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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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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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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0:3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章 鐵骨鑄長城(十)

  汀嵐的身影消失在了紫絳台中,夜帝王緩緩站起。

  留在器物中的神識只能留存少許時間,他的身影正在慢慢變淡,但顯然夜帝王並不關心這一點,他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伸出手,從眉心中取出那枚機緣灶煉成的玉石,放在手中摩挲。

  「這灶,該倒。」他輕輕一捏,將那玉石碾為粉末,「天下事靠天下人,我這愛操心的老不修,終於清淨了。」

  留下這句話,夜帝王的身影便如一縷清風,消散無形。

  而這片由汀嵐幻化出的空間,也漸漸變得模糊,最終歸於空寂。

  ※※※※※※※※※※※※

  黑崎州,青丘王城。

  高大的天啟梧桐葉片沙沙作響,從樹中的螺旋階梯進去,一直來到頂端,便能看到一名俊秀的青年,正坐在樹枝上,口裡含著一片葉子,吹著曲調婉轉的情歌。

  他目光帶著一絲憂鬱之色,對著來人道:「你來了。」

  汀嵐歎道:「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愁眉不展。」

  青年聞言,手指不自禁地摸上了眉頭,然後笑道:「你來找我,該不是為了敘舊的吧?」

  「夥伴中只有你與我尚還清醒,其他人不是陷入沉睡,便是被封印起來……我特地來邀你出手,敕常,從這天啟梧桐的囚牢中走出來,來看一看現在的人間。」

  這位在天啟梧桐中給過曲笙鳳凰之心的青年,便是司草木之神,敕常。

  「以神格殉難之後,我已經不欠這個人間的了,」他輕飄飄地道,「如果不是天啟梧桐還在世上,我早就與其他人一樣沉睡了。」

  敕常的手輕輕撫過旁邊的樹枝,手指劃過嫩綠的葉片,聽到葉片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就像是聽到這世間最美妙的樂聲,只有在看到天啟梧桐的時候,他才散去了眼中的鬱色,流露出一絲溫情來。

  敕常道:「就算人間滅亡,天啟梧桐消失,我陪伴了它這麼多年,也已經足夠了……汀嵐,我累了,萬事萬物都會消亡,無論你我,無論人間。」

  在漫長而孤寂的歲月裡,一個孤獨的神會變成什麼樣?

  也許會像汀嵐一樣,每日養花種草,自得其樂。

  也許會像厄離一樣,繼續未完成之事,暗自謀算著一切。

  也許會像微川一樣,在渾天業地儀中悄然沉睡。

  也許會像歲無一樣,在九重天外天的靈核中繼續守護他所創造的美好世界。

  ……

  也許也會像敕常一樣,已經厭倦了一切,身在人間卻內心荒蕪,永遠得不到解脫。

  汀嵐並不生氣,他理解敕常。

  天啟梧桐有天地靈根之說,本就與司草木的敕常親近,而十萬年前的一株天啟梧桐居然生出了樹精,敕常欣喜若狂,精心照料,整日與對他們念叨「萬物有靈」,還給小樹精取了個名字叫「小天」。

  在他們看來,那個只有一團綠影子的小樹精連話都不會說,只會整日圍著敕常團團轉,充其量算作一個寵物,直到最後,這小樹精連一個人形都沒修成。

  所以他們都沒想到,敕常會愛上這個寵物。

  十萬年前的神魔大戰中,小樹精為敕常而死,敕常也在隕落之後,依附在最後一株天啟梧桐之後,成為了鳳凰之心的本體。

  敕常一直保持清醒,未嘗不是為了懷念。

  汀嵐搖了搖頭道:「你雖然保持清醒,卻比其他人過得還要混沌,罷了,我自去尋他人,只是,若連人間都不在了,天啟梧桐的根系也無法留存,若你愛的那小東西知道,該如何傷心?唉……」

  汀嵐轉身離去,他注意到了敕常眼中的那抹痛色,也並不覺得同情。

  對神來說,情愛是寂寞而短暫的,唯有天地自然廣闊,萬象之中隱藏的真理,才是永恆。

  汀嵐第二個去找的人,是渾天業地儀中的微川。

  微川本就是古神中最嗜睡的一個,他於夢中窺見世界的脈絡,推演億萬年宇宙變遷,醒來時總有驚人之語,少不了便有人間動盪。他們都怕了他醒,寧願微川長睡不起——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有時候,預言跟烏鴉嘴只有一線之隔。

  果然,汀嵐來到渾天業地儀的時候,微川醒了。

  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高高束起的頭髮略有些散亂,大抵是因為睡眠優質,年輕的臉上如剝殼雞蛋般光滑,又因為操心的事兒少,每次只負責「報喪」,面相也是古神中最年輕的。

  微川嘟囔著:「我上次醒來的時候遇到了小夜,這一次醒來又遇到了你。這一次不得了啊,人間必定大亂,我看這氣數啊……」

  汀嵐疾步上前,一把捂住微川的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被烏鴉嘴支配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汀嵐十足十的怕了他了,「你睡這麼久,總還攢了點力氣了吧,跟我出去幹活。」

  「沒了,沒了!」微川撇著嘴往後躲,「人間的機甲之祖跑過來拿渾天業地儀來推演,我留的那點力氣都給他用了,還要我幹活,睏死了!汀嵐,我知道你古道熱腸,受人間供奉最多,留的神格最多,再容我睡一會兒,真是不行了……」說著頭一歪,又睡得人事不知。

  汀嵐再好的脾氣都有火了。

  第一個找的敕常是個油煙不進的釘子戶,第二個找的微川是個扶不上牆的瞌睡蟲!

  汀嵐扶著額頭出了渾天業地儀,決定去找與自己關係最好的奉尞。

  奉尞是司獸之神,他的名號一直被萬獸觀供奉在主殿內,在獸族與虛空異獸大打出手的時候,乾煞元君召喚出的獸神為全界妖獸祝禱,後來獸族將虛空異獸壓制住之後,乾煞元君才被萬獸觀弟子送回了萬獸觀休養。

  召喚獸神對人修的損耗極大,卻可以令奉尞得到滋養,現在獸神的神力剛剛退散,奉尞的狀態理應不錯。

  當汀嵐看到奉尞的時候,才發現他不止狀態不錯,還過得很愜意。

  一隻吃得滾圓的狸花貓叼著一條曬得恰到好處的小魚乾,正趴在萬獸觀主殿的房樑上,吃得頭也不抬。

  萬獸觀中一直流傳著一個自建立門派最初便有的傳說,如果你在祭拜獸神的時候,看到一隻狸花貓的話,一定要將其餵飽,第二天去捕捉妖獸的時候,幾乎百分百成功。

  ……這就是奉尞吃這麼胖的原因嗎?

  汀嵐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好友,震驚地道:「都要世界末日了你還吃!」

  奉尞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一隻爪子扣住了小魚乾,一隻爪子抬起來,伸出粉色的舌頭舔了舔掌心,然後道:「空間坍塌,只有歲無能幫上忙,我作為獸神,難道還能馭使群獸去補窟窿不成?再說,它們也不是那塊料啊。不過夜帝王倒是機靈,知道先把司人間運氣的你喚醒,有了你在,嗯……」狸花貓的尾巴一甩,「我覺得,這人間肯定沒事兒。」

  得,又遇到個心寬體胖的。

  汀嵐終於上火了。

  這人間的運勢說到底,他也看不清了,又不敢讓微川那烏鴉嘴說出什麼來,他不是不想找歲無,而是因為北冥人利用藏在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裡的歲無力量,發動了「規則置換」超規模法術,歲無的氣息已十分微弱,如果不是這樣,以歲無那強烈的責任心,絕對會第一個跳出來幫忙補救。

  他從萬獸觀出來,便直接去了太和山脈。

  如果說古神中最有責任心的是歲無,最願意助人為樂的是他自己,那麼,最有保護欲的應該就是沉睡在太和劍廬中的戰神辰古了,而且在太和主峰的羅浮兩界門中,還有辰古的妻子,司人間律法的英狄。

  太和劍廬散開了雲霧結界,在掌門槐山神君的祭祀下,群劍開啟太和初開劍陣,這麼大的聲勢,也許能撼動辰古也說不定。

  辰古是威名赫赫的戰神,只要人間有戰事,他便能從中得到力量。但辰古本身並不喜歡戰爭,也不是嗜戰之人,而且他的樣貌與人們猜想中的有極大不同。民間祭祀時大多選用最為兇神惡煞的面具來代替戰神降臨,而實際上……

  汀嵐看著那個沉睡中的美人。

  很少有人知道辰古是一名美得近乎有些女相的神祇,笑起來還有酒窩,相反,他的妻子英狄面向卻十分普通,臉部線條似刀削般冷峻,因為律法是世上最嚴謹之道,所以表情總是嚴肅,扳著一張生人勿進的臉。

  「醒醒。」

  汀嵐喚起了辰古。

  「汀嵐?」辰古見到老夥伴先是驚訝,繼而皺眉,氣息與人間融合,立刻發現了現在的狀況。

  「我……」汀嵐正想說話。

  「不必多說,我已知道,」辰古站起身的同時,身上從便服變為戰甲,「你去尋歲無的蹤跡,若要修復人間空間,非他不可。我和英狄會將所有同伴喚醒,現在人間正逢大難,莫說我們還留著一口力氣,就算死了,也得從地下爬起來救世!還有,汀嵐,多謝你叫醒我!」

  這是多麼靠譜的神啊……汀嵐熱淚盈眶,連聲道好。

  辰古又問道:「在我之前,你可找了其他人?」

  「敕常、微川、奉尞。」

  辰古眼神中閃過一絲了然,安慰道:「放心,人間大戰,他們一定會出力的,我們守護這片土地無數歲月,神格盡失也不改初心,這便是我們的使命,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改變,末日降臨又如何?吾等當為初心而戰!」

  汀嵐熱血沸騰。

  他深深覺得,這個世界的畫風,終於恢復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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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絳台——司運的汀嵐,天啟梧桐/鳳凰之心——司草木的敕常,太和劍廬——司戰的辰古,羅浮兩界門——司法的英狄,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司空間的歲無,彼岸之門遺址——司封印的厄離,格物宗渾天業地儀——司預言的微川,萬獸觀神龕——司獸的奉尞。

  其實,神一直都在我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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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1:2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一章 春歸(一)

  有了辰古這個行動力超強的幫手,汀嵐終於從馬不停蹄四處尋人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但是他沒想到辰古叫人的方式與他那溫婉的美貌完全不成正比。

  十分簡單粗暴!

  辰古一步邁出太和劍廬,他伸手一招,太和主峰那巨大的祭祀臺上,有著人間第一鼓之稱的太和戰鼓立刻從鼓架上飛起,立於辰古身後,他雙手一分,兩支鼓槌握在手中,轉身迎向鼓面。

  「咚!」

  鼓聲如驚雷,響徹人間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都向天上看去。

  辰古的身影並沒有變大,但無論人間萬里,何時何地,他無所不在。

  神的威力就在於,就算你從不曾見過他,也會在他出現的剎那知曉他的身份,凡人看到辰古的剎那,皆顫抖叩拜,修士們更為震驚,旋即轉為喜悅……

  「古神要救世了嗎!」

  鼓聲綿長,戰意盈滿八方,召喚著那些舊時戰友。

  英狄自羅浮兩界門中走出,她眼風一掃,對人間狀態了然之後,率先去了萬獸觀,拎起那隻圓滾滾的狸花貓,任由它如何掙扎也不放手。

  「英狄,有話好說。」狸花貓被扯著後脖頸,覺得尊嚴盡失。

  「我無話可說。」英狄冷冷地道,「看那些人把你餵成什麼樣子了!」

  「真是沒辦法,所以說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死板的傢伙,尤其是管律條的……」狸花貓撇撇嘴,它的身形慢慢變大,英狄漸漸拿捏不住它的後頸,只得放手。

  於是,一名身材高大,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魅力的男人出現在英狄身邊,他嘖嘖道:「那麼凶幹嘛?我也只是想偷個懶罷了,你又何必動怒,我可是你的親哥哥啊!再說了,誰不知道汀嵐一定會叫辰古出來,那個傢伙更是沒人性,只怕微川都要被他這鼓聲吵醒。」

  微川睡了又醒,這一次輪到他扶額而出,嘴裡喃喃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唔,算來鬧鐘還沒發明出來啊……啊……這是什麼聲音,好吵……」他對床鋪流連忘返,但最後還是屈從於這磨人的鼓聲,飛了上去。

