紅塵城的禁制下只能被壓制在下下品,其材質仍然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天材地寶。

  可這法寶偏偏就沒禁住這一擊。

  斧子劈上去之後,那法寶便顫了兩下,黯淡了光芒,被那斧子壓制得有些力不從心。

  玉丁香躍到一處兩層閣樓頂,手上用力一扯,便將那一對斧頭扯了回來,再用力擲出去,這一次她借著力,再次躍上半空,身段靈巧地躲過了法寶的攻擊,那斧頭再次劈上一個法寶。

  如果有人仔細看那斧頭,就會發現上面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銀光,那便是玉丁香曾經縱橫修真界最得意的法門——萬法劫殺。

  在紅塵城的上空,這個已有七千年未出過手的女人終於再次拿起得心應手的兵器,如同砍瓜切菜般,在上空大開大合地劈砍那些法寶,以一己之力護住了下方之人。她大喝一聲:「還等什麼!放下門戶成見,誰能活捉這兩個人,丁香鋪裡的包子隨他吃!」

  苦煞樓的方向終於傳來一聲開山裂石的爆裂聲,一個油光鋥亮的胖子從苦煞樓的樓頂撲了出來,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那身體卻膨脹了兩圈,竟然輕飄飄地飄了起來,在各種法寶的攻擊下暢通無阻地穿梭著,手中還不斷在空中收集著什麼,只見他所過之處,所有法寶的能量幾乎都被這龐大的身軀吸走。

  苦老大看向西邊的方向道:「智盧,別偷懶,趕緊出來幹活!」

  伏心心正守在西鳩閣門外,她一聽苦老大的聲音,瞬間有些慌亂,急忙轉身想要進門查看密牢。

  然而她一腳踏進門坎,便又縮了回去。

  因為一個容貌普通,青布紮頭的中年女子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伏心心生平最不要臉,她立刻扯出一個笑容道:「智盧姐姐,你聽我……」

  智盧伸手便揮了一個巴掌,把伏心心打出三丈開外,冷聲道:「沒用的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要我出手!」

  她身後還跟著一名嘴裡叼著煙袋的美貌女修,那女修似乎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伏心心,將煙袋在門框上磕了磕,道:「秦樓當年所說的機緣也說不定便應在此時,還要姐姐辛苦一次了。」

  智盧不答,她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將其一抖開,霎時間秋寒四溢,地面被映成一片慘綠。她沉聲道:「便讓我這把劍,來會一會太和的新生之劍,看一看劍道傳承了十萬年,究竟能到什麼地步吧。」

  上古紀的劍修本就不止太和一派,這智盧竟也是劍修中的高手,那慘綠之劍揮出一道劍意後,空中便有法寶應聲而落,她不似在房頂上閃躍的玉丁香,也不像功法獨特的苦老大,而是一步步在地面上行走,只是每十步,便揮出一道劍意。

  十步一殺。

  至此,紅塵城三大勢力首領終於全部出動,隨著他們的出手,下方原本四處躲避的修士陸續衝了上去……陳誠帶著人包圍了夏時,而董無忌也與西鳩閣的女修們站在一起,開始向雁門關進攻。

  紅塵城的戰鬥,終於全面爆發。

  ※※※※※※※※※※※※

  曲笙吐出一口血。

  容四的攻擊無比霸道,但是外面的人同樣來者不善,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真切體會到境界上的差距——就算不能使用靈力又如何?這些動輒活了數萬年,完全無視天道壽限規則的怪物,根本不會因為不能使用靈力而失去戰鬥力。

  他們更殘忍,更霸道,甚至她能從那些攻擊中感覺到憤怒和不甘,帶著他們長久以來的戾氣和恨意,每一下都敲打在她的致命處,既毒辣又老練。如果,如果他們不是一個一個地被太和關進來,而是同時出現在修真界,那將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而這些人,恰好就在圖謀這樣的事……曲笙含著血苦笑,這種巧合總是遇到,她的氣運是不是太逆天了些。

  容四的鼻子輕輕嗅了嗅,他露出犬齒道:「那三個人都出手了,如果不想被他們抓去人不人鬼不鬼的過活,最好跪下來求路三千大發慈悲,否則……」

  曲笙露出疑惑的神情,道:「在你眼裡,魏國人就這樣沒有骨氣嗎?啊……說得也是,如果魏國人但凡有些骨氣,也不會被你們這些邪修禍害,他們難道就活該背井離鄉,難道就活該被做成丹畜,難道就活該國破家亡嗎!」

  「閉嘴!」容四最聽不得這些話,他額筋暴起,終於按耐不住,向曲笙的右側突破!

  容四的攻擊太刁鑽,正好與外面董無忌等人的攻擊配合,曲笙勉強撐住,但是心肺又是一陣劇震,喉頭一甜,險些站不住腳。

  她看著容四,低聲道:「其實啊,我不是魏國人,我是個已經記不住家鄉在那裡的人,但我在魏國長大,我喜歡那裡的人,我喜歡晉城,喜歡角子街……可我知道,這世間也不光有一個魏國,也不止只有他們在受苦。容四,身為大乘修士,你不覺自己狹隘,可我卻覺得你可憐可恨,你作為修士,修邪法,愧對天道;你作為一個魏國人,是非不明,失敗只是必然結果,就像晗午神君一樣,你們都用錯了方法,才會帶著國家走向毀滅。」

  「你懂什麼?怎敢妄言!」容四利爪一揮動,雁門關的城牆便是一道裂痕。

  但曲笙已經不在乎了,在容四和董無忌的猛烈攻勢下,她此刻為了支撐雁門關強行提取丹田靈力,竟與晉階之時的法門運轉相差無幾,她說完剛才那段話,便覺得靈台開明,體內湧起一陣玄奧之力。

  曲笙曾經歷過晉階金丹期失敗,她又豈會不知,這分明是要晉階的前兆!

  秋浮君的聲音突然在她識海響起:「此時不晉階,更待何時!放我出去,我為你護法!」

  「不行……在這裡你的妖力也會被壓制。」

  「曲掌門,我不要被人保護。」

  曲笙一咬牙,右手拍向靈獸袋,一道白光飛出,純淨之氣溢滿天地之間,容四的臉色一變,他身形一低,便覺得體內的獸血正在退卻。

  這是什麼?

  容四抬眼望去,那白光入地化為一個俊美的白髮男子,他極有禮貌地對容四頷首道:「天下四大凶獸,你取其一血脈傳承,是為天大的機緣,畢竟獸血雖凶,人卻有靈,怎會令獸血占了心神?你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並非是獸血之過,而是你的本性暴露。」

  承認吧,你早就想這樣釋放自己。

  承認吧,你需要這樣的藉口。

  容四的瞳孔驟然縮小,他被秋浮君三言兩語直切核心,心神已亂——而就在這個時候,秋浮君終於出手,他的手持透明龍角,口中念念有詞,乾坤一元之道的法門在繁複的法訣中被使出,純淨之光一層層淨化紅塵城的戾氣,為雁門關鍍上一層聖潔的銀色。

  他一步步向容四走去,這天下至純至淨的氣息竟讓容四一步步後退。

  而此時,察覺到秋浮君氣息的紅塵城諸人都是心中一驚,甜姑娘更是起身走到了宅院門口,她又在那個符號上加上一層精血,然後對路三千道:「秋浮也在,你算好的?」

  「哦,差點忘了。」路三千把手中的梅花白糖糕放下,很有耐心地解釋道,「你們上古紀是有這麼一位秋浮君,我曾在遊離境見過它,所以那小姑娘破繭而出的時候,我便知道……我贏定了。」

  甜姑娘怒道:「好心計!有那丫頭的關城,再加上秋浮君的淨化,這紅塵城,必是要被你保下來了!」

  路三千在甜姑娘的怒火下居然還點點頭,微笑道:「不止如此,我還知道她會是繼秦樓之後第二個在羅浮兩界門裡晉階之人,當年秦樓不正是在這裡躲過了震元雷劫的麼?而曲笙,也會在羅浮兩界門中,得到她應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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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二章 肩挑紅塵三千劫(九)

  在上古紀,聽過秋浮君名號的人不多,但至少化神期以上的大能都知道他的存在。曾經瀛川一戰,多少人的命運因此而發生改變,狄或、秋浮君、甜姑娘……直到現在,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都已經淹沒在人間的時光之中。

  只有一個地方還記得他們——羅浮兩界門。

  看到秋浮君,那些老去的記憶紛至遝來,在這座容易讓人遺忘過去的紅塵城中,玉丁香、苦老大、智盧,甚至包括甜姑娘,他們似乎第一次發現,原來有些事,就算過了十萬年,仍然鮮活,仍然刻骨銘心。

  但他們仍然只有戰鬥下去,為了自己,為了執念,為了重回人間!

  因為在這個修真界,便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曲笙只有三百多歲,或許她的年紀對這個動輒壽限以萬年計的修真界來說,並不算什麼,但她同樣經歷過生死之戰,大大小小的戰役中,無論是什麼樣的修為,她也能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

  那是為了她心裡的關城,也是為了她想守護的一切。

  隨著靈力的湧入,她感覺腳下的雁門關變得越發踏實,磚牆如有實質,那上方經過歲月洗禮的細小裂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被風化的邊緣已經失去了棱角,甚至能在上面看到兵器的劃痕和酒火燒灼的痕跡……原來她的心,已經如此滄桑了嗎?

  七百二十世界,每一個世界都是一個人生,每一場悲歡離合,都是她心中的情結。應果曾說,第一個通過七百二十世界的人,幾乎變成了另一個人,她當時太決絕,只以為本心在此,身在此身,又怎麼會變?

  但這些世界的湮滅和重生,的的確確在潛移默化著她。大到一國一疆,小到一戶一家,演繹無數傳奇,看破無數因果……從七百二十世界裡走出的曲笙,其實已與原來不同。這種變化並不在外表,甚至也不在她的意識之中,而在於她的心境,已是一個看過滄海桑田,走過天涯海角的苦行者。

  如今的金丹境,對曲笙來說,已是易如反掌,就算靈根不濟,被重新開過的七百二十靈竅也已暢通無阻。曲笙的身周不斷彙聚靈氣,在雁門關上形成一個漩渦,近乎招搖地向整個紅塵城宣告——她將金丹有成!

