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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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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9: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景玨三人臉上立時有不自然的神色,堵上耳朵後,才減緩些許。
  寧春草沒有捂耳朵,只是瞪大了眼睛,這鈴鐺聲和吟唱聲,在她聽來,只是有些奇怪,不同於一般的歌舞罷了。身體上倒沒有任何的不適。
  景?狠狠瞪了她一眼,意思是,看吧,果然就是那大巫的人!還是她招來的人!
  寧春草這會兒卻沒有看那些黑衣人,只是專注的盯著被黑衣人圍攻的那男子。
  「我見過他。」她忽而喃喃低語。
  景玨緊挨著她,雖堵著耳朵,但她口型並不複雜,他鬆開一隻手,貼近她的耳朵問道,「你見過被圍攻那人?哪裡見過?他是何人?」
  寧春草皺眉,茫然的搖頭,「想不起來了,只是眼熟得很。」
  景玨皺緊了眉頭。
  程頤也低聲道:「這男子功夫遠在這幾人之上,若非被這巫咒壓製,他們不是他的對手。」
  寧春草回頭道:「真的?他們不是他的對手?」
  程頤點了點頭。
  景?立時變了面色,伸手抓住寧春草的深衣,「你想幹什麼?」
  眼看那功夫遠在黑衣人之上的男子,漸漸使不出力氣,出招速度愈發緩慢,堪堪避過劃向他咽喉的利刃,卻還是被割傷了肩膀。
  他的功夫盡被巫咒壓製,已經沒有了僵持下去的資本。
  寧春草握緊了懷中的銅鈴鐺,掙開景?的手,猛的跳了出去。
  她一面快跑,一面使勁兒的搖手裡的鈴鐺,口中還胡亂唱著小時候姨娘唱給她的歌謠。
  她知道這歌謠不是巫咒,更沒有什麼神奇的力量,但只要讓她打亂那些黑衣人的巫咒就行了。
  她懷中的黃銅鈴鐺比黑衣人手中的鈴鐺更大,搖起來的鈴聲也更為響亮。她手一動,山林之中的聲響就盡被她手中的鈴鐺給壓下去了。
  那被黑衣人圍困的男子立時眸中大亮,神智清明,動作也瞬間迸發出力量。
  他手中利刃翻轉,手起刀落,黑衣人的人頭,一個接一個的滾落。
  山林中充斥這鈴鐺聲,此時更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
  隨著黑衣人的鈴鐺聲大亂,他們的陣型也亂了,心思也亂了。
  竟連先前的抵抗之力都不復存在了,那男子反敗為勝的局面似乎就發生在眨眼之間。
  寧春草喘著氣停下飛跑的腳步,及手中搖晃的鈴鐺時,最後一個黑衣人也倒下了。
  那男子抬眼,向危難之中救了他的寧春草看過來。
  寧春草只看到他身上臉上被噴濺上的鮮血。
  一時間她口鼻之中,都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再看地上,橫七豎八的一片沒了腦袋汩汩往外冒血的屍體。
  寧春草心頭大駭。像是跌落在夢境之中,恐怖又血腥且掙脫不出的夢境。
  她捂著蒼白的臉,乾嘔起來。
  景玨飛身上前,將她護在懷中,溫厚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脊背,「不怕,不用怕……」
  那男子看了看從樹坑裡走出的程頤和景?,拱手對寧春草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救命大恩。沒齊不敢忘!敢問姑娘尊姓,某姜伯毅定當圖報。」
  這便報上了姓名。
  寧春草抬頭看了他一眼,仔細回憶自己究竟是在哪裡見過他,可一時間就是想不起來。
  「姜郎君出手不凡,」程頤拱手,看了看一地屍體,「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殺招啊。」
  姜伯毅頷首道:「本想留他們性命,或還能問出些什麼來。可不想他們跟了一夜,竟是為了晨起朝陽最勝之時,用巫咒這般手段!留他們性命實在太過仁慈!姑娘怎麼對巫咒毫無反應,反倒能克制巫咒呢?」
  寧春草想了想,這話她沒法回答呀,縱然已經勉強適應了地上那橫七豎八的無頭屍,她還是扭臉面無人色的又吐了幾下。
  「咱們走。」景玨彎身抱起她,看都沒看那姜伯毅。
  「姑娘還未留下尊姓?」姜伯毅上前問道。
  「救你不過隨手之事。不必報恩了。」景玨替寧春草開口道。
  程頤衝那姜伯毅拱了拱手,拽著景?一道追上景玨的腳步。
  姜伯毅也跟著行了幾步,開口問道:「聽口音。你們乃是京城人士,這時候來青城山,是為什麼?」
  景玨腳步微頓,沒有理會,又邁步前行。
  姜伯毅笑了笑,又道:「姑娘救了姜某性命,姜某不是那忘恩負義之人,此番打聽也別無他意,惟願能助幾位一臂之力!」
  「不需要。」景玨冷冷說道。
  「你們是來尋紫玄真人的吧?」姜伯毅一開口,幾人的腳步立時都是一頓。
  景玨眉頭緊蹙,景?看他和程頤的反應,則露出恍然神色。景玨一直瞞著他的事,倒被一個初次謀面的外人給猜了出來。
  這紫玄真人究竟有什麼玄機?讓景玨不惜從京城那麼大老遠的跑來?
  景玨抱著寧春草,緩緩轉過身來,看著身高體壯的姜伯毅,眯眼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本是余山人士,近些年走南闖北居無定所。郎君不必奇怪,這時候上青城山的,多半都是為了紫玄真人而來,姜某自然也不例外,既然幾位也是為了尋找紫玄真人,倒不如結伴同行,也好有個照應。」姜伯毅拱手笑道,「也好讓姜某能報恩情。」
  景玨聞言,鼻中又是一聲冷哼,再不多言。轉身就走。木團雙弟。
  「青城山甚大,山林茂密,郎君幾人皆是從京城而來,不會在這林中走失麼?可知道該去何地尋找紫玄真人?倘若在林中亂走,豈不耽誤了時間?」姜伯毅問道,聲音聽起來倒是沉穩有誠意。
  但景玨的臉色並沒有放緩,「不消你操心。」
  他舉步向前,又添了一句。
  「別跟著我們。」
  說完,他就抱著寧春草快行而去。
  走了好一陣子,四人回頭去看,果然沒有見那姓姜的追上了。
  寧春草拍了拍景玨的肩頭道,「我只是被那些死人嚇到了,又不是摔壞了腿,你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
  「也不知剛才是誰,嚇得腿都軟了,要攀著我的衣袖才能站穩?」景玨邪笑看她。
  寧春草訕訕一笑,「多謝世子爺照拂!」
  「不敢不敢,還要請女郎多多照拂我等呢!」景玨出言諷刺,「女郎如今了不得了,救人救上癮了,在鳳州城,被人跪拜著喊恩人喊的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吧?逮著機會就去救人?真當自己是救世菩薩了?」
  寧春草舔了舔嘴脣,垂頭低聲道:「不是說了,瞧他有些眼熟麼?」
  「我還沒問你,究竟為何會眼熟?」景玨幽深的目光緊盯著她。
  寧春草搖了搖頭,「真想不起來了,一定是見過的,可是,是在哪兒見過呢?」
  景?笑嘻嘻的湊上前來,「你該不會是看人家長得英俊,就動了春心了吧?咱們世子爺不比他更俊麼?女人就是容易見異思遷!」
  寧春草聞言,看了景?一眼,「往往自己是這種人,才會將旁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樣。」
  景?撇了撇嘴,「我才不會,我有新歡也不會忘了舊愛。你跟我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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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寧春草轉過視線,邁步前行。這種人,理會他真是浪費口舌。
  「哥哥,咱們真的是要找那紫玄真人啊?找他做什麼?那紫玄真人在哪兒?聽這名字,也是個牛鼻子老道?哥哥你不是從來都不相信牛鼻子的麼?如今竟然能從京城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來找一個牛鼻子?」景?攀著景玨的胳膊,湊上去問道,「哥哥,我可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看不懂就閉上眼別看。」景玨答道。
  景?嘖了一聲,「真無情,閉上眼,我還怎麼看路啊?不然哥哥也抱著我,就像抱著她那樣趕路?」
  景玨哼笑一聲,轉過臉看他,「景?,你是爺的小妾麼?就讓爺抱著你?」
  寧春草走在後頭,不由噴笑出來。
  景?回頭狠狠瞪她一眼,「笑個屁!」
  「可不就是笑個屁的麼?」寧春草連連點頭,「某些人要將自己當個屁,別人能有什麼辦法?」
  景?一聽,癟癟嘴,「景玨,你的小妾現在都敢這麼公然的欺負我了?」
  走在前頭帶路的程頤卻猛然停下腳步,景?險些一頭撞在他的背上。
  「你怎麼帶路的?」景?喝道。
  程頤卻是為難的轉過臉來,看向景玨道:「世子爺,咱們好像……迷路了。」
  寧春草猛的抬頭,看向程頤。
  景玨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寧春草,又四下裡看了看。
  「這是已經入了青城山了麼?」
  「青城山連綿起伏,和旁邊的山也接連在一起。這裡不是主峰,但應該離得也不遠吧?」程頤的語氣裡分明帶著不確定。
  「應該?」景玨重複了一遍。
  程頤面有訕訕之色。
  景?舔了舔嘴脣,喃喃道:「早知道,剛才就……」
  話沒說完,被景玨一個眼神,給瞪了回去。
  他低頭不語,寧春草也沒有多言。她打小就沒出過京城,京城城郊的法門寺是她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就連在睿王府她都有迷路的時候,更何況在幾千里之外的青城山?