  敕常也聽到了辰古的鼓聲。

  他依舊坐在樹枝上,從汀嵐走之後,他便沒動過地方,一直閉著眼睛,只有不停顫動的睫毛洩露了些許心事。

  草木本就有生機勃勃之意,作為司草木的神,敕常本是最有活力的神,那時候,他的臉上常年掛著笑容,活脫脫的陽光青年。

  現在的敕常沉鬱而厭世,本就是背離了他的本性,直到辰古的鼓聲響起,那些與同伴攜手同行的歲月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舊時的回憶一波接著一波地湧上心頭,有歡笑有淚水,還有共通赴死的慷慨激昂,與諸神的友情溫暖了他冰冷的心。

  天啟梧桐的葉片輕輕擦過他的臉頰,留下了水珠。

  敕常睜開雙眼,他手中握著那片樹葉。

  植物是這世上最頑強的生命之一,只要有水有光有土壤,它們拼了命也要生長。

  它們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啊……

  敕常輕輕歎了一聲。

  「果然還是看不開生死。」

  他站起身,身形輕靈地在天啟梧桐的枝幹上跳躍,最後隱沒於那繁茂的枝葉中。

  受聲召喚,諸神甦醒。

  司符之神少覃穿著一身儒生服,長得斯斯文文,一眼看上去,只覺得是一個清秀書生,他左手捧著書卷,右手執筆,被喚醒的時候還大叫一聲:「我又有了新思路!」然後把筆放在舌尖上潤了潤,立刻在書卷上奮筆疾書。

  旁邊的奉尞好奇地看過去,然後大驚失色道:「我還以為你又在研究那些個鬼畫符,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少覃!」

  少覃側過身,捂著手裡的書卷不讓奉尞看,搖頭晃腦地道:「好奇心會害死貓,你莫打擾我,要知道,書不完本可是會被讀者追殺的,我可不想掛掉之後還被怨念。」

  英狄沒忍住,也往少覃拼命藏著的書卷上看了一眼。

  那書卷上寫的赫然是時下最流行的神怪話本,講述神仙之間不可言說的各種狗血大雜燴,惡俗得淋漓盡致,沒想到沉睡之後的古神化出了一個分靈,幹起了這種營生,少覃那筆名「鳳語生」,可是深閨嬌娘們的最愛,若不是人間遭逢北冥入侵,現在剛好是他在寫的《仙宮絕戀》最後一部面世之時。

  這廂少覃還在埋頭苦寫,那邊搖搖晃晃飛上來一名年輕女子,長相自不用說,端麗明媚,似五月驟起的花海,嬌豔若花團錦簇,唯獨眼下的烏青之色使得女子的容色清減了許多,她一上來便將頭靠在英狄的肩膀上,嘴裡還嘟囔著:「為何偏偏是此時,北冥人氣煞我也,定繞不得他們!」

  英狄道:「按律法,北冥人當是死罪,不過,和方……你這眼睛是怎麼回事?」

  司術之神和方毫無形象的嚶嚶道:「《仙宮絕戀》的完結本……嗚嗚……看不到了……」她這是真委屈,人間末日,辰古聚集眾神,她剩下那點神力大概也留不住了,這倒是也沒什麼,生為天地之神,享受供奉,為生民立命是應盡職責,只是在沉睡中,她也百無聊賴地化出一個分靈,也不做什麼,就是找了一處書齋經營,每天就是昏天黑日地看話本,手下還養著一批專門寫話本的窮書生,目前的心頭所好便是現在最火的《仙宮絕戀》,北冥人好死不死趕在此書要完結之時入侵,和方怎能不氣?

  天大地大,完結最大!

  和方的聲音不小,少覃自然聽到了,木愣愣地轉過頭看著哭得花容失色的和方,突然捂了捂衣服,又默默地繼續寫著。

  奉尞看了看兩人,不壞好意地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摸到老鼠洞的貓一樣。

  接下來,微川也磨磨蹭蹭地上來了,還有腋下夾著棋盤的司陣之神知忡,他一到眾人身邊便將棋盤放好,頭也不抬地道:「幹活之前再叫我。」

  眾人見怪不怪,知忡沉迷棋道不是一天兩天了,所謂「棋迷如陣」,他的許多陣法倒確實是從棋局中演化而來。

  令人驚訝的是,就連那個被汀嵐稱為「釘子戶」的敕常也來了,他向眾人輕輕點頭示意,便呆坐在一邊,也不與人交談。

  最後一個被辰古喚醒的是司業之神還晟,他容貌俊美,卻總陰沉著臉,上來之後便掃視一圈,然後問道:「汀嵐呢?」

  「汀嵐去尋歲無了,」英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還晟,皺眉問道,「你司人間業果,這一次可有什麼說法?」她對還晟的一張臭臉視而不見,想來,總是看著業果報應的神,性子也實在樂觀不起來。

  還晟冷哼一聲道:「都快完蛋了,這業果還不夠大嗎?現在只看汀嵐的運勢能不能撐起來,還有歲無能否修復空間,哼,汀嵐的確是去尋歲無的最好人選,但是……」他看了看已經聚集起來的古神。

  司戰之神,辰古;司法之神,英狄;司獸之神,奉尞;司符之神,少覃;司術之神,和方;司陣之神,知忡;司預言之神,微川;司草木之神,敕常……再加上去尋歲無的司運之神汀嵐,以及他自己,司業之神,還晟。

  上古十二神,已聚齊了十位。

  還晟皺眉道:「還缺厄離。」

  一提到厄離,辰古停下了擂鼓,少覃手中的筆微微一抖,英狄與和方沉默下來,微川停下了揉眼睛的手,知忡從棋局中抬起了頭,奉尞抓了抓頭……就連敕常也有一絲動容。

  厄離是他們心中的一個心結。

  曾經的夥伴轉投了敵陣,任是誰,心中都會有一個難以過去的坎兒。

  辰古道:「厄離已被魔尊阮琉蘅所殺。」

  還晟不答,眼睛向微川一瞟。

  微川被那陰測測的眼神一激,立刻不由自主地道:「厄離那心機,怎麼會死?他當年就封印了四個分靈之體,與我們共同封印彼岸之門時用去了一個,留下暗門之時用去一個,在羅剎海中的,也就是被阮琉蘅所斬的又是一個……」

  「那最後的呢?」還晟問道。

  「這還用說嗎?」微川委委屈屈地道,「他肯定會選離那個人最近的地方啊。」

  彼岸之門的遺址。

  「必須解開厄離的封印,這一次人間業果非同小可,必須集合我們十二人之力,缺一不可。」還晟皺眉道,「……我去尋他。」

  與知曉一切,卻因為種種原因,被眾神有意無意抑制的微川相比,還晟就簡單許多,因為業果總是有了因,才會有果,才會有業報,只是他不能控制,人間的無數軌跡都從他眼前經過,他卻無法干涉。

  但最起碼,去找一個故人還是可以的。

  而且就像汀嵐去尋歲無,其實尋的是人間的運勢一樣。

  他所謂司業之神去尋厄離,其實,尋的便是這人間的果。

  「厄離,看看現在的人間,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在彼岸之門的遺址上,他的神力令腳下的泥土震顫,還晟俯下身,伸出手放在半空之中,五指彎曲,像是抓住了什麼東西,緩緩向上提起。

  厄離就是這樣被還晟提著衣領,慢慢自半空中顯露了身形。

  古神厄離是諸神中氣質最為出塵的一個,在閻王臉的還晟面前,他就像是一名墜入凡塵的謫仙,形成了兩個鮮明對比。

  但誰又能知道,就是這個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為人間製造了十萬年的道魔相爭。

  厄離睜開了雙眸,他看著滿目瘡痍的人間,低笑出聲。

  「報應。」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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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春歸(二)

  在古老的傳說中,人間界始於混沌,有上古十二神降世,制定規則,演化萬物,方有今日人間雛形,得稱「人間界」。彼時,除了高不可攀、不問人間世事的仙界,六界無明確劃分,人間有神有魔,有人有妖,摩擦紛爭不斷。當矛盾發展到一個白熱化階段,天道崩塌,終於爆發神魔大戰。眾神於彼岸之門封印魔界,以神格殉難,重新建立天道,制衡六界。

  然而,在封印魔界的時候,負責實施封印的司封印之神厄離背叛了眾神。

  接下來便是那段人們耳熟能詳的歷史。

  因為愛上了魔后蘅君,厄離為了貫徹蘅君的理念,在眾神以神格為代價,託付他封印魔界的時候,留下了一個小小的暗門,導致魔氣洩露,厄離又以古神身份制定最後一道規則,使得人間每萬年通過暗門產生一名魔尊,帶領魔修、魔獸向人間展開反攻,幫助他重現魔界。

  但這僅僅是經過美化之後的神魔大戰,也是最容易讓人們接受的謊言,真相早已淹沒在歷史之中,經歷過那段烽火狼煙的人大多不是飛升便是隕落,也許所有人已經忘記真相,但是作為古神的他們,卻不能自己欺騙自己。

  所謂上古十二神,最初只是上古人間界修士的大成者,他們初窺天道的規則,在某種機緣下,甚至參與了規則的制定,進而更嫺熟地運用規則。所以,作為一部分規則的制定者,古神並不能出手干預世界,只能眼看著世界在規則之下運轉。

  上古神魔大戰的本質,其實是因為諸神為了對抗魔界,直接干預了天道規則,破壞了因果循環,因為人間有善就有惡,有光明就有黑暗,這是宇宙定律,而人有七情六欲,某種欲望膨脹到一個程度卻無法滿足,便會產生心魔,墜入修羅道,成為魔修,從這個角度來說,魔是永遠無法毀滅的,而天道講究的也是制衡,並非毀滅。

  所謂的封印魔界,其實是當時古神為了保護修真界,擅自決定將魔界封印,並非出自天道授意。

  而古神隕落的真相,也並不是因為封印才以神格殉難,他們的做法從根本上違逆了物競天擇的生存法則,干預了自然繁衍的天道規則,所以這場大戰的最後結果,是天道降下懲罰,導致了古神的集體隕落。

  比起這樣殘酷的真相,也許人們寧可相信是古神為了守護天道才隕落,而天道也是他們想像中的人間正道。

  只是,天道有法則,古神也有自己曾經留下的規則,最後隕落的古神是司預言的微川,他發現了厄離留下的暗門,才發現自己的行為並沒有得到天道的認可,他們自以為的神格殉難其實只是天道剝奪了他們的神格……所以他們失去了神格之後,只是陷入了沉睡,並沒有徹底死亡,同時,眾神也失去了管理人間的資格,他們不能有任何干涉人間的行為,否則便會引來天道的最終滅殺。

  在古神避世的同時,他們為了守護人間,也留下了許多遺產,比如辰古留給太和的人間之劍,英狄留給玄武樓的羅浮兩界門,微川留給格物宗的渾天業地儀,少覃留下的七十六玄天之字,奉尞留給萬獸觀的召喚獸神之術,汀嵐留下的紫絳台,敕常留下的天啟梧桐,歲無留下的九重天外天靈核空間……還有和方留下的法術、知忡留下的佈陣之道,等等,都成為了人間運轉的一部分。

  厄離最後留下的暗門——也是他以分靈體化為的暗門,才是與天道對抗的手段,厄離是古神中最有野心的一位,他最後的目的便是要將魔界喚出,與天道開戰,重新制定人間規則。

  於是天道精心培育的一界之主應運而生。

  然而,本該發生的界主與魔尊之爭,卻因為一朵璿璣花,改變了一切。汀嵐無意中對璿璣花的承諾,將銘古紀魔尊阮琉蘅的命運與一界之主夏承玄聯繫在一起,倆人產生了羈絆,不止毀掉了厄離全部計劃,還促使了阮琉蘅在羅剎海一劍弒神。

  所以,厄離對人間可沒有什麼好感,對天道更無敬畏之心,對於他這些同為古神的同伴,大概也只有厭惡和嫌棄。

  厭惡他們對人間的保護欲。

  嫌棄他們的執迷不悟,就算被天道放棄,卻仍然念念不忘要守護這個世界。

  於是厄離看到眼前景象,只有兩個字:「報應。」

  就差沒直接說「活該」了。

  還晟被氣得腦門嗡嗡作響。

  「為了一個女人,你連同伴都不要了,而且還給人間帶來十萬年紛爭……修行了這麼多年,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還晟說出了每一個人都想痛駡他的話,「這個生靈塗炭的人間,你真的覺得是報應?如果是的話,也是你造成的惡果,這是你的業報!厄離,你背棄了一切,那麼下場,也必定是被萬事萬物背離,所以你永遠都得不到心中所愛,你的野心無法滿足,心中的躁動便永遠無法平息!我看的出,你一直都很痛苦,厄離,你是在自虐,又何必將整個人間都拖下水!」

