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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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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 待我有罪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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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發表於 2019-8-15 00:39:25 |只看該作者
第110章
  
  後來,他真的成為祝芯雅生前好過最長時間的男孩,足足有一年。即使她跳樓死了,他們也都說,他是她的真愛。他對她,也是一往情深,無人可比。
  
  ……
  
  大概好了兩個月後,熱戀的感覺也逐漸消退。雖然祝芯雅依然對這個內斂俊秀的男孩,喜歡得很。但她確實開始隱隱厭倦清水白菜了。這厭倦,從物質需求開始。
  
  陳昭辭窮,哪怕他父親在市機關上班,但他手裡幾乎摳不出幾個錢。他又要強,兩個人在一塊,每每都要自己付錢。所以只能經常令她去那些便宜的小館子,電影都是窩在宿舍看盜版。祝芯雅以前的衣服、化妝品、新手機,都是男友們負責的。這時她也不願意離開陳昭辭,這日子就越過越煩惱了。
  
  祝芯雅開始跟同學借錢。但都是學生,頂多借個五百八百。每回家裡打來生活費,她勉強也能還上,然後再借。
  
  但很快就沒人借錢給她了。可她刷信用卡剛買的一個寶寶,還欠一千多。
  
  其實也就是一時鬼迷心竅,她去跟一個前男友借錢。前男友對她還是挺懷念的,語氣頗為關懷備至,甚至有些彼此心知肚明的曖昧。祝芯雅敷衍著他,既不願意背叛陳昭辭,可又不能乾脆翻臉失了財路。
  
  「我最近手頭也緊。」前前男友說,「不過,我有個朋友在開公司,可以借錢給你。要點利息,但是每個星期只需要還很少。而且特別容易審批,拿學生證就行。」
  
  在祝芯雅面前,彷彿閃開了一條金光大道。
  
  當時她不知道,一條黑色毒蛇,已吐著信子,在她後背慢慢攀爬。
  
  ……
  
  起初陳昭辭是遲鈍的,只感覺祝芯雅比前段時間更開懷了,笑聲更大,與他並肩在街上走時,顯得更得意。漸漸地,他才感覺出,那得意背後,似乎藏著某種落寞。她原本是個沒心沒肺的姑娘,熱辣得像一團火。現在卻時而發呆,走神。她心裡總像藏著什麼,令陳昭辭感到隔閡。
  
  但那段時間,他忙於畢業找工作,無暇多顧。但男孩的心是堅定的,畢業,找好工作,租好房子,為這風風火火總是一頭亂撞的姑娘,築好一個簡陋卻安全的小窩。
  
  漸漸地,她開始打電話不接,簡訊也總是不回。事後哪怕他電話打通了,她的聲音也顯得很疲憊,說之前在睡覺或是看劇,沒幾句就匆匆掛了。
  
  隱隱覺出不安,但又不願相信。在某個飄著小雨的週末下午,他跑到她的宿舍,卻被舍友告知,她不在宿舍。
  
  「不在?」陳昭辭問,「那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舍友臉上閃過複雜神色:同情、不屑、欲言又止。
  
  舍友答:「我也……不太清楚。她昨天晚上就沒回來,好像……好像有人開車來接了。」
  
  陳昭辭走進雨裡,傘都忘了打,拿在手裡。等全身都淋濕了,他回過頭,才發現樓上有好幾個人在看自己。他忽然彎起嘴角,笑了。是在看笑話嗎?其實大家都知道。
  
  就如同當年在那個所謂的「家」裡,他很努力,很小心地減少存在感,想要好好生活。可是父親知道,那個女人也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多餘的。不會有人要他。
  
  如同親手小心修好的一座草屋,在風雨裡突然崩塌。陳昭辭沒有回剛租好的房子,而是徑直去了郊區,走到無人的野地,鑽進一條地道。他買了包煙,坐在滿地潮黴灰塵味兒裡,坐了很久。
  
  他其實從來都是個心思縝密,思維敏捷的人。如今刻意去打探,沒多久,就把前因後果打探得一清二楚。
  
  「她過慣了舒服日子,跟你沒多長時間,又忍不住了唄。」
  
  「她借了校園貸,聽說欠了很多錢,好像利滾利有幾十萬了。」
  
  「我和她已經不是朋友了,你最好讓她早點還錢。她把我身份證借去,說是借書,哪裡曉得她貸了兩萬多!現在催債公司天天給我打電話,我爸媽要打死我了!」
  
  「還有我!她是院文藝委員,說是搞活動,把我身份證也借去了,貸了8000!這事老師已經知道了,學校會處理她的!只要她回來,肯定退學!已經通知她父母了。害人終害己!」
  
  「你怎麼和這麼個女人好了?呵……她居然看得上你?以前好的都是高富帥好嗎?得了,給你指條路吧,這種女人,你看清了就別管了。前天晚上,我兄弟看到她跟人去了夜總會。聽說……很浪。」
  
  ……
  
  就是在那家夜總會樓上的酒店裡,陳昭辭與祝芯雅,見了最後一面。
  
  明明三個月前,她還依偎在他懷裡,黏糊著不肯讓他去看書。
  
  陳昭辭做事極有計劃性,得到確切消息後,拿身份也去開了間房,和他們開在同一樓層,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為防爭執意外,他還拿了支棒球棍。然後他在房間裡抽了一包煙,直至天足夠晚了,該發生的都應該在發生。他出了房間,去敲他們的門。
  
  是個男人給開的,裸著上身,下身只繫了條浴巾。陳昭辭沒理他,徑直走過去。男人在背後抓他:「喂喂,你什麼人?」陳昭辭有備而來,跑得飛快,進了裡面。
  
  床上一片凌亂,祝芯雅就在其中,情狀不堪入目。哪怕陳昭辭懂事起,就旁觀過父親和那女人的胡鬧,此時也驚住了。
  
  浴室門在這時打開,另一個男人走了出來。祝芯雅轉過頭,那張臉,是陳昭辭所陌生的。她的表情極為冷漠,那冷漠就像已刻進顴骨裡。但臉色卻不正常的紅暈著。在和陳昭辭目光對上一剎那,她的臉急速褪去全部血色,嘴唇也開始顫抖。她慘叫一聲,想要拉過被子,擋住恥辱的身體。
  
  那兩個男人見狀,一時倒沒上前。
  
  陳昭辭察覺自己竟然異常平靜,而他這時唯一想說的話居然是:「芯雅,這就是你想要的?」
  
  他轉身走了出去。遠遠地,把那個女人和她一塌糊塗的世界,丟在身後。
  
  即便下了樓,夜風吹在臉上,他似乎也沒什麼感覺。在滿世界的霓虹裡走了幾步,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崩裂般的巨響,什麼黑影急速墜落。陳昭辭轉過頭,看到祝芯雅趴在地上,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白色睡衣。血從她身體下方緩緩流出,她的臉似乎還是完好的,眼睛睜著,竟透著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懵懂單純。
  
  周圍人驚呼一片,迅速圍觀。陳昭辭又看了她幾眼,轉身走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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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發表於 2019-8-15 10:35:53 |只看該作者
第111章
  
  收尾不過是新聞上的一篇篇文字:本市財專女學生身陷校園貸,跳樓自殺;老師、同學一個個接受採訪,說死者曾經如何陽光開朗,說她如何利用同學證件借貸,一步步走到眾叛親離的地步;說她曾有個品學兼優的男友,也離她而去。沒人能找到她的男友採訪。市裡很快引起重視,嚴厲打擊和管制高校附近借貸公司……
  
  然而三年過去,事故成為了傳聞,沒人會再想起祝芯雅。校園貸公司一家家又低調的開起來,於暗處不斷發展業務。其中以分金寶公司規模最大。而分金寶公司,多了個極為能幹的業務主管,陳昭辭。他還是懷城大學的畢業生,學生們很容易信賴的老鄉、師哥。
  
  ……
  
  知道嗎?在我年少羽翼未滿時,還未能完全看清、走進這個社會時,我並不能保護自己。我若得到善意,那善意會助我迎風而長。我若撞見黑暗,那黑暗遠比成年人所遇見的更殘忍,使我深陷,無力擺脫。
  
