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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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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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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章 熱血灼利刃(十)

  也許是因為「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的停止,讓北冥界失去了最後理智,星海震界炮的攻擊更頻繁了,最後,它的炮筒直指向北海,便再也沒有挪動過。

  北海迎來了噩夢一般的狂轟濫炸。

  海水猛漲,海平面距離岸上陸地已經高出了三十多丈,就連七國的修士都已經看到了海水在翻湧巨浪……而且海平面居然還在上漲!

  魯延啟看著北方目瞪口呆道:「師父,北冥人為什麼要一直攻擊北海?」

  曲笙正用雁門盾格擋開一道北冥人的光束,她冷聲道:「在『規則置換』沒有停止前,他們已將人間視作囊中之物,自然不會向緊要的地方攻打,只要對我們造成威懾力即可,但是他們最後的殺手鐧失效了,現在便肆無忌憚。」

  嚴琮剛剛將一群狼牙白蟻灑在一名北冥人的星鐵裝甲上,再利用靈巧的身法回到蒼梧營地,一邊欣賞那北冥人背後被白蟻攻擊的樣子,一邊道:「現在人手捉襟見肘,如果人間大陸被四海之水倒灌,僅是救助那些凡人,便又要耗去許多心力。」

  魯延啟遲疑地問道:「那北海的海獸怎麼辦?」

  曲笙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因為誰都能看得出,北海快撐不下去了,那海平面就像是用髮絲懸著的利劍,也許都不用星海震界炮轟打,只要一個法術打上去,都能讓其崩潰。

  就在這時,星海震界炮再次向北海開炮。

  整個人間都因為這一炮而屏息。

  就在光束打在海平面上之時,北海海底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吼叫聲,海水騰起了百丈高浪,一道翠色長虹從海中而出,直接吞下了星海震界炮的光束,再次發出吼叫聲。

  在這吼聲中,天光開道,祥雲浮現,一陣威壓從北海發出,護在了海平面之上。

  一條八階翠色巨龍出現在北海上空。

  清夫人驚道:「息娘子!」

  北海的海獸無論等級高低,皆臣服在息娘子的威壓之中。

  人間修士更是驚訝,他們都沒想到,北海中居然有一條已擁有相當於人修渡劫期的修為的蛟龍!

  息娘子爪下踩雲,直沒入雲霄,巨大的身影在雲層中若隱若現,一種奇異的力量安撫了海水,由北海而起的四海震盪也在這種力量下消彌於無形。

  西海京婆婆背著手踏在一片浪花上,她看著息娘子,眼角泛著淚光,啞著嗓子低聲道:「已經過了多少年……你一直鎮守北海,守護北海冰種……阿息,現在你也被逼得不得不現身了……」

  四海皆平,息娘子趁星海震界炮還在冷卻,尾巴一擺,直接從北海飛到七國上空,她盯準了星海震界炮,張口吐出了一道夾帶著風雪的寒意,從下至上,將那炮管凍了起來,然後她張口咬住了炮管,整個身體如蛇一般纏在了炮筒上,每一道鱗片都散發著寒意,想要將星海震界炮冰封起來。

  她的眼睛圓瞪,死死發力,所有人都能聽到龍身內骨骼在抽緊作響。

  剩餘的星艦打開了炮門,想要攻擊息娘子,卻被其他大乘修士攔住,有那零星光束射在息娘子身上,她也不為所動。

  但是下一秒,星海震界炮再次充能完畢,依舊向著北海放出一道光束。

  息娘子喉部被射穿,她怒吼一聲,又飛上去攻擊後方的陣盤和高架,卻被陣盤彈了回來。

  人間修士終於震驚了。

  一條擁有渡劫期修為的八階海獸,居然拿星海震界炮莫可奈何?

  那他們打得還有什麼意義?

  就算北冥人死絕,只要星海震界炮不停止,那麼人間還是會毀滅在炮火之下!

  息娘子鬚髮皆張,顯然動了真怒,對待這種非人間之物,人間規則幾乎不起作用,她便用身體去撞,堅硬的鱗片拍打在炮筒上,有如雷鳴。

  當星海震界炮再次發射的時候,息娘子便用身體來阻擋光束轟炸北海。不過擋了三次,她身上的鱗片便開始脫落,傷口的血淅淅瀝瀝地往下落,下方的大地好像下了一場血雨。

  所有人都知道,息娘子在以血肉之軀,阻攔星海震界炮!

  四海的海獸沸騰了,它們想上去幫息娘子分擔炮火傷害,卻被她圓眼一瞪,用高階海獸的威壓鎮了下去。

  京婆婆聲嘶力竭地喊道:「阿息,回來,阿息!」

  星海震界炮的轟炸一直未停,息娘子一次次想湊到星海震界炮前,卻一次次被轟得更遠,她就這樣硬生生從七國被轟回了北海上空,最後,她帶著已經骨肉外翻的軀體,跌回了北海之中。

  星海震界炮是無法戰勝的——這一恐懼再一次籠罩在人們心頭。

  ※※※※※※※※※※※※

  息娘子現身的時候,曲笙仍帶著散修在下方奮戰,他們修為低,根本無法接近北冥人,於是曲笙想出了一個辦法,她用這些散修來布天穴陣,這天穴陣經過改良之後,束縛的能力更強,如果一個天穴陣束縛不住北冥人,那麼上百個呢?上千個呢?

  他們真的能困住北冥人。

  這個修真界從來沒人看得上的低級陣盤突然大放異彩,西南方鋼鐵堡壘裡出來的北冥人沒飛多遠就被下方的天穴陣拉了下來,雖然只能阻上那麼一阻,就夠這些身懷各種旁門左道的修士發力的了。

  有咒術、符籙、毒、迷魂藥、金屬溶劑、火……葷素不忌,只管招呼。

  前方打得熱鬧,但是後方由管鈴和祁桑真人建立的營地卻很安靜,這裡本是負責照顧傷員的地方。

  但是傷員太少了。

  在這種戰鬥中,低階修士幾乎擦到便死,能受傷還算是幸運。

  這營地裡還有兩個人是不用管的。

  一個是桐姝,她吃了萬獸觀修士送來的丹藥,接下來,桐姝只能靠獸族自己的自癒能力恢復。

  另一個是夏時。

  他給自己布下一個劍陣,將自己與其他人隔離開來,否則他身上湧出的魔氣會傷害這些低階修士。

  夏時心神有些不穩,在打坐恢復元氣的時候,他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世界的變化。

  他知道曲笙和蒼梧弟子都在七國前線。

  他知道七國枉死的那些平民的魂魄被當做攻擊羅剎海的工具。

  他知道整個人間都水深火熱。

  他知道師父和師娘已經為了截斷北冥人的後路,而深入北冥界。

  他知道北海已經撐不住了,那些曾經或是為難過他們、或是幫助過他們的海獸已經無計可施。

  他知道息娘子出現了。

  夏時的血半是熱,半是冷。

  就像他本身便是一個矛盾存在一樣,熱的是他作為太和劍修的一面,冷的是他身上的天魔血脈。

  他心底悲哀。

  如果這身天魔血脈覺醒得更徹底一些就好了,在上古神魔大戰時期,天魔是能與古神作戰的存在,但他只是一個不上不下,擁有天魔血脈的修士而已。曾在羅剎海與母親談話之後,他知道,只要他還對這人間牽掛,就不會真的成為天魔,也無法得到那種接近神的力量。

  這是一個悖論。

  你想借用力量所做的事,恰恰那個力量不允許你做的。

  他只有咬牙恢復元神受到的傷害,越快投入戰場,能做的事就越多。

  就在他氣沉丹田,神識歸入四肢百骸,以天魔血脈來供養元神的時候,識海中突然出現一道聲音。

  「你可聽到過,九霄雲外,開天闢地的第一聲驚雷?」

  夏時神魂一震,那些彷徨瞬間被這一句話打消。

  他想起來,自己曾聽到過。

  那不是無情撕裂天空的雷霆震怒,也不是殺人於剎那之間的閃電霹靂。

  而是初春時分,攜帶春雨的沉沉春雷之聲。

  並非象徵死亡與困難,而是新的發生,是生命的氣息。

  「我聽到。」他沉沉回答。

  「那便如你所聽,如你所願。」那聲音道。

  話音剛落,他識海便響起一道炸雷。

  這之後,如綿綿春雨一般的靈力突然灑入他識海之中,這種靈力蘊含極高深的修為,且與他靈根完全相符,令人無比舒暢,他近乎本能地親近這細雨般的靈力,甚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元神在迅速恢復,而他的修為和境界也隨之增長。

  片刻之後,他便知道不對勁!

  這修真界中,能讓他如此親和的只有同為雷靈根之人,且修為比他高,能助他恢復的只有一個——海外三千洞府的華陽元君!

  他很快意識到,這哪裡是什麼細雨,哪裡是助他修復?這種行為分明是修真界的灌頂之術!

  灌頂之術,可以將自己的修為轉移到他人身上。

  夏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拼命想醒過來,但是那綿綿細雨雖然柔和,卻帶著不可抗拒之力。

  他心中駭然,再這樣下去,華陽元君的修為不足以維持境界和壽限,必會隕落!

  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

  當他終於從灌頂之術中清醒過來時,便看到整個天幕佈滿了烏雲,雲層之中流竄著紫色的雷光,正從四面八方,不斷向七國正中央的星海震界炮湧去,將所有雷光彙聚於華陽元君一人之身。

  他正在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下方,一手推舉著一個以雷電組成的光幕,將其堵在了炮口上。

  就在夏時醒來的剎那,他發出了一聲輕歎。

  「接下來,就交給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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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鐵骨鑄長城(一)

  華陽元君隕落了。

  息娘子重傷墜入北海之後,他便站了出來,用本命元神之雷迎上星海震界炮的炮口,人們只能看到他一個人站在炮口前,卻不知道他挨了多少道攻擊。

  他被星海震界炮轟得散了身,散了形,只留下元神之雷和一口氣,在隕落前,將修為通過灌頂之術留給了夏時。他死的時候,化為一團耀眼的雷光,撞上了星海震界炮後方的陣圖,用他畢生領悟的天道規則,人間至理,去對抗那深不可測的北冥界規則。

  只聽得天上傳來刺耳的聲音,那原本撐著星海震界炮的兩座高架突然搖晃了下,那上方的圓形接收器相互摩擦,使得星海震界炮的充能慢上了些許。

  然而海震界炮還是可以正常運作,它的炮口依然對準了北海,再次發射光束。

  繼息娘子和華陽元君之後,北海再次面臨顛覆的危險。海獸們齊齊游向北海,它們不怕死,怕的是連死都不能拯救這片海洋!

  就在星海震界炮發射的剎那,整個人間的靈氣流動突然滯了一滯。

  所有修士都感覺到了,北冥人卻依然一無所知,但是他們敏銳地發現,這一次,這些修士的表情有些不一樣了,或是驚訝,或是恐懼,或是疑惑,或是憤怒……

  北冥人不知道的是,這種氣息變化的源頭,來自中陸州,一個叫太和的山脈。

  即便在北冥人全面入侵人間的情況下,人們依然認為那裡是最不可能產生變故的地方。

  但是變故發生了。

  在太和十八峰的主峰之上,一扇古老的大門終於發出了不平靜的聲音。

  「若心有紅塵,何不為之一戰?」

  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見太和山脈上空突然飛出幾十道身影,其中一個窈窕的身影手持兩把巨大的開山斧,直接迎上星海震界炮的光束,兩強相撞,一股霸道的勁力從空中四散開來,竟將那光束擋了回去。

  「嘖,北冥人的勞什子還挺帶勁兒!」玉丁香笑了笑,她穿著依舊火辣,胸脯高高聳起,用力地呼吸了一口人間的空氣,暢快不已,「路三千那個老不死的終於肯放老娘出來了,快活!打一場!快活!」

  在七國戰場的修士皆是神色一變。

  這是一位大乘修士,而且……還是半步渡劫的大乘後期修士!

