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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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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白羽摘雕弓] 黑蓮花攻略手冊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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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7 08:24:57 |只看該作者
番外:落青梅(二)

  4.

  薛氏的大喪在六月舉行,那個月裡,輕衣侯的長子熠重病不治,幼女流落在外,未能尋回,兒女雙全的輕衣侯,剎那間又做回了孤家寡人,外人口中都道可憐。

  那時,欽天監的方士們正與前來超度的和尚爭吵。一片嘈雜中,他一人跪在靈堂前,肩上落滿大雪一般的白幡紙。

  他仍在想著薛氏最後的話。

  ——您看著我的時候,像是在看著別人。

  「侯爺。」小廝輕喚他一聲,手裡握著一隻綴著厚重穗子的香囊,看起來有些為難:「奴才在夫人的遺物裡……找到了這個……」

  他低眼一掃,巴掌大的香囊上是重工刺繡,銀線麒麟栩栩如生。

  這香囊他再熟悉不過,五歲上奶娘為了繡他,熬壞了一雙眼睛,從此他貼身配在身上,直到剛成婚時,不慎丟掉了。

  那時他發動全府人去找,終究沒有結果。他曾為了這個,在奶娘墳前跪了一炷香的時間。

  「……」他接過香囊來,穗子在空中擺動,劃出一道弧線。

  ——薛氏要它做什麼?

  香囊入手,卻是沉甸甸的,打開,裡頭是一錠金子,一顆鴿子蛋大的夜明珠。

  還有幾張捲成筒的薄紙,原是房契和地契,過了七八年,摺疊的邊角都磨損破爛了。

  靈堂搖曳的燈火躍動在他臉上,他抿起薄唇。

  是他名下的房契和地契。

  「還記得七年前,這香囊是怎麼丟的麼?」他回頭睨著管家,目光泛冷。

  七年前墮馬,失去若干記憶,開始頭痛,薛氏藏了他貼身的香囊,還有她口中的「別人」,樁樁件件,都蹊蹺得很。

  「——這奴才哪兒能知道?」管家的神情躲閃。

  趙家高門大戶,嫡生的唯有一對男女,男的不學無術,女的便要霸道上進,這算是慣例。

  長姐的手一向伸得很長,像是長著觸鬚的魚,以家族榮光為由,盤踞了他的世界,他從來都知道。

  掃視著管家惴惴不安的表情——像這樣裝傻充愣的下人,才能在大浪淘沙中安然活下來。

  「你跟本候也有十幾年了。」他垂下眼簾,語氣很平淡,「覺不覺得,我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依然是趙妃娘娘手上的提線木偶?」

  這樣的靈堂裡頭,白幡銅錢飄蕩,一向傲然不肯多話的輕衣侯妻子亡故,孑然一身,對著一個下人自嘲起來,實在令人目不忍視。

  這招果然奏效,管家吭哧了半晌,終究是同情佔了上風,紅著眼圈「撲通」一聲跪下來,「……奴才不敢瞞侯爺……」

  他左右顧盼,見四周正是一片嘈雜,便膝行兩步,小心地湊近了他:「侯爺墮馬那一日,將這個香囊帶在身上,急著要去什麼地方,臨出城門,馬兒發了狂……」

  他定定地看著管家:「我要去什麼地方?」

  「這……」對方又猶豫起來。

  他手裡捏著那幾張薄紙,指尖撫摸著香囊上的呢絨,驟然間摸到一塊凸起,他一怔,手指伸進去,細辨,那是幾個在夾層裡縫上去的字,似乎是人專門將香囊翻過來縫好,再小心掩藏在裡面的。

  針腳粗陋,不像是女人做的,更大程度上,是他自己倉促而行的手筆。

  「暮、容、兒……」

  他一個字一個字辨認出聲,如同萬鈞雷霆劈下,就彷彿一寸一寸揭開和肌膚融為一體的傷疤。

  管家的臉色剎那間煞白。

  5.

