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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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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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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4: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入侵(十)

  在北冥界入侵已成為事實後,海外三千洞府的四位海主立刻做出應對。

  這四海海主分別是:西海的華陽元君、南海的黎業元君,東海的景梅櫻神君,北海的闕雲神君。其中,南海的黎業前去支援七國戰場,南海的海主暫時空缺,由海事團其他的十九名洞主聯合執政。

  由海主管理的海事團迅速向所有洞主及島主發出了召集令,無論內海域還是外海域,無論是海島或者海中洞府,但凡有修士的地方都收到了命令,帶領轄區內所有修士及凡人前往內陸安置。

  「我們與內陸修士不同,七州領土尚且有限,但四海廣袤無垠,如有萬一,將是種族滅頂之災,望諸位以天下生靈為先,務必將海岸線守住!」華陽元君向所有三千洞府的修士傳達了這樣的任務。

  他一直沒有離開西海,扶搖山位於西涼州,荼蓮是離他最近的老鄰居,然而,就連她與天合道,最後隕落的時候,華陽元君也沒有去看一眼。

  實無心力。

  海獸是人間最不確定的因素,它們野性難馴,從不將人類放在眼裡……他知道北冥人一定會想辦法對四海出手,不管海獸的立場如何,北冥人只要讓人間亂起來就夠了。

  事實證明,星海震界炮除了進攻人間的結界,對人間造成的震盪,也對四海產生了影響。

  海上捲起的風浪,吞噬了無數海島,比如北海的負責連接內海域和外海域的五座島嶼,紫雨島、旋鋒島、影島、羅迦島、虹島全部消失,除了旋鋒島的島主渡罪神君已伏法,旋鋒島早已荒涼之外,其他島主都已經帶人前往內陸避難,尤其是羅迦島的莫玉神君,她的行動力是所有島主中最強的,因為圍繞在她身邊那近百名面首,實際上也都是修士,其中還有幾名化神期的大能,除了自己的島嶼,他們還幫助其他島嶼撤退,深得民心。

  至此,三千洞府的修士全部出動,環繞七州的海岸線上,每隔一裡便有一名修士負責身前的海域,務必不讓海浪及海獸進入內陸。

  兩發星海震界炮之後,海面捲起的浪潮已有數十丈之高,無數結界陣法在海岸線上騰起,承受著海水的拍擊——元嬰期修士倒是還好,大多數金丹期都會被海水震出內傷,但他們仍然不敢撤退,因為撤退就意味著身後無數海邊主城和凡人村落被海水淹沒,就算修士主城有護城大陣,也無法抵禦這種恐怖的自然衝擊。

  就算元嬰修士和金丹修士撐得再辛苦,他們身後的所有化神期修士都沒有出手。

  他們鎮守在海岸線後方,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海域。

  比起海浪,這四海之內,更可怕的是深不可測的海獸,尤其是那些深海海獸,它們極少在淺海露面,但是不意味著它們不存在。

  華陽元君作為唯一鎮守四海的大乘修士,也未出手。

  他在等。

  隨著海浪越來越大,深海中的海獸或許還需要反應時間,但生活在淺海的海獸已經被驚動,它們跳了出來,這些淺海海獸大多神智未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一看到在岸邊的人修,便本能地想要攻擊。

  「第二道防線,預備!」華陽元君下令。

  在海岸線上阻攔海浪的元嬰修士和金丹修士是第一道防線。

  那麼,第二道防線,便是一直候命的化神修士。

  他們要對付的目標不是海水,而是鎮壓那些海獸。

  就在修士要與海獸交戰之時,北海中突然傳來境界恐怖的威壓,不僅將那些海獸壓了下去,甚至連化神修士都連連後退,直到華陽元君飛至海面擋在所有修士面前,大家才穩住心神。

  能有這樣威壓的,一定是七階海獸!

  而且不止一隻!

  海水翻湧,一道浪花閃過,一名穿著暗紅色長袍的俊美男子飛出海面,出現在北海上空。

  華陽元君眯起眼睛,他也算活了許久,這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了北海的七階海獸,竟已能化出如此完美的人形。

  除了蓬七郎,又陸續有三個人影自海中飛出,穿著白衣,身段婀娜多姿的清夫人;身著青白兩色華美長袍,薄眉細目的澄潮君;以及一身藍色鱗甲,容貌英武的昶君。

  海外三千洞府的修士莫不動容。

  北海的七階海獸,居然有四隻!

  華陽元君眯起眼睛,他拱手道:「北冥入侵人間,以星海震界炮轟打人間結界,造成七州震盪……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四位不知有何見教。」

  昶君漫不經心地掏了掏耳朵,他對人修向來不假辭色,直接說道:「讓你的人退下,北海,從來都不是人修的地方。」

  對於深海海獸來說,人修的大部分活動都影響不到它們,詭譎莫測的海水才是真正海洋的體現,它們深海遨遊,強者為尊,只能居住在海島的人類不過是「房客」,海獸們才是這片海域真正的主宰,整個北海唯一承認的北海之主可不是那個海事團選出來的闕雲神君,而是守護北海冰種,有權利和能力舉辦天海一界的息娘子。

  「那麼北海當如何?」華陽元君問道。

  澄潮君譏諷道:「難道剛才的話說得不夠清楚嗎?你們人修不過是關心北海會對內陸造成影響,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這片海是我們的家,也是我們的責任,」他張開手掌,五指收攏,忽地將什麼東西一收,那些巨浪立刻平息,海面上如同罩住一層結界,他傲然一笑,「明白了嗎?」

  他的話太咄咄逼人,又毫不留情面,華陽元君修得好涵養,但是下方修士有些已經惱怒,尤其是羅迦島的莫玉神君,她冷哼一聲,高聲道:「我莫家世代生長於海島,我本人除非人間大難,否則不踏足內陸一步,對我來說,北海便是我的家!然而,異域人已經打開人間通道,在這個時候,難道我們現在還要論一論誰有資格以海為家嗎?我們救人間,難道不就是在救北海?」

  澄潮君冷笑:「好口舌。」他的手掌隱隱又要翻動。

  卻見旁邊的清夫人柔柔一笑,上前一步,對岸邊諸人道:「正是因為救人間便是救北海,所以,我們四人才出手,不是嗎?」她妙目一轉,又看向華陽元君,「無論海獸還是修士,皆有修行,待到你我這時,是人是獸,也無差別,都是這天地子民罷了,因此,我們非妄自托大,至少這方北海,我四人可守。」

  華陽元君觀他四人,心中一歎。

  清夫人說得不錯,也許人修與海獸之間立場有別,然而,一旦突破那層界限,如涼君,論仁義豈居人下?

  七階海獸能渡過雷劫修成人身,也必定有它的業果。

  華陽元君道:「那麼,北海就託付給四位道友了。」

  清夫人微笑頷首道:「諸位還可以稍等片刻。」然後她向身旁的蓬七郎貼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胸口。

  蓬七郎原本最愛說話,此時卻一直沉默,直到清夫人拍了拍他的胸口,他才好像透過氣,狠狠地瞪了澄潮君和昶君一眼,一言不發地重新跳回海中,化作一隻金色的海豚,在海中遊蕩了幾圈之後,雙鰭一鼓,嘴巴張開,發出了一陣如嬰兒般的叫聲。

  一道聲波力量瞬間從海水中擴散。

  一陣短暫的平靜後。

  西海的海面上突然躍起一隻巨大的虎鯨,這虎鯨在半空中一拍尾鰭,海浪頃刻間平靜,這虎鯨轉身化成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婆婆,她笑眯眯地道:「北海的小七也懂事了嘛,那麼,咱們西海的孩子們,也不能落下啊,花憂、侖鱈、小星、天闔一,都出來吧。」

  她身後巨浪滔天,從那海浪中走出四人,皆是俊美的男女樣貌,乃是西海的七階海獸。

  那老婆婆對華陽元君笑道:「華陽,你還記得亂潮域的京婆婆嗎?」

  華陽元君苦笑道:「京婆婆曾於我有救命之恩,直到今日,我才直到您老原來是西海之主。」

  京婆婆笑眯眯地看著前方道:「這一次出來,也教我看看老朋友們。」

  西海之後,東海的海面湧起翠色浪花,陸續有六名七階海獸從海中騰空,領頭的是一名身形高挑的俊秀書生,他斯斯文文地站在半空,手中的摺扇輕輕一揮,一輪正要向岸邊拍擊的巨浪便退了回來。

  他聲音低沉有力,說道:「息娘子既然決定出手,吾等更不能袖手旁觀,東海子瑜,願鎮守一方。」

  東海海主景海櫻也正率領三千洞府修士抵禦海潮,她看到平空出現的東海海主一行,立刻愣了愣,眼中閃過幾許複雜的神色,又迅速歸於平靜。

  子瑜亦是掃過她清麗的臉龐。

  這兩人,居然也是熟識。

  最後是南海,浮出海面的是一隻巨大的海龜,這海龜四腳一劃,南海的海面便如同靜止一般,它的殼上站著四人,帶頭的是一名虯髯大漢,他右臂還摟著一位裝束清涼的佳人,哈哈大笑道:「人修到底不頂用,這海裡的事,還得海裡解決,諸位說,我鱒天王說的對不對啊?哈哈哈……」

  華陽元君鬆了一口氣。

  如果四海皆有海獸鎮守,那麼,他們便能騰出人手,去幫助內陸修士迎敵了。

  他看向七國方向。

  就在這時,星海震界炮的第三發又已經充能完畢,它冰冷的炮管上閃著一層夢幻般的星光,那黑漆漆的炮口,對準的正是北海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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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在準備華麗出場之前。

  清夫人:(不經意狀)七郎,聽說你會超聲波。

  蓬七郎:(得意洋洋)那是,我的超聲波可以跨過旁邊的西海和東海,直接給南海的珊瑚宮主發信息,她馬上就能過來跟我啪啪啪。

  清夫人:(眼中閃過光芒)好厲害哦。

  澄潮君和昶君對視一眼,想到他們馬上就要出席四海聯盟發佈會。

  澄潮君:這貨開口從來都不堪入耳。

  昶君:還不如讓他說點有用的話。

  於是,一隻嚶嚶嚶的金色海豚出現了。

  蓬七郎:嚶。(小拳拳捶死你們,大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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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5: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熱血灼利刃(一)

  從星海震界炮從人間現世開始,沒有人能阻止它對人間進行攻擊,就連目前人間公認最強的晏修都不能。

  修士們唯一能做的,便是趁星海震界炮充能的時候對其展開攻擊,但都於事無補,它的材質類似現在人間所知的星鐵,卻又比星鐵更堅固一個等級,而且十分巨大,修士在它面前,就如同蠅蟲一般。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星海震界炮抬起了炮筒,對準了北海,再次發出一道光束。

  但是這一次,在場的所有大能都未見慌亂,並趁機再向北冥人的星艦發動一波攻擊。

  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

  東南西北,四海方向傳來的高階海獸氣息,在這個時候,他們選擇信任這些與人修共存無數歲月的古老族群。

  而海獸們也未讓人修失望。

  所有七階海獸大能同時施法,巨大的妖力在海平面上形成一層屏障,當星海震界炮打在北海海面上的時候,發出一聲震天巨響,方圓幾百海里都遭受到星海震界炮的轟擊,被擊打的正中央形成巨大的漩渦,正以可怕的速度向外擴散——蓬七郎、清夫人、澄潮君、昶君四人站在四個方位,身前出現隱隱的大妖原型,不躲不避地迎上海浪的衝擊,霎時間水花如珠玉飛濺,海面上爆出巨大的白色的浪花。

  他們用自己的妖力,硬生生將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卸了個乾淨。

  但這一場之後,四人的表情都有些慘淡,西海的京婆婆、東海的子瑜、南海的鱒天王都是眉頭一皺。

  這東西果然好威力!如果不能卸去它的力道,這北海會被它一直打進深海裂隙,攪得翻天覆地。

  看來北冥人是想一勞永逸,用這星海震界炮將所有海獸驅逐出海洋,然後再一一除去,他們實在狠絕,這種做法,便是要讓人間雞犬不留,無論妖獸還是人修,全部屠絕,不留後患!