  可我所擁有的世界,也遠比成年人脆弱。在你們都還不當回事的時候,它已漸漸崩塌。年不過二十,人生窮途末路。成年人的種種手段,我如何招架得了。
  
  唯有一死,便不用再對任何人負責。
  
  也不用對我的人生負責了。
  
  ——
  
  數輛警車,在懷城市區呼嘯穿行。
  
  許夢山開著其中一輛,一路只要有機會就踩油門。他的臉色陰沉得像鍋底,自言自語般低喃著:「還有三個防空洞沒找……他媽的樊佳你給老子撐住……等老子來!」
  
  尤明許一身夾克運動褲,長髮綁成高高的馬尾,臉色同樣冰冷。她低頭再次檢查腰間佩槍,殷逢人高馬大坐旁邊,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市區車流多,建築林立。若不是許夢山調來市建設局的資料,誰能想到那不起眼的平房下,會藏著七八十年前的防空洞?也難怪之前警方幾乎刮地三尺,卻找不到樊佳的蹤跡。
  
  尤明許抬起頭,問殷逢:「你確定他會把人藏在其中一個防空洞?用掉的每一分鐘,都是樊佳的命。」
  
  殷逢答:「確定。那是他的避難所,他曾經給祝芯雅搭的小屋塌掉了,只剩下這個了。」
  
  尤明許盯著他的眼睛:「我信你。」
  
  殷逢不做聲,只是握住她的一隻手。尤明許不想抗拒。過了一會兒,他飛快拿起她的手,親了一口,說:「要是錯了,我任打任罵任罰。」
  
  尤明許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腦袋。
  
  她又說:「陳昭辭的女友被校園貸所害,他自己怎麼還成了校園貸的幫凶,接著坑一個又一個像祝芯雅那樣的人?」
  
  殷逢答:「選擇反抗還是沉淪,從來都是個經典問題。很多受害者,無法治癒的結果,是轉身成為新的加害者。」
  
  尤明許聽出他話語裡的涼薄與洞悉,儘管性格變得幼稚,可只要與心理分析有關,他似乎與曾經那個老男人沒什麼差別。
  
  尤明許轉頭望著窗外,不再看他。殷逢不知為何,忽然也感染到一絲她身上傳來的寂寞,於是也沉默著,望著茫茫前方。
  
  這時許夢山說:「陳昭辭沒什麼可理解的,就是沒人性!」
  
  尤明許開口:「夢山,沉住氣!」
  
  許夢山不吱聲了。
  
  殷逢開口:「許夢山,你不必心慌意亂。樊佳如果落到的是殺死趙菲兒的殺手手裡,那就沒有任何活路。但是陳昭辭不符合我的犯罪心理畫像,並且指紋和不在場證明都印證了他不是。那個殺手,還逍遙法外,迄今為止我們還沒有抓到他的尾巴。
  
  落到陳昭辭手裡,我認為樊佳現在的生死幾率各半。沒有證據表明陳昭辭殺過人,但他的確是藏在那些女孩身邊的另一個心理變態。從小的家庭環境,孕育了他消極避世的價值觀。他無法忍受的是再次背叛和拋棄。而他的選擇,是從此長期躲在暗處,操縱、引誘和偷窺那些女孩的墮落。他恨女人,又愛著她們,渴望她們。所以才會選擇和繼母類似的祝芯雅在一起。
  
  即便他沒殺過人,可他已處理過劉伊莎的屍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演練過殺人了。此時他對樊佳這個類似於女友的犧牲品,卻又勇敢反抗的女孩,必然也是愛恨交織的。既渴望她拯救自己,又會將對女人的恨轉移到她身上。陳昭辭現在就如同站在鋼絲繩上的人,是一腳踩落掉進深淵,首次殺人,從此釋放長期的扭曲情緒;還是慢慢走回來,退回安全區域,保留那點人性和生活的希望……完全取決於他現在接觸的那個人。取決於樊佳能不能看清,那根決定兩人命運的鋼繩,已在腳下。並且,她還要能夠小心翼翼、恰如其分地把陳昭辭這個搖搖欲墜的准變態殺手,給拉回來。」
  
  他說完後,車內一片寂靜,只有窗外的車流聲和嘈雜聲。
  
  過了一會兒,許夢山問:「殷老師,那你認為……樊佳那麼個性子,她能做到嗎?」
  
  「能。」
  
  「能。」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殷逢和尤明許對視著。她眼裡是不肯認輸的固執,殷逢眨了眨眼,卻很是溫柔地笑了,說:「因為樊佳是阿許帶出來的人。阿許身邊,都是勇者。狹路相逢……勇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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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發表於 2019-8-15 1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112章
  
  當樊佳不再害怕時,她的嗓音是清亮悅耳的,神色是真摯勇敢的。陳昭辭望著籠罩著慘淡光鮮的防空洞裡,這麼個髒兮兮卻又乾淨無比的女人,感覺到心口被牽扯著的疼。
  
  而於樊佳看來,坐在洞口的男人,在漸漸變得平靜。儘管他的行為是畸形驚悚的,可那側臉此時望著不過是個平凡男人,嗓音平淡地和你交談著。
  
  就這麼,你問我答,一句一句,當時只道是尋常,竟也勾勒出一份渺小孤僻的人生。
  
  只是,當成功瞭解這個男人的過去後,樊佳同樣也很想問這句話:既然你深愛的女友都為校園貸所害,為什麼你轉身還成為他們的看門人?尤其想到那個視頻裡,手持相機拍攝的畫外人,極有可能也是他。樊佳只感覺到浸骨的寒氣。你看著他安靜的眉目,隱隱卻彷彿見輪廓後扭曲著另一張臉。
  
  陳昭辭察覺了她的遲疑,彎下腰,臉離鐵窗更近:「你想說什麼?」
  
  樊佳心中一個激靈,腦子裡拚命想丁雄偉、尤明許還有殷逢,曾經說過的一切關於如何應付心理變態的隻言片語。甚至還有許夢山,那小子只比她大兩歲,卻鬼得跟狐狸似的。如果換成他,應該也會耍起心機手段和罪犯周旋吧!
  
  這麼想著,樊佳忽然冷靜下來。
  
  她要戰勝他,她要逃出去。
  
  人民警察的武器,不止槍和手銬。還有……她胸膛中這顆始終熱烈跳動的心。
  
  她沉默了幾秒鐘,昏暗的地洞裡,清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然後她下意識把手背到背後,這樣象徵敵對關係的繩索,就不會出現在陳昭辭視線的醒目位置。她再度抬頭,並且把脖子抬得很高,這樣,是不是能顯得更真誠?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全憑猜測和直覺。
  
  陳昭辭盯著她高高抬起的俏麗鵝蛋臉,不吭聲。
  
  樊佳笑了,笑得像當初被他欺騙的那個女孩,臉頰露出淺淺兩個梨渦,說:「謝謝你。你之前說,把我帶來這裡,本來是為了救我。」
  
  陳昭辭卻露出譏笑:「可你是員警!根本不需要我救,你們還把我們的事,全抖落出來了!現在大家都要坐牢,我如果被抓住,也要坐牢!」
  
  樊佳一滯,心想他媽的好像是這樣!這麼想著心中又有了一絲得意,臉上使勁繃住,心念一動,避重就輕地答:「可不管我是什麼職業,從來沒人救過我。當時我也不確定能不能逃出去,說不定就遭了他們毒手。全靠你,把我帶到這麼安全、而且沒人知道的地方來了。」
  
  陳昭辭靜默一瞬,嘴角到底微微一扯,說:「的確,整個懷城,除了我,沒人能對這些防空洞更熟悉。他們都不需要,拆了、塌了一個又一個,只有我和它們同在。」
  
  樊佳忽然反應過來,問:「你把我從分金寶公司帶……救出來,也是走它們?」
  
  陳昭辭哼了一聲,答:「當然。每天我的老總們、同事們,就在地道之上,走來走去。我有時候就待到洞裡去,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只要我願意,可以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無聲無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樊佳感覺到喉嚨微微發乾,但她依然鎮定地望著他,擠出句話來:「你這些年真的……很有堅持,比較獨特,和其他人不一樣。」
  