  還晟其實一眼便看到了本質。

  這一切都起源自厄離對蘅君的愛慕。

  起源自他親手殺了最愛的她。

  在神級封印術下,她渾身釘滿八十一道封骨釘,被鎮壓在天一峰下,那雙桃花眼還會彎彎地笑。

  厄離的心就是從那個時候背離人間的,蘅君已經死了,他無從贖罪,於是選擇了守護她的理念。

  「我沒什麼可說的……」厄離看著還晟,但是他的心卻飄向另一個地方。

  真魔被阮琉蘅驅逐出羅剎海,芮棲遲和斐紅湄等人又將七國魂魄送入輪回道,所以彼岸之門遺址的羅剎海影像正在慢慢消失,已模糊得看不清了。

  但是厄離還是看到了阮琉蘅。

  她站在一望無際的海平面上,倒提著劍,如孤峰倒海,伶仃身影映入眼簾,莫名便叫人中一緊。

  阮琉蘅是他按照蘅君的樣子造出的容器,他很清楚她不是蘅君。

  但是她們之間太像了,像到只要他看上一眼,都會屏息凝神。

  就在他將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在羅剎海中央的阮琉蘅突然回過頭。

  她看到他了。

  視線交匯,似只有一牆之隔,卻又好像有萬水千山之遠。

  只是,除了當事人,恐怕沒人知道在這眼神之中,兩個人到底交流了什麼,亦或是什麼都沒有。

  只剎那間,厄離便收回了心神,他看了眼仍被還晟抓著的衣領,突然笑道:「還晟,你這是求人的樣子嗎?」

  還晟只好鬆了手,厄離慢條斯理地正了正衣襟,他看出還晟急切的心情,他也看到人間的亂象,帶著某種惡意的念頭,他倒是像欣賞美景一樣。

  還晟無奈道:「你還想如何?」

  「我的計劃已經失敗了,魔界那群蠢貨爛泥扶不上牆,北冥界入侵這樣好的機會都錯過了,難得北冥人還為他們搭上了橋,結果一個真魔就壞了一切,嘖……總的來說,我很少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只要人間還在,我的願望總有一天會實現,所以我跟你去。」

  「什麼願望實現,你怎麼還是野心不死……等等,你說跟我去?」

  「我對人間已無留戀,為何不去?」厄離反問道,「只要人不死,魔就不會滅,這道理還用我再告訴你一遍嗎?」

  「你……我的意思是……你怎麼突然……」還晟有點不敢置信。

  厄離冷笑:「要等我反悔麼?」

  當然不,還晟忙不迭地將厄離帶走了。

  至於汀嵐那邊,幾乎用盡全部神力,撞了大運,才將因為靈核空間爆炸而昏迷的歲無找到,少覃、和方、知忡三人合力將歲無救醒,至此,上古十二神,終於全部聚齊了。

  只是……人心可能有點散。

  辰古向前一步,他正想說點慷慨激昂的話來提升士氣,便被一旁的厄離生生給阻住了。

  「再多說廢話,這人間可就救不回來了。」厄離冷冷道,「不如看看他們都在做些什麼。」

  諸神靜默,他們看到了腳下的土地。

  空間坍塌自虛空通道開始蔓延,秘境和空間懸在人們上方搖搖欲墜,修士們像是打補丁一般,疲憊地在各地支撐空間;妖獸們退回了黑崎州,當四海平息後,海獸們也重新回歸深海,所有的獸類都有在面臨危險時回老巢的習慣,它們也不例外;凡人們焚香禱告,哪怕眾神已經隱去了身形,但他們認定了古神還在,神魔大戰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們依然虔誠地相信,神可以庇護他們,並護佑這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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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1:2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三章 春歸(三)

  古神已失去了神格,祝禱並不能對他們產生影響。

  他們中有的人甚至已經變得像一個普通人,會去寫書,會經營,除了野心勃勃的陰謀家,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為,就算被天道拋棄,他們卻從未仇視過人間。

  人類是無辜的。

  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脊背朝天,耕耘著這片土地,修士們吐納調息,養日月淨化,修本心之道,整個族群的意志與天地共榮,不惜一切地維護著他們生存的空間。

  這樣的人間,是不會滅絕的。

  歲無一直靠在汀嵐的肩上,他的目光一一掃過同伴們,發現他們神情為之動容,便道:「事不宜遲,若是諸位沒有更好的辦法,那麼,就由我來指揮行動如何?」

  十二神中沒有固定的首領,會根據行動的方向不同而推舉出合適的人選來領導大家。

  這一次的空間塌陷,毫無疑問屬於歲無管轄的範疇,眾人無異議。

  辰古道:「大家的神力所剩不多,不知這一次的把握有多少?」

  歲無淡淡地道:「三成。」

  眾人臉色不變,但心中都是一驚。

  奉尞如貓一般蹲坐在一旁,差點就想用後腳去撓脖子,被妹妹英狄一個眼風掃過來,立刻又悻悻地放下,嘟囔道:「三成總比沒有強,更何況我們還有汀嵐不是麼?」

  「這三成還是因為有我!」汀嵐不知道如何感激好友對自己的信任,只想把奉尞的腦袋扒開看一看,裡面是不是全都塞滿了小魚乾。

  少覃還在書卷上不停寫字,邊寫邊道:「莫慌,我們是正義的一方,但凡話本裡的正面人物,到最後都會成功的!」

  和方聽他這麼一說,似乎又勾起了看《仙宮絕戀》的癮,悲從中來道:「可鳳語生就不是這麼寫的,上一卷的結尾處,巨石都要落下來了,敵人又在門外,反派那麼厲害……大家都說他最後要寫死那個大英雄,嗚嗚嗚……」

  少覃從書卷裡抬起頭,溫聲道:「邪不勝正,人間自有正氣,那大英雄又怎會失敗?」

  和方其實少覃說話並不多,冷不丁被他這麼一安慰,還有些不習慣,紅著臉從英狄的身上挪開,臉看向別處。

  微川看了看大家,最終還是選擇了閉嘴。

  歲無輕咳了一聲,繼續道:「那麼,便將這一次行動命名為『補天』好了,因為我身體已負荷不了空間創造的神術,所以只能用九重天天外天墜毀人間時留下的碎塊來將空間補好,在我補天的期間,需要人間之劍助我穩住空間,以及,請厄離幫我將九重天外天和各大小秘境封印,目前人間損毀嚴重,那麼,還需要諸位各司其職,將人間恢復原貌,使資源和天下靈脈重新流動起來,如此,也不枉我們走這一遭。」

  「那麼,我先來吧!」知忡一手將棋盤平舉了起來,看上去,那一局棋最後仍沒下完。

  他另一隻手放在棋盤之上,便見那棋盤上所有黑白子皆發出光芒,人間所有山脈亦同時發出光芒。

  知忡輕笑一聲道:「幸好,當初我也在人間留了點東西。」

  他低喝一聲:「解!」

  從這些山的山腳下浮起了巨大的陣圖,皆是當年知忡布下的神級陣法,這些陣法在人間連成一片,將因星海震界炮轟炸而動搖的地基穩住。原本滾落的碎石、不停擴大的裂縫、將要倒塌的山峰、不斷漲潮的江水……都像被馴服的羔羊一般,安靜了下來。

  敕常默默走到一邊,他雙手平伸,從那掌心中流出了一種縹緲若峰間靈霧般的東西,隨風飄散之後,便有綠意破土而出。

  枯敗的樹木重新煥發生機,被鐵蹄踐踏過的大地長出了綠絨絨的小草,喜人的翠色一點點染遍了萬水千山,又從那其中點綴出顏色各異的花兒來。

  這之後,其他古神依次施展神通,一點點修復人間,和方施展術法、奉尞驅使百獸,汀嵐輕聲吟唱了一首祝禱的歌謠,還晟則推演著下方每一處該還原成什麼樣子,才不超出天道的約束,歲無、厄離、辰古三人去尋九重天外天的空間碎片,只有微川和少覃還留在那裡。

  微川真的是什麼事都幫不了。

  少覃則仍在奮筆疾書。

  微川好奇地問:「你在寫什麼?難道比拯救生靈還重要嗎?」

  少覃抬起頭,臉上帶著慈祥地笑容,對微川道:「傻孩子,符咒中自有言靈,我現在所寫的,可比他們做的還要厲害!」

  他十分得意,但是微川的眼神已從他的書卷上挪開。

  從七國戰場的方向騰起一個巨大的靈核光團,使得下方人聲鼎沸。

  「古神歲無顯聖了!」一重天天君方渥宇大聲道,作為一直負責維護靈核空間的九位天君,他們對古神歲無的氣息再熟悉不過,當那靈核升起的時候,他們便知道是古神回來了!

  「歲無大神!」凡是在七國與北冥人戰鬥的七國修士皆俯首叩拜,他們熱淚盈眶,有的人甚至親吻腳下的土地。

  曾經受過古神歲無機緣的曲笙也抬起頭看向七國方向,在那耀眼的光芒中,她似乎能看到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微笑著撐起了這片天地。

  天地震盪,流光無限,神的力量覆蓋人間,許多年以後,人們仍然記得這一幕,講給他們的子子孫孫。

  與此同時,太和山脈震動,辰古所留下的人間之劍再次發動,俊美無暇的戰神當空而立,足下萬劍歸一,劍意指向各處動盪不安的秘境,此時,厄離出現在辰古身後,他從眉心一處一道光芒,附在劍上,在不影響秘境開放規律的前提下,隨同劍意將大小秘境、空間重新封印。

  靈核空間漸漸上升,跌落在人間的九重天外天碎片不斷出現,重新吸附在靈核空間上,到了最後,九重天外天的雛形出現在高空之上,那是一個由九層不同顏色靈霧組成的巨大寶塔,祥雲層層托起,寶相莊嚴。

  歲無就站在塔下,他嘴角含著輕笑,對同伴們道:「幸不辱命,吾已準備就緒。」

  厄離來到塔下,他略打量了一眼,便嗤笑道:「這破破爛爛的空間,就是你說的三成把握?」他不由分說,一掌拍在寶塔上,只見塔身閃過數道光芒,是厄離用自己的神力將其中的漏洞一一封印。

  歲無笑著道:「算上你的話,可加一成。」

  厄離輕輕扭過頭去,他已經不習慣同伴的笑容,對歲無的善意,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和方帶著英狄一起過來,她笑眯眯地拍了拍歲無的肩膀,大聲道:「我就知道你最靠譜了!」

  歲無被這女壯士一拍,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心道,天道沒弄死他,北冥人沒弄死他,要是被同伴一掌拍死,他就成了千古笑話了。

  英狄回首望向辰古站著的地方,她自從羅浮兩界門中出來,還未與辰古單獨說過話,此時她招招手,辰古將劍指一收,回到了妻子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秀髮,柔聲道:「這一次,咱們倆還在一塊兒。」

  英狄輕輕靠在辰古的胸膛上,她點頭道:「我與阿哥不分開。」

  奉尞這時候鬱悶地縮在妹妹身後,充滿怨念地看著這一對兒,汀嵐上來後便將他拉開,從袖子裡偷偷遞過去一個東西,奉尞一摸,頓時哭笑不得。

  「老友,你還真是心疼我啊……」奉尞手裡拿著一根被咬了一半的小魚乾,覺得自己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汀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了這個的話……那個……你現在不是應該變成那隻毛茸茸嗎?」

  奉尞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原來是想讓他變貓,他偏不!

