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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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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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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5 07:1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章 山河蕩(三)

  為了表示檀淵宮並非欺負弱小之輩,宮主宗離神君將開戰日期定在了天元3918年酉月十五。

  在此期間,曲笙出面請求衍丹門撤去了一直守護蒼梧的驚神通天結界,由夏時組織人手重新鋪設護山大陣。與此同時,一本名為《道在此道》功法開始在不知坊和異寶閣售賣,其價格低得驚人,二十塊靈石的售價,僅僅是用來刻錄功法的玉簡的成本價,但是裡面所寫的內容卻足以另整個修真界震驚。

  這是一本可以讓雜靈根修士追趕上雙靈根修士,甚至單靈根修士修煉速度的功法。

  最重要的是,這本功法的署名居然是夜帝王。

  夜帝王!

  這三個字本身就註定了不平凡。

  一開始,這本功法僅僅小範圍內傳播,但是只用了兩天,便以一種恐怖的速度風靡人間,雜靈根修士對這本功法趨之若鶩,所有有能力出得起二十塊靈石的修士幾乎人手一本。但同時,一疑問出現在他們心中。

  「這本功法真的有用嗎?」

  「有人試過嗎?」

  「會不會走火入魔?」

  「這真的是夜帝王的傳承?」

  「如果有人得了,為什麼要到處宣揚?難道不是自己留著修煉更好?」

  很多人都不相信會有人把這種秘笈大規模拓印,陰謀論層出不窮。

  曲笙宣戰之後,便分出一部分精力用來於傳播夜帝王領悟的功法,蒼梧弟子自然是對掌門拿來的功法深信不疑,但外界的聲音也漸漸傳到蒼梧。

  壬江師叔問過曲笙:「掌門為何不以身說法,叫他們信服?」

  曲笙根本沒放在心上,擺手道:「不必,有價值的功法不會埋沒。」

  要不是為了售賣這本功法,她其實並不想讓蒼梧跟這本功法扯上關係。然而就算曲笙低調,還是有人找到了這本功法的源頭,再加上最近蒼梧高調宣戰,也使得這本功法的面世變得迷霧重重。好在這並不影響人們的修煉熱情,對於已經低到塵埃裡的雜靈根修士,沒有什麼比一本可以改善自己靈根狀況更有用的功法了。

  於是也有人慕名前來蒼梧應援。

  曲笙照單全收,在短短十天內,蒼梧及角城竟容納了兩千多名修士,其中大多以金丹期為主,可喜的是,元嬰修士也有幾十名。

  壬江師叔最近感到有些不安,他自然是支持曲笙的決定,但還是憂心忡忡地問道:「萬一這些來應援之人中混有有楚國的奸細怎麼辦?我得讓紂南去看著點……」

  曲笙好笑道:「師叔多慮了,你可知我們陣營中,什麼人最多?」

  「與檀淵宮敵對之人。」

  「如果有楚國奸細在,恐怕不用我們去找,那些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檀淵宮敵對之人便會把他們找出來撕碎。如果有漏網之魚也不要緊,」曲笙鋪開一張宛遼平原的地圖,「這一次的戰鬥主力誰都無法預料。」

  壬江師叔驚疑不定。

  「這是一場未知之戰,是我與修真界的一場博弈,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會是什麼收場。師叔,我其實很期待酉月十五與檀淵宮開戰,屆時,究竟是我有勇無謀,還是眾生有血無情,皆一目了然。」

  曲笙低下頭笑了笑。

  其實,她還有一些話沒有說。

  那是在她和夏時離開羅剎海時候,阮琉蘅對他們說的一段話。

  「夜帝王不會無緣無故留下機緣灶,他的預見比我們要深遠,我近來只覺得一些因果已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所以,我希望修真界能在幕後之人得逞之前,找到這些問題的關鍵。」

  「關鍵?」

  「關鍵就在蒼梧。」

  曲笙如醍醐灌頂。

  為什麼機緣灶會到了師父手上?

  而機緣灶被師父和棋湖真君煉製成功之後,又做了什麼?

  晉城。

  晉城發生了什麼?

  蒼梧莫名奇妙被青極宗驅逐,又險些被大妖屠城;

  關瑟師兄在晉城郊外發現星鐵;

  檀淵宮無故兵臨城下。

  而晉城在什麼地方?修真界的戰火從何而起?

  ——七國聯盟!

  她腦子裡閃過許多零碎的線索,隱隱可以聯繫在一起,卻又差了一些什麼,但是沒關係,因為她會用自己的力量來促使矛盾激化得更猛烈一些。

  不能總被人帶著節奏不是嗎?

  只有打亂了對方的節奏,才能看到對方的後手,才能找到真正關鍵所在。

  可惜,她的力量太過微小,蒼梧的力量太過微小,所以——

  「暴露吧,把你們暴露在修真界所有人面前,看看能得到什麼。」

  ※※※※※※※※※※※※

  天元3918年酉月十四。

  大戰在即。

  無論是參戰的,還是未參戰的,都屏息凝視,用各種方法將目光投在宛遼平原。而前來應援蒼梧的陣容,也從零星的散修,發展為以宗門為單位的團體。

  雖然都是一些懼怕自己被檀淵宮吞併的小宗門,卻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曲笙在這些小宗門中還發現了故交,比如曾經向蒼梧下過門派祭典帖子的天瀾丹派。

  曲笙很詫異,因為師姐管鈴一直沒有送信,她便以為天瀾丹派在鄭國能逃過一劫,畢竟丹修稀缺,無論到了什麼地方都受人高看三分。

  原來,師姐管鈴所在的天瀾丹派竟在七國內亂的時候,就被佔領鄭國的檀淵宮驅逐出了天瀾山,後因找不到落腳之處,早已降級為小宗門,如今掌門夢沅真君帶領三百弟子上了蒼梧山,他們帶來的,還有大量傷藥靈丹。

  夢沅真君見到曲笙便感慨道:「竟已過了這麼多年,被彭家圍山一幕還歷歷在目,如今,彭家已不在,天瀾山也漸生蕭條,周圍宗門死的死,散的散,大家惶惶不可終日,又何談修道?曲掌門,七國之亂是整個修真界的不幸,蒼梧挺身而出,乃是真個修真界的大幸,天瀾丹派願追隨蒼梧。」

  曲笙欣然接受天瀾丹派的投奔。

  事實上,如夢沅真君這般想法的小宗門不在少數,而不管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大義,這些力量彙聚到蒼梧,已為曲笙所用。蒼梧就像是一個由曲笙點燃的微小火星,當這個火星落在原野上,總有一日,將會形成足可以燎原的大火。

  當然,前提是這個火星不會在剛開始燃燒的時候,便被氣勢洶洶的秋風吹滅。

  這是大戰前的最後一天,在天色入夜之後,人人各就各位,為明日的大戰做最後的準備。

  有的人在僻靜地方錄下最後一張傳音符;

  有的人看著手中的丹藥,然後將其一把吞服;

  有的人拎著酒,哪怕是不認識的人,也與他乾杯痛飲;

  有的人與伴侶深情相擁,把或許再不能完成的山盟海誓說個乾淨;

  有的人索性呼呼大睡,也有的人徹夜不眠,還有的人僅僅是安靜地打坐,爭分奪秒地積蓄靈力……

  一直不停人來人往的掌門殿終於安靜了下來。

  曲笙將身體浸入熱騰騰的泉水之中,她的手臂張開搭在桶沿,鎖骨上遍佈水珠,雙頰被熱氣蒸得微微泛紅。

  沒人想到,在最緊張的前夜,身為大戰領導者的蒼梧掌門居然在泡熱水澡。

  「我就這麼點兒小愛好,」她半眯著眼睛,慵懶地對身後的黑影道,「戰前泡一澡,快樂似神仙……」

  夏時從燈光的陰影處走了出來,他俯下身,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無比溫柔,幫她把散落在木桶外的頭髮挽起來。

  「看到掌門大人這麼悠閒,我也就放心了。」他微笑著道。

  曲笙像是被撫順了毛的貓,配合地往前挪了挪,露出了光滑的脊背,夏時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瓢,將熱水淋在她後背上。

  兩個人自羅剎海出來後,第一次享受如此悠閒靜謐的獨處時光。

  曲笙輕聲道:「一晃兩百年,你我在羅剎海各自閉關,回到人間沒多久,又要面臨這一場硬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天下安定,到時候,本座給夏長老放一個長假,你說可好?」

  夏時認真地點點頭道:「可喜可賀,掌門大人終於良心發現,要補償為夫了?」他神色溫柔,又澆上一瓢水,「你我之間何必提這些,蒼梧就算不站出來,遲早也會被檀淵宮當成目標,如不主動出擊,難道還等人家打上門來不成?」

  他不僅支持曲笙的決定,而且還命夏家的黑雲騎在宛遼平原外待命,只等他一聲令下。

  曲笙裝模作樣地一歎:「不止要補償你,我還覺得虧待了我自己,你可見過一次秘境都沒去過的元嬰修士?就連延啟都去過秘境了,我身為蒼梧掌門,居然被弟子落下,真是不像話。阿時,等咱們打贏了,我定要去闖上幾個秘境,再搜羅一堆天材地寶,當做聘禮帶上太和青彌峰,拜過你師父師娘,然後……風風光光地把你……」說著說著,她的頭慢慢地靠在桶沿上,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夏時在身後憐惜地注視著她。

  這是一場連他都沒有把握的戰鬥,用五湖四海聚集起來的雜牌軍去對抗訓練有素的國家機器,本身就是一種以卵擊石的行為。

  但人豈能因為弱小,便不去抗爭?

  沒有人比曲笙更深諳夾縫中生存的弱小者之道,從街頭的小混混到龐大的七國修士軍團,她的每一場戰鬥都是那樣絕望,因為沒有退路,因為不得不戰,因為她的身後,有一個用盡她一輩子心血去守護的門派。

  那麼,就陪她一起去守護吧。

  他第一次慶倖一開始來蒼梧時,便相當有遠見地得了一個長老的位子,所以現在,他的身份除了是太和弟子,還是蒼梧的長老,可以名正言順地在她身邊戰鬥,卻不牽連門派。

  打從他下山歷練後,所有驚心動魄的戰鬥,都是在這個姑娘身邊完成的。

  她的歷練,又何嘗不是他的歷練?

  夏時的心裡很平靜,他席地而坐,靜靜地依靠在木桶邊,看著窗外的光影一點點產生變化,從色若深墨的夜,一直到微微泛藍的黎明。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照進人間之時,斷龍嶺上爆出了一道炙熱的光芒。

  這場被後世稱為「星火之戰」的天元紀年首次修士內戰,終於正式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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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5 12:07: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秋風戰且歌(一)

  一道道帶著戰報的法寶從天空上呼嘯而過,密集且頻繁。但是人們的表情已經麻木,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修士的戰爭只要不波及到自己,他們還是更關心田頭的秋收多一些,如果真的波及到自己所在的村莊,那就只能祈禱村子的防禦陣,真的如那些修士所說的那般有用,否則也就是等死罷了。

  「啐!打吧,都死了才好!」一個扛著鋤頭的中年矮小漢子道。

  他正走在一條官道上,身後還跟著一名乾瘦的老者。

  那老者抬起頭,渾濁的雙眼看向天空,剛好又飛過去一張泛著藍色光芒的傳音符。他自言自語道:「早些年七國內亂的時候,可沒這麼多傳訊法寶,也不知道是哪兒打起來了,唉,這動靜可不小。」

  「管那麼多,反正修士裡沒一個好東西。」矮小漢子咬牙切齒道,「成天就知道打來打去,老子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在打,老子婆娘都生了三個娃了,他們還在打,直娘賊,也沒人管他們,一群無法無天的混帳!你叫他們『仙師』,我卻覺得他們都是活鬼,催命鬼!」

  老者勸道:「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小心被人聽見……三郎,還是快點趕路,要是領不到濟世甲,誰知道咱們老肖家還能不能撐過這一場。」

  七國大亂後,死於修士打鬥的平民可不少,濟世甲的流入卻使得許多人看到了希望,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修士來民間售賣,這種防具的出現大大減少了平民的傷亡。

  就在這二人準備繼續趕路時,前方突然有人騎馬奔來,一邊奔跑還一邊喊道:「蒼梧和檀淵宮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那矮小漢子一愣,然後急忙問道:「蒼梧是啥?為啥打起來了?能打贏嗎?」