  陳昭辭望著她,忽然笑了:「從剛才開始,一個勁兒拍我馬屁幹什麼?想我放了你,自己去坐牢?」
  
  樊佳心裡抖了一下,心想這傢伙其實警醒得很。怎麼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是兔子跑到老虎頭上去撩鬚了呢?但這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她心中也升起股不願就此認輸的氣,脫口而出:「我願意理解你,是因為即便在那樣的環境裡,即便經常目睹犯罪,你也沒有真正害過人性命。祝芯雅背叛你,你只是想要得到一個真相,並沒有做任何報復舉動。分金寶那幫人的變態行為,你從來沒有真正參與。而且對我,你第一想法是救人,而不是殺人。陳昭辭,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雖然活得辛苦,可依然努力在尋找人生的人。你並沒有做錯什麼。」
  
  樊佳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完之後,眼眶裡泛起了淚。兩人一上一下,一明一暗,隔著幾米的距離,陳昭辭怔忪望著她,兩個人都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他卻低頭,慘淡笑了:「我……是沒有親手殺過人。可是,我照新聞的樣子,處理過劉伊莎的屍體。那感覺,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骨頭在我手下,斷成一截一截的。拿起來搖,還能聽到裡頭的碎響……你說錯了,我和你不是一樣的人。這麼多年,儘管沒有參與其中,可我看著那些自己曾經恨的人,欺負了一個又一個女孩,我卻無法克制自己,停不下來……樊玲玲,你是光明正大的人民警察。可我在陰溝裡。這一輩子,我都在陰溝裡!」
  
  這一剎那,樊佳差點都被他說服了,甚至心生放棄的念頭。這樣剖白心思的陳昭辭,令她感到一絲恐懼,可也有一絲莫名的苦澀。有個聲音在心中對她說:生而為人,不該如此。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樊佳結結巴巴地說。
  
  陳昭辭抬頭看她,眼中還有幾分凌亂:「那你說是什麼樣的?!」
  
  樊佳的臉已漲紅了,眼眶陣陣發燙,說:「陳昭辭你知道嗎,我上警校時學過,其實我們每個人,世界上每一個人,天生就會對暴力和犯罪,更加……更加注意。這是……這大概是我們人性中天生的一部分。也就是說,換另一個人,從小沒了媽媽,沒了家。很努力地生活後,女朋友卻死在自己眼前。他也會有做壞事的衝動。換另一個人,對自己的同類,一個人的屍體做壞事,他也會無法自持。別人不一定會比你做得更好,可是你迄今為止,確實沒有害人性命。因為你心裡……心裡還存著希望,想要從陰溝裡出來,想要站在陽光之下,想要擺脫那一切,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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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5 10:36:23 |只看該作者
第113章

  陳昭辭望著她,眼淚流下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嘴抿得很緊。
  
  樊佳牢牢盯著他,也擦了下眼淚,說:「現在你就有機會,擺脫過去的一切,結束那樣的人生——你向我自首。沒錯,我就是要你去坐牢。你只是從犯,而且有自首情節,會從輕。只會判幾年。哪怕判十年,又有什麼關係呢?出來了你才三十幾歲,還很年輕。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贖罪』。你是做錯了一些事,那就去贖罪好了。
  
  重要的是,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必躲在陰暗裡了。你一身乾乾淨淨,重新開始。重新找一份工作,譬如圖書管理員,譬如開個書店,你愛讀書,可以施展你的博學。你可以重新去認識女孩,組建家庭,再生個寶寶。那是你一直渴望的,你可以得到。
  
  可如果你繼續悶頭朝前走,繼續過這樣躲躲藏藏的日子,過不了多久,員警就會抓到你。我是我們團隊中最差的一個,他們都比我厲害多了。那時候,也許你就回不了頭了。因為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連你自己都認不出來的!
  
  選擇權,在你手裡。我的命,你的命,都在你手裡。可是陳昭辭,我相信你。等你帶我出去,我也會帶你走出陰溝的。我發誓,昭辭,我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為人民,我向你發誓!」
  
  陳昭辭原本倔強得如同一道彎弓般的身體,慢慢軟塌下來。他低下頭,用手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
  
  ——
  
  一條繩索,從洞口抖落下來。
  
  還有一把匕首,「哐當」掉在地上。
  
  樊佳爬出來時,氣喘吁吁。一旁的陳昭辭也好不到哪兒去,放開繩索,手撐地面,低著頭。這男子原本陰沉的、溫柔的、暴戾的氣息,統統不見了。渾身上下,只有整個人崩潰過後的頹唐。
  
  樊佳的心怦怦跳,看一眼周圍,這是個窄逼、簡陋的屋子,除了桌椅和張小床,別無他物。窗外黑濛濛的,看不清是哪兒。
  
  樊佳輕聲問:「有手機嗎?」
  
  陳昭辭還低著頭:「丟了。」
  
  也是,倘若他還帶著手機,早被尤明許他們連窩端了。
  
  樊佳的嗓音依舊柔和:「那我們……走嗎?」
  
  他沒吭聲,站起來,背影像一座陰鬱的山丘。樊佳也沉默著,過了一會兒,他拉開門,一股涼風竄進來,外頭黑乎乎的一片,隱約可見建築景物。直到這一刻,樊佳的心才好像搖了很久的可樂瓶,終於打開蓋子,氣泡「嘭」的冒出來。她知道自己贏了。
  
  兩人走到屋外。周遭都是平房,路旁還有空著的攤位。遠處還有高低林立的建築。樊佳沒想到陳昭辭居然把自己關在人口這麼密集的位置。只是此刻,天還是漆黑的,狹長的小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樊佳爬上洞口前,口袋裡就裝著段繩子,她掏出來,問:「我能不能……」
  
  陳昭辭的眼睛裡已沒有任何光澤,盯著她的繩子看了幾秒鐘,說:「你說過的話,會算數?我現在向你自首,就會從輕判。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
  
  樊佳用力點頭。劉伊莎是過失致死的,陳昭辭並沒有參與淩辱,處理屍體也是被上司所迫逼不得已。
  
  「那等我坐牢了,你回來看我嗎?」他又問。
  
  樊佳答:「會,我保證。」
  
  他這才抬起眼皮看她:「我希望再見到你。」
  
  樊佳笑了,只是笑,夜風輕輕吹拂著她的頭髮,並不說話。
  
  陳昭辭把雙手伸到她面前。
  
  樊佳很快在他的雙手腕上打好死結,靜默了一瞬,拉下他的衣袖,擋住繩結。他不吭聲,只是看著她的動作。
  
  「這是哪裡?」樊佳問。
  
  陳昭辭說了個位置,樊佳吃了一驚,這裡居然還在那片貧民區,陳昭辭把她藏在了眾人眼皮子底下。但樊佳對於懷城到底不熟,努力辨著方向。這時陳昭辭開口:「大概走20分鐘,有個派出所。」
  
  樊佳感激的看他一眼,陳昭辭不吭聲,在前面領路。
  
  天空還是如濃墨般散不開,兩人便這麼一前一後,隔了一米左右走著。樊佳也怕他心態再波動,時而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譬如冷不冷,大概幾點鐘了,貧民區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理分佈。她生性本就開朗,如今陳昭辭已在她掌控之下,心情輕鬆,偶爾還衝他笑了。陳昭辭雖笑不出來,但心結似乎有些紓解,眉眼也沒有那麼沉重了。
  
  樊佳想想也覺得挺奇妙的,自己居然跟一個心理變態的罪犯達成了和解。這種感覺不賴,就好像原本千瘡百孔的一塊石頭,可你居然把它修補得終於有了一絲圓潤溫和的輪廓。她想,等待會兒回去了,一定要和尤姐、夢山大豬頭他們,好好說說這一路的經歷。儘管殺死趙菲兒的那名真兇還沒抓到,但劉伊莎之死算是被查得一清二楚了,總也算有所斬獲。
  