  「便是到了青城山主峰,咱們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尋找紫玄真人啊?」程頤低聲說道。
  「鼻子底下不是路麼?」景玨冷冷說道,抬頭努力分辨著方向,抬手一指,「還往西南走。」
  說罷,他舉步走在最前頭引路。
  寧春草幾人跟在後頭,誰也不敢多生抱怨。
  日上正中。
  密林之中雖然到處都是樹蔭,可晌午的太陽,讓樹林下頭蒸騰起來許多的熱氣,林中不透風,熱氣蒸的人有些心浮氣躁。呼吸悶悶的,心裡更是悶悶的。
  「我餓了。」景?又叫道,「兩天了,就啃了幾塊雞骨頭,吃了幾個野果子,還要趕路,神仙也要餓死了!」
  他這次沒敢癱坐在地上,只是扶著樹幹哀嚎。
  沒等景玨發火,程頤連忙開口,「屬下去看看,看看能不能打到什麼吃食?」
  見景玨微微頷首,程頤立時提步而去。
  寧春草連忙撿了個乾淨的石頭坐了下來,她不敢抱怨,可她也很累啊。
  不曾料到的是,程頤離開沒多久,遠處就傳來打鬥之聲。
  原地休息的三人聽聞打鬥聲都是一愣,如今藏身在這密林之中,人都恍若驚弓之鳥一般。
  「去看看。」景玨提步欲走。
  景?竟腿軟爬不起來。
  寧春草倒是立時就從石頭上跳了起來,可她起來的太猛。眼前一黑,一頭就朝地上栽去。
  景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你還是原地坐著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心中一時慌亂非常,「是程頤,程管事!」
  她恍惚記起。此情此景,她似乎見過。不知是在那個光怪陸離,她甚至分辨不清的夢中,她見過他們坐著休息,程管事遇襲。
  「快去救他!」寧春草按了按額角,那漆黑眩暈之感已經退去。
  景玨目露擔憂,也不再多言,快步向打鬥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哪有這樣咒自己人的?」景?落在後頭,抱怨了她一句,「不但是掃把星,還是個烏鴉嘴!世子爺是倒了什麼霉,才遇見你這麼個小妾!」
  寧春草扭過頭來,狠狠的瞪了一眼景?,「你再囉嗦,小心我念咒。咒你!」
  許是她語氣太過狠厲,又許是她表情太過猙獰,景?竟被她嚇了一跳。連還口都忘了。
  景玨速度快。
  當寧春草和景?從後頭趕上來的時候,景玨已經投身加入了打鬥。
  果然是程管事遇襲,圍攻他的正是大巫手下的黑衣人。木團肝號。
  黑衣人人多,有十幾人之眾,瞧他們功夫,也比先前遇上的那些人更為厲害。且他們在林中躲藏趕路,吃不好睡不好,完全沒有這麼些個黑衣人那抖擻的精神。
  才一照面,就有些落了下乘。
  程頤肩頭,大腿都受了傷。
  寧春草心急,卻幫不上什麼忙,她只能躲的遠遠的。不給他們添亂,就已經很好了。
  「這,這……我應該上去幫忙吧?」景?縮在寧春草身邊,低聲問道。
  「你行麼?」寧春草問他。
  景?搖了搖頭,好似手腳都在發抖,「這些人看起來,比先前埋伏在馬車邊上的人可厲害多了,我……我怕不是對手呀?」
  「真沒用!」寧春草揶揄了一句。
  景?哼道:「你有用,你不是會念咒麼?你也念咒控制這些黑衣人吶?就像那大巫控制我們那樣?」
  寧春草縮了縮脖子,這個,她真不會啊?
  眼看程頤又受了一劍,景玨右臂上也掛了彩。
  寧春草急的恨不得真跳出去,跳個巫舞,念個巫咒,叫他們都倒下——如果她會的話。
  她閉目之間,仿佛看到了夢中的景象。看到夢中的刀光劍影,看到陪她一路走來的程頤,景?,景玨一個個在她身邊倒下。
  心頭一震絕望劃過之時,她身邊的景?卻「呀!」了一聲。
  她睜開眼。
  只見局勢立時大變。
  因為有了另一人的加入,黑衣人穩居上風的情形立時逆轉。那人身形快似閃電,刀鋒更是凌厲無比,他刀鋒過處,皆是鮮血撒地。連慘叫聲都變的破敗。
  寧春草不由捂住嘴,另一隻手捂住心口,唯恐這鮮血淋漓的場面,向她的心嚇得蹦出來。
  先前落敗的景玨和程頤,在一炷香的功夫後,手提著長劍,劍尖不斷往下滾落著血珠子,面色蒼然的站在一片屍體中間。
  「又見面了。」從天而降的救醒拱手說道。
  他那般高大的身形,此時看來,更添偉岸。
  「多謝姜郎君出手相救。」程頤咳了一聲,拱手道謝。
  景玨哼了一聲,面露不屑道:「說了別跟著我們。」
  「巧遇而已,並非有意相隨。」姜伯毅對他的冷言冷語,不以為意,溫厚笑道。
  寧春草被景?拖著從樹後跳了出來,「郎君功夫真好!若有機會,郎君也教教我?」景?笑嘻嘻的上前。
  姜伯毅瞧見寧春草和景?,還未理會景?的話,先拱手朝寧春草躬身行禮,「恩人!」
  寧春草連忙躲開,「大俠客氣,敝姓寧,莫叫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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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景玨聽聞她報上自己的姓氏,朝天翻了個白眼,面上越發陰翳。
  「寧姑娘還好吧?」姜伯毅關切了一句。
  寧春草覷著景玨的神色,點了點頭,快步湊到景玨身邊。
  「郎君,能教我功夫麼?」景?倒是湊到了姜伯毅身邊。
  「你爹給你請了那麼多武師父,你好好練過幾日?」景玨開口嘲諷他。
  景?擺手,「那是他們功夫不行,我看不上!今日一見姜大俠的身手,我就知道,我師父非您莫屬啊!」
  「不敢當。」姜伯毅自然看得出來景玨對他的排斥,便也不應承景?的話。
  寧春草見景玨的胳膊上還在往外冒血,便有些頭皮發麻,「你,你受傷了!」
  她指著他的胳膊道。
  「你現在才看到?」景玨輕哼。
  寧春草連忙搖頭,「一早就看到了。」
  「那你就只會看著?」景玨瞪她。
  寧春草伸手上前,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沒有處理過這種刀劍傷口啊?誰能告訴她,第一步應該怎麼做?
  「我來吧。」姜伯毅溫聲上前,說著從懷中摸出一隻瓷瓶,拔出塞子正要往景玨胳膊上傾倒。
  景玨猛的將胳膊一縮,「萍水相逢的,又是在這麼個地方,這麼個情形,你的藥,我可不敢用。」
  這話說的真是直白,一點餘地不留。
  寧春草覺得這次,這姜伯毅定然要生氣了。
  卻見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立時笑了起來,他面色不若景玨那般白璧無瑕,倒是更近古銅色,這麼一笑,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露出來,顯得分外耀眼。
  他什麼都沒說,忽的撩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肩頭已經包紮好的傷處,一把扯掉包好的布條,動作太過生猛,竟將傷口又扯裂了,鮮血瞬間就涌了出來。
  寧春草看著都覺得疼,他卻面不改色的將手中藥瓶傾倒在自己的傷口上。
  色白微黃的藥粉覆蓋在傷口上,侵染了鮮紅的血,也變成了紅色,但不多時,血就被止住了。
  「這下,小郎君能放心用了麼?」姜伯毅笑著問道。
  「誰稀罕你的藥?」景玨不屑哼道。
  景?湊過來,「原本是不稀罕的,可咱們的行禮不是都落在馬車上了麼?如今身上,什麼也沒有啊?哥哥你別鬧脾氣了,趕緊治好了傷離開這個鬼地方啊!誰知道還有多少那巫婆的人在這山林裡頭藏著?」
  連景?都來批評景玨了,景玨臉上頗有些掛不住。
  他側臉看向寧春草,卻見寧春草低著頭,不知在思量什麼,默默出神的好似並未聽道旁人的話。
  姜伯毅不等景玨再出言反對,按著他的肩頭,將藥粉撒了上去,「有些疼,小郎君忍一忍。」
  景玨嘶了一聲,倒吸一口冷氣,這藥真烈,比三七粉撒上還疼!
  「我想起來了,」寧春草卻猛的抬頭,如水的眼睛定定看著姜伯毅,「我在夢裡見過你。」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說的在場之人都愣住了。
  姜伯毅從愣怔中回過神來,臉上笑意越發濃重,「哦,原來姜某和寧姑娘算是舊識了啊?」
  景玨氣的面色漲紅,手指關節都捏的咯咯作響。
  寧春草這才反應過來,她在一個算是陌生的男子面前,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是多麼容易讓人誤會。
  她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是……」
  「你閉嘴。」景玨朝她呵斥道。
  這種話有什麼好解釋的?越解釋才越說不清吧?難道她要告訴別人,她的夢有預知前事後事的特殊能力?