  那馬上之人回道:「蒼梧在七國之外組成聯軍,正在斷龍嶺……」最後的話卻是因為跑得遠了,已聽不清了。

  矮小漢子和老者面面相覷。

  「難道七國之外,真的有人來管咱們了嗎?」老者不敢相信。

  「蒼梧?蒼梧……」矮小漢子低下頭苦思冥想,最後一拍大腿道,「爹,這蒼梧不就是發明濟世甲的門派嗎?」

  哦,原來是那個蒼梧啊。

  「也許,說不定……」老者嘴裡囁嚅著,砸吧了良久,終究還是沒把那點盼頭說出來。

  ※※※※※※※※※※※※

  斷龍嶺上的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

  這一次檀淵宮的主帥是還算是個故人,曾經率領楚軍攻打晉城的衛長生再次披掛上陣,他的目光比從前更冷更殘酷。想來,在七國內亂的這些年,他的手上沒少沾血。

  他皺著眉,顯然前方的戰報並不容樂觀。

  「報!斷龍嶺的陣法久攻不下,清敏神君帶領的人手亦是在北方遇阻!」一名前來報訊的元嬰修士急急飛到斷龍嶺以東的檀淵宮陣營。

  衛長生從車輦上站起,厲聲問道:「久攻不下?我檀淵宮派出主力軍團三千金丹,一百七十名元嬰,十五名化神修士,在斷龍嶺上打了一天,居然還進不了宛遼平原?」他又握著拳頭看向北方,「蒼梧在東方跟我的主力抗衡,我不信他們還能在北方分出人手來!讓清敏強攻!」

  「可是敵人實在……」來報訊的元嬰修士似乎還有後怕。

  衛長生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滾下去!」

  在衛長生的附近,懸浮著三面巨大的水鏡,有修士在下方不斷注入靈力,以水鏡來監視前方戰場的戰況,但鏡子突破不了蒼梧在斷龍嶺設下的陣法和結界,只能看到己方人馬還在不斷進攻,在結界上打出一層一層的光波,結界內也不斷釋放法術及法寶,將斷龍嶺上空映得一片五光十色。

  北方的清敏神君則是遭遇了迷魂陣,待出陣之後,又被一群身披黑色斗篷的神秘修士攔住,這些修士個個人高馬大,訓練有素,比起他們來,更像是軍人。

  衛長生心裡煩得透頂,當初蒼梧宣戰的時候,他還嘲笑對方螳臂當車,檀淵宮早就掌握了蒼梧聚集的修士人數,他便主動請纓,聲稱不到三個時辰就能拿下宛遼平原,現在已鏖戰一天,他裡子面子都丟光了。

  他低聲自語道:「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怎麼會這樣?」

  「那麼,連烏合之眾都無法消滅的你,又該怎麼樣?」一道冷冷的聲音從他識海中傳來。

  「宮主大人!」衛長生急忙回道,「屬下辦事不利!」

  檀淵宮宮主宗離神君早已在他們每個人識海中種下自己的氣息,隨時隨地都可以與他們聯絡,同時,也可以監測他們的神識動向。

  宗離並未親自到戰場督戰,他眯著雙眼端坐在密室中,葉紅端坐在他身側,脖子上的鎖鏈被他扯在手中把玩。

  「長生,我再派一千援兵,給你三日時間,務必拿下蒼梧。」宗離輕笑道,「這一回,檀淵宮的大半主力都在你手上,清敏、藍河、秦戩三人協力,若是你們還是完不成任務,也就不必回來了。」

  「多謝宮主大人!」衛長生一聽有援兵,又生出底氣來,「只要有三十名化神修士以神通盡全力攻擊陣法,一定能打破他們的防禦!」

  宗離擺擺手道:「去吧,只要破了防禦,他們便是死路一條。」

  衛長生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道:「宮主是打算出動傀儡團嗎?」

  「辦好你的事。」宗離揮袖切斷了與衛長生的傳音,然後對腳邊乖順的女子道,「我要的助力,還有多久能到?」

  葉紅輕聲道:「任家最近被盯得很緊,崇雪長老被捉拿之後,現任家主是個謹慎之人,他不敢大規模運送傀儡,怕被太和……」

  「閉嘴!」宗離一腳將她踹開,「你說過會一直供應化神傀儡給我,助我成大業,葉紅,你這賤女人,難道不想讓你的族人重見天日了嗎?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幫你們!你給我記好這一點!」

  他像是洩憤般一腳一腳向葉紅踹去,未加靈力,不用修為,只是純粹的肉身虐打,卻比使用靈力更讓人覺得屈辱。

  葉紅垂著頭,她的手不停的發抖,雙眸的顏色越來越深,可隨著指尖將掌心刺出血,她咬著牙讓自己冷靜下來,那雙眸才漸漸恢復正常。

  「宮主,」她在拳打腳踢下艱難地開口道,「當年晉城不過是意外,誰也沒想到涼君、沈昭、芮棲遲三人會在晉城,否則我們也不會那麼早就亮出底牌,讓傀儡軍團遭受重大損失,現在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如果因為蒼梧再次將任家拖下水,今後又該怎麼辦?我們的大業,怎可隕於這一步?」

  「呵,既然不能動用任家的傀儡,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宗離停下來想了想,「七國大陣由你們所設,既然你的族人擁有如此力量,我相信,你們還掌握著一些其他的後手吧?」

  葉紅心中冷笑,這貪得無厭的人啊……

  她回道:「宮主只管放手一戰,我這就去吩咐族人出手,務必助宮主戰勝蒼梧。」

  宗離看著她冷冷道:「別耍花樣,你們設在七國的陣法也需要我的財力來養護,如果我出了事,你的族人也保不住,咱們……」他一字一句,「同歸於盡。」

  他扳著她的下巴,眼神中隱隱有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葉紅垂下眼眸道:「怎敢不從。」

  ※※※※※※※※※※※※

  「陣法快撐不住了!」一名修士道。

  此時此刻,曲笙帶領所有蒼梧弟子都在斷龍嶺以西的宛遼平原上,龐大的防禦陣幾乎將連同蒼梧在一起的大半個宛遼平原罩住,不住有修士飛來飛去,幫陣法添加靈石,在他們身後,還有三條上品靈脈在空中不斷釋放靈氣。

  曲笙看著不斷被攻擊的陣法,不慌不忙道:「陣法遲早都會攻破,但是時間拖延得越久,對我們就越有利,這次還要多謝虛妙山支援的靈石靈脈,莊道友,待陣法一破,請你速速離去,莫要將虛妙山牽連進來。」

  曲笙身後站著一名俊美的修士,眼角一滴淚痣,平添風情,正是已經晉階化神期的莊小舟。當年他是天極金丹榜第一,晉階元嬰之後仍舊是天極元嬰榜第一,如今剛剛晉階化神,已進入天極榜前一百。

  他輕笑道:「既然家師讓我前來助陣,曲掌門便不用擔心,角城有我虛妙山的產業,我護自家商鋪,誰敢說個不字,自有虛妙山與他說理。」

  曲笙道:「多謝。」她又望向莊小舟身側的棕翎,棕翎察覺到她的目光,亦是頷首示意。

  這一次蒼梧向檀淵宮宣戰,沒想到最後站出來的,竟然是致遠齋和黑崎大商。不止虛妙山派莊小舟帶來了財力支援,黑崎大商的棕翎也帶來了充足的人手,通過「路藏」渠道,暗暗幫蒼梧運送物資。更令人驚訝的是,三重天的賀滄溟因為當年斷罪通過三重天的傳送陣進攻蒼梧,他畢竟有失察之責,於是自掏腰包幫蒼梧購買了大量材料,曲笙這才順順利利地將這大陣鋪設成功。

  有了這些義不容辭幫忙的友方做後盾,曲笙和角城的修士才能拖延這一日,但是陣法所受的壓迫驟然間增大,對方加強了攻擊力度,曲笙心頭一緊,看來是有援兵到了。

  夏時估算道:「陣法還能撐兩個時辰,這之後,就是真刀真槍的硬拼了。」

  曲笙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蒼梧陣營已準備就緒,前來投奔的修士、宗門全部做好準備,只待與檀淵宮一戰。

  當陣法攻破之際,曲笙祭出鐵盾紅槍。

  「將心鎮國,開!」

  高大的城牆瞬息間在斷龍嶺上形成一道屏障,蒼涼古老的雁門關再一次鎮守在它所守護的疆土面前。

  這一次,它所遇到的敵人,空前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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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秋風戰且歌(二)

  蒼梧的大陣一破,衛長生看著那道盤踞在斷龍嶺上的雁門關,立刻道:「不要留手,全力進攻,生死不論!」他本不將這區區元嬰修士放出的領域放在眼裡,但是這陣法居然耗去他一日的時間,衛長生心中震怒,已是用上了雷霆手段。

  只見檀淵宮陣營的化神修士陣列有序地釋放出領域,層層疊加,團團將宛遼平原圍在中間,斷龍嶺上空的靈氣流動立時為之一滯,然後便是瘋狂轉動,因為領域大量吸納靈氣而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靈氣漩渦,遠遠看過去,彷彿開了一個天眼一般詭異。

  曲笙手持盾牌站在雁門關上,她神色冷凝道:「不要讓他們結陣,低階修士不要越過雁門關城牆,高階修士以防禦為主,攻擊為輔,務必攔住他們進入宛遼平原!」

  雖然護住宛遼平原的大陣破了,但是宛遼平原的防線佈局還在,曲笙發話後,其他修士立刻行動起來,各分為十二個方向,迎戰檀淵宮修士。

  這些修士沒有太過強悍的手段,但他們同樣也有自己的絕招。

  有的小宗門放出了蛇陣,一群吞雲吐霧的三階靈蟒雖然沒有多大攻擊性,卻可以用毒霧慢慢腐蝕對方的領域;

  有的修士將儲物袋解開,放出十多個機關小人,每個小人腰上纏著一個小鼓,那小鼓只要打一下,敵方陣營中便有修士捂著頭喊疼;

  有的掌門率領眾弟子在空地上跳起了祭祀的舞蹈,這舞蹈看著雖然有些可笑,但是在他們附近的所有修士都為之精神一振,顯然這舞蹈中另有玄機,可以增加修士的戰鬥力;

  修士們或是演奏曲子迷惑敵人,或是擺出機關幫忙防禦,或是使用奇形怪狀的法寶攻擊,或是用法訣掩護同伴……

  蒼梧的諸弟子迎敵經驗更豐富。

  常鈞語的傀儡經過這兩百年,已經發展為五個,是前方禦敵的主力;

  莫星洲另有奇遇,他手中的鈴鐺比之前大了許多,而且使用的時候再不見他損耗壽元;

  斷龍經過滅門慘案之後,從法修轉為體修,一身金剛橫肉,正在前方與人肉搏;

  還有康紂南以瞳術阻礙敵人的動作,嚴琮又祭出了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魯延啟悶聲不吭,一板一眼地施放著法術,哪裡有空缺,他就去哪裡頂上……

  現在蒼梧陣營中,能使用領域只有兩人,曲笙和夏時。

  曲笙沒有著戰袍,依舊是一身太和掌門服,柔軟的長袍隨風飛舞,但她的身體紋絲不動。在她身體前方的,是已經將全部星鐵能量激發出來的雁門盾。

  修士只有到了元嬰期,體內自然形成小周天,才算真正掌控自己的身體。她的靈根再無阻礙,經脈舒展,天地靈氣為我所用,曲笙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星鐵中蘊含的更強大能量,與她的意志相和。

  一層層的星光從雁門盾發出,將她腳下的城牆映得一片燦爛。兩百年羅剎海苦修,所感所知,都通過領域之力釋放了出來。這一領域,便等同於剛才的大陣,牢牢護住了整個宛遼平原。曲笙第一次知道,這個時候的雁門關,才是它的真正形態。因為這座雄關,本就該守護在最前方,如同盤踞的巨龍,護家,護城,護國!