  儘管子夜寒冷,寂靜漆黑,只有她和一名有罪之人結伴而行。可她的心中暖洋洋的,充滿了陰霾散盡後的希望。
  
  這時兩人拐入一條更窄的小街,路面髒得很,到處都是泥水,還有魚腥臭肉爛掉的菜葉味兒。街的兩旁稀稀拉拉放著些空攤位,不遠處是一家農貿市場入口。路的盡頭籠罩在陰暗裡。
  
  陳昭辭停住腳步。
  
  樊佳心頭一跳:「怎麼了?」
  
  他答:「我想一下,是走哪條路。」
  
  樊佳盯著他,語氣柔和:「別急,慢慢來。應該就快到了吧?」
  
  他答:「嗯,就快到了。」看她一眼,到底露出一點蒼白卻柔和的笑,帶她繼續走。
  
  樊佳見他帶自己拐入一條更寬敞的行車道,還有路燈,心神一穩。
  
  兩人走了一會兒,他說:「天好像快要亮了。」
  
  樊佳看了眼天色,微笑:「是啊。」
  
  陳昭辭說:「你希望天亮嗎?天亮了,我就要去坐牢了。」
  
  樊佳於是明白了,也許是恐懼,掙扎,和彷徨,令陳昭辭感到慌亂了。她不答反問:「你呢?希望天亮嗎?」儘管被困數日,身體狀況極差。但他如果這時反悔要跑,樊佳決意拼了命也會把他抓回去。
  
  陳昭辭答:「我不知道。」
  
  樊佳輕聲說:「總會天亮的。早一點過完黑夜,就會早一點天亮。」說完伸手,握住了他的。陳昭辭感覺到她的手,比自己還冰冷很多,卻也柔軟很多。他任由她握著,憐憫也好,鼓勵也好。當他心中閃過一絲念頭:她是否只是在耍心機時,卻看到了她清亮堅定的眼睛。那真的是一雙刑警的眼睛。
  
  「快走吧。」他把手從她手裡抽出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樊佳心想自己應該是成功穩住他了,隨著他加快步子,走過這一條長長的無人的街道。
  
  然後她聽到了身後猛然逼近的腳步聲,以及一陣勁風聲。哪怕反應能力因為體能下降了很多,刑警的本能還是令她一把伸手,將陳昭辭推開。
  
  樊佳只覺得腦袋重重一痛,和陳昭辭同時摔倒在地。她想要爬起來,卻沒能夠。模模糊糊間,只看到地上映著一道高大無比的黑影,就在自己身後。
  
  很奇怪的,她在這時,看到了倒在不遠處的陳昭辭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眼中泛起了淚。然後一把染血的鐵鎚從後面掄過來,撞在了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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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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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夢還鄉

第114章
  
  幾輛警車,屋前屋後將平房團團圍住。尤明許剛推開車門,許夢山已衝了出去。尤明許看著搭檔這副模樣,心中更沉。
  
  房子裡空無一人,唯有地上掉了把匕首和一段繩索。尤明許仔細看了看,沒有明顯打鬥痕跡,她一抬頭,剛好看到許夢山縱身跳進屋角那個防空洞。她衝過去,趴在洞口,急問:「怎麼樣?」
  
  許夢山舉著手電筒,迅速環顧一周,最後盯著地上散落的繩索和其他痕跡,很明顯這裡有人被拘禁過。他咬了下牙,答道:「沒人。」
  
  「阿許。」殷逢喊道。尤明許回頭,見他從床上拿起了個背包,直接一倒,衣服、錢、錢包散落出來。尤明許一個箭步衝過去,拿起錢包一翻,看到證件和銀行卡,抬頭兩人對視。
  
  「沒走遠!」她說。
  
  殷逢點頭。
  
  尤明許衝出房間,對其他員警喊道:「馬上搜索周圍!」殷逢幫著許夢山從洞裡爬出來,許夢山一到地面就衝了出去。殷逢下意識也跟著跑,跑著跑著,看著前頭的員警們不要命的狂奔身影,他的阿許在最前面,心口就有點疼。
  
  半個小時後,警方在距離小屋1公里外的街道上,發現可疑血跡。血已乾涸,至少是幾個小時前的事了。當地刑警隊長韓烽立即命人調集該可疑地點附近的監控。又過了一個小時,終於在距離該地點較遠的街角,找到一個可以正常使用的攝像頭,並且調來監控。只是畫面較為模糊和遙遠。
  
  ——
  
  懷城警局會議室內。
  
  老譚、尤明許、韓烽、許夢山等本案骨幹員警,包括殷逢,都在看一段只有20多秒的視頻。
  
  畫質比較差,還有雪花和閃線。時間顯示是在今日凌晨4點02分,空蕩蕩的長街上,走來一男一女。他們背對著鏡頭,但女的穿的正是樊佳失蹤時的衣物。
  
  「是樊佳!」尤明許說。其他人也紛紛點頭,朝夕相處的同事,一眼就能認出來。唯有許夢山,臉明明暗暗映著幻燈片的光,盯著畫面,靜默不語。
  
  「男的是陳昭辭。」韓烽說,「看著身形,沒跑的。」
  
  就在這時。
  
  一個極為高大健壯的黑影,突然從畫面下方衝出來,手握一把鐵鎚,朝樊佳砸去。
  
  哪怕是這幫刑警,也驚呼出聲。
  
  樊佳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
  
  那人穿著件黑色連帽衫,自始至終也看不到臉。他一錘又朝地上的陳昭辭揮去,陳昭辭趴在地上不動了。那人一個彎腰,把樊佳扛在肩上,轉身走出了畫面。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負責查監控的員警說:「這是大概半個小時後的畫面。」
  
  天還沒亮,原地只剩下陳昭辭一人。他身體動了動,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這時所有人都看到,他衣袖下的兩隻手,是被繩索綁住的。陳昭辭的頭也流血了,四顧張望了一會兒,像是想尋找什麼。最後他也跑出了畫面。
  
  ——
  
  殷逢走出洗手間,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欄杆旁。暮色已經降臨,起了風。她摸出根煙含著,點了下火機,沒著。她臉上沒任何錶情,又點一下,又點一下。明明有風,卻不知道擋一下,像是和火機較上了勁。最後她火了,把煙和火機一起砸進旁邊的垃圾箱裡。
  
  連日奔跑,她的馬尾早散了一半,也不去管,手插進長髮裡,低頭趴在陽臺上。
  
  殷逢還沒見過她這麼焦慮的樣子。
  
  樊佳遭到襲擊下落不明,警方已在附近展開地毯式搜索,但是一無所獲。那樣擁擠、人流量巨大的老城區,藏一個人實在太容易。帶回來的目擊者或者嫌疑人,一個個連番審查。這是審查的空檔,殷逢就撞見了尤明許這一面。
  
  殷逢走到她身旁,雙臂習慣性在欄杆上拉了拉,如同少年。還沒開口,就聽到尤明許說:「走吧,我不想說話。」
  
  即使是擅長心理學、慣於撒嬌耍賴的殷逢,此時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末了,他說了句最俗氣的話:「你要是覺得難受,就哭出來。」
  
  尤明許「嗤」地一笑:「哭?人沒找著我在這裡矯情?」
  
  殷逢頓了下,說:「人沒找著,你在這兒砸打火機?」
  
  這話終於叫尤明許正眼看他了,臉色陰沉得不行。
  
  「尤英俊,我看你是不想姓尤了。」她說。
  
  殷逢卻微笑,頗有氣勢地來了句:「男子漢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似乎每次,當她心裡憋悶時,這傢伙跑出來插科打諢,她就會好受很多。這時有別的同事經過,尤明許跟人又要了個火機,摸出支煙接著抽,模樣到底沒那麼暴躁了。
  
  兩人並肩看著暮色越來越暗,像張黑網把整個城市都籠罩住。
  
  「阿許心裡不舒服,就靠在我肩膀上。」殷逢說,「人與人之間的肢體撫慰,是有作用的。換句話說,依靠在我身上,會帶給阿許一些力量。」
  
  尤明許只眯眼笑笑:「不靠。」
  
  沒幾秒,一個沉甸甸的腦袋,壓在她肩上。尤明許斜眼看他,那麼高個人,也不怕腰被扭到。他甚至還閉著眼睛,臉色很寧靜。
  
  「那麼阿許給我力量吧。」他說。
  
  尤明許沒吭聲,也沒推開他。身後偶爾有人經過在看,她也不理。現在的殷逢不用香水,但他身上的味道總是很好聞的。沐浴液味,有時是花露水味,有時候早上喝一大罐牛奶還不小心灑衣服上,就會帶著淡淡的奶味。都是很乾凈的味道。他的頭髮也很柔軟,壓在她脖子上,讓人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親密、純潔、渴望和被渴望。
  