  「侯爺,侯爺您不能走……」管家似乎是嚇壞了,連滾帶爬地追了出來,一腳踩進水窪裡,泥水四濺。

  靈堂外早已變了天,狂風席捲,吹動著落下的雨絲四處飛濺,呼呼的風聲穿梭在乾枯的枝丫之間,他的衣裳轉瞬間便被打濕了。

  「閃開。」胯下馬兒揚蹄狂奔,踩碎了滿地的積水,刮下了迎面而來的樹枝,眨眼間甩掉了身後跟著的人。

  直到看不見人了,他才鬆了鬆緊握的韁繩,鬆垮垮地坐在馬背上,因為太過用力,手心和踩著腳蹬的足都被磨出了血跡。

  沒有人知道,那三個字出現在他眼前時,即便是默讀一遍,也會承受千刀萬剮之痛。

  這一痛,讓他驟然想起了薛氏臨盆前的事情。

  院角的芭蕉樹,面紗,秋容,最終歸結於幻影,幻影中被他抱著的人。

  雨點打在他臉上,與額角滑落的冷汗混在一起,不住地刺痛眼睛,直刺出了眼淚。

  果真有個「別人」。

  這「別人」卻不是別人。

  顫抖的手握緊馬鞭,猛地加速,一路揚蹄飛奔到郊外。

  「籲——」一夾馬腹,馬兒擺頭,雨絲打在它油亮皮毛上,化成一顆一顆的水珠,咕嚕嚕往下滴落。

  天色已晚,隱約只看得到遠處叢叢樹木的輪廓,如同被墨色渲染。馬戶老頭吹著口哨,斜帶著竹編的斗笠,正在檢查馬棚和食槽,聞聲轉過腦袋,似乎是辨認了一片刻,才驚喜地認出了馬上的人,趕著小跑過來,將斗笠摘下。

  「呦,侯爺怎得不打傘?」

  「我的駒子呢?」他翻身下馬,頭髮也在滴著水,臉色發青,不知是因為痛楚還是這突然轉冷的天氣。

  但凡遠行,他一定來換一匹能行千里的駿馬,平日裡將它放養在馬群中,這是他和馬戶從小到大心照不宣的事情。

  自墮馬以來,足足七年,他未曾涉足此地。

  「餵著呢,餵著呢。」馬戶顛來倒去地承諾,將手上斗笠作傘,滑稽地罩在他頭頂,「小的這便去牽來……」

  「不必了。」他打斷,喉結動了動,半晌才艱難發聲,「上一回我來牽它,是打算去哪裡?」

  「……」馬戶轉身的動作驟停,表情像是犯了什麼錯誤。

  「告訴我。」他拔高聲音,雨疏風驟,風聲如嗚咽,手裡攥著的那枚香囊有些變形了,金錠的邊緣硌在手心,生疼。

  「上一次,七年前……」馬戶頓了頓,低頭恭恭敬敬地回應,「您要牽最快的馬,連夜出城去,越快越好。」

  「去哪兒?」

  「說是南邊,一個叫無方鎮的地方。」

  無方鎮……他的瞳孔收緊。

  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三個字,又似乎是已經聽過無數次。

  絲絲縷縷的雲,經久不散的霧,夜夜笙歌,無憂無懼……

  「您告訴小的,有人在那裡等。」

  「夫人即將臨盆了,故而要快。」

  「小的問您,還回來嗎?那時您已經策馬奔出好遠了,回過頭來說,不回來了。」

  「當時您笑著說,就當長安城裡,從未有過輕衣侯。」

  6.

  天空之廣袤,深不見底,如同大海倒轉。

  這是是一個沒有星子的夜,下落的雨絲奔向他懷抱而來,粼粼閃光,下落著,似乎慢慢凝成了晶瑩的雪花,緩慢輕舞。

  時間因此而變得無限漫長,落著雪花的天空靜謐得如同情人悠遠而包容的目光。

  他側躺著,身子抽搐,血沫從口中一點點湧出,唯一點亮,是不瞑的雙目。

  「夫人即將臨盆了……」

  「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怕衝撞了你。」

  「此子是你我心中期望,就叫子期好不好?」

  「我來,殺你啊。」

  「這是您的骨血……」

  「你知道嗎?」說話的人輕盈地轉了個圈,神情恬靜和美,宛如仙子,「麒麟山終年飄雪,我們便在雪中跳舞。」

  火把,人,慢慢聚攏來了,像無數隻螞蟻,團團圍上來,他們似乎著急地說著些什麼。

  有人將他抬起來,觸碰到他的瞬間,他嘔出一口血,眸光渙散,沙啞地開口:「下雪了嗎?」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表情都像是著了慌:「侯爺,剛四月,哪兒來的雪?」

  閉了閉眼睛再張開,血色的世界,依然只靠絲絲小雨艱難洗濯,越洗越骯髒,越洗越難以洗淨。

  原來,那片純白的夢境,只是眼前的白翳。

  7.