  曲笙知道,她的領域是宛遼平原的第一道防禦,也是唯一一道防禦,她身後的修士大多抵擋不了化神修士幾道攻擊,所以她必須撐住雁門關,這也是她向檀淵宮宣戰的最大底牌。

  「我的存在,便是蒼梧的對敵之法。」

  在曲笙用雁門關護住宛遼平原後,夏時長劍一揮,已是將霽光驚雷劍域開至最大限度,流光飛劍與古老的關城相互配合,再加上修士們各自使出五花八門的法訣法寶,背水一戰的蒼梧陣營,迎上了對方化神修士的第一波領域攻擊。

  曲笙的領域當仁不讓,最先與這些力量短兵相接,就在雁門關與對方領域相撞的剎那,斷龍嶺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巨響。

  「轟隆!」

  中陸州的所有凡人都在這一聲天塌地陷般的巨響中驚醒,而七州所有修士都感受到了這一波攻擊力量的強大,人們都真切地意識到一點——天元紀年史上第一次修士內戰,終於開始了。

  ※※※※※※※※※※※※

  蒼梧與檀淵宮開戰的信息傳遍了整個七國聯盟,因為檀淵宮抽出了大量修士奔赴前線,各國內的修士力量僅足夠維持日常運轉。

  當那一聲巨響爆發後,七國之中,終於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們已經等了太久了。」靜靜的風聲中有聲音傳來。

  這是位於魏國倉行道轄區內的一處山谷,密林鋪滿了谷底,遠遠看過去,像是一片浮動的綠雲。然而,如果有人真的深入這片谷底,就會發現在這綠雲之下,密密麻麻的,竟然全是人。

  這麼多人,不知何時聚集到此,卻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周圍只有樹葉的沙沙聲。

  「我們已經等了太久。」又有人道,「這一次蒼梧與檀淵宮開戰,是我們最好的反攻時機。」

  「但是,真的有用嗎?」一個略有些消沉的聲音道。

  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最開始的那個聲音突然拔高,大聲道:「其實不用我多說,大家也知道,咱們魏國人,祖祖輩輩都喜歡當一個『順民』,咱們耕種、打漁、滿足當權者的每一個要求。可你們想想,順民的下場是什麼?銘古紀的行夜將我們視為丹畜,慈祿宮的宮主把平民當做祭品,現在,檀淵宮更是不把我們當人,不斷加重賦稅,克扣村落陣法的靈石,逼迫我們去幫他們做苦工……如果檀淵宮贏了,等待我們的是什麼?難道你們願意繼續當被奴役的牲口嗎?」

  沒有人說話。

  「在蒼梧宣戰的的當日,我們便挨家挨戶地通知尚還有血性一戰的男人,現在,我們聚集在一起,究竟是為了什麼?」

  仍舊沒有人說話。

  一隻翠色的小鳥停在樹梢上,扭著頭看著這些像樹木一樣站得筆直的人們,然後又展翅飛起。

  當一聲清脆的鳥鳴過後,有人用右手敲打了一下左心口,發出沉悶的「嘭」聲。

  像是在以心臟宣誓。

  為了什麼?

  這還用問嗎?

  當然是為了魏國,為了我們的家園啊!

  漸漸的,在山谷中的魏國人都做出同樣的動作,他們的右手有節奏地捶打著心口,當這種聲勢到達最大時,山谷的最前方爆開了一道紅色的煙花。

  「兄弟們,殺,殺出去!」有人大喊一聲,「把魏國從楚人手上奪回來!」

  「奪回國土!」人們高聲喊著,從山谷衝了出去。與他們同時衝出去的,還有自魏國各個城鎮飛出的修士,他們迅速向倉行道的谷地匯合,這些修士並沒有像凡人一樣高呼口號,但是所有人心中都一個念頭——如果不能在這個時刻,為自己的國土做最後一戰,那麼,從今以後的苟活,都只是作為牲畜而活罷了。

  在紅色煙花爆響之後,魏國的其他六個轄區也分別爆出了煙花,每一道光芒都代表一支義軍,哪怕大湖道的義軍只有數百人,他們依然莊重地釋放了屬於自己的那道煙花。

  煙花一起,無數修士騰空而戰。

  七國聯盟——魏國,這個在七國內亂時期都沒有人反抗的國家,第一次從沉默中爆發了。

  ※※※※※※※※※※※※

  「什麼?魏國居然又有了義軍?」宗離將手中的傳音符捏得粉碎,「他們可真會挑時機!」

  葉紅仍是在宗離腿邊端坐,她低聲道:「情況於我們不利,當年各國爆發亂軍,魏國原是最安順的,因此我們沒有多加防備,這樣一來,魏國保存的實力反而是六國中最強的,他們一旦開始反抗,定然不容小覷。」

  「我好不容易統一了七國,沒想到蒼梧這等跳樑小丑一出來,這些人便開始不安分,早知道當初……」宗離神色猙獰,「就應該多用些手段!」

  「宮主,我們應該早作應對。」葉紅冷靜地道。

  宗離一把扯住她脖子上的鏈子,項圈上的倒刺又將她白嫩的皮膚刺得鮮血淋漓,他獰笑道:「衛長生把我的主力都帶去了斷龍嶺,目前七國留守的武力遠不足以鎮壓亂軍,這樣下去,我元氣大傷,就算贏了與蒼梧一戰,又有什麼用?」

  葉紅強忍著疼痛道:「陣法……還可以用……」

  「嗯?你們在七國發動的狩魂之陣不是無法攻擊嗎?」宗離並不相信。

  在這時,又有傳音符飛到密室,宗離揮手拿下傳音符。

  隨著傳音符的聲音傳來,他的臉色迅速地沉了下去。

  「繼魏國之後,其他五國也再起亂軍,你的狩魂之陣呢?不是說可以檢測七國境內所有修士的動向嗎?」宗離聲聲質問,他看上去並沒有失態,但是手筋暴起,已有殺意。

  葉紅輕聲道:「狩魂之陣分佈七國,魏國的晉城,秦國的義量峰,鄭國的天瀾山,齊國的玄鐵礦山,韓國的鑒龍山,燕國的青雨谷,楚國的圖芸村……每一處陣法地點都是由我的族人精心測算,它的本來任務是幫助宮主監測七國修士動向,但是只要陣法略微發生變化,就可以形成靈力網,控制住那些不聽話的修士。至於為何這次沒有監測到,很可能是因為這一次亂軍的主力是由凡人主持,修士聽從凡人調度,在亂軍未發動前,他們的動向都是正常的。」

  宗離本是個多疑的人,但是他現在走投無路,沒想到蒼梧竟然如此難攻,使得他異常煩躁,便道:「如何才能改陣?」

  「此事需我親自前往,還請宮主給我調動資源的令牌,葉紅保證在三個時辰內,將陣法個改動完畢。」

  「不行!你不准走!」宗離一個耳光扇過去,冷笑道,「葉紅,你想得美,如果我手上沒了你,還怎麼牽制你的族人?你就死了逃走的心罷!」

  宗離並不傻,他肯聽葉紅的勸諫,那是因為他手上掌握著她的命,如何肯讓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葉紅慘然一笑道:「到了如今,宮主居然還不相信我,罷了,那就請宮主將令牌給我一位族人,由他來改陣可好?」

  宗離冷笑一聲:「早如此識時務便好。」

  「宮主英明。」葉紅輕聲道。

  她垂下脖頸,慢慢閉上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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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秋風戰且歌(三)

  在太和主峰的議事廳裡,除了太和掌門槐山神君,還有四名修士。

  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

  扶搖山掌門列雲神君。

  衍丹門掌門雲霞神君。

  萬獸觀掌門乾煞元君。

  五大山門的話事者齊聚一堂的畫面並不常見,除非有不得不讓五大山門出面的重大事故,才能讓這幾位修真界最高權利者碰面商討。

  槐山神君道:「太和派出負責調解的弟子已在檀淵宮滯留了近一個月,檀淵宮宮主宗離毫無談判的誠意,用各種模棱兩可的理由拖延至今,現在,斷龍嶺上的戰鬥已經持續一日,檀淵宮久攻不下,很可能會使用後手。」

  其實不用槐山神君說,在場之人都明白斷龍嶺戰況的慘烈,大戰的這一日,在平日看來不過是短短的十二個時辰,但在修士戰爭中,能持續一日的戰鬥,已算是鏖戰許久。而這一日修真界過得也甚是熱鬧,無數戰報瘋狂在天空飛竄,往往是這一個戰報還未送到,戰局便有新的進展,後面緊跟著下一個戰報。

  列雲神君頭戴蓮冠,面容端莊柔和。扶搖山是純女修宗門,她也是在場唯一的女掌門,提起斷龍嶺之戰,她皺眉道:「沒人想到,斷龍嶺上不過只有兩名有領域之力的修士,甚至連一名化神修士都沒有,竟然能堅持一日才破陣。」

  「但是陣破了,無論怎麼推演,蒼梧都不可能堅持到第三日。」乾煞元君緩緩道,這一次,他身邊沒有金黃色的豹子,卻有一名獸耳女子,正在為他沏茶。

  雲霞神君是個護短的人,桐姝是他弟子的遺孤,又是出身蒼梧,這一日他都在絞盡腦汁想給蒼梧送支援,便道:「蒼梧派曲掌門僅有元嬰修為,只靠她的雁門關領域和夏時的劍域,必然撐不久,一旦蒼梧防線失手,整個宛遼平原的修士都難逃死劫。」話說到此,他腰間的木牌突然震動了一下,雲霞神君的臉色更差了,「我剛接到弟子傳訊,現在六國再起義軍,這一次義軍的主力居然是凡人,諸位道友,我虛活了這兩萬年,第一次看到凡人走在了修士身前。」

  中如元君托腮斜倚著扶手,抬了抬眼皮道:「修士不得干預凡人休養生息,同樣,凡人受天道保護,也不能干涉修士的舉動。」

  列雲神君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她立刻道:「天道降下因果要多少時間?只怕天道的因果還未到,七國百姓的末日便要到了。」

  天道的存在十分虛幻縹緲,凡人壓根感覺不到,就連低階修士大多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煉,只有到了元嬰期,才能在冥冥之中感受到天道規則。天道的規則中最嚴苛的一條便是因果律,所謂有因便有果,在規則中,檀淵宮若是屠殺平民,這業報便會加在他的因果之中,總有一日會爆發出來。

  但天道因果的產生實在難以推演,若是真的等天道來制裁罪人,只怕世上的人都要死光,若是修士真的如此傻白甜,也就不會有正道宗門約束修士,太和也不會設立玄武樓,羅浮兩界門裡更不會有那麼多囚犯。

  中如元君這次連眼皮都不抬了,直接道:「既然這樣的話,我贊成五大山門出面干涉。」

  啥?

  列雲神君有些呆,剛才他的態度好像不是這樣的。

  中如元君懶洋洋地看著列雲神君,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他道:「不然咱們為什麼來這裡?乾脆都在山門裡裝聾子和啞巴好了。」

  列雲神君心裡一口老血。

  因為中如元君這麼說她,她還真的只能受著,畢竟這位是前輩中的前輩,元老中的元老,跟扶搖山老祖荼蓮元君是一個輩分級別的。

  槐山神君看了看幾人神情,最後道:「其實據我所知,在蒼梧宣戰後,就有一些大宗門派出弟子帶著法寶前去相助,若不是化神修士太過招人耳目,只能派出金丹期及元嬰期弟子,恐怕宛遼平原的防禦陣沒這麼容易被攻破。陣破之後,也有宗門派出弟子接應,只是不能做得太明顯,如果五大山門動手干預,那麼……」

  「那麼蒼梧的星火之光,就會成為燎原大火。」乾煞元君呷了一口茶,他神色不慌不忙,聲音卻十分堅定,「七國亂了這麼多年,該定了一定了。」

  槐山神君歎道:「七國建立之初,每一個創國修士都是令人敬仰的大能,他們為了保護七國凡人,與修真界簽訂了互不侵擾的協議,乃至改變了天道規則,以規則束縛修真界其他門派。如今,吾輩不得不插手七國之事,這七國的因果如果一定要找人承擔的話……」

  「便由我們五人承擔好了。」中如元君道。

  無人有異議。

  ※※※※※※※※※※※※

  在掌門令下,五大山門紛紛派出門下弟子奔赴宛遼平原,儘管以元嬰修士為主,但是——

  那是五大山門的元嬰弟子!

  尤其為首的是太和十八峰挑選出的精英弟子,僅是能領悟劍域的元嬰期劍修便有七人!

  與蒼梧同處中陸州的太和也是派遣援兵最快的宗門,當七道劍域在斷龍嶺上同時開啟,全界震驚!

  太和應援宛遼平原了!

  五大山門出手了!