  那名總是跟在玉丁香身後的小二也飛上了半空,他手掌向下,袖管中滑出一把形似蛇頭的匕首,看著下方的七座鋼鐵堡壘,目光中露出興奮之色。

  小二舔了舔唇角,聲音有些發抖道:「路三千說……這些人……都能殺……嘿……」

  玉丁香哈哈大笑道:「那你還等什麼?」

  小二咧開了嘴,他反手握著匕首,徑直衝到下面一座鋼鐵堡壘前,對著那些北冥人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你們好啊。」他打了個招呼。

  還未見小二動作,便有一名北冥人的心臟被挑上了半空。

  小二臉上的笑容便越發陰森可怖。

  這兩人之後,另有一個油光鋥亮的圓球從太和方向飄了出來,這圓球一邊飄,還一邊道:「這人間真是越來越不成氣候,不過是來了這麼點小螞蟻,便搞得不成樣子,想當年,我們可是……」

  「老大,少說兩句話,您看您,又吃胖了兩圈,我快找不到您的頭了。」陳誠依舊是俊秀的少年模樣,無可奈何地跟在苦老大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看似不經意的站位,實則堵住了上空三艘星艦的攻擊範圍。

  苦老大眯起了本就被橫肉擠得只剩一條縫的雙眼。

  陳誠的刀,再次出鞘了。

  同時出鞘的,還有一把寒若秋水的軟劍。

  智盧依舊是青布紮頭的打扮,她穩穩地站在這千瘡百孔的大地上,劍鋒所指之處,無不散發一種幽閉的慘綠之意。

  她看著那些帶著鋼鐵文明來到人間的北冥人,開口道:「劍,不容褻瀆。」

  然後她便揮出一道劍意。

  有星鐵裝甲應聲而落,細一看,星鐵裝甲連同裡面的北冥人一起被一劈為二。

  智盧穩穩地走著,十步一殺。

  在她上空,飛過一個如燕子般的身影,那個嘴裡總是叼著煙袋的美貌女修穿梭在星艦的炮火間,她目光淩厲,低聲道:「沒想到我叢燕娘還能出來,但你們卻給我這樣一個人間,北冥人,你們好得很!」她向下灑出一把燕子形狀的法寶,這法寶一挨在北冥人身邊,便發生劇烈的爆炸。

  丁香鋪的玉丁香、小二,苦煞樓的苦老大、陳誠,西鳩閣的智盧和叢燕娘……曾經紅塵城的三大勢力首領,帶著他們最心腹的手下,終於重回人間!

  足有四十餘人。

  而且,每一個都是大乘修士!

  ……

  曲笙震驚地望著太和山脈的方向。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再清楚不過,有能力將這些羅浮兩界門第十六層犯人放出來的,只有路三千!

  她看著玉丁香手持兩柄開山斧,威風凜凜地站在星海震界炮的軌道線上之時,終於確認這些人真的是來幫助他們的。

  「當初,你曾助我修復紅塵城,」從她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麼現在,該輪到我了。」

  曲笙回過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甜姑娘。

  甜姑娘的容貌並沒有變,然而她與玉丁香等人一樣,從羅浮兩界門出來的剎那,不再受界生門裡的規則制約,他們恢復了應有的大乘期修為,強烈的高階修士氣息散發出來,使得她整個人從裡到外都發生了一種質變。

  那是來源於絕對力量支配的自信!

  她現在已不是那個守著紅塵城城門的小甜甜,她重新回到了那個遙遠年代,人們口中稱頌的「甜菩薩」重現人間!

  「你們是為了人間……」曲笙喃喃道。

  「不。」甜姑娘斬釘截鐵地否認了,「我們是為了自己,為了我們的記憶。」

  被囚禁的歲月裡,他們就是靠著腦海中的那些回憶來活著的,就像苦老大總是提起「想當年」,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曾經叱吒一方的梟雄。

  這個修真界已經沒有人記得他們了。

  無論是罪行還是善舉。

  人們看著這些高階修士蜂擁而出,只會想要歡呼。他們根本不在意這些人是從什麼地方出來的,因為他們的行為證明了一點——犯我人間者,罪該萬死!

  在中陸州的太和主峰中,氣氛卻十分壓抑。

  掌門槐山神君、玄武樓樓主宏遠神君、副樓主純甫神君皆在羅浮兩界門前的般若洞,他們緊盯著那扇全部符咒皆亮起的界生門。

  宏遠神君低聲道:「前輩若還想胡來,莫怪晚輩出手!」

  他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作為玄武樓樓主,他有特殊的法訣將自己與羅浮兩界門聯繫在一起,必要的時候,他有制裁門內所有犯人的手段。

  羅浮兩界門中傳來路三千的聲音。

  「你們冤枉我了,這怎麼會是胡來?我放出的人可都是簽了保證書的,不信你們進來看。」

  宏遠神君不為所動,「前輩!這些人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如果放出來的話……」

  「如果不放出來的話,你們準備死撐到什麼時候?」路三千不再調侃,聲音微冷,「如果人間不在了,這個羅浮兩界門還有什麼意義?」

  宏遠神君並不想跟他辯解,何況從某種角度來說,路三千說的沒錯。

  「那麼請您不要再放出人來了!如果放出那些本就仇視人間之人,恐怕還會適得其反!」

  「唔,這個我可以保證,但是……我恐怕還得放出去一個人,因為他已經氣得要發瘋了。」

  「前輩!」

  一道光芒從羅浮兩界門的門縫出飛出,速度快得甚至連三位化神期劍修都看不清動作,這道光突破太和的護山大陣,直向七國戰場而來。

  當這光芒飛到七國戰場的西南方之時,面對已經被戰火侵吞的魏國遺址,突然爆發了一聲大叫。

  「吼!」

  那個半空中半身鱗片,眼眸金黃的少年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像是歸家的雌獸發現巢穴已被夷為平地,它的幼獸都已不見,那種極致的憤怒足以讓人瘋狂。

  魏國,真的沒了。

  在修士與北冥人的打鬥中,甚至連一點有人居住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他只能憑藉記憶中的方位找到魏國,他甚至還能分辨出丹平城的位置。

  沒了,都沒了。

  那個春華滿城,一日山河盛景不衰,七國中最好,最美的魏國……不在了!

  家鄉一抔土,故人皆白骨。

  容四本就已經瘋了。

  可他這一次瘋得最徹底。

  他的骨骼最終變形,由脊椎向外猛漲,他的血肉重新組合,全身都覆上堅實的鱗片。

  最後,容四完完全全變成了一隻野獸。

  他身形像是一隻能站起來的大蜥蜴,但脊背上卻生了雙翼,如蝙蝠翅膀,吊著這巨大的身體,飛在半空。

  那雙金色的眸子從眼皮底下翻了上來。

  佈滿了仇恨。

  然後他飛了出去,龐大的身體撲向一艘正在攻擊長寧元君的星艦,他的利爪深深嵌到星艦的外殼中,像是捕獵食物一般,張口一咬,開始在這鐵皮艦船身上撕扯起來!

  北冥人完全沒見過這種陣仗,他們拼命地攻擊身上的這隻野獸,可他根本不害怕,甚至那些紫眸引以為傲的幻術都對他絲毫不產生作用。

  因為他心中最美好的幻想已經隨著七國的覆滅隨之而去。

  他只想撕碎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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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鐵骨鑄長城(二)

  羅浮兩界門,第十六層,紅塵城,三千煩惱地。

  路三千坐在一張太師椅上,一手抱著一隻橘色胖貓,一隻手給剩子呼嚕狗頭,笑眯眯地守在三千煩惱地的門口,看著對面的一眾來勢洶洶的人,領頭的便是董無忌和伏心心。

  董無忌盯著這尊油煙不進的大神,臉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動一下,沉默了片刻,他還是好聲好氣地商量道:「您連容四那種瘋子都放出去了,我們這些人,怎麼也比容四強啊,為人間出力,為何不算我們一份?」

  伏心心甚至還擠出兩滴眼淚,用手帕一邊擦拭一邊道:「我和董大哥之前是犯過一些錯誤,但是在這羅浮兩界門這麼多年,早就修身養性,決意痛改前非,哪裡還做過惡事?現在人間遭逢大難,正是我等贖罪之時,再說了,您手中不是有契約麼?我們也簽那契約,出去打了北冥人再回來,難道這還不行嗎?我伏心心願以心魔發誓,若我不遵守契約,我便永遠不能晉階,而且不得好死!」

  她指天為誓,十分誠懇。

  路三千慢悠悠地道:「你要是能不得好死,太和幹嘛還把你關進羅浮兩界門啊?伏道友太小瞧自己了。」

  伏心心臉色一白,目光露出一股兇狠之色。

  自路三千放出玉丁香、苦老大、智盧等人之後,他們這些人便蠢蠢欲動,以為自己也能放出去,卻沒想到,路三千像點將一般,又點了數人,秘密簽訂下契約之後,便將人放走了,他們等了半天……結果,就連容四那頭瘋獸都放進了人間,路三千這老不死的卻不允許他們出去!

  憑什麼?

  伏心心好恨!

  但她和董無忌都不敢對路三千下手,因為現在的路三千跟之前完全不也一樣了。之前他連被紅塵城之人聯手殺死都無所謂,但是自從人間氣息生變,他再從三千煩惱地出來之後,整個人都像是煥發了生機一般。

  「我的道實現了,能知『身在此身』,能辯『道在此道』,我終於賭贏了啊……」

  有人聽到他這樣對身邊的土狗剩子道。

  紅塵城中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猜測他與那兩名來過紅塵城的人間修士達成了某種共識,現在他成功了。然後,路三千便開啟三千煩惱地連接人間紐帶的功能,他將那些選定之人放出去,自己卻像是一尊門神一般,牢牢守住了三千煩惱地。

  最要命的是,路三千的修為本就比他們高,而一旦意志堅定起來,這樣的路三千,他們是無法戰勝的。

  董無忌只好跟伏心心在這裡耗著。

  路三千也不生氣,因為他的心情實在太好了。

  擁有了《道在此道》的人間,他是不會允許任何人毀掉的。

  ※※※※※※※※※※※※

  有了華陽元君的犧牲,星海震界炮的充能速度慢了許多,更令人振奮的是,因為羅浮兩界門出來許多大乘修士,因此,幾乎每一次星海震界炮發射光束,都有一名大乘修士負責阻擋,雖然不是長久之計,卻可以解一時之危。

  北海之危暫時解除,海獸們吃力地將海平面一點點穩定下來。

  這個時候,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七國戰場西南方向發生的微小變化。

  夏時在蒼梧營地中陷入似醒未醒的情境,曲笙的雁門關領域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甜姑娘只向前一步,身形一隱,直接走進了曲笙的識海中。

  她環顧四周,突然笑了笑,對曲笙道:「在十六層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座城,那麼現在,我便還你一座城。」

  甜姑娘一手掐訣,眉心中閃過神通印記,溫和的靈力泄出,在她身上如絲絛般飛舞,這一剎那,甜姑娘便真如菩薩一般,眉目恬靜,心靜空明。

  但沒人知道,甜姑娘有多麼難過。

  她本就是最厭惡戰爭之人,看到北冥人的剎那,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阻止自己殺出去,她不能捨本逐末,這些被路三千放出來的老怪物個個都是人精,他們知道現在人間最大的問題不是那些北冥人,而是懸在人間上空的星海震界炮。

  這尊星海震界炮,只能由她來出手。

  更確切地說,是她和曲笙兩個人。

  曲笙的雁門盾是她生平所見最有趣的法寶,其關鍵在於它沒有極限,只要有足夠的意志來驅使,是完全可以戰勝星海震界炮的。同時,曲笙也是她生平所見最有毅力的人,用如此末微的修為,來參悟路三千那幾近人體極限的七百二十世界,已是極大的造化。更何況,因為歲無的機緣,她還擁有了雁門關領域。若非曲笙修為和境界實在太低,未能領悟更高妙的法門,現在的戰場,必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少不得她來出一把力。

  在甜姑娘的施法下,曲笙的雁門盾上覆蓋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並逐漸蔓延至整座雁門關。