  在南街與秦樓苦戰的夏時同樣看到了這一幕,他心裡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去為她護法。然而秦樓亦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僅攻擊速度更快,而且還對已經來到南街的陳誠道:「既然陳兄來了這邊,那麼,董無忌想必已經去了容四那邊了吧?」

  陳誠立刻便明白秦樓的意思,他笑得十分誠懇,答道:「不止,西鳩閣的道友們也過去了,現在三位前輩都已出手,咱們這兒也該速戰速決。」

  秦樓道:「有苦煞樓的兄弟前來相助,真是再好不過。」

  夏時冷眼看了一眼陳誠。

  先有豺狼,後又來了虎豹,他的法寶也被玉丁香等人聯手制住,而且他還感覺到,有一股危險的劍意正在一步步接近他。

  夏時一想便知,一直被伏心心軟禁的智盧也出手了。在人間陷入修真狂熱前期,百家爭鳴階段曾湧現出許多劍道修為高深的劍修,一部分組成了如今的太和,另一部分不願受門派束縛,大多自成一脈,而智盧,便是殺字道的傳人,與青彌峰還頗有些淵源。

  他面對的是一場硬仗。

  陳誠笑眯眯地出了手,他用的是一把雪亮短刀,出招時只能看到一片絢爛的刀花,如夢似幻,彷彿墜入花海,柔和的花瓣正順著春風迎面撲來。

  如果你信了,那麼等待你的將是這世間最鋒利的刀鋒!

  夏時立刻察覺,陳誠的刀中帶有幻術!

  正當他接下陳誠的刀鋒時,秦樓同時攻擊他的肋下,而陳誠帶來的人也不甘示弱,足有七名修士,目爍精光,亦同時出手。

  這時,腳步沉穩,仍是十步一殺的智盧,也已經快要接近南街了。

  ※※※※※※※※※※※※

  容四幾乎被秋浮君完全壓制住,他不敢相信會在這個地方遇到秋浮君這種彷彿天生便是他剋星的異獸,眼見雁門關上的靈氣越聚越多,而關外攻擊的董無忌不知道受了什麼阻撓,居然也沒能干擾曲笙晉階,他便憤恨不已!

  「你究竟是何來歷?」容四問道。

  他一問,秋浮君便老老實實答道:「我乃上古紀異獸秋浮。」

  容四本沒指望他回答,一聽之下竟然一楞,然後表情又猙獰道:「你身為獸族大能,居然肯委身幫一個只有築基期的丫頭,究竟還有沒有尊嚴!」

  秋浮君雲淡風輕地道:「獸族遵循本心,倒是閣下已為階下囚,身負罪孽,又何談尊嚴?」

  容四暴怒,他體內的獸血是越凶越戾,在這種情況下,凶性大發的他居然能擺脫秋浮君的血脈壓制,利爪一撲,便向秋浮君面門而來。

  秋浮君手中龍角是他最早所得機緣,在手中可千變萬化,且因為種族不同,受紅塵城禁制最少,立刻便化為透明長劍,擋下容四的攻擊。

  容四心驚,以為秋浮這法寶是利器,立刻變招,卻沒想到那龍角化為的長劍還是只那麼一擋,並無反抗。他心思通透,連連試了幾招,才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這異獸別看等級高,法門強,又一身純淨之氣,卻是個完全不會攻擊的廢物!

  某種程度上來說,容四猜對了。

  曾經秋浮君在游離境對狄或說過最兇狠的話,也莫過於「粉身碎骨,拼得此身隕落」,甚至在最後對戰狄或之時,他也並未有過攻擊性的舉動。

  ——這至純至淨之獸,的的確確沒有絲毫攻擊性。

  容四看穿這一點之後便有些肆無忌憚,他一邊攻擊秋浮君,一邊斜眼看向上空的曲笙,他的最終目的仍是想拿下曲笙,畢竟,這才是與路三千談判的最佳人質。

  秋浮君被打得節節敗退,他的確不善戰,這一生修煉順遂,不殺生,不嗜血,得天地厚愛,只有善念仁心,與這些身經百戰的修士完全不同,他最大的本領是自保和淨化,且厭惡征戰,只怕他修到八階,參加的戰鬥還沒曲笙多。

  秋浮君有歲無機緣,在身周形成空間盾,但容四也也領悟了規則之力的大能,那利爪撕裂空間毫不費力,秋浮君到底是修為大跌,他一邊勉力支撐,一邊有些擔憂地看向曲笙的方向。

  「如果我撐不下去,你怎麼辦……」

  這小白花般的心,到了這個地步,操心的還是別人。

  然而,就在他看向曲笙的一剎那,容四已經露出了獠牙。

  「這異獸之血,我也想嘗嘗!」

  容四劃開空間盾,一隻利爪已經擊在秋浮君的肩膀上,而另一隻利爪則握上了秋浮君的脖子,他張開嘴,臉上的表情已完全不似人,尖銳的牙齒便要向秋浮君脖頸咬去!

  秋浮君心裡一亂,出招沒有章法,那龍角也脫手而出,被容四撲在了地上。

  他此時心中一片冰涼,感覺死亡前所未有地接近!

  而就在容四的犬齒將要碰到他的脖子之時,一股強大的妖力突然自體內妖丹升起,幾乎是剎那間,他便直接升到了四階妖獸,借著這股妖力,他眉間閃過一道光芒,瞬間變為駿馬原型,一腳將容四踢開!

  他欣喜道:「掌門大人晉階成功了!」

  雁門關上空,靈霧消散,露出上面意氣風發的白衣女修。

  「啊,是啊,成功了呢。」曲笙的臉上不見之前的蒼白,她把手中雁門盾一拍,對秋浮君道,「讓你擋在我前面戰鬥,實在是為難你了,不若,你來幫我一起戰鬥如何?」

  秋浮君與曲笙心意相通,他昂首而立,朗聲道:「敢不從命!」

  曲笙笑了笑,她伸出手,喚道:「定軍!」遠在南街的定軍槍聞聲而動,從地上拔起,瞬息間便飛回了曲笙之手。

  曲笙接過定軍槍便飛身而下,秋浮君一躍而起,兩人在半空中匯合,曲笙身上的法衣立時變作短打裝束。

  她騎在了秋浮君的身上。

  容四被這一幕驚呆了,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空間牆便已經將他身形鎖住,他急忙出招破除,然而這一次,他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撕裂。

  「在紅塵城晉階,我體內便能與紅塵城呼應,這禁制,看來也淡了。容四,不必徒勞,這紅塵城,絕不會變天!」

  曲笙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翠綠葉片,那是她曾在鳳凰之心試煉之時,那哭臉的樹妖所贈,後來她轉贈給夏時,又被夏時帶去了北海,在北海歷險之時,為了方便,她便隨身攜帶這片可以趨避凶獸的葉子。

  她手一分,這葉片化為兩片,貼在了秋浮君那雙漂亮的眼睛上,輕聲道:「這世間殺戮,能少看一些,便少看一些吧。」

  而後,她左手雁門盾,右手定軍槍,心念一起,秋浮君便若天馬般直飛而上,跨過雁門關的城牆……這修真界極為罕見的組合,終於出現在了董無忌等人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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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2 00:41: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三章 肩挑紅塵三千劫(十)

  龍角駿馬為騎。

  薔薇槍芒為兵。

  玄鐵星光為盾。

  第一雄關為城。

  一人一馬入紅塵,衝得雲開霧散,又現朗朗白日晴空。

  「剛才,是誰挖我牆角來著?」白馬上方的女修慢悠悠地道。

  董無忌也沒想到曲笙一張口會蹦出這麼一句話,他們剛才由那名專修此術的修士推演出幾個薄弱之處,然後派人集中攻打幾個地方,被她這麼一說,確實很像在挖牆角。

  但是……這都不重要!

  身為一個老江湖,董無忌壓根不廢話,他直接做了一個手勢。

  「拿下她!」

  修士們蜂擁而上,在他們眼裡,就算是金丹期又如何,以他們的實力,連元嬰、化神都不放在眼裡,又何況是小小一金丹?

  可他們不知道,曲笙的金丹與別人不一樣。

  她的金丹,跟秦樓的大乘一樣,都是在羅浮兩界門裡晉階的,不在人間內,不受雷劫,不踩祥雲,但卻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同時也是只有紅塵城才能賦予他們的神通。

  ——規則壓制。

  秦樓之所以能在紅塵城橫行無阻,就算最早進入第十六層的四人都要避其鋒芒,便是這個原因,只要在紅塵城中進入他的攻擊範圍,這些不能用靈力只能用規則之力戰鬥的大能都要被他壓制。可笑玉丁香、苦老大等人被秦樓慫恿圍剿路三千,助他奪走了路三千的法門神通,反過來還要受他的挾持,至今不知其中真相。

  通曉紅塵城規則的,放眼整座城,也只有路三千、甜姑娘、秦樓,如今再加上曲笙四人。

  曲笙出手了。

  依舊是那一招橫掃千軍。

  但這次,她有秋浮君。

  不會攻擊的秋浮君在很多人眼裡大概如同廢物,然而,一旦將他放在合適的位置上,秋浮君那強大的血脈和得自古神歲無空間機緣卻能將「防守」二字發揮到極致!他隨著曲笙的心念而動,與主人配合默契,單憑他曾經擁有的相當於渡劫期的八階境界,也足以讓他在戰場上做出做精準的判斷。

  曲笙如虎添翼。

  由秋浮君走位,她手持定軍,一招一式又如何?一樣能將對方的陣型衝散,逼得他們就節節敗退!她彷彿又回到了在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以古神之力作戰之時——

  槍出如龍,萬夫莫敵。

  董無忌等人雖然在人間都是亡命之徒,在紅塵城中卻不是,若是拼也拼不過,死也死不成,倒不如見機行事。他們一見曲笙如此難拿下,也不戀戰,幾個帶頭的各使了一個眼色,便不動聲色地帶著曲笙向主街而去。

  被法寶阻攔的地方,除了三大頭領,還有大部隊在。

  曲笙早已看穿了他們的目的,只是一哂,總歸,她也要去找夏時的。

  一行人一路打到主街,夏時的法寶已快撐不住,玉丁香拎著開山斧,一腳踏在城中最高的閣樓頂上,看著曲笙,心下一算,便笑道:「我真是看不得啊,好好一個姑娘家,怎麼就跟正道學得一身迂腐,一輩子活得不能恣意瀟灑,無論活多少年,也只是段朽木罷了。」