  衛長生手腳冰涼地坐在車輦上,喃喃道:「怎麼可能,他們居然真的干涉七國之事,這不對,明明是蒼梧主動宣戰,我們既不違反天道規則,又不受正道挾制,他們……他們憑什麼出手干涉!」 再心狠手辣之人,只要還想在這個修真界混,也不敢公然挑釁五大山門,直覺告訴衛長生,這一次很可能要糟。

  負責另一方戰場的清敏神君更是高聲呼喝:「天道明鑒,我們犯了什麼錯?太和竟然做出如此行徑,莫非是想以五大山門之勢壓迫七國聯盟嗎?」

  一名太和弟子看不過去,冷聲回道:「既然蒼梧歡迎其他宗門應援,那麼,太和為什麼不能應援?」

  「你們欺人太甚!」

  「當你們欺負弱小時,又何嘗不是『欺人太甚』!」不等那名太和弟子回應,下方一個少年高聲道,「整個宛遼平原不過兩千多名修士,你們的修士大軍卻有多少人?如今太和道友一來,你們便開始叫嚷,呸!不過是一群欺軟怕硬的鼠輩!」

  那少年正是江聞路,這一番話說得清敏神君面紅耳赤,衛長生更是面如土色。

  是的,他們的確只敢欺負蒼梧這樣的小門派,還有七國聯盟裡那些世代被剝削的宗門,一旦遇到五大山門這樣的龐然大物,甚至主力還未到,只來了幾名弟子,他們便害怕了。

  衛長生急忙聯絡宗離:「宮主,太和派弟子干涉戰場,我們該如何是好?」

  但是宗離那邊卻沒有任何反饋。

  衛長生心裡一涼,他只能一邊小幅度進攻,一邊與太和弟子周旋,等待宗離的下一步指示。而他不知道的是,遠在楚國的檀淵宮門前,亦是一片水深火熱。

  ※※※※※※※※※※※※

  「你說什麼?魏國的亂軍通過傳送陣直達縈都,現在就在縈都城外?」宗離盛怒之下,將手下的座椅扶手捏了個粉碎。

  下方來報信的修士臉色灰敗,「為了防止修士進攻,本來我們派出了凡人軍隊駐守各國主城,但是魏國的平民組成的軍隊重新佔領了丹平城,他們搶奪了傳送陣的支配權,所以魏國的修士才能來到縈都。這一次,不止是魏國亂軍,還有其他五國的亂軍,甚至……」他看了看上方的宗離神君,咬牙道,「原本派去鎮壓亂軍的各宮修士,也倒戈了一大半,現在同他們一起在宮門外攻擊咱們的陣法!」

  宗離看向葉紅,目光如刀,一字一句問道:「你的族人在幹什麼?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狩魂之陣為何還不啟動!」

  葉紅手指掐訣,目光閃動,片刻後回道:「回宮主,另有亂軍在干擾狩魂之陣,導致陣法無法順利啟動。」

  「我再給你半個時辰,如果再啟動不了,你和你的族人都別想活命。」盛怒之後,宗離迅速平靜下來,他緊緊盯著葉紅,「與任家聯絡的一直是你的族人,我相信你的手段,一定有辦法讓任家把所有傀儡都交出來,別說什麼『在五大山門的高壓之下已將傀儡全部銷毀』的蠢話,現在,我要你將任家傀儡全部提出。」

  葉紅震驚地看著他道:「宮主想要做什麼?」

  宗離站起身,整理了衣襟,然後道:「我要親自收拾這些亂軍。」

  「宮主英明。」葉紅垂下眼簾,低聲回道,「但是這些修士數量過多,如果全都……宮主就不怕五大山門來找事嗎?」

  「怕?如果我怕他們,還何談大業?你放心,五大山門畏首畏尾,根本不敢真正對修士動手,只要我不違反天道規則,他們就永遠找不到理由正式對我出手。等剿滅了亂軍,這七國還是我的七國,斷龍嶺就算輸了也沒關係!」

  葉紅道:「宮主果然梟雄。」

  宗離冷哼一聲,出了密室,帶領檀淵宮其餘修士,直奔檀淵宮宮門。

  他一出宮門便張開領域,吃准了義軍中絕無化神修士,僅這領域就能將縈都全部護住。

  義軍裡確實沒有化神修士,在被檀淵宮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之後,高階修士不是臣服便是逃走、隱遁,如若反抗也是被誅殺的下場,所以整個義軍裡最高修為也只有元嬰期。

  與化神修士對戰時,沒有領域之力是相當吃虧的,所以宗離根本不怕,他只是憤怒,檀淵宮的主力都在斷龍嶺,宛遼平原卻久攻不下,他現在身邊的人手已經不能再有損失,最好便是將任家的傀儡調度過來,人是死而不能複生,傀儡卻還可以再造。

  「這將是你們最後一次反抗我,」宗離面對黑壓壓的修士義軍,眼中帶著不屑道,「死人便不會反抗,至於那些幫你們的凡人,也將付出代價。」

  義軍裡有一名女修厲聲道:「你身為化神修士,竟連凡人都不放過!老娘跟你拼了!」

  一團火紅的色的身影高高躍起。

  「在我的領域之中,你們也敢放肆。」宗離冷冷一笑,他領域之中飛起一道佈滿荊棘的長鞭。

  這女修也不過金丹修為,化神修士領域中的法術只要擦著就難逃一死。

  然而當那荊棘剛剛碰到那女修的時候,就看到她的臉上掛著一絲笑容,而丹田處金光大作。

  「砰!」

  血肉之軀,綻放出紅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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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秋風戰且歌(四)

  宗離萬萬沒想到,這女修居然連抗爭都不抗爭,直接自爆丹田!

  雖然金丹期的自爆威力對化神修士來說無關痛癢,卻也還是將他的術法逼了回去。

  六國義軍看著那名女修自爆,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因為來了,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打頭陣的修士中,有一人突然喊道:「檀淵宮逆天無道,該當制裁!」

  他身後的眾人紛紛喊著「制裁」,又從人群中衝了十多名修士。

  宗離立刻吩咐左右:「他們要自爆,躲開!」

  因為與蒼梧一戰,檀淵宮高階修士都已出動,現在他身邊的也都是金丹期和元嬰期的弟子,作為檀淵宮目前的留守弟子,可是一個比一個珍貴,與這些搏命之人硬拼極不划算,他喝退左右之後,便施展領域中的萬荊之法,擋下了那些修士的自爆。

  但是他的領域還是受了震盪。

  因為修士的丹田自爆相當於把畢生修為都壓縮在一招之中釋放出來,其攻擊相當於提高了一個小境界。

  這麼多人自爆,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有些吃不消。

  宗離看著前方那些並不因為同伴慘死而變色的修士,便知道今天的事已經難了,他立刻傳音葉紅道:「任家的傀儡什麼時候到!」

  葉紅立刻回道:「請宮主開護城大陣。」

  宗離揮袖,縈都的護城大陣立刻出現一個缺口,那上方正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裡面是無盡虛空,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洞口處。

  這男子看著宗離,神情淡漠道:「我很後悔,我放縱崇雪長老的野心,又被眼前利益誘惑,才會跟你們接觸,卻不想被你們拿住了把柄,不得不聽從你們的命令,淪入萬劫不復的境地。現在,任家已經再也回不去了,我身為任家家主,將承擔全部責任,一生懺悔。這是任家研製的最後一批傀儡,我全部交給你們,從此之後,任家與檀淵宮斷絕一切聯繫,生死無關。」

  任家家主說完這番話,身形便從虛空中淡去,接下來從虛空中走出的,明明與普通人無異,但卻是任家研製的傀儡修士。

  這些傀儡足有近五十個,他們身上的氣息,與當年晉城大戰時出現的容貌陌生,服飾統一的化神修士別無二致。

  在場的修士雖然都沒有參加過晉城守衛戰,但是當年常鈞語爆出任家研製禁術傀儡一事,崇雪長老在玄武樓中自盡,至今仍有一部分任家子弟還關在羅浮兩界門,他們中有不少人都聽說過這段公案,現在看到這些修士不像修士,傀儡不像傀儡的怪物,立刻有人反應了過來。

  「與任家合謀製造禁術傀儡的,居然是檀淵宮!」

  失去了任家的支持後,宗離心情很差,他微微側過頭,有些意味不明地看著那些陷入震驚的六國義軍。

  這群人驚訝的表情真好笑。

  讓他想起了師父曾檀臨死前的樣子,似乎也是這樣驚訝的表情,像是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

  可他偏偏就做了。

  「其實啊,七國到了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你們縱容我的,不是嗎?」宗離輕聲道,與其是說給面前的六國義軍聽,不如說是說給自己,或者是說給那個被他陷害,已於人間隕落的七國唯一大乘修士,他的師父,曾檀。

  他繼續道:「我一生謀劃,要做人上人,要有權,要有勢,要讓這天下俯首帖耳,讓他們看看,當年的我,我已經……哈,我就快達成心願了,如果不是蒼梧橫插一杠,你們也不敢如此反抗我,任家那群只知道製甲的瘋子也不敢這般對我說話。不過沒關係,現在糾正還來得及,等我滅了你們,再控制住斷龍嶺的局勢,那些正道依然會對我無可奈何,因為我手中,是這七國的全部。」宗離手中掐了一個訣,分出數道神識打入那些傀儡修士體內,笑得雲淡風輕,「去,殺光他們。」

  這些被任家研製出的,可以使用修士招式的禁術傀儡立刻開始向前方的義軍攻擊。

  在七國內亂其間,無數次有過義軍,但都被檀淵宮殘酷鎮壓,並不是因為義軍的反抗不激烈,而是因為在檀淵宮的高壓管制下,義軍很難形成較大的規模。

  這一次檀淵宮門外的集結,也是七國內亂之後,義軍集結人數最多的一次。

  但凡參與此次行動的修士,都已抱著必死之心殉道,在他們的預計下,有蒼梧拖住檀淵宮的主力,就算義軍中沒有高階修士,他們這種通過傳送陣突襲的方式,也能將檀淵宮攻下。

  可是看到這些化神期傀儡出現時,義軍裡的大部分修士都絕望了。

  「打不過,真的打不過……」有的人喃喃自語。

  「不能讓這些傀儡為所欲為,」人群中突然爆發一道聲音,「如果讓宗離任意驅使這些傀儡,七國將永無寧日!而今日所有看到這一幕卻不作為之人,將會成為最大的幫兇!」

  「不能讓我們的同胞白白犧牲!」又有人高聲喊道,「今日我們來到此地,便是要報仇!」

  這些義軍的成分比現在斷龍嶺前應援蒼梧的修士成分更純正,他們每個人對檀淵宮都有著刻骨的仇恨,有的人失去了相濡以沫的親人,有的人失去了朝夕相處的同門,有的人失去了敬愛的師長,有的人失去了宗門……七國戰火頻仍,不知有多少人失去了他們熟悉的一切,他們眼睜睜看著同伴慘死,他們流離失所,在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日子中,原本的信道信念變為了對檀淵宮的仇恨。

  若非如此,早就想方設法逃離七國,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既然留下來,便是要報仇!

  心中燃起仇恨的火苗,又是一批修士衝上去自爆。

  傀儡化神修士在宗離的控制下不斷攻擊,向義軍痛下殺手,但是義軍的自爆更是令人頭皮發麻,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作為燃料,一層層爆開,將縈都轟得不住震顫,就連宗離的領域都在這種自殺式的攻擊下支離破碎。

  ……

  當最後一名義軍修士帶著血淚自爆後,宗離才在一片血幕中發現,那些傀儡居然全軍覆沒,而他帶來的檀淵宮弟子,也僅剩二十餘人。

  宗離滿手鮮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惜暴露與任家的關係,釋放出那些化神期的傀儡,竟然跟義軍打得兩敗俱傷!