  曲笙只覺得心中一片開明,有豁然開朗之感。

  她自小失去了師父,缺少長輩的引導,她心知,有這樣一位前輩能指引自己,機會極為難得……關於空間和領域的奧法不斷衝擊著她的識海,更高深的道正在心中成形,甚至她覺得自己已與甜姑娘同時同在,一起參悟天地間的規則之力。

  不知過了多久,曲笙突然從入定的狀態醒過來,她抬眼看向天空,玉丁香手中的開山斧已經只剩下一半,她雙唇咬住了自己的一縷頭髮,美得發狠,緊緊盯著星海震界炮。

  曲笙縱身飛上,便惹得玉丁香看了她一眼,喝道:「這裡不是你這等小丫頭能來的地方,下去!」

  「前輩,辛苦了。」

  她看到玉丁香的額頭上已沁出了汗珠,苦老大那圓球一般的身體居然在慢慢變瘦,陳誠的刀已有些發鈍,智盧的劍被震得發出陣陣嗡鳴……

  「你說什麼?」玉丁香柳眉倒豎。

  曲笙溫聲道:「我來。」

  她揮開盾牌,雁門關再次打開,護住人間七州之疆土,而這一次,她心中無懼。

  曲笙甚至有一種奇妙的宿命感。

  似乎她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在這鋼鐵怪物下,守護她的家園。

  星海震界炮凝聚出光束,打在她的領域上時,在曲笙識海中的甜姑娘與她一同承受著。

  識海震盪。

  「心有慈悲,遍地菩提。」甜姑娘低語。

  玉丁香看著曲笙和甜姑娘接下星海震界炮,想也不想,轉頭便飛到下方,那斧子直直向一名北冥人的腦袋砍去,其他修士更是專心對付星艦和下方那七座鋼鐵堡壘。

  ——不能浪費時間,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

  常鈞語就站在渾天業地儀前方,那上方的指針像是被某種神奇的力量隨意撥動著,完全沒有規律可言,但是常鈞語的神情十分凝重,在他身後,是格物宗召回的二十名化神修士,一百三十名元嬰,每一個都是在天演術有所造詣的大能,這種陣勢,甚至讓中如元君想起了銘古紀初年時那場轟轟烈烈的「天演之變」,也是窮修士之心智,算一線天機。

  現在,他們用常鈞語給的規則法門,通過演算來尋找破解星鐵裝甲的術法,這不僅僅需要強大的演算能力,更需要的,是機緣,是人間的劫數。

  前方戰場打得天翻地覆,但是他們這裡卻悄無聲息,毫無動靜。

  常鈞語身上的壓力可想而知。

  「如果算不出的話,人間就是死劫。」在這些修士開始演算之前,他便這樣說道。

  星鐵裝甲實在太過強大,一名駕馭星鐵裝甲的紅瞳,只有大乘修士才能碾壓,化神修士也不過是戰個平手,但人間有多少大乘修士?北冥人又有多少紅瞳士兵?

  人間發生了一波接著一波的變故,所有人的努力,常鈞語都看在眼裡,最後,曲笙的雁門關領域直面星海震界炮。

  那是他的師父!

  常鈞語很清楚曲笙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從弱小的蒼梧中走出來,任何危及宗門的強大事物都會引起她的強大保護欲,也正是這種保護欲,讓她一點點變強,走到了現在。

  所以,如果星海震界炮不解決的話……

  曲笙會一直堅持到死。

  他手心有汗,心中不斷祈求那一線生機的出現,直到另一個身影衝上天際。

  那個身影像是一道閃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道,劈上了星海震界炮。

  天空風雷變色,霎時間,有一種白雲蒼狗,時光變遷,演化了人間十萬年的感覺。

  渾天業地儀的指針終於停下了轉動。

  常鈞語定睛一看。

  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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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7: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三章 鐵骨鑄長城(三)

  夏時覺醒了天魔血脈,手中霆霄劍帶著漫天的雷電,向星海震界炮斬去。

  「咣!」劍與炮筒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這一斬之勢仍未結束,在劍沒有回頭之前,所有人都抱著希望,以期這一劍能斬斷星海震界炮。

  然而其中甘苦只有夏時知道。

  他得了華陽元君的傳承,本可以晉階,但是他卻放棄了晉階,將這些力量全部押在了自己的劍上。

  這一生的鋒芒,這一身的銳氣,也盡在這一劍。

  然而,霆霄劍與星海震界炮接觸的剎那,他便知道為什麼這麼多高階修士都沒能將星海震界炮打下來,就連他師父晏修也失敗了。因為星海震界炮不僅僅是一種金屬制物,同時也是蘊含宇宙至理的規則武器。

  這種規則在北冥界規則之上,同時,也在人間界規則之上。

  所以人間的規則無法打敗它,北冥界的規則更打不敗它。

  這是一個通過規則製造出的不敗怪物,也正是因為宇宙至理淩駕於「界」之上,所以它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攻擊人間,不僅在這個世界上製造災難,還在破壞人間的規則。夏時不能想像北冥人是帶著怎樣的惡意製造出這種超乎認知的怪物……這實在一件太過可怕的武器。

  但是他意外地觸摸到了星海震界炮的本質後,卻覺得這世間不會有真正的巧合和奇跡,也許這一切,都已被計算好。

  他想到,當年他於羅剎海出生,母親的淚水感化了天魔的魔氣,才將他救了回來。這其中固然有阮琉蘅慈母心腸……但現在想來,未嘗沒有天道的干預。

  他活下來了。

  他成為這世界上最後一個擁有天魔血脈的人。

  在魔界不能出現的情況下,他是人間界中,唯一一個可以使用魔界規則之人。

  夏時甚至有一種奇妙的宿命感。

  似乎他生來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在這鋼鐵怪物下,守護他的家園。

  天魔血脈在體內奔湧,他放肆地讓這股力量衝出來,一種陰鬱黑暗的規則進入他的元神之中。他腦海中閃過許多魔界碎片。

  那些猙獰詭異的魔物,那些狡詐的真魔,被奴役的金烏,在無數個地方扭曲生長的怪異之物……這些便是魔界規則下的產物,在夏時心中瘋狂的演算中,它們有一個共同點——所有魔界產物都有一種瘋狂的破壞欲。

  是的,規則的反向不是「無」,而是「破壞」,整個魔界的唯一規則,就是破壞規則,毀滅規則!

  魔不講究規則,他們將人間的規則嗤之以鼻,因為只有放棄規則,才能得到真正的「惡」,就像在搶奪天魔血脈的時候,他們只有純粹的私欲,平時亦是相互傾軋,只臣服於純粹的力量,魔界沒有秩序,只有隨心所欲,正因為此,魔界才成為人間的對立面,爆發了神魔大戰,甚至可以說,擁有極強破壞欲的魔界是整個宇宙的對立面。

  夏時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他的劍,向前了寸許。

  但他覺得還差一些東西,只要他抓到了其中關鍵,就可以摧毀星海震界炮!

  就在這時,夏時的識海中突然傳來常鈞語的聲音:「夏長老,借我雷霆一用!」

  與此同時,曲笙也聽到了常鈞語的聲音:「師父,我找到了破解星鐵裝甲的法門!」

  被格物宗修士及渾天業地儀演算出來的規則法門,通過一種玄妙的方式傳遞給曲笙和夏時。

  曲笙識海中還有甜姑娘這尊大神坐鎮,兩人身心合一,她的一舉一動自是瞞不過甜姑娘。

  甜姑娘微微頷首道:「渾天業地儀,算天地究極,你的弟子能在其中算出生門,的確不錯。」

  曲笙向著天空舉起了盾牌,她低聲對甜姑娘道:「既然這樣,前輩,我去了!」

  她縱身飛上天空,心中已有常鈞語推演出來的法門。

  「師父,這一法門需要您的雁門關領域,以及夏長老的雷靈根之力。」

  在修士們與北冥人戰鬥的同時,也有許多戰鬥經驗與其他人分享,這其中有一條最為關鍵——星鐵裝甲十分忌諱雷靈根修士,雷電可以在他們身上造成疼痛,卻不能至死。因為星鐵裝甲的防禦實在太強大了,它可以抵消修士大半的攻擊之力,自然也卸掉了一部分雷電的能量。

  但是常鈞語不需要用雷電之力殺死北冥人,他只想用這種力量來使北冥人與星鐵裝甲分離!所以他需要一名雷靈根高階修士,而且攻擊要十分強大。在夏時得到了華陽元君的傳承的時候,這個契機終於出出現,所以渾天業地儀才算出了人間的生機!

  當然,僅有夏時還不夠,他還需要一個可以覆蓋全界的媒介來施放這種法門,卻不能是結界,因為結界本身便是抵抗法術的規則產物,他需要的是……

  還有什麼能比雁門關領域更合適?

  而且同時作為施法者,曲笙和夏時早已心神合一,他們是最完美的搭檔。

  夏時閉上眼睛,他就算不去看,也能感受到曲笙的氣息,她就在他身邊。

  曲笙閉上眼睛,她能感受到夏時的力量正在向雁門關領域輸送,這座古老的關城上方流竄著紫色的雷電,那種強大的能量充滿了它的每個角落。

  常鈞語閉上眼睛,他雙手在身側不斷變換手勢,對法門的演算已經進入最後階段。他神魂中深藏的千機傳承正在為他提供全部演算的圖紋,數萬年傀儡師的研究精華盡在他心胸之中。

  「三。」

  夏時身上爆發出無數條閃電,直接輸入下方的雁門關領域中。

  「二。」

  曲笙的神識與甜姑娘的神識合二為一,覆在領域之上,瞬間擴散全界每一個角落,這個世界的一點一滴,事無巨細地呈現在她的識海之中。

  一隻狂吠的狗,一隻奔跑的貓,一片飄落的樹葉,一滴將墜未墜的眼淚……在這些事物之上,每一個北冥人,都進入了她的視野。

  「一。」

  夏時睜開眼睛,他的眼中一片紫紅。

  曲笙睜開眼睛,她的眼中是一整個世界。

  常鈞語睜開眼睛,他眼如火燒,抬起右腳,向前大邁出一大步,雙手不再掐訣,而是合於胸前。

  他大喝一聲:「卸甲!」

  這一聲瞬間傳遍人間全界。

  「卸甲!」幾名綠瞳北冥人正在攻擊一座泛著藍光的陣法,那陣法之中,是一隻白色的雄鹿,它身後是一群呦呦叫著的幼鹿,就在它的長角將要抵擋不住的時候,一道閃電從天上劈下,竟然將那幾個北冥人身上的星鐵裝甲劈了下來!

  「卸甲!」寒露城外,數十名紅眸北冥人正在喪心病狂地攻打護城大陣,守城的修士不斷為陣法加持,裡面的凡人瑟瑟發抖,一個小女孩窩在媽媽的懷裡,她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正看著城外,那些如同怪獸的北冥人……突然女孩的眼中閃過一道雷電之光,那些鋼鐵怪物墜落下來,她立刻拍起手來,呀呀指著城外。

  「卸甲!」梁勝光是一名太和劍修,從戰事開始,他便被分在太和第五路軍團,負責南平州西部,他身後是一個當地小宗門,裡面只有兩名元嬰修士,十來名金丹修士,其他都是築基期和煉氣期弟子,甚至還有三百多個宗門轄區內的凡人。這個陣勢是扛不住北冥人的,所以他一直在幫忙守著這座山,他右手一柄漆黑長劍,右手則是一柄白色長劍,劍域之下,有兩顆星子微弱地閃著光芒,已將熄滅。梁勝光渾身浴血,他看著星光,苦笑道:「果然是『參商相遇,人間訣別』嗎?師父,這劍,還真是不吉利啊……」就在他將兩柄本命劍祭出,準備自爆丹田的時候,突然有一道雷電劈了下來,他耳邊聽到這炸雷一般的「卸甲」,就見北冥人的星鐵裝甲真的卸了下來。

  「卸甲!」

  「卸甲!」

  ……

  北冥人終於失去了他們的星鐵裝甲!不管北冥人如何驚慌失措,人間的修士已是群情振奮,他們意識到反攻的時候到了,甚至有人從陣法中殺出來!

