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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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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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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5 12:11: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章 血色(三)

  很多時候,人們難以理解為什麼有人會為了其他人獻出生命。

  在康紂南還是月刑堂少司的時候,他不懂。

  直到主司赫赤兒在臨行前,將月刑堂交給了他,康紂南才知道赫赤兒根本沒準備活著回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想辦法活下去?」

  赫赤兒高大而粗獷,他哈哈大笑,拍著康紂南的肩膀道:「我已經活了很久了,久到雖然我的生命比你們大多數人都要漫長,但我已經看到了我的盡頭,所以,我的追求東西跟你不一樣。」

  「您這是在追求死亡。」他反駁道。

  「不,很多時候,死亡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永生,只要我認為那有價值,我的生命就會以另一種形態繼續下去。」

  他不置可否地道:「那是您太高尚了。」

  「恰恰相反,我是自私地在滿足自己啊……」赫赤兒看著蒼涼的天空,「我在滿足自己對這片我足足看了一輩子的星空的愛。」

  後來他來到蒼梧,看到的生生死死還趕不上他當月刑堂少司時的零頭,但是從晉城大戰到現在,他卻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生有可為,死亦有可為。

  康紂南突然就懂了赫赤兒的話,也明白赫赤兒那樣驕傲的人,為什麼會在那場大戰中獻出了生命。

  他現在,也懂了秀鸞的心。

  杜昭岳收了手中的畫面,他對康紂南道:「你不能怪我,實在是你們月刑堂的人嘴太硬了,要是不用搜魂術,我們又怎麼能知道,原來魔修的左護法豐澈居然也是我們的人,看來他已經跟你接觸過了,對嗎?豐澈對你說了什麼?你有沒有將我們的計劃透露出去?你現在是否聽命與他?他為什麼會背叛我們?豐澈到底有什麼目的?」

  杜昭岳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但是康紂南一個都不想回答。

  「秀鸞在哪?」他問道。

  「用了搜魂術的人,還可能活嗎?」杜昭岳反問道。

  「她的遺體呢?」康紂南繼續問。

  杜昭岳被他問得一怔,然後還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後帶點歉意地笑了笑,道:「應該是被手下人扔掉了吧?也或許是拿去做血祭?還可能是被人收了用來作法……真遺憾,我顧及不到這樣的小事,所以我不清楚。」

  「這是……小事?」康紂南低著頭,低喃著道。

  杜昭岳有些不耐煩了,他已經是化神修士,在他眼裡,對付一個金丹期的康紂南本就沒什麼懸念,何況康紂南的瞳術還只回復了一半,他束手而立,像是在下最後通牒般地對康紂南說道:「原本我們對於背叛者是絕不容情的,比如說那個女人,但是首座仍然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加入我們,只要你肯幫我們誘出豐澈,就算你立下大功,首座會給你獎賞的,說不定還能讓你眼睛完全恢復,等我們的計劃成功之時……你難道不想繼續當你的月刑堂少司嗎?」

  威逼利誘,輪番上陣,也是歎為觀止。

  康紂南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杜昭岳不悅地道。

  「如果星光不得不為你們這樣的人而下閃耀,那麼……眾星會隕落就不奇怪了,」康紂南的手抬起來,放在自己的額頭上,「我們的世界本就已經崩壞,可你們還要將這種爛到地獄的觀念帶到這裡,也不過是再製造出一個崩壞的眾星。我現在反而衷心地希望,眾星永遠沉寂,因為純淨的星光哪怕照耀在你們這樣的人身上一秒鐘,也會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放肆!」杜昭岳冷哼一聲,「看來你是冥頑不靈,自尋死路了!」

  康紂南的手慢慢從額頭移到眼前,修長的手指遮住了那雙漂亮的眸子。

  「是啊……赫赤兒,我彷彿也看到了你所說的盡頭。」

  那裡有生命中最璀璨的星光。

  「秀鸞,你的心,我承下來了。」

  從此他身體裡有了另一個人的生命。

  康紂南陷入從未有過的奇妙境界,某種神秘的力量跨越時空而來,穿過了他的身體,又奔向未知的未來,卻指引了他的方向,目光所及的方向。

  一點一滴,細碎的星光從康紂南的指縫中流瀉而出,清透純淨,觀之如墜星空。

  杜昭岳大驚失色。

  「不可能!」他大喝一聲,立刻出手展開領域,手上掐訣從眉心引出一道水紋,釋放出去便是一道淩厲的攻擊,同時,他身周浮現出三個光球,那是他分神「淩波」。一名化神修士,當他的領域、神通、分神三者同時放出的時候,代表他遇到了此生最強勁的敵人。

  可康紂南只是一個金丹期修士,杜昭岳為什麼拼盡全部力量來誅殺他?

  這些手段盡出,剎那間,空間中亮如白晝。

  但是無論是領域還是神通,都沒能越過康紂南身前一丈。

  康紂南整個人都被星光圍繞,他撤去了一直遮蔽眼睛的手掌,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雙眼眸終於不再白霧慘慘。

  它清澈,澄明,燦若星子,那是茫茫夜空中最溫柔的慰藉,是天地間最原始的光明,是宇宙給予生命的饋贈。

  當這雙眼眸睜開時,你會覺得星光就在身邊。

  一切道通向未來。

  一切道通向過去。

  一切道在現在,若此光明,

  它的光沒有那樣強的侵略性,卻可以將化神修士的攻擊阻攔下來;它的光沒有那樣炙熱的光芒,卻強大到可以參透宇宙的真知。

  康紂南在這種頓悟之中,瞬間晉階到了元嬰期。

  杜昭岳渾身抖如篩糠,他再也無法出手,反而想要跪下去。可理智拼命拉扯著他,使得杜昭岳的臉孔變得十分扭曲。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在這裡開啟星眸?不可能……眾星怎麼會賜福於你這個背叛者!我不相信!」杜昭岳大吼道。

  他們一族信奉的是天上的星辰,終身修煉瞳術,與修士的最高等級為渡劫期一樣,對他們來說,瞳術的最高級,便被成為「星眸」,乃是由眾星賜福才能領悟到的境界,那代表被眾星認可,被信仰認可,每出現一名領悟星眸之人,都會成為他們的領導者。

  杜昭岳不敢相信,星眸會出現在一個背叛者的身上。

  如果眾星賜福了他,那麼,他們所做的一切,又代表了什麼?

  杜昭岳幾乎不敢想下去,他想掩耳盜鈴,甚至想挖去這雙眸子,卻因為心中天生對於星眸的敬畏而遲疑。

  康紂南的身體漂浮起來,他垂眸看著杜昭岳,低聲道:「因為,眾星因你們而蒙羞。」

  杜昭岳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這麼多,最後卻成了被眾星厭棄之人。

  他什麼都顧不得了,收去了全部的神通,狗一般地四肢並用地爬了過去,跪在地上,淚涕橫流地道:「不,眾星會知道我多麼虔誠,族人會知道我的心!想我滲透魏國,辛辛苦苦經營至今,何嘗是為了自己?但凡我有一點私心,都將在眾星的光輝下變為塵埃!」

  康紂南閉上雙眼:「你想取得眾星的原諒?」

  杜昭岳忙不迭地道:「眾星於我便是一切,我當然想,當然想……」他突然伸手抱住康紂南的小腿,眉眼往上一抬,兇相畢露,「我想你死!」

  杜昭岳手中尚還握著自己一顆眼珠,此時那眼珠光芒大作,如一團光球,他手握那團光球便要向康紂南攻去!他大笑道:「眾星已經隕落,怎麼可能還有星眸?你以為能騙過我?只有我們復甦的眾星,才是真正的眾星!你身上的,不過是歪門邪道!」

  杜昭岳的動作極快,可在康紂南眼裡,他慢極了,那道看上去十分淩厲的攻擊,實際上速度慢得像行將就木的老人。

  康紂南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

  那雙眼眸看向杜昭岳,有細碎的星光灑下來。

  慈悲中,有刀光。

  ※※※※※※※※※※※※

  「玉衡!」隆石真君,也就是天機,更是他們口中的「首座」,此時正在高臺下祈福,他突然心神不寧,眸中閃過一道光芒之後,隨即驚呼出聲。

  「玉衡怎麼了?」天權離首座最近,立刻問道。

  天機身形輕輕一晃,隨後又站得筆直,然後對他們道:「星眸現世,玉衡遇難了。」

  「怎麼可能?眾星已經隕落,怎麼還可能有人得到眾星賜福?」開陽皺眉道,「這星眸有問題,可需要我派人去調查?」

  天機搖了搖頭,他對眾人道:「現在不宜多事……看來月刑堂的少司不願意與我們合作,而且還修了歪門邪道,不過沒關係,」他看著上方的高臺,那忽明忽暗的星光像是在召喚著什麼,「我們的眾星很快就能復甦,到時候,又豈會在乎區區一個偽星眸?」

  「首座說得對!」

  「那星眸一定是假的!」

  「等我們的計劃完成,再去給玉衡報仇!」

  天機伸出手,按下了周圍的聲音。

  「一切,按原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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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0: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一章 圖窮匕見(一)

  康紂南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空間裡,他腳下是一張驚懼交加的臉,這種表情永遠地在這張臉上定型。

  因為杜昭岳已經是一個死人。

  康紂南的臉上沒有意想中的輕鬆,一雙星眸無悲無喜地看著杜昭岳,然後他彎下身,一隻手將杜昭岳的頭提了起來。

  康紂南眯起了雙眼,那星光便黯淡了些許,就像是被雲彩遮住的星空,他輕聲道:「你是如何對待秀鸞的?用搜魂術嗎?她疼嗎?在識海被完全侵入的瞬間,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可惜你已經死了,這種疼痛你永遠都感受不到了。但是你提醒了我……」他眼中的星光突然淩厲了起來,「我也可以用另一種方法,看看你的腦子裡究竟都有什麼,你們這些瘋子究竟準備怎麼做。」

  他眼中的星光照在杜昭岳扭曲的臉孔上,透過那虛偽的皮相,探索杜昭岳隱藏在體內的真相。

  康紂南靜靜地看著。

  最後他放下了杜昭岳,再抬起眼的時候,已是滿臉震驚。

  「他們……他們竟然敢這樣……我必須回蒼梧!」

  ※※※※※※※※※※※※

  秦國,言真門。

  掌門倫一神君最近有些心神不寧,他用了三日為門派推演,但是無論如何都推演不出吉凶,只得作罷。他從掌門殿出來的時候,正巧遇到同樣憂心忡忡的錢長老。

  錢長老一驚:「掌門,你臉色怎地如此不好?」

  倫一神君看著錢長老那突出的下眼袋,沒什麼好氣地道:「本座臉色好得很,倒是老錢你啊,要好好調養,別總操心那些花花草草貓貓狗狗,你這人就是想得太多,婆婆媽媽的,所以你這修為啊……」他一邊說著,一邊等著錢長老像往常一樣反駁他,兩個人再鬥幾回嘴,也許他的心神就能平靜下來。

  但是錢長老非但沒有跟他鬥嘴,反而接著他的話道:「也許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從今天早上開始,我這眼皮就跳個不停。」

  倫一神君嗤笑:「這種凡人測吉凶的亂招你也信?不過話說回來,你哪個眼皮跳啊?」

  錢長老抹了把臉,小聲道:「倆眼皮一起跳,怎麼辦?」

  倫一神君無語地看著他:「如果眼皮能主吉凶的話,還要天演術幹什麼?」

  「可是掌門的天演術,看來也沒起什麼作用吧?」錢長老跟倫一神君是多少年的搭檔,一眼就看出來他不順心的原因。

  倫一神君歎道:「不瞞你說,確實沒有推演出來。七國已經亂了很多年了,咱們門派怎麼說也是秦國排得上名號的大宗門,一次次紛爭,咱們都硬挺過去了,就連這次蒼梧宣戰,七國再起義軍,我都壓著下面的弟子沒讓他們參與,非是我冷血,而是因為,要是這七國的修士都死了怎麼辦?這七國豈不成了檀淵宮一家天下?其他六國的百姓、散修該怎麼辦?每個國家,總得留著這麼兩個還能立得住的宗門,不然以後,秦國人是要吃苦頭的。」