  夫人喪期未過,輕衣侯便病危,趙妃娘娘出宮照料,一見他的模樣,轉瞬哭成了淚人。

  曾經擲果盈車的小潘安,變作躺在床上的一具可怕的骷髏屍體,下人見了,都別過頭去,遠遠避開,走了老遠,仍心驚肉跳。

  他什麼也不肯說,像死人一樣凝望著帳子,眼裡宛如一座空城。

  他聽見方士對著抽泣的長姐說話:「娘娘,人活著是靠一股『氣』的,現下侯爺眼裡的燈滅了,就是那口氣沒了,這般苟延殘喘……」

  他的關節像是被那一場小雨鏽蝕了,連動一下都很困難,故而沒人能從他手中將那繡了她名字的香囊抽出來。

  「說好你我夫妻,坦誠以待,為什麼要瞞我?」

  書房裡的光線明亮,照著這個讓他心心唸唸的人,她驚慌地看著他,似乎想要解釋,又羞於啟齒:「我沒有。」

  是怒火上了頭,她越是完美,越令他心驚肉跳,懷疑陡升:「你究竟愛不愛我?」

  她卻遲疑,半晌才輕聲答:「我不曉得這是不是愛。」

  終究是年輕氣盛,只這一句,讓人覺得半生愛戀都成了笑話,激得他負氣離家,轉頭向長安去。

  人妖殊途,分道揚鑣的想法,被冷風一吹,在半道上就不作數了。

  要是真想騙他,就該像那戲本子上的狐狸妖怪,說我愛你入骨,騙他一生一世忠心耿耿,永不離開,為她臣服,任她馳騁,榨乾他每一寸皮膚骨血,那才是合格的妖怪。

  容兒,暮容兒。

  她竟連撒謊也不會。

  忘憂咒反噬,萬箭穿心之痛,若能抵消他一去不回,拋妻棄子之業障,倒也很好。

  可惜。

  七年了,子期長得那麼大,如何淪落於街頭,臉上滿是灰塵,肩胛骨看得一清二楚,赤著腳,竟連鞋子也沒有。

  再多的……只恨自己沒能多看一眼。

  他見那孩子的第一面,便是相見不識,生死博弈。

  那麼,他捧在手心上的人呢?

  他不敢去想,她是怎麼一個人生下了孩子,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零落成泥,落到今天這一步。

  長姐握住了他的手,他垂下眼,想到了他握住瀕死的薛氏手的那一次。

  風水輪流轉,這麼快便輪到了他。

  長姐的眼睛紅腫著:「輕歡,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他微一側眼,看到了她身後站著的人。

  暮容兒站得極遠,幾乎像是幻覺,她依絕美輕靈,倚著門,栗色的雙瞳裡迸射出兩道寒光,遠遠地譏笑地望著他,似乎是專程來看看他的慘狀。

  那不是她。

  他的容兒去了哪裡呢?

  「阿姐。」他的眼淚蜿蜒落下,艱難啟唇,「我懷裡……慕家的令牌……」

  「你去慕家……把子期……接回來。」

  那孩子留在捉妖世家,還能討得了好?

  趙妃的眼睛瞪大了,似乎沒有想到他最後的遺言是這樣一件事:「那個野種……」

  「趙沁茹。」他打斷,將她的手攥得死緊,眼白裡的血絲根根崩裂,血色暈染成一片,聲音哆嗦起來,像是在冬天裡不住地呵出冷氣,「那是我與容兒的孩子……我此生……與趙家再無瓜葛……」

  就當長安城裡從未有過輕衣侯。

  要是能逃開就好了,做偏遠小鎮裡做一戶普通農夫也好,妻兒兩全,永不分開。

  在無方鎮成婚那一日,新娘子搶先掀開了蓋頭,紅色喜帕襯著水蔥似的手指頭,豔妝之下,縱然眼中不安,也是那樣的美麗:「照你們的規矩,今日之後,我們便要永遠在一起,是嗎?」

  洞房花燭搖曳,滿室的光暈都是醉人的幸福,他笑著答道:「自然是要永遠在一起的。」

  時間如泛黃的書頁,再向前快速翻著,火樹銀花墜落滿頭,天幕被璀璨熱鬧的流星填滿,整個凡間都被新年的狂歡照亮。

  少年不識愁滋味,只覺得世間一切那樣新鮮而美好。

  晚風揚起白衣姑娘的面紗,那令人驚心動魄的眼眸,猛地撞進了他眼中。

  「我來看煙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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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7 08:25:13 |只看該作者
崩壞腦洞2.0——十五年(上)

  1.

  寢室。

  燥熱的天氣,窗外的蟬鳴聲嘶力竭,安在天花板上的風扇呼呼工作著,吹來的都是熱風。

  風扇老舊,明明有個轉頭功能,轉得卻不太順利,時常伴隨著「哢哢哢」的響聲,讓人擔心它扭斷了脖子。

  「完,空調又壞了。」半個小時前,室友拿晾衣桿子捅了捅出風口耷拉下來的扇葉,扔下這麼一句話,便幸災樂禍地跑下了樓。

  報修。

  夏天,報修空調的人多,雖然要排隊,剛好在大廳裡吹空調,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寢室裡就剩凌妙妙一個,那風扇在頭頂呼呼賣力地吹,還是熱。她趴在桌上做卷子,順手揚起手底下的紙搧風,浮躁的風攪得耳邊的髮絲亂飛。