  敕常還是一臉鬱鬱之色,他與厄離那種對人間的憎惡感不同,他只是單純地覺得寂寞和無所謂,人們所說的「活膩了」,很可能就是指這種狀態,他靠在寶塔旁邊抱著膝蓋坐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一語不發。

  但是剛坐下沒多久,敕常臉上就露出了古怪之色,他四處望了望,見沒人注意自己,便伸出一隻手從自己屁股下一撈……

  居然沒撈出來。

  敕常滿臉漲得通紅,他神力已用得七七八八,沒想到在此出糗,當下手中帶了神力,再用力一撈——

  一個被他壓扁的綠色小光團黏在了他手掌上,被敕常撈出來後像是有彈性一般,立刻變成圓滾滾的樣子圍著他團團轉。

  敕常立刻就認出了這小光團是誰。

  它是獸族珍藏的唯一一株天啟梧桐,而它的樣子,多麼的,多麼的像小天啊……敕常將小光團捧在手心上,將它貼在自己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還晟和微川也回到了塔前。

  微川打了一個呵欠,帶著些天真地問道:「這一次,我可以好好睡一覺了吧?」

  還晟那張陰沉臉不經意地抽動了下,他敷衍道:「是是是,趕緊去數羊吧。」

  「好!」微川席地而坐,靠在他腿邊,立刻就數起羊來,「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這時,汀嵐「噫」了一聲,道:「怎麼少覃還沒來?」

  算來,十二古神已到十一位,只差少覃。

  眾人正想去尋他,忽聽得下方一陣大笑聲傳來。

  「哈哈,吾終於完結了!」少覃步子一跨,來到眾人面前,他那杆筆別在耳朵上,手裡舉著書卷,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他卻無比認真地將手中的書交給了和方。

  「《仙宮絕戀》的最後一卷,給你。」

  和方眼珠子都要掉了。

  「鳳語生?」

  「嗯。」

  和方心都碎了,心目中的大神瞬間變為泡沫。

  但是她還是接過《仙宮絕戀》的最後一卷,此時她有神力加成,只一觸摸便知道裡面內容,頓時又哭又笑地道:「果然,果然……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少覃笑了笑,他又將那書拿了回來,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個符,低聲道:「謹以此書,願英雄無敵,願美人不老,願一切美夢成真,願天下善心皆有善報……」他將那書卷扔下雲頭,對著眼前所有同伴道,「惟願天下大安!」

  在寶塔前的,是神,也是一群熱血的人。

  辰古、英狄夫妻攜手而立;奉尞化作的狸花貓正滿是不情願地被汀嵐抱在懷裡,他叼著小魚乾,幽怨地看著親妹子連理都不理自己;敕常抱著一個小小的綠色光團,不知在說些什麼;還晟依舊臭著一張臉,微川伏在他的膝蓋上,正睡得香甜,和方悄悄湊近了少覃,而少覃卻紅著臉,不好意思地看著另一邊,那隻別在耳朵上的毛筆搖搖欲墜;知忡戀戀不捨地將棋盤收好,似乎還在品味那棋局;厄離看著人間某個方向出神……

  這一幕也許不會有人看到。

  但天地會永遠銘記。

  歲無向上一指,塔身頓時大放光芒,諸神皆化為光團,融進了九層寶塔之中。

  他最後一個融入塔身,臨行前,他垂眸看著下方人間,再次道:「惟願天下大安。」

  因為我們,不能再守護你們了。

  -------------------------------------

  【小劇場——Q版古神聚會】

  辰古:信念不敗,正義必勝,在我的劍下,我們的疆土……

  英狄:嗯嗯,阿哥說的對。

  辰古:小英,還是你懂我。

  英狄:乖,另外,你要記住,洗腳水一定要用圓盆、碗筷的數量必須保持雙數、所有的花盆都要朝南、門上的鉚釘……

  辰古:就算你有強迫症我依然愛你。

  ==============================

  少覃:《仙宮絕戀》完結啦!

  和方:大大好棒!

  少覃:《仙宮絕戀》要出第二部啦!

  和方:太太我愛你啊!

  少覃:雖然感覺有什麼不對,但還是很開心。

  ==============================

  奉尞:我手拿火把,卻不忍心對親妹妹下手,神啊,我該怎麼辦?

  汀嵐:咪咪,小魚乾做好了。

  奉尞:哦,這就來……等等,為什麼我叫咪咪?

  汀嵐:來來,快變貓。

  奉尞:這就是你跟我做朋友的真正原因嗎?

  ==============================

  微川:……啊……幾點了?別吵我,再睡會……

  ==============================

  厄離:我叫不高興。

  敕常:我也叫不高興。

  對視一眼。

  兩人:哼!

  ==============================

  知忡:還晟,來下棋啊?

  還晟:你的白子太過張揚,會有報應的。

  知忡:……

  ==============================

  知忡:歲無,來下棋啊?

  歲無:如果不下棋你會怎樣?

  知忡:我會空虛寂寞冷。

  歲無:好。

  責任心就是這麼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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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燕回(一)

  春意好,柳條剛抽,燕子啾啾,靈動的聲音劃破河面,飛向市井人家。

  大街上車水馬龍,在晉城最有名的角子大街裡,可以看到食肆林立,操著各地方言的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著。

  「嘿,楚地最好的粽子,五文一個,有紅棗餡兒、舔瓜餡兒、紅沙餡兒、火腿餡兒……」

  「秦地特產大饃饃,吃一個頂三天!」

  「老街坊鮮肉餛飩!不鮮不要錢!」

  「元寶五香芸豆,吃了保管你招財進寶!」

  「渡劫火鍋,吃了叫你立地成仙!」

  「戰神好酒,喝了不上頭!」

  ……

  曲笙帶著夏時進了這條街,立刻奔向賣五香芸豆的攤位,嘴裡不停叫賣的老闆左手炒豆,右手數錢,動作十分麻利。她指著攤位上擺著的幾袋豆子道:「老闆,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各要十斤。」

  這是大主顧啊!老闆眼睛一亮:「好勒!」

  但是曲笙那靈獸袋裡的六文錢卻不幹了。

  「才十斤!你克扣我口糧!」

  曲笙歎了口氣,又對那老闆道:「我全包了。」而後將神識探入靈獸袋,「不是不給你吃,而是你那儲備糧都要發黴了。」

  「怎麼會呢,我今天就吃。」六文錢跟曲笙剛從一個遍地破爛的秘境裡出來,聞到這香噴噴的炒豆自然忍不住,「不過他這名字取的好,居然叫元寶。」

  曲笙笑眯眯地問那老闆:「您這鋪子的名字真吉利。」

  「哈哈,那是自然,別看我這生意小,卻傳了數代,據說前任蒼梧派掌門便帶著她那靈獸元寶鼠買過我家老祖宗炒的豆子,所以說啊,我家的豆子可是得過元寶鼠認可,這味兒最香最地道!」

  「哦?」曲笙來了興趣,「這麼說,你老家是魏國晉城?」

  「可不是嘛,當年七國大亂,我家老祖宗從晉城逃難到蒼梧山下的角城,本來想躲一陣子戰亂就回去的,結果後來啊,晉城沒了,北冥人來了……我家老祖宗一直等到大昭國重建,才坐上仙師們的飛船,回到了晉城,又做起了炒豆的營生。」那老闆很是熱心,一邊給曲笙用麻袋裝豆子,一邊講古。

  自古神補天,將因戰火而受損的人間恢復原貌之後,五大山門和曾經的七國修士便做主重建七國,但是,經歷過戰亂的七國人民已厭倦了各國割據的時代,便在原七國的舊址之上,建立了新的國家,名為「昭」,取光明之意,不再設君主,而是由凡人選舉的代表、昭國修士聯盟和五大山門共同管理。

  現在的晉城已不是魏國的晉城,而是大昭國的晉城,裡面不僅僅是魏國人,還有楚國人、秦國人、燕國人……經歷了許多年的融合之後,大家已經不分彼此,只是每個國家的文化還通過民俗的方式傳了下來。

  曲笙笑眯眯地等老闆裝好豆子,便去往修士主街,排在前面的仍然是異寶閣、明德塔、致遠齋三家,只是在這三家後面,還跟著黑崎大商和不知坊。

  夏時低聲道:「要去不知坊看看嗎?」

  曲笙搖頭道:「葛提已經營得很好了。」

  如今的不知坊不僅售賣南北貨物,還做起了靈石行生意,為修士提供靈石儲存和兌換服務,生意十分火爆。

  許多去秘境的修士都會將身上多餘的靈石存在不知坊,因為不知坊發行的印票上附有修士的神識,別人無法冒領,而且儲存期限最高可達八百年,待八百年無人認領,或存入修士精血的命符因修士本人死亡而燒毀後,不知坊才會將靈石委託給一個名為「聚寶盆」的組織運轉。

  這「聚寶盆」組織是由蒼梧派及數十個大型宗門共同發起的修士聯盟,其宗旨在於幫助雜靈根及身體有缺陷的修士修煉。在《道在此道》面世後,雜靈根修士不再受歧視,可以像單靈根及雙靈根修士一樣修煉,於是,在人間大敗北冥界之後,修真界掀起了第二次修真狂熱,有了「聚寶盆」組織的資助,就算是散修也可以得到相對公平的修煉資源。另外,「聚寶盆」組織還資助了一個研發項目,名為「濟世計劃」,受北冥人全民修煉的啟發,這個項目的目標是使凡人也有修煉的可能。

  當然,如果這麼多人修煉的話,資源也是十分緊要的。畢竟在銘古紀的時候曾經發生過資源緊張的情況,那個時候,就連五大山門都要向九重天外天低頭,只為了與其共享資源。而北冥人入侵人間的根本原因,也是因為資源耗盡。

  然而現在人間已經沒有九重天外天了。

  九重天外天的空間碎片被古神歲無收集在一起,成為補天的材料,現如今,九重天外天的修士回到白沙之地,建立了龐大的主城群落,統稱為「九重城邦」,原本荒蕪的沙地已變為綠洲,通天門也完全關閉,成為了一座永遠的雕像,時時提醒著他們,人間曾經經歷了怎樣的災禍。

  那麼,如何在修士群體日益壯大的同時,讓資源一直循環不斷?

  這就要從星海震界炮說起了。

  雖然這個大殺器已被青彌峰劍修夏時劈散,但是很多人都記得那炮架上有許多圓形碗狀物,是從虛空中接收能量,為星海震界炮源源不斷提供能量。

  於是格物宗帶領人間上百名宗師級陣法師,開始研究虛空中的能源,雖然現在還未有成果公佈,但是時間還算充裕。

  因為從七國之亂到北冥入侵一戰,這個人間已死了太多人,就算人間陷入第二次修真狂熱,現在的人數仍未達到天元紀年巔峰時期的修士人口數量,而且古神補天之後,降下的大機緣足夠人間繼續奢侈地使用至少十萬年。

  不過,有危機意識總比沒有強,有了一個好的開端,那麼,總會得到收穫。

  雖然修士主街跟這幾家大商行都有交往,但這一次曲笙只打算在晉城逛逛,從某個元嬰秘境中一路妖魔鬼怪地打過來,居然就三百年過去了,好在夏時一直在秘境外閉關等她,不然曲笙剛出去的時候那叫一個狼狽,現在也只是換了乾淨的法袍。

  而且,蒼梧祭典的日子就要到了,延啟發了無數傳音符,就是催她趕緊回門派。

  就在要出主街的時候,突然後面傳來聲音。

  「可是曲掌門和夏長老?」

  曲笙回過頭,只見一名身穿錦緞華服的俊美年輕人從後面疾步而來,他身後還跟著一名中年元嬰修士。

  她立刻便笑了,「江道友,好久不見。」

  來人正是當年參加與檀淵宮斷龍嶺一戰的少年江聞路,現如今,他也是一名元嬰修士了,而且看他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法袍,應該過得還很好。

  江聞路見到曲笙,興奮地道:「曲掌門,您是回來參加蒼梧祭典的吧?」

  曲笙輕笑頷首,只是又道:「我現在已不是蒼梧掌門了,現任蒼梧派掌門是我的四弟子魯延啟。」

  江聞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實在是叫得習慣了。」在很多人心目中,曲笙作為蒼梧掌門的威望實在太高,以至於一提起蒼梧派,眾人第一個想到的仍是曲笙。

  曲笙溫言問道:「不知道江道友現在何處高就?」

  「這些年我已在昭國重新恢復了天水門的道場,目前由我擔任掌門,這一次來晉城,也是因為接到了蒼梧的請柬,前來參加蒼梧祭典的。」江聞路微微挺直了身體,他是個內心十分驕傲之人,當年的落魄情形被曲笙看到,還被她收留,此次叫住曲笙,未嘗沒有在她面前找回面子的心理。

  曲笙笑道:「恭喜江掌門。」

  她並不意外,戰後,城鎮和村落在修士的幫助下如雨後春筍般迅速重建,為了吸引修士在大昭國開宗立派,修真界捐獻了許多物資,用以資助新興門派在大昭國立足,借著這股東風,不止江聞路恢復了當年被檀淵宮滅掉的天水門,就連天瀾丹派等當年被驅逐的門派也紛紛回到昭國,曾經寄居在蒼梧的斷龍也尋了一處道場,重新建立了斷龍門。

  現在距離蒼梧祭典還有三日,與江聞路道別後,曲笙和夏時離開了晉城。

  離了修士的氣息之後,夏時才鬆了鬆手腕道:「月刃,夜刃,你們也出來透透氣吧。」

  從他身上佩帶的琉璃石中「呼」地跳出一隻矯捷的黑豹,一出來便圍著夏時團團轉道:「月刃,出來玩!」

  夏時的手腕上環著一條銀色的小蛇,它仰起頭,聲音微弱且無奈地道:「我現在氣息還不穩,在人多的地方尚且要隱著身形,小夜乖,等回蒼梧了我再陪你。」

  夜刃立刻乖了下來。

  不得不說,甦醒後的月刃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越發懂得與夜刃的相處秘訣,將這野貓般的女子治得服服帖帖,令曲笙嘖嘖稱奇。

