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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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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5: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玩兒?我看不是你玩兒她,是她玩兒你吧!」景?聲音微微提高了些。
  「爺怎麼玩兒,輪不到你說話。你不想跟著,就滾回京城去。」景玨冷哼一聲。
  寧春草聽到這兒,估計景?就要被氣出來了,想要抬腳躲避,屋裡頭卻並沒有傳來腳步聲。
  景?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卻沒有被氣得疾步而奔,半晌,卻是頗有耐心的勸道:「哥哥,咱們似乎從來沒有吵過架,我跟燕王府的兄弟,也沒有跟哥哥你親近。今日為了個小妾咱們兄弟吵架,值麼?」
  「有什麼值不值?」景玨哼道,「我跟你吵了麼?」
  「你何必如此護著一個小妾?何必對一個玩物這麼好?」景?聲音裡透出濃濃不解,「你知道,你定然是要娶周家小姐的。」
  寧春草聞言,不知為何,心中竟是一滯。
  大概是再次聽到「玩物」一詞,讓她有些羞憤,腳步踉蹌了一下。
  「沒有什麼是定然的。」景玨緩緩說道,「爺沒玩兒夠之前,誰說了都不算。」
  所以,只是玩兒玩兒而已麼?
  寧春草站在黑暗之中,無聲的咧了咧嘴角。
  屋裡頭又說了什麼話,她一點也不想再聽下去。她悄悄的摸回自己的房間,快步到床邊,踢了鞋子躺下。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本就是個紈褲。玩兒玩兒而已,這不是一開始就明白的答案麼?
  怎麼能因為他對自己的一點點溫柔,一點點關懷,就迷失了自己?
  對他來說,不過是像施捨一樣吧?自己倒念念不忘,以為是可以依靠可以依賴的人,真是可笑。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裡掛著的天珠項鏈,默默念著兒時寧姨娘哼唱過的個歌謠,哄自己入睡。
  夜色沉沉,她閉上眼睛。
  睡著以前,還以為她又會回到歸雁樓下,或站在樓下焦急,或奔上樓被人推下。
  可她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之時,發現自己竟安然睡了一夜。
  並未有任何噩夢侵襲,亦或者,她忘了。
  這樣安睡的感覺,實在讓人幸福。
  寧春草還沒來得及感慨,能好好睡個覺是多麼來之不易的幸運之事時,窗外傳來的奇怪聲響引了她的注意。
  撲撲楞楞的聲音,像是密密麻麻的雪粒子砸在瓦片上的聲響。
  可如今是暮春時節,哪裡來的雪?
  她快步來到窗邊,窗戶是緊閉的,窗戶上張著厚厚的窗戶紙,顯得外頭的天陰沉沉的。
  寧春草伸手推開窗戶。
  眼前的景象,叫她大吃一驚,驚叫之聲,幾乎響徹整個客棧。
  「不要開窗!不要開窗!」
  廊間傳來老掌櫃驚呼之聲。
  可是太晚了……
  寧春草看見遮天蔽日的飛蟲,像是瘋了一般涌了進來。
  飛蟲翅膀撲稜稜的聲音拍打著窗欞,飛撲向她。
  一般情況下,蟲子是怕人的。可當千千萬萬的蟲子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人是怕蟲的!
  那蟲子蜂擁進屋子裡,桌子上,床帳上,她身上臉上手上胳膊上……
  寧春草似乎感覺到蟲子們在啃食著她的皮肉,一開始是癢,繼而是灼痛。
  她顧不得疼,伸手向前,想要關上窗戶,以免更多的蟲子飛進來。
  可窗戶像是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推住了一般,她竟不能拉上。
  ——
  房門被一腳踹開。
  一個身影從她的余光中一閃到窗前。
  砰的一聲。
  窗戶關上了。
  屋子裡還有許多的飛蟲,寧春草閉嘴不敢再叫,唯恐這蟲子會趁勢飛入她口中。土節介技。
  有人拿著布在摔打,將她身上落著的飛蟲都給抽打了下去。
  雖然抽打在她身上的力道有些疼,但總比渾身落滿了蟲子要好得多。
  又有腳步聲進來,摔打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房間裡的飛蟲越來越少,地上倒是落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蟲子屍體。
  寧春草亂跳著抖落身上的蟲子。
  直到耳邊傳來景玨的聲音,「好了,沒有了。」
  她才站定,可渾身那種被蟲子包圍的噁心感並沒有褪去。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確實沒有蟲子了。可心裡作用卻讓她覺得,仍有蟲子趴在她身上。
  「是蝗蟲。」程頤的聲音說道,「這麼多的蝗蟲……竟是蝗災。」
  「噓——」老掌櫃一面摔著布條,一面禁止道,「是蝗神!」
  寧春草身子抖了抖,「我能先換個衣服麼?」
  她此時很有些狼狽,身上頭上亂七八糟的,不知是被景玨手中的衣服抽打的,還是被蝗蟲圍攻的。
  「到我房間裡去換吧。」景玨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
  「不用。」寧春草立即搖頭,似乎是本能的拒絕他的好意,免得自己習慣。
  她拒絕的太快太乾脆,景玨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
  寧春草臉上有些僵硬。
  「你就準備在這裡換?」景玨指了指地上,「在一群死蝗蟲中間?說不定這裡頭還有活的。」
  「去你屋裡。」寧春草立即抱起衣服,往外走。
  一屋子的蝗蟲屍體,她一眼都不想再看,太噁心了!太可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在一群蝗蟲的圍攻之下,是怎麼活下來的?竟然還有勇氣去關窗戶?
  她換好衣服出來,瞧見昨夜見過那十七八歲的少年正在清掃這蝗蟲的屍體。
  她衝那少年笑了笑,「他們都在哪兒呢?」
  那少年立時漲紅了臉,很是侷促的向外一指,「大,大堂裡。」
  寧春草點頭謝過,快步往大堂走去。
  「是蝗蟲,大巫說,乃是鳳州百姓得罪了天,得罪了神靈,所以降下這般災禍來!不能稱之為災,要懷敬畏之心,乃是蝗神的降罰……」老掌櫃語氣低沉,透著無奈,「正是糧食灌漿的時節,眼看再有一個月就要收成了,蝗蟲一過,什麼都不留下……饑荒已經是必然了。誰想要背井離鄉?都是被逼的啊!」
  寧春草走來時,他正抬手抹了抹渾濁的眼睛。
  寧春草聽到蝗神兩字,心頭都忍不住一陣噁心。
  適才她換衣服的時候,在衣服裡頭還掉出兩隻已經死掉的蝗蟲,險些將她噁心吐了。
  換下的衣服,她甚至連看都沒在看一眼,就丟在墻角。衣服上似乎都沾染了蝗蟲的味道,讓人嗅之反胃。
  「說也奇怪,簡直是不可思議。蝗蟲是有翅膀的,糧食吃完了,應該飛到別的地方去。可這鋪天蓋地的蝗蟲,一直就在鳳州境內。反反覆復的飛,弄得人心惶惶。人都不敢上街,唯恐遇上蝗蟲過境。」老掌櫃嘆口氣說道,「所以大巫說,這就是蝗神的懲罰,若是不讓蝗神滿意,災禍就不會停止。」
  程頤正要開口問什麼。
  外頭卻突然傳來當當當的鑼鼓聲。
  眾人都驚愕抬頭,向外望去。
  老掌櫃卻是習以為常的起身,招呼在店中的少年,「四兒,快出來!快出來!大巫要行法事了!」
  叫四兒的少年,扔下笤帚和掃進簸箕的蝗蟲屍體,慌慌張張的上前,和老掌櫃一起將門板拆下。
  俯首帖耳的跪在客棧門口的地上,恭恭敬敬的行著大禮。
  景玨寧春草四人也好奇來到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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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這時那遮天蔽日的蝗蟲似乎已經飛遠,外頭的天亮堂堂的。湛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
  幾個衙役提著面銅鑼,當當當的敲著。
  街道兩旁的店鋪人家,聽聞到鑼聲,都紛紛出來跪趴在自家門口,態度恭敬至極。
  「什麼意思這是?不是怕蝗蟲飛過來麼?」景?問道,「這會兒不怕了?」
  老掌櫃拽了拽他的衣擺,「快跪下,大巫就要從這裡經過了,站著是對大巫對蝗神的不敬。大巫要生氣的!」
  景?從他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袍,「我跪?我憑什麼跪他?」
  說完,還連退了兩步,滿面不屑。