  曲笙自是聽到了,她也笑著回道:「天命之下,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前輩放蕩不羈,性喜自由,倒是可惜,餘生只能被囚困在此地了。」

  玉丁香的笑容便有些發乾,她拎著斧子跳了下來,輕聲道:「小丫頭,來,讓前輩教一教你上古紀的規矩吧。」她斧子一分,掄起鎖鏈便將斧頭投擲出去,「哦對,還有這已經淪落到被黃毛丫頭騎在身上的,大名鼎鼎的秋浮君。」

  空中的苦老大則是苦著一張臉,他一邊在那抓法寶,一邊還哼哼唧唧道:「想當年,我們叱吒風雲的時候……」

  曲笙見招接招,亦是衝了上去。

  而此時,在南街的戰鬥也已隨著智盧的的到來升級,夏時不止要面對棘手的秦樓,還有一名在劍道上已有十萬年造詣的劍修,智盧的劍術可以說登峰造極,就算在劍道已發展演變十萬年的今天,她都不亞於太和的任何一位高手。

  當夏時看到智盧的劍時,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狂熱之色。

  再也沒有與一個高手對招更令人興奮的事了……古樸的招式,和來自上古年代的底蘊,使得智盧的劍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魔力,夏時有一種預感,經歷智盧一戰,他如果未被這個高手殺死的話,將會在劍道造詣上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羅浮兩界門裡關著的老妖怪,他們身上所負的,都是這個修真界最寶貴的傳承。

  夏時在戰鬥中如饑似渴地學習著……

  ※※※※※※※※※※※※

  如今的紅塵城,主街和南街都是熱鬧非凡,在各種聲勢浩大的打鬥和夏時的遮天蔽日的法寶攻擊下,人們很難發現紅塵城的天空正在慢慢變暗。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來自那個安靜的小宅院。

  甜姑娘看了看天色,轉過身問道:「那個小丫頭困住了容四,打退了董無忌,的確很是不凡,但她現在對上了玉丁香和苦老大,你當年也被他們圍剿過,知道他們的厲害……而你看上去,並不擔心。」

  路三千已經吃光了整包點心,正眯著眼喝茶,聽到甜姑娘的話,立刻露出不滿的神情道:「嘖,你總提當年做什麼……當年我被秦樓偷了一法門一神通,這丫頭又沒被偷,而且她幫手那麼多,我擔心什麼?完全不擔心。」

  「城要散了。」

  「嗯,她直覺還不夠敏銳,畢竟境界太低。」

  「你還是不擔心?」

  路三千終於放下茶杯,做出了一個憂心忡忡的表情道:「是啊,我就要無家可歸了,我擔心我的小貓小狗怎麼辦,你說剩子那麼傻,小花那麼呆……」

  甜姑娘:「……」

  ※※※※※※※※※※※※

  當天空出現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時,紅塵城裡戰鬥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

  玉丁香臉上不復笑容,沉聲道:「這是怎麼回事?去查!」

  她身邊不遠處的小二立刻飛身而去,身邊的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

  這很不合理。

  古神所造的界生門是整個天地間最穩定之物,如果不穩定,便不會拿來封印魔界,也不會拿來關押他們這些凶徒。羅浮兩界門在修真界穩定了十萬年,就算銘古紀那一次裡應外合的叛亂,也是因為有人利用了羅浮兩界門的規則本身,而非羅浮兩界門之責。

  天,便代表羅浮兩界門。

  這種聲音只出現過一次,便是路三千和甜姑娘建起紅塵城,與第十六層規則相呼應之時,而現在,這種聲音又響起了,每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甜姑娘呢!去找甜姑娘!」

  「一直都不見小甜甜的人!」

  「去找!去搜!」

  紅塵城的人想離開的是羅浮兩界門,在願望沒達成之前,誰都不想失去這個地方。

  但是他們發現得太晚了,也對甜姑娘和紅塵城太過放心了……因為甜姑娘過於低調,且從七千年前開始,她就僅僅被當做也一個守門人,三大勢力瓜分了她的各種權利,以至於沒人在意她,也忘了她本身,也曾是與玉丁香、苦老大、智盧一起最早來到第十六層的四人之一。

  在南街與夏時對戰的秦樓卻是不慌不忙,他低低對夏時道:「這座城要崩潰了,我不信路三千還沉得住氣,你還是早早放棄,若是太和來人談判,我一定不會傷害你。」

  夏時冷冷一笑,回答秦樓的是更兇險的劍芒。

  智盧卻收了劍招,對夏時道:「好小子,我此番出手,倒是被你學去不少,若你這次不死,我們再來打過。紅塵城有變,恕不奉陪了!」她足底一蹬,躍上半空,直向主街而去。

  到了那裡才發現,該打的已經不打了,每個人臉上都很沉重,除了那個紅槍黑盾白馬的女修。

  智盧的眼神如同刀子般刮過玉丁香和苦老大的臉,問道:「甜姑娘呢?」

  「找不到,如果她想藏的話,在紅塵城裡,沒人能找到她。」玉丁香回道,復又問道,「秦樓呢?」

  「他?」智盧不屑地一笑,「你們被他耍了,紅塵城要崩塌,他非但不著急,還在跟太和的人談條件,你們難道現在還覺得,這個人身上有路三千的機緣?」

  苦老大也已收了身形,終於踏踏實實站在地上,冷冷道:「當年圍剿路三千,我們三人投票,你也同意的,怎地現在冷嘲熱諷?事到如今,大家拿個章程出來,莫要叫修真界的小輩看了笑話!」他挪著龐大的身體轉向曲笙,「小友,路三千在何處?他有什麼條件,說出來吧!」

  曲笙心思百轉。

  路三千所求不過守住紅塵城,她本來是想控制住容四,然而現在容四已被她囚在雁門關,而紅塵城仍然面臨崩塌的問題,那麼,這責任豈不是又轉到她身上來了?

  果然是要人賣命賣到死的老狐狸啊!

  電光石火間,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曲笙對著眼前這三位氣勢仍不減當年風采的大能,露出了她一貫忽悠的表情。

  「救紅塵城何須路三千?我便可以,只是諸位前輩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拿下我要挾太和,那麼這條件……」

  苦老大道:「說出路三千的下落,或者救紅塵城的方法,否則,我們也有辦法讓你說。」

  曲笙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既然經過太和同意來到第十六層,便有出去的法門,紅塵城如何,我何必在意?諸位前輩若是不信,那我們再打過,看是咱們先分出勝負,還是這紅塵城先毀掉!」

  一陣沉默之後,智盧開口道:「說你的條件吧,只要我們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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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2 00:4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四章 西出陽關(一)

  其實曲笙不說,他們也知道曲笙會要什麼——作為羅浮兩界門裡的囚犯,他們對人間最大的價值,便是這一身功法。越早被關進來的修士,所修之功法已經失傳的可能性越大,他們之中大多也不是邪修,只是行事乖張自我,肆意妄為,偏生又擁有強大的力量,因此容易為人間帶來災禍。

  人有罪過,功法卻是無過的。

  曲笙從馬上躍下,她收了兵器,拱手行禮道:「那便請最早進入羅浮兩界門的十位前輩,為後人流傳一部獨門功法,我回人間之後,定不會據為己有,而是找到合適之人修煉,將其發揚光大。」

  玉丁香上下打量了曲笙一眼,道:「那麼,紅塵城無礙後,我們也是想做什麼做什麼了?」話裡威脅意味十足。

  對他們來說,功法傳世與否都無所謂,能達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唯一在乎的。

  他們心裡只有一件事——重回人間!

  曲笙並不意外他們會拆臺,也不怕他們拆臺,她笑道:「那是自然,如果前輩們同意的話,那就請諸位儘快默下功法,並以心魔起誓,保證功法的完整和正確性,我也會開始做準備工作。」

  玉丁香把斧子往地上一放,有些沒形象地盤腿坐下來,以手扶額道:「算了,我沒什麼意見,你們兩位看著辦。」

  智盧收了劍,抱臂在一邊道:「我無所謂。」

  苦老大站在中間,左看看又看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行啊,都這把年紀了,還被小輩陰了一把,你們現在倒是忍了,哼,不就是功法麼?我也默,反正叱吒風雲的年代啊,是一去不復返了……」

  丁香鋪出了四人,苦煞樓和西鳩閣各出了三人,定好了人選之後,雙方各自找了地方,用最原始的紙筆記錄功法。

  這十部功法,每一部都足以成為這修真界人人爭搶的至寶。

  曲笙已十分知足,但此時,居然有一名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的修士走到曲笙面前,他低聲道:「小友,我想問一句,天涼山的鳳雲派還在不在?」

  曲笙回憶了一下,似乎曾在蒼梧招新的時候,聽過某個弟子提起過有關鳳雲派的事,便道:「鳳雲派似乎在五千年前跟附近的朝門合併了,現已更名為朝雲派。」

  那修士臉上滑過一絲悲傷的神情,但轉瞬即逝,他取出一枚玉簡,遞給曲笙道:「還在便好,我……欠一個人情,這裡有一件物品,你能不能轉交給曾經鳳雲派的修士,無論是誰,只要是鳳雲派的人就好。我我不會讓小友白跑這一趟……」他說著,又從衣袖裡取出一根竹篾,上面似乎寫了幾個蠅頭小楷,「這件東西,便送給你吧。」

  太和並不會給關進羅浮兩界門的囚犯搜身,很多修士都還留有一些貼身保命的物品,但也極為有限,這人能一次取出兩樣,也算下了血本。

  曲笙道:「所有從這裡帶出的東西,我都會交給太和檢查,你可確定?」

  他點頭道:「確定。」

  曲笙便收下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除了這名修士,竟陸陸續續又有人來托她捎帶東西,帶的也是五花八門,遺憾的是,有些人已找不到收取東西的人或門派,只能失望而返,其中還有一人比較特別,他並未託付曲笙帶什麼寶物功法,只求她將一方絲帕和一支竹笛埋在某地。