  六文錢私下曾跟秋浮君道:「無論是大貓小貓,只要順毛捋准沒錯。」

  秋浮君只是笑笑,他現在已經跟六文錢住慣了,偶爾夜刃也來串門,熱鬧又溫情的日子讓他的心性越清透,連帶著曲笙都跟著收益,現在已晉階元嬰中期。

  人家是主人帶著靈獸晉階修為。

  她麼,呵呵。

  兩人決定從晉城一路向東北走,順便領略大昭國的風土人情,只是沒想,剛走幾步路,便又遇到了故人。

  一個俊美逼人的光頭和尚帶著奪目的光芒出現在兩人前方,身邊還跟著一條彆彆扭扭走路的北海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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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燕回(二)

  曲笙感覺葉塵大師看人的目光越發奇怪了,不知是不是因為修到了禪修大能的境界,萬事萬物在葉塵大師的眼中,彷彿是一朵正在盛開的花,又彷彿是從腳邊走過的螻蟻……但事實上,在葉塵大師越發出塵的氣質中,被他注視的人只怕覺得自己像螻蟻多一些。

  涯風先開口道:「曲掌門、夏長老,好巧,我和葉塵大師正準備前去蒼梧參加祭典,你們也是特意趕回來的吧?」

  「正是,」曲笙打量了涯風一番,「你在佛心寺的伙食不錯啊……」

  涯風為蓮衣大師報仇的事蹟轟動了佛心寺,大戰之後,那一干老和尚非說這北海鮫人有佛緣,涯風也不願回北海,索性去了佛心寺,據說每日在外寺院的湖中扮錦鯉,忽悠得不少凡人虔誠膜拜投餵,已是胖了三圈。

  偏偏他底子好,脫了之前的瘦苦之相,反而越發豔光四射。

  涯風聽到曲笙嘲笑他,恨恨地想甩尾巴,結果忘了自己的尾巴已經劈叉成兩隻腿,差點向前撲倒。

  當然,一隻六階鮫人是不可能真的跌倒的,他身體微微前傾,做出很關心的樣子道:「佛心寺再好,也沒有我在蒼梧山頂開闢的天海湖好,一別數年,甚是想念,這一次我便不走了。」

  那天海湖是涯風親自御水脈而建,可能不及佛心寺的心湖造化多,但勝在一個舒適。只不過涯風說完之後,斜眼看了看葉塵大師的臉色,發現他沒看自己,便輕輕鬆了一口氣。

  老子實在是不想聽木魚聲了啊!

  葉塵大師的聲音如沐春風,道:「曲施主,當年一直未曾來得及感謝貴派為我師父報仇之恩,這一次,我願為蒼梧派誦經九九八十一年,為蒼梧祈福。」

  曲笙眼睛一亮,這可是難得的機緣。

  涯風一聽便忍不住又想擺尾巴,這禪修最是喜靜,別說讓葉塵坐八十一年,就是八百年大概也沒問題。

  曲笙謝過葉塵大師,又問涯風道:「你可有北海海獸的消息,不知息娘子現在如何了,傷勢可還要緊?」

  「這你放心。」水族的消息還是很靈通,涯風笑道,「息娘子作為北海冰種的守護者,只要冰種未出意外,息娘子就一定沒事,充其量是重傷閉關,其他族群也沒什麼損失,多虧了四海海主,還有你你們人修的海事團。」

  當年,華陽元君為了守護四海而犧牲,就算是再憎惡人修,海獸們還是承下了這份情,自大戰之後,海獸與修士相安無事,在高階海獸們的默許下,修士們回到曾經的島嶼和洞府,海事也重新繁榮了起來。

  曲笙和夏時又辭別了葉塵大師和涯風。

  她好笑道:「臨近蒼梧祭典,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多故人。」

  夏時寵溺地將她因風吹亂的髮絲別在耳後,他可不會現在就將驚喜付諸於口,只歎道:「還是延啟這個掌門做得好,我瞧著,可謂青出於藍。」

  曲笙想起三百年前將蒼梧交給那個被自己戲稱為「小蠻牛」的少年手上,而在魯家村遇到他的那一幕,彷彿還在昨天。

  她巧笑倩兮,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夏時的下巴,故作孟浪地調笑道:「那是因為我這個掌門沉迷夫君之絕色,只好急流勇退,將我打下的江山交給小一輩,由此可見,我挑徒弟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靈獸袋裡的六文錢突然插一句嘴道:「咦,那不是機緣灶給你選的嗎?」

  紮心了!

  不過機緣灶已經不在,曲笙不知它的去向,但隱隱感覺,補天之事與夜帝王應該有所關聯。

  夏時到底護著她,立刻岔開話題道:「這一次蒼梧祭典,紂南、鈞語和嚴琮他們也應該會趕回來。」

  曲笙點點頭。

  大戰之後,幾個弟子各有去向。

  康紂南受身份所累,終歸是有看不開的心結,已離開蒼梧,尋了一處自在山水隱居。

  常鈞語被任家請了回去,他終究不忍心看著任家衰敗,而任家在傀儡術上的研究,也是他想尋找的傀儡術突破口的助力,現在已是任家家主。

  嚴琮本就是曲笙這幾個徒弟中最閒不住的,一有時間便往外跑,連曲笙也不知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最後還是延啟接任了掌門,而他也的確是最合適的那一個。

  現在的蒼梧已不需要像曲笙當年那樣去拼去闖,這個小門派一步步成長,如今在修真界的名望幾乎與五大山門這樣的龐然大物齊名,無論是因為當年斷龍嶺一戰,還是在北冥入侵那場大戰時,曲笙的雁門關領域帶給人間的驚豔,亦或是大戰之後《道在此道》這本功法帶給人間的巨大影響……蒼梧都需要低調,將這些年的機遇沉澱下來,穩步前進。

  所以,曲笙的繼任者反而需要一個穩當厚道的守成之人。

  而且有壬江師叔這樣謹慎小心的前輩輔佐,再加上當年投奔蒼梧而來的楚嵩之子楚歎的協助,魯延啟的掌門之路可比她當年好走得多。

  「只是這一次,大概小姝回不來了。」曲笙歎道。

  桐姝的身份有些尷尬,蒼梧對她有收留之恩,雖然曲笙從未讓她拜入任何一人門下,只與她姐妹相稱,但大家都默認桐姝是蒼梧的一份子,自從爆出她的身世與衍丹門相關,且身懷驚神通天結界,便成為了衍丹門不得不爭取的弟子,而且出於愛才,和對她父母遭遇的歉疚之情,掌門雲霞神君將最優質的資源都給了她,在前幾日收到的傳音符中,桐姝又被派去了元嬰後期大秘境,早已遠超曲笙。

  雖然說現在無論單靈根還是雜靈根都可以同樣修煉,但是個人的悟性終究不同,就算是單靈根中,也分個高低,所以修煉這回事,終究是要看自身的造化。

  兩人繼續前行,很快就路過了當年收魯延啟的魯家村,那個小村落居然重建起來,可見大昭國對戰後的復原工作做得極到位,只要版圖上有的,只要達到一定數量的人申請,就會撥款重建,想來魯家村倖存之人不少。

  一路北上,陸續看到一片片欣欣向榮的村鎮,但兩個人反而沉默了。

  「可惜人間已再無古神。」她歎道。

  古神們修復了人間之後,便與九重寶塔一同補天,不僅將坍塌的空間重建,那被星海震界炮轟開的虛空通道也被完好無缺地補齊,界幕再次將人間界隱藏起來,藍天白雲重現,那人心惶惶的末日災禍終於隨著古神的湮滅結束。

  「誰知道呢?」夏時輕笑一聲,他體內的天魔血脈與古神可是敵對關係,倒是該感謝當時古神只顧補天,放過了他這個危險分子,「連我母親也驚訝厄離居然沒死,所以,也許他們也並沒有湮滅,說不定還留著分靈體隱藏在人間,也許什麼都做不了,但只要還能看著這塊自己曾經守護的土地,也就覺得滿足了……」

  「所以說,你也覺得很滿足……這就是你想退隱江湖的原因嗎?」曲笙俏皮地皺了皺鼻子。

  夏時無奈道:「天魔血脈不能太強大,所以我只能壓制修為,就算不退隱,也做不了什麼事,還不如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天魔血脈與魔界相關,為了不再引發魔界震盪,壓制修為成為了夏時修煉的最大問題,在別的修士,如曲笙,為了晉階而拼命修煉的同時,他反而要苦苦壓制,這種狀況,據說只有渡劫飛升,得到仙界認可之後,才會改善。

  那麼,如何在壓制修為的情況下熬到渡劫……夏時簡直覺得三千世界的惡意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如今天下大安,他尤其提倡「婦唱夫隨」,曲笙卸任掌門之後,他便陪著終於有時間去秘境歷練的曲笙,日子倒也逍遙。

  兩人正一邊聊一邊走,便見北方突然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天上的雲彩像是避讓什麼一般「唰」地散開,那滾滾的劫雲從天際壓了下來,靈氣濃重得幾乎可以看到旋轉的軌跡,正在那上方形成一個漩渦。

  曲笙低呼一聲:「這是北陽州方向。」

  夏時臉色一沉,道:「不好,師娘要渡劫了!」

  兩人對視一眼,急忙向北陽州方向御風而行。

  當異象出現之後,不僅是曲笙和夏時,昭國的各地亦是飛出無數修士,皆向北陽州方向疾飛。

  現如今,能在北陽州渡劫的,只有梅裕雪山山主柳昔卿,因為這天下唯二的兩名渡劫修士,便是柳昔卿與晏修夫婦。

  「師娘的渡劫怎會如此突然?」夏時心憂。

  據修真界史料記載,從渡劫修士感應到飛升召喚,到真正開始經歷天劫,最短有數個時辰,最長有數年,但大多人都在一個月之間。上一位飛升的季羽道尊自感應飛升召喚之後,提前五日向修真界發放觀禮請柬,準備時間已不算充裕。

  沒想到柳昔卿的飛升更加突然,全界都沒有收到消息,那劫雲就已經降下,緊接著,便要遭九道仙元雷劫。

  ……

  身在梅裕雪山的柳昔卿更懵了。

  她只是開了鴻蒙天元爐,用「劍骨訣」幫狄或留下的曦光劍修復了一下劍身,本以為最多會迎來曦光劍的天劫,卻沒想到……

  她自己的飛升大劫倒是被召來了。

  從感應召喚到劫雲彙聚,只用了一刻鐘,幾乎無縫銜接,堪稱修真界有史以來用時最短的渡劫。

  不過,柳昔卿一向信奉「既來之,則安之」,被這個修真界坑了無數次的她十分淡定地起身了。

  她即將迎來自己在這個人間的最後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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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1:2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百零六章 燕回(三)

  曲笙和夏時還沒趕到北陽州的地界,第一道仙元雷劫便劈了下來。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那雷電不遠處懸空站立著一個人,正是夏時的師父晏修。

  他神色有些陰沉,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伸手干預雷劫,也沒有做出幫柳昔卿抵擋的舉動。

  因為這九道雷劫是考驗,也是淬體,只有扛過去了,才能真正飛升。

  無數人瘋狂向梅裕雪山方向湧去,但卻不敢完全靠近梅裕雪山,那山上的靈氣濃度高得驚人,如果不是柳昔卿用領域護住,只怕山中的弟子都會因為這超乎尋常的靈氣濃度暴體而亡。

  原本在漢宮山止境空間裡的魔君沈昭也出現在梅裕雪山附近,他用領域護住梅裕雪山周邊的城鎮村落,以防止意外發生。

  沈昭看向天空的目光亦是不善,他如今半步渡劫,一直拼命追趕心上人,卻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先飛升,不過,他又看向晏修,只怕這位的心情比他還糟。

  修為可以控制,何時何地渡劫可以控制,但晉階渡劫期之後,何時飛升可就不是修士所能控制的了。在那個遙遠的仙界,一切自有因果定論,便是連晏修這個傲視三千世界的殺神,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柳昔卿的天地開闔域護住了梅裕雪山,她手中長弓向天,以真炎禦合箭接下第一道仙元雷劫,剎那間碰撞出的力量令整個北陽州震顫。

  所謂道法萬象,將七州大陸映得瑞氣千條。

  仙力在碰撞中回蕩,晏修的孤夜封疆劍域展開,將梅裕雪山方圓十里全部圍了起來,不讓仙力有絲毫洩露。

  至於那些拼命向梅裕雪山附近飛的修士,未得機緣的還在飛奔,得到機緣的立刻原地打坐領悟。這仙元雷劫蘊含的可是上界仙力,其中已非簡單的規則力量,而是包含了「道」、「玄」、「奧」、「業」等種種不可言說之妙,每個渡劫修士的飛升,都是修真界的福澤。

  曲笙剛越過北陽州地界便有了體悟,她將六文錢和秋浮君全部召出,席地而坐,五心向上,感受天地間最純粹的能量。夏時並沒有再向前,他留下來陪伴曲笙,卻見身旁飛過去兩人,腳下御劍,身形比誰都要快。

  那是行然與行嵐。

  如果他們不能飛升的話,這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到母親。

  如何能不急!