  「哢——」一聲巨響,彷彿風扇扭得筋骨斷裂,扇葉還在徒然空轉,似乎打在什麼障礙物上,劈啪作響。

  凌妙妙唬了一跳:「下來,別坐在風扇上——」

  話音未落,那黑色身影衣袍翩飛,「嘩啦」一下從半空中落下來,逕自坐在她書桌上。清涼的白梅香氣撲面而來,彷彿安適的便利店敞開了大門。

  天外來客不太滿意她的眼睛還停留在書本上,順手抽走了她手裡的筆,捏在手上把玩兩下,揣進了自己懷裡,黑黑漆漆的眸一動不動地睨著她。

  凌妙妙:「……」

  她兩手空空地往椅背上一靠,睨著他笑:「不是說最近異典司查的嚴嗎?」

  少年頓了頓,伸手在繁複的衣領裡掏起來,手指的側面修長好看,掏了半天,從衣領裡抽出一塊掛牌,送到了她眼前:「你看。」

  原本非常牴觸這東西的,直到這一刻,突然有了點賣弄的意味。

  這掛牌就是尋常工作人員的掛牌,金屬外殼裡鑲嵌芯片,上面銘刻四個數字「0306」,卻比正常型號小了一圈,又比項鏈大了一圈,簡直像是小貓頸上的……嗯,身份標籤。

  想到這一點,凌妙妙臉上瞬間露出鬼畜的笑。

  慕聲沒注意這一點,他正在專心致志地偷看眼前的人。

  因為在室內,女孩兒很隨意穿著紅彤彤的波點連衣裙,裙子寬大,露出肩膀和一點鎖骨,頭髮順手挽起來,幾縷栗色髮絲落在脖頸後面,鮮豔張揚的紅襯得她膚色極白,像櫥窗裡的草莓蛋糕。

  他飛快牽過她的手,低頭吻住了她的手指。

  凌妙妙毛骨悚然:「哎……」

  他纖長的睫毛垂成一排,表情安靜虔誠,只有紊亂的呼吸,隱隱露出一點壓抑的渴求。

  凌妙妙飛快地看了一眼門外,掙扎著站起來,做賊心虛地啄了兩下他的臉,「大白……大白天的,別鬧。」

  2.

  人妖殊途是有道理的。

  二寶十五歲的時候,已經長得跟柳拂衣一般高了,聲音變得有磁性,在院子裡提水桶時會露出成年男人一般有力的手臂肌肉,時常讓人感到恍惚。

  雪蠶已經長成了一個輕靈美豔的大姑娘,許配給了捉妖世家的一位公子,在她的婚禮上,凌妙妙感覺到有些心驚——當年那個靠在柳拂衣腿邊吹泡泡的小姑娘,竟然已經到了和她剛來這個世界一樣大的年齡。

  那一日,她也在梳妝鏡裡心驚地發現了自己的第一根白髮。

  慕聲站在門邊,看見她悄悄拔下頭髮藏起來的全過程,一聲不吭。

  每一年裡,凌妙妙有八個月和主角團浪跡天涯捉妖,四個月拽著慕聲回家度假,因為不用生兒育女,操心雞零狗碎的事情,過得實在太輕鬆了,以至於好像一眨眼,這十五年就過去了。

  郡守千金邁過了三十歲,好像沒有什麼變化,模樣和性情一如當年,可是那天起,她規規矩矩地梳起了婦人髮髻,再也不好意思作少女裝扮了。

  夜裡,他抱著她纏綿,少年永遠是初見的那個模樣,高馬尾,白髮帶,單薄的,執拗的,一雙漆黑的眸,在黑夜裡看著她,一邊親吻她,一邊強硬地拆掉她的頭髮:「為什麼這樣梳。」

  「早就該這樣梳了。」她扭過頭去不看他,晃著腦袋開起玩笑來,「哎,我也不想老,歲月不饒人吶。」

  現在,她勉強和他登對,再過幾年,二寶看起來跟他一般大的時候,她該如何自處?

  相應地,系統每年都會發一次傳送提示,提示她還有另外一個世界的存在,已經發了十五次了。

  年末,郡守爹壽終正寢,凌妙妙為他養老送終,握住他的手安然送走了他,靈堂裡,慕聲陪她一起,默然跪到半夜。

  夜裡很安靜,哭過之後,她的腦子裡放了空,開始想起了自己的爹。

  他腦子裡像是裝著個雷達探測器,搖曳的燭光底下,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你想走了。」