  老掌櫃見狀。有些著急,抬頭看了看,似乎已經能看到大巫遠處的行跡,「快,快跪下!快呀!大巫作法,蝗蟲一時不會回來!得罪了大巫,惹怒了蝗神,蝗災就一直不停啊!」
  景?哼了一聲,「故弄玄虛。」
  「要不,你們進去躲一躲吧,叫大巫瞧見了,是要怪罪的。」那叫四兒的少年,也焦急的抬起頭來相勸。
  景?哼了一聲,但還是抬腳轉身。準備往客棧裡頭進。
  他們不跪,也不能給老掌櫃惹麻煩不是。
  景玨和寧春草也轉身,準備到客棧裡頭避一避。
  「站住!什麼人?」身後卻傳來了吆喝聲。
  「官爺,官爺!這幾位是路過的,昨夜裡住店,不曉得咱們這兒的規矩,您高抬貴手,叫他們進去避一避吧?」老掌櫃急慌慌說道。
  寧春草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兩個開路的衙役,其中一個矮胖如冬瓜的衙役瞪眼看著他們。
  景玨腳步微頓,掌櫃的話音落地,他仍舊抬腳向客棧裡頭走去。
  那矮冬瓜衙役立時眉毛倒豎,「喂,跟你說話呢?沒聽見啊?你聾啊?大巫將臨,還不跪迎?」
  景玨這才將腳步停了下來,側臉看著一旁的程頤。「他跟我說話?」
  程頤看了那矮冬瓜一眼,「興許是吧。」
  「什麼興許是?爺本來就是跟你說話呢!」矮冬瓜叫囂道。
  一旁的景?,看著矮冬瓜,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景玨冷哼一聲,「爺?程頤,你去問問,他是誰的爺?」
  程頤拱手領命。
  那矮冬瓜伸出渾圓粗厚的手指,指著景玨的背影道:「囂張什麼!就說你呢!就是你的啊啊啊……」
  最後一個字還未吐口,他的手指就被程頤緊緊握住,猛的向後掰去。
  慘叫之聲,溢出脣齒。
  胖乎乎的臉,刷的就慘白了。
  天光好,視線也好,寧春草甚至能看見他額角冒出的冷汗。
  「可不敢可不敢……大巫來了!」老掌櫃跪在地上,驚慌說道。
  這時候想避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看景玨景?的樣子,也並非真的想避讓。
  一行眾人,簇擁著高高的馬車,馬車上垂下珍珠簾子,渾圓潤澤的珍珠,在晨光之下,透出瑩潤的光澤。珍珠紗帳之後,坐著個消瘦的人影,一身大紅的綢緞,烏發垂至腰下,看不清面容。
  「何事喧嘩?」馬車車架上站著的少女厲聲問道。
  女子看起來十三四歲,可開口聲音卻是頗有威嚴,反倒沒有一絲少女的溫婉嬌羞。
  那慘叫的矮冬瓜衙役立時閉嘴,雖然被掰斷的手指疼的他冷汗直冒,可看到大巫的敬畏之心,還是叫他不敢造次。
  他身邊的小個兒衙役上前替他解釋道:「這一行人對大巫,對蝗神不敬,聽聞鑼聲,竟然不下跪相迎,還口出狂言,目無尊上,猖狂得很!」
  寧春草皺眉。
  景玨只是抬眼打量著垂著紗帳珠簾的馬車,及馬車裡頭一身大紅綢緞的人。
  「對大巫不敬,對蝗神不敬?那還同他們廢話什麼?」少女喝道,「來人,將他們拿下!」
  馬車後頭跟著一行著奇怪黑衣之人,大眼看去應有三四十人,這三四十人後頭,更有百餘官差。
  少女一聲令下,那一群官差立時撲上前來,要擒住景玨他們。
  景玨微微蹙眉,看了眼程頤。
  程頤衝他點點頭,翻身而上,一腳一個,一拳一雙,將撲上來的人打翻在地。
  少女看著他的動作,面色微變,「還愣著做什麼?」
  「他們是外鄉人,不懂規矩!並非對大巫不敬,對蝗神不敬啊!」老掌櫃跪在地上,嘶聲竭力的替他們解釋道。
  那少女柳眉倒豎,呵斥道:「就是因為有不恭不敬的外鄉人,蝗蟲才一直不能驅走!你們是想這災禍一直不停了是麼?」
  掌櫃的伏地不敢再說話。
  這邊程頤已經打翻了十幾個人。
  他動作很快,拳腳凌厲,招招直擊要害。但有留有餘地,並不取人性命。
  因涌上來的差役越來越多,程頤一人不能完全阻擋,有人衝向景玨。
  站在後頭的寧春草這才瞧見景玨的伸手,他動作很快,出拳乾脆利落,出腿赫赫生風。
  雖十分年輕,他比自己還小一歲吧?可其動作氣勢速度,完全不像個少年人。
  景?嚇得哇哇亂叫,躲在寧春草身邊,眼神哀怨的瞪著寧春草。
  「都怪你!」
  「怎麼就怪我了?」寧春草挑眉,這時候這話可不能亂說。
  「怎麼不怪你?他是為誰離得京?你們不說,就以為我不知道啊?不是你害的麼?」景?撇了撇嘴,「害人精!」
  「又沒讓你跟著來!你是自己搶著撞上來的!」寧春草皺眉,「你自願的怪得了誰?」
  景?翻了個白眼,「我是不想看景玨被你這壞丫頭給拐走了!」
  他正說著,有差役圍涌上來。
  寧春草驚愕退了一步。土節尤亡。
  景?卻未再後退,反而上前一步,有意無意的擋在她前頭,抬腳踹在那差役身上,竟將差役和差役身後的人都接連踹倒。
  他口中哇哇亂叫著,「別過來啊,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寧春草無奈翻了翻眼皮。
  馬車前頭站著的少女越發生氣,面色不善。
  「亂糟糟的成什麼體統?」少女呵斥道,「蝗災就是人的過犯引怒上蒼,降下責罰!若不平息,年年將要收穫之時,都會有災禍!」
  此話一出,周遭猛地一驚。
  一年蝗災,損失就已經不可估量,年年如此,人還要不要活了?
  少女對周遭的猛然肅靜,似乎十分滿意,面色冷厲的哼了一聲,「還不將這些不恭不敬的外鄉人拿下?耽誤了祭祀的時辰,你們就等著災禍連年吧!」
  這時不僅馬車後頭跟著的差役涌上前來抓景玨一行了。
  就連跪著的百姓都憤然起身,要將他們拿下。
  程頤和景玨的功夫雖好,可他們未下殺手,對方人卻又越來越多,這麼打下去,他們吃虧是一定的,說不定還要累死在這兒。
  「嘈嘈亂亂,無禮不敬。」一個蒼老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
  聲音並不大,但一開口,周遭好似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讓這沙啞暗沉的聲音,在眾人耳畔聽得格外清楚。
  「停歇,不鬥,心懷敬畏……」
  那沙啞的聲音緩緩念叨,說是念,其實更像是吟唱,用一種奇怪的語調,緩慢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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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5: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這吟唱的聲音仿佛能通過人的耳朵,直達內心,繼而引發胸中震顫。
  寧春草很詫異的看向馬車裡頭,垂下的珍珠簾子澤澤有光,遮擋了裡頭那烏發及腰下的人。
  聲音就是馬車裡頭的人發出的,是女人暗沉的聲音。
  大巫,原來是個女人呀?
  寧春草還在對馬車裡頭的大巫好奇之時,令她更為驚異的事情卻是發生了。
  原本凶悍不可一世的程頤,竟然搖搖晃晃,綿軟倒地。
  他身邊圍著的差役立時上前,將他擒住。
  景玨站的離馬車稍遠些,此時卻不能倖免,他腳步踉蹌。似乎發覺了不對,想要堵上自己的耳朵,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膝頭一軟,跌坐在地上。
  立時涌上有差役,將他也擒住。
  景?也好不到哪裡去,三人霎時都落入差役掌控之中。
  這低低的吟唱,倒是未對寧春草造成什麼影響,但她的戰鬥力本就微乎其微不值一提。
  另三人被拿下之後,差役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也擒住。
  馬車裡頭的吟唱,這才停了下來。
  「這幾個外鄉人,不知天高地厚,觸怒了神靈。如今又在祭祀前大鬧,實在是不敬。」馬車裡的人緩緩說道,她的聲音雖然暗啞。卻莫名的有種安撫人心的味道,「我要將他們帶到祭台上,以祭神靈。」
  「祭神靈!祭神靈!祛除邪崇!祛除邪崇!」百姓們振臂歡呼。
  寧春草恍惚發現,在這大巫三言兩語之中,他們似乎就從無辜的外鄉人,變成了招致災禍的惡人了!
  他們被差役擒著,壓在馬車後頭,跌跌撞撞的跟著馬車,向鳳州城中行去。
  走街串巷。恍若遊街一般。
  一直到快要晌午的時候,馬車才在鳳州城城中心停了下來。
  城中心的空地之上原本是為進行大型的祭祀活動,年節盛典而留的空地,此時卻搭了一個很高的祭祀高台。
  高台上燃著火把。火把在風裡獵獵作響。
  寧春草是被人推著走的,再看景玨程頤他們,則幾乎是被人架著走的。
  他們腿上身上,似乎使不出力氣來。
  寧春草擔憂的看著他們,「景玨,程管事?你們怎麼樣了?」她跌跌撞撞前行之中,借機靠近他們,低聲詢問。
  「莫說話!祭台接近神靈,小心觸怒了神靈!」推搡寧春草的差役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程頤垂著頭,似乎沒聽到她的話。
  景玨則緩緩轉過臉來,他深邃幽暗的眼眸,此時卻不似平常那般明亮而有神采。反而有些昏暗無光。
  那大巫用了什麼辦法,一陣吟唱,竟能讓他們變成這樣?