  「掌門的良苦用心,孩子們都懂的,這一次檀淵宮大屠殺之後,他們也是心有餘悸。」錢長老勸慰道。

  倫一神君苦笑道:「他們不懂也沒什麼的,要是罵就罵吧,這群小崽子背後罵我烏龜掌門,當真以為我聽不見麼?」

  錢長老有點尷尬地一笑,隨後道:「既然掌門推演不出,咱們儘量將弟子召回,好生警戒就罷了,倒是我最近想起一件事,連打坐都靜不下心來。」

  「何事?」

  「掌門還記得五百年前的義量鎮慘案嗎?」

  倫一神君一怔,然後道:「自是記得,義量鎮和義量峰都在咱們管轄範圍,五百年前,全鎮二百七十五平民、八名金丹修士、十二名築基修士都被人擄去義量峰,被邪修當做祭陣犧牲,當時的目擊者便是魔修楚嵩,因其魔修的身份,所以咱們將此案報給魔修的守夜人組織,後來又驚動了太和,楚嵩闖了問心關才洗清了嫌疑。只是……」

  「只是這件案子還是成了懸案,」錢長老道,「聽說就連魔君沈昭也插手此案,最終依然一無所獲。當時我們覺得這邪修一定會再次出現,於是在周圍加強了防守,七國一亂,咱們也就將弟子召回,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倫一神君皺眉:「老錢,你難道還是懷疑楚嵩?」

  錢長老急忙道:「怎麼會?七國大亂的時候,楚嵩將他親生兒子楚歎託付給咱們門派,現在已是方長老的親傳弟子,年紀輕輕就有元嬰初期修為,我怎麼會懷疑楚歎的父親,我是……」

  「那麼,你懷疑義量峰那陣法?」倫一神君問道。

  「修真界懸案何止這一件,也說不上懷疑,我只是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這個案子,心裡就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是一個……」錢長老突然閉了嘴,只在心裡想道,他總覺得那是一個不詳的兆頭。

  倫一神君失笑,他正想對老錢說,這不過是幾百年前的一個偶然,就聽見外面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兩人反應都極快。

  倫一神君立刻掐訣御空,一掌拍向天空,口中喝道:「何人敢犯我言真門護山大陣!」

  任何一個帶著善意的訪客都不可能如此兇暴地攻擊護山大陣,除非是來敵。

  錢長老則飛到弟子最密集的區域,對下方因為聽到聲音而顯得有些慌亂的弟子道:「諸弟子勿亂,戒嚴備陣!」

  言真門的弟子一看到掌門和長老都先後出現,心下定了一半。

  其他長老及分堂堂主紛紛飛上半空,幫助錢長老維護弟子秩序,令掌門倫一神君意外的是,剛才提到的魔修楚嵩居然也在。

  楚嵩亦是飛了出來,向倫一神君方向略一頷首,道:「我今日來探望小兒。」

  倫一神君十分慶倖,楚嵩乃是化神魔修,現在起碼多了一個助力。他對楚嵩道:「多謝楚道友出手相助。」話音剛落,護山大陣再次發出一聲巨響,只見上方天空變得扭曲,像是被一隻手擰住,然後再撕扯一般。

  倫一神君驚怒道:「他們要用蠻力破陣,諸位,隨我迎戰!」

  立刻有幾名長老圍在倫一神君身邊,幾人都有化神修為,有人釋放領域,護住了下方弟子,有人施展神通,有人做法,有人祭出了法寶……護山大陣對宗門來說便是一道門,除非門不破,一旦要破,就只能放棄護山大陣,儘快迎戰才是。

  楚嵩身上一團魔氣,他眼睛向下一掃,在下方的弟子群裡找到一名身著米白色長袍的年輕修士,而那修士也正仰著頭看著他。

  這氣勢洶洶的魔修一下子柔和了下來,他傳音道:「歎兒,好好保護自己。」

  楚歎露出笑容,回道:「阿爹也是,對戰之時不要分心,不要掛念兒子。」

  當言真門的護山大陣被撕開時,倫一神君帶著諸長老全力進攻,下方的弟子也排列成陣法,一同禦敵。

  然而,當敵人的真面目出現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是一群化神修士。

  在修真界,如果不是盛會或者災難,化神修士是很難以「群」來做量詞的。

  現在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密密麻麻的,一群化神修士。

  「不,不對!他們不是化神修士!」錢長老大叫道。

  這些化神修士面無表情,服飾統一,看上去與人並無分別,但是這一次,人們很容易就將他們辨認出來。

  因為這些化神修士的眼睛全部閃著綠色的光芒。

  這絕對不是人修該有的樣子。

  「這是傀儡,做工很像是任家的鴉鐵傀儡,」其中一名精通煉器的長老分辨出來,只是他隨後震驚地道,「但是這傀儡的材質,是星鐵!」

  星鐵外表覆有星星點點的光芒,因為像天上的繁星而得名,只要看過一次便很難忘記,十分好辨認。

  倫一神君也是一臉駭然:「星鐵?怎麼可能,星鐵的材料一直被濟世會把控,而且人工煉製的星鐵不過比普通材質稍微堅固一點罷了,根本沒有煉製成法寶的意義,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星鐵傀儡?」

  除非……

  「除非這些傀儡所用的星鐵,跟當年蒼梧派曲掌門獻上的星鐵飛行器一樣,是最原始的星鐵。」楚嵩沉聲道。

  就在他們談論的時候,這些星鐵傀儡已經開始攻擊。

  如果說看到星鐵傀儡材質的時候,言真門的修士還只是震驚,那麼現在,他們便如遭晴天霹靂。

  因為這些傀儡使用的招數,都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

  「老錢,這傀儡使的是你的『龍象獨一功』!」

  「方長老,這是你的『複還指』!」

  「掌門,它用的是『散華訣』!」

  ……

  他們在這些星鐵傀儡身上看到了自己浸淫無數歲月才領悟出的招數,他們被自己得意法術攻擊,震怒之餘,更多的是腦海中一個個巨大的問號。

  「這些傀儡是哪來的?」

  「為什麼攻擊我們?」

  「它們的法術是怎麼來的?難道是任家的禁術?」

  而最關鍵的問題是——

  他們能不能在這一戰中活下來?

  因為那漫天的化神傀儡,足足有近百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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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二章 圖窮匕見(二)

  曲笙正在跟溫三春閒聊。

  這倆人都是角子街的老街坊,當年,一個是破落小門派的掌門,一個是豔陽樓的老闆娘,現在變化卻已經相當大了,曲笙的成就自不必說,現在她已有元嬰期,溫三春也有金丹後期修為,如果沒意外的話,她還會是賀滄溟的道侶,就連三重天天君賀一峰也要稱她一聲嬸子。

  大戰結束之後兩人都很放鬆,溫三春揣著一包瓜子,貓在曲笙的掌門殿,有些不滿抱怨道:「我們家老賀就是太謹慎了,這一次三重天派的人太少,要不是後面來了太和的人,還真是很危險啊……」

  曲笙想了想賀滄溟那張冷酷俊美的臉,被溫三春這聲「我們家老賀」雷得不輕。

  「你可別得寸進尺,賀神君能給我們這麼多物資支援,已是很不容易了。」曲笙道。

  溫三春眯著眼笑得像隻吃飽了的貓,她一邊舉止優雅地剝著瓜子殼,一邊道:「男人這種生物,你要是不多多驅使他,他還真當自己是大爺了,你聽姐姐的,只管奴役他們,才能叫他們更死心塌地,這其中的道理啊……」

  「師父!」

  掌門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呼叫,打斷了溫三春的男人經。

  曲笙向外看去,只見魯延啟肩頭上扛著一個人,急衝衝地跑進掌門殿。

  那人身上不見血,但是曲笙一眼看過去便知道他受了很重的傷,而且是化神修士下的手,摧毀的是識海。

  魯延啟將人放在地上,對曲笙道:「師父,我在山腳下發現了這個人,他自稱是楚嵩楚神君之子。」

  這人雖然身上沒有外傷,但是全身泥濘不堪,臉上盡是塵土。就算魯延啟不說,曲笙也能想像到,這名修士在已經失去了行動力的情況下,整個人趴在地上匍匐前行,不知爬了多久,捨棄了一切尊嚴。

  他看向曲笙的方向,雙目無焦距,顯然是因為識海受到重創,所以五感都漸漸失去。

  「我要找曲掌門。」

  曲笙蹲了下來,用術法清潔了他的身體,然後道:「我是曲笙。」

  那人終於流下淚來。

  「秦國……言真門……全部戰死,我父親臨死前將我傳送至蒼梧山下,我名楚歎,父親乃是魔修楚嵩,曲掌門,你是我父親故交,我知道你信他人品,我父親曾說他受不白之冤的時候,第一個願意相信他的人便是蒼梧,他讓我來找曲掌門……您可相信,這修真界,朗朗乾坤之下,居然有滿門無辜被屠絕的慘案,」他攥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我們看到了任家的星鐵傀儡,足有上百個化神期傀儡!」

  「星鐵?」曲笙一驚。

  「不是製造濟世甲的星鐵,而是真正的星鐵!他們攻擊護山大陣,而且使用的招數都是我言真門的獨門術法,掌門及長老們不敵,為保護弟子,犧牲於陣前,整個言真門沒有一個能逃出去,他們屠殺弟子,其中有傀儡布下陣盤,我看到無數同門的血從體內流出,慘不忍睹。他們的血順著那陣盤,緩緩流向山外,義量峰的方向。」

  「這批星鐵傀儡與之前的義量峰慘案有關!」曲笙立刻切入重點。

  楚歎一臉苦楚,他繼續道:「曲掌門,現在世人都知蒼梧敢言,我冒昧求上來,希望曲掌門能將言真門的事上告修真界,無論背後黑手是誰,我要替我枉死的同門求一個公道,我要替誓死守衛山門的前輩求一個公道,還有我爹,就算通過了太和的問心關,可他這一生仍然背負義量峰血案的陰影,我也要……我要為他……」楚歎哽咽不能語,再也說不下去。

  「你別急,此事事關重大,我立刻通知五大山門。」

  「曲掌門,這群傀儡修士邪門得緊,他們並非視人命如無物,而是當成『工具』,我發現他們布下的陣法在收集修士的血液,還有,周圍似乎……」

  楚歎正說著,掌門殿外突然又傳來一聲「師父!」

  曲笙聽出了這是康紂南的聲音,立刻起身向外走去。

  不等她走到門口,康紂南便直接闖進掌門殿,向她跪下道:「弟子有要事稟告,十萬火急!」

  隨後他看到了尚還躺在地上的楚歎。

  康紂南雙目一睜,細碎的星光鋪開,籠罩在掌門殿的小院裡,立刻形成一個結界,將溫三春、魯延啟、楚歎攔在了結界外。

  現在,這個結界中只有曲笙和康紂南。

  曲笙看著康紂南的眼睛,這是他第一次毫不忌諱地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而且他居然不相信掌門殿的結界,而是自己施放結界。

  「有什麼但說無妨,你先起來。」曲笙道。

  康紂南的神色凝重,他搖了搖頭,低聲道:「罪人之身,不敢起。師父,弟子接下來要說的事也許駭人聽聞,卻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

  「從將你收為徒弟之後,我就在等這麼一天,你終於肯跟我說了,」看著一向穩重的大弟子居然跪在地上,用一種哀求的態度對自己說話,曲笙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說吧,之後的事,自有為師來判斷。」