  凌妙妙嚇了一跳:「我沒……」

  他反常地淺淺笑,側顏在明滅的燭光下晦暗不明,「你不用瞞我,我都知道。」

  「其實……」凌妙妙頓了頓,掰著手指頭跟他算,「你看,二寶也長大了,雪蠶也嫁人了,柳大哥和慕姐姐兒女雙全的,自成一家,我在這裡,沒什麼遺憾的……」

  「嗯。」他打斷,似乎非常通情達理地理解了她,柔順地答,「沒關係。」

  凌妙妙稍感欣慰,下一秒,他往她手心裡塞了一枚冰涼光滑的珠子,垂著眼睫,平淡地補充:「你走的時候,幫我捏碎了就好。」

  凌妙妙藉著燭火看了半天,半透明的珠子上似乎有變幻的嫣紅紋路,像是晃動的水紋。

  她心裡覺得不對勁,試探著捏了捏,身旁的人身子一晃,驟然吐出一口污血,臉色剎那間白得像紙,仍然執拗地盯著地面,跪直了身子。

  凌妙妙嚇得三魂走了七魄:「你有病吧慕子期!」

  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掰開他的嘴,把那顆珠子給他強塞了進去,手上蹭滿了他的血,二人氣喘吁吁,影子在燈下亂晃,像一對厲鬼。

  凌妙妙捉妖也有十多年了,知道大妖之力蘊生妖丹,失其丹則命不久矣,算算他的年紀,也該有妖丹了。捏碎了妖丹,可不就是讓他去死?

  「你這人怎麼這樣呢……」凌妙妙越想越後怕,身子顫抖,直接被他氣得湧出了眼淚。

  慕聲攥著她的手,抬眸望她,黑亮亮的眼睛裡全是不甘和不捨,沾著血的嘴唇殷紅:「你說沒有遺憾,可見是捨得下我。」

  凌妙妙拿袖子擦乾眼淚:「誰說要一個人走了?」

  「我剛才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

  他怔了好一會兒,死寂的神色一點點亮起,竟然顯得有些懵懂:「……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凌妙妙沒好氣揉了一把他的臉,「死都不怕了,還怕試一試嗎?」

  於是便有了今天。

  這裡是凌妙妙的家鄉。真真正正的妙妙跟凌虞的殼子稍有出入,可依然有著機靈警覺的杏子眼,白裡透紅的臉頰,柔軟的髮絲和腰肢。

  讓人流連。

  慕聲從她的手背一路親吻到脖頸,動作越發不可收拾,凌妙妙讓他弄得神魂顛倒,費好大的勁才定住了神:「許主任來了!」

  少年離開了她,還拿手指漫不經心地摩挲剛才留下的印子:「少嚇唬人。」

  說完,嘴唇又挨了上去,磨蹭她的唇瓣,一手已經隔著裙子捏住了她的腰,凌妙妙的臉「砰」地紅了:「這裡不行……」

  慕聲籲一口氣,慢吞吞地放開她,眼底水光潤澤,似乎委屈得很。

  她像是防作案使得捏著他的手,費力地解釋著:「這裡跟家裡不一樣……公共場合。」

  見他聽話地不動了,她順手拿起癱在桌上的手錶,瞄了一眼。

  竟然已經半個小時了。

  她從書包裡拽出那一串掛著鑰匙、U盤和指紋鎖的鏈子,急促地擺了擺蓬鬆的粉紅色狐狸尾巴掛件:「快回去,別玩忽職守。」

  子期啊,要是讓人抓包了,下次可就來不了了。

  慕聲走得磨磨蹭蹭,將怨氣全發洩到了結界令上,將那隻狐狸尾巴翻過來倒過去地捋著,捋掉了好幾根毛:「為什麼是這種東西?」

  凌妙妙推推他的肩膀,抿嘴笑:「多可愛呀,像你一樣。」

  「嗤」的一聲響,一朵蒸汽花綻開在空裡,白霧消散後,眼前的人也消失了。

  凌妙妙感慨地摸了摸狐狸尾巴,又將結界令放在唇邊輕輕親了一下。

  辦公室走廊地磚是財大氣粗的大理石磚,光可鑑人,女性工作人員的高跟鞋敲在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許主任是個有獨特審美品味的領導,在高度工業化的今天,在白色極簡主義風格佔領了各大公安局、調查局、實驗室的浪潮之下,異典司走得竟然是中世紀的歐式遺風,奢華得像是教堂,高高的穹頂上還不倫不類地畫滿了壁畫,慕聲頭頂上空,聖潔的天使正張開雙臂撲向裸體的瑪利亞。

  有人從他身邊走過,又嘖嘖笑著折回來:「咦?0306,你在這裡臉紅什麼?」

  少年定了神,臉上柔軟天真的甜蜜瞬間收了起來,鎮定地答:「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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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壞腦洞2.0——十五年(下)

  3.