  「殺啊!殺了這幫脫了烏龜殼子的王八蛋!」

  北冥人的目光第一次露出了恐懼之色,就像一直追逐羊群的狼突然失去了它的尖牙利爪,而本來被恣意欺負的羊群卻揭開了那層羊皮,露出了它們的爪牙。

  北冥人一邊抵擋一邊去試圖將星鐵裝甲再穿起來。

  很快,他們發現星鐵裝甲拒絕響應他們的召喚。

  北冥人震驚,這是發生了什麼?

  卸甲之後,星鐵裝甲與北冥人脫離,其上遍佈雷電,它本就是使用人間的傀儡術技術,就在雷電劈下的剎那,星鐵裝甲裡面的規則已經被常鈞語瞬間改寫,早已不能回應北冥人的規則了。

  人間的戰事終於發生了根本上的改變。

  修士從防禦轉為攻擊,一場場反擊戰在人間各地爆發。

  北冥人永遠都不知道,在這場界與界之間的戰爭中,他們激怒了一個怎樣的族群。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太和主峰峰頂的劍廬外。

  負責守護前路的延光神君低聲道:「我已久候多時。」

  太和掌門槐山神君輕輕頷首道:「他們也已忍不住了吧?」

  「劍塚之劍,從不畏戰。」

  「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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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鐵骨鑄長城(四)

  延光神君眉間閃過神通印記,他右手掐劍指,低喝一聲「開!」,他身後一直籠罩的迷霧迅速退散,露出他身後巨大的山峰,那山峰正中一道嶙峋的山脊,若一條蒼龍盤旋而上,它的脊背上,插滿了各式各樣的劍,足有數萬之多。

  這些劍便是太和劍修的本命劍,當劍的主人隕落之後,本命劍或是回到自己的心繫之處繼續守護,或是回到太和劍廬,成為劍塚上的一柄劍。

  這之後,它們會靜靜地等待人間的召喚。

  戰鬥和守衛,從始至終,都它們唯一的職責。

  槐山神君走上前來,他這一次沒有召集四大劍使,而是行駛掌門權利打開了劍廬。

  在太和掌門獨有的傳承中,他知道有些事,只能由掌門來做。

  槐山神君祭出自己的本命劍「葉寥」,默默對群劍執劍禮,然後伸出手指,將長劍的寒光一絲絲抹平,最後擺了一個所有太和弟子都會的起劍勢。

  「燕悲回。」他低聲吟道。

  只聽得這三個字,群劍便發出了低低的錚鳴聲,像是在回應槐山神君一般。

  他眼睛一熱。

  它們在,他們……也都還在。

  他的同門。

  沒有太和弟子不知道「燕悲回」,那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祭祀之舞,只有在太和劍廬祭典之時,才會由門派中精英弟子來演示這場劍舞。現在太和中的弟子幾乎全部編入七路軍團,除了鎮守玄武樓的兩位樓主,也只有作為掌門的槐山神君夠資格來做這一場祭祀。

  槐山神君腿部微微彎曲,將劍平送出去,朗聲吟道:

  燕初離,離魂萬里忘故鄉。

  燕舞風,風中落葉不知根。

  燕銜心,心有蒼生淚成灰。

  燕悲回,回身咫尺是天涯。

  那劍招像燕子般靈動飛舞,又帶著一種遼闊的胸懷和蒼涼的哀傷。「燕悲回」的劍訣,每一個人使來,都有不同的心境和意味,而在此時此刻,由太和掌門親自舞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壯之感。

  山靜默,劍錚鳴。

  外有血雨腥風,內有乾坤自畫。

  有這樣一個清俊如書生般的青年,高舉起手中長劍,虔誠地祝禱著。

  這一瞬間,就連太和上空的護山大陣都泛起了漣漣微波,十萬年道統通過歷任掌門的傳承,彙聚在槐山神君一人身上。

  第一闕劍訣舞過,槐山神君身形壓低,劍招仍舊一樣,但劍勢卻陡然一變,再誦第二闕劍訣:

  燕初離,離人碧血壘高牆。

  燕舞風,風雪熔爐煉陰陽。

  燕銜心,心有小徑夜無常。

  燕悲回,回劍四顧盡滄桑。

  隨著第二闕劍訣的施展,槐山神君的劍招越來越慢,氣勢卻越來越激昂,最後他的劍上凝聚了一層朦朧的劍光,遠處的山峰,近處的山石都黯淡了下來,在這片劍廬中,居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在這濛濛細雨中,劍廬中的群劍已不是一種武器,亦非一事一物,而成為一種情緒。在那樣綿長,久遠的思念之中,它們在「燕悲回」的祭祀之中看到了如今的人間。

  這些存留了主人意志的本命劍並非冰冷的物件,它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執著。

  它們悲憤——

  我所守護的家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有的劍甚至已經從山脊上拔出,劍身顫抖,已忍不住要與那入侵者一戰!

  槐山神君任由這冰涼的雨落在臉上,當最後一句劍訣吟唱結束之後,他的身上陡然發出了凜冽的劍意,再將劍舉起之時,身上所有的雨珠皆如碎玉飛花般迸射而出,同時槐山神君手中亦是飛出一塊雕琢成長劍模樣的白玉小令,那赫然便是太和掌門令!

  「太初有道。」他低聲道,劍指引出眉間精血,打入掌門令中。

  這個被人稱為「人間之劍」,至少要由四名大乘修士、百名元嬰期修為以上精英弟子方能施展的太和初開劍陣,第一次由他一人開啟。

  「合眾為生!」太和山脈上方的護山大陣受掌門令的召喚,全部激發出來,一股力量從護山大陣湧到下方的劍廬,這個守護了人間十萬餘年的劍陣以太和主峰為中心,迅速向周圍擴散。

  ※※※※※※※※※※※※

  景滿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漢子,他和媳婦、一雙兒女都是從七國逃出來的流民,七國大亂的時候,他們就從魏國逃到了斷龍嶺外的宛遼平原,曾受過蒼梧派的救濟。但是圍在角城附近的流民實在太多,在寒露城提出願意接收一部分流民的時候,他決定帶著一家子北上,第一次坐上了仙師的飛行法寶,被運到離寒露城不遠的平亭村,亦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仙師們說,等七國戰亂平定後,如果他們願意,會送他們回到故鄉。

  所以景滿一直惦記著家裡的幾畝地,每每想起就要歎氣。

  想必那些莊稼早就被七國的仙師們轟個稀巴爛了。

  然而,只要能回故鄉,生活依然是有奔頭的,他精打細算地領取救濟過日子,還找了一份為仙師打磨石料的工作,甚至還排隊領到了一個濟世甲。

  他讓媳婦帶著孩子們藏進去,居然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景滿摸了摸孩子們的頭,將媳婦摟住,十分滿意。

  寒露城附近一直很太平,仙師們也很負責,就算那時候宛遼平原的蒼梧派跟檀淵宮打得火熱,卻沒有波及到此處。

  他曾以為這件濟世甲永遠不會用到,也許會成為他的傳家寶。

  但是有一天,天突然塌了。

  景滿懵了,這天被捅了一個大窟窿,就是塌了吧?

  當寒露城的仙師匆匆趕來平亭村接他們去寒露城避難時,他毫不猶豫地把濟世甲也帶上了。

  他們被安置在寒露城裡的幾個大廣場之一,那濟世甲開著,媳婦和孩子都坐了進去,他自己在外守著,以防有人來搶奪。

  好在廣場附近一直有仙師照應,人們都老老實實坐著,沒有人敢有出格的行為。

  後來就更不可能有了。

  因為大家都嚇傻了。

  七國方向出現了無數奇形怪狀的東西,紅眼睛的怪物不知從哪冒出來,瘋狂地攻擊寒露城,所有人都嚇得抱頭,他媳婦兩手各攬著一個孩子,把頭貼在他肩膀上,咬著他肩頭的破棉襖,努力讓自己不發出牙齒打戰的聲音,怕會嚇到孩子。

  他的一雙小兒女還不到三歲,只是瞪圓了眼睛看著天上,還不知發生了什麼,偌大的廣場沒有一個孩子哭泣,他們便也不敢哭,撇著嘴,縮在母親的懷裡。

  景滿一路從魏國逃過來,也算見過幾次大戰,甚至也有攻城戰,卻沒有一次這般可怖,有人悄悄說,是另一個世界的怪物來人間了,仙師們已經扛不住了,等這些怪物破了護城大陣,他們就得一起完蛋。

  有一個聲音十分溫柔的女仙師一直在廣場前方安撫大家……他們也想相信仙師們能贏,但是被轟得大地震顫的寒露城不相信呀!

  很快,東南向破了一個口子,景滿驚恐地看著一個巨大的鋼鐵手臂從那口子伸了下來,像是人伸手進雞窩撈小雞一樣,在那裡不停揮舞,像是要將下方的房子撈起來。

  好多城裡的仙師迎了上去,包括那個溫柔的女仙師。

  可她剛一靠近鋼鐵手臂,就被一道光束罩住,他便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仙師被手臂抓住,被用力地一捏……剩下的他便不敢看了。

  屠殺,他知道城破之後,接下來是屠殺。

  在仙師們的口中,他知道這種怪物叫北冥人,他們穿著小山一般的鋼鐵裝甲,法術打不透,法寶砍不斷……這能有什麼辦法?他們要死了啊!

  景滿回身就把媳婦和孩子往濟世甲裡塞,他媳婦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手都用不上力氣,只能用頭往他懷裡拱,喊道:「他爹,咱們一家要在一起啊,俺怎麼捨得你一個人在外面……」

  他把孩子一推,兩個娃嚶嚶哭了兩聲,他媳婦就立刻停下了哭鬧。

  「好好帶孩子!」景滿道。

  媳婦和孩子進了濟世甲,他便爬到濟世甲上,站在上面看著護城大陣開的那個口子。

  這一刻,他很後悔手裡沒帶點什麼傢伙,哪怕一個凳子腿也好,也可以護著他的家人。

  害怕嗎?

  怕,就怕打不死這群怪物!

  廣場上只有一個仙師照看了,於是一些武器從外面流了進來,有掃把、板凳、鐵鍁、吹火棍、擀麵杖……他果然拿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凳子腿,握在手裡。

  再後來,城將要破的時候,突然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一個聲音。

  「卸甲!」

  這聲音就像是一個口令,使得外面那些北冥人終於脫掉了那身鋼鐵衣服,景滿定睛一看,哦,原來這些北冥人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與他們一樣的肉身。

  仙師們高興極了,許多人都要開啟護城大陣反攻,他聽見有仙師道:「現在是反攻的最好時機!」

  又有仙師道:「現在城中化神修士不過我與何兄,元嬰不過六人,如何能迎戰?」

  那仙師道:「護城大陣不過還能堅持一盞茶時間,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就在僵持不下之際,突然天邊閃過一道光芒,然後仙師們便愣住了。

  「太和初開?」

  「不,不對,我見識過銘古紀的太和初開,不是這樣……」那仙師不知用了什麼法門,向北方一看,突然驚道,「什麼?太和的護山大陣居然不見了?難道是被北冥人破了?不可能!」

  另一名仙師苦澀地道:「現在人間這個樣子,太和如何還能使得出太和初開劍陣?看來,太和掌門是用護山大陣的力量開啟了陣法,代價便是太和暴露於北冥人眼前,失去了保護,只是不知,用這麼大代價換來的劍陣要做什麼……」

  突然,他停住了。

  不用過多解釋,就連景滿這樣的凡人都知道這劍陣是要做什麼了。

  因為在景滿的面前,出現了一柄閃著銀光的長劍。

  不止是他,無論是在廣場,還是在城區,所有寒露城的凡人面前,都有一柄長劍。

  景滿淚流滿面地握住了這把劍。

  他明白了,這個劍陣是在向所有人傳達一個信息。

  去戰鬥吧,太和之劍,與你同在!