  震驚之餘,他終於意識到,現在斷龍嶺與蒼梧交戰的修士軍團,就是他全部的武力了。

  他立刻通過神識聯絡衛長生。

  「長生,保存實力,撤軍!」

  然後,他聽到衛長生用一種近乎麻木的語氣說道:「降吧,宮主。」

  「你說什麼?」宗離不敢置信,他抬頭看向斷龍嶺方向。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燕國方向層層靈雲,那雲層低得驚人,與下方產生靈氣流動,遠遠看過去,像是霧靄中的瀑布。

  那靈雲下方,亮起無數光芒。

  宗離看得分明,那是修士的領域。

  已有數百之多。

  ※※※※※※※※※※※※

  衛長生從未見過這種陣容。

  自從太和弟子前來支援後,無數修士從四面八方趕來,到了現在,他面前已經層層疊疊,全都是這些修士釋放的領域,裡面盡是殺氣。

  他不敢數眼前究竟有多少領域,因為最前方的劍修領域就足以讓人膽戰心驚。

  他們並不動手,但是只要有人向前一步,就會進入這些領域,被他們用領域之力滅殺。

  這是一種無聲的威懾,是數百名高階修士用一種詭異的,既溫和又暴力的方式,對一直肆無忌憚的檀淵宮發出的威懾。

  衛長生第一次絕望。

  他不想打了。

  當初那些弱小宗門看到檀淵宮的修士大軍時有多絕望,他現在就有多絕望。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國家機器,也終究是國家而已,現在他面對的,則是來自整個修真界的修士怒火,沒人能與這種力量抗衡。

  所以衛長生說出了那句話。

  「宮主,降吧。」

  但是遠在檀淵宮門外的宗離卻是冷笑了一聲。

  衛長生可以投降,修士軍團可以投降,唯獨他不可以投降。

  不止是因為他與任家合謀製造禁術傀儡的事即將暴露,而是因為他深知五大山門不插手則以,一旦插手,檀淵宮必定要被管制,他在七國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將被徹查,到時候葉紅和她的那些族人,難保不將他的事全都說出來。

  事到如今,狩魂之陣居然還未開啟,他已經不再相信葉紅,但是……他兀自冷笑,還是應該先將葉紅拿在手上再說!

  宗離已決定逃跑,便不再顧及那些被他帶出來的弟子,立刻回到檀淵宮,前往密室。

  只是這一路上,他居然沒遇到半個人影。

  這座已統治七國兩百年的宮殿,僅僅過了一天,便蕭條至此。

  鬼使神差地,他停下本來要去密室的步伐,轉身來到了正殿後面的小花園。

  他突然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有過一隻小狗,那是他唯一的夥伴。當小狗死去的時候,幼年的他只能捧著心愛小狗的屍體,偷偷在這座小花園裡哭泣。

  他甚至都沒學過說話,無法向人表達自己的情緒。

  這是一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本該消失在檀淵宮中的。

  然而,就算他後來權勢熏天,他害死曾檀之後掌控了整個檀淵宮,再無顧忌地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卻唯獨留下了這座小花園。

  即便他再也沒來看過這座花園。

  宗離的腳步準確無誤地停在當初他哭泣的地方,也就是在這個地方,他遇到了曾檀,之後憑藉單一木靈根,他一步登天,成為曾檀最得意的關門弟子。

  也是從那個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的欲望和野心,發源於此。

  他的一生榮辱,皆繫於此。

  最後,他看了一眼這座小花園,伸出一根手指。

  將它碾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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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秋風戰且歌(五)

  當宗離回到密室的時候,葉紅仍舊保持他離開時的姿態,她跪坐在座椅旁邊的黑色地面上,衣裙火紅,像是一片顏色正好的楓葉,鮮豔怒張。

  葉紅的表情很平靜。

  看到這樣的葉紅,宗離反而是笑了。

  「你根本沒有叫人去改陣。」他道。

  「是啊,沒有。」葉紅伸出手,輕理胸前的髮絲,她微微側過頭,脖頸上的項圈和鏈子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宗離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他手上還帶著血,就那麼輕飄飄地放在葉紅的頭頂上。

  「看來你已有死志,本座可以成全你,但你的族人也別想好過,」宗離俯下身,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他低聲道,「反正我只有一個人,就算要被關進羅浮兩界門,我也會把你的族人拖下水。葉紅,你猜猜看,如果修真界的那些老怪物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為後,還會不會給你們活路?」

  葉紅不置可否,她道:「宮主,其實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有些心裡話想跟你說。」

  「我不想聽。」宗離沒有興趣在這個時候聽她的花言巧語。

  葉紅卻不管他,逕自說道:「我與宮主相識已有一千零七十二年,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宮主,是在天癸樓秘境,我們兩人受困在萬色石窟裡,生死一線之時,宮主跟我說了心中抱負,我沒想到,居然能遇到一位想要一統整個修真界的人。我認為您有魄力,也有實力,才選擇跟您合作。」

  宗離冷笑連連:「合作?當時可不是這麼說的,是你跪著,求我,讓我救你和你的族人,你願意全身心服從於我,你的族人會為我所用,等我大業已成,才會分給你們好處。」

  「所以,」葉紅一笑,「我是騙您的。」

  「你說什麼?」

  「事實上,宮主這樣的野心家,也很適合我們利用。」葉紅站了起來,她在宗離身邊這樣久,但這一次,她第一次站起來跟他說話,直視他的雙眼,「如果不是這樣,我為什麼要忍受您?為什麼要受這樣的屈辱?宮主這麼聰明,就沒想過我這樣忍辱負重,那麼我所求的,必定要比您想像中的要多得多嗎?」

  宗離沉默了。

  比起被葉紅嘲諷的憤怒,他想到的卻是……

  「葉紅,你現在有恃無恐地跟我攤牌,是想做什麼?」宗離冷聲道,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散發著青色的光芒,「你以為我失去了一切,所以想要翻身了麼?」

  葉紅輕笑:「不敢如此天真,當您拒絕讓我親自為狩魂之陣改陣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翻身的可能,您是不會放我走的。不過,即便這樣,我卻仍然覺得欣慰無比,您可知是為什麼?」

  事到如今,宗離反而耐得住性子,他問道:「為什麼?」

  葉紅走了過來,她身段嫋娜,行走搖曳中竟有一種驚人的風情。

  她來到宗離身邊。

  宗離並不怕她出手,他比任何都知道縮在葉紅脖頸上的法寶有多恐怖,如果不是葉紅獻策,這件他從萬色石窟尋到的法寶原本是他打算用在曾檀身上的,它可以將大乘修士拖延近一刻鐘,效果十分逆天,最後卻落在了葉紅的脖子上,助他肆意奴役她千年。

  葉紅湊近了他的臉,鼻息輕輕落在臉頰,她的紅唇來到他耳邊,輕聲道:「因為你們都得死,不止你,整個人間界,都會為我陪葬。」

  宗離立刻出手扯住葉紅脖頸上的鎖鏈。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驚怒交加。

  葉紅瘋狂大笑,她長開雙臂,身體向後退,口中大聲道:「眾星已經來臨,我彷彿看見了它的光輝,首座,搖光已經完成了最後一項任務,我……」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宗離的手放在了她的頭頂,一道法訣打了進來。

  他要搜她神魂。

  葉紅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伸手抱住宗離的手,她神態近乎瘋狂,一雙眼眸霎時變為血紅色。

  「哈,哈哈哈……」她尖利地笑著,「為了眾星,眾星!」

  當葉紅抱住自己的手時,宗離便覺不對勁,但是葉紅的一雙血瞳死死盯著他,詭異的是,在這雙血瞳注視下,他居然沒有辦法抽回自己的手,他聽到「眾星」,心裡卻一片迷茫,直到手上傳來炙熱之感的時候,好像才從那渾渾噩噩的感覺中解脫出來。

  葉紅渾身滾燙,她的皮膚幾乎都變為紅色,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宗離,嘴裡無聲地說了三個字。

  宗離看到了。

  「去死吧。」她說。

  葉紅的身體驟然爆開,但是這種爆裂與修士自爆不同,爆開的葉紅化為一團黑霧,帶著一種恐怖的力量,將他吸向某處。

  「她體內藏了空間傳送陣!」宗離大驚。

  他用盡法術法寶都沒有逃脫這股吸力,於是,宗離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團人形的黑霧吸了進去。

  當黑霧散去,整個密室變得空蕩蕩的。

  ※※※※※※※※※※※※

  在傳送的過程中,宗離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夢裡的南宮苗與曾檀仍是青梅竹馬,在南宮苗從那個元嬰期秘境出來後,便與曾檀結為了道侶。三百年後,南宮苗在檀淵宮生下一個名叫宗離的孩子。

  出生的他不但很健康,還是單一木靈根,就連為人寡淡的曾檀都對他呵護備至,更別提拿他當心肝寶貝的南宮苗。他在父母的精心照顧下成長,因為備受寵愛,他幼年時喜愛的小狗也被賞賜了有大造化的靈丹,從而變成靈獸守護在他身邊。

  這之後,他就像一個很普通,卻又有些不普通的檀淵宮弟子一樣成長,因為父親是當世大能,所以宮裡沒有人欺負他,大家反而變著法子的奉承他。

  他就這樣順風順水地成長,因為自身的好資質,再加上曾檀的精心教導,他在兩千六百歲的時候晉階化神,又用了七千年晉階大乘期。

  當他晉階大乘的當日,已經晉階渡劫期的曾檀白日飛升,成為繼太和季羽道尊飛升之後的修真界第二人,七國聯盟以及楚國檀淵宮的聲望在人間達到了最高,無數修士慕名加入,成為與五大山門比肩的正道宗門。

  他在檀淵宮舉辦了盛大的晉階典禮。祥雲之下,他身邊是各門派的大能,下方有眾多徒子徒孫跪拜,徒子徒孫後方,則是前來觀禮的修士,場地規模比太和劍廬祭典還要大,人數比九重天外天的歲無大祭還要多。

  更遠的地方,他還聽到宮外的凡人們焚香叩拜,將他稱作活神仙。

  宗離只覺得這一生都沒有如此滿足過,他一直保持淺而得體的微笑,矜持地與各方大能交談,漫不經心地看一些宗門呈上來的禮物,滿意地在那些掌門的臉上看到了敬畏的神情,意氣風發地向所有人宣揚自己的道統……

  直到他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姑娘。

  霎時間,整個世界都失去顏色,只留這一抹紅色。

  那個姑娘像是一團炙熱的火,又像是一片飄零的楓葉。

  她穿過人群,來到他面前。

  「去死吧。」她道。

  ※※※※※※※※※※※※

  傳送結束的同時 ,宗離迅速地睜開眼睛,他手一揚,率先將自己的領域放了出來,然後才打量周圍的情況。

  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高臺,上方一片星空,不時有流星劃過。每有一道流星出現,那高臺牆壁上就多一道刻痕。

  高臺下方,聚集著許多穿著黑色罩袍,看不清修為的人,當宗離出現之時候,所有人轉過身看他。

  不慌不忙,神情冷漠。

  宗離福至心靈,立刻道:「你們就是葉紅的族人!」

  那些黑色罩袍的人默不作聲地分散成兩邊,一個原本站在最前方的人緩緩走了過來,他披著一件斗篷,兜帽遮住了他的容貌。

  他一直走到宗離的領域外,才將兜帽掀開,露出一張有些書卷氣的臉來。

  這張臉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但如果修真界的修士看到他,一定會認出他來。

  沒人會不認識發明天極榜的天極山隆石真君。

  宗離自然也認得,但是他從來沒有把隆石真君和葉紅的族人想到一起去。

  因為這件事太不可思議,太過可怕。

  「隆石……天極榜是你們做的,任家的禁術傀儡是你們做的,狩魂之陣也是你們做的,你們究竟想要做什麼!」事到如今,宗離哪還有不明白的,就像葉紅所說,他的的確確是被利用了,但是他心中的驚駭早已壓過了被利用的憤怒,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如果這個時候,他還相信葉紅所說的「拯救羸弱的族人、光復家族」的說法,那他就枉活了這麼多年!這種力度的修真界滲透,他們究竟圖的是什麼?