  每一次異典司有新的實習生,都會這樣不怕死地與0306搭訕。

  原因很簡單,這裡的各色物種神出鬼沒,三個腦袋同時說話的,長著翅膀滿教堂亂飛的,沒有四肢,只靠觸鬚扭動著走來走去,留下一地黏液的……好容易見到一個四肢健全、五官俱在的,便覺得格外親切。

  遑論眼前這個人眉眼生得俊秀,穿著刺繡精緻的古製衣飾,袖口綁帶紮緊,高馬尾上的髮帶隨著走路跳躍搖擺,滿是少年人的朝氣,看上去似乎很好接近。

  所以,這次這個同年齡段的實習生攔住了他,興致勃勃地同他搭話,帶著好兄弟之間自來熟的意思:「這是去哪兒啊?」

  少年垂著眼,言簡意賅,儘量掩蓋住語氣中的不耐:「回去,處理任務。」

  「任務完成以後,有靈力獎勵嗎?」

  「沒有。」

  「那……工資呢?」

  「也沒有。」

  問話的人「哈」了一聲,詫異地抓了抓蓬鬆的頭髮:「那你為什麼留在這裡幹活?」

  慕聲的耐心用光了,邁腳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不為什麼。」

  「唔……真高冷呢。」年輕的實習生嚼著泡泡糖,嘴裡嘟囔了一句,卻見到那個小公子模樣的少年又折了回來,似乎是有話要問。

  他的聲音很好聽:「穿書人的任務選派,在哪裡?」

  「啊……在許願池。」

  「怎麼樣可以參與額外任務?」

  怪人……

  連工資都不拿,竟是個工作狂呢。

  實習生眯起眼睛「啪嗒」地吐了個泡泡,笑著看他:「找許主任拿申請表,辦手續啊。」

  4.

  「0306,你的人類進化申請不合格。」

  少年的臉瞬間沉下來。

  剛敲開辦公室的門,迎面便見斯文敗類許主任便笑眯眯地捏著一沓扣著「退回」紅章的紙,和身後的秘書小秦一唱一和。

  「很抱歉哦,0306。」小秦的西裝筆挺,和許主任梳著一樣妥帖的成功人士髮型,抱著條紋文件夾,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

  姓許的男人是異典司的實際負責人,日理萬機地管理本區塊六千個平行世界裡大大小小的事,年齡不詳,物種不詳,審美堪憂。電子存檔已經實現的今天,他尤其喜歡復古地追求紙質手續。

  通常情況下,許主任負責點火,笑眯眯的小秦是用來滅火的。

  慕聲沉著臉從他手裡奪過申請:「為什麼又不合格?」就著桌上翻了一翻,抬眼,上目線流暢,隔著濃密的睫毛看過來,美得很無辜,「是因為我豎排版?還是寫了繁體字?」

  許主任安閒地靠著真皮椅背,目光從金邊眼鏡後面穿過,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慕聲。

  按照平行世界維護準則,穿書人完成任務後,會有一個任務獎勵,可以由任務人自行提出,異典司酌情實現。

  這個叫凌妙妙的小姑娘不尋常,她的願望是把平行世界裡的角色人物帶回自己的世界去,她的申請原因是,慕聲離開自己,可能徹底黑化,危及平行世界安全。

  當時,小姑娘可憐巴巴地說,把他帶出來做個阿貓阿狗養著也好,總歸不能留在《捉妖》的世界裡,不能同她分開。

  當時,迫於安全威脅,異典司不得不用極其檢測【慕聲】的黑化值,結果竟然確如她所說。這個人得知任務人即將離開,就在黑化的邊緣徘徊。

  不過嘛,他親自看過了數據,發現魅女半妖這個物種潛力巨大,資質不錯,做「阿貓阿狗」也太過浪費,乾脆拉過來做個實習系統助理,專門處理平行世界中不聽話的角色。

  結果證明他的決策英明神武,0306簡直就是上司最喜歡的類型。

  工作效率極高,不廢話,不提條件,還不拿工資,簡直就是為缺乏經費的異典司量身定做,自從他來了以後,大大小小的平行世界安生了不少。

  只一點,他喜歡時不時擅離崗位,神龍不見首尾。

  不過,這種事情比起他帶來的巨大效益,也算不上什麼要緊事了。

  「咳咳。」人模狗樣的年輕男人斯文地推了推眼睛,「小慕啊,我知道,你申請進化人類,是想跟那個叫妙妙的小姑娘結婚對不對?」

  「……」慕聲的臉色有些泛紅。

  他有些苦惱。

  早就成過的婚,按這裡的規矩,似乎又算不得數。

  小秦繃緊了神經,露出了犀利的眼神。

  他聽見許主任不叫「0306」而軟綿綿地叫「小慕」,聲線開始走懷柔政策的一瞬間,就知道boss又在打歪算盤了。

  異典司窮啊。

  每年上邊撥的經費用來補設備維護的大窟窿都不夠,眼見著平行世界要崩潰了,許扒皮就發明出了創造性的新方法——隨機抽調在校大學生進入平行世界維穩,美其名曰「觸發性時空旅行」。

  那個叫妙妙的小姑娘就是這樣倒霉地給抓壯丁的。

  這樣一來,維修設備的成本是省了不少,可是因為要給志願者們發放獎勵的緣故,人工費又捉襟見肘,以至於他們只能使用最低端的安全機器人做客服,除了佈置任務和提供生存保護之外,不能給志願者提供任何實質上的心靈溫暖。他手頭上幾百份投訴還沒處理完呢!

