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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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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差役涌入院子,分列兩邊,後頭知州大人,跟著邁步進來。
  景?一見這陣勢,立即張牙舞爪就要撲上去,「擒賊先擒王,待我拿下這知州!」
  知州躬身行禮,聞言一愣,面現不解。
  程頤反應快,一把抓住撲上前的景?,將他拽到一旁,「先聽聽知州大人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定然跟那大巫是一夥兒的!廢話什麼。先拿下他再說。」景?叫道。
  知州面上滿是疑惑,看了看幾人身上狼狽,不解問道:「這是……」
  「你裝什麼裝!有本事。讓那大巫別跑!堵住耳朵,不信她還能控制咱們!」景?臉紅脖子粗的嚷嚷道。
  「你閉嘴。」景玨開口,「知州大人前來,所為何事?」
  知州啊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拱手道:「乃是好事!有縣來報,說朝廷征收的鴨子送來,蝗蟲立時少了很多!鴨子吃蝗蟲很是厲害!幼蟲更是被園蛛,貓蛛大舉消滅。蝗蟲基本被控制住了!」
  知州說完,滿面感激的笑意,並躬身向景玨行了大禮。
  景?張了張嘴,尷尬片刻,「既然如此。你還叫那女巫對付我們作甚?」
  知州面上不解,「郎君何出此言?」
  「容後再說,」景玨打斷景?的話,「知州大人可知道那紅衣大巫去了哪裡?」
  知州搖了搖頭,「不知啊,他們原本住在這院中的。」
  「他們適才離開,還望大人能派人追趕。」景玨說道。
  知州連聲應承,當即便轉身命身邊人去追尋。他轉過身,瞧見景玨幾人身上皆有些狼狽,低頭道:「不若幾位郎君先去洗漱一下,而後再一同聽郡縣的匯報?」
  景玨看了寧春草一眼,點了點頭。
  寧春草手裡捏著那大巫的鈴鐺,就連聽聞知州大人所說,蝗蟲被控制住的好消息之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因為她手上的銅鈴鐺一直在發熱。
  銅質的鈴鐺,居然會自己發熱。就算是被陽光照著,也不該有如此熱度吧?竟比她手上的溫度還要高?
  且她發現,自己手背上滴落在鈴鐺上的血跡,居然,不見了!
  她並沒有擦拭鈴鐺,從那大巫手中將鈴鐺搶奪過來的時候,血還在上頭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木島池劃。
  她被人拽了一把,才從思量中回過神來,抬頭瞧見景玨幽深的目光,「走吧。」
  寧春草哦了一聲,跟在他後頭。
  知州讓人帶路,這次卻不是前往先前關著他們的院落了。
  乃是去了正院廂房,知州府裡的丫鬟們送上了嶄新的衣裳,上頭還熏了恬淡的香。
  雖有些不合身,但起碼乾淨整潔,也湊合能穿。
  寧春草的衣物想來可能是知州大人家女兒的新衣,顏色鮮亮,帶著少女的氣息,她穿上略顯的寬大些,不過束緊了腰帶,也十分得宜。更顯得她楊柳細腰,明媚照人。
  她穿好衣服,目光又落在桌上放著那銅鈴鐺之上。
  黃銅色的鈴鐺上似乎有一場膠著的大戰,肉眼不得見,卻只能感受這場大戰的熱度。
  寧春草抬手,輕輕放在那銅鈴鐺上頭,讓人驚異的事情立時顯現眼前。只見一片暗紅和一片鮮紅,兩種顏色,如兩軍交接一般對持。
  鮮紅的血色已經占據上風,因為她手的突然觸摸,鮮紅的顏色更如有神助一般,迅速的吞沒著那暗紅色澤。
  她吸了口氣,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眨眼之間,那暗紅的顏色,已經全然不見,整個黃銅色的鈴鐺皆被鮮紅色填滿。
  鈴鐺無風脆響一聲。
  鮮紅的血色瞬間褪去,碗口大的鈴鐺恢復如初,黃銅色熠熠生輝,鈴鐺上灼手的熱度也歸於冰冷。
  鈴鐺還是那個鈴鐺,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安安靜靜的躺在桌面上。
  寧春草閉了閉眼,再睜開,是她眼花看錯了麼?剛才那一切,是幻覺吧?