  寧春草看了景玨一眼,抿嘴低下了頭。
  姜伯毅笑了笑,也不再追問,手腳十分麻利的為景玨包紮好傷口,看他的手法極其熟練老道,傷口處理的也很好。
  他起身又來到程頤身邊,「我來吧,傷在肩上,你個一人不方便包紮。」
  程頤還未道謝,他已經伸手上前幫忙了。
  他語氣一直很緩和,臉上帶著笑容,行事說話彬彬有禮,和他手起刀落殺人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不拿刀的他給人的感覺是和煦如沐春風,可拿起刀的他,就恍如地獄羅剎一般了。
  景?一直屁顛兒屁顛兒的跟在姜伯毅身後,連他包紮傷口的手法都看的十分認真。
  景玨靠在樹幹上,低頭看著垂眸不語的寧春草。
  「你一臉委屈的樣子給誰看?」景玨低聲問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委屈,我說錯話了,讓你丟面子了。」
  「你還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景玨冷笑問道。
  寧春草連忙點頭,「知道知道,我知道。我只是猛然想起來那個夢境,所以忍不住脫口而出……」
  景玨冷哼一聲。
  寧春草咬了咬下脣,低聲輕語,「你,別生氣……」
  「當著爺的面,跟別的男人說,夢裡見過,」景玨笑了笑,「你還讓我別生氣?」
  寧春草連忙搖頭,「你知道,我夢裡見過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啊!」
  「不是哪個意思?是哪個意思?」景玨似笑非笑的看她。
  寧春草鼓著嘴,想要解釋,又覺得他什麼都明白,什麼都懂。根本用不著解釋。
  他分明就是故意刁難,故意給她難堪。
  她忍不住抬手猛拍了下他的肩頭,動作牽動他的傷口,他疼的嘶了一聲。
  寧春草鼓著嘴瞪他。
  「你做錯了事,倒還有理了?」景玨咬牙切齊,大約是疼得了。
  寧春草嗯了一聲。
  姜伯毅已經為程頤處理好了傷口,他起身道:「既然在這兒遇上了,也許就是緣分。咱們還是一同前去尋找紫玄真人吧?這裡裡老君閣不算太遠。聽聞說,紫玄真人這段時間,常常出現在老君閣。」
  景玨又要開口拒絕,他看了看低著頭,用鞋尖踢著碎石子兒的寧春草,不知何故又變了想法,他笑著點頭:「也好,也省的繼續兜圈子了。」
  姜伯毅點頭而笑,伸手做請。縱然他聽出來這「兜圈子」,頗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也沒有點破,只當不懂。
  寧春草跟在景玨身後,一行人由姜伯毅帶路,順著山林往高處而去。
  青城山之所以叫做青城山,便是因為這山上植被豐厚。青翠連綿,極目望去,到處都是遮天蔽日的綠蔭。木女叉號。
  「老君閣是青城山最高的山峰。從老君閣往下看,青城山才是最美。」姜伯毅一面帶路,一面說道。
  他對這山上似乎十分熟悉,這山看起來根本沒有路,他尋的地方,卻是最好走的地方。
  不像是景玨他們自己走的時候,沒頭沒腦的在樹林子裡頭亂鑽。衣服臉上都劃出不少口子來。
  一直叫累叫餓的景?跟在姜伯毅身後,倒像是乖巧的貓一般,問東問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連他沒填飽的肚子也不覺得餓了。
  正走著。猛的「咕嚕」一聲響,叫眾人皆是一愣。
  幾人的視線都尋聲向寧春草看過來。
  寧春草尷尬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呃,大概是寂寞了,所以哼一聲。」
  姜伯毅笑著從背上包袱裡拿出一隻胡餅,「倒是我疏忽了,忘了你們的乾糧已經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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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他將胡餅遞給寧春草,卻瞧見景?也眼巴巴的望著他的包袱。他只好將手一攤。
  「我也沒有了,不過不要緊,若是運氣好,今日應當就能見到紫玄真人了。」
  幾人聽他如此說,也都在心中鼓起了勁兒。從京城而來呀,一兩千里的路途,一路上又一再遭遇險境,幾次險些丟了命去。況且如今還在危難之中,這種陰雲籠罩的情況之下。說,快要達成目的了,快要見到想要見到的人了,無疑是陰雲中透出的一點點曙光,叫人心生希望。
  寧春草握著胡餅,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景玨。
  景玨無奈的轉過視線,「吃吧,吃吧。」
  寧春草這才咬著胡餅,大嚼起來。
  幾人身上皆有功夫,唯有她是個弱女子,唯一的胡餅自然應該讓她享用。寧春草打小不是嬌氣的人,在寧家那個環境里長大,更是早就學會了忍耐。
  縱然爬山辛苦,辛苦之中還要擔心千萬不要在遇上黑衣人,老君閣爬的可真不輕鬆。
  寧春草一直咬牙堅持,縱然腿軟腳軟,也不肯落後半步。
  眼看山頂遙遙在望,她松了一口氣。可這口憋著的氣一松,就有些爬不動了。
  她低頭,瞧見自己抬起的腳都在抖。這時候,不能叫累,不能拖累的一行人,最是怕吃苦的景?都沒叫嚷呢,她若說累,景?還不知要如何揶揄嘲笑她。
  寧春草咬牙苦撐的時候,忽而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幾乎承擔去了她大半的重量,她半倚在那人手上,這才邁動了腳步。
  她側臉去看,只瞧見景玨面無表情的半張側臉。
  「多謝爺。」寧春草勾著嘴角小聲說道。
  「你拖了後腿,丟得還是爺的面子。」景玨輕嗤一聲,「又不是為了你,謝什麼謝?」
  這人真是,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寧春草偷偷翻了個白眼,沒有和他爭辯,有爭辯的力氣,還不如快些爬山。
  幾乎用了三四個時辰,他們才爬到了老君閣峰頂。
  一股冷風吹來,寧春草看著老君閣的峰頂,卻是霎時愣住了。
  站在她身邊的景玨立時發現她表情不對勁兒,旁人道並未在意,仍舊向老君閣峰頂那唯一佇立的四角朝天大殿走去。
  寧春草的腳步卻恍如生了根一般,釘在了原地。
  「怎麼了?」景玨低聲問她。
  寧春草還未開口,前頭便傳來景?催促的聲音,「她是不是走不動了?哥哥別管她啦,終於爬上來了,哥哥快來看看!」
  景玨沒有理會,凝眉看著寧春草,「哪裡不舒服?」
  寧春草怔怔望著那大殿,搖了搖頭,「晚了……」
  「嗯?」景玨狐疑。
  「咱們怕是來晚了……」寧春草喃喃自語道。
  她聲音很低沉,帶著些忐忑和失落,走在前頭的幾人應當聽不見才是,可不知為何,她話音剛落,那姜伯毅就轉過臉來,「什麼晚了?」
  寧春草的視線終於從大殿上,移到他剛毅古銅色的面龐上,「紫玄真人,遇險了……」
  景玨面色大變。
  景?目瞪口呆。
  姜伯毅皺了皺眉頭,可他眼神將自己的心思藏匿的很好,旁人看不出他心裡想了什麼。
  「紫玄真人不禁道法高,功夫也很好。」姜伯毅沉聲說道,「晚不晚,總要親眼看了才知道。」
  說完,他就轉過身,大步向大殿而去。腳步看不出匆忙,卻分明比適才快了不少。
  寧春草沒有向前。
  她知道,這大殿她見過,這山峰,她也早已見過了。
  她從來沒有到過青城山,更沒有爬上過這老君閣。可是這老君閣的山頂,山頂佇立的這大殿,她很熟悉很熟悉。
  在她的夢裡,一次次的見過,她想起來了,完全想起來了。
  以前不明所以,只覺光怪陸離的夢,夢中有姜伯毅的臉,帶著驚詫和憤怒,從這山頂的大殿裡衝出來,衝他們道:「紫玄真人不見了,裡面只有斑駁的血跡!真人怕是遇險了!」
  他的聲音憤怒而焦急。
  但夢裡,自己並不知道他叫什麼,只對他的一張臉,留下了印象。
  如今才徹底的連貫在了一起。
  寧春草猛的轉身,向下山的路跑去。
  姜伯毅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紫玄真人不見了,裡面只有斑駁的血跡!真人怕是真的遇險了!」
  雖未回頭,寧春草卻可以感覺到落在自己脊背上的視線。
  和夢裡不同的是,這次,姜伯毅的聲音不是驚詫憤怒的,而是帶著疑惑和好奇。
  「你去哪兒?」景玨追在她身後問道,「上山時候爬不動,你是裝的吧?這會兒怎麼跑這麼快?」
  下山的路其實比上山還要難走,因為腿已經軟了,卻要控制著自己不要掉下山去。
  寧春草並不想跑這麼快,可是當她跑起來的時候,下山的趨勢,讓她已經完全停不住自己的腳步,只能越來越快的狂奔,腳下一慢,只怕她立時就要滾下山去。
  「這是去哪兒啊?」景?見幾人都跟在寧春草後頭疾走起來,他一頭霧水,撓著腦袋,只好也跟在後頭,「去哪兒你們倒是說一聲啊?不是找紫玄真人麼?怎麼又不找了麼?」
  可是沒有人理會他的問題。
  幾人跟在寧春草後頭,面上都是繃得緊緊的,有好奇更有些緊張。
  「停停停——」寧春草大喊道,可她一面喊,一面卻跑的更快了。
  「你到底是要停,還是要跑?」景玨追在她身後喝問。
  姜伯毅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同,猛的提氣,翻身而起,踩著樹幹縱身一躍,翻到了她前頭,擋住她跌下山坡的腳步。
  寧春草的腳步早已不受控制,眼見姜伯毅在跟前,還是一頭栽了上去。
  姜伯毅伸手,將她擋在懷中。
  山林之間,霎時靜了。
  寧春草停不下來的腳步,這會兒終於停下來了。因為她整個人都栽進了姜伯毅的懷裡。
  景玨,程頤,景?的腳步也都跟著。猛然停在後頭。
  景玨的目光落在寧春草的背上,又緩緩移到姜伯毅的臉上。
  「沒事吧?」姜伯毅低頭看著寧春草,他沒有看景玨,縱然他不是沒有感受到景玨逼人的視線。
  寧春草緩了口氣,掙扎出他的懷抱,搖了搖頭,一言不發沿著一旁似有似無的小路,偏離了下山的路。而向小道上跑去。
  她腿早就軟了,如今不過是一股勁兒強撐著,她不敢停,不敢稍有懈怠,她怕自己一鬆開這股勁兒,就會癱軟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再快點兒,再快點兒,說不定能和夢裡的結果不一樣?