  但是雷劫卻不等人。

  在眾人狂奔的時候,一道道雷劫砸了下來,而且一道比一道跟狠更酷烈,看的人心驚,真正處於雷劫正中心的柳昔卿卻神情從容,就算在雷劫之下,來自仙界的威壓亦無法令她屈從,身為魔修的不羈和驕傲讓她挺直了脊樑。

  是的,在天元2018年,由她親手修改了天道規則之後,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飛升的魔修。

  她是開拓者,足以令後來的所有人頂禮膜拜。

  全界魔修都在注視著柳昔卿的飛升,他們的目光無比炙熱,彷彿柳昔卿已不是作為一個個體存在,她是帶著這個曾經被天道拋棄的族群的全部祈願,在這風雷動八方的一刻,展示著他們的意志。

  風采不墮!

  她是他們的光明,無論從前,現在,未來,她是魔修的「暗夜之光」,將成為永恆的光明來指引族群的前行。

  「願柳道尊飛升大成!」

  第一個魔修這樣喊道,接下來,泱泱一片人都不由自主地發出這樣的祝禱之聲,直至蔓延到進入北陽州的修士都跟著一起吶喊著,在震耳欲聾的雷劫聲中,在距離與北冥人大戰之後的六百八十五年後,全界的聲音再一次響徹天際!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道仙元雷劫消散後,那個站在梅裕雪山峰頂的身影爆發出了奪目的金色光芒,空中劫雲瞬息退散,隨之而來的,則是帶著縹緲仙樂的朵朵祥雲。

  「吾,道已成。」柳昔卿沐浴在這樣的光芒下,她本來顯著於人間的絕頂美貌都在這聖潔的光芒下變得威嚴起來,這一刻,眾人都不敢直視,修士紛紛行禮,凡人叩拜,只覺得聽到她的聲音便喜不自勝,周身都溢滿了歡欣之意。

  「恭送柳道尊飛升仙界!」

  無數人歡呼著。

  但有的人卻泫然欲泣。

  行嵐化為一道流星,急墜向梅裕雪山,卻被晏修一把拉住。

  她震驚地看著父親。

  晏修搖了搖頭。

  行嵐細細看去,柳昔卿周身光芒的力量堪比當初狐王涼君在七國戰場時受到的天罰,這不是人間的力量,而是仙力,將柳昔卿與人間隔絕。

  從此仙凡相隔。

  行嵐咬住嘴角,將淚水全部憋了回去,她不能在這個時候亂了母親心神,跟在行嵐身後的行然默默站在一旁,他凝視著柳昔卿,目光比他的父親還要複雜,包含了一個孩子對母親全部的眷戀和不捨。

  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母親,我會找到你。

  ……

  柳昔卿微笑著看著眾人。

  她境界已不同,在看到這些人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命理、因果、道果、心事……全都暴露在她的眼中,這個人間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秘密,乃之一個世界的發展脈絡,都清晰地鋪陳開來。

  只可惜,因為強大的規則約束,天機終究無法洩露。

  柳昔卿將一切看在眼底,她輕輕鬆了一口氣,目光柔和地掃過那些趕來的親朋好友。

  在梅裕雪山中怔怔看著她的顧三辯,還有她那三個急匆匆趕回來的弟子,琛兒、楓寧、何之;

  她的師門,宏景山的宋媚雙、大師兄昂小雪、二師姐段小蠻、三師兄久朝、四師兄灰熊和他的道侶寧小婷、五師兄文以庭;

  在豐澈隕落之後,新晉的魔修左護法于遠鷺師伯,及虛妙山的師兄師姐們,她甚至還發現了兩名曾在她店鋪裡工作的小夥計;

  曾經她麾下共事過的查飛、燕鴻、許追濤、韓謫、來語;

  魔君沈昭,以及她的好友,魔修右護法蒼霖和亭山山主段甌月;

  還有一隻瞪圓了水汪汪眼睛的小鹿,站在一隻大鳥上,從黑崎州的方向拼命往她這裡趕,那是邙城的鹿鹿……

  最後,她的目光回到親人身上,她的一雙子女,還有她的道侶。

  「這人間,予我仙根,予我機緣,予我恩師,予我至愛,予我骨肉,予我親朋好友、錦繡紅塵三千……無論是苦是甘,我心感恩,自我飛升後,伽藍夜合花靈會自族群中再次誕生,願諸君心有光明,無懼暗夜,無改初心,願人間福澤永享,道統綿長。」她微笑著說出幾乎每一個飛升修士最後都會說的話,「若與諸君有緣,我們,仙界再聚。」

  從那天空上突然出現兩扇金光燦燦的仙界之門,柳昔卿一步邁出,便已來到門前。

  她的目光最後停留在晏修的臉上。

  「阿修。」

  一聲呼喚,百種情絲。

  從此人間再無雙璧。

  ※※※※※※※※※※※※

  那奪目的光芒和祥雲隨著仙界之門的關閉而迅速消失,但是人群卻久久沒有散去。

  渡劫修士飛升留下的機緣實在太吸引人,令許多人流連忘返。而得了機緣的人則是匆匆消化一部分之後,立刻起身尋找僻靜之處修煉,當然,這是低階修士的選擇,若是高階修士的話,最好沉澱一段時間之後再閉關,會比直接閉關效果更好。

  曲笙也已起身,她回身一看,站在她身後的夏時情緒有些低落。

  他現在身上穿著的,便是那件師娘親手為他們師兄弟十七人煉製的戰袍,他不止一次跟曲笙提及柳昔卿對他的關愛,對於一個十五歲離家的少年來說,有著怎樣的溫暖……這樣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突然飛升,他雖然為柳昔卿高興,卻也有些難過。

  而他的師父……夏時只要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如果曲笙飛升,卻只留自己在人間,便覺得痛不欲生,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已與師娘相處了那麼多年的師父。

  這種痛是沒有辦法治癒的。

  所以,在晏修於三百年後飛升仙界之前,夏時再也沒見他的師父笑過,而行嵐和行然也變得日日不見蹤影,不是在秘境修煉,便是在閉關,只盼望能早日飛升,與父母團聚,這兩位本就是天資奇才,他們萬年後相繼飛升仙界,而柳昔卿的飛升亦是帶動了魔修的修煉狂潮,之後也有一批魔修陸續飛升仙界,此是後話不提。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蒼梧祭典,因為柳昔卿的飛升效應,也許來的賓客會減少一部分,不過高階修士應該不會改變行程。曲笙十分慶倖,還有一日便是蒼梧祭典,無論如何都不會影響高階修士閉關領悟。

  她和夏時都沒了閒逛的心思,一路風馳電掣地回到了蒼梧山。

  然而一進主殿,便聽到了壬江師叔的哽咽聲。

  「嗚嗚嗚,你終於回來了,要不是這麼多年本命元神燈還亮著,師叔早就以為你不在了,這一次回來就好,來看看你掌門師妹和師侄把門派打理得多好,嗚嗚……」

  她心中一緊,快步進入主殿。

  一名長身玉立的男子正在好言安撫壬江師叔,那身影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有些陌生,但她卻不會忘記……

  「韓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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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燕回(四)

  夏時一聽曲笙喊出這個名字,心神一動,便想起這人是誰。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蒼梧五代弟子排序九人,大師兄何簫在青極宗意圖吞併蒼梧的時候已死,二師兄岳罄只活了一百多歲,然後便是三師兄徐鼓、四師兄封笛、五師姐管鈴……這位韓箏師兄排行第六,在他剛到蒼梧的時候,便聽說這位六師兄已經遠遊了五十年,除了一盞本命元神燈之外,什麼都沒留下。

  曲笙根本沒見過這位六師兄,但是她師父丹青畫技極高,所收的徒弟皆曾入畫,其人栩栩如生,被曲笙奉為墨寶,將這些畫像皆掛在主殿第二層的走廊上,時不時便上去睹物思人,夏時也跟上去看過這些畫像。

  蒼梧五代弟子普遍顏值高,韓箏也不例外,他的眼睛極為有神,誰被那目光注視,都會覺得自己便是他關注的焦點,他眼中除了你再無其他——這是修為高深的表現,但是,曲笙一眼便看出來,韓箏只有築基期修為,而直到韓箏聽到她的呼喚而轉過頭之時,她才發現,這位在畫像上永遠保持青春的六師兄其實已經生出華髮。

  不怪壬江師叔哭泣,在一旁的封笛神色也有些沉重,倒是魯延啟本在作陪,如今看到曲笙回來,眼睛便是一亮。

  這一次蒼梧祭典,魯延啟準備得十分充分,臨到前一天也不見慌亂,主殿也十分清淨,壬江師叔也不擔心丟人,一直拉著韓箏不鬆手。

  韓箏一面扶著壬江師叔坐下,他看到曲笙進來,笑道:「這便是九師妹吧?果然不凡,師父他老人家將蒼梧託付給你,實有遠見,這一次我回來看到蒼梧山的樣子,便想起小時候師父跟我們講起祖師爺的故事,它就是我想像中的樣子……」他笑起來眼角有細細的皺紋,「辛苦你了,小師妹。」

  「六師兄回來便好,我一直為你留著房間,只等你歸來。」曲笙溫聲道,「師兄這些年,想必也辛苦了。」

  只要本命元神燈還在,就證明韓箏未死,曲笙在安排房間的時候,韓箏與已經遠嫁天瀾丹派的管鈴一樣,都留有院落。她觀韓箏的神色,應該是受過大苦難的,這一次突然歸來,也許有隱情。

  韓箏輕笑道:「我……談什麼辛苦呢?不過是做了許多年的活死人罷了,我於天元3365年離開蒼梧,如今已是天元4603年,中間過去了一千二百三十八年,我走的時候是築基後期修為,乃是為了尋求晉階金丹的機緣,現在仍是築基後期修為,人是寸步不前,但是滄海已變了桑田,好在,蒼梧是越來越好,我心安慰。」

  不止曲笙心中震驚,在主殿之人皆變色。

  封笛失聲道:「六師弟,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韓箏請諸人入座,然後才輕描淡寫地說起了這些年的經歷,「我去的秘境,乃是小昆峰秘境。」

  小昆峰秘境是相當有名的築基期秘境,許多卡在築基後期的修士都會去小昆峰秘境尋機緣,相傳已經飛升的柳道尊就曾在小昆峰秘境中歷練過,這秘境的開啟間隔大概在一百五十年到四百年之間,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在裡面待上一千多年。

  「我在裡面出了意外,」韓箏回憶道,「因為我在秘境中無意聽到了一個秘密,小昆峰秘境中有一個更隱秘的秘境,名為紅魔谷,在日上中天的時候,會出現一眼靈泉,取其泉水滴入雙眼之後,便會看到前世今生,甚至可帶著人回溯到過去……我於是起了心思,如果能回到……如果能回到明潛祖師還在的時候,我一定會想辦法預警,帶大家躲避那個險些滅門的災難,也許蒼梧派就不會變得這般落魄……可進了紅魔谷才知道,這泉水,一百個人口中有一百個說法,蓋因這紅魔谷曾經歷過一場大戰,靈泉的機緣軌跡已經更改,功用時時變化,有的人得到之後只能用來烹茶,有的人用了之後卻能洗掉法寶上原主的神識,有的人用了可以看到故去之人……」

  說到這時,他將一個石青色小瓶取了出來。

  「可惜我取了泉水之後才知道真相,之後,我在爭鬥中被封印在了小昆峰秘境的板塊夾縫之中,在暗無天日的空間裡,看著秘境中的人不斷爭鬥,只覺荒謬。我再也沒有開啟過這個瓶子,為了活下去,我將身上的功法都廢去,改為修煉《長春訣》,從十年境修到百年境,修為跌回煉氣期,再修到築基期,將百年境修到千年境……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在秘境中活了下來,直到北冥人入侵,秘境動盪,之後,我又用了五百年才從板塊的夾縫中脫離,一直等到小昆峰秘境再次開啟,便從裡面逃了出來。」

  韓箏舉起這個小瓶子,為了一個縹緲的願望,為了他的門派,他將生命中都耗費在了堪比墳墓的虛無空間中,就算修成了萬年境,他也因為《長春訣》的局限,境界很難再有進益。

  所有人都沉默了。

  壬江師叔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韓箏又是一陣安慰。

  「師叔還是這般愛哭,沒事了……我已經回來了,其實我早就看開了,蒼梧有自己的緣法,我當年是著相了,所以這泉水是何種功用,對我已無所謂。」他將這小瓶子交在了魯延啟手上,歎道,「這泉水還是交給門派吧,也許有一天,它會遇到有緣人也說不定。」