  隆石真君緩緩道:「既然你來了這裡,就證明搖光完成了她的任務,如你所見,我們的墜星台還差一點時間才能完工,所以不能讓你把消息透露出去。」他拍了拍手,從高臺上方便飛下來兩名傀儡。

  這傀儡做成任家鴉鐵傀儡的樣子,但宗離與任家傀儡合作了多次,他一眼便看出這傀儡的材質根本不是鴉鐵,而是一種……

  他想到了什麼,震驚地道:「這是星鐵?用來製造濟世甲的星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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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5 12:09: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秋風戰且歌(六)

  「星鐵?」隆石真君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他低低笑了起來,「我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覺得我們和你們竟然還有共通之處。」

  「我們?你們?」宗離敏感地察覺隆石真君用詞的詭異。

  「星鐵是我們最好的材質,如果不是因為失誤,被蒼梧弟子得了去,然後又經過虛妙山的研製,你們怎麼會掌握我們的星鐵冶煉技術?不過,即便如此,你們掌握的也只是皮毛,只能滿足給凡人用的濟世甲罷了。」他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皺眉道,「倒是蒼梧掌門的那面盾牌……」

  宗離見他無視自己,心中不是憤怒,而是驚懼。對方這種不怕他知道所有秘密的態度,分明就是要滅口。

  可他就像是被蠱惑了般,如果現在都不能知道真相,那麼他就算死了,也心有不甘。

  這世間多少事,都是敗在了不甘上。

  宗離是化神修士,這境界乃是一竅通便通百竅,在隆石真君說話間,他便飛速地將這些事聯繫在一起,用天演術進行推演。

  得到的結果令人不寒而慄。

  宗離道:「早在葉紅接近我的時候,你們就開始佈局了,對嗎?利用我想一統修真界的野心,你們向我貢獻了狩魂之陣,讓我能夠迅速一統七國。你們佈置狩魂之陣用了整整一千年,魏國的晉城,秦國的義量峰,鄭國的天瀾山,齊國的玄鐵礦山,韓國的鑒龍山,燕國的青雨谷,楚國的圖芸村……都是你們精心測算過的佈陣之地,檀淵宮的勢力可以方便你們行事,而你們則提供任家的傀儡為我所用,你們為什麼要發明出天極榜?如果天極榜有問題的話,為什麼會逃過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的審查?」

  隆石真君雙手疊放在身前,根本不在乎宗離的質問,神態極是放鬆,他看向一邊的星鐵傀儡,笑著道:「天極榜有什麼用,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話音剛落,星鐵傀儡便「噌」地飛起,撲向宗離的領域。

  宗離反應極快,他雙手掐訣,平地竄出無數荊棘,將領域防得密不透風,同時眉間神通一現,張口噴出一團青霧,裡面蘊含強大的生機,將這些荊棘滋養得越發粗壯。

  傀儡雖然強,但是到底是傀儡,應變和靈力供給都不如真正的修士,所以宗離仍舊將注意力放在隆石真君身上。

  然而那星鐵傀儡一出手攻擊,宗離的臉色就變了。

  「青葉手!」宗離失聲叫了出來。

  那傀儡雙手一團青氣,赫然是曾檀的成名絕技「青葉手」!

  「怎麼可能,普天之下只有我與曾檀,你居然……」宗離第一次如此失態,「就算這星鐵傀儡身上有任家的禁術,也不可能學到青葉手這等境界的術法!。」

  隆石真君點點頭道:「你們的法術的確很難學會,不過,我不是為你們準備了這個嗎?」他雙手一分,掌心湧出一道白光,在空中形成一片光幕。

  宗離睜大了雙眼,他在光幕之中,看到了他再熟悉不過的天極榜。

  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隆石真君看著他,嘴角微微上挑,扯出一抹略帶諷刺的笑,說道:「修士對法術的領悟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正是因為大多數法術的不可複製,所以任家的傀儡才存在天花板,這些傀儡只能修煉專門為傀儡創造的特定法術,但是有了天極榜就不一樣了,天極榜的發明,就是為了竊取你們的法術。」他手一揚,身邊出現遍佈修士主城的天極石,然後他的瞳孔發出黯紫色的光芒,當光芒接觸到天極石,只見天極石上突然激射出無數道各種顏色的光芒,又被隆石真君伸手壓在了掌心,使得天極石看上去就像一個色彩紛呈的圓球。

  接下來,隆石真君做了一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

  他的目光投射到其中的一道光柱上,手指在那上面輕輕一點,便有一個光團飛了出來,懸浮在半空。

  隆石真君身後走過來一名同樣穿著斗篷之人,這個人放下一具做工同樣的星鐵傀儡,隆石真君將這光團打入傀儡體內,然後,這個傀儡當空飛起,一手掐訣,一手抱團守一,身後出現一片佛光。

  「這是佛心寺方丈殘月大師的擎樅一脈!」雖說已經猜到了天極榜的用途,但是當隆石真君演示出來的時候,宗離心中依然十分震驚。

  隆石真君不語,他又取出幾個光團打入傀儡體內,那星鐵傀儡又施展了幾樣法術,宗離一一辨認,而最後一個釋放的法術,則是化神天極榜中的新秀,魔修莊小舟的「清波水陣」。

  隆石真君道:「我是個非常謹慎的人,為了達到目的,我會用很長一段時間去研究,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識到你們的法術,便想著該如何去解決它,但是我用了三百年依然沒有頭緒,最後我想到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方法,所以就有了天極榜,你們真的很虛榮,一旦有了這個榜單,幾乎所有的修士都想看一看自己有多麼強悍,跟身邊的人比一比,究竟誰強誰弱。因為在沒有天極榜之前,我就發現所有的宗門都有各種比試,山門小比試,宗門大比試,聯盟比試……你們想出各種方法來較量,一旦有這樣一個既便捷又可以量化的榜單,你們便趨之若鶩,這真是太妙了。」

  一個修士,幾乎從剛入道便開始面臨各種各種的比試。

  莫說外界,就連宗門也準備了每一個境界的比試,煉氣期要比,築基期要比,金丹期要比,元嬰期要比……就算到了化神期,也會暗暗比試暗暗較量,誰比誰高,誰比誰更厲害,這種爭強好勝之心在無形之中成為了修士的弱點,這種虛榮成為了被人利用的把柄。

  隆石真君繼續道:「這裡最難的一環就是騙過格物宗的中如,為了這一環,我研究了六百年,用盡身邊一切資源,尚且只有一半的幾率能瞞過他,但是老天真的站在我們這一邊,他沒有發現天極石的秘密,而我成功了,唯一遺憾的是,五大山門實在太過嚴謹,他們勒令弟子不准參與天極榜,否則我的收穫會更多。」

  「青葉手就是從天極榜中被你們學會的……」宗離喃喃道,他自然也參與了天極榜,目前他在天極化神榜已排名第十七位。如今得知天極榜的真相,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對,你的同門都學不會的法術,如今可以隨便給我們的傀儡使用,便是因為你們太過虛榮。」隆石真君說道,他似乎還不想放過宗離,繼續道,「說起來,這裡有幾個老朋友,想必你會想重新認識一下他們。」

  隆石真君說完,他身邊那名剛剛放出傀儡的斗篷人便掀開了兜帽。

  宗離一看那人便慘笑,說道:「你是慈祿宮的杜昭岳。」

  杜昭岳微微一笑道:「你也可以稱呼我為『玉衡』,宮主能順利佔領丹平城,還要感謝我啊,如果不是我安插在晗午身邊的臥底幫忙,關鍵時刻阻止了他的術法,宮主又豈能如此順遂?」

  宗離漠然道:「還有什麼驚喜,一併拿來吧。」

  人群中又走出四名修士。

  「我名天璿,宮主應該不會注意到我這種小人物,但是,秦國的易央宮政變便是出自我手,不知宮主還滿意否?」一人掀開兜帽笑道。

  這的確是一個小人物,宗離對他並無印象,看上去也不過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另一人掀開兜帽道:「宗離大人,好久不見。」

  宗離抬眼一看,這又是一位老朋友。

  「你是鄭國的扈九霄。」

  「我更願意被人稱為天樞,」這人笑道,「當時可是我前來投誠,成了您在鄭國九馗宮的內應,幫您攻破護城大陣,那九馗宮的修士個個有骨氣,他們誓死不降,幾乎闔宮被屠,不知道宗離大人殺得夠不夠爽快?」

  宗離無語。

  接下來……

  一人掀開兜帽:「我名開陽,齊國的懿榮宮的副宮主,便是在下。」

  宗離看著他的臉幾乎想笑,這位懿榮宮的副宮主早在五天前還向他表忠心,言之鑿鑿地說要將自己的主力都調到斷龍嶺與蒼梧一戰,如今在這裡看到他,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一人掀開兜帽:「我名天權,宗離大人應該沒見過我,因為我一直都跟隨在燕國微宇宮宮主的身邊,若不是我的慫恿,他大概還不會帶人投降,燕國也不至於亂成那個地步。」

  最後,隆石真君高傲而冷漠地道:「我名天機,在所有人中,我是為你做得最多的人,但是我並不需要你的感謝,因為……搖光因你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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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秋風戰且歌(七)

  七國聯盟,每一個國家都被七星議會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他們秘密布下狩魂之陣,將七國攪成一潭渾水,有多少人因為他們死去,有多少人因為他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家園。

  如果說在外佈局的天機是掌控全域的推手,那麼安插在宗離身邊的葉紅便是整個佈局的關鍵,她必須引導宗離按照他們的計劃行事,將其他六國一個接一個的擊潰,最後狩魂之陣完成,七國陷入無盡的水深火熱之中。

  而到如今,他們一個個的揭開真面目,居然還恬不知恥地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說成是「幫助」。

  宗離第一次感到後悔。

  「我不是壞人,」他心裡道,「人間能有帝王,修真界為何不能統一?天下之勢,分久必合,那麼我為什麼不能做那個讓天下合而為一之人?所以,我不是故意的,在統一的過程中,勢必會有陣痛,會有鮮血,等到我一統天下之後,四海昇平,誰還會在乎這些?可我並不想被人利用,我不想害這個修真界。」

  他看著那些已經完全不在乎他的「老朋友」,心中一片絕望。

  「為什麼?等到我大業成功之時,一定會將你們的族群奉為修真界正統,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明白,你們究竟想做什麼?」他不甘心地問道。

  「這一點,你還不配知道。」隆石真君冷聲道,「宗離,你本已經沒用了,但是咱們相交一場,我總算讓你做了一個明白鬼,現在,也該是送你上路的時間了。」

  那一直蓄勢待發的兩名星鐵傀儡立刻向宗離的領域進攻,這傀儡眼睛冒出綠光,有化神修為,且體內修煉的還是青葉手,威力與宗離不相上下。

  宗離終究不甘,他極力反撲,將壓箱底的法寶符籙一併使用出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雖然對他們的最終目的還不知曉,但宗離已經知道這群人不懷好意,而且要殺死自己,倒不如多宰幾個,也好消心頭之恨。

  但是一上手他才發現,這星鐵傀儡與鴉鐵傀儡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因為擁有原始星鐵的最強可塑性和堅固,他根本無法招架,而且他剛才在檀淵宮外殺了太多人,靈力消耗得太多了。

  只用了兩個來回,宗離就被其中一個星鐵傀儡擊中,熟悉的法術第一次打在自己身上,方知道苦澀滋味。領域一下子散去,他捂著胸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像一條苟延殘喘的老狗。

  隆石真君走了過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宗離。

  「你不是一直追問我到底想要幹什麼嗎?」他的眸子透著邪惡的紫色光芒,「那我就給你看一看,狩魂之陣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

  隆石真君將一隻手放在宗離的眼睛上。

  魏國的晉城已是一片廢墟,再沒有熱鬧的街道,也沒有一直被當成貧民窟的角子街,除了一截只剩一半的城牆,還倔強地向人宣告這裡曾經是一座繁華的城市之外,這片廢墟再也看不到有人居住過的痕跡了。現在,這個地方被人畫滿了陣圖,詭異的花紋亮起了血紅色的光芒,似乎在集聚著某種能量。

  遠在秦國的義量峰爆出義量鎮血案之後,被無數人查探過,卻再也沒有查出當時楚嵩看到過的陣圖,但是現在,那個陣圖重現在空蕩蕩的洞穴中。

  鄭國的天瀾山在天瀾丹派被驅逐之後再無宗門居住,山間野草橫生,杳無人煙。現在,整座山遍佈陣圖咒文,散發著幽暗的光芒。

  齊國的玄鐵礦山曾因為有太和弟子遇難,鬧出過那樣大的動靜,太和震怒,幾乎將齊國一寸一寸地查了個遍。但最後也只是將這座玄鐵礦山削平了事,懿榮宮最後向太和賠償了許多玄鐵礦石,太和在齊國境內查不到證據,硬生生吞下這一口氣。現在,被削平的地方一陣震動,那個夏時看到過的詭異陣法再次出現,閃耀光芒。