  康紂南定定地看著她,第一句便是:「我不是人間之人。」

  曲笙震驚。

  康紂南是機緣灶選定之人,他和常鈞語一入門派便與其他人不一樣,曲笙知道他們一定有自己獨特的身世,比如常鈞語乃是任家弟子,身負璿璣血脈,比如康紂南有異於常人的瞳術。

  但是康紂南這句「不是人間之人」,依舊讓她心中一驚。

  「魔界?」

  「不,」康紂南露出一抹苦笑,「師父可還記得2018年人間大劫?」

  「記得,那場大劫是由歌留山老祖陌降元君利用上善盟的力量,製造出失心魔修,才引發這場蔓延人間全界的戰爭。」這段歷史一直是修真界的傷口,也是劃時代的標誌,畢竟從2018年以後,魔修終於有了與道修平起平坐的地位,不管是什麼年代生人,只要是修士,就會知道2018年。

  康紂南道:「這其中還有一個關鍵,那便是,歌留山陌降的背後,其實是北冥界。」他有些艱難地道,「我是北冥界之人。」

  天元2018年,對於魔修和道修來說,都是充滿災難的一年。

  歌留山老祖陌降私通北冥界之人,趁人間上應十萬年大劫,蒙蔽天道,用道修魂與魔修身體結合在一起,製造出了殺傷力巨大的失心魔修,以此為禍人間。

  而北冥界亦是在域外集結大軍,每個人都有相當於人間大乘期的修為,準備向人間進軍。

  但人間只見失心魔修,卻並未見過北冥界之人,乃是因為當年太和青彌峰峰主晏修憑一己之力,在虛空之中屠盡北冥人大軍,所以人間修士對北冥界並不熟悉,他們對人間的侵佔之心僅僅是作為那段歷史的背景。

  畢竟三千世界自有其規則,界與界之間不得有交集,在仙界之下,所有界都有其運行規則,北冥人想要侵佔人間的想法如同天方夜譚。

  但是……

  曲笙眼前就有一名活生生的北冥界之人,其背後的深意,簡直不敢讓人繼續想下去。

  「你繼續說下去。」曲笙雖然有點接受不了,但還是穩住了心神。

  康紂南道:「這件事,還是要從2018年說起,青彌峰晏修重挫我們精心準備的大軍,所以,首座又制定了另一個計劃。」

  「等等,我有一個問題。」曲笙看著他,嚴肅地道,「你們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對人間下手?」

  「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我們覬覦人間,便是因為北冥界自身出了問題。北冥界是一個信仰眾星的地方……」

  ※※※※※※※※※※※※

  北冥界同人間界一樣,是三千世界中的一個大世界,這裡的人也需要修煉,只不過人間修士修煉的是靈力境界,而北冥人修煉的是瞳術。他們的瞳術也分為幾個等級,其中——

  相當於人修化神期的瞳術,可以操控規則;

  相當於人修大乘期的瞳術,可以利用規則製造出幾近真實的幻覺;

  相當於人修渡劫期的瞳術,可以看到宇宙的內核,除此之外,當北冥人成功渡劫時,只在剎那間,有機會透過他們的世界,窺伺其他世界。

  最早開始修煉的北冥人從星空中得到了啟悟,就像人間有靈氣一樣,北冥界的星空也蘊含著獨特的能量,所以從很久以前開始,北冥界的人就以天上的星辰作為自己的信仰,並以眾星的力量作為自己修煉的能量。

  但是有一天,星空突然吝嗇給予他們力量,群星變得黯淡無光,這便是震驚整個北冥界的「眾星隕落」災難。

  這種災難不僅讓北冥人修煉的速度變得緩慢,而且還使得大部分人信仰崩潰,喪失了求生意志。因為他們是那樣熱愛這片星空,眾星是他們的能量來源,還是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信仰。

  眾星隕落是人為還是天災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讓眾星復甦。

  經過了數萬年的努力,絕望的北冥人終於發現,眾星確實失去了力量,他們無法再在這片星空下如常修煉,而這個時候,一位已飛升的先祖留下的傳承意外被人發現,裡面留下的一段文字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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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圖窮匕見(三)

  「這個宇宙的規則究竟是由人來創造,還是自行演化,一直都是我們探尋的方向,但是它並不重要,因為大多數時間裡,我們只要懂得規則,學會應用規則,便已經足夠傲視一界,並可以飛升仙界獲得更多探尋真理的機會。但是當你已經面對一個規則無法解決的問題,並且想要打破規則的話,那麼,我們只能另闢蹊徑。」

  這位老祖給出的另闢蹊徑的辦法,是一種名為「規則置換」的超規模法術。

  所謂「超規模法術」,便如字面意思,這一概念之前也未見於北冥界,之所以如此命名,乃是因為其法術的特性。

  無論是哪一個世界,所發明出的術法莫不是對人、對物、對規則。

  但是「超規模法術」卻是——

  對界法術!

  不得不說,這個法術發明的過程十分曲折,要從這位老祖的經歷說起。

  這位已飛升的老祖是一位愛好詭異的奇葩。

  其實虛空中並不禁制各界之人接觸,比如位於虛空界河裡的洪荒戰場,只要能到這裡的人,無論出身是哪一界,都可以在這裡與另一界之人對戰,且生死無論。當這位老祖擁有可以去虛空的能力時,他也去了洪荒戰場,但他不喜歡打架,他最喜歡的事是偷窺。每個界有什麼特色,這個界裡生活的人修煉了什麼樣的技能,到達虛空戰場的人數……他甚至做了一本實錄,名為《洪荒英雄錄》,現在卻已失傳。

  前面提過,當北冥界之人飛升的剎那,可以擁有窺探一個世界的能力。

  對這位老祖來說,這個技能真是令人心癢,他幾乎等不及便想看看其他世界,所以在他幾近天下無敵後,餘下等待飛升的時日裡,一直在鑽研一種可以偷窺其他世界的瞳術。

  終於有一天,這位堪稱「偷窺狂魔」老祖的研究成果有了進展,但是這個進展並非是他所想像的「偷窺之術」,而是可以改頭換面侵入其他世界的法術。

  這讓他欣喜若狂,能進入其他世界,可比只能暗中偷窺強多了。

  他將這個法術命名為「侵天術」,可見驕傲。

  但很快他又失落了。

  事實上,在已經達到一定境界的人眼中,整個世界都是由各種規則組成,兩個界之間的規則不同,因此才不能互相介入。這位老祖研究出的法術對規則的要求十分嚴格,甚至只有特定規則下的世界才可以介入。

  三千世界茫茫多,還有諸多小世界,世界中又包含世界,誰知道哪個世界的規則能跟他這個法術匹配?然而這位老祖把後半輩子都貢獻給了「偷窺」這一偉大的事業,不甘心的他再一次來到洪荒戰場。

  他又用了漫長的時間去觀察在洪荒戰場死鬥的各界之人,據說那本《洪荒英雄錄》幫了不少忙。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終於被他發現一個所有規則都剛好與他法術吻合的世界。

  這個世界名為——

  人間界。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位老祖是第一個跨越界與界的人,他通過自己研究出的法術「侵天術」,成功地來到了人間界。

  但是因為準備不夠充分,他僅僅在人間界停留了半刻鐘。

  對於他這個境界的人,半刻鐘已經可以做很多事了。他沒有驚擾人間界之人,而是偷偷用瞳術窺探這個世界的規則,將其完全理解消化之後,滿意地回到了北冥界。

  回到北冥界之後,很快他便發現自己的身體產生了強烈的不適應,那是兩個界的規則在他體內爭鬥的後果。這位老祖意識到,雖然「侵天術」可以侵入別人的世界,但是身體卻難以承受其他世界的規則之力。

  如果想要在人間待更長時間,就必須有適合在人間界生存的身體,或者載體。

  這個發現令他十分惱火。

  無論如何,他都只能運用規則,卻不能創造規則。

  創造規則,那是神才能做的事,而北冥界早就沒有神了,因為「神」的存在便是創造,等到創造結束,這些神就會因為種種原因隕落,因為被「神」過度干涉的世界,通常不會長久,所以當世界本身意志產生之時,神就會在這種意志下消失,比如人間爆發的神魔大戰,諸神的隕落便是在意志和規則作用下的必然結果。

  世界的本身意志,在北冥界被稱為「眾星意志」,而在人間界,則被稱為「天道」。

  於是這位老祖繼續研究人間界的規則,想要找到能更親近人間界的辦法。

  他想道,如果兩界規則之間可以找到共鳴就好了。他開始將兩界的規則對比,並嘗試融合,他就像一個發現無數新奇玩具的孩子,用盡一切心力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這種研究讓他越來越接近宇宙真理,以至於加速了他的飛升時間。

  在他臨近飛升之時,他終於研發出「規則置換」的超規模法術,這種法術可以滲透兩界之中,將兩界連接在一起,誘導規則,融合規則,乃至——

  將兩個世界合併在一起。

  這個發現讓他驚呆了。

  如果這樣做的話,豈不是可以讓一個世界吞噬另一個世界?

  就算他再沉迷於自己的愛好,也感覺到這個法術的發明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是他一生心血,他敢肯定,就連神都無法創造出這等程度的法術,他不忍心將其埋沒,又不想這個法術被人利用,所以他將這門法術深深埋藏,並賭咒發誓,除非眾星隕落,否則這門功法將永不現世。

  這之後,這位後來被北冥人稱為「星軌祖師」的偷窺狂,終於放心飛升,在得到那項神通的剎那,他將眼睛看向了遙遠的人間界。

  在一個小山村,一個農婦正用鍋鏟將鐵鍋裡的肉盛出來,那肉不知為何紅彤彤,表皮泛著誘人的油光,在被盛起的剎那,居然還抖動了兩下。那農婦旁邊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正伸出食指去戳那塊肉,嘴部做出了明顯的吞咽動作,而農婦則是寵溺地看著孩子,那眼神似乎在說,只准你偷吃一小塊哦。

  這樣珍貴的一次神通,他卻只看到了這一幕。

  但是他很滿足。

  「真香啊。」

  星軌祖師在離開北冥界,飛升仙界的時候,只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

  他從未想過要害人間界。

  他只是好奇,只是追尋心中的真理。

  但是他沒想到,眾星真的會隕落。

  隨著星軌祖師的傳承被人發現,「規則置換」的超規模法術被北冥界人視為珍寶,連帶他研發出的「侵天術」也被拿來研究。

  在此之後,北冥界開始了不斷向人間界輸送行者的日子,伴隨著無數犧牲,無數眼淚,無數辛苦,無數掙扎……

  最後,「侵天術」被改良成了另一種更高明的法術,北冥人抽取自己的魂魄,將其附在飛行器上,然後使用侵天術進入人間界,這魂魄進入人間的輪回道,成為人間本土之人,便不會再有任何身體不適,但他們仍舊保留自己的記憶,修煉各種功法法訣也事半功倍,而且他們驚喜地發現,在人間界仍然可以修煉瞳術。

  這是一個多麼適合他們的世界啊!

  不,這是一個多麼適合讓眾星復甦的世界啊!