  「將他們帶上祭壇!」從馬車中緩緩走下的紅衣大巫吩咐道。
  馬車前頭站著的少女立時伸手。指揮眾人,將他們四人押上祭壇。在祭壇上強行按著他們跪了下來。
  景玨腿上發軟,不受控制。
  被人按著跪倒之後,他垂眸呵呵的笑,「我跪聖上,跪親長,還從未給旁人下過跪!今日你們按我跪下,也不知你們受得起,受不起?」
  寧春草嘖了一聲,恍若牙疼一般,「現在說什麼賭氣的話?想想怎麼擺脫困境才是吧?看樣子,這大巫是想拿咱們四人祭天了?祭天啊,是要拿命祭的吧?」
  「拿命?要咱們的命?」景?瞪眼叫道。
  他的神態看起來像是在叫喊,可大概是渾身無力的緣故,他的聲音並不大。倒更像是在呢喃。
  「你以為祭天,要怎麼祭?」寧春草翻了個白眼。
  「都是被你害的!」景?瞪眼看著寧春草。「咱們落到這步田地,都是被你害的!若是在京城裡,此時不知在哪兒逍遙快活呢!怎麼會被人綁上祭台!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要死也是你先死!」
  景?對著寧春草大罵。
  寧春草哼了一聲,沒有理會他。
  她側臉看了看高台,這高台為了表明接近神靈之意,搭得還真是很高很高!
  比李家的歸雁樓也差不多了吧?
  往下看去,下頭立著的百姓都變小了好多。
  倘若她被人從這兒推下去,會摔得比在歸雁樓下還要慘吧?
  難道今生她要死在鳳州城?仍舊是摔死?
  夢裡頭那種急速墜落的感覺好像又回到眼前,冰冷的風擦著耳畔呼呼吹過。
  下墜時眼睛都被風嗆得睜不開,心都像是沒了落腳的地方。
  不,她離開京城是為了去青城山的!
  是為了尋找破除宿命的契機的,說白了,就是為了尋找活命的機會的!可不是為了來鳳州城送死的!
  寧春草擰著眉頭,絞盡腦汁想著辦法。
  耳畔忽而傳來低低的吟唱聲,沙啞的聲音,奇怪的曲調,仿佛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量。
  「起來吧,走吧,長開臂膀啊,擁抱吧……」
  「自由啊,飛吧,縱身一躍啊,奉獻吧……」
  「神靈啊,來吧,接受祭祀啊,血祭吧……」
  寧春草微微側臉,瞧見那紅衣大巫,一面吟唱著,一面舞動著跳上了高台。
  每上一個台階,她就左右搖晃著,低低的吟唱和著她的步伐,好似吟唱舞動中,引發了神奇的力量。
  她終於從一階階的台階上跳了上來。
  坐在馬場上的時候,寧春草以為她的滿頭烏發只是及腰長而已。
  此時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跳動,她才驚愕的發現,她的烏發散著,拖在背後,幾乎及地。
  烏黑的頭髮,映著鮮紅的綢緞,像是披在身上的黑色披風一般。
  她跳動著,吟唱著,頭髮隨風隨她的動作飛起,大紅的廣袖兜住風,獵獵的響。畫面詭異卻有種奇異的美感。
  寧春草正看著,猛一側臉,驚詫發現,原本倚在地上,渾身無力的景玨三人,竟然自主的站了起來。
  他們表情僵硬,動作也十分僵硬,但都一步步的向高台的邊緣走去。
  一步一步,好似不畏這高台的高度,不畏死,一步步……
  「你們幹什麼?」寧春草驚叫一聲。
  那紅衣大巫聞聲一驚,腳步一頓,向她看過來。
  不知是因為她的驚呼驚醒了三人,還是因為紅衣大巫的吟唱停頓了一瞬。
  走向高台邊緣的三人的腳步,也略停了一瞬。
  「回來!跳下去會摔死的!你們快回來!」寧春草顧不得那紅衣大巫的眼神,就驚慌的朝三人喊道。
  三人像是夢中驚醒的人,渾身一個激靈,混沌的眼神,也漸漸清明起來。
  已經走到最邊緣,只差一步就會掉下高台的景?驚叫一聲,「媽呀——」
  頓時腿肚發顫,跌坐在高台邊緣,手腳並用,連連後退。
  「要死了要死了,哪個折了陽壽的害我?」
  紅衣大巫見三人從混沌中驚醒過來,不禁詫異的看向寧春草。
  她垂下的長髮,遮擋了臉,寧春草一直沒有看清她的五官。
  這時候,她俯身細細看著寧春草之時,伸手撩起了臉旁的發。
  寧春草終於看見了。
  這紅衣大巫,是個並不年輕的婦人。
  她的眉間眼尾嘴角都有了細細的皺紋,但她臉上涂了厚厚的粉脂,看不出原本的膚色,只覺她甚是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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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你沒有受咒的影響。」紅衣大巫說道。
  是肯定句,雖然她臉上帶著疑問,但她的語氣卻是篤定的。
  「為什麼?」她眯了眼,這才問道。
  寧春草跳起來大喊道:「你裝神弄鬼!你根本不能破除蝗災!你解決不了這些蝗蟲!」
  她聲音很大,縱然高台很高,相信這麼大的聲音,也能叫底下的民眾聽到吧?
  果然這紅衣大巫木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悅的表情,「無知小兒。」
  「本來就是你裝神弄鬼,我們只是過路之人!為何用我們祭祀了神靈,這蝗蟲就會被驅走?簡直胡言亂語!」寧春草喊道。
  「當然,」紅衣大巫緩緩說道,「不止你們。」土節尤劃。
  寧春草一愣,風中送來隱隱約約小孩子哭泣的聲音。
  她驚異的側臉看去,見先前站在馬車前頭那少女正指揮著差役,將十幾個童男童女抓著向高台上送來。
  「你們不過是撞進來的,你們對神靈不敬,得罪了神靈,自然要被祭天。而安撫蝗神。驅走蝗蟲,則是要靠他們。」紅衣大巫瞥了一眼台下哭泣不止的童男童女們。
  寧春草臉上一白。
  那十幾個孩子,被打扮的很漂亮,身上穿金戴銀,晌午日光之下,身上熠熠生輝,光彩照人。
  只是他們中間最大的也不過五六歲,小的更只有兩三歲的樣子。此時大概也知道等待自己的並不是什麼好運,嗷嗷大哭不止,哭聲聽來分外揪心。
  高台邊上有幾乎哭暈過去的婦人,婦人們望著那群年幼的孩子,哭聲肝腸寸斷,表情悲戚至極。可她們卻只是哭,沒有掙扎,也沒有上前救走孩子。
  孩子們伸手向那些在哭泣的婦人。口中哇哇叫著「娘親」。
  周遭不少男子都偷偷抹了眼淚,可卻沒有一人上前去救這一群無辜的孩子。
  寧春草只覺有一股怒氣,在胸腔裡四下衝撞,看向紅衣大巫的眼神越發不善,「你是什麼邪物!竟然要這般殘害無辜的孩子?他們還這麼小,如何得罪了神靈?為何就要拿他們祭天?」
  紅衣大巫面色不改,「幼小的身體,充滿生命的朝氣,用以祭祀神靈。最是真摯有誠意,神靈自然會看到鳳州百姓的赤誠之心。用幾個孩子的性命,換取鳳州平安無災。是他們的功德!鳳州城的百姓都會記得他們,也會記得他們的家人。他們將會是鳳州的英雄。」
  紅衣大巫的聲音很粗啞,但音量並不低,高台下頭的百姓也能聽得見。
  頓時有山呼一般的擁護聲,從高台下頭傳來。
  高台下頭哭泣的婦人們好似哭聲都小了很多,這紅衣大巫如此能動人心!
  寧春草攥緊了拳頭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她扯著嗓門吼道:「那倘若這些孩子送了死,蝗蟲也沒有離開呢?」
  山呼擁護之聲,漸漸小了,她的問題似乎悄悄在人群中流傳開。
  紅衣大巫眯眼看她,「你這般質問,是對神靈的不敬,讓若不能送走蝗神,便是你——是你惹怒了蝗神!」
  「現在就開始找藉口推脫責任,是不是你自己對祭天。對驅走蝗蟲也沒有信心?」寧春草冷笑大聲問道,「倘若這次這些孩子送了命,仍舊不能驅走蝗蟲,你是不是就要用更多無辜孩子的性命來祭天?用你莫名其妙的理由來愚弄大家!愚弄百姓,達到你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根本不能驅走蝗蟲!承認吧!」
  「來人——」
  「要用人的力量了麼?不用你大巫的力量來對付我了麼?」寧春草打斷紅衣大巫的話,尖聲質問道。
  帶著孩子們,已經爬到高台一半的差役們不由停下了腳步,抬頭望著高台頂上。
  這大巫是很厲害的,他們先前都見識過這大巫巫咒的威力。可這般年紀,誰家沒有小兒,沒有孩子?倘若這次祭天,真的沒有效果,下次被拿來祭天的,會不會就變成了自家的孩子?