  「為什麼會這樣?」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將寧春草嚇了一跳。
  她猛的轉身,瞧見景玨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桌上的銅鈴鐺。
  「你也看到了吧?」景玨狐疑問道,「剛才那鈴鐺上,像是兩軍對壘一般的兩種血色的對持?」
  「你進屋不知道敲門麼?突然站在別人背後不知道會嚇到人麼?」寧春草蹙眉朝他喝道。
  景玨看了她一眼,「那女巫跟你說了什麼?」
  「你出去!」寧春草抬手指著門外,「敲了門再進來!」
  景玨嗤笑,「爺問你話呢!」
  「你出去!」寧春草心口還在狂跳不止,原本正看著鈴鐺,想著鈴鐺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專注之下,被他猛的一句話,真是嚇得不輕,這人卻一點羞愧的意思都沒有,好似他突然出現,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爺不出去,你又能怎樣?」景玨嘴角微微沉下,「別以為,你想了點子,破解了蝗災,你就真成了大功臣了!」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兩碼事。世子爺這麼大人了,總不能連一點禮儀規矩都不知道吧?進得女子房間,就這麼偷偷摸摸的,是習以為常了麼?」
  景玨忽而伸手將她拽到自己面前,低頭垂眸,俯視著她,幽深的目光裡藏滿了危險意味,「怎麼,爺進自己小妾的房間,還要報備麼?別出了門,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寧春草仰著臉,四目相對,他的目光灼熱帶著逼迫的味道。
  寧春草心慌意亂,心跳隆隆。
  「會好好說話了麼?」景玨勾了勾嘴角。
  寧春草點頭,「你先放開我。」
  景玨笑了笑,鬆開了落在她腰間的手。
  寧春草連忙退了兩步,「這鈴鐺似乎有古怪。」
  景玨轉身,就要拿桌上放著的鈴鐺。
  「別動!」寧春草驚呼一聲。
  可她的話絕沒有景玨的動作快,話音落地,鈴鐺已經在他的手裡了,「女巫的東西,自然有古怪,適才那情形,你也看見了吧?」
  寧春草點了點頭,兩種顏色的對持,她似乎有些明白,卻也有些不明白。
  那鮮紅的顏色,似乎就是她滴落在銅鈴鐺上的血,而暗紅的顏色,會不會是先前那大巫的血?
  兩血色相爭,是不是就是她和大巫,在這鈴鐺上的控制權的相爭?
  如此理解的話,是不是就代表,這銅鈴鐺,現在已經是屬於自己的了?
  「我動了,這鈴鐺不也沒有怎樣麼?」景玨細看鈴鐺問道。
  寧春草眯著眼,點了點頭,「沒有就好。」
  她伸手想要接過鈴鐺,景玨卻將手一揚,「女巫的東西,留著做什麼?扔了就是!」
  「不能扔!」寧春草搖頭,「或許會有用呢?」
  「能有什麼用?」景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寧春草搖了搖頭,她雖然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可是她親眼看到自己的血滴落在上頭,又消失不見,剛才又目睹那麼奇怪的情形,可見這鈴鐺是有其神奇之處的。留著,總比扔了有用。
  「給你也可以,你且說說,那女巫尋你,都說了什麼?」景玨拿著鈴鐺,翹著腿,在桌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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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寧春草舔了舔嘴脣,「她問我為何對巫咒沒有反應,逼我說出生辰八字來,念了我的生辰八字,巫咒果然就起了作用。我正受困她巫咒之時,世子爺就出現了。」
  景玨點了點頭,「這女巫定要抓住,詭異得很。」
  寧春草看著那鈴鐺,默默不語。
  外頭有人來請,說各縣來報的信官已經到了,知州大人等著他們一起去聽信。