  人間曆・天元紀年・元年,北冥人雷翼找到了陌降,引誘他做北冥界的代行者,交給他製造失心魔修的方法。

  人間曆・天元紀年・2018年,北冥人第一次對人間界出手,發動了人間十萬年大劫。

  人間曆・天元紀年・2020年,北冥界一次性向人間投放了六千名死士,他們將組成「七星議會」,展開眾星復甦計劃。

  人間曆・天元紀年・3918年,七國狩魂之陣完成,在人間最衰弱之時,七星議會將激發「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

  ※※※※※※※※※※※※

  「當年晉城為何被楚國針對?蒼梧為什麼總是危機重重?秦國為什麼會爆發義量鎮慘案?鄭國的天瀾丹派為什麼無緣無故被陷害,引出殺了彭家圍山?齊國的玄鐵礦山為何爆出叛亂?還有太和修士在鑒龍山發現的神秘祭壇……這一切都與七星議會有關。」

  「關瑟師伯在晉城外發現的星鐵,其實就是當年遺留的飛行器,而你們在雪蝶谷發現的星鐵飛行器,便是我們進入人間界使用的載體,就連我的眼睛為何一直都治不好,也是因為在使用『侵天術』的時候,我的魂魄意外受傷,壞了瞳術,才會如此。」

  「至於九重天外天歲無大祭被大亂,也是七星議會的手筆,我現在只能推測他們需要九重天外天的內核有用,卻不知具體原因。」

  「師父,我現在將這些全盤托出,是因為我在得到星眸之後,從一名七星議會的首腦身上,看到了人間界的未來。」

  「無論在哪一界,人的生命都是一種最寶貴,也是最有效的能源材料,所以,一旦狩魂之陣開啟,將會吸收大量血祭和生魂作為原料,當狩魂之陣完成後,也就是『規則置換』生效之時,他們會派出最後的底牌,與人間做生死一戰。」

  「因為北冥界之人已經退無可退。」

  「他們將要入侵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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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1: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四章 圖窮匕見(四)

  七國在蒼梧大捷之後,迎來了短暫的和平。

  但此時的和平就像流星,轉瞬即逝。

  以魏國的晉城,秦國的義量峰,鄭國的天瀾山,齊國的玄鐵礦山,韓國的鑒龍山,燕國的青雨谷,楚國的圖芸村等七處為中心,爆發了屠殺事件。

  以五大山門為首的修真界正道立刻做出反應,但是七國屠殺事件爆發的又急,規模又大,而且七國現在還沒有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所以等到前來救援的修士趕到的時候,他們已無法進入七國聯盟的領土,在邊界處,他們看到的是一排整整齊齊的化神期星鐵傀儡,它們的領域遮天蔽日,將身後的七國土地護得密不透風。

  而且傀儡的數量也讓人倒抽一口涼氣,每一個地區的傀儡都在百名以上,要知道,如果一個宗門有十名化神修士,就可以廣收門徒,躋身於大宗門行列了。這等數量的化神傀儡陣容已非宗門派出的弟子能解決的。有能力與之抗衡的,只有五大山門和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這等規模的修士聯盟。

  好在這些傀儡並沒有主動攻擊來救援的修士,它們就像是機器,眼睛散發著不屬於人類的綠色光芒,冷酷地看著前方。

  打?

  根本沒法打。

  不少弟子都向宗門傳音請求指示,不是他們不想拼,而是元嬰修士與這麼多化神修士鬥法,幾乎就是找死。

  就在各大宗門焦頭爛額之際,蒼梧突然發起了濟世會的召集令。

  各宗門這才想起,修真界中最早發現星鐵的便是蒼梧派,而曲笙的召集令中也說的無比明確——

  「本座發起召集令,乃是針對七國屠殺事件,及七國之亂的緣由,請各參與濟世會的宗門派遣可信可靠之人參與商談。」

  一眾宗門大能都心急火燎地前往蒼梧,包括五大山門、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漢宮山守夜人、黑崎州獸族等勢力,除任家之外的四大家族派出的代表也是迅速動身。

  於是在蒼梧,他們看到了活生生的北冥人。

  修真界炸了!

  北冥人在修真界潛伏數千年,他們竟然一無所知!

  康紂南再一次將對曲笙講述的北冥界計劃向諸位大能複述,之後個人表情都十分精彩。

  魔君沈昭派出的代表是許追濤,這名短髮魔修最先提出一個關鍵問題:「北冥人的七星議會操縱了整個七國,那麼,在七國之外,可有他們的力量?」

  康紂南沉默了下,輕輕點了點頭。

  「各個宗門都有?」許追濤繼續問。

  「據我所知,用侵天術向人間輸送北冥人是一項長期計劃,他們不停篩選條件合格者輸送,也許就在現在,還有北冥人陸陸續續進入人間。因為想要顛覆修真界,便需要許多眼線,瞭解動向,不僅在宗門,北冥界輸送的人分佈在七州各地,在關鍵時刻,這些眼線還能幫助『規則置換』法術的順利實施。」

  在座的這些大能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饒是這樣,聽到康紂南這麼說,都是一臉震驚。因為外界人入侵這一行為太過駭人荒謬,許多人搖了搖頭,不敢相信這一切竟是真的。

  一名略有些古板的修士道:「天道怎麼可能允許異界人在人間,這件事超出了三千世界規則,超出人間界規則,我實在無法相信,這位康小友勿要做出嘩眾取寵之事。」他說完,又看了一眼曲笙,言下之意,似乎是蒼梧為了博出位才弄出了這種說法。

  曲笙微微一笑,起身道:「康紂南乃我座下首徒,我尋找到他是因為一樣法寶。」

  她祭出了機緣灶,將著不起眼的方灶放在了正中央,格物宗派來的飛廉神君立刻眼睛一眯,看出了些許門道。

  「此法寶可算天機。」飛廉神君道。

  「正是。」曲笙又重新坐回座位,她看著在座諸位大能道,「這件法寶是我師父淩海真人與棋湖真君一同煉製而成,而它的圖紙,則出自夜帝王之手。不瞞諸位,我確實得了夜帝王的部分傳承,因此修真界才會有《道在此道》這本功法,而夜帝王的傳承中,曾明確說明,機緣灶的發明就是為了抵禦他預感中的劫難,我想這個劫難,指的的便是北冥界的入侵。」

  這機緣灶有格物宗的飛廉神君認可,再加上康紂南的瞳術的確詭異,大家終於信了個七七八八。

  曲笙繼續道:「秦國的言真門被滅門之時,魔修楚嵩的獨子冒死逃出,根據他所說,星鐵傀儡所使用的招數,都是言真門修士所修習的招數,以及……」她再次吐露出令人震驚之語,「風靡修真界數百年的天極榜,亦是北冥界之人發明的。」

  「什麼?天極榜?他們用這個榜做什麼?」當下立刻有修士問出口。

  「諸位可還記得任家的那一段公案?任家的傀儡可以修煉修士的法術,被成為禁術傀儡,現在佔領七國的化神期星鐵傀儡,其傀儡技術便是由任家提供,至於傀儡所修煉的法術,則是由北冥人提供,這些法術,是從天極石提煉出來的。」

  「不可能!」飛廉神君立刻站起來,「隆石的天極石和天極冊都是由我派掌門親自審查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曲笙平靜地道,「既然北冥人都能在修真界生活數千年,甚至修煉到與我們一樣的修為,那還有什麼不可能之事?想要瞞過中如元君確實很難,但他們做到了,隆石真君便是北冥人。」

  飛廉神君重重地坐了回去。

  這個時候,坐席上有一人已經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正是前來參加蒼梧召集令的太和代表乃是木下峰峰主月澤神君。

  他容貌冷清俊美,遇到這樣的事時也是冷靜自持,對眾人道:「既然已經確定了敵人,以及敵人的目的,那麼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相信諸位已經心急如焚,想將這些人間蠹蟲趕出我們的世界,現在由我代表太和提議,請諸位儘快回去與宗門達成禦敵共識,並將附近管轄區域做備戰準備,以及,在一個時辰之後,請有覺悟的宗門集結好戰力,我們將突破七國封鎖!現在,我要回宗門向掌門及劍閣回報,請諸位自便。」

  他說罷,向曲笙微微頷首示意,便立刻起身離開了。

  其他宗門代表亦是匆匆起身,有些人甚至來不及與曲笙打招呼。

  曲笙當然不在意這些,她轉身對康紂南道:「月澤神君說得對,只有有覺悟的宗門方能與他們一戰,紂南,你是北冥界之人,如今投向我們,可有什麼後續打算?」

  康紂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翠綠色寶石戒指,低頭看著它道:「我想,我現在應該去找一個人。」

  「誰?」

  「魔修護法,豐澈,他亦是北冥界之人,我剛才沒有說,是因為我不想未經許可便暴露他的身份,而且,鑒龍山的聚星壇是他毀去的。」

  曲笙沒想到在這時還會再受一次驚嚇,她奇道:「北冥人找到陌降也不過天元紀年的事,但是豐澈在前九個紀年便是魔修玄月護法,擁有大乘後期修為,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來到修真界的?」

  「具體弟子也不知道,」康紂南苦笑道,「當年也是他來勸我為守護人間出力,但那時的我優柔寡斷,既不想背叛原來的種族,亦不想對不起現在收容我的蒼梧,所以我選擇了逃避,但是我敢保證,豐澈絕對不會做對人間有害之事。」

  曲笙直視康紂南的雙眸,她道:「我不相信豐澈,但我相信你。」

  「多謝師父,師父,我隱藏身份這麼久,而且又有知情不報之罪,不敢奢求您的原諒,但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去彌補這一切。」康紂南跪了下來,重重地向曲笙叩首,「此去一別,願我還有機會,再做您的徒弟。」

  ※※※※※※※※※※※※

  月澤神君回到太和,第一件事不是去找掌門槐山神君,而是直奔青彌峰,求見峰主晏修。

  月澤神君運氣十分好,不僅晏修在,他的道侶柳昔卿柳元君也在。

  七國動靜如此大,這對曾在人間十萬年大劫戰鬥在最前方的道侶不可能視若無睹,柳昔卿已經召回了梅裕雪山全部弟子,隨時都可以出手。

  月澤神君也不多贅言,直接用神識將這些信息迅速塞給晏修,最後道:「晏峰主曾殺退北冥人大軍,您是這個修真界最瞭解北冥界之人。我還需回報掌門,先行告退。」

  晏修點頭道:「多謝。」

  月澤轉身離去。

  柳昔卿在一旁擔憂地看著晏修。

  他表情十分平靜,甚至連殺意都看不出。

  只有瞭解他的柳昔卿知道,晏修現在其實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殺意,因為一旦爆發,就連青彌峰都無法承受。

  北冥界那場大戰於他們二人,都是一段情緒複雜的回憶,北冥人精幻術,晏修在虛空獨自迎戰,為了將他們屠盡,最後自囚在識海中兩千年,但人間不過片刻時間。

  「阿修,這一次,你準備怎麼做?」

  北冥人這一次不在明處,他們偽裝成了人間之人的樣子,用另一種方式來圖謀人間。

  晏修看著她,突然笑了笑。

  「青彌峰這把劍,該出鞘了。」

  ……

  柳昔卿覺得那笑容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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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圖窮匕見(五)

  太和青彌峰。

  自祖師雲和將門派立於太和山脈之時,便有太和十八峰,而青彌峰的設立,卻非雲和的手筆,而是出自一個不世梟雄之手。

  他名狄或。是他第一個主張整合一部分太和精英戰力,成為能夠執行特殊任務的機動小組,這便是青彌峰的雛形。

  「劍為君子之器,但劍亦是殺人之器。」這位被太和抹去了名字,實為青彌峰第一任峰主的大能傲立於峰頂如是說道,「敢為劍鋒,當屬青彌峰。」

  這之後,青彌峰劍走偏鋒,修的是殺人劍,練的是潛伏、刺探、暗殺等特殊技巧,從來青彌峰最難進,對弟子的身體、心性、悟性要求最為嚴格。目前在峰主晏修的統領下,共有弟子三百七十六人,其中化神劍修五人,元嬰劍修五十一人,金丹劍修一百八十九人,其餘為築基期和煉氣期弟子。

  僅太和一個峰的規模,就已經相當於修真界的一個大宗門了。

  在月澤神君到訪青彌峰之後的一刻鐘內,所有未在秘境,金丹以上修為的弟子都回到青彌峰大殿集合,包括夏時。

  人人肅立,全場鴉雀無聲。

  晏修從大殿門外走了進來,他一身暗如夜空的戰袍,服貼地勾勒出精壯的身材,在走動之時,一絲聲音都未發出。

  他走得很慢,眼眸看向站在兩邊的青彌峰弟子。

  這些弟子不僅是他的驕傲,也是太和最頂尖的精英。

  他緩緩開口,聲音清冽冷凝,像是一柄長劍,定住了每一個人的心。

  「太和建派十萬餘年,從一個普通的劍修門派,到現在,無人不認可,太和是整個修真界的第一重屏障,在前九個紀年,在天元紀年,無論發生什麼,這修真界的第一滴血,是我太和弟子所流,戰於敵前,無不是我太和弟子衝在最前方。在你們入峰的時候,便有前輩告訴你們,身為太和弟子,我們是這修真界的第一道屏障,同時,也是這修真界的最後一道屏障。」