  就在場面僵硬冷凝的片刻功夫。
  寧春草高聲喊道:「我有辦法驅逐蝗蟲!不用拿任何人的性命來憑白葬送!」
  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就亂了。
  高台下頭的百姓頓時涌動起來,推推擠擠。差役們和那大巫所帶之人幾乎控制不住。
  那幾個哭泣的婦人更是情緒激動,從地上跳起來,紅著眼睛叫嚷。
  那紅衣大巫卻並沒有慌亂,更沒有被嚇退,只是用冰冷的眼神,冷冷看著寧春草,她嘴脣輕啟,搖晃著腦袋和手裡的黃銅鈴鐺,喃喃吟唱著什麼。
  隨著她的吟唱,她又跳動起來,高台搭得很高,在她這般吟唱跳動之中,高台似乎有些顫顫巍巍的輕晃。
  她幾乎及地的長髮也隨著她的動作飄飄揚揚。
  也許巫和巫咒真的是有一般人難以窺伺的能力。
  寧春草雖未有什麼反應,卻見下頭亂成一鍋粥的百姓竟漸漸消停下來。
  那種嘈嘈雜雜的說話聲議論聲,也漸漸泯沒在紅衣大巫的吟唱之中。
  仿佛天地之間,此時此刻,只留下大巫的輕吟淺唱,只留下她手中鈴鐺伴著腳步踢踏的聲響。
  那麼多人聚在高抬下頭,卻沒有一絲雜亂的聲音。
  直到那紅衣女巫的吟唱和動作,都停了下來,場面依舊是詭異的寂靜。
  連高台上的風擦著耳畔吹過的聲響,似乎都能聽得見。
  大巫紅色的廣袖也被風吹得起,獵獵的響。
  紅衣大巫冷笑看著寧春草,「只有你一個人會覺得,我實在故弄玄虛吧?」
  寧春草皺眉,回頭看了一眼。
  景玨景?和程頤,都倒在地上,神情略有些呆滯,嘴脣緊抿,不發一言。
  「我不信。」寧春草衝著高台下頭大喊,「你會震懾人心又怎樣?你若真有本事,就不該讓無辜人送命,來驅走蝗蟲!」
  紅衣大巫皺眉。
  「我能驅走蝗蟲!」寧春草又高聲喊道,「不用任何人送命!你敢讓我試一試麼?」
  景玨等人似乎是被她嘶吼的有些破音的話給震的驚醒過來,略有些呆滯的眼睛恢復清明,眼神裡還帶著些莫名和詫異。
  但寧春草的話,他們確是聽到了,也聽懂了的。
  底下的百姓想來也聽到了。
  「不行,耽誤了祭祀的時辰……」
  「可以讓她試試!」
  高台下頭突然傳來一聲頗有威嚴的高喝。
  高台上的人,及高台下的百姓都循聲望去。
  只見幾個差役護著一輛馬車,停在人群外頭。一個四五十歲,身著官服的男子眉頭緊蹙,立在馬車上頭,仰臉望著高台,表情肅穆。
  百姓中間有些人認得他,高台四周的差役更是認得,躬身道:「知州大人——」
  不認得他的也跟著行禮。
  知州大人跳下馬車,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讓他能順利的走到高抬下頭。
  紅衣大巫站在高高的祭祀台上,低頭俯視知州大人。
  「知州大人,你請我來的時候,已經說清楚的,要怎麼做,怎麼祭祀,如何驅走蝗蟲,皆要聽我的安排。」
  知州點了點頭,「這話不錯,是我說的。」土畝溝圾。
  紅衣大巫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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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可現在既然有不讓人送命,就能驅走蝗蟲的法子,為何不試上一試?」知州說道。
  紅衣大巫嘲諷的笑聲溢出脣齒,「蝗神降罰,乃是你鳳州城德行有虧,惹神靈不悅!唯獨安撫神靈,誠心祭祀,方能破解!如今,聽這無知女娃一句話,你就心生動搖,懷疑神靈使者,乃是對神靈更大的不敬!你且要準備好,接受神靈更勝的怒火吧!」
  紅衣大巫連威脅都用上了。
  寧春草連忙開口,「你為何連試都不敢讓我試?倘若我的方法不起作用,你再要我性命來祭祀神靈,也不遲呀!若我只是信口開河,我願當著你的面,從這高台上跳下去!也好過在嘗試之前,就讓你葬送了這些孩子的性命!」
  那幾個幼兒臉上還有些呆呆的,臉頰上掛著眼淚,眼神裡透出驚恐,這一會兒卻並沒有哭。
  倒是高台下頭,孩子的母親們,捂著嘴壓抑的哭泣著。
  知州大人似乎在猶豫。
  寧春草焦急望著他,「你信了我的話,不僅能驅走蝗蟲,救了鳳州,還能救下這十幾個孩子的性命!十幾條鮮活的命啊!即便我的方法不起作用,也並沒有什麼損失,不過是這過場再走一遭罷了!」
  「此言差矣,如此就是不信神靈,不敬畏神靈……」紅衣大巫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打斷。
  知州大人皺著眉頭,將手一揮,「都別爭!你有什麼辦法?多久能夠見效?」
  寧春草聞言松了一口氣。肯問,就是信了!信了就好,如此就有餘地了!
  「事關重大,我們且下去說話。」寧春草連忙正色說道。
  紅衣大巫冷笑,「如何不敢當著大家的面說呢?」
  寧春草回頭看她一眼,高喝道:「就是為了防備你這等人,免得計劃被你破壞!」
  「大膽!竟敢污衊神靈使者!」馬車上站著那少女不知什麼時候也爬上高台來,指著寧春草的鼻子罵道。
  寧春草哼笑一聲,「神靈使者?既是神靈使者,為何你的咒對我不起作用?」
  紅衣大巫皺了皺眉頭,望向寧春草的視線盡是打量之色。
  少女還要叫罵,紅衣大巫卻伸了伸手。那少女立時躬身退了一步。
  「你若真是神靈使者,真有溝通神靈的能力,就該放手叫我試一試,你有什麼好怕的呢?是我觸怒神靈。又不是你!若真是我的辦法不行,你將我的命獻給神靈致歉也就是了!」寧春草大義凌然的說道,沒人注意到她裙擺下頭的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顫。
  「將她帶下來。」知州吩咐道。
  「他們幾個也得一起帶下來!」寧春草指了指景玨等人。
  知州皺眉。
  「大人害怕我等跑了不成?」寧春草問道。
  知州大人衝身邊隨從點了點頭,隨從立即爬上高台,反剪著景玨幾人的手臂,將人壓下了高台。
  寧春草則是自己主動提步走下來的。
  「大巫……」少女有些擔憂的在紅衣大巫身邊喚了一聲。
  紅衣大巫卻是搖了搖頭,「就這麼讓她死了倒也可惜,我倒要看看,巫咒為何對她不起作用?」
  寧春草回頭看了那紅衣大巫一眼。她也在看她。
  兩人視線相撞,不過片刻就分開。寧春草大步走下高台。
  紅衣大巫也緩步下來。
  這時候那十幾個孩子的母親才衝破了差役的阻擋,蜂擁到自己孩子身邊。可還沒等她們觸碰到自己的孩子,就又被差役擋了回去。
  「候著候著!現在不能帶回去。什麼個結果還沒準兒呢!」差役們嚷道。
  小孩子們見摸不著自己的母親,這才從愣怔之中回過神來,又開始嚎啕大哭。
  寧春草聽著哭聲,不由握緊了拳頭。
  他們一行四人被帶回到府衙內一個小花廳裡。景玨三人都被反綁著雙手,唯有寧春草還是自由的。
  知州大人和紅衣大巫不知在前頭院中商量什麼,小花廳裡除了四人,就是裡裡外外看管著他們的差役。
  景?靠近寧春草低聲問道:「你真有辦法?」
  「你以為我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寧春草白了他一眼。
  景?輕嗤一聲,「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我不管,你不能拿我們的命開玩笑!你可開不起!」
  寧春草翻了他一眼,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垂眸思量著什麼,未再開口。
  景?看了程頤和景玨一眼,低聲道:「這丫頭的話能信麼?她說有辦法就真的有辦法了?倘若不能驅走蝗蟲,難道咱們要跟著她送死麼?」
  「你閉嘴。」景玨冷哼。
  「哥哥你別生氣。寵她也不是這麼寵的,都把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誰給他的膽量,讓她說這般大話?」景?陪著笑臉說道,他又看向程頤,「程管事,你到說句話呀?你身上不是帶有令牌麼?不若亮明了身份,我不信這知州知道咱們身份,還敢拿咱們祭天!」
  「不行!」景玨和程頤異口同聲的說道。
  景?一愣,「怎麼不行,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顧及什麼呢?非得等到命都沒了……」
  「此等大事,出京城之前,竟絲毫沒有聽聞,可見知州是將這災禍隱瞞未報。倘若叫知州知道我們身份,很有可能為了隱瞞,不做不休。」程頤解釋道。
  景?表情一滯,「不做不休……什麼叫不做不休?」
  程頤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開口,「?郎君覺得,什麼人最能守得住秘密?」
  「什麼人?自然是死人!死……」景?張嘴,下巴仿佛掉在了地上,一時合不上了。
  景玨看向寧春草,低聲問道:「你究竟有什麼辦法?」
  寧春草卻是安靜坐著,不動不說,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
  景?忽而哀嚎一聲,一臉悲戚,「當年我們說要同生共死,看來真是要同生共死了……沒事沒事,能和玨哥死在一起,死也甘願了……」
  他一面哀嚎,一面看向寧春草。卻見寧春草仍舊垂著頭,安安靜靜的坐著。
  一股不忿從他心頭升起,「寧春草!你究竟有沒有辦法?是不是信口開河,要害死我們?」
  程頤看了眼景玨的臉色,伸腳踢了踢景?,低聲道:「若不是寧姑娘,咱們現在就已經從高台上摔下來了!」
  「你的意思,我還得感謝她讓我多活一陣子不成?」景?憤然道,「不過是拖延了一陣子功夫,改變命運了麼?改變了麼?若是她想不出辦法,你瞧著吧,咱們一會兒還要被推上祭台!」
  小花廳外頭站著的差役,側臉向裡頭看過來,狐疑的打量著爭吵不休的四人。這些人,究竟有沒有辦法啊?鳳州的蝗災,可由不得人開玩笑啊!