  再快點兒,或許他們還來得及?
  她心裡已經隱隱冒出了絕望,可繃緊的面上分明寫著不甘。
  景玨和姜伯毅幾乎是同時提步跟上她,一句都沒有多問。
  倒是走在最後的景?嘟嘟囔囔道:「她這又是發什麼瘋?一個人發瘋還不夠,都要跟著她瘋?她來過這山麼?她知道東南西北麼?就敢帶著大家在山裡頭亂轉?遇見狼,遇見黑衣人怎麼辦?喂,程管事。你倒是說句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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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景?見自己嘟囔半天,也沒有人理會,便直接喊了走在他前頭的程頤。
  程頤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亂走。」
  景?一愣,「這還不是亂走?你可別又告訴我,她是夢到了什麼?這話騙騙鳳州城的知州還行,這話可騙不了我!」
  程頤忽而抬手一指,「你看。」
  景?順著他的手指看去,「什麼?」
  他瞪大了眼睛細看,也沒瞧見路邊的樹和旁的樹有什麼不同。
  程頤朝前看了一眼,見前頭幾人腳步不快,索性停下步子,走到小道邊,手指戳在樹幹的樹皮上頭,「這裡。有血跡。」
  說完,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提了提路邊的枯枝敗葉,「這裡也有血跡。」
  景?聞言,皺眉上前,眯眼仔細看了看,看了還不夠,還將齊子湊上去嗅了嗅,又趕忙捂著齊子退開兩步。
  「果真有血,可這血色深,樹幹枯葉的顏色也很深,若不是細看,根本發覺不了啊?」景?問道。
  程頤點了點頭,「我就是一路跟著細看,這才發現的。可寧姑娘的速度,是不可能尋著血跡走的。她應當是——尋著記憶走的。」
  「記憶?」景?重複了一遍,面上卻有著難以置信的目瞪口呆,繼而他咧嘴笑了,「自打遇上大巫開始,你們怎麼都變得神神叨叨起來?」
  程頤瞧見牽頭三人已經走遠,搖了搖頭,不再跟景?解釋,提氣追上前頭幾人。
  「誒,等等我,別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怪人的!」景?也撒腿狂奔的跟上。
  寧春草從來沒到過青城山,這會兒卻像是老馬識途一般,一直走到了一個竹屋外頭。
  這竹屋倚著一個不小的山洞而建,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還真叫她蒙對了路!」景?氣喘吁吁的跟上前來,瞧見竹屋,也是一愣。
  「這裡是天獅洞。」姜伯毅看了看那洞口,緩聲說道,「相傳早年間,紫玄真人就是在天獅洞裡悟道,並悟出了大道。」
  「天獅洞?」景?嘀咕,「這裡還有名字啊?還真跟那個紫玄真人有關?」
  他嘀咕著,目光不由就落在了寧春草的身上,若說這都是蒙對的,那這也太能蒙了吧?
  寧春草豎著耳朵,像是在細細聆聽著什麼。
  可山林之中寂靜得很,除了幾人或急或緩的呼吸聲,偶有一兩聲的鳥啼蟲鳴,再無旁的聲響。
  她嘆出一口氣來,身子一軟,就向地上倒去。
  景玨和姜伯毅幾乎是同時提氣上前。
  兩人更幾乎是不分前後到了寧春草身邊,景玨伸手接住寧春草的同時,伸腳踢向姜伯毅。
  姜伯毅閃身避開,沒有還擊。
  寧春草倒進景玨的懷中,面色灰敗,雙目渙散無光。這不是累的了,倘若只是累了,整個人不該如此了無生氣才對。
  景玨一時有些心慌,連呼吸都亂了步調,「春草,春草?你怎麼了?」
  寧春草抿著嘴,什麼都沒有說。
  姜伯毅看了兩人一眼,皺了皺眉,抬腳向竹屋走去。
  他腳步很快來到竹屋門前,習武之人,自然嗅覺也是十分敏銳的,他已經嗅到了竹屋裡頭的不善氣息。
  「別……」寧春草掙扎開口,她如今整個人都頹然,頹然的好似一個字都耗費了她莫大的力氣。
  姜伯毅回頭看了她一眼,「別開門?別看?這樣就能逃避結果麼?」
  說完,他就伸手推開了竹屋的門。
  寧春草絕望的皺起眉頭,閉上了眼。
  她從京城而來,甚至拐帶了頗得聖上寵愛的睿親王府世子,一路立即艱險,幾次死裡逃生,來到青城山。
  就是為了見一見紫玄真人,就是為了解開纏繞她的夢魘。
  可如今,青城山她來了,她終於到了夢寐以求的地方。
  紫玄真人她也可以見到了——不過是死的。
  竹屋裡傳來景?一聲大叫。
  寧春草睜眼就看見景?捂著嘴,從竹屋裡狂奔出來,扶著樹幹,狂吐起來。
  程頤隨後跟了出來,又回頭看了那竹屋一眼,面色也不甚好看的搖了搖頭。
  景玨見幾人反應,低頭看著寧春草,「你在夢裡,都知道了?」
  寧春草緩緩點了點頭,「我們來晚了,紫玄真人已經……死了。」
  「他不是得道之人麼?他不是很厲害的麼?怎麼說死就死了?若是他連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又怎麼可能解答的了你的疑惑?」景玨緩聲在她耳邊說道,這話不知是不是在安慰她。
  「太,太噁心了……是什麼人下的手?竟,竟然……」景?的話沒說完,又狂吐起來。木女冬劃。
  姜伯毅也從竹屋裡行出,緩步向寧春草和景玨走來。
  景玨抬頭冷眼看他。
  姜伯毅沒有接觸景玨的視線,只垂眸看著倒在景玨懷中,恍惚沒有生氣的寧春草。
  「寧姑娘不遠千里,前來尋找紫玄真人,乃是有什麼不治之症麼?」姜伯毅問道。
  景玨哼了一聲,「會不會說人話?」
  姜伯毅面上有些詫異,「莫非不是為紫還丹而來?」
  「什麼紫還丹?」景?擦了擦嘴脣,眼裡還含著乾嘔出來的淚,好奇問道。
  姜伯毅哦了一聲,面上卻更添不解,「你們竟然不知紫還丹?那是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尋找紫玄真人?」
  「什麼紫還丹?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麼?」景?拿袖子摸了摸嘴脣,也顧不上乾嘔了,湊到姜伯毅身邊好奇追問道。
  「紫玄真人潛心修道多年,悟到了紫還丹的煉制方法,嘗試多年,終於成功煉制出兩枚紫還丹來。這紫還丹能延年益壽,醫治百病,相傳甚至能起死回生。」姜伯毅勾了勾嘴角,「幾乎可以匹敵當年秦皇追求的長生不老丹了,你說珍貴不珍貴?」
  景?張大嘴巴,嘴里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姜伯毅卻眯了眯眼,「紫還丹一出世,果然引起天下騷動。多少人都想要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可紫還丹只有兩粒。紫玄真人就是再厲害,還能敵得過如此多的人惦記麼?」
  他說完,搖了搖頭,回頭看了眼木屋,長長嘆息了一聲,「想來紫還丹煉出之時,真人也已經想到了今日結果了吧。」
  他說完話,又看向景玨和躺在他懷裡的寧春草。
  他適才提及紫還丹的時候,其實一直有意無意的留意著他們的表情變化。除了景?十分激動在意以外,地上的兩人似乎對這紫還丹根本了無興趣。
  那貌美卻蒼白的寧姑娘,更是一點情緒的波動都沒有,只那麼僵硬的躺著,目無光彩。
  「寧姑娘不是為紫還丹而來,那是為何?」姜伯毅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半晌,才動了動嘴脣,「爺,對不起,讓您跟著白跑了一趟。我的問題解決不了,您的問題估摸我也幫不上忙了,咱們……走吧?」
  一旁的景?沒聽清她低低訴說了什麼,狐疑的啊了一聲。
  景玨卻是點點頭,彎身將她抱起,「沒事。」
  他抱著她,轉過身,向來時的路,一步步走回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怎麼好像事情都已經發生完了,而我還在迷惑裡?」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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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程頤提步跟上景玨的腳步。
  姜伯毅撿了些乾柴枯枝,回到竹屋之中,放了把火。
  沒有人理會景?的問題。
  景?撓撓頭。跺跺腳,只好也跟上景玨的腳步。
  他們還未在小道上走出多遠,便聽見身後的竹屋裡火燒起來的聲音。
  姜伯毅從後頭追了上來。
  「你把那老頭兒的屍體燒了啊?」景?問道,問完,似乎想起了屋裡那屍首恐怖又噁心的樣子,他忍不住捂著嘴,又撲到路邊按著樹幹狂吐起來。
  乾嘔完,習慣性的拿手去擦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手上竟沾染上了血跡。
  他抬頭一看,自己按著的樹幹上,灰褐色的一片,是還未完全乾透的污血。
  這麼一看,他更是噁心了,整張臉都白了,腿軟腳軟的站不穩。
  姜伯毅伸手扶住他,「咱們快離開這兒。」
  「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啊?」景?半掛在姜伯毅的身上,姜伯毅比他高大半個頭,這麼一掛,他自己可省去大半的力氣。