  想通這一點之後,海獸們如今也是背水一戰,就算不為人修賣命,也要為了自己生存下去的空間迎戰入侵者!

  四海海獸平時難有互通,然而這一次,他們空前絕後地團結起來,不止是七階大能,就連六階海獸都已出動,深海中不斷有水箭劃過,無數身影浮上海面,如果曲笙在的話,會分辨出許多在天海一界見過的老朋友——曾經談論海中八卦的姐妹倆,被竹蝦抬著轎子的神秘人,愛燉肉的八腳螃蟹,「喜歡」人類小姑娘的巨大金色珊瑚,一扭三折的紅嘴唇海蛇……其中還有一條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的冰山美人,正憂心忡忡地看著澄潮君,想必就是那深陷八卦漩渦的九頭灣老怪……

  海獸們屏息凝視,等待星海震界炮的下一次攻擊。

  ※※※※※※※※※※※※

  星海震界炮的前面兩發攻擊都使得人間震盪,卻沒想到打向北海的第三發失利,人間修士俱是精神一振,攻擊得更猛烈了。

  但是北冥人很快又有新動作,其中七艘較大的星艦飛到七國上空,頂著修士們的攻擊,打開底部艙門,向下方狩魂大陣的七個陣眼分別打入一道光柱。

  那狩魂大陣原本在康紂南和洞真、居何兩位元君的努力下漸漸失去光芒,眼看便要破陣,卻不想這七道光柱打下來,狩魂大陣就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七個陣眼處的土地迅速隆起,直至丈許的時候,上面的土壤再也包裹不住下面隱藏的東西,黑色的巨物像是破土的竹筍,頂開了上面的泥土,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向上生長,鐵血金屬的氣息向四周蔓延,在轟鳴聲中——

  七座蘊含星辰力量的鋼鐵堡壘終於出現在人間大地上!

  它們像是七把利刃,刺破了人間溫暖的皮膚,將這疤痕牢牢地釘在了傷口處,強硬且傲慢地向另一個文明展示出自己的強大武器,並毫不猶豫地侵略她!

  這便是康紂南口中曾經提到的「七堡」,但是他顯然也被這一幕震撼得呆住了。

  「我沒有想到,他們已經掌握了這種傳送技術。」他像是重新認識自己的家鄉一般,有些失魂落魄地道,「我知道為什麼破不了狩魂大陣,因為這七個陣眼還有一層傳送功能,所以我才看不清它的符文脈絡……」

  這七座鋼鐵堡壘每一座都近乎一座大山,那上方沒有一絲縫隙,像是一體煉製而成,只在最下方有兩扇大門,上方刻繪著無盡的星辰給予人們能量的壁畫,只聽得一聲沉重「嘭」,自異界的堡壘緩緩張開它的大門,從那鐵般冷酷的口中吐出了成群結隊的北冥人士兵。

  這些士兵以紅瞳和綠瞳為主,少許紫眸為領導者,他們身穿星鐵裝甲,不斷從大門衝蜂擁而出,只在短短瞬間,就向人間輸送了近百萬兵力!

  曲笙原本在七國的西南方向,恰好是原魏國的領土,離晉城不遠,前所未見的鋼鐵堡壘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立刻從夏時的懷中起身,看了一眼身後同樣因為受到星海震界炮攻擊而動彈不得的幾位佛心寺大師,又再次舉起了雁門盾。

  「這回,怕是不能善了了。」她對夏時笑了笑。

  就算不瞭解北冥人的技術,她也知道這種堡壘便是北冥人在人間的據點,而據點的作用不言而喻,是作為物資供給及兵力來源的所在。

  而後,果然不出所料,北冥人聲勢浩大地從鋼鐵堡壘中飛出,那些沉重高大的星鐵裝甲成群在人間現身的時候,竟使得陽光也暗上了幾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曲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是一場因生存而生的死戰。

  眾星隕落,北冥人的修煉資源枯竭,一旦他們不能修煉,北冥界的根基便會發生動盪,世界便離崩潰不遠,所以他們竭盡全力尋找能夠給他們提供容身之處的世界,他們的唯一希望,便是與北冥界能夠達成「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的人間界。

  而作為被侵略一方的人間界,所面臨的也是北冥人全界屠絕的殘酷現狀。

  兩個世界,兩種文明,一個命運。

  不是贏,便是死。

  她這一生都在這種境地中徘徊,到了現在,竟然不覺得怕,也不覺得遺憾。

  因為已看過最美的風景。

  她沖著夏時溫柔地笑了笑。

  夏時提起了霆霄劍,他與曲笙心意相通,已明白她的意思。

  「與人間同行,與你相伴,這輩子,未愧對爹娘師長栽培,我無遺憾。」他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開啟劍域,向著前方衝了過去。

  曲笙回過頭看向幾位大師,又往嘴裡填了一口丹藥,將精血拍在雁門盾上,然後扯開靈獸袋的口子,喚道:「秋浮君何在!」

  沒有動靜。

  她再次喚道:「秋浮君?」

  ……

  與外面打得昏天黑地的情況不同,靈獸袋如同一個小小的世外桃源,只要主人不死,這處世外桃源就是最安全的。

  所以,曲笙的靈獸袋裡的畫風跟外面不太一樣。

  從羅剎海回到人間之後,曲笙一直忙碌,因此,秋浮君依舊跟六文錢和夜刃一起擠擠挨挨過日子。

  這倒也沒什麼,秋浮君本是再溫順不過的靈獸,能與萬物和諧相處,又豈會計較與別的靈獸在一起同住。

  然而,他一聽人間被外地入侵的消息,便無法置身事外,當年神魔大戰時他還幼小,無法參戰,如今卻是一腔熱血無處釋放,因為曲笙一開始壓根就沒有放他出去的意思。

  他便一直在靈獸袋中發力,想要頂開口袋出去,結果——

  旁邊的夜刃卻只會不停給他出餿主意,比如咬破袋子、踢破袋子、用自盡來威脅曲笙……

  而那隻從北冥入侵大戰爆發開始,就抱著一個布口袋,眼淚汪汪一邊數豆子一邊時不時往嘴裡塞幾粒的元寶鼠就更靠不住了。

  「死了又帶不走,吃吧吃吧,嗚嗚嗚,好捨不得……」

  秋浮君歎氣,也未想要這小東西幫忙。

  但是,也不知怎麼弄的,本是他一人努力突破靈獸袋,最後卻變成身上馱著一隻黑豹子,黑豹子的腦袋上又頂著一隻金毛小鼠的景象。

  這金毛小鼠還賊眉鼠眼地用一根細小的牛毛針刺破空間,去挑靈獸袋的帶子。

  以至於曲笙召喚的時候,秋浮君一個激動,差點將上面的兩隻全部頂下來。

  六文錢怒道:「我說過什麼來著!在一個靈獸袋住著,就是一家人了,秋浮你不能不講義氣,把咱們都帶出去!」

  於是曲笙呼喚第二聲的時候,靈獸袋裡一口氣跑出來三隻,大的馱小的,小的馱更小的,它們出來的時候,身後已是漫天的戰火,修士們與北冥人正式交戰,無數領域擎天而起,法術與光束交相輝映,漫天都是殺戮之氣。

  然而曲笙看到它們毫無保留的雙眸時,心頭便是一熱。

  尤其是那小小的元寶鼠,又傻兮兮地披上了那塊紅披風,柔嫩而細軟的絨毛在那殘酷的光芒中,淩亂地炸了起來,像是一個帶著光暈的絨團。

  她將它們接了過來。

  「那就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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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熱血灼利刃(二)

  北冥人的大軍持續湧入,他們已不拘於七國領土,以七座堡壘為中心,不斷向整個七州輸送兵力,他們喪心病狂地就進攻各大修士主城及宗門道場,因為毫無顧忌且秉持殺光的政策,這些人效率極高。

  北冥人擁有高防禦的星鐵裝甲和能夠操控規則的眼眸,人間修士陷入苦戰之中。

  星海震界炮開始隨機攻擊人間各地,繼北海之後,它下一個對準的是東勝州的西南方。

  三十六艘星艦已完全出動,每一艘皆有十二名紫眸北冥人,大乘修士應接不暇,七國戰場開始混亂。

  與此同時,從海外而來的三千洞府修士陸續進入內陸,開始向北冥人反攻。

  獸族與虛空異獸的陷入鏖戰。

  全界魔修趕往聚星壇空間。

  戰事紛亂。

  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戰場。

  蒼梧山作為離七國最近的宗門之一,率先迎來了北冥人大軍。宗門裡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元嬰期修為,而且曲笙和夏時,還有大師兄康紂南都不在門派裡。

  事實上,他們在門派裡也沒用。

  北冥人訓練有素地在角城和蒼梧分別留下十名相當於人修化神期修為的紅瞳,下方的荔水派早已在七國大亂的時候便人去樓空,整個宛遼平原,只要拿下了蒼梧山和角城就已足夠。

  半刻後,角城破。

  這一天,角城所有的孩子都看到了噩夢一般的景象,有著血紅色雙眸的鋼鐵怪物用光束切開了護城大陣,修士們的陣法和結界拼命堵上護城大陣的缺口,凡人們在驚叫聲和哭喊聲中向著城中心的傳送陣跑去,通向其他地方的傳送陣所需的傳送時間較長,只有通向蒼梧山的最短最有效率。

  於是,在城破之前,角城大部分人都通過傳送陣躲入蒼梧山。

  此時的蒼梧山也在遭受北冥人的攻擊。

  萬幸的是,原來的護山大陣被渡罪毀去,在斷龍嶺大戰之前重新布下的護山大陣,乃是夏時以化神期修為所布,但除了夏時本人之外,沒人知道,這座連名字都沒有的護山大陣是出自宗師級陣法大師,魔尊阮琉蘅之手。

  這是她畢生修習陣法,所領悟出的極致防禦陣盤。

  也是她對蒼梧山的補償。

  壬江師叔本是帶全部弟子戒嚴,準備死守蒼梧山,然而整座蒼梧山如鐵桶一般,二十名紅瞳全力攻擊,居然未能在這防禦陣法上造成哪怕一絲一毫的傷害。

  最後,北冥人只能先放棄蒼梧山,轉而去攻打其他地方。

  壬江師叔目瞪口呆:「這……」

  常鈞語若有所思道:「夏長老有心了。」

  夏時為蒼梧留了這一後手,本是想在他與曲笙不在的時候保護蒼梧,卻沒想到用在了北冥人身上,遺憾的是北冥人突然發難,他也顧不得通知其他人來蒼梧避難,而且,就算通知別人,除了在蒼梧派內部設立傳送陣的三重天和角城,其他人也沒法冒著北冥人的轟炸往蒼梧山跑。

  三重天已經跟著九重天外天一起墜毀,現在只剩一個角城,也在集體轉移之後,被北冥人轟為平地。

  嚴琮在主殿中走來走去,一邊走一邊道:「現在蒼梧雖然安全,但是咱們也不能縮在這裡,如果北冥人輸了,那固然是好,如果北冥人贏了,這世界只剩蒼梧山又有什麼意義?」

  魯延啟看了看七國方向,低聲道:「可我們修為低微,尚且無法支援師父和夏長老。」話是這麼說,但是他的腳卻是向外,可見心中是極想出去的。

  現在的護山大陣如此強悍,看來他們在陣法中可以堅持到戰爭結束,只要不出蒼梧山,性命便無虞。嚴琮的話雖然尖銳,但總體來說,一直躲在蒼梧山是一筆相當划算的生意。北冥人如此兇殘,蒼梧弟子修為又低末,人間贏了,沒人能挑他們的理,人間輸了,起碼也能死得晚一點。

  何況他們還對人間抱有希望。

  主殿一時陷入沉默,眾人神態各異,只有常鈞語不斷掐指,似乎在演算什麼,過了一會他的眼中突然一亮,擊掌道:「成了!」

  嚴琮好奇地問道:「二師兄,什麼成了?」

  「我發現了北冥人星鐵裝甲的弱點!」他飛快地說道,然後祭出飛行法寶,「我去七國尋師父和大師兄!」

  他生怕有人出言阻攔,人往法寶上一躍,便化作一道光芒,飛出了蒼梧山。

  壬江師叔目瞪口呆,嘴裡還含著半個「危——」,吐也吐不出來,就這麼卡在了嗓子眼。

  莫星洲一直在主殿身後,他如今很有元嬰修士的沉穩樣子,這時踱步出來,望了望天,搖頭道:「鈞語師兄真是太冒失了,沒辦法,為了不讓長輩擔心,我得去幫一幫他。」說罷,也化作一道虹光飛出了山。

  嚴琮跳了起來,道:「對,鈞語師兄太冒失了,俗話說,『打虎還得親兄弟,上陣須教父子兵』,只有莫師弟還不夠,我得去助他!」

  魯延啟一向沉穩,此時居然也點頭道:「有理,同去。」

  溫三春立刻道:「等等,去七國算我一份。」若是蒼梧山身處危機關頭,她絕對會跟門派死在一起,但是現在門派既然沒關係,那麼,她選擇跟賀滄溟死在一起……呸呸呸,太不吉利了,她跟老賀可是要好好活下去的!