  四人這會兒倒都不說話了。
  花廳一時陷入寂靜之中。四人眉宇不同程度的蹙在一起,好似各自都在思索擺脫困境的辦法。
  寧春草就在這個時候開口了,「知州沒有隱瞞不報。」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叫剩下三人微微一愣。景?面上盡是不解。
  景玨目光幽深帶著打量。
  程頤眼中更多的是詫異,「寧姑娘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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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6: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知州上報了朝廷,興許是中途遇到了什麼意外,或是被什麼人將消息攔了下來,並非隱瞞不報。」寧春草說道。
  三人看她的眼神,有懷疑也有震驚。
  「你怎麼知道的?」這次是景玨開口問她。
  寧春草抬眼看著景玨,緩緩說道,「我夢到的。」
  景?聞言,表情一瞬間都懵了,半晌才破口罵道:「你當我們是傻子?夢到?你怎麼不說你也夢到解決的辦法了呢?真是可笑!笑死爺了!」
  景?幾乎暴走。
  寧春草卻是認真的點了點頭,「確實夢到解決辦法了。」
  景?的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景玨似笑非笑的看著寧春草,幽深的眼眸中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程頤看了看寧春草,又看向景玨,直覺告訴他,這兩人中間也許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我們都不能抵抗那女巫的念咒,寧姑娘卻能對她的咒毫無反應,或許就是天賦異稟吧,能夢到事情起因,解決辦法,也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程頤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景?聽。
  景?呼哧呼哧的喘著氣,「這還不叫匪夷所思?這一路遇上的事兒,哪一件不是匪夷所思?自打遇上這丫頭,咱們的事兒,就沒有一件順順利利的……」
  「閉嘴。」景玨輕喝。
  腳步聲恰在這時從院中響起。
  一身官服的知州大人和紅衣大巫前後邁進小花廳。
  知州大人面色嚴肅,紅衣大巫面無表情。而他們的目光無一例外的都落在寧春草的臉上。
  寧春草心跳有些快,她深吸了一口氣,面上維持著淡然,不動聲色。
  「商量好了麼?」知州開口問道。
  寧春草點頭,「辦法我有,驅除蝗蟲是第一要務,不過這辦法卻是要保密。」
  她說著,目光落在紅衣大巫的身上。
  知州垂了垂眼眸,「大巫乃是本官特地為驅逐蝗蟲,而從巴蜀之地請來的貴人……」
  「大巫身份貴不貴,我不想知道。既然都是為了驅逐蝗蟲,彼此又是用不同的辦法,想來大巫也懂得避嫌。畢竟倘若我失敗了,大巫是要取走我的性命的。」寧春草冷著臉面說道。
  知州大人看了紅衣大巫一眼,「這……」
  紅衣大巫只看著寧春草,「我對你用什麼辦法,沒有興趣。我只對你有興趣。且,要糾正一句,你若失敗,取走你性命的不是我,是神靈。」
  寧春草哼了一聲,「我是俗人,您通神靈,還是避一避我這俗人的嫌。」
  紅衣大巫沉默片刻。土妖諷劃。
  寧春草又道:「咱們彼此都不要耽誤時間,您不走,我是不會說出辦法來的。」
  知州大人皺了皺眉,拱手道:「大巫,得罪了,您先請——」
  紅衣大巫甩了甩廣袖,面上倒沒有什麼被觸怒的神色。十分淡然的提步離開。
  倒是等在花廳外頭的那少女,憤恨的瞪了寧春草一眼。
  待紅衣大巫走遠,知州大人才讓人解開景玨等人手上反綁的繩子,伸手做請道:「諸位請坐,現在可以說一說驅逐蝗蟲的辦法了吧?」
  景?一臉絕望的嘆了口氣。
  景玨和程頤都沒說話。
  寧春草卻是不慌不忙的坐了下來,緩聲道:「這件事情,還需要朝廷出面方能辦成。」
  知州大人長嘆一聲,「半個多月前。蝗蟲過境,侵害鳳州大半良田的時候,我已經將此事上報了朝廷……可等了這麼久,朝廷竟沒有一絲消息旨意傳回,不得已,這才去巴蜀請了頗有名望的女大巫。雖知大巫行事詭異,可也沒有別的辦法……那群童男童女中,還有本官的外孫女……」
  寧春草哦了一聲。
  景玨三人則是詫異的看著寧春草。還真如她所說,知州是上報了朝廷的!難道她的夢,真的能預知前後事麼?
  「你究竟有沒有辦法?」知州收斂起眼中悲痛,若非他主動獻上自己的親眷,又怎麼能讓那麼多孩子的父母心甘情願的將自己的孩子送來?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悲傷的時候,他決不允許自己在這關鍵的時候,被人耍弄。
  「我有辦法,但倘若僅憑藉知州大人的能力,恐怕不能很快見效。」寧春草壓低了聲音貼近知州的耳朵,說了些話。
  門外離著的差役支著耳朵也沒能聽清楚。
  就連屋裡頭的景?都皺著眉頭,瞪著眼睛,看著寧春草的口型,「你說什麼,還需要避著我們麼?難道我們還會泄密不成?」
  知州卻是長長的哦了一聲,看向寧春草的眼神中。有期許也有些許的質疑。
  程頤和景玨臉上卻沒有景?那般的好奇不解,他二人常年習武,六覺敏銳。似乎已經聽聞到了寧春草的話。
  景玨甚至還微微點了點頭。
  「可朝廷會不會以為是鳳州在誇大其詞,而不予理會呢?本官已經多次上書……」知州臉上有些許為難。
  程頤卻是忽而開口道:「想來是你的奏章被攔了下來,此事未達天聽!聖上一向注重民生,有蝗災不是小事,聖上豈會不予理會?」
  「朝中有小人作祟?」州府大驚,脫口而出之後,連忙抬手捂上自己的嘴,詫異的看著面前幾人,表情略有些驚疑不定。
  「既然先前的奏章會被攔截,如今再奏,仍舊很難被聖上知道,拖延下去。鳳州城可就危險了。」景玨說道。
  「何止鳳州城危險了,咱們才是真的危險了好麼?!」景?煩躁道。
  程頤卻不慌不忙的開口,「換個途徑,將消息送到京城就是了。」
  他這話說的太過於自信,自信篤定的就好像這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花廳裡的人都側臉看向他,程頤則有些心虛的看了景玨一眼,提步來到門口,從懷中掏出一枚極其精巧的銀製小哨子。
  他將哨子放在脣邊,婉轉如鳥啼的哨音在眾人耳邊乍起。
  景玨濃墨般的眉宇微蹙,嘴角微微向上勾著,玉面之上看不出喜怒。
  不多時,有一隻鳥兒,像是尋著哨音,撲稜稜的飛來。在花廳外頭的上空盤旋兩圈之後,振翅落在程頤的肩膀上。
  「這是……信鳥?」知州略有些震驚的看著程頤肩膀上的鳥,喃喃道。「聽聞軍中為傳遞緊急軍情,專門馴養有信鳥……」木陣池圾。
  他仿佛自言自語,但寧春草站的離他很近,便也聽聞到這句話。
  寧春草眯眼看著程頤,這人從離開京城就表現了他出門在外的各種適應能力,此時又喚出信鳥來。
  他真的只是一個閒散王爺家的小管事麼?