  景玨抬手將鈴鐺往她面前一拋,「且給你吧。」
  寧春草抬手接住鈴鐺。
  她手上的傷口猛的一熱,不過被袖子遮擋著,未被景玨瞧見。
  「你也來。」景玨邁步向前,「怎麼說辦法是你想到的,成效如何,也該叫你第一時間知道。」
  寧春草點點頭,將鈴鐺在送來的行李中放好,垂手跟在景玨身後出了門。
  袖子下頭遮擋的傷口,一直有些瘙癢。
  她很想去撓。可是怕景玨發現,她便一直忍著,也沒有去看。
  知州大人正和幾個信官等在廳堂之中。
  景?和程頤也在一旁坐著吃茶。
  瞧見景玨進來,知州連忙起身拱手。景?和程頤也站起了身。
  寧春草一身女裝,在這一群男子中顯得格外扎眼。她垂頭,想退到門外。
  知州大人卻是笑著開口道:「多虧女郎的主意呀!」
  寧春草聞言,只好站定腳步,謙遜的笑了笑。「不敢當。」
  「都說說各縣的情況吧。」知州請眾人落座。
  幾個信官面上都帶著喜色,先後開口,匯報當地滅蝗蟲的情況。
  「朝廷送來的鴨子一撒開,蝗蟲來的時候,那鴨子就跟過節一樣!拍著翅膀,要飛起來吃!」
  「別看那鴨子平時裡笨拙,捕食的時候,可一點兒都不笨,動作快得很!」
  ……
  「朝廷一共徵集五萬鴨子先後送往鳳州,如今大規模的蝗蟲飛的情況已經不見了。還有小部分的蝗蟲,已經不像先前那般遮天蔽日,連人都攻擊那麼恐怖了。」
  「還有各種以蝗蟲幼蟲為食物的游走蛛被送往各地投放,這蝗災一定會被徹底控制住。」知州聽完眾人的話,長長舒了一口氣,面含笑意的說道。「這麼長時間以來,這口提著的氣,終於可以嘆出來了!」
  幾個信官連連點頭。滿面贊同,「是啊是啊,簡直是一場噩夢,不堪回首呀!」
  「這麼說來,蝗災已經被滅了?」景?砸吧了一下嘴,問道。
  幾個報信官看了看他,不知其身份,又被知州大人奉為座上賓,他們不敢貿然開口。
  知州笑著點頭,「大批蝗蟲已經被滅,就算還有小部分積聚在一處的,隨著更多的鴨子和游走蛛的投放。也會逐漸被消滅。這蝗災呀,是過去了!」
  說完,他又站起身,衝寧春草稽首,「幸而有女郎的主意,否則鳳州城必化為人間煉獄呀!女郎挺身而出,救了鳳州,更救了那十幾個童男童女的無辜性命啊!倘若當初不是女郎阻攔,真的聽信那大巫的話,此時我又有何顏面,再見鳳州的父老鄉親呢?」
  這話許是說到了傷心處,也說出了他當時心中的痛苦無奈,知州的嗓音都有些哽咽了。
  趁著稽首的功夫,他更是拿廣袖沾了沾眼角。抹去一把辛酸淚。
  幾個報信官,作為鳳州人,瞧見知州大人都如此恭敬的衝一個小女子稽首行禮。稱其為解救鳳州於蝗災的恩人,也連忙跟著恭敬行禮。
  就連程頤和景?再看向寧春草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大人不必客氣,有些事乃是上天註定,天賜的恩典。」寧春草看了看一旁身為皇家人的景玨,又補充一句道,「更乃是皇恩浩蕩,若非朝廷及時應對,我空有辦法,也救不了鳳州。」
  知州大人和報信官們連忙跟著說:「皇恩浩蕩,叩謝聖上啊!」
  「先前誤信那大巫的話,委屈了幾位了,還請幾位能不計前嫌,好好在鳳陽城中歇息上幾日,也好讓本官好好準備,為幾位設宴賠罪。」知州客氣說道。
  景玨擺了擺手,「設宴倒是不必了,鳳州城經此蝗災,必定是損失慘重,先有大旱後又蝗災,吃虧受累的還是百姓。知州大人好好體恤照顧災民也就是了,我等不過是路過此地,還是要盡早上路的。只是那巫女,卻不能輕易放過,她行事那般詭異,似乎有有些不為人知的力量,知州大人還是盡力將她捉拿回來為上。」
  知州大人連忙點頭應允,只是面上卻不甚有信心的樣子。
  景玨也未在強求,他自己親自感受過那巫咒難以控制的力量,自然知道想要抓住那巫女不是簡單之事。
  他又看了寧春草一眼,「歇息好了,明日就上路。」
  寧春草點頭應是。
  「明日就走啊?郎君這般匆忙,郎君女郎可是救了鳳州城的恩人,那今晚便設簡單宴席,為郎君女郎踐行吧?」知州連忙說道。
  景玨擺了擺手,未在多言,便抬腳出了廳堂。
  寧春草衝知州點頭一笑,也跟了出去。
  朝廷重視了這件事,蝗災也被及時控制住,聖上並未降下責罰來。史書上不乏關於蝗災的史料,能控制蝗蟲,消滅蝗蟲的,卻從未有過記載。想來鳳州城控制蝗災的事跡,說不得還有機會能登上史冊呢!