  過了好一會兒,尤明許偏頭,在他頭頂輕輕吻了一下。
  
  殷逢的整顆心,都隨著這輕如羽毛的一吻,震顫不已。他緩緩抬頭,卻只見尤明許目視前方,臉色清冷,說:「起來,我們再理一下思路。」
  
  殷逢:「哦……」
  
  尤明許說:「最初,一年前,陷入分金寶公司校園貸的大學畢業生趙菲兒,失蹤遇害。分金寶公司眾人都有不在場證據,並且指紋不符合。趙菲兒也不符合他們對目標的要求。殺死趙菲兒的真兇,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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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發表於 2019-8-15 10:37:00 |只看該作者
第115章
  
  殷逢說:「此後長達一年,兇手銷聲匿跡,再沒有相似的受害者被發現。」
  
  「一年後,同樣陷入分金寶公司校園貸的劉伊莎,失蹤遇害。已證明為分金寶公司所害,陳昭辭模仿一年前的案件拋屍。樊佳偽裝成誘餌,在分金寶公司被陳昭辭帶走,藏於地道。陳昭辭的女友因校園貸跳樓自殺,他心懷怨恨心理扭曲,為虎作倀。」
  
  殷逢點頭:「從監控看,樊佳已成功脫身,並且制服了陳昭辭。從他們的行走路線看,目標是最近的派出所。就在這條路上,樊佳被神秘人帶走。陳昭辭也被神秘人打傷,在逃。」
  
  尤明許又說:「我們已經掌握了案發時間段附近幾條公路的監控,因為時間很早,進出的車輛很少,並且已排查完畢,沒有嫌疑。也就是說,樊佳還在這片區域內。問題是——帶走她的,會是一年前的真兇嗎?還是另有其人。」
  
  殷逢答:「不能確定。但神秘人和真兇一樣,也居住在這片區域內,並且他對樊佳頭部造成的傷,和趙菲兒是比較相似的。」
  
  尤明許無聲吐了口煙氣,半陣才說:「如果神秘人就是真兇,他在那個時間出現在那條路上,是偶然還是另有內情?」
  
  殷逢答:「都有可能。那條路離趙菲兒的活動範圍不遠,換句話說,離真兇的日常活動範圍也不遠。又是在人跡最少的凌晨,正是真兇最有利的狩獵時間。」
  
  尤明許的眉頭緊緊皺著。她現在有種奇怪的感覺,這案子一環環查下來,一個一個扣子解開,看起來像是一系列偶然性疊加在一起,案中有案又有案。每個環節的罪犯,似乎和其他罪犯的犯罪行為,沒有什麼關聯。可偶然、巧合的變故,總是在發生。她甚至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殷逢的電話響了,他說了兩句,看向尤明許:「阿許快跟我走。我的人終於排查出四個最符合畫像的嫌疑人,他們都住在附近。」
  
  尤明許一愣。
  
  若真能憑藉犯罪心理畫像,從茫茫人海中把真兇揪出來,那就像一把尖刀劃破重重疑團,所有問題迎刃而解。
  
  不過,殷逢的人?
  
  那幫廚子園丁司機管家,家政Team?
  
  ——
  
  儘管心中很是嘀咕,尤明許還是和殷逢一起坐車前往第一名嫌疑人的家庭住址。無他,死馬當成活馬醫。而且,儘管每次查案,殷逢都是穿得跟隻大青蟲或者嫩黃鴨似的,青春又可愛。他給出的結論,卻一直精準、犀利、深刻。所以他說找到了四個嫌疑人,尤明許難免心生希望。
  
  不過,到了現在,每一分每一秒流逝的,都可能是樊佳的命。兩人商量了一下,已沒有時間去委婉試探觀察,決定正面交鋒。如果真兇的確在其中,打他個措手不及!
  
  ——
  
  最初,第一天抵達劉伊莎屍體現場時,殷逢就給出了罪犯的側寫。之後,他的導師遠在美國的范淑華教授,給出了一致並且更具體的畫像。但當時,尤明許只覺得他們的結論是橫空出世,就跟水中明月似的,看著清清楚楚,卻摸不著。所以其實她心裡並未當回事。
  
  哪料到如今兜兜轉轉,查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點。
  
  在去往第一名符合側寫的對象家中時,尤明許一邊開車,一邊回憶起這對心理學師徒當時給的幾個關鍵條件:
  
  年齡25-40周歲間。
  
  本地人。
  
  居住在受害者家附近。
  
  出身市井,文化層次不高。
  
  從事手工藝匠人工作。
  
  仇恨女人,少時未得到過年長女性的關愛,而是虐待和侮辱。
  
  沒辦法與異性建立正常關係。
  
  不排除有同夥;
  
  他就是市井中常見的一類人,深夜走在街頭,大家也不會覺得異樣。
  
  強迫症,工作場所和家中都整理得井井有條。
  
  不善言辭,情緒易激動,強烈暴力傾向。
  
  ……
  
  除了後面的一些心理學特徵,尤明許竟發現,那夜攻擊並帶走樊佳的人,是符合畫像的:他的背影並不年邁,就居住在附近,深夜出現,沒有找到任何目擊證人……
  
  尤明許感到一陣涼意浸上心頭。
  
  第一人的家到了。
  
  尤明許首先注意到,這裡離第一名死者趙菲兒的家非常近,大概就幾百米,而且也是一棟老舊住宅。此人名叫趙大偉,殷逢的家政手下們搜集來的資料顯示,趙大偉28歲,是名木匠,本地人,居住在此已有十來年。
  
  趙大偉單身,和親哥哥趙大強一起,住在一樓。哥哥是個電工。
  
  這是間不大的門面,因天色已晚,裡頭亮著昏黃燈光,店內地上堆碼著木料,尤明許瞄了眼,挺整齊的,但是髒。旁邊還放著幾台打磨裁料的工具。一個男人,裸著上半身,穿著條黑褲子,背對著他們。他一身緊繃油亮的肌肉,滿身的汗,正在幹活。
  
  僅從背影,無法準確分辨,他是否就是監控錄像裡的人。
  
  「趙大偉?」尤明許喊道。
  
  那人轉過臉,不起眼的五官,長得有點醜,看到他們,神色疑惑。
  
  尤明許直接亮明身份,一直盯著趙大偉神色,他有點緊張,嗓音也是甕甕的:「有什麼事?我和我哥都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
  
  尤明許淡淡地說:「問你幾個問題,協助調查,你照實回答就好。」
  
  「昨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晚上?晚上關了店,看了會兒電視,就洗澡睡了。」
  
  「沒有出去?」
  
  「沒有。」
  
  「你哥哥呢?」
  
  「他昨天上夜班,剛才……剛才出去跟工友喝酒了。」
  
  「家裡有車嗎?」
  
  「沒有。」
  
  「你不用送貨什麼的,不需要開車?」
  
  「我不會開車,還沒學駕照,送貨一般在市場叫個車,很方便……」
  
  尤明許又問了些問題,趙大偉全都一五一十作答。最後,她掏出採集指紋的簡易工具,讓趙大偉按了。
  
  殷逢很安靜地在邊上待著,看著尤明許雷厲風行地搞定一切。並且……某些操作可能不那麼合規。但他怎麼會在意?阿許開心就好。
  
  從趙家出來後,尤明許又看了圈周圍的監控,只有一兩個,她記下位置,接著去第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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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發表於 2019-8-15 10:37:16 |只看該作者
第116章
  
  貧民區也有商業樓,那種比較老舊的商場,但是人流很多。第二個人邵沅生,就在商場一樓租了個門面。這裡離趙菲兒家遠一些,但也在幾公里內。
  
  邵沅生是開寵物店的,還是個半吊子獸醫。沒有執業資格,是個赤腳醫生。
  
  尤明許和殷逢推開寵物店的門,裡頭的幾隻狗頓時叫起來。尤明許首先看了圈環境,地上有點髒,寵物籠子挨著牆角放著,大大小小擠在一起。牆上釘著一排排置物架,上面放著很多寵物食品、用品,什麼牌子都有。
  