  安塵安靜得就像是一朵毫無存在感的壁花,他一句話沒說,只是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魯延啟身後。

  這時,徐鼓突然站了出來,喝斥道:「簡直胡鬧!」

  嚴琮脖子一梗,「師伯恕罪!」

  儼然死豬不怕開水燙。

  卻沒想到徐鼓的下一句話卻是:「出去沒個長輩跟著怎麼行,少不得我親自帶你們去。」

  封笛和關瑟也站了出來,走到了徐鼓身邊。

  管鈴自從斷龍嶺大戰之後,便帶著道侶一同在蒼梧小住,看到這一幕,她輕輕抿了抿嘴,身邊的祁桑真人跟她相處多年,豈會不知她的心意,拉著她的手一同走了出去,溫聲道:「諸位想必還需要些丹藥補給,便帶上我們吧。」

  管鈴這才笑了出來,爽利地道:「別耽誤時間了,趕緊啟程吧。」

  就在這時,很少在蒼梧說話,從來只是默默修煉的斷龍突然道:「我送你們。」在蒼梧這許多年,他早已不是那個囂張跋扈的斷龍門弟子,此時此刻,他願意跟他們出去冒險。當年沒有守護好斷龍門,現在,他想護好蒼梧。

  繼斷龍之後,越來越多的弟子站了出來,阿維、洛一、柴銘、蘇世宇、連翹……幾乎所有金丹修為的弟子都站了出來,就連一直幫曲笙管理不知坊的葛提,都默默走到門口。

  壬江師叔看著他們,手微微有些顫抖,就在斷龍放出了飛行法寶,眾人略有心虛,急不可耐地想要登上之時,他大聲道:「慢著!」

  眾人都是一愣。

  壬江師叔德高望重,如果可能,他們實在不想跟這位一心為門派,鞠躬盡瘁的前輩產生不愉快。

  壬江師叔哆哆嗦嗦從袖子裡掏出六七個儲物袋,全都塞到了徐鼓手上。

  「帶著這些東西去!上戰場沒點兒補給怎麼行,沒得讓人小瞧了咱們門派!我們蒼梧也是有家底的!」他說著說著,眼眶就有些發紅,「都是你們掌門攢下的家底,去吧,帶她一起回來,去吧……」

  我給你們看家。

  壬江師叔背過身去,他低下頭,柔順的長髮落下,遮住了正在流淚的面孔,只能看到他的袖子就沒離開過臉,肩膀微微抽動。

  由徐鼓帶頭,所有弟子都跪了下來。

  蒼梧主殿的正中央供奉的,不是老祖牌位香案,而是一塊嶙峋的山石,上書三個大字。

  ——蒼梧根。

  這是曲笙從蒼梧山舊址搬回來的一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頭,然而它卻見證了當年祖師爺明潛真君的風骨和蒼梧弟子慷慨赴死的精神。

  諸弟子皆向這塊石頭叩拜,齊聲道:「來生來世,再做蒼梧根!」

  言罷,紛紛躍上斷龍的飛行法寶,一路向七國飛去。

  ※※※※※※※※※※※※

  曲笙跟這群穿著星鐵裝甲的北冥人打得很累。

  雖然沒有雁門關領域,但手握雁門盾的她防禦同樣很高,紅瞳北冥人的攻擊打不透同樣也是星鐵材質的雁門盾,曲笙的定軍槍也很難在星鐵裝甲上造成傷害。

  而且她還必須護住身後幾位虛弱的佛心寺僧人,那位葉塵大師早就跟手持禪杖,跟那群北冥人戰在了一處,卻沒想到這位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和尚修的其實是怒目金剛。

  好在佛心寺的僧人到底有幾分能耐,就算受傷也一直念著經文,助曲笙神清目明,為她加持了佛法。

  秋浮君尤其喜歡這種清淨的事物,狀態顯然比平時更好;六文錢倒是無所謂,它現在等級也跟著曲笙往上漲,已是五階妖獸,學會的手段更多,尤其喜歡陰損地招呼北冥人的眼眸,效果頗為不錯;夜刃修為不高,只能從旁掠陣,為曲笙掩護身後。

  前方夏時已經加入戰場,他一人便與數十名紅瞳北冥人交戰,手中的霆霄劍引下雷火,奇異的是,這星鐵裝甲不怕金木水火土等法術,卻唯獨對雷電敏感,一旦與夏時的劍意交火,他們的臉上就會忍不住出現疼痛之色。

  發現這一點之後,來殺夏時的人更多了。

  曲笙暗忖,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北冥人越來越多,他們會被耗死在這裡。

  就在她苦思計策之時,只聽見身後隱隱傳來「師父」的呼聲。

  她震驚地回過頭。

  ……

  那些曾經與她甘苦與共的夥伴,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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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熱血灼利刃(三)

  一路都是戰火連綿,成群的北冥人從天上飛過,他們大多不管零散的修士,只進攻山門和主城,但也有個別喜歡尋找殺戮快感的例外之人,所以常鈞語走得極是小心,莫星洲向來老成,更不用說,是以,斷龍載著那麼多人,居然也趕上了莫星洲和常鈞語,集結在一起,風馳電掣地趕往七國西南方向。

  只不過,這些前來支援前線的弟子中,只有常鈞語是真正帶著任務前來的。

  找到曲笙之後,莫星洲和斷龍接手防禦,曲笙暫時收了手,她一瞬間想到的是蒼梧是不是出了事,臉色立刻慘白,急忙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嚴琮嘴皮子利索,立刻把前因後果一講,曲笙聽後也是無奈。

  她只知道當初夏時為蒼梧山布下的陣法十分強大,因為那些佈陣材料都是她前所未見之物,已有化神期修為的夏時居然用了那麼久才布好,可見一斑。這座護山大陣原本是用來抵禦檀淵宮修士的,現在看來,對付檀淵宮那是殺雞牛刀,對付北冥人正好。

  對於弟子都跑出來參戰這種行為,曲笙並不覺得不妥。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常鈞語用神識傳音的方式對曲笙道:「北冥人的星鐵裝甲並不是他們的發明,而是一種傀儡術的變形。」

  「我知道。」

  當年她在雪蝶谷發現北冥人的星鐵飛行器,回到門派的時候,看到徐鼓師兄製造出的第一版濟世甲,便是類人造型,她因為怕這種裝甲被人用來攻擊,才建議徐鼓將其修改,成為了現在圓殼狀,只有防禦功能的裝甲。

  可見,修真界想研製出裝甲並不難,但是為什麼一直沒有裝甲出現?

  這就與人間修士所修煉的方式有關了。人間修士與北冥人是兩種極端,修士們熱衷於強大自身力量,就連法寶也要煉製成本命法寶,與己身同一,才能發揮出最強大的力量,至於法衣、戰袍之類的防禦性能在純裝甲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就好比一張防禦符籙和曲笙的雁門盾之間的區別。

  正是因為修士認為這種外物於修行無益,因此研究的人也少,更別提使用的人了。

  沒人希望自己一直畏畏縮縮地藏在傀儡中。

  常鈞語激發了璿璣血脈,又得了千機的傳承,眼界自然不一般,而且千機作為傀儡術的宗師,也曾經研究過一些裝甲。

  在星鐵傀儡佔領七國領土的時候,任家曾放出過話:傀儡非人,便無人之弱點,只可以力降之。

  但對於千機來說,這個即便成為魔尊,即便禍害了人間數千年,卻仍然穩居傀儡術第一寶座的祖師卻不這麼認為。

  「所有的傀儡都有弱點,無論製作得多麼精妙,無論使用何等逆天的材質,只要是人製造之物,便有瑕疵,且看你能不能看得出來罷了。」

  就算是千機自己研製出的「天罡璿璣」,融合了人與獸的雙重有點,還有助於飛行速度的翅膀,堪稱修真界最強大的傀儡——也有其弱點,只是他的技術太過高明,世人很難看透。

  常鈞語擁有璿璣血脈,還得到了千機的傳承,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人能看穿星鐵裝甲的弱點,也只有他一人了。

  他繼續對曲笙傳音道:「星鐵的防禦太過強大,化神修士輕易破不得,因此北冥人才難纏,星鐵作為防禦材料,幾近完美,不過,星鐵終究需要煉化,北冥人的煉化手段比我們先進,可惜的是,他們所用的傀儡技術,卻是偷取自人間,所有的傀儡,只不過是任家禁術傀儡的升級。」

  曲笙奇道:「鴉鐵傀儡幾乎沒有弱點,如果不是材質以及法術限制的話,當比人還強大。」這也是修真界的公認。

  常鈞語冷笑一聲道:「此言差矣,傀儡永遠及不上人類。星鐵裝甲的弱點便在於過度追求防禦能力,而且硬要將人與傀儡結合在一起,殊不知傀儡術最高明的地方就是可以讓施術者遠離現場,將自身藏在安全所在,北冥人本末倒置,做出來的傀儡裝甲,本身就經不起推敲,只要切斷傀儡與施術者之間的聯繫,北冥人便連失去殼子的烏龜都不如了。」

  曲笙眼睛一亮,急忙問道:「如何才能切斷傀儡與施術者之間的聯繫?」

  「這一點師父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但是,我需要借助格物宗的力量。」常鈞語胸有成竹,但他一人之言,唯恐格物宗不相信,便先找曲笙做主。

  曲笙立刻就意識到,常鈞語找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助力,如今四處都需要人手救急,想要說動格物宗高層,非她這個蒼梧掌門出面不可。

  她一咬牙,將後面佛心寺的大師託付給莫星洲和斷龍,曲笙帶著常鈞語奔向在七國正中央的洞真、居何兩位元君處,也看到了同樣一籌莫展的康紂南。

  聽完常鈞語的話,洞真元君不假思索,立刻將戰場交給了居何元君,帶著常鈞語奔回格物宗道場。

  兩人離開後,曲笙這才看向康紂南。

  從時間上來講,他們分離的時間很短,從星鐵傀儡陣被破到現在,實際上只過去半個時辰。然而這半個時辰內發生的變故,卻顛覆了整個人間,也改變了康紂南這樣一個界限模糊,定位尷尬的北冥人。

  他盤腿坐在由格物宗大能布下的陣法中,身邊堆了許多丹藥瓷瓶,雙目都是血絲,顯示是適用過度的模樣,他的身體原本就不甚康健,現在更是弱不禁風,脆得好像一張紙片。

  「紂南,你已經盡力了。」她走過去,蹲下來,與他平視。

  在災禍面前,我們都希望有力挽狂瀾的人出現,或者,自己就是那個力挽狂瀾的人。

  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康紂南抬頭看著曲笙,他目光蒼老而疲憊,透著一種將朽的衰敗。

  他蜷起身子,跪了下來,手拽著曲笙的裙角,慘然道:「是我的錯,如果狩魂大陣……早一點……」

  修士們破解狩魂大陣失敗,一炮、七堡、三十六星艦全部出現,曲笙就知道康紂南會自怨自艾。

  「就算你將狩魂大陣的事告訴我,就算狩魂大陣被破,北冥人就不會入侵人間了嗎?」她不等康紂南回答,繼續說道,「當然不會,北冥人還會想更多的辦法,當人間確立成為「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的唯一目標時,就註定了不死不休。」

  康紂南閉上眼睛,攥緊了拳頭,「如果……如果北冥能跟人間和平共處……」

  「這也是做不到的。」曲笙平靜地道,「就算我們准許北冥人進入人間與大家和平共存,但人間的修煉資源是有限的,兩個文明之間的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不管過去多少歲月,北冥與人間遲早都會有一場戰爭,歷史會告訴我們一切。」

  十萬年前神魔大戰的爆發,便是因為正道與魔道兩種理念的摩擦,最後導致了整整九個紀年,人間陷入與魔修的戰事之中。

  函古紀獸潮,也是因為妖獸和人修這兩個族群之間的摩擦,獸族至今還只能在黑崎州範圍內活動,並有修士主城監視。

  理念衝突會導致戰爭。

  種族不同會導致戰爭。

  那麼,兩個文明呢?