  韓國,在當年晉城大戰的同時,行然和行然發現了韓國鑒龍山的異常,與夏家的黑雲騎一同毀去了鑒龍山的據點,豐澈又毀去了月輪台,卻沒想到這裡又被人暗暗修復,銷聲匿跡許久的陣圖又重新亮起。

  燕國的青雨谷和楚國的圖芸村也騰起了兩座陣圖,與七國其他陣法相應。

  這些陣圖色若陳血,透著一股不詳的氣息,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吞噬。

  隆石真君滿意地看著陣圖一一激活,他對宗離道:「陣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自如運行,不過,我倒是可以告訴你推演陣圖的秘訣,讓你看到最後……想來你現在推演的力氣還是有的吧?」

  宗離默默地點頭。

  隆石真君將一道法訣打入宗離眉心。

  只見宗離雙手成訣,輕而快速地掐按指節,將身上最後的氣力都放在了天演術上。然而,隨著天演術的運算,他的臉色越發難看,到了最後,他的臉部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嘴巴張開,像是想喊出什麼一般。

  但他終究沒有喊出來。

  因為天演術耗去了他的僅剩的元神之力,宗離已經油盡燈枯。

  對於化神修士來說,失去元神力量,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當隆石真君的手撤開時,宗離的最後一縷元神也已消散。

  杜昭岳看著已經死透了的宗離,低聲問道:「首座為何如此耗費唇舌,最後還將我們的秘密告訴他?」

  隆石真君輕輕看了他一眼。

  「為了眾星能夠重新閃耀,他出力這麼多,難道不該讓他知道自己是為了誰而搏命,又是為了什麼而死嗎?」他緩步走向前方,重新回到了高臺之下,「畢竟,眾星如此輝煌,哪怕沾到最末微的光輝,也是他的榮幸。」

  「首座所言極是。」

  ※※※※※※※※※※※※

  宗離死去之後,最先感應到的便是被他種下神識的檀淵宮弟子。

  這時,衛長生還在斷龍嶺前掙扎,他沒有得到宗離的命令,便不敢貿然撤退,進攻也只是擺擺花架子。因為他既不敢忤逆宗離,也不敢在這麼多正道宗門弟子面前,對蒼梧下手。

  現在宗離一死,一直潛伏在他識海的神識散去之後,衛長生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悲傷,而是放鬆。

  他迅速與清敏、藍河兩人商議撤退,其他兩人也是打得疲憊不堪,幾乎不用多說,三人立刻達成共識,帶著由檀淵宮組建的修士軍團,向蒼梧投降。

  蒼梧陣營看到檀淵宮的修士停手,都是一陣歡呼。

  曲笙站在雁門關的城牆上,亦是輕輕呼出一口氣。

  「還好,賭贏了。」她笑了笑。

  在最後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太和的援兵終於到了,當看到這些劍修毫不猶豫地釋放出劍域後,她就知道自己贏定了。

  太和出手便意味著五大山門的態度,正道魁首的號召力不用多說,宛遼平原迅速彙聚起大量正道宗門弟子,局面已經一邊倒了。

  沒有人能對抗整個修真界。

  宗離最大的失算,就是低估了仇恨的力量,他沒想到前來應援蒼梧的修士能撐到現在,他們向整個修真界表現出了最強烈的反抗和最堅定的意志。

  他們的堅持給了修真界充分的反應時間,而且,在曲笙自始至終都堅信著,這個人間,是有公道在的。

  如果她的力量不夠,就由她將更強大的力量引來主持公道!

  曲笙在所有人的矚目中,飛到了斷龍嶺上空。

  「蒼梧,及前來支援蒼梧的友方,願意接受檀淵宮的投降,並,在五大山門及各位前輩的監督之下,將前來討伐蒼梧的所有人暫時監禁,我們將組建臨時議會,在審查之後,對檀淵宮進行制裁,」她朗聲道,「蒼梧幸得諸位伸以援手,願七國重新回歸秩序,願有罪之人伏法,不枉此一戰。」

  衛長生並不認為自己能逃脫玄武樓的制裁,他認命了,宗離一死,他們能留下一條命就已不錯。但是檀淵宮無條件同意曲笙的決斷,卻不代表修士軍團裡的其他人也同意。

  這個由宗離組建的修士軍團人員極其複雜,其中大多是六國的投降派,還有一部分是仇視其他六國之人,這些人壞事做盡,為國不容,剛好檀淵宮徵收修士,他們便被收容進來,隨著檀淵宮南征北戰,其手段酷烈,犯下的罪孽比從前更甚。

  這些人是不願意向蒼梧投降的,尤其害怕清算罪責。

  其中有亡命之徒不懷好意地大喊:「別聽她胡說,蒼梧出自晉城,與檀淵宮有深仇大恨,怎麼可能放過咱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被人這麼一煽動,還真的有人慌張逃跑,而其他人便渾水摸魚,也四散飛去。

  曲笙眼眉一挑。

  她這雁門關,當年在羅浮兩界門第十六層裡,連獸化的容四都囚禁過,又豈能讓這些人逃跑?

  她一掌將雁門盾拍出,將全部意志力加諸於盾牌之上,低喝一聲「囚」!

  原本護住宛遼平原的雁門關再次擴大,迅速延伸五百里,將已飛出去的修士攔住,而那些遁速極快,雁門關攔不住之人,則由反應過來的高階修士一一捉拿回來,又費了一番功夫,這才將檀淵宮的修士軍團全部拿下。

  這之後,由五大山門出面,將被俘虜的所有檀淵宮修士一起收押,並向所有參加這一戰的蒼梧陣營修士許諾,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宗離的死訊也傳了過來,但他死得詭異,竟不知死在何處,平空消失在了檀淵宮中,以至於很久以後,檀淵宮的舊址還流傳著關於宗離的靈異故事。

  蒼梧這方修士的臉上都出現笑容,宗離一死,七國總算安定了,雖然說修復戰火的損傷需要相當長一段時間,但,和平的時代終於到來了。

  然而……

  真的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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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血色(一)

  戰事了結,劍拔弩張的氣氛終於消失,前來應援的各大宗門修士也收了領域神通。

  曲笙身為蒼梧掌門,自然要一一道謝,但是大多宗門弟子都需要將這一戰的戰況回稟宗門,而且接下來的後續都由五大山門接手,他們自不便多事。

  倒是五大山門的弟子都留了下來。

  這一次太和派出的弟子之中,都是些生面孔,就連夏時也不認得幾個。

  夏時上前寒暄:「多謝各位同門相助。」

  曾經出言打抱不平的那名太和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夏師叔不用這樣客氣,七國亂事天下誰人不知,只是苦於師出無名,各宗門不方便出手,這一次掌門給了咱們這個機會,大家都很高興!」他神色中還殘留著剛從戰場下來的興奮,「我是一元峰的步一同,久仰夏師叔大名。」

  夏時內心感慨:不過離開了人間兩百年,太和就有了這樣的變化,這名弟子看上去,也不過一千多歲,卻已憑元嬰境界領悟了劍域。但他不敢托大,夏時自己才五百多歲,因為是青彌峰峰主晏修的親傳弟子,所以輩分才高得厲害,私下其實不敢當這些人一句「師叔」。

  這位步一同十分健談,夏時趁機向他詢問了許多太和最近發生的事,而另一邊,作為這次帶隊的隊長,另一名太和弟子,木下峰的段海正與曲笙商談。

  「……這一次大戰由蒼梧發起,曲掌門作為大戰的主持者,理應介入後續審查,另外,目前應援蒼梧陣營的散修還需角城收留一段時間,宗離死後,楚國反而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我擔心有一部分偏激之人會尋楚國……」

  他話還沒說完,外面一名扶搖山的女修突然打斷了他。

  「我剛收到消息,檀淵宮……宮門前……」她說話竟有些磕絆,手持一面小圓鏡,像是從裡面看到了多麼可怕的事。

  段海溫聲問道:「檀淵宮如何?」

  她臉色蒼白道:「宗離死後,縈都的大陣才打開,我的同門進去後,發現檀淵宮門前盡是屍骸,有修士自爆的痕跡,也有傀儡的殘肢,初步估算,這一次死亡的修士人數,大概有……」她有些艱難地道,「有近一萬人。」

  段海、曲笙,包括正在談論的其他五大山門弟子都驚呆了。

  在星火之戰結束的同時,楚國縈都爆出了自天元2018年人間大劫後最大一次修士陣亡人數,被後人稱為「檀淵宮大屠殺」。

  隨著星火之戰的結束,五大山門很快將對檀淵宮弟子及下屬修士軍團的處罰公佈於世。

  罪責較淺的修士,被分配到七國各處受迫害嚴重的主城和宗門做勞役,根據輕重,處罰年限在數百到千年不等,勞役的內容比如:煉丹、煉符、煉陣、煉製法寶、修復陣法、傳授功法等。衛長生、藍河、清敏等大能修士也不能倖免,他們會在五大山門的高階修士監管下,為七國的修復而奔波。至於罪孽較深的修士,等待他們的將是羅浮兩界門。

  曲笙並沒有參與這一審判,當日,她十分低調地送走了五大山門弟子,然後便是向所有參戰修士發放丹藥,清點受傷人數,清點蒼梧剩下的物資,與那些來投奔蒼梧的修士商討接下來的動向,安撫那些想要去楚國報仇的修士。

  等這一套都忙下來,已是過去了一整日。

  最後,當她疲憊地回到掌門殿,等待她的還有蒼梧弟子和進入打雞血狀態的壬江師叔。

  「掌門,蒼梧大幸,這一次之後,您的名望和蒼梧的聲望都將提高,咱們,咱們是不是又要納新了?」

  曲笙搖了搖頭道:「暫時不需要向外納新,我有意收留一批現在停留在角城的修士,他們已無家可歸,可以選擇品質不錯的修士收為弟子,不過這還需要擬出一個章程,也請師叔最近辛勞一下,觀察一下他們的意向和想法。」

  「謹遵掌門吩咐。」壬江師叔高興地道。

  曲笙溫和地看著下方眾多弟子,道:「這一次說來,是大家陪我冒險,但我也想告訴大家,再遇到這樣的事,我大概還會挺身而出,並不為名利,而是為了有一天,我們不再為了害怕被人欺辱,戰戰兢兢地過完這一生,我希望,我們不在絕望中而活。」

  對於已經經歷了這麼多磨難的蒼梧來說,這一直是一種近乎奢侈的幸福感。

  下方諸弟子皆行禮道:「願遵掌門令。」

  曲笙目光掃過這些弟子,突然皺了皺眉。

  接下來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大家不過是繼續按部就班地修煉,曲笙讓眾弟子散去,只在最後問道:「有誰看到紂南了嗎?」

  魯延啟正要邁出掌門殿的門坎,聽到之後立刻回頭道:「在掌門召集弟子的時候,我剛好看到大師兄離開蒼梧,我順便問了一下,師兄對我說有事要離開一下,如果師父沒有問,便不用提及。」

  曲笙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道:「我已知曉。」

  ※※※※※※※※※※※※

  康紂南離開蒼梧山後,便向南方飛去。

  他面色從容,手心裡卻攥著一枚製作成五角星形狀的寶石,因為攥得太緊,他的掌心泛白,已有汗濕的痕跡。

  在斷龍嶺大戰的時候,一名蒼梧陣營的修士將這枚信物塞在他手上之後便消失了。

  這是族人專用的召集信物,康紂南說不清自己接到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因為……這是繼他被放棄後,首座第一次派人聯繫他。

  在距離他們拋棄了他那麼多年後,他們終於再次找到了他。

  如果是那個在普通官員家默默等待族人接頭的康紂南,那麼他一定會欣喜若狂,將這場赴會當做是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事來看待。

  然而自從他們得知他眼睛已經廢掉之後,就將他遺忘了,從此他要仰仗凡人的鼻息而活,甚至,差點死於愚昧的凡人之手。

  現在的他看到這枚信物的時候,除了震驚,還有一種宿命感。

  當年豐澈說得對,他應該儘早打算,因為隨著蒼梧在修真界越來越奪目,他的身份暴露也是遲早的事。

  首座一定會驚喜地注意到,原來在蒼梧中,還有他這樣一個棄子的存在。

  康紂南一路疾行,他神識鋪開,一直在地上尋找著什麼,直到他看到一棵鬱鬱蔥蔥的大樹下,竟然生長著一圈同樣綠色的花時,便降下飛行法寶,手一拈訣,身形化為一道輕煙,沒入了那棵大樹中。