  凡人們吶喊著,仙師們打開了護城大陣……

  寒露城中,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與敵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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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鐵骨鑄長城(五)

  星海震界炮被蒼梧掌門曲笙以雁門關領域頂住,在常鈞語完成對星鐵裝甲的推演之後,夏時將法門以雷電的形式,通過雁門關領域擴散到人間每一個角落,至此,北冥人失去了給他們帶來最強防禦的裝甲,人間修士展開反攻,更令人驚喜的是,太和的「人間之劍」再次出現在人間,劍廬的本命劍通過劍陣,投影在人間大陸,讓每一個凡人都成為寶貴的戰力,與修士一同作戰。

  這是史無前例的一場戰鬥。

  人間與北冥的戰鬥天平,第一次向人間傾斜。

  雁門關領域像是一層保護殼,將人間與星海震界炮隔離開來,在二者之間形成一個真空領域,除了游離的星艦和數名大乘修士在纏鬥,便只有夏時。

  他渾身佈滿了魔氣,霆霄劍與星海震界炮之間發生了刺耳的摩擦聲,星海震界炮那一直巋然不動的炮筒漸漸被壓了下去,與劍接觸的地方終於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痕。

  這意味著,星海震界炮不再是無法戰勝的了。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堅信他們會贏!

  然而,就在群情激昂的時候,一直在七國上空的北冥界突然發生了變化!

  自「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停止之後,北冥界的界幕雖然還在,但北冥界的影像卻越來越淡,只在若隱若現間,人們知道那裡也在發生戰鬥。而這一次變故,卻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北冥界中爆發出了極強的光芒。人間的北冥人本來就因為失去了裝甲而變得躁動不安,看到這光芒時,哪怕還在戰鬥,人們卻可以很輕易地看出,北冥人似乎陷入了恐慌。

  表情如北冥人一樣發生變化的還有兩個人。

  行然和行嵐。

  「阿爹,阿娘!」

  行然從儲物戒中取出兩盞本命元神燈,那上方的元神之火已微弱到僅剩一絲火苗,行嵐驚慌失措地看著哥哥,她恐懼到極致,便是連淚都沒有,只剩下滿滿的震驚。

  在她的記憶中,晏修和柳昔卿都是站在這世界頂尖的高階修士,幾近無所不能……就算別人不知,她卻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因為等待母親晉階渡劫,父親不會一直苦苦壓制修為,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成為渡劫修士。而母親也是不輸於父親的傳奇人物,柳昔卿是修真界數萬年來晉階最快的修士,只用了兩千多年便從一名築基期弟子晉階到了大乘後期,已經成為修真界中傳說一般的存在。

  這樣強大的父親母親怎麼可能出事?

  就在這時,南平州方向突然閃過一道劍光。

  行然猛地抬頭,她看到一柄無比耀眼,仿若晨光乍現般絢爛的巨劍,霎時間便來到七國上空,周遭的風雲變幻和戰火頻仍都不能影響到它,這把巨劍如此突兀地出現在戰場之上,堅定而緩慢地劈開了北冥界的界幕,化為一道劍光,衝了進去。

  行嵐隱隱在那劍下看到了一個修長的人影。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此人,竟是一名擁有渡劫境界的劍修!

  他是誰?

  ※※※※※※※※※※※※

  人間派往北冥界的遠征軍剛一出傳送通道,就被北冥界空氣中那股陰鬱的氣息震驚了。

  這個世界竟然已經被破壞成了這個樣子?

  別說靈氣,就連最基本的空氣都有一種詭異的味道,當你站在地面上時,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星辰,也沒有可見的雲朵,天幕只是陰沉沉的壓低在人的頭頂上,透著一種灰敗且厚重的霾相。

  遠處連著有基座巨大的建築物,上方不停冒著濃煙,有綠瞳北冥人用奇怪的裝置將裡面煉製成功的星鐵運出來,他們的臉上死氣沉沉,目光呆滯,神魂都像是游離天外,以至於這麼多遠征軍出現在北冥界大地上,他們居然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內發現。

  晏修可不想跟他們客氣,這種工廠生產的星鐵傀儡就是在人間作惡的元兇,到了現在,他們居然還在不停生產星鐵裝甲,其心昭然若揭。

  晏修嘗試將神識鋪開,沒有受到阻力,饒是有準備,他心中仍是一驚——果然人間和北冥界相性極高,冥人可以適應人間界規則的同時,修士們同樣也可以適應北冥界的規則,這也是北冥人覬覦人間的根本原因。

  他心神略穩後,便將神識鋪開,仔細查探。

  在大乘後期修士的神識下,北冥界的一山一石盡在眼下。

  不過片刻,晏修收回神識,看向柳昔卿。

  柳昔卿會意,祭出一件只有拇指大小的圓形法寶,那法寶在她掌心滴溜溜一轉,她立刻將法寶收起,對晏修點了點頭。

  晏修心中已有定論,他神識傳音對所有人道:「在北冥界,除了不能提供靈氣修煉之外,神識法寶皆可以使用,開戰之後,丹修在後主要提供靈氣補給、控制靈脈,法修居中攻擊,務必保持方陣前進,長烜、鳳小、程飛、小十六一起守住傳送通道,其他人隨我正面迎敵。現在,我有幾點要求,希望能與諸位達成共識,在我的隊伍中,不允許獨自行動,不允許與北冥人發生交流,血濺三尺,不允許後退一步,如有人自認無法完成我的要求,可以留在傳送通道駐守,這是我給你的唯一一次機會,屆時生死自負。」

  無人有異議。

  只有一人微微抬起了手。

  這人著正紅戰袍,長髮垂下,在這冷硬的北冥界看來十分養眼,他笑眯眯地道:「聽聞晏峰主遠征北冥界,異寶閣上下同仁齊心協力,將三萬六千餘件法寶、丹藥、符籙送至我手,請晏峰主分配。」

  在場皆是高階修士,自是不會發出不合時宜的唏噓聲,但神情也是有所觸動。

  三萬多件……這是什麼概念?

  就拿五大山門之一的太和派來說,泱泱人間第一宗門,將前後五百年的產出加起來,都不可能從宗門裡翻出這麼多法寶丹藥!

  開口說話之人正是異寶閣二掌櫃,九煌山的春啟神君。他旁邊還有一名魁梧大漢,這人晏修卻是熟識。

  他是夏家黑雲騎中,負責北陽州的副將夏輝。

  夏輝發現晏修的目光,立刻傳音道:「兄弟們大部分都去白渡州支援羅剎海,此次我帶了五十名好手,家主有令,命我等輔佐晏峰主成事!」

  夏時自己不能前來,卻派出了黑雲騎。

  晏修微微頷首,稍作整頓之後,他微微挑起唇角,對身後眾人道:「那麼,諸位隨我出發,且隨心一戰吧!」

  ……

  晏修帶領的人間遠征軍正式與北冥界交戰,高階修士們的移動速度極快,而且有異寶閣相助,法寶丹藥多得用不完,晏修和柳昔卿也沒掩飾財力,僅是靈脈,就足夠他們不停歇地在北冥界用上一年。

  但這場戰鬥依然沒有想像中輕鬆。

  因為他們面對的一界的力量。

  北冥人誓死抵抗,上百名紫眸出動,幾乎將遠征軍團團包圍,最令人恐怖的是,這些北冥人一臉麻木不仁,他們對於敵人的血無動於衷,乃至對於自己人的血,同樣不會多看一眼。

  這個世界冷到令人髮指。

  好在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還是會恐懼,晏修的形象在北冥界如同噩夢,一路上所向披靡,直到他們殺到北冥界的王城,與王城駐防軍遭遇之後,遠征軍也開始有人受傷。

  接下來的這段戰爭,只發生在北冥界,很多人都不曾親眼見過,但是這一戰之慘烈,戰績之輝煌,在人間無出其右。

  一名參加人間遠征軍的修士後來回憶道:「……王城是北冥界最發達的主城,幾乎所有的紫眸都在王城駐守,他們的堡壘極為堅固,而且還有許多其他城池的北冥人前來支援,最要命的是,我們遇到了四座小型星海震界炮,在星海震界炮的轟炸下,晏峰主布下的方陣一點點潰散,但是每一個地方有缺口,便有人補上去,我們死死護住後面的丹修和法修,保住了元氣,到了後來,異寶閣的法寶也損耗得差不多了,於是……」他咽了咽口水,像是至今都不敢相信當時所發生的情景,「於是柳元君施展出了她的禦合無限界,我從沒有見過那麼多的法寶,她一個人用法寶頂住了那些小型星海震界炮的攻擊,最後……她和晏峰主雙雙晉階渡劫期了!」

  異界渡劫,莫說是在人間、在北冥,就算在三千世界中,都從未發生過。

  有了兩名渡劫修士之後,王城終於拿下,他們衝到了王城的宮殿前。那七座傳送陣已經減少了北冥人的傳送,但只要傳送陣在,對人間就是永久的威脅,在晏修的掩護下,他們毫不吝惜靈力和法術,將那七座傳送陣全部轟平,但隨之而來的便是王城的自毀,那些華麗的宮殿崩塌之後,出現在遠征軍眼前的,是十二尊聚星神兵。

  還有越發瘋狂的北冥人。

  他們失去了「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失去了王城,失去了傳送陣,失去了星海震界炮,失去了無數同胞……更何況,在這個已被眾星拋棄的鋼鐵蒼穹下,如果不能佔領人間界,他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北冥人不停的攻擊讓所有人疲憊,在高強度的戰鬥下,資源枯竭的厲害,就算有兩名渡劫修士,他們還是越來越吃力。

  王城的廢墟之下,血流成河。

  戰爭極少產出幸運兒……但是他們既然來了,也沒有想過回去。

  晏修和柳昔卿抵擋在眾人前面,風暴和金色的長箭像是遠征軍的精神支柱。

  到了最後,所有人都哀求他們。

  「晏峰主,柳元君,你們想辦法飛升吧!」

  「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雖死無憾!」

  可他們就像沒有聽見一樣,依舊執著地保護著眾人。

  在逐漸微弱的光芒中,所有人心中無可避免地想到了人間。

  也許死亡能將他們帶回故鄉。

  就在柳昔卿爆發出真元,將最後一尊聚星神兵轟散之時,她從天上遙遙墜下。

  晏修回身護住她,背後被無數道光柱擊中。

  所有人同仇敵愾,決定自爆以殉道。

  而在這時,那一線天光出現了。

  那個本不該出現在人間的男人,踏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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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六章 鐵骨鑄長城(六)

  柳昔卿,人間雙璧之一,伽藍夜合花靈,魔修的暗夜之光。

  她是修真界的傳奇。

  柳昔卿知道自己會晉階渡劫期,她將會成為這修真界的頂尖修士之一,不出意外的話,她還會飛升仙界,繼續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

  但是北冥界的入侵將一切都打亂了。

  事實上,人生若是發生一些意外,本也沒什麼,修士的歷練從來不是一帆風順,必要的時候,他們還會自己尋找磨難來使自己更加強大。何況,她本就是從異界來人間之人,生逢亂世,在那個魔修如過街老鼠般過日子的年代,她也一樣按部就班的修煉。

  晉階大乘期之後,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動搖她的信念。

  但北冥人的行徑還是讓她出離了憤怒。

  在人間節節敗退的情況下,對修士而言,莫說是修煉,甚至連活下去都成了一種奢求。

  在這個時候,她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大乘修士,本就上應天意,若是連人間都不存在了,還談什麼修煉?