  「我辜負了梨花白首之約,但至少,讓我用另一種方式陪伴她。」

  也許他們曾經縱橫天下,揮斥方遒……可經過了歲月的沉澱,這些其實已經年邁滄桑的惡人,竟然也記起了心中的牽掛。

  曲笙沉默地收下這些東西。

  玉丁香倒是冷笑一聲,對旁邊的智盧道:「你說這架,還怎麼打,這些小毛孩子的心都不在這兒了。」

  智盧想了想,道:「我也有一物想轉托她帶去人間,稍後便回去取來。」

  玉丁香一噎,又轉頭對苦老大道:「你呢?別告訴也要哭唧唧的送信物。」

  苦老大怒道:「老子早就把那些礙眼的東西殺了個精光,哪兒還有什麼人,哼!」

  一部分修士交了託付的東西之後,再看曲笙的目光便不一樣,宛如看一個即將回歸家鄉的信使,他們並沒有走回原位,而是站在了其他人身邊,似有若無地將曲笙保護了起來,曲笙看著也是哭笑不得。她將東西收好後,玉丁香等人也將功法寫好,她一併收入儲物袋中,立刻與秋浮君返回了之前雁門關所在之地。

  那裡面,還囚禁著凶獸般的容四。

  「放我回人間!魏國還在!魏國不會亡!」

  容四掙脫不開她的法門,因此曲笙也不去管他的叫囂,只凝神注視著天空,向秋浮君問道:「說來這紅塵城中也有上古紀之人,你可有認識的?」

  秋浮君道:「我大半時間在深山修煉,識得的人不多,若不是瀛川大戰,只怕大多數人這一生都不會知道我的存在,之後我便封印狄或,入了遊離境,大概……」

  曲笙明白了,這位能修到八階的異獸大能幾乎足不出戶,只有人家聽說過他的份兒,斷沒有他認識別人的道理。

  她道:「這紅塵城乃是上古紀一位修士以心為城所化,她如今信念崩潰,紅塵城持續不了多久,這其中有路三千曾布下的禁制種種,無形中維繫著那些囚犯的平衡關係,因此紅塵城必須留下來,你為至純至淨之獸,能否淨除甜姑娘心中的怨氣?」

  秋浮君化為人形,他用手在空氣中感應了一下,便道:「可以一試。」

  曲笙道:「那解決怨氣的事便交給秋浮君了,我來查查這座城的問題。」

  兩人分頭行事,秋浮君又化出那枚龍角,他銀髮被風拂起,渾身發出聖潔的光芒,宛如與日爭輝的明月,將銀光灑在城中每一個角落,似要將這裡殘餘的罪孽一一淨化。

  曲笙將雁門盾握在了手中,她低聲一喝,雁門關隨即擴大,城牆蔓延而出,迅速將整座紅塵城圍繞在其中,她站在關城上,閉目凝神感受這座城的呼吸、規律。

  就算是一座城,它也有它的責任和執著,悲傷與憤怒,以及,也曾有過的歡樂,有過醉生夢死的歌,纏綿入骨的相思……有人的地方,便有故事,它們在角落裡滋生,漸漸爬上了城牆,順著那磚縫,成為了這座城的一部分。

  這一瞬間,曲笙前所未有地接近這座城,而更接近的,是甜姑娘的心,在這座本為虛無的城中,漸漸浮現出一扇門,彷彿只有一步,她就可以推開這扇門,看到那個曾經被稱為「甜菩薩」的女子所擁有的,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可她終究還是沒打開那扇門。

  曲笙輕輕將手放在了門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那門下的顫抖——那是在秋浮的淨化下,甜姑娘那份無處安放的悲傷。

  她不瞭解甜姑娘,甚至也不知道甜姑娘到底經歷了什麼,她只知道,一個能將所有人守護在自己的城中的人,一定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若是你心裡的城毀了,沒關係。」曲笙閉上雙眼,輕聲道,「我的給你。」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眸中,倒映的是曾經七百二十個世界,也是她現在所生活的,最踏實的家園。

  這便是曲笙心中的城。

  她的意念順著雁門關的城牆湧向整座紅塵城,似一雙溫柔的手,撫平了城的傷痛和那搖搖欲墜的信念。

  ※※※※※※※※※※※※

  在那間無論三大勢力如何搜也找不到的小宅院裡,甜姑娘突然淚如雨下。

  她低聲對路三千道:「我護人一世,也遭過人欺騙謾駡,經過折辱,受過誤解,皆不放在心上,修一顆堅不可摧的心,修一身臨近巔峰的境界……可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被人守護是什麼感覺……路三千,那些曾經被我保護的人們,他們也一定有跟我一樣的感覺,對吧?」

  路三千看著她,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會的,守護與被守護,都會得到心靈上的慰藉。」

  甜姑娘看著門上那染血的符號漸漸消失,再沒有動作。

  路三千知道,也許直到今天,甜姑娘對瀛川大戰時那些死去之人的愧疚,才真的得到了解脫。

  甜姑娘將手放在了那扇門上,只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路三千起身道:「既然小輩們已經打掃了戰場,也該是我出馬的時候了。」

  甜姑娘問道:「你現在想要做什麼?」

  路三千一本正經地道:「自然是托她帶點東西。」

  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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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五章 西出陽關(二)

  曲笙收復紅塵城的時候,夏時這邊也已分出了勝負。

  他在南街本是以一敵六,陳誠等人不說,秦樓依仗紅塵城的規則和身上的機緣神通,在其他人的幫助下逐漸佔據上風,不得不說,無論在人間還是在羅浮兩界門,秦樓都是一個極其可怕的對手。

  但秦樓還是敗了。

  原因也很簡單,主街停手之後,陳誠不知用什麼方法得到了那邊的消息,他帶著人停了手,再看秦樓時,就像看一個死人。

  陳誠道:「秦道友,事到如今,還打什麼呢?我現在不出手,是因為你得留著一口氣兒給大家一個交代,這七千年,你把我們瞞得好苦啊。」

  秦樓看著逐漸恢復正常的紅塵城,他猶自掙扎道:「這與我何干,我也不過是負責帶你們重回人間,這紅塵城的問題本不在我責任之內,你們該去問路三千和甜姑娘!」

  陳誠將刀尖對準了秦樓,冷笑道:「路三千並未出手,是夏道友帶來之人救了紅塵城,秦樓,你身上到底有沒有路三千的機緣,我已經沒興趣知道,我現在的任務,是帶你回主街。」

  秦樓額角已見冷汗。

  他半生謀劃,都是為了得到路三千的機緣,甚至不惜混進羅浮兩界門,只是路三千老奸巨猾,他哄騙不成,便利用紅塵城的所有人一起殺了他,在他最虛弱的時候,得到了一法門一神通,而僅僅是這一法門一神通,就足夠他晉階大乘期!更何況,路三千還掌握可以從羅浮兩界門回到人間的方法……如果能得到路三千的全部能力,那該是多麼完美的事!

  所以得知夏時的到來,他比任何人都要興奮,他冷眼旁觀,看著夏時打聽路三千的下落,看著他被帶去三千煩惱地、激瘋了容四、收集路三千的身體……事情一步步按照他設想的運轉,甜姑娘和紅塵城也終於要崩潰了,只要他能拿下夏時,無論如何,都可以再要挾路三千一次。

  反正那個人總是很心軟不是嗎?

  路三千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在這裡絆住了夏時,但是那個風繭裡面還有一個他不清楚路數的人,而就是這個人,打破了他的計劃,致使事情敗露,陳誠倒戈……不,他絕對不能落在玉丁香這些人手上!

  秦樓暴喝:「在紅塵城內,誰敢拿我!」他終於使出壓箱底的一招,同時也是他從路三千身上得到的法門——風渡葉舟,身形一飄,便要向紅塵城外逃去!

  夏時與陳誠同時出手攔截。

  劍意斬出雷光,刀花舞出飛雪。

  但路三千的法門已近乎無敵,秦樓身法詭譎,彈指間便來到城門處,他正想越過城牆,卻不想在城頭上看到一個白衣陌生女修,正像是等待他一般,好整以暇地站在城樓上,含笑道:「秦道友,停下吧。」

  曲笙是專門來攔截秦樓的。

  秦樓瞳孔緊縮,他五指向曲笙攻去。然而他的手剛到城牆面前,便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所阻擋,他立刻便知不好,想撤退之時,那屏障卻蔓延過來,緊緊禁錮著他的身體。直到後面兩人趕來,秦樓才露出面如死灰的表情。

  陳誠自是直奔秦樓。

  夏時卻沒止住身形,他直接衝上城牆,將那個牽扯他心腸,朝思暮想的姑娘緊緊抱在了懷裡。雖然知道她已經沒事,雖然知道她必定得了機緣,雖然知道再複雜的情形她也應對自如,然而,只有看到她的那一刻,神魂才算是歸了位。

  曲笙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無論經歷了什麼,曲笙可以對著路三千笑,對著董無忌笑,對著玉丁香笑,甚至可以對著秦樓笑……卻唯獨對著他笑不出來。

  「阿時,」她聲音有些發悶,也不知哪兒突然來的一股子委屈,「阿時我贏了,我晉階金丹了。」

  她沒想到的是,夏時的聲音比她還要悶,他的手牢牢將她扣在懷裡,她幾乎可以聽到他說話時胸膛的震動。

  「都不重要了,你一個人躺在那兒的時候,我心裡想,去他的金丹,無論怎麼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

  經歷過那種臨近生離死別的恐懼,失而復得後,人會變得異常容易滿足。

  沒有什麼能比她活生生地在眼前更重要。

  曲笙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頰道:「可我不行啊,築基期太短,我又太貪心,所以我要晉階金丹,還要元嬰,還要化神……只有這樣,才能長長久久地跟你在一起。」

  「嗯,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陳誠看著城牆上相擁的兩人,第一次有了成人之美的覺悟,他押著已經被秘法束縛住的秦樓,默默地回了主街。

  ※※※※※※※※※※※※

  當曲笙和夏時回到主街的時候,已沒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丁香鋪的桌椅被人搬到了大街上,除了黑壓壓站著的一群人,玉丁香、苦老大、智盧都坐了下來,而他們對面坐著的,則是已經「死」了七千年的路三千和甜姑娘。

  容四和秦樓都被押在了一邊。看上去,幾個人之間的商談已經有一陣子了。

  「你們回來了。」路三千笑眯眯地招招手道,「來,坐下來,嘗嘗玉老闆的包子。」

  ——你的一部分身體還變成過包子呢,這樣肆無忌憚的吃真的好嗎?