  想到因禍得福,更有可能名垂青史,知州大人心中就是一陣激盪。
  連忙命人好生準備,雖然府上已經窮了,但也定要將晚上的踐行宴弄得像那麼回事兒!
  寧春草回到自己的房間,就扒拉出那隻銅鈴鐺來研究。
  只是一隻格外大的鈴鐺,明朗的黃銅色,搖起來脆生生的響,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先前奇怪的熱度和那兩種血色的對峙也都沒有了,就像是從不曾出現過一樣。
  她琢磨著鈴鐺,不經意的伸手去撓手背上癢癢的地方。這麼一撓,才猛然想起,手背上瘙癢的地方,不正是那大巫抓傷她的地方麼?
  換衣服的時候,見血已經不流了,她便只是擦乾了血跡,並未處理傷口。這會兒想起來,倒也不覺得疼了。
  寧春草不看還好,這麼一看,才是嚇了一跳。
  她驚得從圓凳上一躍而起,腿上放著的鈴鐺都掉落在了地上,叮叮噹當一串響。
  她使勁兒的扒著袖子,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背。
  手上的傷,竟然一絲也無!木呆鳥圾。
  分明是被那大巫尖長的指甲抓爛的呀?當時還流了半手背的血呢!不然也不會有血滴落在銅鈴鐺上!
  可是現在?
  她手背上光潔如初,連個抓痕都沒有留下。
  寧春草心跳砰砰,恍如雷電。這是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抬手在鼻尖嗅了嗅,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是她擦拭手背上的血跡時留下的。
  血腥氣甚至都還在,傷口卻沒有了?先前手背一直癢,但由於在人前,她不好去看,莫非那個時候的瘙癢,正是傷口愈合的癢麼?
  小時候聽姨娘說過,傷口的皮肉重新長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癢,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去撓,撓了就會留疤。
  倘若真是如此,她傷口長上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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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她低頭,恰看見躺在腳前頭的銅鈴鐺。
  莫非,是因為這鈴鐺的緣故?她彎身將鈴鐺撿了起來,輕晃了晃,叮叮噹當,未有異樣。
  太奇怪了。
  寧春草心中非但沒有明朗,反而越發糊塗了。不過傷口愈合了,且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總歸是件好事。至於這鈴鐺究竟有什麼奇異之處,等她到了青城山,找到了紫玄真人,一併請教了紫玄真人也就是了。
  寧春草將鈴鐺放好,吃了些茶,好好的睡上一覺。
  知州大人果然在晚間的時候,請他們去赴宴。宴席上雖沒有奢華的山珍海味,卻也能看出,是用心準備的飯食。比他們被關起來的時候,吃的東西好多了。
  景?面帶諷刺,似乎想要借機嘲諷幾句,他身邊的程頤卻一直緊盯著他,他一要開口,程頤就起身為他倒酒。
  他的話總被程頤想方設法給擋了回去。後來,他終於扛不住醉倒,程頤才安安生生的坐下來吃飯。
  景玨倒是沒有用多少酒,席上也不多言,知州恭維的話,他只點頭一笑而過。夜裡微風,都不曾吹皺他的眼角眉梢。
  次日一早,寧春草剛剛起身,便有小丫鬟來請,「女郎同行的郎君叫請女郎,說馬車已經備好了。」
  寧春草點頭,連忙提著行李來到府衙外頭。
  景?騎在馬上,臉上還掛著惺忪的睡意。