  「回家。」景玨在前頭說道。
  「回家啊?就這麼白出來一趟,你們要辦的事兒不是也還沒辦成麼?就這麼空手回去啊?」景?似乎有些不甘心,「喂,姓寧的!你不是能知道前事後事麼?你可知道,是誰拿走了紫還丹?」
  景玨聞言。脊背一僵,腳步微頓,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喝罵景?,又提步向前走去。
  寧春草躺在景玨的懷中,茫然的看著被樹枝遮蔽的天空,「天黑了。」她喃喃說道。
  「我不是問你話呢?是誰拿走了紫還丹,你可知道?」景?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不理他。
  姜伯毅面色如常,縱然聽聞有人能知道前事後事,又看到那分明從來沒來過青城山的京城人士,能在青城山裡,比他還熟門熟路的找到天獅洞,讓他覺得匪夷所思。更在他推開竹屋的門之前,好似已經知道了,門內曾經發生了什麼……那在巫咒下救了他性命的少女身上。似乎藏著許多的怪異和秘密,他心底無論有多麼的好奇,臉上卻只有平淡的不動聲色。
  「不若幾位先到寒舍休息一下,再謀起程之事?」姜伯毅試探的開口,「畢竟你們的行禮已經丟了,似乎還惹上了紅衣巫女。」
  「好呀好呀!」景?連忙點頭,「這注意好,咱們現在就算是想要上路,也得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吧?沒有行李,也得準備準備才好上路吧?再說,那大巫邪門兒得很,咱們什麼準備都沒有,路上再遇到那大巫怎麼辦?」
  景玨沒說話。
  景?就跟在後頭,一個勁兒的勸。
  走在中間的程頤忽而停住了腳步,耳朵動了一動,低喝一聲。「戒備——」
  寧春草立時覺出景玨的脊背繃緊。
  四人都停下了腳步,山林間寂靜無聲,連蟲鳴鳥叫都歇了。
  寂靜的似乎只能聽到清風拂過樹葉的聲音。
  不,這不是風拂過樹葉。
  山林裡這會兒沒有風,有風也絕對不會是如此輕風!
  有人來襲!
  景玨彎身將寧春草放在地上,「別怕。」
  他在她耳邊叮囑道。木女夾技。
  寧春草木然的點點頭。一直期盼的事,一直以為是最後的救命希望,突然間落空之時,那種絕望,如同兜頭一盆的冰水,將她整個人都澆涼了。她如今,已經不知道什麼叫怕了。
  她還沉浸在希望驟然落空的絕望之中時,逐漸昏暗的山林中,突然涌現出許多的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包圍。
  「日落之光呵,神靈賜予力量……」吟唱聲在她耳畔響起。
  她木然的坐著,木然的聽著。
  這平緩的語調,對她來說,毫無影響,激不起心中一絲絲的悸動。
  可景玨幾人,就不似她這般了。
  景?怪叫著捂上耳朵,姜伯毅揮刀的動作都緩慢了許多。
  景玨踉蹌,險些在山林小道上跌倒,程頤面色如土,嘴脣緊抿。
  「束手就擒吧……跪求神靈饒恕……」喃喃吟唱的聲音裡,好似融入了莫名的力量,驅使幾人的膝蓋一點點彎了下去。
  「春草——」景玨強喚了她一聲。
  寧春草一個激靈,想起銅鈴鐺還在她懷中呢!縱然這次,這些黑衣人只是吟唱,並沒有搖晃銅鈴鐺,但她若晃起銅鈴鐺來,是不是也能破壞他們的吟唱巫咒呢?
  寧春草猛的從懷中拽出銅鈴鐺來,心頭的絕望,讓她搖晃起銅鈴鐺也有些無力。
  但鈴鐺聲乍然響起在山林之中時,好似有一股力量,隨著鈴鐺上,從四面八方被引動起來,順著耳朵,鑽入她的體內。
  寧春草搖著,跳著,她不會跳巫舞,但她會跳別的舞,蘇姨娘教過她的,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教她。
  鈴鐺聲叮叮噹當,她本已經軟了的腿腳,卻恍惚間有了莫名的力量。
  她愈跳愈快,木然的臉上也有了笑容。
  鈴鐺聲越搖越響亮,幾乎響徹山林。
  「太奇怪了!」景?站直了身子,看著舞動的寧春草,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
  被巫咒壓製的幾人,都恢復力氣。護在舞動的寧春草周圍。
  四下的黑衣人在越發昏暗的天光中,影影綽綽,幾乎看不清,也顯得越發詭異而多了起來。
  可他們竟然沒有妄動,連吟唱的聲音都漸漸小了,仿佛受了寧春草手中鈴鐺,和腳下舞步的影響,竟變了曲調。
  好似一開始他們的吟唱和鈴鐺聲是對立的,對抗的,而這時候,他們的吟唱聲,卻像是和著鈴鐺聲一般。
  寧春草猛拍了下鈴鐺,又將鈴鐺抱在懷中,腳下動作也跟著戛然而止的鈴鐺聲驟然停住。
  景玨幾人渾身戒備,隨時預備對抗涌動而來的黑衣人時。
  圍攻他們的黑衣人,卻如潮水一般,緩緩退去了。
  眨眼之間,天光盡失。
  黑衣人和天光一起消失在視線所及之處。
  山林恢復了靜謐,有啾啾鳥歸巢的聲音傳來,蟲鳴之聲也起起落落。
  剛才他們被眾多黑衣人圍攻的一幕,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像是幻覺一般。
  「沒有天光,巫咒力量微弱,他們走了。」姜伯毅低聲說道,「咱們也速速離開吧?」
  「我們,也是時候分開了。」景玨握住寧春草的手,看著姜伯毅說道。
  姜伯毅笑了笑,緩緩點頭,「也是……」
  是字還未說完,景?大叫起來。
  「哎喲,我的腳,我的腳……」
  他叫聲凄慘,在這黑漆漆的樹林裡,聽的人毛骨悚然。
  「別叫了,再招來了狼!」景玨輕喝道。
  景?期期艾艾的在地上坐了下來,抱著自己的腿,伸手觸著自己的腳腕子,「我不行了,走不了了,我腳扭傷了!」
  景玨皺眉看著他,「你是走不了?還是不想走?」
  景?連忙喊冤,「我怎麼可能是故意拖你的後腿呢哥哥!我是真的走不了了啊!腿都邁不動了啊!腳腕子都腫了!定然是那群黑衣人吟唱的時候,我不小心給扭傷了!嗚嗚,哥哥你不信我!你懷疑我!」
  他說著,倒還委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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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分開也要先出了林子再說,我們若現在分開,說不能那些大巫的人,就會立時上來,將我們分別擊破!」姜伯毅開口道,「我識得下山的路,我帶你們下山。」
  景?連聲同意,「有道理有道理啊!」
  程頤彎身要來背景?。
  姜伯毅卻先他一步將景?背在背上,「你身上有傷,我來吧。」
  程頤獨自遭黑衣人襲擊之時,腿上胳膊上都受了傷。他雖一直沒喊疼,可傷在誰身上睡知道啊。下山的路並不好走,本就帶傷,再背個人在背上,可不要了老命了麼!
  程頤看了景玨一眼,見景玨已經背過身去,便沒有推辭,對姜伯毅拱了拱手,低聲道:「多謝。」
  「客氣了。」姜伯毅穩穩當當的背著景?,率先邁步,走到前頭去帶路。
  景玨彎身要抱寧春草,寧春草卻搖了搖頭,「我自己能走。」
  「你能走?」景玨挑了挑眉毛。
  寧春草將黃銅鈴鐺踹在懷裡,堅定的點了點頭,「能。」
  說完,就邁步而行。
  真是奇怪,當看到那和夢中別無二致的竹屋之時,她就已經相信了夢裡的情形,知道了她要尋找的紫玄真人已經死了。從那個時候起。她身體裡的力氣像是一下子就被抽空了,連站都站立不住。
  有人說,人活著,就活一口氣,一口氣沒了,希望沒了,人也就沒了。
  她當時的感覺,就是自己的一口氣。已經沒了。整個人都跟著垮了。
  可不曾想,她搖晃鈴鐺後,竟好似重新聚集了一股力量,身體像是被鈴鐺聲給喚醒了,不由自主的跟著鈴鐺舞動,越舞動越有力量,整個人像是重新活過來一般。
  這感覺,真奇妙。幸而當初沒有扔了這黃銅鈴鐺。
  景玨見她自己能走能跑,便沒有多言,提步跟上。
  一行人,在林中疾步穿梭,大約是為了照顧寧春草的速度,便走走停停的歇息一下。
  如此,當他們來到山腳下的時候,東方的天幕已經露出了熹微的晨光。
  他們竟在山中足足走了一夜。
  出了山林。姜伯毅的腳步倒是更快了。
  寧春草跟在他後頭,景玨走在寧春草身側,程頤跟在最後。
  一行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這一日一夜的經歷,實在是將人累垮了,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
  景玨也沒有再提分開的事兒。如今尚有姜伯毅背著景?,倘若這時候分開,他們的行禮盤纏都遺落在馬車上,身無外物,連個住的地方都找不到。
  帶著個不會功夫的寧春草,再加上一個受了傷了的景?,倘若遇上黑衣人,那便只有送死的份兒了。
  縱然這個姜伯毅讓他不順眼,此時除了相信他的話,卻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景玨脾氣大。卻也不是不知輕重。一行人的性命安危,和一個人順不順眼相交起來,孰輕孰重他自有掂量。
  姜伯毅腳步快,跟在他身後的人腳步自然也都跟著加快。
  寧春草氣喘吁吁。
  景玨上前一步,拖住她的後背,給她助力。
  寧春草側臉看他一眼,抿嘴不言。
  「在堅持片刻。」前頭的姜伯毅說道。
  在堅持片刻,這話的意思是,很快就可以休息了麼?