  ※※※※※※※※※※※※

  安頓好了韓箏,曲笙與夏時一同回到了他的院落。

  曲笙辭去掌門之位後,魯延啟本想為曲笙收拾出一處專門的洞府,卻被曲笙拒絕了。

  「難道以後每一任蒼梧掌門都要開闢洞府?這個頭可不好開,以後蒼梧的門人會越來越多,山裡可是寸土寸金啊延啟……」

  果然,就算蒼梧已經躋身一流宗門的行列,曲笙精打細算的毛病還是改不過來,這也是她急流勇退的原因之一。她深知,這種性格對於一個發展中的門派是相當有利的,但今後蒼梧卻需要更多元化的經營,每一代繼任者的發展目標也不同,比如延啟是守成,那麼他的下一任,一定會是一個開拓型的掌門。

  曲笙回到房間後摸著下巴想道,延啟新收的那名叫談鋒的弟子便是個好苗子……

  正想著,耳朵便被旁邊一直被忽視的夏時輕輕咬了一口。

  「我的掌門大人又在憂國憂民了啊……」

  曲笙含嗔帶俏地看了夏時一眼。

  這人,就算她卸任,卻還是喜歡叫她「掌門大人」,只是比起之前,更多了一些旖旎的味道,她心中也喜歡得緊。

  「我的夏長老,居然連門派的醋都吃?」

  夏時低低地笑起來,將她圈在懷裡。

  他像是藏了什麼小秘密,時而想要撒嬌,卻仍不願說出口,只等給她驚喜。

  曲笙笑眯眯地將他撲倒。

  她覺得這樣的夏時,可愛的像是嘴裡偷偷含著糖的小男孩,滿心滿眼都是甜,膩得人心裡發緊。

  一夜春光爛漫。

  第二日便是蒼梧祭典,賓客開始來拜賀,曲笙這一次終於可以偷懶,她坐鎮後方,笑眯眯地看著第七代蒼梧弟子也成長起來。他們儀錶堂堂,聲容皆佳,待人接物皆有法度,佈置擺設清雅至極……這一代蒼梧弟子是戰後的一代,他們還留有戰爭過後的緊迫感,卻生活得比戰時的他們從容得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第七代弟子,才最接近第一代蒼梧弟子的風貌,而且,因為蒼梧的財力日漸雄厚,又比那田園生活多了一絲清貴,怪不得現在外面人稱蒼梧弟子為「濟世君子」,這群七代弟子已為門派打下了很好的名望基礎。

  她是真的高興。

  而且她看到了許多老朋友。

  就算沒有天極榜,卻依舊是化神修士中的領頭人物的莊小舟一早便來到蒼梧,他帶來了虛妙山的賀禮,只是一過來就被葛提拉到一邊嘀嘀咕咕,想來又在談接下來的合作事宜,等黑崎大商的棕翎過來後,立刻又變成三人的小會議;

  桐姝也回來了,這一次她不止一個人,還帶來了一名十分俊美的年輕人,曲笙剛以為她的小姝開了竅,便見那年輕人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從那領口飄忽忽地掉下幾根灰色的羽毛,一根剛好飄到曲笙身前,她一拿便笑了……原來還是那胖鵪鶉瑜藍;

  棋湖神君帶著已經減肥成功,並晉階元嬰期的觀墨前來拜賀;

  曾經參加過第一次蒼梧祭典的賓客,幾乎都再次赴會,只除了已經隕落的魔修楚嵩,他們這一次都不再以私人身份,而是代表了五大山門和各大勢力,衍丹門的南淮元君、扶搖山的鴻英神君、萬獸觀的複寥神君,格物宗的飛廉神君,三重城的趙歡趙神君……太和派出的不止芮棲遲和斐紅湄,還有一位大乘元君,乃是無名峰的長寧元君,他穿著一身月白長袍,長髮逶迤,只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

  常鈞語帶著數十名任家弟子前來拜賀;

  嚴琮獨自回來,只是看著曲笙欲言又止。

  待賓客漸漸到齊,夏時才走到賓客席前,展示他留給曲笙的驚喜。

  一面巨大的傳送陣在空中鋪陳開。

  當傳送陣放出光芒時,所有人都屏息凝視。

  ……

  一對璧人出現在傳送陣中。

  芮棲遲和斐紅湄立刻站起身。

  「師父!」

  阮琉蘅身著一身青色宮裝,攜手夏承玄,微笑看著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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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燕回(五)

  距離銘古紀4745年已經過去了四千六百多年,阮琉蘅再一次踏足蒼梧山。

  久遠的戰鬥和那些慷慨激昂的往事在這座山上沉澱下來,她看著滿目賓客,和已有近千人規模的蒼梧弟子,突然,那顆心平靜了下來,一直以來的愧疚終於得到了解脫。

  何其艱難,那個她心所敬佩的門派,又重新站了起來,而且越來越好……蒼梧派也許不是滿天繁星中最亮的一顆,卻是最獨特的那一顆。

  ……

  魔尊和界主現世,如果不是他們刻意低調,只怕全界都會轟動,這一次來參加蒼梧祭典的賓客亦是與有榮焉,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阮琉蘅的老友們,他們驚喜而欣慰,這是阮琉蘅第二次回到人間,他們已經有四千年未曾見面了。

  鴻英又哭又笑地抱著阮琉蘅的胳膊不撒手,斐紅湄不依不饒地拉住了另一隻,兩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芮棲遲一直站在阮琉蘅身前,無論別人怎麼使眼色,都不肯挪地方;

  複寥的小花小草小樹全都跳了出來,叫著要燉肉吃;

  趙歡趙顯而易見地搖著尾巴,恨不得立刻脫去鎧甲,被已是魔尊的女王大人鞭笞;

  南淮的目光似春風般掠過她的身上,他笑笑便坐下,從儲物戒中取出案几,拿出上好的酒具,已準備煮酒……那些,他為了見她這一天,準備了四千多年的酒;

  長寧元君攏了一下衣袖,沒人知道他折過一枝靈端峰的桃花,他只在阮琉蘅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微微頷首示意,淡淡地喚了一聲「紫蘅」。

  ……

  相比阮琉蘅的受歡迎,夏承玄這邊簡直慘淡得可憐,好在曲笙和夏時將他從人群中拉了出來,而此時,蒼梧的護山大陣一亮,狐王涼君不管不顧地闖了進來,他的身子越是臨近蒼梧山便越小,最後化作一隻玉雪可愛的小白狐,直奔主殿前方的賓客席而來。

  夏承玄老懷甚慰,伸開手臂準備迎接夏涼,卻不想小狐狸一頭紮進阮琉蘅的胸前,毛茸茸的耳朵頂著她的下巴,不住地扇動。

  夏承玄額頭冒起青筋。

  雖然夏承玄不會跟他的阿阮爭風吃醋,但是身為一界之主,卻被一界拋棄的感覺不能更糟。

  還有夏涼,說好的幫我爭寵呢?

  他眼睜睜看著阮琉蘅伸出手輕輕揉夏涼的下巴,說時遲那時快,從傳送陣裡竄出來的嬌嬌上去就是一巴掌,把涼君的臉撲個正著,然後嬌嬌迅速調轉身形,把屁股壓在涼君臉上,兩隻小爪子抱著阮琉蘅的脖子,一雙圓圓的貓眼看著所有人,毫不掩飾地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夏涼灰溜溜地敗下來,這才走到夏承玄旁邊。

  夏承玄看夏涼這德行,想起夏涼那時候扛著天罰去破七國傀儡陣,哭喊著他的名字,與他之間的靈獸契約幾乎微弱到無……什麼脾氣都煙消雲散了,反正他已經習慣了萬年老二的位置,當下把夏涼抱了起來,揉了揉他的頭。

  「家主,北冥人入侵的時候,你到底怎麼樣了?」夏涼忍不住問道。

  「不過是重組天道規則罷了。」夏承玄輕描淡寫地道。

  聽到這句話之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數百年了,其實修真界過得並沒有表面上那般風平浪靜,雖然北冥人已戰敗並被趕回老家,但是他們依然記得北冥人為什麼入侵人間。

  因為人間與北冥界的規則相同!

  所以「侵天術」才能將北冥人悄悄運送到人間,甚至讓他們進入輪回道,變成與他們相同的人,而且在相同的規則下,「規則置換」的超規模法術才能發揮作用。

  雖然晏修和柳昔卿的遠征軍已將北冥界打得七零八落,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捲土重來,或是重新在人間植入像七星議會這樣的奸細?

  在這六百八十五年中,青彌峰劍修和守夜人幾乎不停歇地在人間搜查北冥人,哪怕已確定沒有新的北冥人降生,但各宗門的高層還是提著一口氣。直到從夏承玄說出天道規則已修改的話,他們才確定,北冥人是真正從人間根絕了——再也不會有什麼見鬼的「侵天術」,也不會有什麼勞什子超規模法術了!

  但是夏承玄卻因為修改人間規則,從北冥人入侵便開始入定,一直到蒼梧祭典的三天前,才算是將規則改制完成,他立刻聯絡了夏時,決定與阮琉蘅參加蒼梧祭典,一是為了圓兩人對蒼梧的心結,二是安天下之心,三是見一見故人。

  在夏涼之後出現的,便是夏家的黑雲騎,首領夏勤風帶著七州副將一同覲見界主夏承玄,倒是讓界主大人威風了些許。

  嬌嬌把夏涼擠走之後就從阮琉蘅的身上下來,她打量了一番蒼梧山,尾巴一甩,跑到蒼梧後山的小溪邊,出神地看著溪水裡的魚。

  雖然也胖頭胖腦,肉滿膏肥,但那已不是蓬蓬魚。

  小五哥也已作古。

  嬌嬌抬起頭,她眯起眼睛,在山間的清風中,細細回想那個少年的模樣,還有他釣到魚之後那輕快爽朗的笑聲……最後她睜開了雙眼,蹦蹦跳跳地回到了阮琉蘅的身邊。

  阮琉蘅和夏承玄並未久留,很快便起身告辭,羅剎海只有阿鯉那隻可憐的橫公魚坐鎮,海水中的魔氣還未淨化乾淨,總有一種真魔還會爬出來的錯覺,阿鯉早已在阮琉蘅的神識裡鬧個不休了,夏時好笑地遞過幾個滿當當的儲物袋,裡面裝滿了給阿鯉和嬌嬌的零嘴,大概足夠應付個幾千年。

  出乎意料的是,阮琉蘅和夏承玄來到蒼梧的消息傳得飛快,在他們離開蒼梧之後,蒼梧山迎來了井噴般的賓客,許多沒有請柬之人也厚著臉皮拜賀,魔尊和界主夫婦雖然走了,但蹭一蹭面子也是好的,更有阮琉蘅的崇拜者紛紛齊聚蒼梧山下,就算見不到人,拜一拜山也能滿足他們的敬慕之情。

  陸陸續續,賓客越來越多。

  賀滄溟邁著長腿前來拜訪,他此次是私人到訪,看到趙歡趙只是微微點頭,這六百年來他那侄子受了柳道尊飛升的刺激,總是在閉關修煉,許多場合都得他和其他賀家小輩出面,不過麼,看到從主殿後方迎過來的溫三春,他就將那些瑣事都忘了,唔,這一次晉階了一個小境界,有元嬰中期了,不錯……

  曾為息娘子送信的少年再次到訪蒼梧,這一次息娘子的禮物是兩碗清湯寡水的麵條,但蒼梧派絲毫不敢怠慢,魯延啟在曲笙的指點下將這兩碗麵收入了門派庫房。

  修士們衣著光鮮地在觥籌交錯的賓客席中穿梭,各種八卦和小道消息飛遍了全場。

  「聽說萬獸觀的乾煞元君退隱之後,與他的愛寵絲絲結為了道侶。」

  「扶搖山的恨天歌實在太厲害了,真是懷念荼蓮元君……這一代的擔子似乎落在了一個叫青狸的女弟子身上。」

  「我不關心這個,我只關心荼蓮元君和中如元君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我聽說任家在秘密研製像北冥人那樣可以把人裝進去的裝甲。」

  「哎,莊小舟到底有沒有道侶啊?」

  「不知坊又出了一種美肌精,我師姐用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聽說凡人中有個話本子極好看,叫《仙宮絕戀》。」

  嚴琮避開人群,將一個消息告訴曲笙,他在回山之前在蒼梧山腳下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人便是大師兄康紂南,但是那個身影只停留了片刻,很快消失不見。

  在沒人注意的角落,一名女魔修帶著一個身形只有七、八歲,披著藏形斗篷的孩童,靜靜地離開了蒼梧。

  二人來到了角城中,走在大街上,她低聲道:「你可看到了,界主修改了規則,再也……我們再也不會跟北冥人打起來了……」

  但那孩子只是懵懂地抬起頭,那斗蓬下,露出一雙漂亮的黃綠鴛鴦貓兒眼,說道:「師父,你在說什麼啊,北冥人早就被打跑啦!」

  那女魔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看到旁邊的茶樓,鬼使神差地起了一個念頭,她帶著男孩進去,點了一壺店裡最好的茶,然後將茶杯斟滿,推到小男孩的面前。

  他端起杯子之後,先是輕輕聞了聞,然後眼睛一亮,問道:「師父,這是什麼水?好香啊!」

  女魔修道:「你且嘗一嘗。」

  那孩子小口小口地將茶水飲盡,然後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師父,真好喝,我能再要一杯嗎?」

  「能的。」女魔修的淚水不可遏止地流了滿面,看傻了那個孩子。

  ……

  這一世,你不再有身份困擾,也許,能活得更瀟灑吧?