  曲笙對這之後紅塵城的利益分配並沒有興趣,雖然這些人因為委託她往人間捎帶東西而有了些許情分,但她只是過客,第十六層的事越少參與越好,她道:「不若我和夏道友先回三千煩惱地,路前輩意下如何?」

  路三千看了眼玉丁香等人,見他們臉上也有顧忌之色,知道是不願讓太和的人知道自家底細,便道:「那自然是好,請甜姑娘帶你們同去吧。」

  甜姑娘這個時候已沒有要毀滅紅塵城時的陰鬱之色,她依舊是那個在城門口迎接新人,在三千煩惱地投餵小貓的普通修士,她起身道:「兩位請隨我來。」

  實際上,甜姑娘對曲笙的心態很複雜,一方面,曲笙是打敗了她的那個人,另一方面,曲笙又是拯救了她的那個人。也因此,這個姑娘在她心中變為最特別的一個人。

  進了三千煩惱地,看到一地因為沒有修士來而懶洋洋的小貓小狗,甜姑娘的神情也鬆懈下來,她輕聲道:「曲道友,多謝你這一次相助。」

  曲笙眨了眨眼睛,其實她這一次也算撿了便宜,甜姑娘的「以心為城」已是相當高明的法門,巧合便巧合在——她與甜姑娘修的是同一種法門,因此在紅塵城將要崩潰的時候,曲笙才能趁虛而入,在甜姑娘法門的基礎上,用相同的方法重新架構了一座城。在這個過程中,她對法門的領悟亦是提升了一個境界,有些隱隱碰觸到第三重境界的邊緣。

  可以說,現在的紅塵城,是甜姑娘的,也是曲笙的。

  曲笙道:「我也該謝前輩助我提升境界,這一次來第十六層,晚輩算是大開眼界,終身受益。」

  甜姑娘笑道:「叫前輩太過嚴肅,你還是叫我小甜甜好了。」她伸出手,掌心裡是一枚雕刻成福桃形狀的小木牌,「我不比他們,進這十六層的時候,什麼都沒留下,所以只有這一件禮物送你,希望你能收下。」

  曲笙接過來,手指一碰,便知道這件小桃符真正是個凡物,沒有任何法術的氣息。

  她反而有些開心:「我很喜歡,多謝。」

  甜姑娘突然湊過來,伸過手指輕輕在桃符上一點,在曲笙耳邊輕聲道:「雖然很普通,但是在當年啊……我只送給我眼裡最可愛的人。」

  ※※※※※※※※※※※※

  路三千回來的時候,曲笙已在小茶館裡與甜姑娘聊得十分熱絡了,兩個姑娘面前擺滿了零食茶水,剩子傻兮兮地來回奔跑,貓們依舊懶洋洋,都圍在夏時身邊,任由他一隻接一隻的抓肚皮。

  這位看上去十分高冷的太和劍修意外地耐心,每隻貓會在他手下發出滿意的呼嚕聲。

  甜姑娘一看路三千,便起身道:「既然主人已歸,我便不多留了,若有緣的話,下次再見。」她起身,向曲笙和夏時頷首告別。

  曲笙自知已要離開第十六層,也許這一生都再也見不到這裡的人,但她也未做依依惜別之態,只從儲物袋中取出一件當年在北海時買到的會發出藍色海洋之光的小貝殼,送給了甜姑娘。

  路三千看著兩位姑娘道別,之後招呼道:「剩子,把小花做的白糖糕拿一些來款待客人!」

  剩子的脖子上挎著籃子,又屁顛屁顛跑後院去了。

  這下茶館終於安靜了下來,除了貓咪的呼嚕聲,便是土狗在後院翻騰的聲音。

  紅塵事已了,曲笙終於開門見山道:「路前輩,狄或指引我找你,是跟我門派之事有關。」

  她言簡意賅,將最近三百年修真界的發展和格局一一講明,然後再將蒼梧與機緣灶,以及因為機緣灶而遭遇的種種怪異巧合詳細講述給路三千,最後又道:「在阿時進羅浮兩界門之前,晏修前輩尋來了這本《身在此身》,其作者夜來客極有可能便是修真界的傳奇人物夜帝王,而這本書故事的主人公,便是路前輩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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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六章 西出陽關(三)

  路三千取出那本《身在此身》放在桌子上,又將這本書推到他們面前。

  「書中人的確是我,只是這機緣灶麼,玄機還是在你們門派自己身上啊……這樣吧,我這裡有一樣東西。」他將手伸進袖子裡,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一枚碧綠色的銅錢。只是那銅錢上還沾著兩顆小糖粒,路三千面色不改地將糖粒吹開,然後將其放在曲笙面前。

  曲笙雖然知道路三千手中所出定不是凡品,不過看到這枚沾著糖渣的銅錢之時,還是被路三千的漫不經心給震到了。

  路三千道:「早年我便為自己推演過,在羅浮兩界門中,我將遇到我的一劫一緣。劫呢,自然便是秦樓,緣呢,當然就是你們二位,所以我早早將這件信物備下,曲掌門,相信你所遇之事,應當和這枚信物有關。另外,你們也知道,我出身平庸,本為修真界最令人厭棄的五靈根,就算我修了一身本事,卻並不開心,因為……」他唏噓不已,長歎一聲。

  夏時道:「因為在路前輩心中,天下平等,一視同仁,方為大同世界。這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人間,對嗎?」

  路三千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對,大同世界。這件秦樓念了一輩子的信物,我肯交給你們,便也希望你們答應我一件事。若是有朝一日,你們真的有能力去做一些事,就請你們想想我這個還在羅浮兩界門的老頭子,想想那些被人厭棄的五靈根,那些已被人視為家奴的修僕,去為他們做一點事吧。」

  路三千起身,作揖。

  「我此生執念,便交付給你了。」

  他目光灼灼,第一次用那種完全不帶玩笑,無比認真的眼神看著曲笙。

  光陰漫長,然真我不改,他一片丹心,盡在此時此刻。

  曲笙起身回禮,她低聲道:「前輩所願,亦我所願,曲笙定不負前輩所托……只是在臨行前,我還想再見容四一次。」

  路三千有些詫異,說道:「他已被關進了苦煞樓。」

  ※※※※※※※※※※※※

  路三千很好地解決了紅塵城的善後問題,曲笙和夏時出了三千煩惱地,再次走在紅塵城時,已沒有人為難他們,甚至到了苦煞樓,裡面的人也是二話不說,直接叫了陳誠出來。

  陳誠還是那笑眯眯的少年模樣,他拱手道:「夏道友,我請你一次茶,又跟你打了一次,也算還清了人情,就是不知這次二位來,有何貴幹?」

  曲笙道:「我想見見容四。」

  陳誠笑容不改,只是那雙眼睛微微睜開了一些,似藏了些不明的情緒。

  他道:「那便見見吧。」

  曲笙和夏時跟在陳誠身後,隨著他進了苦煞樓的地道,裡面的環境並不似想像中那般惡劣,除了陰暗潮濕之外,乾淨得一塵不染。

  但關押修士的地方,畢竟與其他地方不同。

  一段不算長的甬道之後,便是一扇鐵門。

  陳誠剛一推開鐵門,下面便傳來容四的聲音:「老陳,你怎麼又來了?四哥都瘋成這樣了,不能再帶你出城溜達,你趕緊找個搭夥的,不然要悶死你。」

  陳誠道:「四哥,我帶了人來。」他伸出手,不知按了什麼開關,夏時和曲笙才能進入鐵門內。

  容四的聲音猛地提高,突然大聲道:「你們是不是要出去了?小丫頭!我想明白了,你們一定是為了逼我發瘋,才說謊來騙我的對不對?魏國還好好的在那呢!我昨晚分明夢到了……」

  曲笙的聲音朗朗在地下回蕩:「七國已被楚國一統,不止魏國沒了,秦國、燕國、韓國、齊國……都沒了。」

  容四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順著狹窄的樓梯走下去,在最底層的地方,她看到了雙手被鎖在牆上的容四。

  枯瘦的少年雙眼有些失神,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灰敗,如同一隻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野獸,只是這種折磨並非來自肉體,而是心靈上最殘忍的傷害——他失去了故鄉。

  曲笙與容四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對他道:「我要走了,但我所在的蒼梧派已在竭盡所能收容難民,許多魏國人亦來到蒼梧山下安家。我沒有家鄉,自小在晉城長大,我守過晉城,也離開過晉城,任何事都不會影響我對魏國的感情,所以,你想做的,我會比你做得更好。」

  容四緩緩抬起頭看她,喉頭吞咽了一下,才低聲道:「你……給他們備好熱水,給他們吃的,給他們地方住,別讓他們都死了……要保護他們的孩子,要讓他們一代一代傳下去,無論在什麼時候,告訴他們,他們曾是魏國人……那裡春華滿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是七國裡……最好,最美的魏國……」

  他最後只是在輕聲呢喃自語,描繪著他心裡那個如同天堂一般的國家。

  曲笙不忍再聽,她轉身離開了底層,回到地牢的門口。陳誠重新將牢門鎖上,在帶他們出去的時候,陳誠往曲笙手裡塞了一樣東西。

  一塊黑漆漆的石頭。

  曲笙疑惑地看著他。

  「小玩意,出去找太和鑒定吧,拿去賣點靈石換些錢,嗯,你不是……不是要收容難民嗎,就算行善積德……」陳誠有點說不下去了,他搔了一把頭髮,直接道,「這可是我珍藏多年的寶貝,要不是為了四哥,我才捨不得給你,你要記住你答應過他的話!」

  他四哥沒什麼東西,但是他有,不能讓四哥欠了這小丫頭的人情!

  出了苦煞樓,陳誠一直送他們到了城門口,在臨要離開的時候,曲笙沖著他揚了揚手裡的石頭道:「陳道友,後會無期!」

  陳誠轉過身,低低地一笑。

  「是啊,後會無期,才是最好啊。」

  在他身後,紅塵城的大門又緩緩關上,將第十六層的恩怨情仇,繼續鎖在了這一方城池之中。

  出了紅塵城,夏時拉住曲笙的手,將她往懷裡一帶,施展出「羅浮訣」,身形剎那間閃入一層虛無空間,他以法訣打開通道,用特殊的身法在那通道中飛行,最後來到某一處地點,曲笙並不見有何不同,但夏時卻以指法算出一個方位,在那上面打了一個繁複的法訣,便見那一處亮起了白色光芒。

  「我們要出去了!」

  夏時一手將曲笙護住,一手掐訣,衝進了那白色光芒之中!