  北冥人不會把自己的安全交給一個未知數,人間同樣也不會。

  「是,師父,弟子想左了。」康紂南苦笑。

  曲笙伸出手,拉他起身。

  「跟師父回去吧。」她若無其事地道。

  「回?回哪?」康紂南一愣。

  「當然是回戰場!」曲笙躍到秋浮君的背上,然後將手遞給他,「嚴琮和延啟他們都來了,你作為蒼梧派的大師兄,怎能不好好保護師弟們?」

  「哦,是這樣……」康紂南有些木木地被曲笙拉來,坐在秋浮君的背上,還未完成從「叛變的北冥人」到「蒼梧派大師兄」的轉變。

  可他知道一點。

  無論人間生死存亡,他,至少是有家的。

  那雙星眸,又亮了起來。

  ※※※※※※※※※※※※

  「人手已經不能再抽調了。」格物宗掌門中如元君皺著眉頭道,「太和七路軍團都已進入七州,扶搖山、萬獸觀、衍丹門也幾乎將弟子都派往人間各地,格物宗弟子除了禦敵,還需要去各大山門幫忙守陣,維持各大修士出城的陣法,我們留在門派的人手,是所有宗門中最少的,這還是因為有渾天業地儀在這裡坐鎮,我們才敢外放弟子。你一口氣便要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嬰……你可知,如果有這些弟子撤回,將會有多少宗門面臨危急?」

  常鈞語沉默了一下,然後誠懇地道:「請前輩贖罪,晚輩剛才忘了說,這一次……還需要借用一下渾天業地儀。」

  中如元君的臉色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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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5: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熱血灼利刃(四)

  「你要渾天業地儀幹什麼?」洞真元君奇道。

  渾天業地儀是百年才能轉動一次的天道輪,每當人間出現可以影響格局的大事件之時,它才會例外地動一下,比如「濟世甲」於格物宗研發成功的時候。這件法寶是人間唯一能夠演算天道的法寶,來頭也是不小,乃是司運古神汀嵐煉製,在隕落之前留給了格物宗。

  現在北冥人入侵,荼蓮與天合道,這天道輪正轉得飛快,幾乎連指針都不見蹤影。

  「我需要演算。晚輩已經大概可以推演出能切斷北冥人與星鐵裝甲聯繫的法術脈絡,但這種演算量太大,靠人力是不可能的,而格物宗的前輩是修真界中最擅長推演和精細方向施法的大能,如果這一次成功,我保證,進入人間的所有北冥人都將失去他們的星鐵裝甲。」

  這是一道選擇題。

  是讓格物宗弟子在外救助更多的人,還是召回一部分,加入這個研究計劃,一次性解決後患。

  也許很多人會當機立斷地選擇永絕後患。

  但中如元君不會。

  每一秒,都有生命在生死線上徘徊,紅瞳北冥人的攻擊力非常恐怖,對很多小宗門來說,如果不是格物宗弟子及時支援,他們可能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

  一旦大規模召回弟子中的中堅力量,那些失去格物宗弟子庇護的小宗門,又該多麼絕望?

  難道要說「為了人間大業,所以請你們去死嗎」?

  「我要商量下。」中如元君道。

  「不用商量了。」從門外傳來一道聲音。

  走進來的修士已經年近中年,他清臒高瘦,穿著一身深藍鑲金色的法袍。

  「乾煞道友?你怎麼來了?」中如元君立刻站了起來。

  「你忘了,我有諦聽鼠。」乾煞元君笑了笑,他掌心正是一隻肉乎乎的灰皮小鼠,可以探聽一切非傳音的消息,他自己坐鎮萬獸觀道場,心憂七國戰場,便放了諦聽鼠一直為自己探聽戰況,於是便聽到了常鈞語要來格物宗尋求助力一事。

  中如元君疑惑道:「道友,你說不用商量……」

  「目前虛空異獸是由獸族在幫忙處理,如果我有辦法可以將獸族從虛空異獸的戰場解放出來,便有更多戰力可以投入與北冥人之間的戰鬥,格物宗的弟子調度便沒那般緊張。此事我已與狐王涼君商量妥當。」

  這話別人說或許中如元君還不信,但如果是萬獸觀掌門親自跟他說……萬獸觀能御使百獸,他們對妖獸自有一番駕馭能力,既然乾煞這麼說,應當就是準備出手了。

  中如元君與他是同一時代的修士,還是新秀的時候便有結交,乾煞元君的為人,他深知,不僅做事穩妥,且有玲瓏心竅,也是難得的奇才。

  「那便拜託道友了。」中如元君人不含糊,手掌一攤,祭出掌門令,眉心閃過一道光芒,便將一道神識打入裡面。

  頃刻間,便有許多格物宗修士的弟子牌亮起了光芒。

  那是代表掌門最高令的門派召集令。

  在召集令亮起的剎那,還在格物宗正殿的乾煞元君一步邁出,他並不趕赴七國戰場,而是同樣飛入半空,雙手張開,將絲絲喚了出來。

  他將一直佩帶在尾指的靈獸戒取下來,對她道:「帶著你的同伴去戰鬥吧,與這群北冥人,至死方休。」

  絲絲第一次沒有遵從主人的話,她看著那枚靈獸戒,就是不接。

  「主人,讓我留在你身邊吧。」她頭上的圓形獸耳輕輕顫抖著,「我要保護您。」

  「我不需要,你明白的。」乾煞元君淡淡地道。

  「可是我需要!」絲絲抬起頭,她化成人形後,有著一雙琥珀般美麗的眼眸,終於毫不掩飾感情地看著自己心愛之人,「我需要保護主人,我需要……唔……」

  絲絲不敢置信。

  突然之間,她被乾煞元君擁進懷中,那種熟悉的、清涼的、好聞的氣味瞬間撲面而來,人類身上那種獨特的溫度讓她深深著迷,只一個恍惚,男人的吻便落了下來。

  她幾乎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向後躲,生怕自己的牙齒傷到他。

  但是乾煞元君用一隻手托住她的頭,輕輕安撫她的後腦,絲絲簡直無法抗拒這種感覺,身體瞬間暖洋洋了起來,然後他的手移到她的頭上,輕輕捏著一邊的耳朵根,親昵得無以復加。

  但這個吻很快就結束了。

  她半眯著眼睛,迷醉地看著心愛的主人,耳朵都舒服得軟了下來。

  作為一個修士來講,他已經老了。可在她眼裡,他永遠像最初見到時那般年輕迷人。

  乾煞元君心中一歎,他何嘗是在這個時候沉迷兒女情長的人,但有些話不說……他溫柔地看著絲絲道:「對不住,為了我,讓你委屈了。」

  絲絲耳朵一震。她在想什麼,她在做什麼?在這個關頭,她居然由著性子在向主人無理取鬧,失了做靈獸的本分。

  「絲絲去了……主人,您多保重。」

  乾煞元君沒有說話,只是目送絲絲離開。然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張開了手臂,將畢生修為凝聚在雙掌之上,眉心閃過一道璀璨的光芒。在乾煞元君的身後,赫然出現一輪金色的元神之像,這元神似人非人,似獸非獸,人首在前,身體則不斷變幻獸形之態——這是乾煞元君曾經在游離之境釋放過的獸神!

  但是這尊獸神又比他當初以築基期修為使出的不同。

  這股威壓更強盛,甚至覆蓋至人間全界,當此元神化神在西涼州上空出現之時,全界所有獸族,甚至包括北海的海獸都抬頭望向這個方向。

  「獸神!」饒是對人類敵意最大的澄潮君也不禁動容,「奉尞古神已不屬於這個世界,沒想到萬獸觀的修士還能將獸神召喚出來!」

  乾煞元君的雙手緩緩合上,他勁瘦的手臂上浮現起青筋,張嘴再吐氣之時,那身後的獸神也隨著他張開了嘴。

  以大乘修為召喚的獸神,更強大,更能與他心神相通。

  乾煞元君口中發出一聲暴喝:「咄!」

  一股強大的規則之力隨著獸神的發出的怒吼聲轟轟烈烈地散開。

  無論是高階大妖,還是不過二三階的妖獸,就連那些連妖獸都算不上的獸類都紛紛感受到了獸神的力量。

  一直在七國旁邊養傷的涼君再一次化作巨大原型,衝上了天際,這一次,它沒有參加戰鬥,而是發出了一聲曠古悠遠的嗥叫聲。

  與獸神的吼聲相和!

  乾煞元君在半空中,每個字都說得極慢。

  「獸神庇護,八荒無敵!」

  當初,這八個字可以令絲絲得到力量加持,完全狂暴化。

  現在,這八個字卻是用在了狐王涼君的身上。

  涼君渾身的毛皮都像是鍍上了一層金色光,他再次燃燒起身後的六根狐尾,玄無結界再次鋪了開來。

  這層結界沒有任何防禦力量,然而玄無結界所到之處,所有獸族都身形猛漲一倍,妖力大增,俱是精神一振!

  青丘狐王之所以是獸族之王,除了高階血統,也是因為狐王嫡系血脈才會的玄無結界,這層結界不僅擁有強悍的防禦能力,最重要的是,可以將狐王的力量均分給其他妖獸,在函古紀獸潮之時,獸族之所以能堅持如此之久,也是因為有玄無結界一直在為獸族輸送能量。

  而這一次,玄無結界帶來的不僅是狐王的妖力,還有獸神的庇護!

  得到加持的獸族向虛空異獸展開了瘋狂反擊,原本久攻不下的虛空異獸,在妖獸齊心合力之下,被撕成了碎塊,化作了獸族的養料。在人間大地上的虛空異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慢慢消失,更多的妖獸投身於與北冥人的戰鬥中,不僅如此,四海的海獸也紛紛上岸與北冥人交戰,人間戰況略微得到了緩解,一部分格物宗修士撤回宗門。

  他們在回到宗門前,都能在格物宗的山峰頂端,看到那尊巨大的獸神,正不斷吞吐妖力。

  獸神不倒,妖獸就擁有一直戰鬥下去的力量。但乾煞元君的臉色卻越來越灰敗,這以他壽元燃燒而換來的獸神,多存在一分,便多要他一分的命。

  絲絲化作了原型,瘋狂撕咬著她所能看到的一切敵人,小小的諦聽鼠趴在絲絲的後頸處,默默地流著淚,另有三隻強大的猛獸隨同作戰,它們都是乾煞元君的契約靈獸,在主人燃燒壽元之時,拼命地為他而戰,彷彿多殺死幾個北冥人,就可以減緩主人壽命的燃燒速度……

  時間緊迫,格物宗的修士甚至來不及向這位萬獸觀老祖表達敬意,便急忙飛入主殿,用最快的速度全部集結完畢。

  常鈞語向這些前輩微施一禮,然後道:「諸位,我們開始吧!」

  --------------------------------------


  這裡歸納一下,五大山門都有自己的家底,比如太和有羅浮兩界門,萬獸觀有獸神庇護,衍丹門有驚神通天結界,格物宗有渾天業地儀,扶搖山有恨天歌。

  另外,真正的擼貓(大喵)聖手,是乾煞元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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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熱血灼利刃(五)

  虛空異獸漸漸被消滅,但情勢依然不容樂觀。

  除了三十六艘星艦被大乘修士纏住,那七座鋼鐵堡壘依舊向人間輸送北冥人,修士們也依舊拿星海震界炮無可奈何,以衍丹門南淮元君為首的一批宗師級結界師所佈置的結界不斷被破壞,魔修在聚星壇空間裡不知正在遭遇怎樣慘烈的戰鬥,白渡州的彼岸之門遺址也爆發了守衛羅剎海的戰鬥……

  虛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影像已越來越近。

  沒人知道「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成功後會發生什麼,北冥界會像九重天外天一樣墜入人間嗎?還是完全取代人間大地?