  程頤轉過臉來,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到以往的面無表情,他衝知州拱了拱手。
  知州看這一行人的言行,心中已然猜測出,他們來頭可能不小,不敢託大,連忙拱手還禮。
  「這是信鳥,不過不是軍中的信鳥,軍中信鳥多用隼。這是岩鴿。」程頤解釋了一句,「還請知州大人將商量好的辦法寫在紙上,這信鴿定能將信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中。」
  知州連忙點頭,備上筆墨,信鴿個頭不大,帶不了重物。信上用最簡單的言語說了鳳州蝗災的情況,以及破除蝗災需要朝廷的哪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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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6: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將書信綁在信鴿腿上後,程頤將信鴿放飛,又拿起那精緻的銀哨子,吹了一段恍如鳥叫的哨音。
  那鳥兒個頭不大,飛的卻是非常的快。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天空中便不見了那鳥的痕跡。
  知州大人看著四人,面上明顯有些為難。
  這四人來頭不小得罪不得,看樣子和朝廷乃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他現在一點兒都不想打聽對方是誰。有時候,知道的多,不如知道的少。無知者無罪。
  可既然幾人並沒有亮明身份,蝗災也還沒有滅除,外頭尚有諸多百姓看著,期盼著,他更是不能將四人就這麼放出去。
  景玨看向程頤的表情有些冷,發現知州為難欲言又止的面色,他也沒有理會,隨意坐在椅子上,臉上掛著嘲諷的笑。
  「委屈幾位,蝗災未能解決之前,幾位不能離開府衙。」知州大人頷首說到,「還請幾位屈尊,且在府衙廂房裡住上幾日,等京中有消息傳來,本官自會妥善安置幾位。」
  這時候自然應該景玨來回應知州大人。
  可景玨只坐著,恍如沒有聽見一般。毫不搭理的神色,叫知州有些尷尬。
  程頤只好轉過身,對知州大人拱手,「就按大人安排的來吧,蝗災當前,無所謂委屈不委屈。除滅蝗災,才是當務之急。」
  知州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說完,兩人都看了寧春草一眼。
  只盼著她的主意確實有用。
  四人被安排在府衙後院的廂房裡頭,院子裡外都守了差役。
  說是住在廂房,其實和蹲大牢也沒什麼差別了,只有相鄰的兩間屋子,景玨三個男人,住在一間。寧春草被關在另外一間。
  三餐飯食送來,但不許他們外出。
  那紅衣大巫更是派來了她手底下的人時不時來看看,唯恐知州大人徇私,將這幾人給放走了。
  景玨無視廂房外頭圍著的看守,倚坐在門口,看著另一間廂房裡頭的寧春草,「你果真是夢到的?」
  寧春草微微一愣,抬眼瞧見他緊盯自己的目光,幽深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樣。
  寧春草垂下視線來,點頭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麼……」
  「抬頭看我。」景玨冷聲提醒,「看著我說。」
  寧春草只好又抬起視線,四目相對,她總有些心虛,視線漂移不定。
  「看著我說,這些都是你夢到的麼?」景玨盯著她,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心跳有些快,好似忽然間,自己掩藏的秘密就要破土而出,就要被人發現了一般。其實她說的話,她想到破除蝗災的辦法並不是夢中知道的。
  她的夢若能如此,她想來也不必千里迢迢的去往青城山尋找破除夢魘的辦法了。
  她之所以知道,乃是因為前世在李家的時候,一日伺候姐姐與其他家的婦人們閒聊。婦人們偶然提及蝗災之事。
  前世聽聞蝗災那時間,似乎比現在還要晚上一個月左右。
  據說某地的蝗災十分嚴重,不僅糧食皆被破壞,那些蝗蟲久聚不散。後來經開始食肉啖血,實在有些聳人聽聞匪夷所思。
  那些婦人們當做熱鬧來講,說是朝廷因為知州隱瞞不報而震怒,要嚴懲知州,當地的百姓聯名請願,要保那知州。當時她不過像是個丫鬟一般,伺候在二姐姐身邊,能聽得一耳朵的熱鬧。已經是僥倖至極。
  至於是哪個州縣,哪個知州,她則全然不記得了。否則也不會到被帶上祭台,才突然想起這件事來。
  記得當時有人問了,說這蝗災最後如何解決了。那講熱鬧的婦人道,是有個過路的道士說了解決的辦法。當時人都覺得他的辦法天方夜譚。
  可又是在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只好照做,不曾想,竟真的將蝗災滅除了。
  寧春草之所以敢信誓旦旦的拿性命作擔保,就是因為這辦法乃是前世驗證過的。
  如今前世已去,對她來講,猶如噩夢一般。
  就說是自己夢中知道的,也不算撒謊吧?
  「是,是夢中夢到的。」寧春草定定看著景玨的眼睛,語調極盡平緩的說道。
  景玨又看了她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好,夢到的好。」
  寧春草松了一口氣。
  「待事情解決了。咱們也好快些去往青城山,去尋一尋那紫玄真人,問一問他,你這夢,究竟藏了什麼玄機,竟有如此神奇的預見之力。」景玨似笑非笑的說道。
  寧春草咬著下脣點了點頭,「我也迫不及待。」
  她扭頭離開門口。屋裡頭晦暗,景玨的目光被隔離在門外。
  寧春草坐在硬硬的坐榻上,聽聞程頤的聲音道:「爺,某乃是……」
  「你別說,也別解釋。」雖然看不見景玨的表情,但單聽他的聲音就滿滿盡是嘲諷的意味。「我當不起你的解釋,程管事如此厲害!叫程管事給我駕車,真是屈尊了!」
  接著是他起身,拍打衣袍的聲音。
  寧春草探頭向外看的時候,就瞧見程頤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景玨隨意的甩了下衣擺,提步進了屋子。
  景?從一旁訕笑著上前,拉了拉景玨的衣袖,被景玨一把甩開。
  程頤的話被打斷,解釋也沒能說出口,但他面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安之若素的又邁步進了屋子。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脖子裡的天珠項鏈,長長嘆出一口氣來。
  也不知那信鴿此時到哪兒了?信送到了麼?朝廷會及時應對麼?前世聽來的辦法,今世應該也一樣有效吧?
  她仰面在床榻上躺下,腦中滾過千般情緒。
  不知何時沉沉入睡。
  睡夢中瞧見光怪陸離的景象,可被送飯人驚醒的時候,她卻一個片段也不記得了。
  說來也奇怪。有時候她的夢會真實的讓她分不清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醒來仍舊心有餘悸。
  可有時,就如同現在一般,醒來便把紛亂的夢境忘得一干二淨。
  也說不出究竟記得是好,還是忘了是好。
  自從她被推下歸雁樓摔死,卻又醒來以後,一切好像都變了。
  「因蝗災,吃食簡陋,知州大人也是如此粗茶淡飯,您且海涵。」送飯的小丫頭十分客氣的說道。
  寧春草連連點頭,「多謝多謝,災荒之年,能有一頓飽飯,已經要感念恩情了,哪裡還能挑剔?」
  那送飯的小丫頭聞言,輕輕一笑,點頭道:「姑娘真是好性情,也是個好人,姑娘能在祭台上救下那麼多童男童女,必定也能破除蝗災,救了咱們鳳州,他們說,姑娘才是神靈派來解救鳳州的使女!」
  小丫頭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抬頭看向寧春草的眼睛裡頭含著期待,清澈的眸子透著閃亮。
  寧春草接觸到她那般信任期待的眼神,一陣心虛慚愧,羞赧一笑,「不敢當,但必定盡心竭力。」
  「姑娘請用飯吧……」
  當——
  小丫頭的話沒說完,便被隔壁傳來的動靜打斷。
  寧春草和那小丫頭都驚詫向外看去。
  「這是豬食麼?就給我們吃這些?打發叫花子也不是這麼打發的吧?叫你們知州大人來見!」景?氣惱叫囂的聲音,隔著墻壁窗戶,也清晰無誤的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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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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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小丫鬟臉上立時涌現惱怒神色,「正在鬧著蝗災,知州大人將家中的存糧全都拿出來給了食不果腹的百姓,他還……」
  寧春草抬手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他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去看看。」
  她說完話,邁步出了自己的房間。
  守在外頭的差役立時瞪眼看她,好似生怕她趁亂溜了。
  「回你屋子裡待著去!」差役們朝她喝道。
  這口氣,可全然沒有了之前的客氣。興許是景?的反應,有些惹惱了他們。
  寧春草退了一步,但仍探頭看著隔壁房間的情況。
  只見景玨坐在桌邊,什麼都沒說,面前放著盛了糙米的碗,他也沒動。
  程頤在一旁站著,蹙緊了眉頭看著景?。
  景?漲紅臉,站在景玨對面。他面前腳底下,是打翻了的瓷碗,碗中的糙米,撒了一地。
  「你不餓?」景玨忽而緩聲問道。
  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來。
  寧春草卻不知道為何,隱約有些緊張。也許是怕他不懂事,會和景?一起鬧起來。
  人家小丫鬟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就連知州大人如今吃的就是這些,知州已經看出他們的身份不同,定然不會刻意苛待。惱了蝗災,還能錦衣玉食,才不像話吧?這般吃食,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景?從小在燕王府長大,又是幼子,雖不能承襲爵位,但衣食住行,也是驕奢慣了的。
  他對這一路辛苦早就有怨言,如今終於爆發出來了。
  倘若景玨跟他一起鬧,才是不好收場吧?
  寧春草瞧見程頤緊繃著身子,面有戒備。
  景?哼了一聲,「餓,我當然餓。可是哥你看,他們這飯,是叫人吃的飯麼?」
  「你不是人麼?」景玨看了他一眼,問道。
  景?一滯,「我當然是人!」
  「那給你吃的飯,怎麼就不是給人吃的了?」景玨笑問道。
  他的臉在笑,可眼眸中一點笑意也沒有,聲音裡也聽不出溫度。
  景?鼓了鼓嘴,看著他道,「世……哥,你不是就打算吃這個吧?他們怎麼能這麼對你?」
  景玨看了看被景?打翻在地的碗,「撿起來。」
  外頭送飯的丫頭,以及守著的差役都哄笑起來,一面哄笑,還一面起哄道:「撿起來,聽見沒有?撿起來吃了!如今乃是災荒之年,本就缺糧,哪容得你這般浪費?快撿起來!」
  「得罪了神靈,還讓你去祭天!」
  ……
  在一片起哄聲中,景?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他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景玨沒看他,拿起筷子,端起自己的碗,就著粗陋的菜食,將一碗糙米飯一粒不撒的扒入口中。
  這糙米舂的不甚乾淨,還有些粗殼在裡頭混著。
  像他們這般吃慣了精米精糧的人,是吃不慣這般粗陋糙米的。
  寧春草看出來景玨每咽一口,喉頭都艱澀的動上幾動,他咽的很艱難,但他一直沒有停。也沒有抱怨。
  先前在官驛之時,他又是挑剔床鋪,又是挑剔吃食,盡顯一個紈褲的本質。
  可這會兒,他一語不發的捧著粗瓷碗,咽著糙米,怎麼看怎麼和先前那個不像同一個人。
  外頭哄笑的差役都有些詫異了。
  小丫頭也瞪大了眼。木陣來技。
  寧春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竟就在門外站著,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景玨將一碗糙米飯吃的乾乾淨淨一粒不剩。看的這般投入,連自己還沒顧上吃飯的事兒都給忘了。
  景玨吃完,放下碗筷,這才抬頭看了景?一眼。
  景?的身子立即繃得更直,被打翻在他腳前頭的碗,還就那麼倒扣著,碗裡的糙米飯,落在地上,已經沾染了灰塵。就那麼被萬般厭棄的躺在那裡。
  寧春草以為,景玨一定會罵景?,就像以前一樣,像在京城裡一樣。
  她怎麼也沒想到,景玨竟然一言不發,起身行了兩步,兀自在倒扣在地上的碗前頭蹲了下來。
  景玨彎身撿起地上的碗筷,將灑在地上的糙米又撿回碗中。
  他的動作很平靜,似乎並沒有什麼負氣的成分。
  大塊的撿回碗中後,就連小塊的零碎的米粒也沒有放過。一粒粒,用筷子夾回碗中。
  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外頭嘲笑起哄的聲音已經一絲都沒有了,明明聚了許多人的院子裡,卻安靜的仿佛無人一般。
  「哥,你幹什麼……」景?的話音未落,就瞪大了眼。
  景玨竟然拿筷子,夾著已經髒了的糙米,放進了口中。
  他沒吃飽?這是餓了幾天了?餓了幾頓了?連地上的已經髒了的米都要吃?