  殷逢蹲下來看狗,反正尤明許會搞定的,沒他什麼事。
  
  兩人心有靈犀,尤明許沒管他,往裡走了幾步,最裡頭還放了張辦公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高瘦男人,從凌亂的桌後站起來:「歡迎光臨,有什麼需要?」
  
  邵沅生長得尖嘴猴腮,戴副眼鏡,笑咪咪的,只打個照面的功夫,那雙細細的眼睛就在尤明許身上打了個轉兒,難掩驚艷。
  
  這目光挺令人討厭的,尤明許臉色一冷,下意識往後頭瞟了一眼,殷逢還在全心全意逗狗。幸好,不然某人又要生悶氣。
  
  這邵沅生有嫌疑,不僅因為符合畫像的一些條件,在他的履歷上,還因為性騷擾過女鄰居,起過糾紛。不過後來雙方到了派出所後,就私下和解了。現在一看,果然是個不老實的。
  
  尤明許現在沒空和任何人擺龍門陣,而是採取單刀直入的方式,直接試探對方。她亮出警官證,就見邵沅生神色一變,那點子猥瑣的表情,也蕩然無存。
  
  「有什麼事?」他心懷警惕。
  
  尤明許也只說是協助調查,問幾個問題。他勉勉強強點了頭。
  
  「昨晚你人在哪裡?」
  
  邵沅生愣了愣:「昨晚……我在家。」
  
  「一直在家?」
  
  「一直在家。」
  
  「有沒有去別的地方?」
  
  「沒有!」
  
  「幹了什麼?」
  
  「那能幹什麼?睡覺。」
  
  「家裡還有別人嗎?」
  
  「沒有!當然沒有!」
  
  尤明許看一眼他嚴肅的神色,又問:「你有車嗎?」
  
  「有。」
  
  「什麼車?」
  
  「別克凱越。」
  
  「什麼顏色?」
  
  「黑色。」
  
  「什麼時候買的?」
  
  「……兩年前。」
  
  越問,邵沅生的臉色越難看。最後尤明許做好記錄,掏出取指紋的工具,邵沅生卻神色一變:「幹什麼?」
  
  尤明許語氣淡淡:「錄個指紋,例行公事,沒什麼。」
  
  這時殷逢已和狗狗交流完畢,站在尤明許身側,看到邵沅生嚇成這樣,抿嘴一笑。
  
  邵沅生卻不肯,把手插進口袋裡,說:「員警同志,我犯了什麼事,你們要錄我指紋?這不合適吧?你們有逮捕證嗎?有文件嗎?如果沒有,這是侵犯人權吧?我不錄。」
  
  尤明許看他兩眼,收起東西,說:「行。但是我有權請公民回警局,協助調查24小時。收拾收拾,走吧。」
  
  邵沅生臉色更難看,嘴裡罵罵咧咧幾句。尤明許根本沒有閒工夫再跟他耗,打電話叫來韓烽手下的一個人,把邵沅生帶回去,詳細盤查,就和殷逢繼續去找第三人了。
  
  此時夜色更深,臨近子夜。尤明許開車,帶殷逢穿行在窄逼髒亂的老城區內。
  
  殷逢說:「阿許,邵沅生在撒謊。他昨晚不在家。」
  
  尤明許點頭:「我也看出來了。你覺得他會是那個人嗎?」
  
  殷逢思考了一下,答:「犯罪心理畫像,提供的只是可能性更大的一種推斷。但並不是絕對的。所以他身上個別細節不符合畫像,並不能作為將他完全排除在外的依據。從剛才的交談看,他有所隱瞞。本英俊的心理學和想像力,是負責大膽假設的;阿許的刑偵手段,是用來小心求證的。他有沒有罪,阿許說了算。」
  
  尤明許原本心事沉沉,他的話令她笑了,心情也輕鬆不少。
  
  「你的意思是……我們倆還挺配的?」她說。
  
  他沒反應。
  
  她轉頭看了眼,他居然臉紅了,也看著她。尤明許有點恨自己嘴欠,明知他現在陷進去了,還撩他!
  
  「阿許如果也覺得配,那就是配。阿許覺得不配,我是男人,我再努力。」他說。
  
  尤明許萬沒料到他能冒出這麼句話,心竟跟著漏跳了一拍。她握緊方向盤,面上不露分毫。
  
  菜市場早已空空蕩蕩、烏漆嘛黑。地上殘留著各種泥水、菜葉,空氣中是清冷夜風夾雜著的腥味爛菜味兒。
  
  第三人叫符文秀,倒是個斯文名字,卻是個魚販子。就住在菜市場後的平房裡。不少菜販都住在附近。
  
  穿過菜市場,就到了那排平房。尤明許掃了幾眼,整個市場只有入口處有個攝像頭,看著還很舊。
  
  符文秀家在一座矮房子裡,門窗都關得很緊,裡頭有燈光,還有隱約的聲響。
  
  尤明許走到門前,耳朵貼上去。殷逢見狀,也貼上去。兩人目光悄無聲息碰到一起。
  
  周圍又冷又靜,沒半點人煙,暫時也沒有援兵。只有他們兩個,屋裡可能躲著罪犯。這樣的場景,兩人已經歷不知多少回了。尤明許心無旁騖,眼睛裡全是警惕。殷逢望著她,卻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儘管又苦又餓又累,甚至算得上顛沛流離歷經風險,可他和她,已經形影不離了。彼此依賴,彼此信任,默契十足。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惡人還是危險,她都會牽著他的手,而他也能夠,在寂靜無人時,在她傷心難過時,從背後輕輕抱著她,她不會抗拒。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時時刻刻,日日夜夜。
  
  殷逢腦子裡冒出這幾句話,眼眶就變得有些濕漉漉的了。尤明許正凝神偷聽,忽然間看到眼前人的眼睛跟小鹿斑比似的,充滿傾慕望著自己,愣了愣,伸手無聲一拍他的腦袋,皺著眉,示意他專心。這傢伙腦子又脫線了?
  
  殷逢乖巧低下頭,只露出男人味十足的一段結實後頸。
  
  尤明許沒工夫搭理他的纏綿心思,她霍然睜大眼睛。
  
  因為她聽到的,「謔謔」的低悶,很熟悉,像是磨刀聲。
  
  殷逢也聽見了,一下子恢復正常,眼睛清亮如水,輕聲說:「半夜磨刀,好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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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尤明許站直了,定了定神,「咚咚」敲門。
  
  那磨刀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才有腳步聲過來。
  
  門開了道縫,符文秀把門上掛著防盜鏈條,冷眼看著他們。
  
  他是光頭,個子不低,一晃眼就見身材高挑結實。儘管尤明許已在資料上看過他的照片,如今看到真人,還是凜了凜神。
  
  符文秀長得很醒目。這醒目不是說帥或者醜,而是怪。他的眉骨很高,卻沒眉毛,留下兩道細小的毛碴。鼻樑細長,嘴唇卻厚。挺冷的深秋,半夜,他在家居然沒穿衣服,下身只一條短褲。但最令人不舒服的,是他的神態。即便門外站著的是兩個陌生人,符文秀也是微微瞇著眼,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的笑意,有點冷,有點嘲諷的感覺。
  
  尤明許朝他亮出警官證,說明來由。
  
  他卻沒有開門,語氣頗為認真地說:「員警?員警找我幹什麼?要買魚嗎?可是我現在,已經沒有魚賣了啊。要不你們回去去睡一覺,明天早上再來?」
  
  儘管他怪聲怪氣,尤明許眉都沒抬一下,剛要說話,殷逢先說道:「我們是找你聊聊的,快開門,難道你不想知道,我們要找你聊什麼嗎?」
  
  符文秀看了一眼殷逢,輕哼一聲,居然真的取下掛鎖,開了門。
  
  尤明許也看了看殷逢,這時符文秀已轉身走進屋內,殷逢微微一笑,指了一下自己腦袋。尤明許居然秒懂,他是在說符文秀腦子有點不正常?可這麼短的照面,殷逢怎麼就看出來了?
  
  ……星星相吸嗎?
  