  晏修走到大殿的正中央,停了下來,他目光一掃,一一看遍所有弟子,隨後他的目光柔和了下來。

  「而我們,這座青彌峰,就是太和屏障的另一面,我們除了守護,還精於殺戮,用染血的劍,斬殺那些不容於天道之人,用我們的道,直面這修真界最陰暗的地方,這就是青彌峰存在的意義,也是你們修煉至今,所認同的青彌峰信念。」

  這一番話過後,許多弟子的眼神熱切起來,從血液到心臟,都對這番話產生了共鳴。

  晏修的聲音一頓,又昂揚起來。

  「今日,我將你們召集回來,是因為現在的人間,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因此我下令,解除青彌峰弟子一切限制!」

  此話一出,一直靜默的弟子群裡終於有了騷動,一些修為較低的金丹期弟子不由得輕呼出聲。

  但晏修沒有責怪他們,因為很多青彌峰劍修,可能這一輩子都沒有嘗試過解除完全限制是什麼樣。

  解除限制——

  青彌峰劍修不需要通過玄武樓審判,便可以自行決定是否當即斬殺;

  青彌峰劍修可以不用在暗處隱藏身份,光明正大的查辦任務;

  青彌峰劍修外出的一切行為,由峰主及太和全權負責,無需對任何人解釋,無需對任何人負責,無需有任何顧忌。

  「現在,太和需要你們的劍,人間需要你們的劍,北冥界之人意圖入侵人間,他們長期潛伏在人間各地,或宗門、或主城、或洞府、或山野……我要你們將他們一一找出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不錯殺任何一個人間之人,將你們畢生所學,全部獻給這場戰場的前沿,把這些滲透入人間的蠹蟲抓出來,以殺人之劍,活無數人性命,你們,可做得到?」

  眾弟子祭出長劍,反手立於額前執劍禮,齊聲道:「願為人間之劍!」

  晏修點點頭,然後,他露出一個笑容。

  一個青彌峰標誌性笑容。

  帶著殺意的笑容。

  「那麼,去吧,」他輕聲道,「殺光他們。」

  所有弟子齊齊轉身,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在大殿形成恐怖的低氣壓,那微笑令人毛骨悚然……他們陸續向大殿外走去,然後身影默默消失在大殿門前,整個青彌峰都沒有任何變化,太和的巡邏弟子也沒有察覺任何異狀。只除了太和的護山大陣,突然泛起了一陣柔和的波浪,顯示出似乎有許多人成群結隊地出了山。

  針對人間界的大清洗,開始了。

  ※※※※※※※※※※※※

  這一次,修真界的反應異常迅速,在青彌峰率先出動之後,太和也迅速集結軍團,這一次倒是不用按照前九個紀年的傳統兵分七路,只要去往七國聯盟便是。

  整個太和目前為止,共有化神修士七十八人,目前可以出動的人數,除去正在閉關、秘境、雲遊無蹤的二十九人外,門派留守十八人,一共到場三十七人;

  扶搖山、格物宗、萬獸觀、衍丹門的化神修士加起來共一百一十三人;

  九重天外天、海外三千洞府、漢宮山、黑崎州、四大家族等地前來支援的化神修士,一共五百餘人;

  其他零星宗門及修真家族,能派出的化神修士沒有這些修士聯盟多,但是加在一起的數量也十分可觀。

  可以說,單憑人數,修真界派出的陣容已經碾壓目前佔領七國的星鐵傀儡數量,而且能修到化神期的修士,個個戰鬥力不俗。

  但是這一次面對的敵人卻比往常棘手。

  第一波攻擊,包括太和劍修在內的所有人同時出手。

  防禦未破。

  眾人震驚。

  ——星鐵的真正價值,終於在這一刻體現出來。

  「擁有絕佳的延展性和最強的防禦力,可以與玄鐵、庚金之利呈抗衡之勢,這便是蒼梧曲掌門發現的星鐵。」格物宗飛廉神君站在前方,他也曾參與濟世甲圖紙的制定,對星鐵再瞭解不過,「虛妙山研製出的仿星鐵材質,就已經可以製造成濟世甲躲避元嬰修士級別的法術,而現在這些傀儡身上的,每一個都是貨真價實的星鐵。」

  扶搖山的鴻英神君皺眉道:「星鐵竟有如此之強?」

  飛廉神君苦笑道:「不知你們可見過蒼梧曲掌門的法寶『雁門盾』?這件法寶據說是棋湖真君將玄鐵與星鐵融合在一起製造出的法寶,僅僅只有磚塊大小的星鐵,便可以達到這個效果,又何況是如此多的星鐵。」

  眾修士默然。

  只要關注斷龍嶺一戰的人,都會看到在宛遼平原大陣被破之時,蒼梧派曲笙釋放出的雁門關領域。那是一種多麼震撼的力量,竟然在檀淵宮修士軍團那樣猛烈的攻擊下一直撐了下來,而曲笙不過只有元嬰初期修為。

  這時,一名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幽幽地道:「這些星鐵傀儡在這裡的目的已不是殺戮,他們是想阻擋我們進入七國。」

  眾大能心頭都是一凜,北冥人佔領了七國聯盟,又派出這麼多化神星鐵傀儡擋在這裡,現在七國裡面,已不知變成什麼樣……

  有一名修士立刻道:「北冥人用的是任家的傀儡技術,咱們應該將任家家主帶來,讓他告訴咱們傀儡的弱點。」

  「已經晚了。」說話的是一名穿著黑衣的冷酷修士,他是與任家同為五大家族的尤家長老尤開,「任家家主已經自絕經脈,他將鴉鐵傀儡的圖紙毫無保留地刻在一面巨石上,留下遺言——傀儡非人,便無人之弱點,只可以力降之。」

  「任家現在想脫離干係也來不及!」有人氣憤地道。

  太和這一次派出帶隊之人是北極峰峰主天隨神君,他身邊站著一名氣質優雅,容貌嬌豔的女劍修,乃是他的道侶羲和神君,她亦是手持一柄長劍,冷聲道:「現在不是清算的時候,如何攻破星鐵傀儡的防禦才是正經,諸位都是叱吒一方的大能,不妨多提建議,少些紛爭,再晚一點,只怕北冥人的計劃便成了!」

  她話音剛落,就見七國內騰起了一個巨大的光柱。

  這個光柱並非通常光柱的明亮之色,它通體暗紅,像是吸飽了血液的長蛇,沖向了天際。

  「莫要再多廢話了,不管多堅固,不管多難破,動手總比在這裡動嘴皮子強!」一名守夜人魔修道,他祭起了法寶,再次出手攻擊星鐵傀儡。

  許多人也跟著繼續進攻。

  北極峰天隨神君自是也跟著出手,但是他的眼神卻看向太和方向。

  羲和持劍來到他身邊,低聲道:「現在這個情況,該由大乘修士出手的。」

  迄今為止,修真界出動的最高境界為化神修士,因為大乘修士自有天道約束,非到特殊情況,不得擅自出手,否則會引發天罰。

  「我相信他們也在等待時機,但是現在的天道……」天隨神君神色有些陰鬱,「一個能容納北冥人的天道,還是人間的道嗎?」

  「你是說……」羲和神君略一沉思,然後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道侶,「你是說現在的天道已經在崩塌了?」

  「也許從第一個北冥人使用『侵天術』來到人間之時,天道就已經產生了變化。」

  羲和神君神色悚然。

  如果這樣的話,現在天道,究竟站在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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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1: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六章 道(一)

  北陽州,漢宮山,守夜人總部。

  一名右眼戴著眼罩的化神魔修急飛入漢宮山,他一手掐訣,身上閃過一道銀光,身形沒入山中,直接來到魔修在漢宮山的結界「止境空間」中,施展瞬移神通,立刻來到了主城中央的議事廳門前。

  「魔君大人,已過了半刻鐘了,前往集結的修士居然還沒能攻下七國聯盟,我們是不是再想些辦法……」他一邊說一邊走入議事廳,然後便愣住了。

  議事廳裡除了魔君沈昭,還站著一名女修。

  她一襲明豔紅裙,側身而立,身段穠纖合度,腰若輕柳,右手持卷軸,卷軸的另一端自她手上滑落在地,像是一段被驚擾的夢。

  而沈昭就是那個驚夢之人,他坐在案几後方,微微側過頭去看她,眸子平靜無瀾,但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像是一隻看著葡萄的饑餓狐狸,哪怕只近了微毫,也會讓他的心跳快上半拍。

  那獨眼修士見這女修,急忙行禮道:「柳元君!」

  柳昔卿轉過身,點頭道:「韓道友,你來得正好,我來止境空間,也是想問一問魔君大人的打算。」

  韓謫暗罵自己不仔細,若是鋪開神識,怎會莽撞闖進來?柳元君很少來止境空間,一是以她現在大乘期修為,已不用在履行守夜人職責,二是……看著自家魔君沒出息的樣子,也知道柳元君不方便來止境空間,基本是「聽調不聽宣」的狀態。

  沈昭一打量韓謫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他這次實在冤枉,柳昔卿與韓謫是前後腳到了止境空間,他與她還沒說上兩句話。

  沈昭輕咳一聲道:「星鐵傀儡終究只有化神期,若是大乘期修士出手,應當能破,但是我並未感受到天道召喚,既然天道不曾產生危機感,大乘修士便不能以保衛人間為理由出手,想必柳元君與我的感受是一樣的。」

  柳昔卿微微點頭,她似有心事,輕輕蹙眉道:「魔君與我在同一年晉階大乘中期,我們對天道的感知自是一樣,但是北冥人佔據七國,準備啟動法術,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此事不妥,應該儘快解決。」柳昔卿將那卷軸收起,放在沈昭的案几上,「按照許追濤回報,北冥人長期滲透人間,魔修中未必沒有,這卷目錄是我梅裕雪山管轄範圍內所有魔修來歷記載,若是各州州主及域主也能將名冊呈上,再由守夜人一一排查,也能保證咱們魔修中沒有北冥人。」

  沈昭沉吟片刻,對韓謫道:「將各州名冊呈上,由守夜人盤查可疑之人,如有問題,絕不放過。」

  於是,可憐韓謫剛回來沒待上片刻,又領命出門了。

  沈昭看向柳昔卿:「守夜人已出動,這下你放心了吧?」

  柳昔卿目光看向窗外,紅色廣袖在被夜風吹出漣漪,像是誘人的符號,但她臉上卻因最近的驟變而蒙上一層鬱色,輕聲道:「七國久攻不下,那名投誠的北冥人並不知道七星議會的具體計劃,我心有不安,我想……」

  「嗯?」沈昭打斷了她的話,起身來到柳昔卿身邊,他頎長的身軀遮住了燈光,將她的身形隱藏在自己的陰影之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保護之意。「我知道你擔心北冥人會對人間不利,我這裡有一個法子,你可想聽?」

  沈昭眸光閃動,模樣誠懇。

  柳昔卿後退一步,不客氣地對沈昭道:「沈道友莫不是又要坑我?你那法子,我不想聽。」

  兩人早年結識的時候,柳昔卿懵懂,沈昭狡黠,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虧,到現在一看他眼睛,便知道這狐狸心裡打什麼主意。

  ——他想替她出手。

  沈昭歎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現在七國裡的生靈已無可挽回,不僅是你,所有修士都自責不已,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便是亡羊補牢,星鐵傀儡之陣已有半刻鐘未攻破,裡面的光柱便象徵陣法進度,一旦符合狩魂之陣的七個方位,人間必定大亂……為了人間安危,我身為魔君,是該出手的時候了。」

  柳昔卿抬起頭,雙眸清亮無比地看著他道:「大乘修士若違天道出手,輕則受天道厭棄,修為停滯不前,重則修為倒退,更嚴重的,便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殺——這是修士都知道的規則,北冥人不可能不知道,現在各方大乘修士都未動手,便是因為擔心這是北冥人的陷阱,大敵當前,任何一個大乘修士的戰力都彌足珍貴,阿修不能動手,你作為魔君,亦不能出手,反而是我……」