  程頤坐在馬車前頭,倒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
  「程管事!」寧春草笑著和他打了招呼。
  他點頭,跳下馬車,為寧春草擺上馬凳,「馬車上已經備好早飯,爺說,免得州府大人和百姓相送耽誤時間,所以要早早起程。」
  寧春草點頭而笑,「程管事真周到。」
  她掀簾子而入,就瞧見景玨冷冷嘲諷的臉。
  這人一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寧春草無奈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面上掛著笑,蹲身道:「世子爺早!」
  景玨別開視線,沒有理會她。
  馬車輕晃起來,四腳幾上的提匣裡溢出飯食的香味來。
  寧春草放下小包袱,打開提匣,將飯菜擺上四腳幾。
  「爺也沒用飯吧?」
  景玨這才哼了一聲,轉過身,看了她一眼,「你還記得爺,真不容易。」
  寧春草撇了撇嘴,盛了一碗粥放在他面前。
  鳳州饑荒,飯食簡陋。熬得糯爛的米粥,兩碟子小鹹菜,兩個黑黃的胡餅,上頭撒著幾乎可以數過來的芝麻粒,也就是一頓早飯了。
  馬車行的很慢,州城之中的道路也平坦,湯碗放著四腳幾上平平穩穩。兩人麻利的吃完,寧春草正在收拾碗筷的時候,馬車外頭卻猛然間喧鬧起來。
  「拜謝女郎——拜謝女郎——」
  「女郎是我家孩子的救命恩人吶——」
  「女郎是鳳州城的救命恩人!」
  ……
  外頭傳來熱切的呼喊聲。寧春草嚇了一跳,險些將手中的碗筷給扔了。
  景玨面上似笑非笑,伸手挑起車窗簾子,向外看了一眼。嘖了一聲道,「來送你的百姓真不少呢!」
  寧春草趕忙放下碗筷,從車窗簾子的縫隙裡往外看去。
  直接街道兩旁盡是百姓,面容雖有愁苦,此時也都掛著懷有希望的笑意,在馬車駛過之時,紛紛向馬車拱手行禮。
  景玨就是擔心知州大人會聚集百姓為他們送行,這才一大早。未知會知州大人就匆匆上路。
  不曾想,百姓也許是聽聞了,竟不需人呼召聚集,就自發的前來送行了!
  人雖很多,卻都聚在街道兩旁,看到馬車前來,紛紛避讓,讓馬車能順利通行,井然有序的並不影響馬車正常行駛。
  還有些人提著籃子想要靠近馬車。
  「女郎,女郎!這是我家積攢的雞卵,您路上拿著充饑!」
  「女郎,我家的地瓜,雖不是稀罕物,也可路上果腹!」
  「女郎……」
  寧春草聽著這質樸的言語,再不好藏在車窗簾子後頭。她伸手挑開車輛,面容露在車窗外,「多謝大家美意。如今鳳州正值荒年,大家的心意我領了!東西大家都拿回去吧!多謝多謝!」
  她一面說道,一面頻頻點頭致意。
  眾人一看到她的面容,情緒便越發激動起來,「女郎,拜謝女郎!拜謝女郎!」
  不知是誰帶了頭,路邊的民眾竟接連跪了下來,朝馬車叩首致意。
  「使不得,折煞我了!」寧春草驚愕道。
  「使得,使得!女郎是鳳州的恩人,是我們的救命之人!救命大恩,當得一拜!」民眾熱切誠摯的說道。
  那一日。她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喊出「我有辦法破除蝗災」之時,只怕相信她的沒有幾個。
  她看起來那般年輕,那般衝動。更沒有紅衣大巫那樣的神秘氣勢。
  可就是這樣一個年輕氣盛的小姑娘,真的救了鳳州城,救了鳳州的百姓,滅除了大巫說受了「詛咒」的蝗災。
  就是這麼一個小姑娘,不懼那麼多人都畏懼的大巫,用自己的性命力保下那十幾個無辜的孩童。
  那些孩子站在高台下無助哭泣的時候,他們也心痛,也不忍,可誰真的有勇氣站上前去,扛起這責任來?
  唯有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眾人跪下之時,馬車並沒有停。
  寧春草這才發現,有人抱著孩子,一直追在馬車的後頭,一路狂奔。
  幸而馬車的速度一直不快。不然這人抱著孩子追,豈不要累死?