  但是她從沒想過自己會在異界晉階。

  ……

  作為死士前來北冥界的遠征軍都是悍不畏死之輩,但他們的目的絕不是死,而是戰勝北冥人!他們如一匹深入敵人後方的孤狼,抬眼盡是冷漠而殘忍的敵人,入口皆是血腥,哪怕痛苦嘶吼,也不能後退。

  她的心境也發生了變化。

  一開始,她心中滿滿都是對入侵者的憤怒,在人間與敵人生死一搏。

  來到北冥界後,她被這種鋼鐵文明所造成的結果深深震撼,以她的眼界,很容易看到北冥界的本質——對資源的侵蝕和盲目的信仰令人心變得腐朽,眾星的隕落不過是他們自欺欺人的說法,歸根結底,不過是一個世界走入歧途之後的必然結果。

  她開始翻找自己的記憶,突然想起曾經的世界與北冥界有著許多的相似點,雖然那些細節都已記不起,但是,隨著她修為的增長,曾經世界的規則反而越來越清晰,在她的識海中,兩個世界的規則在不停磨合,讓她得以窺見更多對宇宙規律的認知,要知道,從規則中最基本的因果律開始,高階修士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這世間的規律,只有依靠不停的領悟,才能提高自己的境界,繼而擁有更高的修為。

  這才是她修為飛速的根本原因。

  在三個世界的對比中,她進入一種更深層次的頓悟狀態,星海震界炮、宇宙規律、北冥界、洪荒戰場、侵天術……耳邊是法寶與敵人對撞的轟鳴聲,柳昔卿在這種場合中,奇異地獲得了平靜。

  她超脫戰場之外。

  她看著奮不顧身戰鬥的自己,看著修士們抵死而戰,看著她的愛侶像一隻疲憊的山林之王,卻仍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守護著他身後的一切,她突然覺得十分圓滿。這一生,有心中至愛,體驗到了親朋好友的溫情,膝下有一雙出色的兒女,有所失,也有所得,風景盡在腳下。這一瞬間,她識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那是她修行歷練中最深刻的記憶,如走馬觀花般掠過,這其中有恐懼,有感動,有甜蜜,有厭憎……

  等一切都回歸到原點的時候,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劫。

  這個世界是劫,她本人是劫,她所有的經歷,也是一種劫。

  有喜有悲,有善有惡,萬千氣象,浮世而立。

  這世界的影像在她識海中驟然碎裂,柳昔卿將芥子石中的所有靈脈盡數放出,她就這樣在北冥界中晉階了渡劫期。

  再睜開雙眼時,無論是北冥界還是人間界,在她眼中,都僅僅是天地造化的產物,心境通透無比。

  這就是渡劫境界,一旦渡過了人生的劫,這個世界就再也無法束縛她,那些繁複的法術、機巧的陣法、精緻的傀儡……乃至修士的領域、結界,在她面前都如同一個一碰即可毀滅的紙殼。正是因為渡劫期修士這樣強大的力量,才會在人間受到天道最極端的制約,除非有在人間軌跡之外的意外發生,否則只能靜待飛升。

  但這裡是北冥界,不受人間制約,在無數向王城蜂擁而來的北冥人面前,她只是一個家園被踐踏的復仇者。

  在她渡劫之後,小紅豆和哈哈也直接晉階為八階靈獸。小紅豆的錫蘭真火噴吐範圍更廣,殺傷力更強大,輕輕一吐,足可以毀滅人間一個州;小哈如疾風般奔跑,釋放出的空間自成一個小世界,被困在裡面北冥人只有自生自滅一途。

  柳昔卿的眉心閃過神通印記,與在人間領悟的「煉心若明」神通不同,這渡劫期的神通名「敕」,意為「誡」,幾乎所有渡劫期修士都可以領悟「敕」,以此神通作為應用規則的載體,可破一切法門虛妄,使渡劫修士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間頂峰。

  人間的修士看到有渡劫修士助陣自然興奮不已,在歡呼聲中,晏修的聲音傳了過來。

  「卿卿,為我護法。」

  在柳昔卿晉階的時候,幾乎所有北冥人的攻擊都是晏修攔下的,她一聽晏修此言,便知他已無需壓制境界,在等了她這麼多年之後,他終於也要晉階渡劫期了。

  柳昔卿站在方陣的最前方,前來支援王城的北冥人多如人海,一眼望不到盡頭,但她眼眸中波瀾不驚,弓箭在手中,身前百丈,無人能近身。

  晏修渡劫之後,他們終於打下了王城。

  戰況依然不輕鬆。

  雖然他們比在人間自由,畢竟還是人間修士,渡劫修士最強的規則攻擊在北冥界大打折扣,就算他們又擊退了一批敵人,卻因為十二尊聚星神兵的出現,還是陷入了苦戰。

  更糟糕的是,傳送通道方面也傳來了壞消息。

  北冥人發現傳送通道之後,派出大批紅瞳攻擊,通道最終失守,好在晏修及時將負責駐守的青彌峰弟子接了回來。

  但這也意味著他們回不去人間了。

  「晏峰主,柳元君,你們想辦法飛升吧!」同行的遠征軍修士對他們道。

  柳昔卿皺眉。

  渡劫之後,修士已經能感覺仙界的存在,若是想強行飛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從沒這樣想過,哪怕她已經很累了。

  不間斷的戰鬥耗損了太多心力,她漸漸感覺身體不支。

  鏖戰許久後,她打敗最後一尊聚星神兵,那巨大的鋼鐵怪物倒塌的瞬間,她神魂突然恍惚了一下,她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聽見晏修的呼喚聲。

  但他的聲音太小了,像是平時貼在耳邊的呢喃,幾乎聽不清。

  她睜著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霧濛濛,看不到晏修的臉。

  身體漸漸發冷,那些藏在她識海深處的伽藍夜合花靈們不停嘰嘰喳喳,像是唱歌,又像是在哭泣。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朵花,那花瓣向下蜷曲,細細一看,已是要枯萎了。

  但她什麼都做不了,神識混沌,丹田枯竭,意識萎靡,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她想睡去的時候,突然眼前的迷霧出現一道縫隙,溫柔的光照了進來,讓她神魂為之一振。

  一個身影漸漸走進她的視線中。

  這是一個十分俊美的男人,他的氣質十分複雜,既有身在巔峰的驕傲,又有一種長期壓抑下形成的抑鬱之色,這兩種矛盾的特質融合在一個人身上時,便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使他充滿了誘惑力。

  柳昔卿確定自己沒有見過這個人,但她無比熟悉他身上的氣息。

  這讓她想起了曾經在太和青彌峰主殿時,從曲笙神識中飛出的那柄劍,還有那兩條一直養在她芥子石中的小黑魚。

  「你為什麼來?」她問道。

  這一個問題中,包含有太多意味,隱約還帶著一絲了然。

  狄或沒有回答,他只是貪婪地看著她的容顏,從游離之境闖出來並不費事,難的是他從沉睡中解放自己,難的是劈開界幕,直接從人間衝向北冥界。

  他來得太急了,手腕和腳踝還帶著掙脫的鐵索,那上方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跡。

  而且他的眼神太過暴露,令人不安。

  柳昔卿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如夜幕般的空間中,她因為虛弱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他走到她的身邊。

  他目光溫柔,將手放在她額前三寸處。

  這個距離,剛好能感到對方的體溫,卻沒有碰觸。

  是一個有些曖昧的度。

  隨之而來的,是身體的舒適安然,強大的真元湧入柳昔卿的四肢百骸,治癒了她在戰鬥中近乎以命換命時留下的傷痕。

  柳昔卿心思通透,這分明是眼前男人在用自己的全部能量為她療傷。

  但她沒有拒絕。

  這是因,也是果。

  她靜靜地看著他。

  狄或終於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亦不必困擾,我不需要原諒,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我只想你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願望,柳昔卿……」當他說出她的名字之時,竟像含著一腔隱忍了許久的纏綿,這個名字似乎在心頭縈繞了無數次,第一次付諸於口,生澀且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深深烙印在人的心中。

  他輕聲道:「柳昔卿,你是我唯一的光。」

  如果愛沒有因為時間愈久而消失,那麼,它也許會變得愈加純粹,就像指縫中透出的光一樣,即便無法擁有,也能帶來他最渴求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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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8: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七章 鐵骨鑄長城(七)

  從天而降的巨劍同時劈開了北冥界和人間界的天空,這個憑空出現的渡劫期劍修令兩界震驚,而太和劍修則更為吃驚,因為他們都曾經閱讀過門派典籍,立刻認出這便是上古十大名劍之一的曦光劍。

  這怎麼可能?曦光劍的主人如果沒死的話,距今已經十萬餘年了啊!

  曦光劍出現在人間的時間很短暫,眾人只能看到那樣輝煌的一劍,似晨光輝耀大地,充滿了生機與希望,而後便毫不留戀地進入了北冥界。

  對於北冥界來說,狄或的這一劍,便如同噩夢了。

  現在他們與人間一樣,都被開出了一條虛空通道,界幕成為擺設,整個世界暴露在了虛空之中。他們想反擊,但是這個人太強大了,狄或只用了一劍,那些本已被他們已經打得半死不活的人間遠征軍,便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現在,傳送陣沒有了,界幕也失去了效力,他們與人間的同伴失去了聯繫。

  末日恐慌席捲了整個北冥界。

  ※※※※※※※※※※※※

  晏修懷中的柳昔卿逐漸恢復了元氣,她醒過來的時候,那個神秘的男人已經不在,彷彿那樣溫柔的情話只是一場夢。

  隨即她發現他們已在人間。

  「阿修,你,你怎麼樣了……」她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啞得厲害。

  晏修輕輕搖了搖頭,離開戰場回到人間之後,他便用風繭來治療自己,雖然恢復需要一些日子,但已經無礙。

  在那個最危機的關頭,行然和行嵐發現他的本命元神燈與柳昔卿一同黯淡下去,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感覺到柳昔卿將要隕落,自己也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那裡是異界,如果他們客死異鄉,大概連人間的輪回道都進不去……深深的絕望和無能為力讓他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柳昔卿的,事實上,如果狄或不來的話,晏修已經準備把全部真元都渡給她,無論是異界還是人間,哪怕她能多活一分,也會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這一次來北冥界,他已做好了渡劫的準備,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將遠征軍送回人間,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她跟著他一起死,他要她活!

  但他還是慢了一步,讓那個男人出現在了她面前。

  果然,柳昔卿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那個人……他……」

  「隕落了。」晏修低聲道,他的目光移開,看向柳昔卿的身側,「這是他留下來的。」

  柳昔卿有些吃力地轉過頭。

  在她身側的,是那柄已經失去光芒的曦光劍,作為本命劍,它和它的主人早已失去對太和的歸屬感,對曦光劍來說,柳昔卿的身邊,才是它的歸宿。

  前提是她願意接納它。

  渡劫期劍修的本命劍已十分通靈,當發現柳昔卿看它的時候,曦光劍輕輕抖了一下,劍柄向下,立刻飛到她手心上方,卻又不敢完全落在她手中,那惴惴不安的樣子,像是怕被她嫌棄一般。

  柳昔卿輕輕抿了抿雙唇。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起最開始見到師父宋媚雙的時候,她的手中便一直握著一柄本命劍,從不離身。

  這劍,便是劍修的另一部分。

  她輕聲對晏修道:「他為救我而死。」

  「我明白。」

  兩人已有默契,柳昔卿的詢問,是因為她愛他,尊重他的意願。晏修的回答,也是因為他愛她,不忍她難過,亦不想她始終懷著愧疚之心。

  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太瞭解對方了。

  柳昔卿握上那劍柄,將曦光劍收入芥子石中,她望著天空,因為太過虛弱無法鋪開神識,扯過晏修的衣袖道:「我們成功了,對嗎?」

  「北冥與人間的聯繫已經切斷。」

  柳昔卿的神魂在狄或的空間中,所以不知她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麼,事實上,狄或的速度太快了,遠征軍的大部分人也一頭霧水,只有晏修等少部分人看清了一切。

  狄或的劍意十分刁鑽,在來到北冥界的瞬間,曦光劍揮出的劍意化作光團散去,每一道細小的光明都化為最尖銳的小劍,將離柳昔卿最近的一批北冥人悉數斬殺,而後方的北冥人則是散的散,逃的逃,狄或的身影也在這光芒中消失。

  隨後遠征軍就被帶上了曦光劍,落在了東勝州某處,看到遠征軍回歸的修士已經趕來接應,晏修的太和弟子牌中傳來了行嵐激動的聲音。

  目前,星海震界炮已被曲笙和夏時鎮住,最後三艘星艦被打落也只是時間問題,北冥人失去了傳送陣,那七座鋼鐵堡壘只有殘存的兵力,已被修士們圍了起來,在人間各地的北冥人節節敗退。

  只有一個地方,仍陷入苦戰。

  白渡州的彼岸之門舊址,那個地方曾經因為有一個巨大的結界屏障,人們稱其為「朱門界」。以芮棲遲、斐紅湄為首的立危城修士及夏家的黑雲騎一直在與七國魂魄戰鬥,另有佛心寺的大能趕來支援,各地鬼修也是冒著戰火風險趕到此地。所有苦戰的修士皆緊皺眉頭,在北冥界侵略人間的同時,羅剎海也在遭受魔界的衝擊,已有一些魔氣從舊址上洩露出來,朱門界因為耗資源極大,早已被撤去,現如今是幾名宗師級結界師將魔氣困在舊址內。

  與人間面臨勝利的喜悅相比,舊址的氣氛十分壓抑,因為他們都看到了羅剎海心中的景象。

  繼神魔大戰之後,人間修士第一次看到了真魔的模樣。

  ※※※※※※※※※※※※

  「魔尊?哈,堂堂魔尊,不在魔界,反而蹲在這犄角旮旯的地方把魔界鎮住,還配做魔尊?我看不過是人間一條走狗!」

  在漆黑如墨的海水中,赤裸著上身的彌山手持一把巨大的長刀,那上方佈滿了血紅色的火焰,而他身後,還有許多真魔正從火山口中向外爬出,那邪惡的目光正注視著阮琉蘅。

  阮琉蘅平靜地道:「彌山,誰為尊,打過方知。」她是不是魔尊都無所謂,也沒有與真魔打交道的必要,重要的是羅剎海不能亂,現在的阮琉蘅,只想用太和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戰!