  ※※※※※※※※※※※※

  當日值守羅浮兩界門的小隊發現夏時和曲笙出來後,立刻回報劍閣和玄武樓,兩人暫時仍在玄武樓,夏時需要報告在裡面的所見所聞,而曲笙則嘩啦啦地交出了一堆東西。

  除了那些托她轉帶之物,還有各式各樣的贈品。

  按理說,這些是裡面人的私贈,她完全可以不讓太和知道,但第十六層人心詭譎,曲笙還真不太放心。

  負責檢查的劍閣長老據說是特意從青龍坊請來的坊主大人,太和青龍坊專司劍坯及法寶製造,其坊主邵鎮神君是一名面相有些冷的修士,他坐在曲笙對面,略微翻檢了一下那些物品,便道:「羅浮兩界門內禁止囚犯使用靈力,所以他們身上無論有多麼危險的法寶,我們都無所謂,因為那是古神制定的最強規則。不過曲掌門運氣不錯,這些東西裡,危險品並不多。」

  曲笙臉色一變,問道:「並不多的意思是……」

  邵鎮神君拿起其中一幅畫卷,並沒有展開,而是指尖凝出一道光芒,在上方輕輕掃過,解釋道:「比如這件法寶,如果不是當時夏時選擇了最為穩妥的一條通道,那麼這件法寶很可能會在你們進入虛空的時候爆炸,其威力不亞於一個小世界自毀。還有這件,看上去是一個能吞吐水火的葫蘆,然而一旦到了規則恢復正常的人間,立刻就會放出裡面隱藏的魂魄,嗯,還有這件……」

  羅浮兩界門與太和之間之所以隔了一個般若洞和玄武樓,就是因為防止這些意外的產生。曲笙猜到裡面或許會有東西不安全,卻沒想到自己真的攜帶了這麼多危險品,要是不經檢查帶入人間,後果不堪設想。

  邵鎮神君將其中五件收起,然後道:「另外還有三件附了神識,已被我抹去,現在這些基本無礙,曲掌門可以帶回人間了。」

  「多謝神君相助。」她想了想,把裡面智盧所默的那一本劍譜拿了出來,「這一本劍譜出自第十六層智盧前輩之手,此次多謝太和大開方便之門,晚輩願將劍譜轉贈太和。」

  邵鎮神君接過,打開第一頁,只看了一眼,那萬年寒冰的臉上終於動容,道:「這本劍譜對太和極有裨益,我先謝過曲掌門,劍閣會議之後,定有重謝!」

  曲笙亦行禮謝過。

  就在邵鎮神君轉身欲走之時,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一名值守弟子在門外道:「蒼梧有使者前來,欲求見曲掌門。」

  曲笙猛地站了起來。

  既然檢查通過,玄武樓迅速吩咐人帶曲笙離開了主峰,一路趕往青彌峰的客房區,因為當初陪曲笙前來的阿維和魯延啟一直在此照常修煉,算一算時間,曲笙和夏時進入羅浮兩界門總共才三日左右,但在人間,則剛好過了三十日。

  來太和的蒼梧弟子是莫星洲,他剛從阿維和魯延啟口中得知曲笙已進了羅浮兩界門,至今還未出來。

  他看上去有些焦慮,卻還勉強保持神色不變,敏感的阿維立刻察覺出有什麼不對,正問道:「蒼梧是否有變故?」

  莫星洲幾乎本能地想掩飾,他沉聲道:「你們負責照顧掌門大人便好,其他的事……」

  只聽得門外傳來曲笙的聲音。

  「告訴我,其他的事,究竟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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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七章 任家(一)

  莫星洲一看曲笙便如同找到了定心骨,他甚至來不及恭賀掌門晉階金丹,便道:「任家派使者來到蒼梧山,聲稱鈞語師兄進入任家竊取鴉鐵傀儡圖紙,意圖謀害任家長老,現已被關入黑牢,不日將被處決!」

  「好個『竊取』,好個『意圖』,好個『不日』……」曲笙冷笑一聲。

  常鈞語的確出去找任家復仇了沒錯,但任家將弟子囚禁,專程派人來傳口信,又給了充足的時間讓蒼梧有所反應,這舉動太過意味深長,不由得曲笙不多想。換句話說,這種專門過來說一聲「我過幾日要殺你家弟子了」的行為,已經是一種目的性很明顯的挑釁,任何一個有擔當的門派都會都採取交涉手段,儘量將弟子保下來。

  然而這樣,是否又落入對方的圈套?

  那麼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

  曲笙細細想來,蒼梧跟任家雖然從未有過交集,但無論是濟世甲的研製,將以鑄造傀儡著稱的任家排出在外,還是九重天外天歲無祭典上,任伶任仃突然發難之後,曲笙於靈核空間的救場……都於無形中將蒼梧與任家扯在一起,這種隱性的紐帶,從常鈞語第一次直白地表露出對任家的仇恨開始,便從地下轉到了台前。

  或許在那個晚上,常鈞語來到掌門殿向她道別的時候,曲笙的潛意識就已經預感到了這一天,她甚至沒有吃驚。只是這一次,她所要面對的不是七國八姓那樣的中型家族,而是五大家族這樣的龐然大物。

  「任家來使還在蒼梧嗎?」

  「來人是一位金丹修士,與壬江師祖談過之後便離開了蒼梧。」

  曲笙看了一眼屋子裡的蒼梧弟子,沉聲道:「既然我已經無事,你們三人一同趕回蒼梧吧,其餘事不要管不要問,我會帶鈞語一起回蒼梧的。」

  魯延啟在大多時候一直默默在壁角聽候指令,然而此刻卻急了,他上前道:「師父難道想獨自去任家嗎?」

  曲笙沒有說話,只是微笑地看著魯延啟。

  魯延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師父與以前有些不一樣,也許她依舊和藹和親,依舊關愛弟子,但她的眼神中多了許多複雜的東西,那種滄桑感和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讓人忍不住猜測她在羅浮兩界門中都經歷了什麼……如今的師父更有威儀,也更像一派掌門。

  他這才察覺自己因為太過著急而逾矩,急忙行禮道:「請師父原諒弟子情急!」

  一道柔和的勁力將他扶了起來,曲笙歎道:「延啟,回蒼梧去,不管任家傳出什麼風聲,都不要下山,到時候,壬江師叔會告訴你們該怎麼做。」

  沒有人再質疑曲笙的決定,蒼梧弟子即刻出發,返回蒼梧。

  曲笙將他們送出太和,便回到客房區,她一直坐在客房的院子裡,大腦幾乎完全放空,什麼都沒有去想。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太難得了,尤其是從七百二十世界出來之後,她與容四戰鬥、與董無忌等人戰鬥,與玉丁香戰鬥,乃至與整個紅塵城戰鬥。

  不是鐵人,她也會累。

  她就這樣從傍晚一直待到了深夜,等到夏時披星戴月地趕回青彌峰,看到的便是這樣的曲笙。

  夏時其實比魯延啟敏銳得多,魯延啟都能發現的事,他沒道理不發現,但他臉上卻沒任何變化,飛身而下,將她從椅子上抱起來,走了幾步,將她放在了裡間的軟榻上。

  曲笙閉著眼睛,良久才道:「今天……我讓延啟怕我了。阿時,我沒控制好。」

  「尊師重道,原就是該遵守的規則,不要多想。」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我與你一同去任家。」

  曲笙睜開眼睛,那一雙漂亮的眼眸照進月光,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芒,她問道:「任家的事,你知道了?」

  在黑夜中,修士亦能視物。

  夏時被這雙眼睛深深吸引了。她的改變或許會另很多人不適,但對他來說,只會令他更著迷。

  他像是怕驚擾了她眼中的靜謐,輕聲道:「青彌峰也有自己的情報網,你提前出了玄武樓,必定是蒼梧有事,我一打聽,師兄便告知我了。」

  曲笙料想也瞞不住他,只好苦笑一聲道:「鈞語不是有勇無謀之輩,他在任伶任仃犯案之後才提出去任家復仇,一定有他的目的和想法。阿時,鈞語是我受機緣灶指引找到的第二個弟子,我遇他之時,他正在被人追殺,所以他與某個家族有仇,我一直是知道的,直到天瀾丹派賭戰的時候,鈞語使出了鴉鐵傀儡,我才知道那是任家。」

  夏時道:「你將蒼梧弟子打發回山,是準備獨自幫他接手這個爛攤子嗎?」

  「不是我想逞英雄,而是任家不比我遇到的任何敵人,它太龐大了,連九重天外天也不能與它硬碰硬,這一次被任家盯上,我不能讓更多人折在裡面,與其去一眾人,不若我獨自去,興許還能占到些便宜。」

  其實修真界的人都不是傻子,以研製傀儡著稱的任家和最近新興而起的濟世甲表面上並沒有矛盾衝突,但濟世甲的面世無疑讓任家又輸了技術又輸了臉面,再加上曲笙與格物宗合作,將任家排除在外,就更令人眼紅了。最後,任家也不過是成為濟世會的一員,心中必定不服氣。

  九重天外天時,任伶任仃破壞歲無祭典,成了被整個修真界追緝的罪犯,導致任家從家主開始都要去九重天外天做為質,而這其中,出風頭,享好處的又是誰?

  蒼梧。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常鈞語又被擒住,那麼,蒼梧就少不得要被任家拿捏了。

  可曲笙不想被人拿捏!小門派也有小門派的骨氣,她現在所擁有的每一點名望和權利,都是用血換來的!

  一絲一毫都不能讓!

  「我陪你去,等從任家回來,我就跟師父說,要你做我的道侶。」他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阿笙,我再禁不得嚇了,再有下一次,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來……我很怕我自己。」

  曲笙伸出手,將他的頭抱在懷中。

  「一起去,等我們回來……」

  我就做你的道侶。

  ※※※※※※※※※※※※

  曲笙和夏時很快離開了太和。

  任家位於西涼州,跟很多大家族一樣,同樣會在西涼州的一些主要城鎮中建設傳送陣,過去極是便捷,而任家本身,也幾乎擁有等同於大型宗門的規模,坐落在西涼州腹地的家族聚集地如同一個巨大的修士城池,而裡面的「銘嚴大觀」,便是任家的本家重鎮。

  令人意外的是,作為一個以傀儡術獨步修真界的家族,除了外層禁制由傀儡巡視,真正進了任家地界,還是普通修士居多。

  曲笙這樣通過傳送陣來任家的外人,一出傳送陣便有負責接待的弟子迎上來,一聽是蒼梧派來人,非但沒有冷眼相對,反而更熱情地將他們引進另一座傳送陣前。

  弟子道:「長老早有吩咐,若是蒼梧的道友來了,直接進入『銘嚴大觀』即可。」

  曲笙詢問與常鈞語有關之事,這弟子便一問三不知,什麼話都不肯說了。

  銘衍大觀是任家最為奢華的主建築群,一到門口,另有接引弟子負責接手,這一位看上去明顯比前一位地位高,生得是龍章鳳姿,且談吐不俗,彬彬有禮地對曲笙和夏時道:「因家主不在族地,目前負責家族事宜的主要是崇雪和執風兩位大長老,現在我便帶二位去銘言堂,那裡是兩位長老處理族務之地。」

  沒有刁難,沒有層層盤剝,不見橫眉冷對,程序簡化到了極致——他們不過剛來任家,就可以直接見到掌事長老,可見任家行事效率之高,對弟子約束之嚴格,已到了一個相當恐怖的地步。

  這樣的家族,為什麼會出現任伶任仃那樣的人?