  如果可能,他們不想知道這個答案,也不想真的看到這一天。

  曲笙回到蒼梧弟子所在西南方戰場之時,星海震界炮又在南平州製造了幾處巨大的震動,有的地方發生了慘烈的山體崩塌,有的地方被震出了裂隙,將一整個修士主城都吞噬了進去,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踉踉蹌蹌地飛到七國戰場。

  這是一個修為不過是築基期的少年,他的修為不高,御風術更是初級,但是這一路過來,卻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他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曲笙,突然眼睛一亮,遠遠地喊道:「前面的可是蒼梧派曲掌門?」

  曲笙回過頭,確定不認得這名少年。

  但隨即她就發現他的與眾不同之處。

  這少年身上罩著一層銀色的光暈,就像是一個保護殼,將他的人罩在了裡面。

  「我便是蒼梧派曲笙。」她回道。

  「太好了!」那少年立刻飛了過來,一邊飛一邊道,「我御風速度太慢,飛了好久才飛到這裡,終於看到了一個認得的人。」

  「你認得我?」

  「我……我是您的仰慕者啊!」那少年滿面通紅,從懷裡取出一枚玉簡,激動地道,「我也是五靈根修士,如果不是看到您寫的《道在此道》,恐怕連築基都不能,我,我非常想加入蒼梧派……」

  那枚玉簡正是曲笙在不知坊發行的《身在此身》功法。

  「你飛了這麼久,便是想來加入蒼梧派?」曲笙倒是相信這少年說的話,然而現在可不是拜師入山門的時候,想必他另有隱情。

  「啊,是,啊,不是……」那少年有些窘迫,急忙辯解道,「我是想來戰場給你們這個東西的,我用不好它,還是交給在七國禦敵的大能比較妥當……但是我也想加入蒼梧……」

  他掐了一個訣,將身上的保護罩去掉,手掌中便出現了一枚小巧的白玉令牌,然後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曲笙將這令牌拿在手中一看,只見這玉白得幾近透明,在中央刻著一行小字——吾命由心愛人取之,吾寶由有緣人取之。

  她又將令牌翻轉,才大驚失色。

  上面同樣刻著幾個字——混沌密法結界令!

  這就是與驚神通天結界、玄無結界同列位修真界三大結界的混沌密法結界?

  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弟子不小心得了此物,知曉其利害,平時也不敢拿出來用,生怕招惹無妄之災,但是這一次,我想大家會需要它。只是這一路遇到的人都不認得,好不容易見到了曲掌門,才能將此物呈上。」少年這一路也是惴惴不安,他遇到了許多不認識的修士,不敢相信其品性,直到遇到曲笙,聽說過蒼梧大名,才鬆了一口氣。

  蒼梧在他們這些平庸散修中的名氣極大,因為蒼梧掌門就是一個與他們一樣的人,又將《道在此道》的功法與所有人共享,被這功法惠及之人莫不感念曲笙之恩,如今終於見到她本人……少年倒是乖巧,已經以「弟子」自稱了。

  這個時候,他一個築基期的低階修士,肯放棄自保,將這修真界數一數二的結界獻於修真界,拳拳一片赤子之心,曲笙動容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弟子名叫白臻。」

  「多謝你,我會將這件法寶交予格物宗修士,」她看著這少年純淨明亮的眸子,溫言安撫他,「心有正道,便可入我蒼梧門下,歸隊吧,你的師兄師姐們會保護你。」

  ……

  片刻後,由格物宗居合元君親自施法,修真界三大結界之一,混沌密法結界終於重現人間,至此,已有近千層結界覆蓋在人間上空,還有修士不停在修補舊的結界,同時,也有更多的結界升起。

  星海震界炮的威力大打折扣。

  但這並不能解決北冥界離人間越來越近的問題。

  七個鋼鐵堡壘久攻不下,太和甚至將十八峰的峰主全部調到七國戰場,九重天外天的高階修士更是因為失去家園拼了命,天方社的精英們殺紅了眼,賀滄溟、宋擎、宋正愷、孔旌銳、姬訶、趙萬黎……

  不斷有元嬰修士戰死,不斷有化神大能隕落。

  大乘修士戰得身心俱疲,迄今為止,他們僅打下來八艘星艦。

  北冥人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可他們根本不在乎,北冥人全民皆修煉,所有人都是可以使用的戰力。

  可人間有的是什麼?

  平民們瑟瑟發抖,需要修士的保護;金丹期修士在紅瞳和綠瞳手中過不了一招,更別提築基期和煉氣期修士……然而,恰好是這些金丹期、築基期、煉氣期修士才是修真界人數最多的群體,他們卻因為修為太低而無法上戰場。

  在人間全面反抗侵略一個時辰後,北冥界已經近在咫尺。

  人們終於在自己的家園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樣貌。

  那是一個寸草不生,礦山無數,到處是清澈見底的海子,連野獸都不見蹤影的地方,華麗的城堡和宮殿由鋼鐵、石頭及寶石組成,有大片做成格子間的百丈高樓,有架在半空的道路,他們沒有陽光,但是每一處都有五顏六色的燈光。無數北冥人飛在半空中,冷漠地注視著人間界。在正對著虛空通道的地方,有一個同狩魂之陣相同的陣法,在七個陣眼處,正不斷有北冥人進入,然後再從人間界的七座鋼鐵堡壘中出來,那便是他們的傳送陣。

  人間所有結界都開到最大,在這個時候,就連夏時都不顧殺敵,退回蒼梧陣地,在曲笙等人的護法下,施展出深淵囚牢結界。

  不論那個「規則置換」的超規模法術有多麼厲害,哪怕能攔一下也是好的。

  看著虛空通道上方已經貼近人間空間的北冥界,一直支撐著驚神通天結界的南淮元君大喝道:「諸君!誓不可讓北冥入人間!」

  ※※※※※※※※※※※※

  界與界的戰鬥,超規模法術,人間,北冥……在虛空之中的三千世界也沒那麼平靜,只要有機會能進入虛空之人,無論出自哪個世界,都在某個角落中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甚至連空間裂隙中的洪荒戰場都停下了戰鬥,變得空蕩蕩。

  從虛空中第三者的角度來看,這是多麼瑰麗的一戰!

  被轟開一個虛空通道的人間界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所有人面前,那裡有著嚴密的規則,有著燦爛的文化和富有活力的自然生機,在他們眼中,這是一個欣欣向榮,正在走上正軌的美妙世界,與在它上空,死氣沉沉的北冥界完全不同。

  然而還是太可惜了。

  從人群中精挑細選,只選擇那些有靈根之人修煉的方式,還是太過保守,而靈根中又分有階級,更是在修煉上增加了難度,也許這個文明還會變得更好,但顯然它太倒黴了,在還沒有打好根基的時候,就被北冥這樣一個已經發展完善,卻已走到窮途末路,幾乎像是一個薄暮老人一樣的成熟文明入侵。

  人間界贏不了的——無數雙眼睛注視著北冥入侵人間這一幕,無數人都下了這個結論,界與界之間戰爭的殘酷也第一次出線在所有世界面前,但他們中有許多人仍津津有味地看著,甚至在心中推演「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的運行軌跡。

  這真是很棒的發現。

  也有一部分人開始憂心這一場戰爭對所有世界產生的影響,要知道,像北冥一樣日漸衰竭的世界,可不止一個。

  虛空的偷窺者們心思各異。

  在那個充滿鮮血與戰火的人間之上,北冥界已將爪牙張開。

  然而,就在帶著一層紫色光芒的北冥界即將與人間重合,「規則置換」能量達到最大之時——

  在更高遠,更遼闊的地方,有人伸出手,輕輕撥散雲霧,靜靜地看著下方。

  這是一個身形高大,卻有些消瘦的男子,他長髮未束,因為低頭之勢而下垂,以至看不到他的臉龐。但僅僅是一個身影,便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既讓人覺得如雲般縹緲,又讓人覺得無比踏實,這男子一身似有若無的高深氣息,像是一個捉摸不透的迷夢。

  他的手指又從雲霧中收回。

  這是一雙修長有力,掌心帶著繭子的手,很顯然,這手的主人應當是一個常年握著兵器,並且勤練不輟之人。

  「人間。北冥。」他輕聲吐出這兩個詞。

  這時候,男子身後出現一名男子,這男子白髮紅眸,容貌英挺,氣勢逼人。如果他出現在人間的話,恐怕會有許多經歷過天元2018年人間大劫的修士認出他來。

  因為這個人實在令人難忘。

  他便是在天元2018年渡劫飛升,人間唯一的劍靈,太和開山祖師雲和道尊的本命劍,名,莫忘。

  忘君神情冷峻,強烈殺意從他骨子裡透出來。

  他對著那名男子的身影道:「我已查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那名男子終於抬起了頭,轉過身,露出一張與忘君一模一樣,但氣質卻完全不同的臉。

  這是一張會讓人忘記他模樣的臉,因為太過平淡從容,又太過內斂,像是一把深藏在鞘中的古劍。

  他看上去很平靜。

  然而,若說平靜,不如說那是雲層下潛藏的風暴。

  他指尖彈出一道光束,將髮絲束好,大踏步向前走去。

  空氣中卻留下了他的一道聲音。

  「北冥瞳術者一十三人,違反仙界規則,私自向下界施展超規模法術,當誅。」

  這道聲音像是有實質一般,一層層傳了出去。

  整個仙界震盪。

  仙界曆・通玄62854年,爆發了北冥瞳術者干涉下界,使用禁術的醜聞。

  真仙雲和,履行北方天行者職責,令其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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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熱血灼利刃(六)

  每一個世界都有一層保護殼,這種保護來自天然的空間構成,同時也是一種玄妙的隱藏手段,因此在虛空之中,是看不到任何世界的,這層世界保護殼被稱為「界幕」。

  眼下,人間上空已經被轟出了一塊巨大的虛空通道,界幕幾乎已相當於不存在,而北冥界的卻還完好無損,所以人間修士集結了所有可能的結界力量,來代替界幕承受北冥界的撞擊。

  現在,北冥界已無可避免地將要與人間相撞,在北冥界界幕接觸到人間的剎那——

  第一層,由衍丹門南淮元君帶領四名化神大能布下的驚神通天結界。

  一刻鐘後,碎裂!

  第二層,由居合元君施展的混沌密法結界。

  半刻鐘後,碎裂!

  第三層,由夏時布下的深淵囚牢。

  半刻鐘後,碎裂!

  第四層,由上百名宗師級結界師布下的千層結界。

  在撐了不到一刻鐘後,上面產生無數裂痕,正一層層向下蔓延,又將碎裂的危險。

  人間即將失守!

  結界破除會令施法者受到極大反噬,衍丹門的大能們、居合元君、夏時……幾乎都已動彈不得,沒有人再能撐起一個足以與北冥界界幕抗衡的結界了,他們該怎麼辦?

  人們真正陷入恐慌之中。

  當「規則置換」完成後,人間還是他們的人間嗎?這片生育他們的大地,會變成北冥界的樣子嗎?從此之後的規則還是人間界的規則嗎?他們的天道是否還存在?他們的信仰,他們的道心,都受到了巨大的煎熬,有的修士甚至已經放棄了抵抗,有的人精神已經崩潰,四處尋找自盡的武器……

  千層結界的最後一層也被界幕的力量貫穿,即將碎裂之時——

  東勝州衍丹門方向突然衝起一道金色的光柱。

  一個半獸半人的身影衝上了天空,她雙手一分,從掌心中托起一片明光燦燦的結界,迎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這是驚神通天結界!這人間還有第六名能使用驚神通天結界的衍丹門弟子?