  後頭幾人聞言都提了一口氣兒,一會兒就能好好的歇歇了!
  果然又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離山腳漸漸遠了,不遠處的路都能看得見了。
  「快了。」姜伯毅又說了一句。
  像是給眾人鼓勁兒一般,大家不由都鼓起一口氣,走得更快些。
  快了快了!
  一行人來到山腳下的山道上,幾乎都要站不住。
  寧春草的腿肚子都在打顫,好似隨時都要跌坐於地。若不是景玨在一旁扶著她,她估計能一頭栽在地上,睡他三天三夜。
  「往哪邊兒走?」趴在姜伯毅背上的景?咕噥了一聲,揉了揉齊子,猛的睜開眼睛來,「咦,已經出山了?咦,天都亮了麼?」
  寧春草不由白了他一眼,這些人累死累活的趕路,感情他是趴在人家背上睡著了麼?
  「唔,辛苦姜大俠了,我睡著了!」景?倒是厚顏無恥,竟然還好意思宣之於口。
  姜伯毅渾不在意的笑了笑,「無妨。」
  說完,他猛的吹了一聲口哨。哨聲響亮,幾乎激起了山林間的回聲。
  寧春草感覺到景玨身上的戒備。
  這姜伯毅雖然在山上的時候幾次救過他們,也算為他們帶過路。
  可畢竟是不知底細的人,出了山,究竟是敵是友,一時也辨不清楚。多些小心防備,自然是應該的。
  哨聲響起不久,便聽到有的馬蹄聲,還有馬車輪子的聲音。
  幾人尋聲側臉看去。
  見山道旁的密林隱蔽之處,跳出一匹馬來,馬後頭還拖著個車廂,被枯枝樹杈遮擋著。
  馬兒瞧見姜伯毅,揚蹄嘶叫了一聲,像是孩子看到父親一般興奮。可它身後拖著的馬車牽絆了它的腳步,讓它不得不放慢下來,將車廂從遮蔽物中,緩緩拖拉出來。
  車廂終於被拖上山道。馬兒興奮的噴著齊息,奔向姜伯毅。
  姜伯毅空出一隻手,輕撫了撫馬頭。馬兒低頭在他手上蹭來蹭去,親昵無比。
  「上車吧。」姜伯毅轉過頭,對幾人說道。
  能跟一匹馬都如此親密情深的人,應該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吧?寧春草看了他一眼,恰巧他的視線也掃過寧春草。
  片刻的停頓,四目相對,他揚起嘴角,衝寧春草笑了笑。
  景玨拽著寧春草,將她推上馬車。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姜伯毅。
  姜伯毅笑著衝他點了點頭,轉過身去,給馬兒撓了撓耳朵。
  一行人都累得不行,有個馬車坐,不用再走路,實在是太幸福的一件事了!
  扭傷了腳的景?也被放在馬車上,他來的一路上都在叫嚷他要坐馬車,如今終於坐上了,卻已不是他們來時的那輛了。
  程頤搶著要趕車,姜伯毅卻堅持讓他去休息。
  車廂裡頭怎麼說也都是主子,程頤自然不肯,姜伯毅只好讓他跟著自己坐在前頭車轅上,兩人一道駕著馬車。
  「郎君是一個人來的?」程頤問道。
  姜伯毅點了點頭,「是,一個人來尋紫玄真人,他不喜人多。」
  「一個人來,怎的還駕了車?」程頤狐疑道,騎馬不是更方便更快捷麼?
  「聽聞紫玄真人煉出紫還丹,知道他定會有危險,想來勸他同我一起走,先離開青城山,去避一避風頭,也好護得他周全。不曾想……還是晚了。」姜伯毅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十分痛惜遺憾。
  「原來郎君同紫玄真人交情頗深啊?」程頤嘆道。
  姜伯毅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我與真人談不上交情深,倒是家師與真人有交情,家師臨走有囑託,說真人與他有恩,叫我們多多留心真人的事。唉……可惜,還是辜負家師的囑託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不知是想起了自己的師父,還是愧疚於師父的囑託,一向帶著溫潤的臉上,此時卻只剩下一片冰冷肅殺,他目視著前方,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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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3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七章

  氣氛有些沉悶壓抑,程頤雖有好奇,也不好再打聽下去。
  「坐遠點兒。」車廂裡頭的景玨踢了景?一腳。
  連寧春草都看得出來,他並沒有用勁兒,踢得很輕。
  景?卻是誇張的哇哇亂叫起來。
  景玨不由皺起了眉頭,「你現在比小娘子還嬌氣?」
  景?呸了一聲,伸手輓起自己的褲腳,「誰嬌氣了?誰嬌氣?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腳?」
  不看還好,這麼一看,還真是讓寧春草嚇了一跳。
  景?細白的腳腕子,這會兒像是鼓了個饅頭在上頭,腫的老高老高的,皮都被撐得緊繃繃的,透出裡頭的血管脈絡來。
  「我這還叫嬌氣麼?」景?癟嘴,委屈道。
  他一路上最是怕吃苦,最是能喊累。腳腕子都腫成這個樣子,也不過抱怨了一兩句,與他來說,還真挺不容易了。
  景玨不由皺起了眉頭,景?的腳傷成這樣,想要盡快上路,怕是不可能了。
  如今坐著姜伯毅的馬車,還不知他要將他們帶到哪裡去。倘若在他的地方安置下來,那還要多久,才能脫身?
  寧春草看了看景玨的神色,並沒有什麼安慰寬他心的話可說。她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思量著自己的心事。
  紫玄真人死了,她的夢魘怎麼辦?
  玄陽子說過了,那天珠項鏈只能鎮壓一時,破除不了她的宿命。倘若宿命不化解,她或者就會死在夢魘裡頭。
  老天叫她死而復生,重活一世,她難道還要死的那麼窩囊麼?那還叫她再活過來幹什麼?
  寧春草撓了撓頭,頗有些負氣的嘆了一聲。
  「到寒舍歇歇,諸位傷好了養精蓄銳再起程歸家吧?」姜伯毅的聲音從車廂外頭傳來,「寧姑娘救我一命,我能寥寥為諸位做些事,心中也輕鬆些,萬望不要推辭。」木巨亞亡。
  景玨咧嘴,無聲冷笑。他們現在若還有旁的選擇,難道他會坐在姜伯毅的車上麼?不過姜伯毅將話說的這般客氣,他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他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天色大亮之時,馬車漸漸駛入都安縣。
  早起的小販已經挑著擔,沿街叫賣。熱乎乎的湯飯香順著車窗簾子飄了進來。
  寧春草吸了口氣,揉了揉齊子。
  這一趟青城山。他們可真是沒少遭罪。最後的最後,還落得個這樣的結果。連紫玄真人的面都沒見著。這般饑寒交迫狼狽不堪的離開青城山,真真是一開始怎麼都沒想到的。
  也許這就叫做時運不濟吧?
  他們哪裡知道紫玄真人會在這個時候,煉制出紫還丹?又怎麼可能知道,有那麼多人在爭搶紫還丹?
  「好香啊!」景?肚子叫了一聲,他按住肚子,伸手挑開車窗簾子,使勁兒吸了吸齊子。
  景玨冷冷看他一眼。「出息!」
  「自打進了山林,咱們吃過一頓飽飯麼?就啃了一點點雞骨頭,吃了幾個野果子,還要應付黑衣人,還要爬山,我難道是鐵打的麼?喊聲餓都不行麼?」景?委屈的撅嘴抱怨。
  外頭傳來姜伯毅的聲音,「寒舍馬上就到,必定叫郎君們吃飽喝足。」
  景?嘻嘻一笑,「那先謝過姜大俠了!」
  說完,他用胳膊肘輕輕撞了撞景玨,低聲道:「哥,你在彆扭個什麼勁兒?人家一片好心,只是想報恩而已,這不是人之常情麼?你也想得太多了!」
  景玨沒有理會他。
  他倒沒說夠似的,又靠近景玨道:「就你這小妾。也只有你把她當個寶了!白送我都不要!」木巨以巴。
  若是平日裡,寧春草說不定伸腳就往景?的腳腕子上踢上一腳。
  可這會兒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憂思之中,沒工夫理會他。跟他打嘴仗。不若好好思量下,今後該如何是好。
  旁的事情,若知道危險,尚能躲避,自己的夢境若是會殺了自己,她能躲到哪裡去?