  任家迎客的專用道路並不禁止御風,那弟子在前方帶路,很快便看到銘嚴堂的匾額,曲笙被帶進了一處足有十丈高的巨大廳堂,裡面擺放著許多放滿卷軸的架子,幾個很明顯便能看出是傀儡的侍女穿著一身白紗裙,正在整理這些卷軸。

  廳堂中央只簡單地放了幾個蒲團,一個案几,擺設十分簡潔。

  那弟子引他們入座,吩咐侍女去取茶水,然後道:「我去通知長老,請兩位稍後。」

  曲笙點頭道謝:「有勞。」

  那弟子轉身離去,少頃,便有傀儡侍女端著茶水進入廳堂,就在她跪坐下來,向曲笙遞出茶碗的時候,一隻細小的黑色飛蟲從她頭髮上飛起,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曲笙的頭髮上。

  曲笙和夏時像是沒發現一樣,她向侍女道謝,然後慢慢拿起茶杯。

  在茶碗即將接近曲笙雙唇的時候,她的耳邊終於傳來了常鈞語的聲音。

  「師父,你莫要管我,聽完我說的話,你便立刻離開任家!此地危險,絕不可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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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八章 任家(二)

  曲笙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就算神識裡傳來的是常鈞語的聲音,她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

  危險?這裡是任家的本家重地,如何不危險?

  比起危險,比起常鈞語暗示的陰謀信息,她更關心另一件事。

  「你現在情況如何?他們可有傷害你?」

  常鈞語默了默,然後道:「黑牢是家族死牢,看管極嚴,我很好,師父不用掛念我。」

  曲笙心裡「咯噔」一聲,常鈞語說得如此含糊不清,看來情況並不好,她看了眼大門方向,對他道:「把你所知全部告訴我,為師自有主張。」

  常鈞語苦笑一聲,然後道:「那便要從師父遇到我的那一年說起了。」

  ※※※※※※※※※※※※

  常是母姓,我本姓任,是任家癸巳輩的本家子弟,如果我一生順遂的話,如今應該已是內定的家族繼承人。

  但可惜的是,任家似乎受過某種詛咒,每一任正統血脈的家族繼承人都不得好死,這個詛咒,大概名為「權欲」。所以我這一任的正統,其實也來得不明不白。

  我生在一個秘境之中。父親是化神修士,雖不是家主,也是族內長老,母親為元嬰修士,曾被人暗算受傷,為了能保住腹中孩子的性命,不得不去一處秘境尋找秘藥。然而秘境產子兇險至極,雖然找到了秘藥,卻也驚動了守護妖獸,父親為保護我們母子隕落,最後是母親獨自帶我逃出秘境,回到了任家。

  而母親在回到任家之後,才發現我擁有任家家主的專屬血脈。

  說起任家血脈,其實也就是任家立足於修真界的根本。任家之所以從各個修煉傀儡術的家族門派中脫穎而出,憑藉的是一種可以多線操作傀儡的特殊血脈,分為甲、乙、丙三個等級,然在甲等之上,還有一個等級,名為璿璣血脈,擁有這種血脈的任家子弟,可以擁有超出甲等十倍的駕馭傀儡能力。

  曾經的魔尊千機,擁有至今修真界都無法企及的傀儡術造詣,便是任家的璿璣血脈出身。

  這璿璣血脈,似乎是天大的運氣,但有時候,也會帶來天大的噩運。

  當時我已有兄姐,且都已成人,皆是不到千年便已化神初期的族內精英,如果沒有我這個意外的話,癸巳輩並無璿璣血脈,家族繼承人會在我的兄姐之間選擇一人。

  ……我成了一個絆腳石,一個天生不受親人待見的人。

  兄姐如狼似虎,幸好有母親一直護著我長大,只要等我成功晉階元嬰,就可以正式成為繼承人,擁有自己的屬下。

  可我的兄姐不想看到那一天,為了達到目的,在我十四歲的那一年,他們合謀害死了母親,又暗中派遣低階殺手追殺我,可以不露痕跡……我在搏命奔逃的情況下,闖進了銘嚴堂的後院,在那裡看到了一個秘密。

  我看到族裡最受人尊敬的,同時也是年紀最大的崇雪長老,正向一個蒙著黑色兜帽的修士介紹一種傀儡。

  那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傀儡,上古至今十萬年,從未出現過會使用各家獨門法術的傀儡,修真界的傀儡再如何厲害,也沒有辦法學會連主人都不會的術法,因為獨門法術需要施法者神識牽引方才能收發自如,而傀儡並沒有心也沒有神識,便無法使用。但是這種傀儡,可以複製修士的功法,除了需要任家修士操縱之外,幾乎等同於一個真正的修士。

  這不是傀儡術,已近乎一種邪術。

  我不敢再聽下去,崇雪長老乃是化神後期修士,如果被人發現我知道這個秘密,那麼追殺我的,就不僅僅是我的兄姐,而是這個修真界最可怕的黑手。所以我從任家逃了出來,還要多謝師父救下我,憑藉母親最後交給我的秘藥,我終於改頭換面重塑神識,成了一名蒼梧弟子。

  有關任家使用邪術傀儡的事,我沒有證據,且只是一個除了血脈之外,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普通修士,如果當時說給師父聽的話,師父就算信我,也只是為蒼梧增加負擔,所以我一直忍著,等待一個能夠復仇,能夠將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機。

  這個時機,終於在歲無大祭的時候出現了。

  我沒有想到任家會這麼喪心病狂,在我下落不明之後,他們居然把我的兄姐——任伶、任仃送到了台前,師父或許不知,當時我就混在人群之中,看到他們使出了任家最難修成的絕技——替魂術。

  當時師父也在場,應該知道當時的情況,在數名大乘修士眼中,他們都可以魂魄離體逃逸,這便是因為他們的神魂都已藏在某處,而神魂,其實是修士最脆弱的地方,平時我們用強橫的肉身來保護神魂,而離體之後,只能禁錮於某處絕對安全之地……以金丹期的修為殺死他們,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另外,請師父原諒我的隱瞞,其實在蒼梧這些年,我已用替魂術在修真界行走了很久,而我只有一個目的,便是收集任家傀儡術所隱藏的秘密。我偷偷結交任家修士,一點一點從他們口中挖出我想要的信息,然而這還不夠,我總是摸不到核心,傀儡究竟如何能習得主人也不會的技能?這其中的奧秘,只能去任家找。

  我聯絡上一位曾經受過父母恩惠的人,潛入崇雪長老的洞府,我偽裝成一名雜役弟子,潛伏了半個月,才找到一個時機接近他的閉關室。

  果然,我在閉關室裡發現了那種特殊的傀儡,以及一塊與任家心法相性完全相剋的寶石。我用了一種特殊的手法將傀儡和寶石拓印下來,但在這時,我被崇雪長老發現了。

  那位帶我進來的修士已被折磨至死,在死前,他想必受了許多比搜魂術更可怕的東西,然而我無比慶倖,由於我已經完全改頭換面,連神識烙印都與以前不同,他們並不能摸清我的真實意圖,如果對我使用搜魂術,金丹期的脆弱神魂會立刻煙消雲散,那便無法要挾蒼梧。在臨被抓去之前,我將拓印傀儡和寶石的證據藏在了去往黑牢的路上。

  因為我知道師父會來任家。

  任家看似專攻傀儡術,清心寡欲,實則是五大世家中最有野心的家族,他們甚至私下悄悄尋找魔尊千機留下的傳承,試圖得到更強大的傀儡術。而蒼梧帶給修真界的濟世甲,從材質和圖紙,都是他們想染指的,但是機緣巧合,濟世甲的面世經過虛妙山融合材質,又經過格物宗完整圖紙,根本沒有任家插手的餘地,那麼他們想得到濟世甲的配方,既得罪不起格物宗,又無法與虛妙山抗衡,便只能從蒼梧下手。

  所以,我利用了師父和蒼梧,這一次來任家,我知道我不會馬上死,他們會留著我……直到師父你來。

  師父,我個人死活不足掛齒,我對任伶、任仃的復仇事小,但修真界不能任由任家的陰謀繼續發展下去,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有多少傀儡因為這種邪術而掌握其他門派修士的功法?在這種行為之下,又隱藏了多少對修真界危害?

  師父,這種通曉各家法術的傀儡大軍一旦鋪開,必將勢不可擋!

  歲無大祭是一個開始,他們失敗之後,一定還有圖謀,所以我才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些陰謀告知天下!