  好不容易0306來了,異典司安生了一段時間,這麼好用的人許扒皮會捨得放走嗎,嗯?

  他要是進化人類了去結婚,找了別的工作,誰來當壯勞力定海神針?

  果真,許主任伸出一根手指,開始漫天打嘴炮了:「哎呀,要結婚……是不是人不是問題,現在這年頭,家長接受度很高的,從根源上講,最重要的,還是學歷。」

  小秦:……

  果然boss就是boss,思路夠快。

  「沒有學歷,怎麼找工作?不找工作,你怎麼賺錢養姑娘?你現在只會個勾股定理吧,知道什麼是線性代數嗎?」

  慕聲:「……」

  小秦打斷:「其實更重要的是戶口,戶口。」

  許扒皮順桿兒爬:「嗯,戶口。外來人口都要大肅清,何況是妖轉人。人類落戶名額本來就少,更別說是落在帝都,你沒有戶口,怎麼買房?」

  少年的眸微微一轉,抿起嘴唇。

  在結界令裡聽到過,凌妙妙跟宿舍裡小姑娘說,以後想留在帝都。

  帝都……嗯……

  「就算你有了戶口。哪裡來的錢買房?沒房沒車丈母娘看得上你?」

  「當然啦,你沒有學歷,異典司是不可能發工資的。

  慕聲:「……」

  「你要掙錢,就得找工作,想要找工作,就得看學歷。你只會個勾股定理可怎麼辦!」

  「得從小學補起吧?就算你驚才絕豔,學習效率高,可不得補個三年五年的,將來參加個成人高考……」

  小秦抿嘴笑:「0306這模樣顯小,混進高中參加應屆也可以。」

  許主任:「嘖,你看,就算高中。小姑娘大學快畢業了吧,你還在補小學,嘖嘖。指不定人家一畢業就結婚了,你還在準備高考。嘖嘖。所以別想了,安心在這裡工作吧。」

  慕聲:!!!

  小秦統領全場,見勢不好,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攬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一場暴動:「啊啊!還是先填申請表吧……」

  慕聲低頭,許主任桌上堆滿了空白表格。

  異典司身份特殊,事關國家機密,為防止系統入侵,直到今天依然採用最原始的紙質檔案和手續。

  少年的嘴唇微抿。

  ……平生最恨這些雪片,偏偏現在有填不完的申請表。

  跑來跑去不說,還要為了一個大紅章,不斷接額外任務以增加工作福利。

  不過……這裡倒是比原來好。

  至少,努力就有希望,求告便有門路。

  無需浴血奮戰,無需生離死別。

  而且,在這裡,他既不被妖類摒棄,也不被人類逃避,哪怕只有一個0306的代號也好,他總算是有了身份,有一個位置,真真正正需要他。

  慕聲的火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澆滅,趴在桌上填表的模樣,甚至有幾分乖巧的意味。

  許主任含笑瞅著他的身影:「小慕啊,你這個模樣不太行,丈母娘肯定不會喜歡。」

  慕聲:!!!!

  小秦使眼色使得眼皮抽筋了,正在奮力揉眼。

  許主任笑眯眯地捏他肩膀:「身高不到一米八吧,你看你頂多一米七八,還這麼瘦,身材倒是不錯,可這頭髮怎麼這麼長,太礙眼了。穿衣風格也得改改,黑不溜秋,怎麼跟隔壁死神一個毛病。」

  「……」

  小秦張嘴欲哭。

  午後時分,異典司的大樓重重震動了一下,旋即歸於平靜。

  大廳休息區的實習生們,包括那個嚼口香糖的捲毛兒,齊齊趴在沙發上往外看:「哇塞,下文件雪了!」

  5.

  凌妙妙在圖書館,再次因為熬夜過多而撐不住睡了過去。

  在平行世界裡耗了近二十年,看著書本陌生得恍若隔世。

  在女生吃虧的數學系裡,凌妙妙同學本來也算個中游,這次迎面而來的期中考試,她有三門專業課吊了車尾。

  睏死了……

  真發愁。

  要不要提交一份時空旅行說明來著?