  「到了。」
  她還沒想出個頭緒來,便聽得外頭的姜伯毅說道。
  馬車停了下來,姜伯毅和程頤前後跳下馬車,景?瘸著一條腿,倒先站起來朝車外頭走去。
  寧春草回眸看了景玨一眼,低聲道:「你別想太多。」
  更多安慰的話,她卻是說不出口。她心裡正絕望難受呢。需要安慰的人是她才對吧?
  說完,她跟著景?跳下了馬車。
  此時再留在馬車裡彆扭,倒顯得他小氣了。景玨也沒猶豫,利索的翻身下車。
  姜伯毅朝他拱手笑了笑,「委屈幾位現在這兒歇息住下。」
  這話說的太客氣了。
  寧春草側臉看向那秀氣的門楣。南方的建築與北方不同,北方講究門庭高闊,大氣磅礡。南方則更講究精緻秀氣,曲徑通幽。
  掛著「姜府」二字的門庭,還沒有寧家的門庭闊氣,可雪白的墻壁,雕花鏤空的窗,窗內透出的隱約景致,無不彰顯這「姜府」低調中內斂的奢華。
  姜伯毅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來頭?
  想來這是幾個人此時心中都有些好奇的問題,不過如今卻不是相問的時候。
  姜伯毅伸手請幾人進府,他引路走在最前頭,「眾位小心。請跟在姜某身後,我那弟弟淘氣,在這院中布下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陣法機關,不小心觸動了,可是會傷及性命的。」
  此話一出,幾人更是愣怔了。
  自家住的院子裡還布有陣法機關?還會傷及性命?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人家啊?這能是「淘氣」兩字,可以解釋的麼?
  姜伯毅沒有多說,幾人自然也不好就此多問。景?好奇的左看右看,亭台樓閣,廊腰曲折,果真曲徑通幽,園中景致處處透著匠心獨運。
  這麼大眼看去,頗有些蘇州園林那種秀美味道,哪裡看得出暗藏殺機的陣法機關。
  景?不知是好奇試探,還是無心之舉,正走著,竟抬手摸了摸大紅廊柱上雕著的盤龍,那龍栩栩如生,盤曲而上,雲繞腰間,恍惚翱翔在九天之上。那一隻眼睛,似是鑲了紅寶石,熠熠生輝,明亮非常。
  就在景?的手觸到那盤龍身上金鱗之時,那龍的眼睛卻是猛的一動。廊柱裡噌得射出一支冷箭來。
  一指多長的箭,飛撲向景?的面頰。
  景?驚叫一聲,嚇呆了一般。
  姜伯毅猛出一掌,似乎是以內力將景?拍開。
  那一指多長的冷箭「當」的扎入廊間光潔的地上,入地三分。
  箭尖映著日光,發出幽蘭幽蘭的光。
  景?拍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被嚇壞了。
  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郎君下次小心些,姜某可不想任何人被誤傷。」
  「在自己的家中布下機關,住在這裡的人,難道就不擔心麼?」景玨緩聲問道。
  姜伯毅點了點頭,「估計會擔心,幸而我不常來住。幾位請——」
  說著,他又向前帶路。
  他家院子真夠大,走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入了垂花門。
  這時院子裡才熱鬧起來,有丫鬟僕婦來往的腳步聲,翠蔭繚繞中,時不時有年輕的丫鬟快步行過。
  姜伯毅輕咳了一聲。
  過路的丫鬟側臉看過來,這才瞧見站在影壁後頭的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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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丫鬟驚愕叫了一聲,悠閑緩慢的腳步立時變得急促,疾奔下迴廊,還未到姜伯毅面前,便提著裙擺慌忙行禮,「閣主,閣主回來了?」
  姜伯毅點了點頭。
  那丫鬟慌忙請罪,「不知閣主回來,未能遠迎,閣主贖罪!」
  「我來的匆忙,不怪你們。」他輕笑了笑,「給這幾位貴客安排住的地方,備上飯食,這幾日真是辛苦了。」
  丫鬟連忙躬身應是。
  寧春草幾個衣衫狼狽,在樹林中鑽來鑽去,早已是蓬頭垢面,單看衣著,還真看不出是什麼「貴客」。
  唯獨景玨那一身天老大,他老二的桀驁氣質,讓他看起來,仍舊難以直視。
  丫鬟脆聲喚來幾個同伴,為幾人引路而行。
  姜伯毅拱手道:「幾位先梳洗歇息,待飯菜備好,姜某再來請見。」
  說完,他便去了另一個方向。
  小丫鬟帶著路,見三個都是男子,只有寧春草一個女子,倒也機靈,讓同伴帶著三位男子去了一個院子,她則引著寧春草去了另外一個院子。
  雖是同行,畢竟也男女有別不是?這從禮法上自然說得過去。
  「她是我小妾,我們住一起。」這話就在景玨嘴邊上,可看著寧春草木木沉沉的臉,他卻嘴脣緊抿,一個字也沒說出來,只看著丫鬟引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這姜家不知是什麼高門大戶,屋子裡一應器具都精緻奢華。
  看得出他們住的都只是客房而已,連客房都布置的這般精緻,那主人的房間又該是何等模樣?
  「後間是浴池,待水備好了,婢子來叫姑娘,姑娘請先歇息一會兒吧?」小丫鬟笑嘻嘻的躬身退下。
  寧春草在床邊坐下,摸出她的天珠項鏈和那隻黃銅鈴鐺。她看著這兩樣東西的眼神,卻是一片的迷茫。
  她的前路在哪裡呢?她本是為了尋找紫玄真人而來,可如今,紫玄真人已死,她又該做什麼呢?就這麼一無所獲的回到京城,向縮在殼子裡的烏龜一樣,等死?
  丫鬟很快備好了溫水。
  寧春草帶著她的天珠項鏈和黃銅鈴鐺一起入了浴池。水溫剛剛好,水面上還飄著各色的花瓣,水汽氤氳,水池邊上擺了幾株正在盛放的睡蓮,氤氳的水汽之下,睡蓮更添幾分嬌美之態。
  寧春草洗乾淨了天珠項鏈和黃銅鈴鐺,將兩樣東西放在水池邊的台子上,這才伸手去搓洗自己。
  水很是清澈,推開花瓣可以看到水面下自己的身體肌膚。
  寧春草看著自己修長有些纖細的大腿,卻是愕然愣住。
  腿上的傷口呢?
  她腿上有個三寸來長的疤痕,蘇姨娘說,是她小時候,二姐姐將她推倒劃傷的。
  為此。鮮少流眼淚的蘇姨娘在爹爹面前哭了許久,說女兒家身嬌體貴,這麼大的傷口若是留下疤痕來,將來要被夫家嫌棄的。
  爹爹被她哭的沒辦法,不知托了什麼門路,尋來了傷藥,說是日日塗抹,待傷口好了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疤痕來。
  那時她年紀小。不知收斂,有了好的傷藥,就在二姐姐和四妹面前炫耀,結果事情讓寧家主母知道,主母便設計拿走了那傷藥。
  一直到她都已經長大了,蘇姨娘還會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她說,該她留下這疤來!讓這疤跟著她一起長大,好時時提醒她,什麼叫低頭做人!
  這疤還就真的跟著她,隨著她長高長大,疤痕也越發長大。
  寧春草眯眼細看,又將腿抬出水面來看,可光潔的腿上,哪裡還有那疤的影子?
  她用手沾了水,使勁兒在腿上搓了搓。仍舊一點疤痕也看不到。
  沒了?真沒了?疤痕去哪兒了?這是她自己的身體麼?
  寧春草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沒錯,是她的臉。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五官。
  可是她身上的疤痕怎麼就這麼沒有了呢?
  寧春草又抬手看了看手背上,曾經被那紅衣大巫抓傷的地方,當時還流著血,甚至血腥味都還沒有消失的時候,自己身上的疤痕卻是就那麼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莫非……
  她回過頭去看自己放在浴池邊上的黃銅鈴鐺。
  這鈴鐺還能讓人有傷口愈合的功效?
  難怪他們都已經離開鳳州,還會遇到紅衣大巫的截殺。這般神奇的鈴鐺落入她的手中,紅衣大巫又怎麼可能甘心放過她?