  這是個很簡陋的客廳,統共就只一張桌子,幾把板凳,一個櫃子,實在不看出物主有沒有強迫症。符文秀也沒有請他們喝杯茶的意思,居然在地上一把小板凳坐下,繼續磨刀。
  
  尤明許又打量了他一圈,也不阻止,問道:「這屋子裡就住你一個人?」
  
  符文秀一下子抬起頭,露出厭惡神色,抬起根手指,在唇邊「噓」了一下,說:「不要吵,小龍在睡覺。」
  
  尤明許愣了愣。
  
  按照殷逢提供的資料,符文秀5年前就和前妻離婚,兒子小龍也跟前妻離開懷城。
  
  「好好好。」殷逢一臉正色壓低聲音說,「我們都不吵。繼續我們問你答好不好?」
  
  符文秀忽然笑了一下,眸光閃動,繼續謔謔磨刀。
  
  尤明許:「你昨晚在哪裡?」
  
  他答:「這裡?」
  
  「還有別人嗎?」
  
  符文秀淡淡看她一眼:「當然是和小龍。」
  
  「你做了什麼?」
  
  符文秀直起身子,舉起那把似乎是剖魚的極其鋒利的長刀,自言自語般說:「磨得差不多了。」
  
  ……
  
  「有車嗎?」
  
  他還盯著刀,答:「在後面停著。」
  
  尤明許和殷逢見他並不在意,就穿過屋子,到了屋後。看到大樹下歪歪停著的那輛舊金杯麵包車,尤明許眼睛一亮。
  
  兩人回到屋內,又問了一些問題,符文秀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有時心不在焉,有時忽然失笑,有時候就跟沒聽到,埋頭磨刀。
  
  最後,尤明許掏出取指紋的工具,遞給殷逢個顏色。殷逢說:「符文秀你伸出雙手,按一下。」
  
  符文秀又磨刀磨出了一背的汗,微微氣喘著,抬頭看著尤明許手裡的東西,突然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然後站起來,朝他們舉起了雙手,十指張開。
  
  尤明許和殷逢同時一怔。
  
  符文秀的手指,像是被水長期浸泡過,十指尖端白糊糊的,都是爛皮肉。
  
  他「嘿嘿嘿」笑得更得意了。
  
  尤明許不為所動,抓起他的手,按在指紋卡上。
  
  從符文秀家出來,已過了凌晨12點。第四人就住在百米之內。
  
  這是菜市場外的一家豬肉鋪。店門緊閉著,黑暗無光。一股血肉混雜的腥味揮之不去。
  
  「到後面看看。」尤明許說。
  
  沒想到屋後的院子還挺大的,足有七、八十平米。院內還有樹冒頭,幾間屋子。院門縫裡有光。
  
  尤明許敲門。
  
  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到蹣跚的腳步聲。一個頭髮花白的瘦小老頭兒站在門後,那是張皺紋很深木訥的臉,問:「你們找誰?」
  
  尤明許亮明證件,說清來意,要找他的獨子鄧耀。
  
  老頭兒靜默了一會兒,說:「他已經睡了……喊也喊不醒的,你們明天再來吧。」
  
  尤明許笑笑,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身體抵在門上,說:「大叔,最近跑了個通緝犯,每家每戶我們都要問的,這是例行程式,很快的。還麻煩您配合一下。您要是不配合,我們只能把您兒子請回警局協助調查,那不就更費事了?」
  
  殷逢打了個哈欠說:「是啊叔叔,我們都走了幾十家,累死了。早點問完,我們可以早點回去睡覺了。」
  
  尤明許的唇微微翹著。
  
  老頭兒說:「那你們等等,我和老伴兒說一聲。」說完就往院子裡走了幾步,衝著亮燈的一間屋子大聲喊道:「鳳華、鳳華……員警同志來了,說要抓一個通緝犯,找阿耀問話。你好好歇著,他們問完話我就來。」
  
  屋內的人沒應聲。
  
  老人讓他倆進了院子。尤明許飛快環顧一周,黑乎乎的,乍一看沒什麼異樣。院子裡也有那股血腥味兒,水泥地上有斑駁深淺的痕跡。靠近樹下的那一大塊空地,還有些泥印。
  
  老頭兒帶他們進了旁邊一間屋子,撲面而來的是股發悶的潮黴味兒,還有股說不清的、像是人身上發出的臭味。尤明許看一眼殷逢,他整張臉都僵著,那視死如歸的模樣,有點可愛。
  
  她摸了一下鼻子,老頭兒走到床前,鐵架單人床,看著也很老舊,趟著個高大的男人。老頭兒推了那人幾下:「阿耀、阿耀!起來!員警來了,要問一個什麼通緝犯的事!好好配合,說完再睡!」
  
  那人跟頭牛似地,粗重哼了幾聲,揉著眼睛爬起來。他坐起來,尤明許才發覺,身材跟座鐵塔似的,皮膚黝黑,肌肉粗大結實。他的相貌也顯得粗苯,濃短眉,方臉厚唇,眼神也不靈活,低頭坐著,並不太與他們眼神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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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發表於 2019-8-15 1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118章
  
  老頭兒這時說:「我就這一個兒子,從小腦子笨,也就是力氣大,能幹活。他媽媽身體不好,一年到頭都癱床上。家裡經濟條件不好啊,全靠這個肉鋪撐著。等我和他媽死了,還不知道這小子怎麼辦呢?希望政府能夠幫幫我們啊……」
  
  說完他抹了下眼淚,鄧耀甕聲甕氣地吼道:「我不笨!」
  
  尤明許這時分辨出,那臭味就是從鄧耀身上來的。她眉目不動,殷逢的眼珠瞪得大大的,跟隻快要憋死的鬥雞似的。
  
  鄧耀抬起頭,看到尤明許,那又黑又冷的眼珠,定了一會兒。尤明許能感覺出,那是一種屬於雄性,哪怕是愚笨雄性的,很強的侵略感。她同樣回望著鄧耀,過了幾秒鐘,他兀自低下頭去。
  
  尤明許問:「昨天晚上,你在哪裡?」
  
  鄧耀答:「在家!睡覺!」
  
  一旁的鄧老頭兒說:「我們阿耀基本上不出門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幹活兒。」
  
  「幾點睡的?」
  
  「9、10點鐘。」
  
  「最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我們在抓一名外地逃竄過來的通緝犯。」
  
  「沒有!」
  
  ……
  
  「家裡有車嗎?」
  
  鄧老頭先答道:「沒車,我們哪裡買得起車。」
  
  「那怎麼做生意?」
  
  他的回答和趙大偉如出一轍:「需要用車的時候,讓有車的鄰居幫個忙,或者市場裡叫個麵包車。」
  
  問完後,尤明許想要取指紋,鄧氏父子倆都是一愣,鄧耀看了眼父親,猛然說:「我不是罪犯!我沒有犯罪,為什麼要取我的指紋?」
  
  尤明許慢條斯理地說:「例行程式。這條街上,你們幾個鄰居,我們都取過了。希望配合啊。」同時把袋子裡另外幾個指紋袋都拿出來,晃了晃。
  
  殷逢嘟囔:「是啊,快點配合。不配合我們還得把你們帶回局裡去,讓不讓人睡覺了?」
  
  ……
  
  從鄧耀的房間出來,鄧老頭兒默默跟在他們身後。尤明許看到旁邊還有個比較大的房間,黑燈瞎火的,就問:「那是幹什麼的?」
  
  鄧老頭兒答:「宰豬的,不好聞。」
  
  尤明許:「我能去看看嗎?」
  
  鄧老頭兒沉默了一會兒。
  
  殷逢說:「萬一通緝犯就躲在什麼地方呢,我們也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
  
  鄧老頭兒走過去,打開門和燈,他倆一看,確實是個用來屠宰的房間。刀具整整齊齊碼在地上,房樑上掛著一排肉。收拾得很乾凈,地上也沒有什麼殘留的血水。但是有種經年累月堆積而成的乾涸血腥味兒。
  