  「你也不能去!」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柳昔卿的話。

  兩道身影漸漸在議事廳中成形,其中一人生著一雙鴛鴦貓兒眼,而另一人的眼睛則呈銀白色。

  「豐護法?」沈昭一挑眉,有些驚訝,「你不是在蓮峰自在天修行嗎?」

  蓮峰自在天是有名的閉關之地,裡面靈氣充沛,有一花一世界之說,只要蓮峰自在天不破,在裡面閉關之人便不會受到干擾,可以一直閉關下去。

  豐澈並沒有解釋,他默默地看著沈昭。

  柳昔卿則是注意到了豐澈身後之人,提醒沈昭道:「豐護法身後這位,想必就是投向人間陣營的北冥界之人吧?」

  修真界信息傳遞極快,現在修真界但凡與外界沾邊的人,都知道康紂南是北冥人。

  康紂南點頭道:「見過兩位前輩,晚輩是蒼梧派曲掌門座下首徒。」他不提自己的北冥人身份,堅持自己是蒼梧弟子。

  柳昔卿看了看康紂南的眼睛,再一看豐澈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雙美眸不敢置信地睜圓,壓低了聲音道:「豐護法,你的眼睛!難道你也是……」

  豐澈連結界都未布下,向兩人坦言道:「便是你們想的那樣,除星軌老祖之外,我是第一個來到人間界的北冥界之人。許多人都認為我的眼睛是修煉了某種法術才變成這樣,甚至以為這是我的最後殺招,但可惜的是,我的眼睛變成這樣,與康紂南的情況相同,是因為在傳送的過程中出了問題,所以我的瞳術只能分辨族人,並沒有其他用處……魔君,柳長老,請原諒我現在才向你們說明,我的確是一名北冥人。」

  沈昭已經擋在了柳昔卿身前,他沉聲道:「那麼你現在來止境空間,有何指教?」

  豐澈兩手一攤,坦坦蕩蕩地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否則在天元2018年的時候,我就應該配合陌降和雷翼在後方偷襲你們,不是麼?」

  柳昔卿遲疑道:「你在漢宮山大戰的時候,被陌降斷了一手一腿……」

  豐澈笑道:「如果不用這苦肉計,說不定還要被派去虛空跟北冥人鬥法,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面,不過……好在晏修元君十分厲害,將他們阻在了域外。」

  沈昭這時候品出些味道來,他有些不善問道:「豐護法不願與北冥人交手,也不願為人間多出力,看來是一位中間派?」

  「不,魔君大人,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間派,因為我十分喜歡我現在的狀態,一點都不想被打擾,對我來說,沒有北冥與人間之分,我生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我想守護的地方,至於不想去跟北冥人打……」他無奈地笑了笑,「是因為他們會識破我的身份。」

  康紂南幫忙解釋道:「同境界或高境界的北冥人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瞳術,就像修士之間可以感受到對方的修為,天元2018年從虛空入侵的北冥人軍團都有相當於人修大乘期的修為,可以輕易識破豐澈的身份,而被侵天術傳送過來的北冥人雖然有之前記憶,瞳術卻需要重新修煉,所以人間界的北冥人不會發現豐澈。」

  與七星議會一樣,豐澈也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目的卻與七星議會相反,豐澈非但不想傷害人間,反而想保護自己生存的地方。

  對他來說,是北冥界,還是人間界,沒有任何區別。

  柳昔卿聽到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豐澈的立場,她問道:「豐護法剛才為何阻攔我出手?」

  「因為那些星鐵傀儡的確是誘餌,你們所認定的天道,早已經在侵天術的不斷侵蝕中慢慢崩塌了。」

  所謂「侵天術」,本質便是強行用規則之力打開人間界的虛空,將北冥人輸送進來,這種來自域外的法術偶爾使用那麼一兩次,天道就算察覺,也不會認定威脅。所以北冥人的輸送也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是一人,然後兩人、四人、八人……「侵天術」就像是一點一點加大劑量的慢性毒藥,用規則緩慢地侵蝕著天道,也使得人間高階修士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到了天元2018年,人間爆發十萬年大劫,修真界最終贏得了那一場戰役,天道卻也受到了削弱,需要時間來修復。北冥人當然不會給人間這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趁天道衰弱,北冥人在天元2020年一次性輸送了六千名死士!

  天道始終未察覺。

  在「侵天術」的作用下,天道不僅被北冥界的規則腐蝕,甚至也逐漸把來到人間界的北冥人當做了自己的子民。

  這何其可悲!

  豐澈道:「除非北冥界正式入侵人間界,一旦你們在北冥人未有大舉動之前動手,便會被天道認為迫害人間之人,一定會降下天罰。」

  「可是,七國百姓何其無辜!」柳昔卿目中閃過怒意。修士們沒有那麼天真,當慘案爆發,星鐵傀儡迅速在七國聯盟外結陣後,他們就知道七國裡的生靈一定已遭毒手,人間出現這種變故,是所有大乘修士始料未及,也是令他們痛心疾首的事實。

  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豐澈歎道:「你們以為七星議會會如何蒙蔽天道?只要想想七國已經亂了這麼多年,便知道他們的打算。」

  七國的災難與「侵天術」一樣,在長期的亂戰之中,天道也習慣了七國混亂的規則和道統,現在無論七國發生什麼事,天道也會將其當成修真界演變的過程,而不是異界入侵。

  北冥人最大的謀算並不是他們能一直潛伏在人間,直到開啟狩魂之陣。

  而是他們連人間的天道都能蒙蔽。

  現在人間界的天道,不分敵我,甚至成為北冥人的保護傘。

  而修真界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距十萬年前神魔大戰之後,守護人間的天道,再一次面臨崩塌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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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道(二)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一點就明白。

  豐澈肅容道:「我並非故意拖延到這個時候才來止境空間,若不是康小友及時用瞳術相助,我恐怕還會繼續被人囚禁在蓮峰自在天,不知世事。」

  「是何人能囚禁大乘修士?難道……」沈昭臉色一變,難道大乘修士中還有北冥界之人?

  豐澈搖了搖頭,心知人間修士恐怕現在已有些風聲鶴唳,有些事一定要解釋清楚,便道:「我的瞳術可以分辨族人,目前在外行走的大乘修士和化神修士都未見北冥人,你們可以放心,至於那些隱藏起來的,又是另說了。要不是晉城大戰,我也發現不了康小友。至於被囚一事,那蓮峰自在天本是清淨之地,五十年前我於蓮峰自在天閉關,乃是為了推演天機,在推演到最後時刻,我突然遭受因果之力反噬,這才知天道出了問題,我留給康小友的信物協助他找到我,幸好有他以星眸之術破解,我才能重見天日。」

  北冥界混入人間之人,以隆石真君最有名,但隆石真君不過元嬰修為,且還是道修,與豐澈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自然也分辨不出;在七星議會發動計劃之時,豐澈恰好被困蓮峰自在天,也未能及時趕到……這種種陰差陽錯,才讓人間一步步陷入危機之中。

  可見,人間的運勢,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

  柳昔卿心念一動,走上前道:「豐護法此時趕來止境空間,想必是有自己的見解。」

  在場的柳昔卿、沈昭、豐澈都是魔修大能,柳昔卿當年曾是魔修弦月長老,豐澈乃是她的頂頭上司,這麼多年相處下來,互相都知道對方為人,柳昔卿斷定豐澈若無把握,便不會對他們說這些。

  豐澈笑了笑,既然柳昔卿還願意稱他一聲「豐護法」,就表示她已經理解了他的做法。

  他繼續道:「當年七國爆出晉城大戰,那時我毀去了月輪台,這是北冥人的修煉場所,同時也是接納初來人間的北冥人,培養生力軍的地方,但是北冥人在七國的設施並不止這一處,有月輪台的地方,一定還有聚星壇,用以祭祀召喚之用,這才是他們計劃的核心,當務之急是找到聚星壇將其毀掉,直搗他們的老巢。」 豐澈那雙鴛鴦貓兒眼流光溢彩地一轉,美得竟有些驚心動魄,「所以,我這個魔修左護法,特意來尋魔君商量。」

  「你的意思是尋找聚星壇,那麼現在的七國聯盟……」沈昭猶疑道。

  「狩魂之陣發起,星鐵傀儡為陣,非大乘修士不能破,更何況……」豐澈輕歎一聲,眼眸垂下,「恕我直言,現在七國之內,恐怕已經沒有活人了,就算有人不惜抵抗天罰對七國出手,也不一定能趕在狩魂之陣完全激發之前成功,依我看,道修那邊必有主張,咱們不妨兵分兩路,如果能及時找到聚星壇,我們尚還有希望挽回局面。」

  沈昭已知豐澈的意思,尋找聚星壇恰好是該用到大乘修士力量之時,他一抬眼,手中祭出一枚令牌。

  「魔君令出,諸方聽調。」數道光芒從令牌中溢出,沈昭沉聲道,「令魔修左護法豐澈、右護法蒼霖、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亭山山主段甌月、中陸州州主胡玉、守夜人查飛等六人徹查七州,命七州州主集結魔修全力出動,務必將北冥人之聚星壇摧毀,將此事提為魔修第一要務,吾等,與北冥人不死不休!」

  這一令出,繼守夜人清查北冥人之後,幾乎將所有魔修動員起來去尋找聚星壇,如虛妙山這種道魔合一的山門,亦是將所有弟子都出動,聲勢不可謂不大。

  到目前為止,除了正在突破星鐵傀儡防禦的修士聯軍之外,青彌峰劍修、守夜人各自負責找出混跡在人間的北冥人,而魔修陣營的大乘修士及所有魔修全部出動尋找聚星壇的下落。

  此時,離七國聯盟爆發第一根光柱,又過去了半刻鐘。

  那道血紅色的光柱就像是紮在每個人心頭上的一根刺,就這樣明晃晃地通天徹地,向人間全界昭示著北冥人的存在。

  忽而又聽得「轟隆」一聲,周遭氣息大變。

  所有在路上,或已經到位的修士皆停了下來,他們都看向七國聯盟的方向。

  在第一根光柱旁邊,又升起第二根光柱。

  血光沖天。

  與此同時,在中陸州太和方向,亦是有一道劍意發出,冽如北風,瞬間席捲整個人間界。

  那道劍意中,含有一人聲音,登時響徹在人間大地。

  「全界七百八十三宗門,九千三百洞主聽令,北冥入侵,人間備戰,傾盡全力,護我疆土!」

  在這修真界,有權利向全界修士下達命令的只有一人。

  當今的修真界第一人,太和青彌峰峰主,晏修。

  至此,北冥界入侵的消息終於傳向整個人間界,人們從安逸許久的和平中驟然驚醒,在晏修全界通告之後,無人不知北冥界入侵人間。

  繼天元2018年之後,再次進入全面備戰狀態。

  這意味著修真界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準備與入侵者生死一搏。

  ※※※※※※※※※※※※

  黑崎州,青丘王城。

  天波城城主眉襄君因原型是頭公牛,不止脾氣躁,一看那血紅的光柱便有些要紅眼,他和其他獸族主城的城主都已來到青丘城的王宮裡,聽聞晏修全界發令之後,有些不甘心地對涼君說道:「王上,魔修和道修都已出手了,咱們該怎麼辦?」

  相較眉襄君的暴躁,紫覃則有些擔心涼君,自七國聯盟被北冥人佔領後,雖然涼君依舊懶洋洋地斜倚在佈置華美的座椅上,手裡甚至還握著盛滿美酒的夜泠杯,但他的目光卻一直看向遠處。