  最後一個趕在蒼梧祭典開始前,進入蒼梧山的賓客,是一隻脖子上繫著小包袱的胖橘貓,它旁若無人地走到曲笙面前,蹲坐下來,高高昂起脖子。

  曲笙一看便知這是路三千養在三千煩惱地的貓,與北冥人大戰結束後,紅塵城的甜姑娘、玉丁香、容四等人居然毫不戀棧人間,重新回到了羅浮兩界門,卻原來是因為與路三千簽訂了契約,只是不知那契約究竟是什麼內容,竟讓這些梟雄乖乖遵守……她將那包袱解開,只見裡面放著一個錦盒,打開盒子後,裡面赫然是一雙紅木筷子。

  那筷子直直立了起來,「嗖」地一聲跑得沒影,曲笙識海中傳來了路三千的大笑聲,「吾去也!」

  當天下安定,就連路三千也忍不住派出分神,出來看一看這個經過他、夜帝王、曲笙三代人改造後的人間,那個他心中念念不忘的「大同世界」,同時也是在阮琉蘅開啟天元盛世、柳昔卿力促道魔融合、曲笙改變修士修煉方式之後,逐漸步入巔峰,被後世頌揚的「黃金年代」!

  四千餘年風吹雨打,歷史在族群的意志中跌宕起伏,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這個輝煌的文明繼續前行。

  曲笙微笑地看著魯延啟走上祭壇,在莊重的雅樂聲中祝禱四方……

  她和夏時隱沒於人群之中,未驚動任何人,離開了蒼梧山。

  這一次,她沒有用御風術,步行走在開滿稻花的田間,遠處有孩子歡笑著跑過,天上飛著兩隻風箏,可惜放風箏的人技術不佳,這兩隻風箏越靠越近,最後糾纏在一起,掙脫了線繩,向著那藍天白雲,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從此海闊天空,再不分離。

  有道是:

  南來北往燕成雙,趁星光,少年郎,娥柳牽神,調得自在妝。為活蒼山寰北海,煙波縱,奮寒芒。

  天下風雲入我掌,山河蕩,馳騁往,雁門飛渡,虛空任翱翔。往踏北冥驅陌路,江湖遠,在吾鄉。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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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6 01:29:13 |只看該作者
番外:仙界篇(一)

  柳昔卿進入那道門之後,腳下便有雲霧生成,芬芳若香草,輕盈欲動地托住了她的衣裙,那腳下像是踩在了鬆軟的草地上,自然而上一股浮力,令她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她的第一個念頭是——原來所謂的「飛昇」真的便是「飛昇」。

  第二個念頭便是——這是什麼見鬼的速度!

  自從晉階渡劫期之後,她在人間來去自如,幾乎一步便可以從南平州最南端的礁島來到北陽州最北端的極光之城,人間的速度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她已經超越了速度。

  但是現在在虛空中,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速度力量」,就好比還是那個從極光之城到南平州礁島的速度,但是並沒有一步跨過,而是用肉身來實實在在地體驗這種速度……如果她不是被九道仙元雷劫劈過,淬煉成仙體的話,只怕會被這速度直接撕碎。

  小紅豆和小哈都在她識海中驚呆了。

  「咪嘰嘰,這速度要命了!」小紅豆那自七階後便很少出現的雛鳥期嗲叫,都被這速度嚇出來了。

  小紅豆此時用原形窩在柳昔卿的識海裡,巴掌大的藍色小鳥左右來回在一顆狗頭上蹦蹦跳跳。

  二哈那雙藍汪汪的眼睛也圓瞪著,「這速度便是連追風的我也望塵莫及啊!」

  柳昔卿扶額。

  是的,她的兩隻契約靈獸只能蹲在她識海中了,因為靈獸戒也沒了,儲物戒……也沒了。

  柳昔卿終於知道,為什麼人間有那麼多渡劫期大能留下的機緣和秘境,幾乎涵蓋了築基期到渡劫期的全境界一條龍。

  因為根本就帶不走!

  就在九道仙元雷劫劈完之後,她仙體已成,便感覺自己身上的法寶適應不了她身上的仙氣,正在發出哀嚎的嗡鳴,她手眼通天,迅速在空中點出一個空間,制定了完善的歷練規則,然後將這些身外之物一起打包扔了進去。

  於是,除了她身上這件紅色的月火戰袍,可以收入丹田的本命法寶天地開闔弓,還有聽香山人煉製的錚鳴境,包括裡面的鴻蒙天元爐和天元君,及在她識海深處的伽藍夜合花林之外,她已一無所有。

  柳昔卿其實不是很在意,隨著境界的提高,修士對外物的依賴越發減少,她已很少動用靈石法寶符籙之類,鬱悶的是,自進入大乘期之後,她贈送小輩的東西稍微好一些,便會被視作機緣,許多寶貝只能在儲物戒中發霉。

  但是有一件東西是她無論如何也要帶上仙界的。

  那是晏修送她的花戒。

  這戒指通體晶瑩剔透,在戒面上開著一朵小巧精緻的花朵,乃是兩人的定情之物。當年,因為種種機緣巧合,晏修欠了她的情,便在這花戒中凝聚了一道劍意,可以護她一次,隨著柳昔卿的修為晉階,早已不再需要花戒的保護,卻從未將它自手指上摘下過。

  在兩人渡劫期後,都先後為這小小的花戒加持過術法,柳昔卿甚至還將其重新煉製過,只為了飛昇的時候,花戒能熬過雷劫,一同隨她飛昇。

  柳昔卿攤開掌心,看到花戒便想起晏修。

  兩人早就有飛昇的覺悟,但是分離的這一刻來到時,她還是覺得有些措手不及,沒人知道在她之後,晏修會用多少年飛昇,也許是下一刻,也許是上萬年……教她如何不念他……

  就在柳昔卿心神有些動盪之際,神識中突然傳來一陣嗡鳴聲,似乎在表達不滿。

  柳昔卿一嘆。

  這一次飛昇,她身上著實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曲笙從游離之境帶來的兩條小黑魚依舊在她識海中暢遊不說,這把引得她突然飛昇的曦光劍不知為什麼也跟了過來,而且在煉製之後,也可以進入她的識海。

  現在算一算,兩隻靈獸、兩條魚、一把劍、一片總是嘰嘰喳喳不休的伽藍夜合花林——她識海裡裝的東西還真是不少啊。

  因為有這麼多夥伴陪伴,她的飛昇之路倒是不寂寞了。

  「卿卿飛昇了呀,真棒!」

  「仙界有什麼好玩的嗎?」

  「可是我有些擔心,仙界能不能容下身為伽藍夜合花靈的卿卿啊?」

  「笨,如果不能的話,為什麼還會讓卿卿飛昇?」

  「安啦,卿卿飛昇之後人間還會誕生新的花靈,我們和卿卿都已經不屬於魔界範圍啦!」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還是好擔心卿卿啊,希望不會被欺負。」

  「當然不會,我們可不是好惹的!」

  「對,我們要保護卿卿……」

  黑色的小花們喋喋不休,柳昔卿笑著用花靈的氣息一個個安撫過去,那些黑色的小花便揚起了花瓣,上面滾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妖嬈而明媚。

  又不知飛了多久,她腳下的祥雲越來越淡,柳昔卿忍不住抬頭望去,發現前方出現了一片水波樣的東西,她不能減速也無法脫離飛昇之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不斷接近那片水幕,最後一頭撞了進去……

  柔和的水波包裹著她的軀體。

  柳昔卿下意識地想使用避水的法門,卻想起,隨著九道仙元雷劫的淬體,已將她的體質完全轉變,用靈氣的法訣已經完全使不出,就連她一直修煉的《流光爍金訣》也已失去功效,倒是經她煉化的佛門寶典《明緹經》的能力還在,大抵是因為佛門修心,不需靈氣。

  對於一個整理妝容都要用法訣的修士來說,不能使用法訣的感受十分糟糕。現在,柳昔卿體內已有仙力,雖然可以護體,卻還不能像使用法訣一樣用出來。

  當這些水湧入她的耳鼻之時,柳昔卿無從防備,但下一刻她的眼睛卻是一亮。

  這水波非但不會令人覺得難受,反而十分清涼,令神魂無比愜意,她心中雜念全無,只一心一意地感受水波的力量,從內向外地沁透她的身體。

  渡劫修士本就是清淨之體,但對於仙界來說還不夠,一些雜質被水波帶走,柳昔卿的肌膚越發瑩白,又比之前多了一絲水潤的光澤,直如露珠一般,吹彈可破。

  她此時不知自己豔光。

  水波令她的衣裙裊娜,長髮絲般飛舞,彷彿盛開在水中的紅衣花妖。

  她在一點點上升。

  腳下的祥雲已經消失,是水的浮力在促使柳昔卿繼續向上,迎著那透入水中的光。

  水面上是什麼地方?

  是仙界嗎?

  柳昔卿將要被浮力托上水面的時候,隱隱約約看到那上方有一個人影。

  她沒有閉上眼睛,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有一種想要召喚天地開闔弓的衝動,但最終沒有,她就這樣浮出水面,水波從她的髮頂洩下,保持胸部以下在水中的姿勢。

  對於上方陌生的世界,恐怕還是水中安全一點。

  這本是她自保的舉動,但是她沒想到的是……

  現在已不是在人間,她的月火戰袍不能隔開水波,浮出水面之後,自然也像普通衣服一樣,因為被水浸透,所以緊緊地貼在身上。

  那曼妙的曲線一絲一毫都沒有浪費,被落下的水流無情地勾勒出來。

  也只是剎那,她發現在岸上的那個人迅速轉過身去,立刻知道自己衣衫不妥,又重新縮回水中。

  只是,再怎麼縮回水下,畢竟還是有一部分要留在水面上,在水中游動時,不自覺敞開的領口露出了形狀精巧的鎖骨,從頭髮上、臉龐上滑落的水珠緩慢地順著白皙的肌膚滑入水下,配上柳昔卿的容貌,像是剛在清晨開放的花蕊,露珠從那剛綻開的花瓣滑落之時,才是最誘人的芬芳。

  柳昔卿在水中打量岸上的人。

  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那人身穿一身合體的勁裝,身形高大勁瘦,寬肩蜂腰,長髮被一個造型別緻的銀色金屬環扣束起,無形中便有一種殺伐決斷的氣勢。

  她眯起眼睛打量,不知道為什麼,這背影……好像有些眼熟。

  她試探地開口問道:「請問道友,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那人輕咳了一聲,「道友飛昇而來,此地麼,自然便是仙界了。」他的聲音低沉柔和,帶著一絲特有的韻味,富有磁性。

  柳昔卿一怔,就是連聲音也有些似曾相識,但是她確定自己沒有聽過這樣獨特的聲音。

  不過,這人既然也用道友稱呼,想必也是從人間飛昇的修士?

  「我名柳昔卿,還未請教道友名號。」她進一步問道。

  「我……」那人緩緩轉過身,「我名……」

  柳昔卿看著他轉過來的臉,無比震驚。

  他無疑是英俊的,一身超凡出塵的內斂氣質,很容易便讓人產生好感,而那年輕男子的體魄和白色勁裝,更是充滿了爆發力,彷彿是一頭優雅的雪豹,踱步在岸邊,居高臨下地欣賞著一朵落入水中的薔薇花。

  但這男子的臉……分明就是黑髮黑眸的忘君模樣!

  他看著柳昔卿,突然笑了笑。

  「我名雲和。」

  「我代表人間飛昇仙界的三十四位同仁,歡迎你加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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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2-28 1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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