  這隻可以傳音的傀儡蟲是在我進入崇雪長老洞府之前布下的,瞞過這些傀儡人和低級修士很容易,但崇雪長老一來,必定發現我的存在,請師父聽完之後,將傀儡蟲捏碎,之後無論如何……請師父見我一面,我實則無顏見師父,但去黑牢的路上有我所留之物,上面附有特殊的蒼梧記號,師父會認出的。

  ※※※※※※※※※※※※

  常鈞語說完最後一句話,便沒了聲息。

  雖然他所講述的信息量極大,但神識交流極快,也不過是半盞茶的時間,崇雪長老還未到,曲笙不經意地用手掠過髮絲,將那淘氣的小蟲扣在了掌心中。

  她以神識道:「沒了?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說完?」

  那傀儡小蟲顫了顫,又聽見常鈞語低聲道:「我對不起師父。」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你熟悉任家,所以,我們該如何逃出去?」

  「黑牢……不可能逃出去,師父不要管我,你與那崇雪虛與委蛇便可,有身為太和弟子的夏長老在,他們該不會喪心病狂到現在便對你們出手,只要師父出去,就一定……」

  「鈞語,」曲笙打斷了他的話,「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只有兩人回蒼梧,你見機行事,若是壞了我的計劃,才真正是對不起我!」

  說完,曲笙便捏碎了傀儡小蟲,同時,她抬起頭看向銘嚴堂門外。一位頭髮花白的精瘦老人正緩緩走了過來,他身著白袍,仙風道骨,且目光和藹,既有身居高位的威嚴,又不失長輩的親切。

  他溫聲道:「讓曲掌門久等了。」

  他身邊有一名看上去已是年近中年的修士,對曲笙道:「這位便是目前執掌族務的崇雪老祖,你們二位有什麼話,盡可以說出來,大家坐下來商量商量,才不失和氣。」

  曲笙笑著起身相迎。

  和氣?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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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2 00:42: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十九章 任家(三)

  任崇雪,任家最年長的大長老,雖然沒有璿璣血脈,卻是任家公認天資最高之人,終身醉心於傀儡術的研發,無論是在任家,還是在專修傀儡術的修士中,都有極高的威望。如果不是聽到了常鈞語所說的隱私,誰有能將他與傀儡邪術,以及九重天外天歲無大祭的變故聯繫起來?

  他走進銘嚴堂的時候,看到曲笙和夏時向他執晚輩禮,還擺手道:「兩位無須多禮,我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罷了,趁還能活動活動,為家族盡最後一份心,這天下,是該你們舞弄風雲的時候了。」

  可是往往,越是這樣說的老年人,那份心裡的不甘,便越強烈。

  曲笙笑著恭維了兩句,然後道:「長老想必也知我們的來意,我派弟子常鈞語目前人在任家黑牢,不知他究竟做了什麼事,犯了什麼錯,竟要落得被處死的下場,還望長老告知詳情。」

  又有傀儡侍女上茶,崇雪長老端起了茶杯,他旁邊那名中年修士道:「偷竊任家傀儡圖紙,證據確鑿,就算拿到天下人眼前我們任家也站得住腳,無論哪個門派,偷竊秘法都是死罪,絕不可饒恕,所以,這件事實屬我任家的內務,長老的處理方法也是根據任家的家規,我們告知蒼梧,也是處於修真界禮節,還望兩位周知。」

  話裡話外,將蒼梧摘得乾乾淨淨。

  曲笙回道:「無論他做下何等錯事,常鈞語已經拜我為師,與我師徒情分甚篤,我便不能見死不救,更不能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想來貴方通情達理,既然肯通知蒼梧一聲,還望崇雪長老體念我這份師徒情誼,讓我先見他一面。」

  那名中年修士冷著臉道:「任家黑牢,又豈是……」

  「臨敬,怎麼能如此不近人情?」崇雪長老終於發話,打斷了那名中年修士,「蒼梧的客人不遠萬里來到我任家,且是掌門與門內長老親自前來,這番真誠足以證明曲掌門與其徒之間的情意,我任家又豈能不成全?」

  崇雪長老一發話,臨敬立刻向曲笙低頭賠罪,但臉上分明還帶著一絲不甘。

  「大長老教訓得是,那麼,我立刻就安排兩位蒼梧貴客去黑牢。」

  崇雪長老歎道:「黑牢的探視需要層層審批,耗時久不說,最後還不是落到我的案頭上來?也罷,乾脆老朽陪你們去這一趟,憑著老朽這張臉,守衛的任家兒郎們或許會網開一面。」

  曲笙立刻十分感激地道:「還要勞煩崇雪長老親自去一趟,晚輩慚愧。」

  「無妨。」

  曲笙心知肚明,這是崇雪長老防著他們在黑牢做手腳,如此小心謹慎,任家對濟世甲是勢在必得了。

  去往黑牢的一路,崇雪長老與臨敬都未開口,路上遇到數名巡邏弟子,幾乎都為元嬰修士,這是明面上表現出來的,那些只有用神識才能發現的暗哨,或許還不知有多少。而這些佈置絕不是忌憚她一個金丹期的蒼梧掌門,而是她身邊的夏時。

  歲無大祭,夏時與賀滄溟一戰,不僅讓許多人見識到了太和新生一代的戰力,更令人心驚的是,他居然如此年輕,這意味著無限的潛力和可能,同時也意味著,他將是太和作為主力培養的弟子。夏時對任家來說,才是這次與蒼梧談判中最棘手的一號人物,至於曲笙,大概只是陪襯而已。

  她正好尋找常鈞語所說的那件裝有傀儡術證據的信物。若是說帶有蒼梧標記,她一眼便能認出。曲笙一直留心觀察附近的景物,然而——

  並!沒!有!

  從銘嚴堂到黑牢的一路上,幾乎都是園林景致,任家作為歷史悠久的大家族,庭院雅致,打理得井井有條,更不可能有任何雜物。

  曲笙此時內心是崩潰的。

  她僵直著脖子,一直來到了一處黑色大門前,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任家黑牢。這座黑牢不在地下,而是在地上建立起三層閣樓,規模並不大。如果不是因為犯罪的人太少,便是因為這座黑牢的流動性很大,不需要那麼多的監牢關押凡人。

  崇雪長老一路只要靠臉就能打開各種禁制,四人暢通無阻地來到第一層,在走過數個黑漆漆的鐵牢後,曲笙終於見到了常鈞語。

  沒有血污、沒有傷痕,他好好地站在那裡,但是過於蒼白的臉色和時不時抽搐一下的手指,都表明了他所遭受的一切。

  任家對他用過刑,甚至傷到了他的神識和經脈。

  崇雪長老語調未有起伏,仍是溫言慢語道:「這便是貴派弟子常鈞語,我們檢查了一下他的身體,發現他也修習過傀儡術,想來也是一時起了貪念,與我族之人裡應外合,到我的密室偷竊,幸被及時發現,如今,少不得要廢掉他身上的傀儡術,再行處死。」

  哪怕他語調柔和,這一番話說出來,也讓人心頭打了一個冷戰。

  常鈞語卻似乎根本沒聽見,臉上也無懼色,他只看著曲笙道:「師父,你能來看我,我已知足,勿要為我費心,亦不必想救我。」

  曲笙上前一步,她知道此刻應該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她與常鈞語的一舉一動,任何一個被懷疑的動作都可能導致任家撕破和平的假像,名正言順地對他們出手。

  ——他們不正是缺這樣的藉口嗎?所以他們不為常鈞語治傷,人人都知道,皮肉傷是小,對修士來說,神識受創才是最嚴重的傷害……他們就讓常鈞語這樣出現在她面前,壓榨著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沒有一個師父會忍心看著徒弟被人殘害至此,更何況,還要廢去功法!

  她將手縮進衣袖,死死地攥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常鈞語道:「說得這是什麼話,既然你是蒼梧弟子,為師又怎麼能不管你,這一路上……」她在這裡停頓了一下,「我都在想你怎麼會這麼傻,做下了這種錯事,讓師父措手不及,根本找不到頭緒……鈞語,你太讓為師失望了。」

  一路上……找不到頭緒……讓你失望了……

  曲笙已經盡力把信息傳遞出去了,就看常鈞語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常鈞語垂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低聲道:「是我對不起蒼梧,對不起師父……當年師父救我於危難之中,為我療傷,收留於我,今日拜別後……」他跪下來,向著曲笙行了一個叩首大禮,伏在地上,「願師父修煉順遂,蒼梧道統綿延,弟子來世,再做蒼梧根。」

  「好,好……你既然這樣說,我也沒有遺憾了。」曲笙眼中已有淚光,她轉身對崇雪長老道,「多謝長老寬宏,我已見過這逆徒,再留也不過是徒增傷悲,請長老帶我等出去吧。」

  崇雪長老歎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唉……請曲掌門隨老朽來。」

  曲笙道謝,只是在轉身離去前,她再次回首看向常鈞語。

  常鈞語也正巧抬起了頭。

  兩人的視線只對上了一瞬。

  可這一瞬,便讓曲笙和常鈞語各自有了底。

  曲笙已經知道那件信物藏在什麼地方了,她記起當時救下奄奄一息的常鈞語,為了躲避追兵,她在一個樹洞裡看顧著他,而那棵樹的種類,曾經還被她感歎過機緣灶難得燒得如此準,兩人果然緣分匪淺。

  因為那種樹名為「蒼梧」,本與蒼梧派同名,卻極為稀少,又難打理,因為這種樹最容易招惹一種會腐蝕樹幹的小蟲,便是用靈藥也殺不死,既難看又不好養活,所以當時才會有可以容納兩人的大樹洞。

  經過常鈞語的提示,曲笙這才想起,在來黑牢的路上,任家的庭院裡珍稀草木無數,的確有一棵蒼梧樹,而且被打理的居然還不錯。

  隨崇雪長老回到銘嚴堂的時候,她特意注意了一下那棵蒼梧樹,心中便有了計較。

  四人重新端坐於茶几兩邊,臨敬開口道:「曲掌門既已看過弟子,接下來,是否還需要我們出示人證、物證?」

  「不需要。」

  臨敬道:「那麼,我們便依照家規處置了。」

  曲笙立刻斬釘截鐵地道:「我來此的目的,就是想救回弟子,他就算再令我失望,畢竟仍是我的徒兒,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只求大長老放過鈞語!」

  她俯下身,低頭行禮,脊背隱隱顫抖,似是悲痛難當。

  崇雪長老立刻起身將她扶起,口中憐惜道:「你這孩子,怎地如此看不開,他犯下這等罪行,本就該由他自己承擔,怎能連累了門派?唉,只是你們當真師徒情深,老朽看著,也十分不忍……」

  旁邊的臨敬倒是冷笑一聲,道:「常鈞語有曲掌門這樣的師父,也算他前世修來的服氣,只可惜,我們任家不缺靈石,亦不缺天材地寶,平生不過是精修傀儡之術,為修真界造福,曲掌門若真想救下令徒,還需斟酌啊。」

  曲笙心裡冷笑,這一番惺惺作態之後,想要的不還是濟世甲的配方和圖紙麼?

  她誠懇地看著崇雪長老,哀聲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曲笙願奉上濟世甲的圖紙,只求換一個活生生的徒弟!」

  崇雪長老眼中立刻閃過一道精光。

  「哦?濟世甲的圖紙?」

  曲笙道:「不錯,我願以濟世甲的圖紙,換弟子鈞語,不知崇雪長老……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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