  曲笙本在與一名北冥人交戰,她身後是臉色蒼白,正在打坐修復的夏時,她本以為人間已經失守,接下來要陷入更殘酷的死戰之時,卻沒想到自己能再次看到驚神通天結界,她立刻凝神望去,心跳瞬間停了一拍。

  「小姝!」

  ……

  高空是多麼寂寞。

  萬里茫茫。

  因為結界正在受到劇烈的撞擊及壓迫,桐姝那雙金色的獸瞳已經流出了血淚,她緩緩低下頭,像是在人間尋找著什麼。

  「蒼梧在哪啊……小姐姐,我找不到……」她輕輕低喃著。

  桐姝活了這麼大,一直都在小姐姐的背後,被精心呵護著。

  如今,也終於有一次,她站在了她的身前。

  可是這太痛苦了。

  頂著千鈞壓力站出來,原來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

  她的小姐姐經歷了多少次?

  好心疼。

  她越發地想念小姐姐,在雙臂也發出骨骼難以忍受的咯吱聲時,她仍然固執地向下看去,彷彿找到蒼梧,就能給她力量一般。

  然而,她快堅持不住了,傳承自父親血脈中的獸魂覺醒被激發後,她得到了不屬於自己的強大力量,才能使用驚神通天結界,但是獸魂覺醒只能持續很短的時間。

  「蒼梧,在哪……」她雙目漸漸失神。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道身影如銀色流星一般,飛快接近桐姝。

  這身影穿過了法術交織的戰場,穿過了無數河山,越過了萬里茫茫,化為這天空中最閃亮的星辰。

  你不寂寞!

  曲笙一把將桐姝抱在懷裡。

  「沒人能在我眼前傷害我蒼梧弟子。」

  「就算是一界之力,也不行!」

  桐姝的精神通天結界已經無法再支撐下去了,曲笙卻舉著雁門盾迎上了那層界幕的力量。

  她不過是元嬰修士,那樣微小的力量,如何對抗天地之間的較量?

  曲笙嬌小的身影幾乎湮沒在垂垂欲落的界幕之中。

  她卻仍然不斷向上頂著……

  人間所有高階修士都陷入與北冥人之間的交戰,就連宗門內的低階修士也在守護山門,格物宗就連抽調一百多名元嬰修士都要大皺眉頭,可見戰力緊張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然而,真的是這樣嗎?

  那些被貴族世家束縛的修僕,那些沒有宗門收留,只能惴惴不安躲起來的雜靈根修士,他們修為不高,無人組織,被人遺忘在了角落裡。

  但是……她相信他們中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會有一本《道在此道》。

  曲笙低下頭,對桐姝道:「小姝,幫小姐姐一個忙,好嗎?」

  桐姝感受到曲笙的氣息便滿心歡喜,她輕輕點頭,湊了過去,將自己的眉心與曲笙的眉心貼在了一起。

  曲笙低聲道:「……我希望有一天,這人間再無修道資質差別,人人能修煉,人人都有得道的機緣,天下平等,一視同仁,方為大同世界!」

  這段話,被刻在《道在此道》的第一頁。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注意到這一段話,但她相信,只要是受過靈根修煉之苦的人,都會對這段話產生共鳴。

  這段話通過桐姝的身體,傳遞在了上方的驚神通天結界上,瞬間擴散到了人間每一個角落。

  ……

  堆滿了雜草的地洞中,有人聽到了這句話,他拿出一直藏在心口處的玉簡;

  在混亂的修士主城中,有人聽到了這句話,從一座破舊的小院裡走了出來;

  跟在主家身後東躲西藏的修僕隊伍中,有人聽到了這句話,停下了腳步;

  高階修士與北冥人交戰的結界下,有人聽到了這句話,默默地看了眼天空;

  無數地方,都有著這樣的人,他們默默無聞,但他們也有自己的意志,也想闖蕩出一片天地,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他們的身上會有這本《道在此道》?

  這個理想經過老乞丐的口,經過路三千的口,經過夜帝王的口……那個在書中慷慨激昂描繪出的大同世界,是不是也曾讓他們熱血沸騰?

  這個人間正在逐漸被改變,前九個紀年與魔界的征戰已經遠去,天元紀年與魔修之間的矛盾也已經消除,凡人擁有了濟世甲,再也不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而他們也擁有了《道在此道》,從此,無論是雜靈根,還是單一靈根,都能一樣修煉——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一切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他們的文明正在起步,而且會變得越來越好,經過時間的沉澱,也許這個人間也許真的會變成天下平等、一視同仁的大同世界!

  然而,因為北冥人的覬覦,也變成了一個最壞的時代。

  為什麼不去做點什麼?

  為什麼要眼睜睜看著希望破滅?

  我們的世界,理應由我們來守護啊!

  無數道光芒從人間各地飛了出來。

  他們不是能夠鎮守一方的大能,不是名門宗派的精英弟子,也不是擁有強力靈根法寶的天之驕子。他們只是這個修真界中最普通的修士,就連晉階築基期都要買築基丹,晉階金丹期可能都要花上數百到上千年的碌碌庸才。

  可他們仍然願意為了心目中那個大同世界,飛到這天地的最高處,飛到北冥界界幕下,用自己的身軀去抵擋外地的入侵。

  無數人心中祈求著。

  請把那個最好的時代……

  還給我們!

  曲笙看著這一幕,曾經被星海震界炮轟碎的雁門關再次出現在她識海中。

  這座古老的雄關,曾屹立不倒數千年,然而最終它還是從人間的版圖中消失。

  因為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永遠不會破的關城。

  也許在迎接無數次進攻後,這座城也會疲憊,也許在面臨超乎尋常強大的敵人之時,這座城也會絕望,看著自己滿身嶙峋的傷痕,迎接鐵蹄的踏入。

  但是,只要它所守護的人還在,這座關城就有重新建立起來的可能!

  都說守城難,攻城更難,然則,破而後立,才是最艱難的。

  自從被星海震界炮轟破後,曲笙雖然還在用雁門盾戰鬥,卻再也沒使出雁門關領域,她不是不敢,而是知道再用雁門關也於事無補。

  然而,只有當自己不顧一切,一腔熱血奔湧到四肢百骸時,她才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怎樣一種堅持,「雖千萬人,吾往矣」是一種怎樣的勇氣。

  她的愛人還在,她的弟子還在,她的親朋好友,與她志同道合的同伴,都還在這片土地上不屈不撓地戰鬥著!那麼,她心中的那座城,就必須還在!

  識海中的雁門關再次築起堅固的城牆,高昂的旗幟獵獵隨風捲動,只是這一次,它變得更加宏大,也更加雄偉。

  曲笙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

  「一定乾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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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熱血灼利刃(七)

  關山護城。

  將心鎮國。

  一定乾坤!

  巍峨的關城隨著曲笙的意志無限擴張,將人間七州全部納入了自己的庇護之下,與此同時,那些修僕及雜靈根的散修陸續飛上天空,用他們粗糙卻使用了無數次的破舊法寶頂上了北冥界的界幕。

  正在與北冥人戰鬥的高階修士們幾乎愣住了。

  就如中如元君一樣,他們都不曾將這些人視為戰力,可在人間即將失守的時候,他們卻站出來了。這些人是修真界最底層的存在,雖然他們數量多,基數大,但卻是最沒用的群體,在修真狂熱之後,連小宗門都嫌棄這些雜靈根修士,因為他們不僅會浪費門派資源,出去還可能被欺負,反過來拖門派的後腿。

  然而,當他們團結在一起的時候,又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力量。

  黑壓壓的人群陸續聚集在界幕之下,粗一打量,至少也有千萬人之多!

  就是這群人,硬生生將北冥界的界幕撐了下來,他們的意念傳達至天道,與人間的命運軌跡產生了共鳴。

  一瞬間,這種意志通過一種玄妙的力量,傳達到每個人的耳邊。

  ……

  自上古神魔大戰,距離今天,已有十萬餘年。在修真界的歷史上,發生過的大小戰役無數,那些在戰火中隕落的無聞英雄,又不知凡幾也!我們現在所見到的人間,是無數人用鮮血換來的,是無數鐵骨錚錚的前輩,用他們堅守的信念來守護的。

  現在,終於輪到我們了!

  此戰不求揚名流芳,我們甚至未必會贏。

  然——

  人間之光永不泯滅。

  在我們的疆土之上,沒有任何人,能讓我們俯首稱臣!

  人間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門,九千三百洞府,及全部修士,絕不會因外族侵略而低下頭顱!

  我們將誓死捍衛腳下土地,為這人間,戰至最後一刻!

  ……

  不止修士,就連凡人也聽到了這種聲音。

  這是人間最底層弱者的吶喊,也是這個世界最寶貴的堅持。

  「奶奶個腿,老子跟北冥人拼了!」瘦小的中年人扛起了家裡的鐵鍁衝了出去,他的老爹拖著釘耙跟在他身後,扶著老腰小跑著。

  「他爹,你去幫仙師們運虹礦吧,我們不用你守著,」年輕的少婦一邊奶著受驚嚇的嬰兒,一邊對丈夫道,「我跟娃等你回來。」

  「你們去吧,我知道你們想去,呵,我這麼一個不能修煉的廢物,何必還拘著你們,去吧……」一個衣衫華貴的男子將一張符籙放在燭火上點燃,然後抬了抬手,將他身後跟著的十名修僕放了出去。

  如果說最開始還僅僅是高階修士的戰場,那麼現在,就是全人間所有人的戰場。

  求生和戰鬥——可以跨越恐懼,可以衝破一切屏障。

  桐姝已經昏迷在曲笙懷中,下方已有北冥人開始攻擊飛上界幕的普通散修,雖然有曲笙的雁門關領域護著,卻仍然有人不斷死去,喪命於界幕之下,他們的遺體從高空墜下……可這並沒有妨礙繼續有人飛上去頂替他們的位置。

  結界師們再次施法,但他們已經不能使出能夠覆蓋人間全界的結界術了,一些零星的結界升起,像是補丁一般,沒有章法地布在了界幕下,在這個關頭,只能有一分力便用一分力氣。

  就在界幕將要突破人間,曲笙的雁門關領域再次被破,黑如暗夜北冥界即將進入人間之時——

  狩魂之陣突然暗淡了下來。

  人間修士束手無策的「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驟然停止。

  北冥界就那樣掛在人間上空,再也未能寸進一步!

  這是奇跡嗎?

  所有人都愣住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更兇悍的吶喊聲!

  「打回去,打回去啊!」

  「把北冥人打回老家去!」

  ※※※※※※※※※※※※

  暗沉的血液流淌在冰冷的大地上,地上有許多形容慘烈的屍體。

  有北冥人的,也有魔修的。

  沈昭白衣染血,一直衝在最前方,與剩下的最後一尊聚星神兵纏鬥,在他身後站著的,是魔修的暗夜之光。

  眾星逐漸隱去了色彩,失去了光芒的聚星壇露出了本來面目,沒有了被神化的色彩,這裡原也不過就是一片黑暗的空間。

  但她依然是光明。

  柳昔卿一襲紅色雲品戰袍,站在天地開闔域中,她身後是萬法聚靈、萬物聚靈、萬念聚靈三座聚靈大陣,正源源不斷向她提供靈氣,此時此刻,她雙目轉為鎏金之瞳,身穿紅衣的鴻蒙天元爐器靈天元君在她身後不斷掐訣,禦合無限界已祭出所有在錚鳴境中的法寶,皆懸浮在半空之中,每一樣都足以令修士們趨之若鶩……她手中那張璀璨得近乎天地至極的天地開闔弓再次拉出一支長箭。

  「小紅豆!」她厲喝一聲。

  一隻蒼藍色的七階鳴焰鳥從天空飛過,「呼」地向下吐出一口烈焰。這火焰呈藍色,乃是天下火種排行第十的「錫蘭真火」,直接淬煉在柳昔卿的長箭上。

  她的手終於鬆開。

  名震天下的「真炎禦合箭」如藍色飛鴻,帶著強大的能量呼嘯而出。

  這是攻擊力可與太和劍修之劍意相媲美的修真界最強箭術,卻只能讓那尊聚星神兵後退幾步,火花砸在冰冷的星鐵上,雖然造成了傷害,但比起聚星神兵的體積來說,還是太小了。

  柳昔卿繼續搭弓,她的胸膛急促起伏,可以看出已經憤怒到了極致,但她的手依然很穩,火焰之後,又是一道真炎禦合箭。

  離她不遠處,一名穿著黑色戰袍的俊朗少年半伏在地上,還在不斷掙扎著。

  「可惡,主人,威名顯赫的我居然……」還沒說幾句,他便吐出一口鮮血。

  柳昔卿全神貫注,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立刻皺眉道:「小哈,不准亂動,注意養傷!」

  那少年分明不甘心,卻極是聽話,他「嗷嗚」一聲化為了原型,乃是一隻巨大的灰白黑三色猛獸,似狗非狗,似狼非狼,時不時地抖動下挺立的三角形雙耳,藍色的眼眸半閉著,已十分虛弱。

  但好在作為主人的柳昔卿沒事,他的性命便無虞。

  柳昔卿的兩隻靈獸,一隻為擁有錫蘭真火的鳴焰鳥「小紅豆」,一隻為嗥月狼後裔,異獸「哈哈」,都已隨她晉階為七階靈獸,目前一隻負傷,另一隻也在勉力支撐。

  因為在這種鋼鐵怪物面前,他們就是這樣不斷攻擊,用自己的靈力一點點將它們耗死。

  除了柳昔卿和沈昭以外,還有蒼霖帶著一些高階魔修在與那些躲在星鐵裝甲裡的北冥人戰鬥,其他人幾乎都精疲力竭,聚集在段甌月的領域中打坐恢復,還有一些受傷的魔修陸續被人被抬回來,接受其他魔修的醫治,最後,還有一小部分魔修戰死,遺體已被親朋好友收好。

  魔修的戰鬥力本要比同等修為的普通修士要強,這場戰鬥打成這個地步,正是因為那十尊戰鬥力恐怖的聚星神兵。

  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將它們放出去禍害人間!