  涼君的心不在這裡。

  紫覃硬著頭皮道:「道修和魔修在清查自己陣營是不是混進了北冥人,眉襄君是覺得,那北冥人也可能托生在妖獸中嗎?」

  「那倒不是。」眉襄君黑著臉道,「妖獸修煉艱難,耗時太長,他們才不會有那個耐心來當咱們的小崽子。」

  「所以咱們現在不宜輕舉妄動,」一名容貌美得雌雄難辨的長髮男子朗聲道,「而且咱們黑崎州的地界向來是獸族做主,也不會有那勞什子聚星壇,且看那些人修忙活著吧。」

  涼君的狐眼一眯,目光淡淡地掃過那名男子,終於開口道:「青鎏君是想以靜制動?」

  青鎏君搖晃了下他那頭及地的長髮,回道:「論對危險的感知,人修不及咱們獸族,相信王上也感知到了,最危險的關鍵,不是七國聯盟的狩魂之陣,也不是聚星壇,而是……」

  「天道。」涼君輕吐出這兩個字,他的目光漸漸迷離了起來,「如果天道有損,那麼他會不會也受影響……」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一界之主夏承玄。

  界主的氣運自然與一界聯繫在一起,夏涼此時此刻,有些擔心遠在羅剎海的夏承玄和阮琉蘅。

  「罷了。」涼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對所有城主道,「現在不是獨善其身的時候,若是真叫北冥人打進來,獸族又如何安身?就算留下性命,不過也是被奴役的下場,且留下人手護住主城,其他人,隨我一同出戰。」

  青鎏君驚道:「王上,你要去七國聯盟?」

  「是啊,」涼君微微側過頭,那令人驚豔的臉上劃過一抹明媚的笑容,「那誰都不敢碰的七國聯盟,就由我來碰一碰吧。」

  此言一出,涼君身後的城主驚呼一片。

  「王上不可啊!」

  「人修的大乘修士都未出手,憑什麼叫咱們獸族的七階出手?」

  「咱們跟著魔修去找聚星壇還不成嗎?」

  「王上三思!」

  然而在這些聲音中,涼君還是堅定地走了出去。

  「哭甚麼,本君的出身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若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不怕天罰的人,也就是我了,難道我還能等別人打完之後再去收拾戰場嗎?」

  畢竟,他是界主夏承玄唯一的靈獸,算是與天道最親厚之人。

  畢竟,他身負修真界中三大結界術之一的玄無結界,就算有天罰也能撐下來。

  他將他留在了人間,不正是為了讓他守護他的一切嗎?

  涼君縱身騰上了半空,他目光幽遠,用誰都聽不見的聲音低低地道:「家主,這一次,還是讓我在你身前吧。」

  畢竟,你是我一直護著長大的小玄子。

  ※※※※※※※※※※※※

  七國聯盟。

  在化神修士們不計一切地狂轟濫炸下,終於有部分星鐵傀儡鬆動,可到了這個時候,裡面的光柱已經立起第三根了。

  後面丹修的補給不斷地送上來,但是這樣耗下去,靈力總有用盡的時候,後方的宗門卻無法再提供人來換手了。

  全界備戰,家中總要留有高階修士以備萬一,所以只能他們在這裡打頭陣,好在這些星鐵傀儡也不攻擊,只是在這裡耗他們的時間。這樣下去,當七根光柱全部出現,是不是就意味著北冥人會衝進人間?

  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某種恐懼在人間發酵,最先影響的便是這些越攻擊越絕望的修士,這個時候,同為高階修士,其境界差距就很明顯地表現出來,大宗門的修士信念更堅定一些,比如五大山門、九重天外天的修士還會為其他人鼓勁,而一些中等宗門的修士已有些打退堂鼓了。

  在這裡耗光了靈力,到時候家裡的弟子怎麼辦……莫怪有人這樣想,化神修士對於中等宗門來說,已是全派依仗的支柱了。

  就在有人開始胡思亂想之際,空中突然傳來一聲獸吼。

  所有人抬頭望去。

  一隻巨大的九尾白狐出現在七國上空。

  他的毛色如雪,純淨無暇,靈巧地穿過光柱,來到了修士陣前。

  「吾,青丘之主,來迎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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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道(三)

  「夏涼!」

  化神修士陣營中有幾人脫口喊出涼君曾經的名字。

  涼君微微側過頭,漂亮的狐眼中映出他們的身影。

  都是故人啊……當年在靈端峰,夏承玄是他們當中最小的弟子,他是他們當中最受寵的靈獸。

  現在他身後的化神修士軍團中——

  靈端峰大師姐斐紅湄正倒提著刺紅劍,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她的道侶飛廉神君向前幾步,準備助陣;

  扶搖山鴻英神君怒氣沖沖,她其實還將他當做需要照顧的晚輩,看那樣子,恨不得拽著他的尾巴把他揪回來。

  萬獸觀複寥神君已經放出了小樹、小花、小草,這些老朋友都停下了動作,不解地看著他。

  黑雲騎裡也有不少人來這裡幫忙,他看到領頭的夏勤風臉色變得極難看,好像在打著什麼手勢……

  涼君眯了眯眼,甩了甩尾巴道:「別告訴阿時。」

  夏勤風更著急了,很不得衝上去道:「涼君三思!」

  涼君那狐狸臉扯出了一抹微笑,然後轉過頭,向著星鐵傀儡的領域衝了過去。涼君伏低了身體,眉間閃過一道奪目的白光,這白光穿過頭頂,順著他的脊背,一路向他身後的九尾而去。

  「嘭!」

  一根尾巴燃起白色的冰火。

  青丘狐族身後的尾巴儲存著妖力,一旦點燃尾巴,便是大規模動用體內妖力的時候。

  修士陣營中的複寥神君大喝一聲:「為狐王護法加持!」

  話音剛落,陣營中所有萬獸觀修士皆掐同一法訣。

  「獸神庇佑,八荒無敵!」一團團帶著萬獸觀修士加持的法術光芒向涼君飛去,每一道法術打上去便在他的身邊形成一個圖騰,上面刻繪著古老的獸神像,用這種方法將涼君的妖力增幅到極限。

  涼君爪子一劃,八面雪白的巨大盾牌護住了他的身體,那便是青丘狐族最強防禦法術「八相盾魄」。

  在已燃燒一尾的情況下,在萬獸觀修士的加持下,在八相盾魄的保護下,涼君利爪一伸,向星鐵傀儡發出了第一道攻擊。

  「轟隆隆!」領域震盪,被涼君攻擊的地方裂開一道縫隙。

  「有希望!」

  然而還不等修士們露出笑容,便見天色突然暗了下來,霎時間,天上遍佈劫雲,又從那劫雲中透出了威嚴的金光,罩住了涼君的身體。

  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也難怪,因為人間已經多少年未出現過天罰了。

  只見一道無比粗壯的黑色重雷從那金光中落下,擊打在涼君雪白的身體上,眾人聽不到裡面傳來的聲音,只能看到涼君張大了嘴,連鼻子都皺了起來。

  恐懼瞬間蔓延了整個修士軍團。

  「天罰!那是天罰!」

  他們不敢置信,天道真的在幫北冥人,天道……竟然真的將他們當成了人間之人?

  斐紅湄一下子炸了,夏涼是誰?就算夏涼已經是黑崎州的狐王,可他依是她師弟的靈獸,是她靈端峰的人!

  紅衣紅裙的女劍修第一個衝了出去,直撲那光柱,一劍斬了過去。

  「敢傷我靈端峰之人,就算是天道,也定斬不饒!」

  但是她的劍還沒接觸到光柱,僅僅是劍意接觸了那光柱——斐紅湄便整個人都被彈了出去。

  飛廉神君急忙施展瞬移,將她抱了回來。

  這一來一回,光柱裡的雷已經消失,裡面的涼君勉強站立,耳朵低低地垂了下來,嘴角有一絲血跡。

  鴻英神君再也忍不住,大聲道:「涼君請回吧!這裡交給我們!」

  其他修士也不忍再讓這位獸族統領出手,紛紛呼喚涼君,可他們心中又隱隱絕望——如果身負玄無結界的青丘涼君都避不開這天罰,修真界還有誰能?

  「怎麼會這樣?難道天道已經捨棄人間了?」有人絕望道。

  「不!不是這樣!」羲和神君大聲道,「北冥人為了限制大乘修士出手,一定還在七國聯盟中留有凡人,這樣大乘修士出手攻擊星鐵傀儡之時,便會判定修士意圖殺戮凡人,因此才降下天罰。」

  天道一般不會管修士內戰,卻限定修士不得對凡人出手,因此,就算真有喪心病狂之人想屠殺凡人,也會想方設法用結界、陣法等物蒙蔽天道,比如義量鎮慘案之時的陣法,否則就算是當年檀淵宮治理七國義軍,也是採用修士對修士,凡人對凡人的辦法。

  在下方一片亂糟糟的聲音中,光柱裡的涼君又昂起了頭。

  「嘭!嘭!」

  在所有人眼前,第二根、第三根狐尾燃了起來。

  所有人震驚了。

  在受過一次天罰之後,涼君非但沒有退縮,反而一口氣又燃起了兩根狐尾。

  他再一次衝了過去。

  「王上!」

  「不要!」

  兩道身影衝到了涼君面前。

  眉襄君和青鎏君想要接近涼君,卻也被那金光彈開,眉襄君一怒,顯出了原形,乃是一頭碩大無朋的黑鐵塔般的公牛,蹄子用力一蹬,口中道:「我隨王上一戰!」

  在光柱中的涼君突然瞪大了狐眼,犬齒畢露,大吼道:「滾開!」他渾身毛髮皆張,一身獸族高等血脈的威壓散了出來,眉襄君被壓制得立刻後退了數步。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涼君再次攻擊那道被強行撕開的領域缺口,然而那僅僅是一個領域缺口,按照星鐵傀儡的數量,要突破他們的防禦,至少還要滅去幾十個領域。

  那道金色的光芒一直都沒有離開涼君的身體,就在他爪子揮出冰劍,刺向領域的同時,又是一道漆黑的重雷劈了下來。

  天罰!

  這一次涼君的身體騰起了透明色的結界,連同那八面大盾,堪稱這修真界最強防禦的結界術迎上了天罰之雷。

  「轟隆隆!」

  重雷透過結界術,再一次劈在涼君身上。

  而在這個時候,七國聯盟中,升起第三根血色光柱。

  金光之內,涼君的身體轟然倒塌。

  修士陣營中終於傳來一聲絕望的大叫:「我們阻止不了北冥人了!」一名修士抱著頭彎下腰,精神承受不住,已經瀕臨崩潰了。

  「閉嘴!」在前方的北極峰峰主天隨神君喝道,他昂首持劍,激昂道,「諸位,隨我攻擊涼君打出的缺口!」

  更多的修士還是被激出了血性,他們的攻擊得更猛烈。萬獸觀的修士已無法將法術直接加持在涼君身上,他們紛紛飛過去,一個接一個地在涼君腳下鋪滿了治癒妖獸的法陣和丹藥,其中一名萬獸觀女修看著涼君,哽咽著道:「涼君大人卸了妖力吧,我們帶您回去醫傷。」

  就在他們以為涼君會撤去妖力時,卻沒想到,涼君再次站直了身體,這一次,將剩下的六根狐尾全部點燃。

  離著近的修士,居然看到涼君的眼睛中含著淚。

  「夏承玄!」他昂起頭,向著天空喊道,「你出了什麼事!你別怕,我來救你!」

  涼君看上去已經發了狂。

  但誰都不知道他心裡有多麼難過。

  天道與界主是一體的,既然天道已經變得敵我不分,那麼身為界主的夏承玄,一定也出了事!涼君繼續衝上去,哪怕是用利齒,用爪子,他也要拼著在天罰下,再破幾個星鐵傀儡的領域。

  就在他將要出手的剎那,一個身影從千里之外,如最迅疾的流星來到他身邊,帶著一道泛著紫色雷光的劍意斬向那金色光芒。彷彿是時空被切開,劍意與金光交匯的地方發出了刺耳的鳴叫,這將所有人彈開的光柱居然真的被這道劍意斬斷!