  寧春草沐浴之後,精神好了很多,她更加小心的放好黃銅鈴鐺和天珠項鏈。
  丫鬟已經送來嶄新的衣衫。用料精緻,剪裁做工上佳。
  她穿來略有些些寬,但束了腰間玉帶,更顯腰肢窈窕。丫鬟剛為她熏乾了頭髮。便有人敲門來請。
  丫鬟十分恭敬的引她到用飯的花廳,景玨幾個已經在了。
  「在京城就沒規矩,到了外頭更不能指望你有規矩了。」景?瞪她一眼,眼睛竟有些黏在她臉上,移不開。這身體本能的不受控制的反應,似乎叫他有些惱火,一開口就有些衝。
  景玨還沒斥責他,姜伯毅就笑著開口了,「這宴席本就是特意為感謝寧姑娘救命之恩而設,寧姑娘不來,才叫姜某無地自容。」
  這話一說,無地自容的就成景?了。
  景?訕訕一笑,「那看來我們還是沾了‘寧姑娘’的光了!」
  「餓了就閉嘴。」景玨淡漠開口。
  景?摸了摸齊子,「好了好了,吃吧,餓死了都。」
  滿桌珍饈。一點兒都不像是匆忙備下的,山珍海味,倒是比京城更精緻。南方人的秀氣連菜肴上都能體現出來,菜色做的恍如畫卷一般美麗,更講究食材色彩上的搭配,叫人拿著筷子,一時都不忍心下手破壞這一桌子的美了。
  不過幾人卻是餓很了,稍微客氣一下,便靜默無聲的開始用飯。
  習慣了食不言,倒也並不覺得壓抑。寧春草很快吃好,放下了筷子。
  姜伯毅似乎一直在似笑非笑的看她,這讓景玨的面色很不好。
  寧春草用完,不等其他人停下,便起身告退。
  「走了好,走了我也好多吃點!」景?在她身後嘀咕道。
  寧春草未搭理他,提步離開。
  不曾想,她剛回到自己的客房沒多久,姜伯毅就來了。
  他帶著提匣而來的,提匣裡是熱氣騰騰的飯菜羹湯。份不大,但都十分精巧。
  「是我顧慮不周,倒叫姑娘飯桌上受了委屈。」姜伯毅溫聲說道,「寧姑娘精神看起來不甚好,倘若再不吃好,豈不有傷身體?」
  「多謝姜大俠,我沒事。」寧春草福身謝過,退離他兩步之外。
  姜伯毅自然發現她的避諱,笑了笑,將提匣放在桌上,「自從發現紫玄真人遇到不測以後,寧姑娘就神色鬱郁,姑娘既不是為了紫還丹而來,那敢問姑娘尋紫玄真人,是有何要事呢?」
  寧春草錯愕抬頭,看著姜伯毅,卻見他眼神真摯無比,似乎真的想幫她,而並非無聊打探。
  「我……」寧春草皺著眉頭,不知對著一個不算熟悉的人,該如何開口。
  「寧姑娘乃是我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倘若姑娘有什麼需要,姜某願效犬馬之勞。」姜伯毅十分認真的拱手。聲音都帶著誠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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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寧春草緩緩點了點頭,「姜大俠客氣了,我不過舉手之勞,如何當得起您這般記掛。來尋紫玄真人,乃是為了命數之言。」
  姜伯毅點了點頭,伸手請她坐下。
  兩人分坐外間兩側,距離恰好不曖昧,也不疏遠,能讓說話的兩人都自然舒服。
  寧春草精神略緩,慢慢開口道:「半年前,我突然噩夢纏身,夜夜冷汗驚起,不能安眠。精神大受其影響,無奈,去尋了京城的玄陽子道長解惑,道長說,這是命裡的劫數,若要破劫,需得到青城山,尋得道高人紫玄真人,方有破解之法。可如今……」
  「哦,原來如此。」姜伯毅緩緩點了點頭,面上盡是感同身受之色,「若是旁的麻煩,尚且能夠想辦法破除。可偏偏是自己的夢,這叫人如何避及?人難道還能不睡覺麼?」
  寧春草嘆了一聲,無奈點頭。
  「寧姑娘現在仍舊會被噩夢纏身麼?」姜伯毅溫聲問道。
  他聲音很好聽,不同於景玨那種冰冷卻透出感性的磁性。他聲音溫厚,不自覺的就讓人產生信任依靠的感覺。
  「是,倘若只是噩夢纏身不得安眠也就罷了。」寧春草搖了搖頭,「縱然痛苦,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玄陽子道長說,這夢裡劫數,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讓我死在夢中,一命嗚呼。」
  她說完,自己先笑了,笑容頗有些狼狽無奈,「莫名其妙的死在自己的夢裡,還有比這更荒唐更憋屈的事兒麼?」
  姜伯毅的臉色卻是認真而嚴肅起來,「果真有此一說?」
  寧春草點了點頭,「很匪夷所思是不是?」木巨以弟。
  姜伯毅卻霍然起身,朝外問道:「姜維回來了沒有?」
  外頭立時有丫鬟答道:「二爺傳信說明日才能到。」
  「送信,叫他快馬加鞭趕回來!」姜伯毅吩咐完,又緩緩坐了下來,認真看著寧春草,「有些話,雖然聽起來,讓人難以置信,可卻絕不能大意!玄陽子道長雖遠在京城,可他曾被聖上封為國師真人,其大名,連巴蜀之地也都聽聞,可見是有真本事的,他的話,不可當兒戲。」
  寧春草愣了一愣,點了點頭。若是當兒戲,她也不會大老遠的從京城趕來青城山了。
  「紫玄真人雖然不在了,可你這劫數,倘若真如你所說,或許還有一人能幫上你的忙。」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瞪眼向他看去。
  這叫什麼?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不,比這更甚!她都已經絕望的以為自己完了,要死在夢裡了!這重活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不曾想啊,不曾想!自己無意救下的一個人,竟也給自己帶來了從未預想過的生機!
  「是,是哪位真人道長?」寧春草心頭揣著亂跳的小鹿,嗓子眼兒有些發乾的問道。
  姜伯毅搖了搖頭,「不是修道之人,是我家弟弟,姜維。他雖不修道,卻也算身懷異能,寧姑娘見了自然就知道了。」
  寧春草皺著眉頭,心裡有些沒底,但人一片好心的說了,她也就連連點頭應下,「多謝姜大俠了。」
  「當不起大俠之名,姑娘叫我子然吧。」姜伯毅拱手道。
  子然應當是他的字,親密的朋友之間,才會用字來彼此稱呼。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頷首,卻未開口稱呼。
  姜伯毅十分曉得進退,並未勉強,只起身道:「寧姑娘想來也疲憊得很,再用些飯,好好歇息吧。待姜維趕到,再來請姑娘。」
  寧春草道謝,起身相送。
  她這時候,雖然困頓疲憊至極,卻哪裡有心思休息呢?
  姜伯毅說,他弟弟姜維雖不是修道之人,卻也算是身懷異能。
  記得他們剛進府的那會兒,他就說過。外院的陣法機關,乃是他弟弟淘氣所布下。這麼說來,他那弟弟還真有幾分本事也說不定?
  或許自己這夢魘的劫數,真的能被這半道上突然冒出的人給破解了?
  寧春草心中如揣鹿,亂跳不止。
  她渾身已經疲憊至極,可精神卻不由的亢奮起來。
  只盼著那個叫姜維的人,能快些出現,究竟是絕望之後的希望。還是絕望之後的晦暗,也好趕緊水落石出。
  寧春草太累,索性歪倒在床上去等。
  如今在姜府,而非在青城山那荒山野嶺,她很累,很想好好休息一下,像模像樣的休息一下,索性就將天珠項鏈帶在了脖子上。
  眼皮越來越沉,意識漸漸模糊。
  寧春草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覺胸口悶很得,像是有什麼重物一直壓在上頭一樣。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姑娘,姑娘?您醒醒?」有人在搖晃她。
  寧春草感覺得到,她似乎醒過來了,又似乎並沒有。她想要睜開眼睛,卻拼盡了力氣。也辦不到。
  「姑娘,您醒一醒啊,我家二爺來了。閣主叫來請您呢?」丫鬟的聲音鑽入耳朵。
  寧春草想要開口應上一聲,可嘴巴就像被粘住了,嗓子眼兒也像是被堵住了,她竟不能開口,更不能睜眼。
  她聽到那丫鬟的腳步聲,匆匆的離開。
  不多時,丫鬟又領著一個人,匆匆的進來。
  「寧姑娘?」姜伯毅的聲音近在咫尺。
  寧春草下了一跳,他怎麼到床邊來了?
  「寧姑娘醒醒?」姜伯毅伸手將她從床榻上扶起,溫熱的手掌扶在她的背上。她只覺一股暖流從他的手掌渡入她的身體。
  她僵硬的四肢百骸瞬間都柔和起來,那股在胸口上的沉悶重量,也倏爾輕了。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寧春草開口未語,先忍不住咳嗽連連。
  「不急不急。」姜伯毅撫了撫她的背,立時從床上站起,腳步很快的退了幾步,拉開兩人太過緊密的距離。
  寧春草對他這般有禮心生好感,頷首致意。可側臉看看外頭天色,黑沉沉的,屋裡還點著燈燭,天還沒亮啊?「郎君怎麼這麼早?」
  「姜維來了,擔心姑娘困頓於夢魘之中,所以不敢耽擱。唐突冒昧,還望姑娘海涵。」姜伯毅溫聲說道。
  他的聲音這般好聽,就算是半夜將人吵醒,也絲毫叫人討厭不起來。更可況,若非他及時喚醒自己。自己剛才是不是就要被那沉悶的重量給壓死了?
  寧春草舒了口氣,如今想來,還真是後怕呢!
  「多謝郎君,我這就起身。」
  姜伯毅轉身出了房門。
  寧春草連忙起身,收拾得體。踏出門外之時,姜伯毅正背對著門口,舉頭眺望著天空。
  「可否麻煩郎君,請我家爺一起去見?」寧春草在他身後,福身言道。木估東亡。
  姜伯毅轉過身來,看著她的目光微微有些意外。
  寧春草解釋道:「我家爺是主子,打小沒有吃過苦,這次卻為了我的事情,不遠千里,歷經艱險陪我道青城山。想來我的命數也叫我家爺掛懷,如今能有轉機,理當叫我家爺一起知道。」
  掛了燈籠,有些昏暗的院子裡,一時寂靜的只有風過樹梢的聲音。
  姜伯毅看著寧春草,微微勾著嘴角笑了笑,他眼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情緒,快的讓人看不清,「好,就按寧姑娘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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