  「爺。吃這一碗吧?這碗給我!」程頤上前,將自己的碗推到景玨面前,伸手要搶景玨手中已經髒了的米飯。
  景玨側身避過他的手,「髒了,就不能吃了麼?」
  景?臉上已經不是一陣紅一陣白了,而是驚詫又灰敗,他舔了舔嘴脣,緊張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你,你,你怎麼能吃這種飯?讓,讓聖……知道,我,我……」景?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碗,可又有些彆扭。
  景玨則一口一口的扒著碗裡的飯,吃的平靜又從容。好似根本看不到飯粒上站著的灰塵。
  屋子外頭守著的差役不知怎的。看向景玨的目光都不由變了,有些人更甚至低下頭來,恭敬的退了幾步。
  漸漸的。圍在門口看熱鬧的人,都悄無聲息的退開了。
  就連義憤填膺的小丫鬟,都咬著下脣,退走了幾步,小聲喚寧春草道:「姑娘,您的飯要涼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
  景玨恰好抬頭,向外看來。
  寧春草來不及收回視線,兩人目光相撞。
  她一時不知該擺出個什麼樣的表情來,景玨卻是十分自然且坦然的朝她揚了揚嘴角。
  依舊是那麼肆意飛揚,依舊是那般耀眼明亮。
  小丫鬟怔怔的瞧著他的笑容,仿佛瞬間被他的笑晃花了眼睛。捂著心口,小臉兒瞬間就紅了個透。
  景?咬了咬牙。上前奪過他手中的碗,「你都吃了,我吃什麼?」
  說完,也不等景玨有反應,就拿著筷子,扒著碗裡粗陋的飯食。
  寧春草垂首,悄悄從門邊退走,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小丫鬟跟著她進來,一臉羞怯的朝她打聽景玨的事兒。
  「那郎君貴姓啊?郎君今年多大年紀?郎君……」
  寧春草低頭扒著糙米,這飯真難吃。比寧家的飯還難吃,他究竟是怎麼咽下去的?知州大人真的每天就吃這個?
  她記得前世,消息傳入京城,在婦人們之間被談論起來的時候就說。那蝗災被滅除的太晚了。當地許多人都背井離鄉,有些眷戀故鄉不願走的,不是被咬死,就是死的莫名其妙。甚至還有子食父肉。父啖子血的恐怖傳言。當地城中十室九空,真正成了鬼城。
  今世讓她來到了這裡,遇見這了這事兒,提出解決辦法更比前世早了一個多月,是不是情況就不會變得像前世那般糟了?
  「姑娘,您聽到我的話了麼?」小丫鬟輕輕推了下她的肩膀。
  寧春草恍惚回過神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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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6: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小丫鬟嘻嘻一笑,臉上更是一紅,「算了!」
  見寧春草吃完,她收拾起碗筷,低著頭,出了房門,臨走,還朝景玨他們所住的隔壁眷戀望了一眼,這才小跑著離開。
  寧春草一行被關在這廂房之中。
  除了廂房的院子,哪裡都不許他們去。
  景?時常嘀咕程頤道:「程管事,憑你的本事,這些人豈能關得住你?悶都要悶死了,在京城也沒被人這麼拘著過呀!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被人關起來!這算得什麼事兒?乾脆,你打頭陣,我斷後,咱們跑出去得了?」
  程頤從不理會他,只看看景玨在做什麼,可像景?這般不耐煩,這般心浮氣躁?看完也不多說話,低下頭來,仿佛從來沒聽見過景?的挑唆。
  「再這麼關下去,我就要長毛了!咱們出京城不是出來玩兒的麼?倒是出來給人當犯人看起來的?」景?抱怨道,「景玨,你的氣性都哪兒去了?你的脾氣呢?都讓誰給磨沒了啊?」
  景玨卻是仰頭看著天空,半晌才緩緩開口道:「蝗蟲飛過去幾次了?」
  「兩次。」程頤再不裝聾作啞,立時就回答道。
  「幾天沒有再見過了?」景玨又問。
  「四天。」程頤算了算。
  景玨側臉,向寧春草站著的門口看過來,「你說,是不是你的辦法,在起作用了?」
  寧春草眨了眨眼睛,「也許,沒有這麼快吧……」
  她也不知道這辦法要多久見效,更無法估量朝廷的辦事效率速度。只盼著千萬不要像前世傳說中那般凄慘,她也算沒有白來鳳州城一趟了。
  「我看是。」景玨衝她笑了笑。
  他話音未落,院門口便有一行五六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祭祀那日,遇見紅衣大巫之時,他們就見過這些黑衣人,這些黑衣人似乎是那紅衣大巫的人。
  黑衣人走進院子,看了一圈,直奔寧春草。
  「大巫要見你。」
  寧春草向後跳了一步,「見我做什麼?她還怕我跑了不成?」
  景玨蹙眉,見那黑衣人似乎想動手,他立時閃身擋在寧春草跟前,伸腳踢向那黑衣人。
  他出腿迅速,那黑衣人反應倒也很快。立時便躍向一旁,躲開了他的攻擊。
  「大巫只是要見見你,問你幾個問題,沒有別的意思。你好好跟我們走一趟,也免得傷了和氣。」黑衣人面無表情,木然說道。
  景玨嗤笑一聲,「和氣?咱們同她有和氣麼?」
  寧春草連忙搖頭。
  景?站在一旁搭話道:「哪有什麼和氣,第一次見面,就要抓了咱們祭天,還念什麼咒,害的咱們差點從祭台上跳下去!別讓她落我手裡,落我手裡,我直接把她從祭台上踹下去!和氣?去他娘的和氣!」
  黑衣人臉上黑了黑。
  景玨卻是笑道,「說的不錯,還不去回稟你們的大巫?」
  黑衣人衝同伴們點了點頭。
  幾人猛的摸向懷中,同時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黃銅鈴鐺,握在手中,叮叮噹當的搖晃起來。
  寧春草不覺得怎樣。
  卻見院子裡的幾人面色痛苦,捂著耳朵,蜷縮起身體來。
  景玨痛苦的弓著背,卻仍然堅定的擋在她面前。
  寧春草見他表情痛苦,連忙伸手,想要捂住他的耳朵。
  可那些黑衣人竟一面搖晃鈴鐺,一面左右錯落的跳動起來,口中還念念有詞。
  景玨捂著頭,身上的痛苦讓他支撐不住身體,單膝跪倒在地上。
  寧春草卻被一個黑衣人一躍而上,擒在手中。
  程頤和景?卻已經在銅鈴鐺古怪的響聲中,倒在地上,面色發白,痛苦蜷縮。
  「你們想做什麼?」院子內外守著的差役發現情況不對,上前阻攔。木島系血。
  那五六個黑衣人立時變換了隊形,搖著鈴鐺,念念不絕。
  於是就連看守的差役們都不能倖免的被鈴聲所影響波及,面現痛苦神色,有的捂著頭,有的乾脆倒在地上打滾。
  寧春草看著眼前一幕,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很小的時候,聽人說巴蜀的巫師很厲害,會治病救人,也會害人。
  後來長大,從未見過巴蜀的巫,更因一直生活在京城,見慣了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讀書人,以為那都是說書人杜撰出來騙小孩兒的。
  如今親眼所見,才知傳言甚至不及這巴蜀巫的萬分之一。
  他們哪裡是會治病,會害人,他們甚至都能控制人呢!
  被黑衣人的大手擒著,她連多餘的反抗都沒有,便跌跌撞撞的被帶走。
  出了關著他們的院子,黑衣人腳步變得更加快了。
  遇見府衙裡的差役,差役們瞧見這些黑衣人,連詢問都不曾,便退到路邊,讓路讓他們先行。
  寧春草張口想求助,但想到院中景玨他們聽到銅鈴聲的反應,索性閉緊了嘴,好似只有自己對他們的鈴聲毫無反應,救助旁人,不過是讓更多的人無辜受累。
  罷了,她就去見見那大巫,看看她要問什麼也好!