  兩人看了一圈,依然沒發現什麼異樣。
  
  ——
  
  兩人拿著三份完好指紋,還有一份模糊指紋,回到警局,已是凌晨兩點了。
  
  尤明許叫來鑒證科的人,讓他們連夜出比對結果。她又與還在前線搜尋的許夢山通氣,許夢山的聲音在電話裡聽著很平淡:「沒進展。」
  
  掛了電話,尤明許站在鑒證科外的走廊裡,抽了支煙提神。
  
  一路追蹤,她刻意忽略掉某些情緒,甚至照舊和殷逢言笑晏晏。但一回到警局,詢問案件進展,無可避免又會觸到樊佳這個名字。心又怎麼可能靜得下來。
  
  樊佳算不上她的知交,甚至關係還不如許夢山親近,畢竟老練的許夢山和尤明許脾氣更相投一些。樊佳就像大家的小妹妹,剛畢業一兩年的姑娘,總是跟在兩人屁股後頭,成天咋咋呼呼,特別賣力。
  
  現在樊佳的父母,還不知道她出事,以為她在外執行任務。聽說他家就這一個女兒……猛然尤明許的手指被煙灰燙到了,一抖,她低頭看著飄落的煙灰,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該是樊佳。
  
  她還是個熱血的小姑娘,都沒有親手抓過重犯。小姑娘還想做一輩子的人民警察,一輩子懲奸除惡。
  
  明明應該是他們這些凶神惡煞的成熟刑警,替她擋在前頭。她卻挺身而出,甘願為餌,揪出了分金寶公司深藏的犯罪集團。
  
  小姑娘的一輩子,應該還長著呢。
  
  「尤姐是我的偶像。」
  
  「我們尤姐,可是這條街上最靚、最牛逼的女警哦。」
  
  「哪天我也能像尤姐一樣,親手抓個大壞蛋!」
  
  ……
  
  尤明許只感覺到鼻子發酸,心想老子算哪門子的偶像,連樊佳的人都找不到。而樊佳被重鎚擊中倒地的畫面,再次閃過她的腦海。於是她心裡更悶,更堵。有些事沒有辦法深想,她的臉色變得越發冰冷,腦子裡只餘一個堅定信念:
  
  她絕不會失去自己的戰友。
  
  絕不會。
  
  因為,他們是人民警察。
  
  「阿許,你猜我能不能在欄杆上走路?」一個聲音在身旁響起。
  
  尤明許沒理他。
  
  結果那道不安分的身影,翻身就爬到了走廊的護欄上。護欄上沿只有十多公分寬,這裡是三層樓。而殷逢深吸口氣,平舉雙手,一步步往前走。
  
  尤明許抬頭看著,只感覺到額頭又有根神經在跳:「下來!」
  
  殷逢卻說:「我要是走到那頭,你能不能笑一笑?」
  
  尤明許沉默。
  
  他低頭看著她,哪裡曉得就是因為這一分神,雙腿居然晃了晃。尤明許只嚇得全身一抖,上前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抱得極緊。
  
  可這傢伙卻站得穩穩的,半點沒有要摔的驅使。兩人一高一低對視了幾秒鐘,她鬆開手,說:「滾下來。」
  
  殷逢一躍而下,拍拍手,衝她笑。像個得意的少年,可又有幾分青年男人才會有的調侃目光。
  
  尤明許不知怎的,心跳又緊了一下,頗為懊惱,可之前的壓抑難受,似乎也減輕了許多。她輕罵道:「混蛋!下次再這樣,滾回你自己家住。」
  
  他湊過來,說:「可我現在就住在自己家。」
  
  尤明許一摁他的頭,胡亂揉了吧發洩,轉身走了。殷逢望著她明顯輕快了的步伐,笑著跟隨。
  
  ——
  
  指紋比對結果很快出來了。
  
  三個不符合,一個指紋無效,無法比對。
  
  天還是黑的,離天亮依然有很長一段時間。
  
  尤明許拿著鑒定報告,和殷逢坐在警車裡。
  
  這四名嫌疑人,是從殷逢和范淑華教授的側寫畫像,從茫茫人海中直接篩選出來的。完全的犯罪心理手法,跳過了邏輯推理與證據尋蹤。事實上,警方也沒有獲得什麼有價值的證據。
  
  尤明許既不確定,那名殺手是否就在這四人裡;也不確定,即便殺手在其中,他是否就是襲擊、帶走樊佳的人。但是他們現在沒有別的線索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而且一個刑警的直覺提醒她,這四個人中,有人藏著秘密!
  
  他們也無法獲得別的警力支援,因為不能因為殷逢的畫像,就去改變大部隊的偵查方向。
  
  但現在,三個不符合。只剩下一個符文秀了。
  
  如何確定,符文秀是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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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8-15 10:37:57 |只看該作者
第119章
  
  殷逢說:「阿許,我給符文秀測謊吧。」
  
  尤明許一怔。
  
  殷逢說:「剛才我看到鑒證科旁邊的儲物室,有台測謊儀。我突然想起來,自己會用,跟老師學過。」
  
  懷城是湘西南重要城市,有測謊儀不奇怪。曾經有一段全省推廣學習過這個手段,但畢竟是新東西,不是絕對證據,所以下面縣市用得不多,儀器丟在那裡。
  
  尤明許:「那玩意兒有用嗎?」
  
  殷逢:「測了才知道。」
  
  尤明許點點頭:「也行。」她想的是,即便沒用,嚇嚇符文秀也好,試探一下也好。
  
  「你覺得會是他嗎?」尤明許問。
  
  殷逢答:「他的精神狀態不正常,情緒不穩定。具備殺死和處理趙菲兒的技巧能力,不能排除嫌疑。」
  
  「況且……」尤明許說,「他的指紋毀得太徹底了,十個指頭的皮幾乎都磨平了。」
  
  說了就做,兩人乾脆從鑒證班還拉來兩個幫手,連夜就折返符文秀家,把人帶回了局裡。符文秀是被從床上叫起來的,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一路還忽然「呵呵」笑,笑得大家心裡都毛毛的。
  
  等進了審訊室,只有殷逢和鑒證班的一個用過測謊儀的小夥子,面對符文秀。
  
  尤明許站在深色玻璃後,許是之前就與殷逢有「惺惺相惜」的一面之緣在,符文秀倒沒有反抗不配合,反而是在看到測謊儀後,顯得很興奮。
  
  審訊室內,開始繁複漫長的問答、測量、記錄。
  
  尤明許看了一會兒,又低頭看了看手錶,3點半,她已不記得自己有多長時間沒睡過,此時陷入無比寧靜的等待,整個人好像一下子也垮下來,太陽穴疼得厲害,困意陣陣襲上心頭。
  
  她乾脆靠在把椅子裡,盯著審訊室,慢慢闔上眼。
  
  即便告訴自己要休息,腦子還是停不下來。她迷迷糊糊的,腦袋裡反覆還是案件有關的事。一張張臉龐從眼前閃過,一條條街道在經過。分金寶公司的罪惡狂歡畫面,一條隱秘的地道;樊佳在會議室裡站起來說:讓我去吧。
  
  ……
  
  畫面一閃,她又到了一條寂靜的長街上,她站在冷風中,看著一個人倒在地上,而一個高大的黑影,把那人扛起來,走入了黑暗裡。
  
  尤明許急了,在夢裡狠地追。可是偌大的貧民窟,街道四通八達彎彎折折,誰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
  
  對,車!尤明許渾渾噩噩卻又腦子急轉,在意識迷離間轉得她都有點疼了。
  
  當年那人要把趙菲兒運到郊外棄屍,哪怕家裡沒車,必然也要會開車。
  
  但是她已經在系統裡查過了,那四個人擁有車的情況,確實和他們說的一樣。除了邵沅生擁有一輛車,其他人既沒有車,也沒有駕照。邵沅生有性犯罪嫌疑,指紋卻還和箱子上那個指紋不符合。
  
  車……指紋……
  
  車……指紋……
  
  尤明許的腦子裡,閃現個畫面。
  
  那是一處院落,黑乎乎的,除了地上有些沉年的深褐色痕跡,看起來沒有什麼異樣。
  
  那是幾個小時前,她和殷逢去過的地方。
  
  院子裡有棵大樹。
  
  大樹下有塊專門留出來的空地。
  
  地上有些泥土痕跡。
  
  當時在那個院子裡時,光線不好,她只是匆匆一瞥。可此時,半夢半醒間,那些泥土上的印痕,卻如此清晰地出現在她眼前。
  
  那是車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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