  彌山眉頭一鎖,他們好不容易從魔界出來,自然是要打進人間的,但是眼前這魔尊的氣勢,實在令人膽戰心驚,且她身後還有一條八階巨龍,正在吞雲吐霧,吸納魔氣。奇怪的是,阮琉蘅身後山峰上的一界之主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甚至還在那塊石頭上閉上了雙眼,更讓人覺得不對勁。

  不過,這女人有一句話說對了。

  誰的拳頭大,誰贏!

  彌山大吼一聲:「魔來炎,斬!」

  那長刀揮出之後,阮琉蘅立刻被火海包圍,可她卻笑了笑道:「這火來的好!」她手中焰方劍亦是佈滿紫色烈焰,一自身為中心向周圍燃燒,紫色與紅色兩種火焰燒在了一起,將整個羅剎海映得如同地獄血景之色。

  阮琉蘅衝了過去,與彌山短兵相接,腳踏心蓮劍火陣,頂住其他真魔的攻擊。

  力量究極到一個地步,反而還是這種簡單的拼殺最為有效。

  只是在這些真魔戰鬥的時候,她微不可查地著了看夏承玄的方向,目光中帶著一絲憂色。

  從人間被入侵後,夏承玄便一直進入入定狀態,此時人間規則已被破壞,界幕也被打開,他作為界主,首當其衝受到傷害,而人間的衰弱也帶來了羅剎海的動盪,再加上那七國中數千萬魂魄的劇烈衝擊,最後將這些真魔從魔界招了上來。

  她與真魔陷入了鏖戰之中。

  但是她越打卻越覺得不對勁,因為真魔進入羅剎海的速度明顯變慢了,最後羅剎海只有一千多名真魔,下方卻沒有真魔再爬上來。

  就連彌山也發現出了問題,頻頻回頭看向後方,似乎也在疑惑。

  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原因了。

  羅剎海下方數個火山口同時爆炸,只聽得下方傳來炸雷般的聲音,語氣中充滿了放肆,大笑道:「魔尊算什麼?我才是魔界之王,所有的一切,都應該屬於我!」

  阮琉蘅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衝擊,她立刻後退,持劍護住了靈端峰。

  伴隨著轟鳴聲,一個恐怖的怪物從海水中爬了出來。

  他身形巨大,臉孔扭曲,最令人醒目的便是他頭頂的蛇髮,無數蛇首嘶嘶作響,猩紅的眼睛惡意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怪物一上來便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道:「真美味啊,我都拿不定先吞噬你們誰好了,不過有什麼要緊呢,你們都是要死的。」

  那些真魔一看他這模樣便後退防守,倒是彌山悍勇,他將長刀一橫,連阮琉蘅都不顧了,咬牙切齒道:「晟廣!是你,你這個蠢貨做了什麼!」

  晟廣不怒,他眼神邪佞,反問道:「我蠢?不,我一點都不蠢,你們不是一直覺得我血脈低賤嗎?現在的我吞噬了你們這些高貴的血脈,誰還敢看不起我?嘿嘿,把你們都吃了,便再也沒有人欺負我,無論是魔界還是人間,我的,都是我的,是我晟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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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鐵骨鑄長城(八)

  晟廣現在的威勢,已接近魔尊的存在,但是有阮琉蘅在,魔界不該出現這樣的怪物,除非魔界的意志因為人間的虛弱而有所改變,以及……阮琉蘅心中便咯噔一聲,立刻想到了夏時。

  她身為魔尊,自然能感覺到天魔氣息,在人間的夏時為了斬斷星海震界炮,迫不得已動用魔界規則,天魔血脈已完全激發,同時也影響了魔界。

  天魔,本就是魔中至高存在,從真魔們對天魔血脈鍥而不捨地追逐就可見一斑。晟廣變成了這幅模樣之後,也心心念念著夏時,嘴裡還嘟囔道:「天魔血脈在哪裡,我要去人間,啊,真好吃!」

  晟廣身形臃腫,皮膚外面留著噁心的液體,肚子奇大無比,身體已變得十分畸形,甚至連腦子也有些不清不楚。

  他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當初在與非城的時候,與曲笙合作時的晟廣陰毒狡詐,頭腦十分清醒,他有野心也有耐心,這是他一點一點向上爬的關鍵,只要接近他的真魔,總會被他悄悄吞噬,然而現在,他吞噬的真魔是在太多,造成了後遺症,因為晟廣完全消化不了這麼多真魔的力量,真魔之間也存在互相剋制,他不懂這些,只一股腦地吞下去,那些力量在他體內來回衝突,將他的神智攪得天翻地覆,人也變得渾渾噩噩,除了原始的攻擊性和吞噬欲,以及他對自身低賤血脈的執著之外,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這樣的怪物,就連彌山都覺得噁心。

  但是晟廣現在卻比之前強大,真魔都擁有相當於人修大乘期的修為,他吞下了不知多少真魔,現在的力量竟也與阮琉蘅不相上下。

  彌山後退,讓晟廣與阮琉蘅正面迎戰,他卻在旁邊打起了太平拳,心中想的是看準了機會,將這兩個人一併送進地獄。

  阮琉蘅卻不管那些,但凡修為高深的太和劍修,絕對有過大小數千場戰鬥的經歷,就算不能隨便殺人,他們還有礪劍石可以實戰,因此戰鬥經驗極是豐富,她連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彌山是什麼打算。她決定速戰速決,鎮壓魔界的六道陣盤已被魔界的氣息完全攪亂,魔氣再這樣洩露下去,說不定人間又會再出一個朱門界。

  那將是她的恥辱。

  阮琉蘅持劍,焰方劍當胸而立,她目光冷凝,那雙與夏時一模一樣的桃花眼中,倒映著這一片墨色海水,還有那張牙舞爪撲過來的怪物。

  雖說是撲,但真魔的戰鬥技巧也非同小可,晟廣一掌拍來,另一隻手卻從下方伸出,這佈滿剛毛的手爪幾乎可以碾山碎鐵,當他人貼近過來的時候,那頭蛇髮正中的蛇首長大了嘴巴,毒牙流涎,猙獰可怖。

  阮琉蘅眉心四柄元神小劍盡出,到了她這個境界,陣法已是信手拈來,張手一揮,羅剎海的天空頃刻間佈滿了無數劍陣,紫色的八荒離火劍域將羅剎海這一空間全部覆蓋,天降流火,彌山的魔來炎在這種規模的火焰下完全被壓制住,當阮琉蘅將身上的氣勢完全放出之時,那種身為魔尊帶來的壓迫感令所有真魔膽寒,只有晟廣還歪著嘴上前。

  阮琉蘅沒有後退,她的劍平舉而起,一手掐劍指,渾身散發的魔氣形如一個恐怖的黑洞。

  再沒人敢懷疑。

  她是魔尊,是銘古紀最後的魔尊。

  剎那間,彌山和那些真魔再次想起了上古神魔大戰,那個時候,魔后蘅君帶著他們與古神作戰的樣子,那時候,他們有魔尊魔后,有十大天魔,無數真魔湧上大地,逼得上古十二神不得不以神格來封印魔界。

  如今他們卻連一個小小的羅剎海都出不去!

  彌山悄悄向其他真魔使了眼色,等阮琉蘅與晟廣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便一擁而上,將這兩人全部殺死。

  可惜的是,阮琉蘅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她閉上眼睛。

  恍惚中,在彼岸之門舊址的斐紅湄和芮棲遲都感覺到了師父的氣息。芮棲遲激動得幾乎拿不穩手中的劍,他很少這樣失態,目光茫然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斐紅湄,發現她的狀態同他一樣,兩個人眼神一交匯,心中越發確定是師父在召喚他們,不需要通過語言也能感受到她所傳達的信息——準備強攻。

  夏時的劍仍然嵌在星海震界炮上,劍刃已經深入那巨大的炮管百尺有餘,他的天魔血脈完全覺醒,心中充滿了暴虐的破壞欲,在他的眼中,這個世界無論是人、事、物,還是虛無的規則,都成為了可以破壞的東西,他深諳如何摧毀它們,這就是魔界本身的規則力量,星海震界炮是由宇宙規則所創,他已經看到了它的本源,只差那麼一點,他的劍就可以將星海震界炮的規則斬斷!

  這個時候,他感知到了母親的召喚。

  魔尊與天魔本就是共生共長,何況他們之間本有血緣,這一瞬間,魔尊的傳承和母親的意志從冥冥中傳來,順著他的血液進入他的神魂之中。

  「天地規則不因人而生,不因人的破壞而失去存在,無論是真魔、天魔、還是魔物,歸根結底,都是依附於人的存在,所以魔可以破壞規則,卻無法毀滅它的存在。」

  「是的,母親,我明白了。」

  夏時何其聰慧,阮琉蘅一點撥,他便知曉其中關竅。

  「如果不能毀滅的話……」青彌峰劍修的標誌性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夏時那張俊美的臉突然浮上些許邪氣,「那就將它化為齏粉吧!」

  在羅剎海中,阮琉蘅舉起了劍。

  在彼岸之門舊址上,斐紅湄和芮棲遲舉起了劍。

  在虛空下方的星海震界炮上,夏時舉起了劍。

  三個位面通過這四個人的感應,奇詭地連接在了一起,是意志的力量,也是這人間的命運,在經過無數人努力之後,終於達到了天時、地利、人和。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揮劍!

  劍意凜然,劍的鋒芒最終穿透一切。

  晟廣那醜陋的頭顱被砍了下來,脖頸的腔子裡冒出無數道魔氣,向著羅剎海下方驚慌而逃,彌山偷襲失敗,被阮琉蘅一劍砍斷了一條手臂,真魔們見勢不好,還顧及著魔界的老巢,只能含恨咬牙原路返回。

  芮棲遲與斐紅湄組織了最後一次強攻,七國魂魄各種力量不停削弱,七國正中的狩魂大陣也被破得七七八八,在佛心寺大能的超度下,人間三道六界中的輪回道終於敞開大門,將這些魂魄一一納入輪回之中,停止了對羅剎海的衝撞。

  而在星海震界炮前方的夏時,使出了他畢生以來,最為驚天動地的一劍!