  那紅衣大巫竟然也住在衙門之中,不過興許是知州大人不想叫他們遇見尷尬,將景玨寧春草等人的院子安排在府衙的西南角。
  而大巫的院子則恰在東北角。
  紅衣大巫的院子比景玨的院子可是大了兩倍有餘。
  院子外頭站著十幾個黑衣人。
  擒著她的黑衣人來到上房門外,躬身道:「稟大巫。人帶來了。」
  上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寧春草抬頭,沒瞧見那大巫,卻見大巫身邊的少女跳出門來,上下打量她一眼,「銅鈴咒對她沒有作用?」
  黑衣人看了寧春草一眼,點頭道:「是,屬下慚愧!」
  少女擺了擺手。「不關你們的事。」
  她上前一步,眯眼細看著寧春草。木島系劃。
  寧春草也毫不示弱的回看著她,你打量我,我也打量你,咱們誰都不吃虧。
  那少女嘻嘻一笑,「既然來了,就請吧。放開她。」
  黑衣人鬆開了鉗在她胳膊上的手。
  寧春草趕緊抬手揉了揉,她真擔心那人再不放手,她這條胳膊都要廢了!
  少女邁步進門,寧春草跟在她後頭,順便觀察周遭情況。
  外頭一二十個黑衣人守著,看來,她想逃走,幾乎是沒可能了。
  眼前一暗。
  少女已經在她身後,將門關了起來。
  有細細的呢喃聲從眼前屏風後頭傳了出來。
  屋子裡的窗戶都關著。還垂了簾子,雖是白日,卻將屋子裡遮擋的昏昏沉沉的。如同黃昏。
  隨著屏風後頭的呢喃吟唱聲想起,屏風後頭也亮起了燭光。
  燭光映著一個身影,投射在素白的屏風上。
  那身影被搖曳的燭光拉的很長,纖細的胳膊,纖細的腰,長長的頭髮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後。
  吟唱舞動,恍如催眠的曲子,讓人身心都不由寧靜下來。
  寧春草覺得有些困,不由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不經意側臉一看,引她進來的那少女,不知何時,已經倚在門邊。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
  寧春草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向屏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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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7: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可屏風後頭的跳舞的人影卻是不見了,只見那頭髮長至腳踝的大巫,身披大紅的深衣,端著燭台,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
  她抬眼瞧見寧春草還安安好好的在門前站著時,臉上一閃而過些錯愕。
  燭光都隨著她的手微微一顫。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皺眉看著她。
  大紅的深衣下頭,是她若隱若現的皮肉。
  適才隔著屏風跳舞的時候,她的手臂腰肢,光影畢現,想來就是沒穿衣服的。此時也只是披了件深衣在外頭。
  雖然都是女人,寧春草仍舊覺得十分彆扭。
  大巫將燭台在桌案上放下,斜斜坐在軟榻上,深衣裡頭未著寸縷的胸脯。若隱若現。
  「你能先把衣服穿好麼?」寧春草別過視線,不想看她。
  「這裡沒有旁人。」大巫的聲音有些暗啞低沉,亦如第一次街頭相遇之時。
  「我不是旁人麼?」寧春草擰著眉頭。
  大巫呵呵一笑,「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避諱什麼。你果真對巫咒沒有反應,我做巫女四十年,從來未見過對巫咒會沒有反應的人,你是獨一個。」
  寧春草抿著脣,沒說話。
  「為什麼?」大巫問道。
  寧春草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什麼巫咒,什麼巫女,你叫我怎麼回答?」
  紅衣大巫眯眼看著她,緩緩問道:「你的生辰八字?」
  寧春草輕嗤一聲,「為何要告訴你?」
  紅衣大巫猛的起身,身形快似一道紅色的閃電,寧春草甚至沒看清楚她是如何走來的,只聽到她腰間鈴鐺一聲脆響,便已經見她人停在自己面前,冰涼的手指緊緊扼在她咽喉之上。
  「你有選擇的餘地麼?要麼死,要麼說?」
  寧春草喉嚨被掐的生疼,忍不住想要咳嗽,可就連咳嗽都被扼住,咳也咳不出,臉上不多時就憋得通紅。
  「想清楚了麼?」紅衣大巫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兩人此時距離很近,寧春草可以清楚的看到紅衣大巫臉上細細的皺紋,這女巫看起來已經有四五十歲了,只是身形依舊保持的如少女一般好。
  喉間一松,寧春草立時大咳起來,揉著自己的喉嚨,表情十分痛苦,好似嗓子疼得說不出話來。
  紅衣大巫冷冷看她一眼,「莫要拖延時間,我下了多大的力道,我自己難道不清楚麼?快說,我不是有耐心的人。」
  寧春草皺著眉頭,低聲報上二姐姐的生辰八字。
  她和二姐姐只差了不到一歲。
  紅衣大巫捻指算了算,冷笑一聲,猛的伸手,又掐上她的脖子,「怎麼,我看起來很好騙麼?」
  寧春草連忙搖頭,「不敢,不敢騙你……」
  「這不是你的生辰。」紅衣大巫靠近她的耳邊,語氣森然冰冷。
  寧春草連連點頭,「許是我記錯了,我再想想,再想想……」
  「你只剩下一次機會,再敢糊弄我,我就掐斷你的脖子。你若死了,對巫咒有沒有反應自然也就不重要了。」紅衣大巫冷笑說道。
  寧春草連連點頭,「是,是……」
  她小心翼翼的報上自己的八字。
  心下忐忑看著那紅衣大巫。
  大巫算過之後,放開扼住她咽喉的手,拽出腰間鈴鐺,輕晃著那碗口大的銅鈴,口中喃喃著她的生辰八字在吟唱。
  寧春草忽而覺得渾身一麻,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腳下一個踉蹌,就向地上栽去。
  那紅衣大巫的吟唱聲越發大了起來。
  寧春草覺得腦袋像是被什麼箍緊了,疼的要炸開。
  正在這時,外頭卻傳來景玨疾呼的聲音,「春草——寧春草——」
  寧春草趴伏在地上,掙扎的仰起臉,「在這兒——我在這兒——」
  她聲音嘶啞微弱,也不知景玨能不能聽到。腦袋太疼了,她已顧不上許多。
  似乎有腳步聲臨近房門之外。
  那紅衣大巫不得不停下原本的吟唱,轉而搖著鈴鐺,唱起了旁的曲調。
  她不再吟唱著寧春草的生辰八字,寧春草頭上的箍痛之感立時消失不見。
  砰的一聲,身後的房門被一腳踹開。
  景玨幾乎是跌進門來的。
  他面色蒼白,緊張的目光落在寧春草身上,「你沒事吧?」
  寧春草搖了搖頭,他看起來卻不像沒事的樣子。
  那紅衣大巫搖鈴吟唱的聲音,似乎讓他非常痛苦,面上僵硬蒼白,緊抿的薄脣毫無血色。
  寧春草忽而撲上前去,一把拽住那紅衣大巫的鈴鐺。
  鈴鐺聲停了下來,她口中的吟唱卻沒有停。
  寧春草不管不顧,一隻手死死的拽著鈴鐺,另一隻手上前,想要堵住那大巫的口。
  紅衣大巫的吟唱被她打亂,曲不成曲,自然也就沒有了巫咒的威力。
  控制人的巫咒失去了力量,景玨的情況好了很多,他咬牙上前,欲擒住那紅衣大巫。
  倒在門邊似乎睡著的少女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猝不及防的撲上前去,從背後緊緊抱住景玨,讓他一時不能近前。
  若是平日裡的景玨,也許稍微用力,就能擺脫那少女。可此時的景玨卻是有些力不從心,巫咒的威力似乎並未完全退去。
  他和少女撕鬥起來。
  紅衣大巫也並未擺脫寧春草的糾纏。
  兩人廝打中,紅衣大巫尖長的指甲狠狠劃傷了寧春草的手。
  寧春草只覺手上猛地一疼,接著就是一熱。她低頭一看,半個手背都被涌出的血染紅了。
  這巫婆!下手也太狠了!
  寧春草疼痛之中,更心生惱怒,嘶叫著也要抓傷那紅衣大巫的臉。
  可她的指甲不過剛剛觸到那大巫的面頰,大巫就慘叫一聲,「啊——」
  聲音嘶啞凄厲,像是鬼嚎一般。
  寧春草啐道:「我還沒下手呢,你叫什麼叫——」
  那大巫卻表情痛苦,渾身戰慄。
  寧春草覺得那大巫手勁兒一松,她借機猛的一扯,兩人一直爭搶的碗口大的銅鈴鐺便到了她的手中。
  她見紅衣大巫盯著她的手,表情震驚痛惜甚至略帶驚恐,總之,倉促之間,她的表情複雜極了。
  寧春草也順著她的視線向自己手上看去。
  卻見那銅鈴鐺上,不知何時滴上了自己的血。
  紅衣大巫抬腳踹向寧春草,寧春草抱著銅鈴鐺退後了一步,紅衣大巫竟然沒有再和她糾纏,反倒轉身拽著那少女的肩膀,大步躍出門去。
  門外的黑衣人正和程頤景?纏鬥。
  那紅衣大巫丟下一串吟唱,帶著那少女腳步飛快的衝出院子。
  待寧春草和景玨追出去的時候,她們已經不見了蹤跡。
  黑衣人也迅速退走。
  程頤和景?的面色並不好,先前巫咒對他們的影響似乎還在。
  景玨擺了擺手。叫他們不必追了。兩人站在院中,攥著拳頭,微微喘息。
  「他們跑什麼?」寧春草話音剛落,便聽得一連串疾奔的腳步聲,往他們所在的院子而來。
  聽這腳步聲,來人似乎不少。
  景玨立時脊背緊繃,程頤和景?也喘著氣,打起精神來。不敢有絲毫懈怠。
  寧春草心頭緊張,抬眼向院門口看去,只見院門口涌入許多差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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