  隆石真君一直在前方指揮戰鬥,七星議會中,天權、開陽、天璿都已經被誅,天樞重傷,其他綠瞳也是傷亡慘重。

  就算有聚星神兵和星鐵裝甲在,他們依然付出了比魔修更慘痛的代價。

  但隆石真君的眼睛卻越來越明亮,因為他能感覺到,北冥正在接近人間,星辰即將閃耀,他的使命終於要完成了。

  到時候,別管這些魔修再如何兇殘,也得任他們魚肉!

  然而,就在柳昔卿指尖已經滲出血跡的時候,隆石真君本來躊躇滿志的神情突然變了。

  他甚至後退了兩步。

  「法術終止了?可規則置換還沒有完成啊!」他旋即意識到了什麼,身體顫抖了起來。

  天樞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星鐵裝甲已經碎成幾塊,他人靠在旁邊的星鐵碎塊上,突然笑了笑。

  「首座,看來,仙界的那幾位老祖,已經撤去了支援,他們……大概是被人發現了吧,私通下界,擅自使用超規模法術,想來應當是犯了法,可惜,可惜……功虧一簣……」

  隆石真君大叫道:「老祖們有什麼錯?祖宗們這是為了我們好,他們那麼拼命地飛升上去,就是為了給北冥做些事,他們是為了眾星冒險……」

  數萬年謀劃,他們犧牲了多少人?

  不算那些作為「侵天術」實驗品的犧牲者,不算那些在研究中喪命的志願者,不算那些在天元2018年被晏修屠盡的紫眸遠征軍……七星議會的數千同仁已經快死光了,人間修士的反抗太激烈,在人間最前線戰鬥的同胞亦是傷亡慘重,現在,就連仙界的老祖們都出事了?

  究竟還要他們犧牲多少?

  究竟還要北冥死多少人?

  眾星憐憫,為什麼不給北冥一條活路?

  隆石真君心中悲憤。

  「超規模法術原不屬於北冥,首座,我想……」天樞仰頭看著天空,「我想我喝不到家鄉的美酒了。」

  「不!就算沒有仙界老祖們的支持,我們也要拿下人間界,狩魂大陣中的七座堡壘已經開始傳送,我們一定,一定會贏的,天樞……」隆石真君回過頭,卻發現天樞已經閉上了雙眼。

  他渾身一震,然後,他終於認真地看著眼前的聚星壇空間。

  魔修中,無論是死是傷,都被同伴帶回了陣營中,所以現在地上的屍體只有北冥人,那些被法術或武器轟開的星鐵裝甲碎了一地,那些追隨他而來的人只剩下寥寥幾人還在戰鬥,遠處的聚星神兵動作越來越遲緩,甚至開始搖搖晃晃,那紅衣的女魔修就像是一尊永遠不會停下戰鬥的戰神,從她踏入聚星壇空間起,就未停止過攻擊,無論什麼都不能動搖她的意志,眼看聚星神兵就要被她的箭擊碎……

  隆石真君突然從衣襟裡取出一片紅色的金屬樹葉,迎著最後一絲星光,吹了一口氣,將它遠遠送走。

  然後他衝了上去。

  搖光,你一定會等我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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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熱血灼利刃(八)

  隆石真君率領殘部瘋狂反撲,他指揮手下衝擊魔修陣營,自己卻在暗處,準備偷襲柳昔卿。

  他在人間經營這麼多年,手上總有幾樣拿得出手的法寶,而且為了今日一戰,也做了許多準備。尤其他現在手上這隻蕩魂葫蘆,便是專門為大乘修士準備的。只要能收進去一絲柳昔卿的神識,就能向她的元神作法,就算不能要她的命,至少也能讓她痛不欲生!

  隆石真君用葫蘆口偷偷對準了柳昔卿,正在掐訣,那法術呼之欲出之時……

  卻不想有一道劍意自聚星壇外衝了進來,淩厲無可匹敵,直接將那葫蘆一劈為二!

  緊接著便是第二道劍意,斬向隆石真君所在的星鐵裝甲。

  這時候也有魔修發現了這邊的異狀,幾十道法寶攻擊過來,連同劍意一起,將那星鐵裝甲劈得連連後退,最後轟然爆炸。

  一名長身玉立的化神期劍修出現在聚星壇空間。

  他目光一掃,便將聚星壇空間的戰況看在眼裡,又檢查了剛才爆炸的星鐵傀儡,卻沒發現隆石真君的屍體,這罪魁禍首必是逃了,不由得皺了皺眉。

  柳昔卿也發現了這邊的變故,不由得回身看那人,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立刻道:「然兒,你怎麼來了?」

  「母親,北冥人的『規則置換』停止了!」行然趕到此地便是為了幫忙,他一邊撐起劍域幫助沈昭對付那聚星神兵,一邊向母親回報人間消息。

  柳昔卿一愣,旋即驚喜交加。

  聚星壇空間幾乎與人間隔絕,他們專注戰鬥,根本沒時間在意人間的情況,自獸族將對抗虛空異獸的任務接過去之後,柳昔卿便立刻趕來聚星壇空間,看到那些聚星神兵便是心中一驚,哪還顧得了其他。

  聽到行然帶來的消息,柳昔卿心頭一鬆,只要「規則置換」停下來就好,人間就還有將入侵者趕出去的希望。

  她仔細打量了下兒子,只見他雖然神情有些疲憊,但身上卻是完好無恙,心下更是安定,只是慈母心腸,想起了在外面戰鬥的丈夫和女兒,又問道:「人間守住就好,你沒受傷吧?嵐兒呢?你父親他怎麼樣了?」

  「嵐兒被分配在第三路軍團,我本和她屬一路,但我在追擊幾名北冥人的時候,發現了豐護法。」行然揮出一道劍意之後,手掌一翻,從手腕上佩帶的芥子石中放出一個人來,「我來助魔君一臂之力,豐護法就交給母親了。」

  柳昔卿點頭,以她的推演,那聚星神兵還有幾處關節在提供力量,只要將其擊破即可,而聚星壇裡的北冥人也只剩幾個雜兵,已經不足為懼。

  她俯下身,觀察豐澈的情況。

  他看上去很不好,臉色蒼白,身上多處負傷,不知經歷了什麼。

  然而看到柳昔卿時,他居然還能咧嘴笑上一笑。

  「柳道友,多虧你生了一個好兒子,不然啊,我這把老骨頭可就要交代了。」

  聽到這話,柳昔卿不知該哭該笑,她從儲物戒中取出了兩枚丹藥,手中凝了一些魔氣,然後再將丹藥打入豐澈的體內,才道:「豐護法還有心思說笑,我帶你回段山主的領域內療傷吧。」

  「不忙,我先問柳道友一個問題。」

  「請講。」

  豐澈突然轉為神識傳音,低聲道:「你是否認為,只要『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停止,就代表人間解除危機了呢?」

  雖然很多人還在戰鬥,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危機感和緊迫感沒有那麼強烈了。

  「道友又在說笑了,北冥界的界幕還高高懸掛在人間之上,僅僅把他們打回北冥界是不夠的,必須想辦法讓人間恢復原狀,並且,讓北冥人再不能來犯!」柳昔卿微笑著道。

  她不聖母,也不會因為北冥界即將衰竭,便可憐這些北冥人。

  面對入侵者時的狠辣,只會讓她美得更淩厲更生動。

  「那麼,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人間擺脫北冥界。」豐澈的那雙貓兒眼輕輕眨了眨,「只是,我需要這人間最強大的戰力。」

  這人間最強大的戰力?在明顯不過了,青彌峰峰主晏修乃是人間最強,如果說太和是人間修士中最強宗門,那麼他領導的青彌峰便是太和攻擊力的巔峰。

  「阿修?你想要他做什麼?」她微微有些警覺。

  「自然是晏峰主。但是,這個方法太危險了,會死。」豐澈很認真地道,「我的這個辦法,可能會死。因為我要開啟人間通往北冥界的通道,我需要一批人間最精銳的戰力,去北冥界!」

  柳昔卿心頭大震!

  目前人間的局勢,一直都是北冥界向人間輸送戰力,人間只能反抗,拿壓在人間上方的北冥界無可奈何。

  現在豐澈說可以開啟人間通向北冥界的通道,那麼他們就可以截斷北冥人的傳送陣,想辦法讓兩個世界重新回歸原位!但是,這種深入敵軍腹地的戰術極其危險,他們不知道北冥界還有多少戰力,還有多少後手,這一批精銳,必須是死士。因為,就連豐澈也無法保證傳動通道的穩定性,而北冥人也不會坐視這個傳送通道不理,所以他才會說「會死」。

  柳昔卿沉默片刻,然後站起身,看著行然的背影,輕聲對豐澈道:「你說得對,人間確實需要這樣一批人。而阿修……只要你說了,就算再危險,他也會去的。」

  「是啊,柳道友……」豐澈笑了笑,「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只能開傳送通道,多的事,我是不做的。」

  柳昔卿看他這一身傷,便知道他一定因為尋找傳送通道而受到北冥人的追殺,現在做出這種無謂的態度,只是在逃避自己心中的痛苦。

  他和康紂南一樣,在這樣殘酷的入侵中,都深深後悔沒有早點將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豐澈是與北冥界脫離太久,沒有做好七星議會突然發難的準備,康紂南則是太過天真,以為自己不作為,就可以逃避自己的良心。

  從這點來講,他們都有一種贖罪的心態。

  戰爭從不允許中立,如今,他們也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柳昔卿歎道:「你不必如此……我會跟阿修說。」

  豐澈看她乾淨俐落地接下了這件事,也有些驚訝。

  「你忍心讓晏修做這樣危險的事?」

  柳昔卿笑了笑,她站起身,眼眸中放出明亮而柔和的神采,回道:「豐護法,整個人間都在做危險的事,我們做的,不過是更危險一點罷了,身為修士,一生修煉歷練,不正是游離於生死邊緣,談死又何懼?更何況,我自入修真界之後,便懂得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勝負看淡,無論生死。隨心所欲,心似琉璃。」她平靜地道。

  但凡大能,有幾個婆婆媽媽、畏手畏腳之人?若無此境界,也不會是大乘修士了。

  豐澈擊掌讚歎道:「有柳道友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

  「規則置換」停止之後,曲笙一鼓作氣,帶著那些衝上來頂界幕的散修們一同回到七國戰場的蒼梧陣營,這一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散修使出了渾身力氣,跟著曲笙一同進攻西南方向的鋼鐵堡壘。

  九重天外天和其他宗門的化神修士也在進攻其他堡壘,北冥人輸送戰力的速度略微放緩,而且因為「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的停止,他們明顯有些心浮氣躁。

  晏修帶著其他大乘修士,又將天上的星艦打下來五艘。

  唯獨星海震界炮仍然大肆轟炸人間大地,就在他們抗爭的半個時辰內,又有數個修士主城和山門遇難,被它轟炸過的地方幾乎不成樣子,不是地裂便是山塌,原本壯美的山河被炸得千瘡百孔,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復原。

  迄今為止,人間對於星海震界炮只能防守,毫無干涉能力。

  這仍是一場硬仗。

  當柳昔卿帶著豐澈趕到七國戰場,說明還需要抽調一部分精銳之後,目前負責指揮七國高階修士的孔旌搖和居合元君都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沈昭率領魔修也趕到了七國戰場。

  「除了隆石逃走,其他人皆已伏誅。」沈昭這句話說得殺氣騰騰,可見動了真氣。

  那十尊聚星神兵耗去了魔修太多戰力和時間,最後在沈昭、蒼霖、行然三人合攻下,最後一尊聚星神兵倒塌,然而隆石卻不見蹤影。

  若說修士最恨的人是誰,當屬七星議會之首,製造天極榜竊取他們法術的隆石真君!