  黑色的魔火捲著紫色的雷霆,雲障層層散開,霆霄劍劃破蒼穹,再一次斬向星海震界炮,而這一次,鋼鐵巨物終於發出了哀鳴,在這一劍之下,從前方炮口開始,星海震界炮一點點潰散,炮筒後方的巨大陣圖變得模糊,高如山峰的炮架轟然碎裂,墜向人間。

  星海震界炮本為規則產物,那些材質碎片在半空中漸漸化為烏有,就像是這個超乎自然的產物從未存過一樣。

  曲笙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收回了雁門關領域,誠心誠意地向甜姑娘道了一聲謝。

  下方的北冥人倉皇失措地看著星海震界炮被摧毀,無論是信仰還是希望,都連同星海震界炮一同沉淪,有的人發了瘋般的攻擊人間修士,有的人舉起兵器自戕,有的人冷靜地掉頭便跑,有的人淚流滿面地向七國方向跑去……

  最後一艘星艦也在容四的撕扯中毀去,從星艦裡面逃出來的紫瞳北冥人被羅浮兩界門出來的玉丁香等人團團包圍。

  下方的七座鋼鐵堡壘也被修士圍攻得僅剩數百人,早在發現「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停止之後,他們便絕望了,晏修和柳昔卿遠征北冥,將傳送通道也全部毀去,在鋼鐵堡壘中的北冥人大部分都失去了抵抗的意願,唯有一個人還在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你們愣著幹什麼?殺啊,打啊,就算只剩我們又怎樣?我們的行為無愧於眾星!」

  魔修們最先認了出來,那人正是隆石真君,沒想到他從聚星壇空間逃走之後,回到了這裡。

  看到那些北冥人已經無動於衷,隆石真君繼而轉向人間修士的方向,他看了看天上,突然咧嘴大笑,狀若瘋癲。

  「你們以為你們能逃得掉眾星的懲罰?別做夢了!看看吧,人間的末日就要到了,你們誰也跑不了,哈哈哈……咱們一起……一起下地獄吧!」他滿臉惡意地看著所有人,手掌中騰起一團烈火,向自己丹田打去,然後整個人如同澆了滾油般燒了起來,離著近的修士依稀還能聽到他在喊著一個人的名字——小葉子。

  隆石真君,七星議會的首座,這個北冥界入侵計劃的實施者終於自焚而死,但他留下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人們紛紛往天上看去。

  被北冥人轟開的虛空通道仍然存在,像是黑洞一般,能看到暗沉的虛空。一開始,並沒有人覺得不對勁,直到虛空通道開始離地面越來越近時,從高階修士群體開始蔓延的恐懼籠罩在了所有人頭頂。

  被星海震界炮轟出虛空通道的人間本就十分脆弱,再加上北冥界的紫瞳和人間的大乘修士連番大戰,以及星海震界炮的肆虐,人間的空間終於無法負荷,開始坍塌!

  這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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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9: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九十九章 鐵骨鑄長城(九)

  把現在的人間界比喻成一個人的話,情況大概就是頭頂被開了天窗,之後又中了劇毒;中了劇毒不說,還不停被大錘子劈頭蓋臉地砸。

  不死便是奇跡。

  但奇跡並未光顧人間。

  晏修和柳昔卿作為當世唯二兩名渡劫期大能,皆受重創,只能由大乘修士將用結界術穩住空間,然而坍塌仍在繼續,上方的虛空通道變得越來越大,界幕一點點退散,連地面上的凡人都能隱隱聽到虛空中傳來怪異的呼號聲,如果人間坍塌,那麼所有人都將進入虛空之中,再無棲身之地。

  更要命的是,許多秘境及人造小空間在各地若隱若現,令修士們如臨大敵。

  秘境和人造小空間一直依附於人間,因為人間空間的穩定性,所以它們才能安然無恙地存在,一旦人間結構瓦解,這些秘境和小空間齊齊出現,便極有可能發生空間爆炸等一系列災難,最後,或許人間還未坍塌完畢,凡人們就將在這種災難中死絕。

  這種情況比之前的北冥入侵還要棘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人們並沒有慌亂,甚至連凡人都沒有皺一下眉頭。

  大抵是因為經歷了北冥界入侵和星海震界炮的狂轟濫炸,本就一次次陷入毀滅的人們迅速的適應了這種災難來臨的恐懼感,甚至到了最後,便覺得也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

  就算天塌了,也得先把北冥人都弄死再說——就是這個理兒。

  潰逃的北冥人很快被修士們拿住,沒人留情,或是哀求或是視死如歸都沒有任何意義,最後一艘星艦墜毀後,大乘修士調轉來攻打那七座鋼鐵堡壘,眾人拾柴,效率更高。埋伏在人間的虛空異獸也被黑崎州的獸族全部消滅,與人修的苦戰不同,雖然獸族也有傷亡,但大多數都容光煥發,隱隱是在與虛空異獸的對戰中得了機緣。

  至於虛空通道上方的北冥界,被人間遠征軍滅了王城和傳送陣,又被狄或開了一個虛空通道之後,也陷入了混亂狀態。

  無論是人間還是北冥,誰都顧不得對方了。

  曲笙收回雁門關領域之後,跟著大部隊一起將最後一部分北冥人滅掉,然後像其他宗門的領隊一樣,開始歸攏在戰場上的蒼梧弟子。

  重傷十五人,輕傷二十七人,還好沒有人戰死。夏時斬碎星海震界炮後,便被晏修喚去,以防天魔的魔氣傷到其他人,有師父師娘照應,曲笙自不用擔心,只是那些被她召集來的散修、修僕等人大多沒有同伴,一時也無法統計傷亡,而且,在更大的災難來臨前,眾人也沒有時間統計。

  將剩餘的蒼梧弟子都交給二師兄徐鼓,曲笙便離開了蒼梧營地。

  她受過歲無的機緣,不能置身事外。

  在曲笙使出御風術,準備奔赴離她最近的一處空間動盪之地時,腰間的儲物袋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她伸手一摸,便將那裡面搖晃得最厲害的機緣灶摸了出來。

  機緣灶一離開曲笙的儲物袋便自己燒了起來,曲笙用盡了法門也沒將火熄滅,最後機緣灶被火焰煉為一塊瑩白的方形玉石,眨眼間便飛得不見蹤影。

  曲笙目瞪口呆,旋即想到這是夜帝王遺留之物,一舉一動都不平常,急忙將夜刃喚來,問道:「機緣灶是你主人的心血,它裡面可還留有夜帝王的機緣?」

  夜刃那綠幽幽的眸子看了看曲笙,不屑地道:「主人的心算,豈是你們能猜到的?」

  好吧,看來她也不知道。

  曲笙索性不去管它,尋了一處正有秘境震盪的地方,手心向前,凝聚出一道白光,靜靜感受此處空間的變化。

  然後她心裡一涼,這種程度的損壞,根本非人力所能及!

  ……

  指揮空間補救的仍是格物宗洞真、居合兩位元君,這一次兩人的神色已不能說是凝重了,倒更像是視死如歸的悲壯。

  沒希望了。

  不止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以衍丹門南淮元君為主的宗師級結界師們的努力根本於事無補,虛空通道仍在不斷擴大,甚至還有越來越快的跡象。

  這是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無法付諸於口的秘密。

  在同仇敵愾,激昂迎敵之後,這個人間前所未有地團結,無論是宗門精英還是一個小小的修僕,無論道修、魔修、妖獸,乃至凡人……大部分人都不想說出喪氣的話,便是有那膽小的哭泣的,也都暗自垂淚;想要發瘋的,見有仙師在旁邊,也不敢發出來了。

  人們看著天上,看著周圍,看著這個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突然覺得,哪怕是手中的一抔土,都是那樣的珍貴。

  他們尋找親人,重新審視身邊的同伴,細數一生……竟覺得有這麼多做不完的事。

  於是很少有人注意到,一塊不起眼的玉石悄無聲息地飛到了魏楚邊界,那下方正是因紫絳道尊在此飛升而得名的紫絳台。

  這個古老的機緣之地已被夷為平地,人間的血雨腥風也漸漸散去,只留下翻捲的泥土和淩亂的碎石。

  這玉石閃了閃,沒入了地下。

  ※※※※※※※※※※※※

  山腳下,有一座小院,院子裡有一個男人。

  他穿著鬆鬆垮垮的廣袖長袍,半露出白皙的胸膛,手裡拿著一隻水瓢,正彎著腰澆水。地上是一片綠油油的豆苗,奇異的是,當水澆上去的時候,那些豆苗似乎極為舒坦,有的抻著葉片,有的搖搖晃晃,有的伏低了莖,像是有人性一般。

  突然,那男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看著前方,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氣質清雅,配著那飄飄欲仙的長袍,俊得不像人間之人。

  院子外走來一名穿著黑衣的男子,落落長袍,似暗夜流過。

  他開口便道:「小夜,你這是死了有好些年了吧?」

  夜帝王走到院門口,卻不進去,只笑著道:「死了有一陣子了。」

  他搖了搖頭道:「真是胡鬧,死了就該入輪回道,像你這樣把自己元神藏在各處遊蕩,是損了你自己的福澤,如果不是這樣,你早就……」

  「老實講,我不敢死,如果我死了,這天底下,恐怕就沒人知道紫絳台的真正秘密了。」夜帝王直視他的眼睛,輕聲道,「這裡原是上古時期,古神汀嵐的供奉之地,修士們以為的機緣,其實是汀嵐留下的福祉,神魔大戰之後,這個真相便消失在了歷史的塵埃中,但誰能又能想到,在上古時期就已經以神格殉難的古神汀嵐,居然一直還留有一絲氣息,便藏在這紫絳台中。」

  「其實……我挺喜歡紫絳台這個名字的。」汀嵐慢悠悠地道,「比之前的『福運大滿奉神壇』好聽多了。」

  夜帝王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這上古時期的勞動人民起名字,就是如此樸實剛健。

  汀嵐是司運之神,絕對是人間受供奉最多的古神,這紫絳台的舊址有一座全界最大的「福運大滿奉神壇」,與其風格類似的小神壇多不勝數,遍佈人間每個角落,這在古神中也是獨一份。

  然而,只有這裡才是真正的福祉之地。

  夜帝王笑過之後便正色道:「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猜到我來找你的原因了吧?」

  「說說看,人間出了什麼事?」汀嵐停下了澆水的動作,下方的豆苗全都揚起了葉莖,頂端的葉片搖顫著,一副沒喝飽的樣子。

  「當年與你一別後,我便煉成了機緣灶的圖紙,但機緣灶是不屬於那個時代之物,我便將其封印,只待有機緣之人將其煉成,死後,我將神識藏在了機緣灶的內核中,只有當機緣灶感受到天運危險之時,才會將我喚醒。」

  「你竟然真的煉成了機緣灶,想必這裡還有微川的功勞吧?」

  夜帝王沒有說話,默認了。

  汀嵐露出驚訝的神色——微川是預言之神。

  汀嵐道:「算上厄離和我,你身兼三神之機緣,說是天道寵兒也不為過。」

  夜帝王卻寵辱不驚,他平靜地道:「因為天道知道我在追尋什麼,我所求的,亦是天道想要的……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一個新的時代將要開啟,這個人間的運勢不該絕,我們的福澤和傳承還在,你們……也都還在。」

  「你又如何確定我們還在?」汀嵐束袖而立。

  「本來是猜的。」夜帝王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會留後手的不止是厄離,當我遇到你的時候,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九重天外天的靈核空間不是還留著歲無的氣息麼?直到我偶爾進入格物宗,遇到沉睡在渾天業地儀中的微川,才確定你們都在。」

  「是的,我們在。」當汀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再也不是一個歸隱田園的普通人,淩絕於天下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這一刻,他是古神汀嵐。

  神是慈悲的,神又是無情的,他們立於生民之上,與這天地渾然一體,甚至,他們便是這人間的天。

  「我知道因為種種原因,你們與人間隔絕,不願暴露自己的氣息和存在,但是這一次,我請求你們看一眼這人間,」夜帝王撩起衣擺,跪了下來,「我替這天下百姓,向神祈求。」

  夜帝王虔誠地跪拜下去。

  「既然是有人祈願,而且還在我的神壇中,那我便不能不管了。」汀嵐笑了笑,可他眼中一點都看不出為難的樣子,卻像是等待了許久。

  「該見見老朋友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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