  那個身影衝進去抱住了涼君的脖子。

  「涼叔!別再打了,別再打了!」夏時雙手都在抖,他手下原本雪白的毛皮已被劈得焦黑,濕濡一片,帶著血帶著皮。當八相盾魄出現在天上的時候,他便知道是涼叔來了,他一路風馳電掣,還是沒能及時趕到。夏時現在一身魔氣,那罩住涼君的金光乃是天道規則,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把與天道悖逆的天魔所使用的劍,才能破除天道的枷鎖。

  夏時拖著他的身軀,想要將他帶離七國聯盟上空。

  涼君卻向後仰頭,他拼命向後退,想掙脫夏時的雙臂。但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在不傷害夏時的前提下,將他從自己身上弄下來。

  不過,很快他就不用糾結了。

  天上的劫雲再次轟隆作響,又一道天罰劈了下來。

  涼君索性將夏時往自己肚皮下一塞,巨大的身體蜷成一個團,將他護在了身下。

  「涼叔!」夏時驚呼出聲。

  涼君閉著眼睛,鼻子急促喘息,身上光芒大作,已將玄無結界開至極限!

  天罰這種東西,反抗的力量越強,天罰的力量也就越強,只要人在這人間界,就超不出天罰的範疇,涼君這樣做,幾乎等於自殺行為。

  但他想護住夏時。

  涼君覺得有些遺憾,要不是夏時非跳出來不可,他這身六尾的妖力,起碼還能再突破幾層領域。

  可現在什麼都晚了。

  他靜靜地等待天罰降下。

  然而天罰並沒有如期而至。

  涼君睜開雙眼,向上看去。

  流光溢彩的結界護在了一狐一人身上,在離他們不遠處,衍丹門南淮元君一手撥弄著一架焦尾琴,一手輕輕拭去唇角的血跡。

  在驚神通天結界之上——

  晏修的露嵐劍撐起烈烈罡風,而他的身後,是太和派滄海元君、長寧元君;是萬獸觀湛無元君;是格物宗居何、洞真兩位元君;是扶搖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樺;是海外三千洞府的業元洞黎業元君;是九重天外天的一重天天君方渥宇……他們齊齊出手,將這道天罰攔了下來。

  人間大乘期修士,道修陣營十九人,已到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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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六十九章 道(四)

  天元3918年酉月十七,這一天將會被人間永遠銘記。

  距離蒼梧派與檀淵宮兩大陣營於斷龍嶺交火的「星火之戰」不過兩天,修真界便爆發出北冥人入侵事件,隨即七國聯盟被北冥人佔領,布下狩魂大陣,按照七星方位,一個接一個激活。眾多化神修士前仆後繼攻打佔領七國聯盟的星鐵傀儡領域,眼見無果,青丘狐王涼君出手,慘遭天罰。

  至此,修士們驚覺天道崩壞,人間十一位道修大能齊齊出手,攔下了天罰。

  可接下來該如何做,沒人知道——難道就眼睜睜看著七國聯盟內的狩魂大陣完成,引北冥界入侵嗎?

  不能。

  所以那十一位大乘修士,連同黑崎州獸族的兩位七階妖獸一同出手了。

  由三位太和大乘劍修、兩位七階妖獸進行攻擊,其他大乘修士幫忙抵抗天劫,在這樣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攻勢下,星鐵傀儡的領域如同冰山,終於被鑿開了一個口子。

  然而在這個口子還不足以動搖其根基的情況下,七國聯盟中的血色光柱,已經出到了第四根了。

  這樣一邊挨著天罰一邊攻擊的速度實在太慢了。

  太慢了。

  所以,有人決定出手了。

  ……

  扶搖山位於西涼州南部,雖然這是一座被扶搖山數代大能協力用法術建成的山,卻仍然無損它的壯美巍峨。

  在扶搖山山頂的葳蕤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中陸州七國聯盟所在的方向,已經沖出了四根血紅色的光柱,在光柱外圍,南淮的驚神通天結界、狐王的玄無結界,還有夏時的深淵囚牢一同撐了起來,甚至還有許多修士祭出法寶神通,但凡是結界及防禦陣法,統統都丟了出去。虛妙山派出了壓箱法寶「吞天吞地」,那巨大的傀儡獸身後拖著數條靈脈,呼號著向那些星鐵傀儡撞過去。

  這修真界,尋北冥人的尋北冥人,找聚星壇的找聚星壇,破星鐵傀儡的破星鐵傀儡……災禍面前,無論是魔修還是道修,乃至黑崎州的妖獸,都團結起來,未到七國聯盟攻打星鐵傀儡的修士們也都緊繃著神經,他們還有家園需要守護,一旦前線失敗,那麼,人間的每一處都會變成戰火肆虐之地。

  扶搖山也留有了負責守護山門及附近轄區的戰力,其中修為最高的,便是大乘後期修士荼蓮元君。

  這位容貌依舊美豔動人的女修不僅是扶搖山修為最高的祖師,還是修真界資歷最老的三位大乘修士之一,同時,她與海外三千洞府的華陽元君一樣,也是修真界大乘修士中,唯二兩名突破渡劫期無望,只能熬壽限的高階修士。

  當第一道天罰降下的時候,荼蓮元君所在的葳蕤峰便散了終日繚繞在周圍的雲霧,宣了扶搖山掌門列雲神君、水央歌水元君、椒白樺椒元君前來。

  再之後,這三位扶搖山擁有最高掌事權的三位女修皆是面容慘淡地下了峰,水央歌和椒白樺隨即離開扶搖山前去支援七國戰場,扶搖山只剩荼蓮一名大乘修士。

  荼蓮元君已活了三萬年,門派中的徒子徒孫不知道有多少,但是這葳蕤峰人口卻簡單,只有一名金丹期、兩名元嬰期修士跟在她身邊修行。近些年,除非必要,她很少閉關,更願意帶一兩名弟子親手指導,為這個自己耗了一生心血的門派多留下幾個好苗子。

  但是今天,她把身邊最親近的三名弟子也放下了峰。

  然後她登上葳蕤峰的峰頂,遙遙看向七國方向,那血紅的光柱映在她的眼眸中,像是能刺痛人一般,荼蓮緩緩低下了頭。

  她身上是有修真界雪絲巧工第一之稱的「軟月廣羽衣」,現在她將這件法衣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扶搖山弟子袍,然後將手上的兩枚儲物戒取了下來,一枚從指尖彈出,落在了她寢殿外的蓮花池中,另一枚被她以一道法訣打出去,再杳無蹤影。

  「蓮心戒中皆是適合本門弟子修煉的功法寶物,蓮葉戒中之物便留給後來有緣人吧,」她想了想,又從眉心分出一縷元神,追著那戒指而去,輕聲自語道,「也好……讓我看看後世的樣子。」

  現在,她除了這一身扶搖山弟子服之外,已一無所有,就像她剛來到這個門派的時候。當初的少女已褪去了青澀,留在她身上的,是歲月的痕跡,更是年長的智慧與擔當。

  當發現天道已經崩壞時,荼蓮便知道自己必須去做一件事。

  這修真界,會去守護人間的,不僅僅是太和劍修。早在十萬年前神魔大戰之時,天道崩塌,人間無序,在那樣黑暗的時代中,有一名女修,創造了一門功法。

  這個功法的名字很奇特,名為《恨天歌》。

  那名女修在《恨天歌》中寫到:

  吾恨,

  恨碗中無米,恨筷中無菜。

  吾恨,

  恨天寒衣薄,恨風雨無家。

  吾恨,

  恨田中多害,恨稅高賦重。

  吾恨,

  恨戰事頻仍,恨刀槍無眼。

  吾恨,

  恨廟堂高遠,恨生活之艱。

  吾恨,

  恨仙人寡淡,恨人生苦短。

  吾恨,

  恨天地愴然,恨哀無絕豔。

  願天下之恨入我道法,

  願亂世之殤透我心骨。

  悲中酬熱血,逆天道轉圜。

  此身——

  換萬世太平。

  就像《恨天歌》中寫到的一樣,這女修恨得太多,最後恨不得以身代替天道,幫助這亂世重歸正軌,所以這本功法的精髓在於,用極強的意志力與天道產生共鳴,最後扶助天道重新建立秩序。

  然而最後上古諸神以神格殉道,那名女修直到天下大定,也未使出這本功法,最後她帶著《恨天歌》自立山頭,建了一個門派。

  便是如今的扶搖山。

  歷代扶搖山中修為最高的弟子,都會在前輩的指引下修煉這本功法,以防天道崩壞,那便是扶搖山弟子使出《恨天歌》之時。

  這一代負責修行《恨天歌》的扶搖山弟子,便是荼蓮元君。

  她活了這麼久,一直以為自己不會看到這一天,因為沒有經歷過神魔大戰的修士,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天道崩壞會是什麼樣子。

  現在她看到了。

  「可惜啊,如果是本座巔峰時期,不用這般婆婆媽媽,早就做成了。」荼蓮歎道。

  她現在老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在熬壽限,雖然人們還敬重她,但是她知道,現在的她如果真論鬥法,已經打不過身為自己親傳弟子的水央歌。她很清楚,以這樣老邁的身體去施展《恨天歌》,是無法將其施展圓滿的。

  「但是這件事,非我來做不可。」荼蓮元君散了頭飾,披著長髮,一板一眼地俯下身,跪坐在了葳蕤峰的峰頂上。

  就讓我為這修真界,最後盡一份心吧。

  荼蓮的手指輕點眉心,喚出她的本命元神。

  那是一朵潔白的蓮花。

  她將這朵蓮花置於自己頭頂上方,雙手攤開,猛烈地吸入一口靈氣,雙目圓睜,熱血湧上面容,帶著一股摧枯拉朽的氣勢,向下拜去。

  她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下方的石地上。

  當她抬起頭的時候,目中已經是血紅之色,雙唇顫抖,像是用盡渾身的力氣,大喝道:

  「吾——」

  這一聲瞬間傳向四面八荒,全界震動。扶搖山所有弟子皆抬頭看向葳蕤峰方向,除了正在值守的弟子,幾乎所有人都一臉驚慌地奔向葳蕤峰。

  在這一聲之後,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一種玄之又玄的力量向全界鋪陳開來。

  在七國領土前的大乘修士都變了臉色。

  「這是大乘修士與天道相應的神通,荼蓮前輩這是要做什麼?」黎業元君晉階大乘修士沒多少年,有些迷惑地問道。

  扶搖山的水央歌和椒白樺都停下手,她們怔怔地看著西方扶搖山的方向,一人緊緊攥著拳頭,一人眼角已有淚光。

  荼蓮發出那一聲之後,身形搖晃了兩下,便咬著牙,再次叩拜下去,這一次,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下方的泥土,渾身的皮肉彷彿被抽走了一般,嶙峋的脊骨從她的後背上清晰地突了出來,然後,她再次抬起頭時,已經從一個花容月貌的女修,變成一個滿臉褶皺,雞皮鶴髮的老嫗,但她根本不在乎,口中再次喝道:

  「血——」

  霎時間,人間全界天空上遍染鮮紅之色,像是有人用血脈浸透了這片天地,那雲有了血脈,那天有了感情,那地有了呼吸,那土有了生命。

  這一次,幾乎所有的元嬰修為以上的修士都感應到了天道的變化,再愚笨的人也知道荼蓮元君要做什麼了。

  她要以身合道!

  祭天!

  扶搖山的弟子被陣法阻擋在葳蕤峰外,她們無人敢擅入,無人敢質疑老祖的決定,所有人都默默跪在峰下,雙手結印,含著淚不斷誦讀一句話。

  「萬法歸心,扶搖傳世」。

  下方弟子祈禱護法的聲音傳到了葳蕤峰峰頂。

  荼蓮聽到了,現在的她經是一個老得不堪入目的枯瘦婦人,唯有一雙眼睛不濁,不渾,反而是亮得驚人,像是把渾身的精彩都活在了這一雙眼睛上。

  她大張著嘴,喉嚨像是風箱在「呵呵」作響。

  好半天,都沒能從那風乾的嘴唇裡吐出一個字。

  就在這時,七國中騰起了第五根血色光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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