  迷迷糊糊地亂想著,對面一陣柔和的涼風拂過,吹在臉上怪舒服的。

  唉不行……不能這麼墮落。

  她晃了晃腦袋,頑強地抬起頭,對面桌面上攤著的是三角函數,她睡眼朦朧地瞅了半晌,以為自己進錯了圖書館。

  再抬頭一看,短髮白T恤的少年,外面套了牛仔外套,一雙黑眸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柔軟頭髮軟趴趴貼在額頭上,一點微微的捲,太乖了,一時沒認出來。

  她茫然看了半天,霎時毛骨悚然。

  「……你、你你你……」

  「噓……」他的臉有些發紅,半晌又脫下自己的外套,站起身來,給她披在肩膀上,聲音極輕,「別在這裡睡。」

  6.

  文憑對於你意味著什麼?

  對於0306來說,文憑決定了他能不能儘早結婚。

  許主任幫他算過了,如果他要走正常流程,須得四年又三年,才有可能有收入,屆時黃花菜都涼了。

  而異典司就不一樣了,當時,許主任一本正經地承諾:「要求不高,只要你過了一本線,我可以解決你的學位證和戶口問題,排出去亮眼,晃眼,包天下丈母娘滿意。」

  「我會以異典司辦公室主任的名義,直接聘用你,給你異典司的正式員工編制,相當於你省下了七年時間,提早抱得美人歸。」

  「七年之後——我估摸著人類進化申請怎麼也該下來了——你說劃不划算?」

  說完,許主任和小秦還愉快地擊了個掌,不知道他們在高興些什麼。

  總之,這一年裡,0306以超強的工作效率橫掃千軍,聲名大振。

  後來,被他協助的任務人發現,這個看起來蠻俊俏的空降NPC有些古怪。

  他會在收妖柄飛出以後,看著空氣唸唸有詞,大家以為那是咒語,湊近了,才聽見他在默念:「……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有時,他也會在解決一場麻煩後安靜地與任務人一起坐在篝火邊,手裡捏著根棍子,安靜地沾著血在地上劃拉些什麼。

  有一次,一位女性任務人看著他的筆畫,失態地叫了出聲:「媽呀!這不是酸鹼中和方程式嗎?」

  她揪著NPC的領子,「哇」地一下哭出了聲:「弟弟,你……你是來自我們那個世界的吧?我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0306將她的手掰開,冷淡地退到了一邊:「我不是。」

  「……那你」她揉了揉眼睛,「那你剛才在幹嘛?」

  「抱歉。」少年敷衍地行了個異典司工作人員的低頭禮,「我在半工半讀。」

  7.

  凌妙妙的睏意都散了。

  她見不得這人亂來,掏出了結界令,緊趕慢趕催他回去。

  「我不回去,」對方振振有詞,「我請了一天假,專……」

  專陪你。

  他頓了頓:「專學習。」

  「……」凌妙妙沉默了兩秒,斜眼看著那本高中選修課本,「你要高考??」

  「嗯。」

  黑蓮花都要高考了,還有什麼事情不可能?

  世界太荒誕了。

  「那你……以後怎麼打算的?」

  「我……先落戶帝都。」

  「落戶帝都?!」

  「再……再找工作。」

  「找工作?!」

  「再……再供一套房子。」

  「供」是他新學的,咬字還有點不太確定。

  「買房子?!然後呢?!」凌妙妙震驚了,「我的天呢,誰跟你說的?!房子都買了,你還想幹嘛?!」

  慕聲不答反問:「……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畢業就結婚?」

  「我有病嗎,為什麼要一畢業就結婚?」她氣笑了,拍了拍桌上厚厚一本參考書,「我還考研呢。」

  想了想,她覺得實在有些不可思議,「你還沒跟我說完呢,你買房子然後呢?」

  「然後……」他停了停。

  「娶你。」

  「……」

  凌妙妙的心停駐一瞬,又緊張地跳躍起來:「……我真怕你不是我媽喜歡的類型。」

  「我……你等我幾年,我以後有房子有車子。」

  「不是這個意思……」

  「不就是沒到一米八嗎?」少年有些惱了,「我……穿上鞋就到了。」

  「……不是……」

  「那我以後不穿黑色……」

  「不是……」

  「頭髮也是許主任首肯剪的,他說這是丈母娘最喜歡的髮型。」

  「什麼啊……」凌妙妙笑了,笑得直捶桌子。

  說話聲音大了些,旁邊的同學都奇怪地看過來。

  「這夫妻,你還沒做夠啊。」她抬起頭來,手心裡出了汗,心砰砰直跳,又好笑又心酸。

  總覺得自己像誘拐少女進大山的人販子,把人一生軌跡都給改變了,「男男女女一輩子,不就是那麼回事兒嘛。」

  「我沒做夠。」他沉下臉,黑眸裡風雨欲來,「你也不許膩煩。」

  「否則我……」

  「我現在炸了圖書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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