  再一睜眼,便來到了一處空間,一名穿著黑色斗篷的人正背對著他。

  康紂南開門見山地問道:「首座召喚我來,有什麼事?」

  那穿著黑色斗篷的人轉過身,掀開兜帽,赫然是七星議會之一的杜昭岳,亦是玉衡。

  杜昭岳面向康紂南,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道:「不錯,我們原以為你已失去了瞳術,沒想到你居然還能修回來一半,不愧是月刑堂的少司,赫赤兒的部下。」

  康紂南木然道:「我無意跟你敘舊,因為我並不認識你,我也不想參與首座的計劃,如你所見,就算修回一半的瞳術,我依舊是個廢人,這輩子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罷了。」

  杜昭岳一挑眉,有些不善道:「難道眾星的召喚都不能感召你?康紂南,你難道忘了自己的使命?難道忘了自己的信仰?為了眾星能夠重新閃耀,你才有機會站在這裡!」

  「眾星於我,人間於我,都是一樣的,我不會為了眾星而傷害人間,反之亦然。」

  「可眾星已經不再!」杜昭岳怒氣上升,對他來說,將眾星與人間相提並論,簡直是一種恥辱,「但是人間還有蓬勃向上的生機,這是我們制定的計劃,康紂南,就算不為了信仰,你也應該站在你的母族身邊!」

  「但母族又何曾在我衰弱的時候站在我身邊過?」康紂南冷冷譏諷道,「在首座放棄我的時候,其實我就已經死了,如果不是蒼梧掌門救我一命,我同樣也不會站在這裡。」

  杜昭岳眯起了眼睛,他歎了一口氣,語氣重新放緩道:「我原以為赫赤兒的部下應當是意志堅定之輩,現在看來……」

  「不要再提赫赤兒,」康紂南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他已經獻身眾星復甦的大業了,而且赫赤兒從不信仰眾星,他只信自己的心,他當時不顧生死地去戰鬥,是為了你們,為了讓大家活下來,可你們太貪婪了,我當時只顧守護赫赤兒留下的一切,根本沒有好好考慮過,這計劃究竟該不該實行。」

  杜昭岳按捺下自己的脾氣,循循善誘道:「你這是在質疑首座,也是在質疑眾星。那個時候,眾星隕落,天地暗淡,你們失去信仰是情有可原的,但是現在不同了,」他的語氣逐漸狂熱起來,「現在眾星即將復甦,首座的大業馬上就要成功,現在我們允許你重新加入,已是首座開恩,康紂南,不要沉迷於你現在的身份,清醒起來吧,只有眾星才能統治一切!」

  康紂南只覺得後悔,當初乾脆一些答應豐澈,恐怕還更好些。

  「我沒有時間聽這些,如果沒有別的事,恕我不奉陪了。」他轉身便想離開這裡。

  「等等,」杜昭岳叫住了他,「既然信仰不能打動你,那麼我想,這個女人,也許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恐懼。」

  因為信仰,有時便是伴隨恐懼而生的。

  康紂南震驚地回過頭。

  女人,秀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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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5 12:10: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血色(二)

  杜昭岳看康紂南回過頭,得意地一笑。

  「我們在蒼梧與檀淵宮交戰之前,幸運地捉住了一個女人。」他雙眸泛紅,右手一揚,將一隻眼珠從眼眶中摳了下來,裡面射出一片光幕,在影影憧憧之中,一個畫面漸漸成形。

  在臨近宛遼平原的一處平原上,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在疾馳,她飛得那樣快,已是金丹期的極限。

  康紂南立刻就認出了她。

  秀鸞。

  他的舊部。

  秀鸞原本在查探聚星壇秘密的時候被捉,後被豐澈救走,如果沒意外的話,她現在應該還在豐澈那裡養傷。

  康紂南知道,秀鸞在這個時候,來宛遼平原的唯一原因,便是她聽到了蒼梧宣戰的消息。

  她是來應援的。

  更確切地說,她是來保護他的。

  他甚至可以在秀鸞的臉上看到欣喜的表情。

  為什麼這樣高興?

  她整個人身上都散發著,即將要見到心上人的喜悅,哪怕是死地,也奔赴得這樣急切。

  就在秀鸞看到宛遼平原的界碑的時候,忽然從她身後飛來一道黑色的鐵索,將她的腰肢纏住!

  秀鸞猛烈掙脫,她的手中寒星四射,掐訣向身後打去,同時低喝一聲,在周圍築起一道結界。

  無論從應變還是手法,秀鸞的表現都堪稱上佳。

  但是鐵索的主人現身後,她的臉色變了。

  在這幾百年中,杜昭岳已從元嬰後期晉階到化神初期。而一個金丹修士,是無法與化神修士抗爭的,更何況,他們還是同族。

  沒有任何懸念,秀鸞被杜昭岳擒住。

  直到她被鎖鏈勾住了脖子的時候,還死死看著身後的宛遼平原。

  那是蒼梧山的方向。

  「你把她如何了?」康紂南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是他有不詳的預感,秀鸞是不會出賣他的,那麼他們得知她和他的關係後……

  杜昭岳微笑著看他:「看下去便知。」

  ※※※※※※※※※※※※

  秀鸞被捉進密室中,最先面對的是七星議會的審問。

  「你曾經是月刑堂的人,之後聽從天權調度,參與我們的計劃。我們如此信任你,但你卻吃裡扒外,密探聚星壇。」

  「是誰指使你?」

  「你還做了什麼?」

  「救走你的人是誰?」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宛遼平原?」

  ……

  七個身影呈半圓形環立四周,居中的則是秀鸞。

  秀鸞一直垂著頭,她身上的法衣破破爛爛,皮膚下似有什麼東西在遊動,每動一下,她便抽搐一下,但是這種抽搐極不自然,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四肢關節已經被人卸掉,只有經脈上的疼痛才能讓她抽搐。

  修真界的老油條都知道,這種能在皮膚下游走的法術,名為封丹術,打入修士體內之後,便可以佔據修士的經脈,使修士沒有靈力去自爆。這是防止修士自盡的最有效術法,下至煉氣期,上至化神期,都可以用封丹術來限制自爆。

  現在,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個人被吊在半空,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人偶。

  聽到這些人的詰問,她發出微弱的聲音道:「之前沒有說,現在也不會說,你們放棄吧。」

  「秀鸞,你已不再信仰眾星了嗎?」天權問道。

  秀鸞發出了輕笑聲。

  「我的信仰,在別處。」她道。

  天機的聲音冷冷道:「這麼說來,你的信仰是在宛遼平原,是在蒼梧嗎?原來如此,早在晉城大戰之後,我們決定抹殺蒼梧的時候,他們突然舉派搬遷回蒼梧山,是不是也因為你的通風報信?那麼,想來蒼梧一定有你認識的人,對嗎?」

  「不,不認識,我只是因為痛恨你們,所以才去應援蒼梧的。」秀鸞道。

  杜昭岳道:「我聽說,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兒十分會調理手下,月刑堂的人可是出了名的忠心,甚至在他們眼中,眾星都不及他的一個命令。屬下前幾日翻看名冊時方才發現,這一次,月刑堂的少司也來了,對吧?」

  「我不知道。」秀鸞道。

  「別嘴硬了,如果我們去查的話,遲早會查出那個與你聯絡的蒼梧弟子是誰,只不過之前完全沒有必要,我們的人力物力沒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但是現在,我希望你老老實實交代,你的所作所為,背後究竟有什麼陰謀,若是你態度好的話,興許還能留你一命。」天權有些惋惜地道,在秀鸞叛變之前,他還是很欣賞這名手下的。

  「我不知道。」秀鸞道。

  天機沉聲道:「別跟她廢話了,我們去溯源的人回來嗎?」

  「應該快了,」天權回道,他又看向秀鸞,「你應該知道溯源術法,專門為了在人群中尋找我們的族人而發明,就算你不說,我們的人挨個對蒼梧弟子使用溯源術法,也能找到與你聯絡之人,所以你還是招認了吧。」

  「那你們便去找。」秀鸞冷笑一聲,「蒼梧現在有弟子數百名,你們可以一個個去找。」

  「不用找那麼多人,」天機冷冷地道,「只要鎖定在晉城大戰時的那幾人就可以了,每一個人都用溯源法術追溯,誰是我們的族人,一看便知。」

  秀鸞終於抬起了頭。

  當年,康紂南被首座當做廢人拋棄,因為他們的人力物力有限,所以也就沒有人再管他,人間百年不過轉瞬即逝,這樣的廢人會向凡人一樣過完一生,在百歲的時候死去。但秀鸞沒有放棄過康紂南,她用月刑堂獨特的手法找到康紂南,她知道少司就在這裡,不管他是不是廢人,她都要在他身邊。

  保護他啊……一想到這樣的事,心就變得柔軟而甜蜜。

  七星議會在放棄康紂南之時,便已經默認他的死亡,以至於他們現在不得不使用溯源法術,但是現在宛遼平原正在備戰,蒼梧派對人的篩查十分嚴格,他們好不容易才混進去四個人,現在正想方設法接近蒼梧弟子。

  不得不說,也許老天真的站在他們這一邊。

  康紂南恰巧一直負責角城,在備戰之時,他幾乎一直都在角城忙裡忙外。

  所以也是他最先被施了溯源術。

  很快,康紂南的名字便上報到七星議會。

  當天機那誅心的嘴,冷冰冰地吐出「康紂南」三個字的時候,秀鸞的身子突然不斷地波動起來。

  他們第一次看到,被卸去四肢關節的人,拼命去掙扎是什麼樣子。

  像是一條快要窒息的魚。

  「康紂南,月刑堂少司,曾經赫赤兒的部下,你的上司,你就是為他服務對嗎?我想起來了,在他還沒來這裡的時候,我便安排他去一個大宗門安身,可他自持身份,偏要自己行事,結果在傳送的過程中出了意外,成了一個廢人,我當時還道他可憐,堂堂月刑堂少司淪落到這個地步,卻沒想到……他收集我們的消息,命你查探聚星壇,是為了背叛我們,對嗎?」

  「不,不是的!」秀鸞終於驚慌失措,「他沒有,少司從來沒有背叛過眾星,一切都是我為了保護他而做的!你們不要干涉他的生活,少司沒有任何野心,他被你們拋棄過,卻從未想過要拋棄眾星,你們可憐可憐他,放過他吧!」

  但是已經沒有人聽她的話了。

  杜昭岳道:「當年康紂南只是一個廢人,我們的人根本沒想到一個被廢了眼睛的人還有宗門願意收留,更沒想到他竟然能夠修煉,現在已經是一名金丹期修士。」

  「蒼梧方面一直沒有動靜,看來秀鸞說的話是真的,康紂南並沒有洩露我們的秘密。」天權道。

  「但是他能夠修煉之後,乃至與秀鸞接觸之後,並沒有與七星議會聯絡,這種行為本身就是背叛。」搖光道。

  「任何一個信仰眾星的人,都不會對我們的大業置身事外,這個人已經不能信任,如果不能歸順,那便抹殺吧。」天機道。

  「那麼,秀鸞該如何處置?」天權問道。

  天機看了眼秀鸞,就像看一件沒用的垃圾。

  「搜魂,將她所有的記憶提出來,一點都不要放過,仔仔細細地查!諸位,我們的計劃不容有失,」天機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畢竟她還沒有招出是誰救了她,這才是我們的大敵,聚星壇的意外毀壞很可能就是這個人造成的,這件事天權就不要插手了,由玉衡來處置。」

  杜昭岳頷首道:「是。」

  他們商量著對秀鸞的處置,就像她是一件物品般雲淡風輕,不在乎她的感受,也不在乎她的舉動。

  所以他們沒看到,秀鸞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要訴說什麼。

  ※※※※※※※※※※※※

  康紂南的臉變得慘白,他一直看著杜昭岳放出的畫面,他知道這都是真的。

  因為他看到了秀鸞的眼睛。

  她的睫毛顫動,雙眸突然亮起光彩,隨後又暗淡。

  那是只有月刑堂的人才知道的暗號。

  她在對他說:「沒能保護好少司大人,我很難過。」

  她在對他說:「請您保重自己,活下去。」

  她在對他說:「屬下願意為了大人而死。」

  她在對他說:「不是因為使命,而是因為,我愛您。」

  秀鸞在最後,終於做到了用生命去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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