  現在,雖然有了魔修的支援,但戰力還是太緊張了,所有人都盼著格物宗方向真的能研製出對付星鐵裝甲的辦法,但至今還未傳出消息。

  「北冥界必須去。」晏修朗聲道,「按照康紂南所說,北冥界有上千紫眸的話,遠征軍中至少需要五百名化神修士。將消息傳遞下去吧,不需精銳戰力,只要自願即可。」

  遠赴異域,除了優秀的戰力,還需要足夠的勇氣。晏修需要的是一支信念堅定的隊伍,不需要隊伍中有不情不願之人。

  征招遠征軍的消息通過在七國的各大宗門修士,再傳遞回各大宗門掌門手中,直至各個作戰小隊及修士主城,迅速傳遍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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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熱血灼利刃(九)

  行嵐是第一個回來的。

  她手持本命劍,跪在了柳昔卿的身前。

  「母親,求您帶我去。」

  看到女兒,柳昔卿的手有些抖。

  這雙握著弓,在面對聚星神兵時都未抖過的手,輕輕摸上行嵐的頭頂。

  「傻孩子,你留在這裡,我才會回來,知道嗎?」她溫柔而且耐心地哄著心愛的女兒,「就像你小時候,每次我出門,嵐兒在家乖乖修煉,我便很快回來了,不是嗎?」

  行嵐泣不成聲。

  很多時候,道理大家都明白,唯獨在去做的時候,最邁不過去的,便是骨肉親情這道坎兒。

  誰說修士親情淡漠?

  從那樣一個幼小的孩兒,足足疼了兩千年,這種感情,豈能淡漠?

  但修士的心性堅韌,行嵐的眼淚很快收了回去,以現在人間的狀況,最可悲的便是,她連哀傷的時間都沒有。

  「我等母親回來。」行嵐慢慢說完這句話,一字一艱難。

  行然也從聚星壇空間返回,他站在行嵐身後,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最後,人間一共征招了三百一十六名化神修士,一千零五十名元嬰修士,全部被晏修收進了芥子空間,只等豐澈發出號令,他們便要進入通道。

  在晏修和柳昔卿即將要離開的時候。

  行然輕輕扯了扯母親的衣角。

  他長大之後,就很少再跟母親撒嬌了,柳昔卿心頭一軟,回身輕握他的手。

  行然道:「母親,小時候,我其實比嵐兒還愛哭,您一走,我就會偷偷到後山去哭,生怕您不回來,可是哭得久了,反而倒是釋懷了,因為我想著,如果您不回來,我便學好了本事,天涯海角,無論多麼遙遠,都要將您找回來。」

  柳昔卿笑了。

  那笑容溫柔得像是春日最暖的那一縷光。

  她輕聲道:「是啊,天涯海角,無論多麼遙遠,母親都要回到你們身邊。」

  ……

  因為有晏修的須彌芥子,從外面來看,從七國戰場轉移的僅是晏修、柳昔卿夫妻兩人,因為晏修的凶名赫赫,一時間竟沒有北冥人上去阻攔,剩下的星艦甚至還因為晏修的離去而鬆了一口氣。

  北冥人卻沒想到,豐澈正在晏修的芥子石中,用鴻雁于飛與柳昔卿聯絡,指引他們去往準備開啟傳送通道的地點。

  這是一處被陣法掩蔽的山洞。

  現在人間幾乎遍佈北冥人,大多數北冥人還是攻打各大山門,也有一部分北冥人負責尋找那些神秘的空間和陣法,他們不會人修的法術,卻可以胡亂用光束掃射一通,有的人被他們用瞳術找出來,拖出來便殺了,有的藏匿得高明一些,便能逃過一劫。

  這處山洞便由一座相當高明的陣法掩飾。

  晏修和柳昔卿按照豐澈所說的口訣進入山洞之中,才將豐澈和所有參加此次遠征的修士放了出來。

  這些人分佈極雜,但是來自五大山門和九重天外天的修士便占了總人數的一半,其他便是各個大、中、小宗門及洞府弟子,還有零星散修。

  這其中,僅是青彌峰弟子便有三十多人,除了副峰主沖離神君因為是下一任峰主的繼承者必須留在人間,夏時因為施展結界重傷無法前來之外,晏修座下十七弟子幾乎全員到齊。柳昔卿座下弟子黃琛、成楓寧、卞何之,及梅裕雪山副山主顧三辯皆隨同出征,宏景山的昂神君雖然在聚星壇空間中負傷,卻也跟了來。

  柳昔卿本不同意,但是這位總是苦著臉的大師兄將手放在她肩上,又是唉聲歎氣地道:「誰讓我是宏景山大師兄。」聽上去不情不願,但柳昔卿知道,大師兄是不放心她。

  就算已是大乘修士,她還是他眼中的小六。

  豐澈從芥子石出來之後,扶著旁邊的石壁咳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吃力地站起身。早在尋找傳送通道地點的時候,他便受到數名紫眸北冥人的追殺,負傷累累,不然也不會被行然所救。

  他慢慢地走到山洞的正中央,那雙鴛鴦貓兒眼一眯,從眉心引出精血來,在空中不斷畫著與北冥符號相似的符咒。

  一開始,眾人只以為他用精血佈陣,但他畫咒文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他依然沒有停止動作。

  眾人面面相覷,對修士來說,精血是無比寶貴的東西,他這樣下去,是要損耗多少精血?

  但法術一旦開始施放,就無法中斷。

  豐澈的血源源不斷從眉心引出,每畫出一個符咒,便能聽到空氣中傳來一聲清脆聲,像是樂器在空中擊打,又像是觸動了某種開關,隨著符咒越畫越多,他的腳下慢慢出現一個泛著白色光芒的光圈,並不斷變大。

  在場的修士沒有庸手,他們一看便知,豐澈這是在用符咒撰寫一道規則,這規則難就難在,必須符合人間制定的規則,同時也能適應北冥界,當年星軌老祖創「侵天術」不知用了多久,就連負責向人間輸送北冥人的傳送陣都需要以七座鋼鐵堡壘為載體,豐澈正在做的,比侵天術和鋼鐵堡壘都難得多。

  他是要從規則之中,開闢出一個傳送通道。

  這樣的事,放眼人間,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做到,因為人間再無另一個擁有參透規則之力,身兼北冥和人間兩地術法的大乘修士。

  當光圈擴散到他身前一丈時,他睜開雙眼,對晏修道:「成了!」

  晏修走到光圈邊緣,再一次重新審視這位曾在自己魔君時代,態度一直不卑不亢,帶領弦月魔修與其他人勢力周旋了近兩千年的魔修護法,最後只有兩個字。

  「保重。」

  豐澈將手背在身後,微笑著點了點頭。

  晏修縱身一躍,率先開路。

  然後是柳昔卿。

  她曾得豐澈幫扶,比起別人對他的複雜感情,柳昔卿更傾向於將他視為一位狡黠又不失風趣的前輩。

  她還記得豐澈最喜飲茶,幾乎隨時隨地都可以烹茶而飲。

  她笑道:「希望回來時,有豐護法的茶做招待,這一行便值得了。」

  聽到「茶」字,豐澈那雙貓兒眼一下子亮了起來,他笑眯眯地道:「那麼,我便留在這裡,等著為諸位慶功。」

  柳昔卿從容向前邁出一步,身形在光圈中消失。

  接下來,遠征軍的修士一個接一個的進入光圈,直到最後一人走上前來。

  那是一名容貌清麗的女魔修。

  她只有元嬰修為,面對豐澈的時候似乎有些怯懦,但還是鼓足了勇氣,站到了光圈前。

  她對豐澈道:「豐澈大人,我以前也是一名弦月魔修,一直受您的領導,雖然現在魔修早不分弦月朔月,可我……我想,我還是喜歡做一名弦月魔修的。」

  豐澈失笑道:「既已沒有分別,又何必執著,癡兒。」

  那女魔修露出有些激動的神情,她似乎很高興,聲音清脆得像剛出穀的鳥兒,輕快地回道:「也許我只是懷念有您領導的日子,那時候我們雖然不容於人間,但卻被您保護得很好,您在前面……幫大家抗下了許多壓力,我真的……真的把您當成努力的目標,到了現在,我已是一名小小的域主,也許我的修為還不夠高,但是我相信有那麼一天,我也能為魔修多做一些事,也能像您一樣,守護我們的族群。」

  「可你現在知道了,我其實是一名北冥人,而且,我當初還是以臥底的身份潛入人間的,你失望嗎?」豐澈問道。

  那女魔修一愣,隨後神色一變,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我知道您是北冥人,但我沒有那個意思,就算您是北冥人,您依然站在我們身邊,整個人間都知道您的大義,我怎麼會失望!對不起,我是個嘴很笨的人,我不知道該怎樣表達,但是我想讓您知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誓死追隨您!我,我……就……就這樣吧!」

  她越說越緊張,雙手都攪在一起,最後,她從衣袖中掏出一樣東西,飛快地丟給豐澈,連眼睛都不敢抬起看他,聲音細不可聞地道:「這是我山中的淩霄花!」

  然後她向前一躍,身影也消失了。

  豐澈伸手接住了一朵淡粉色的花。

  這朵花很好看,且被保存得很好,花瓣上還封存了一滴露珠。

  但是接住花的手非常難看。

  因為那手上已經完全沒有血肉,只是皮包骨而已。

  豐澈的表情有些驚訝,嘖嘖道:「我這是被告白了嗎?」

  可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姑娘的長相,也看不到花的樣子。

  因為這雙修真界獨一無的鴛鴦貓兒眼,早在被行然救走之前,就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他慢慢地走出光圈,想要靠在旁邊的石壁邊上。

  然而沒走出幾步,豐澈就跌倒在地。

  站立的時候尚看不出來,跌倒之後,才能發現他兩條褲腿空蕩蕩的……原來不止雙手,就連雙腿也乾枯了下去,已經癟下去的腿部看著十分可怖。

  他手中的淩霄花也跌了出去。

  豐澈倒吸一口涼氣,用手肘費力地撐著身體,循著氣味,向著花的方向爬過去,那手好不容易抓到了花。

  但是他卻沒有再站起來的力氣了。

  「我這樣自私的人,也有人喜愛嗎?」他一點一點收回手臂,笑著道,「她可真是的,為什麼不早點說,我還沒問她的名字,我……」

  他好不容易將花收了回來,嘴裡卻嘔出一大口鮮血。

  小小的粉色花瓣也被染紅了一片,尖銳的血紅色分外突兀。

  「我真是不中用了,早知道有這麼好的姑娘喜歡我,我哪還捨得用命去造什麼傳送陣,真是自私了一輩子,唯一放開了這麼一次,就後悔了……唉……我後悔了啊……」

  他一邊絮絮叨叨,一邊微笑著將花送到唇邊,輕輕吻了吻。

  然後,他的手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這個縱橫了人間兩萬年的北冥人,在為人間開啟了通向北冥界的傳送門後,十分安詳地合上了雙眼。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而他現在,且與花共眠。

  在豐澈身邊,那座他用全部精血製造出的傳送陣,仍然旁邊閃耀著不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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