  「停車,停車!」寧春草喊道。
  程頤吁的將馬車勒停。
  寧春草探出車窗外,看著追在馬車後頭跑的那些人,「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女郎!」跑得快的先追了上來,面上漲紅,氣喘吁吁。話未說清楚,噗通跪了下來,放下孩子,咚咚的磕頭。
  寧春草嚇了一跳,連忙縮回腦袋,直接提了裙擺,跳下馬車。
  「快起來!這是要做什麼?」她伸手扶那匍匐在丈夫身邊的婦人。
  婦人眼含熱淚,攀住她的胳膊,連連道謝,就是不起身。
  「我們追著女郎,就是想要當面給女郎磕個頭!」婦人的夫君哽咽說道,「這是我家女娃,我家就這麼一個女娃,卻被大巫挑去,要祭天……我們不敢不給呀……可哪裡又真能捨得?」
  婦人聞言,緊握寧春草的手,嗚嗚的哭。
  那小女娃也被母親按著,跪在寧春草面前,一雙明亮清透的大眼睛,卻是帶著些好奇打量著寧春草。
  「我們夫妻多年,唯有這一個女兒,且還是千辛萬苦才得來的。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若是女娃被祭了天。我們也不活了,就跟著去了算了!」那男子說道,「不曾想,不曾想……女郎竟救了她,這是救了我一家人的命啊!」
  大巫為破除蝗災挑選了祭天之人,倘若被挑中的人家不將兒女交上去,就是有違天意。
  這在百姓中間,乃是不可估量的大罪,他們寧肯全家人忍痛,一道赴死,也不敢做出違背天意之事。可不敢並不代表他們就甘心眼睜睜看著女兒送死。
  寧春草終於想起來,這女孩兒母親是那天在高台下頭,幾乎哭暈過去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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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這一家人後頭,更有不少追上前來,或帶著孩子,或沒有帶孩子的人,都紛紛向寧春草叩首,「救命之恩啊……」
  聽話裡意思,都是被救下來險些被祭天的孩子家人。
  「大家快請起,快快請起!本就是當做之事!那巫女蠱惑人心,妖言惑眾!妄圖害人性命,我既有辦法,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當不得大家如此拜謝,慚愧慚愧!」寧春草揚聲說道,「我不過途徑此處,路見不平理當相助,大家客氣了,就此別過,蝗災已去,大家珍重,珍重!」
  說著,她就要爬上馬車。
  道旁聚集的百姓立即蜂擁上來,雞卵,地瓜,甜瓜,帕子香囊一應表心意的物件,硬往她懷裡塞。
  寧春草推辭不要,百姓們卻熱情不減。
  「既是百姓一番心意,無論貴賤,女郎且收下吧!」馬車前頭站著的程頤含笑說道。
  寧春草只好點頭收下。
  景?騎在馬上,見狀頗為不屑的輕哼了一聲,撇了撇嘴,「趕緊走,別耽誤了行程!」木呆鳥號。
  寧春草爬上馬車,百姓們還熱情的把手裡的東西往馬車裡頭塞。
  景玨倚靠在矮腳榻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幽深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馬車好容易除了鳳州城。
  知州不知從哪兒先出了城,正氣喘吁吁的等著城門外,「聽聞郎君女郎急著上路,這是要往哪兒去?那巫女還未尋到,唯恐這路上會對女郎惦記,不若我派人送郎君女郎一程吧?」
  程頤正拱手客氣。
  景玨已經在馬車裡淡漠開口,「用不著。」
  知州還要再說,景?已經策馬先行,揚起一陣塵土,嗆得知州大人一行咳嗽連連。
  「程管事快走,莫要再耽擱時間了,咱們在鳳州耽誤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再這麼拖拉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回家?」景?不耐煩的在前頭喊道。
  程頤衝知州大人拱拱手,跳上馬車,驅車而行。
  終於離開鳳州了。連鳳州城的城墻,高高的城門都不可見了。
  寧春草看著馬車上被那些熱情的百姓塞上來的小物件,些許吃食,呵呵的傻笑。
  「鳳州民風真是淳樸。」
  「得意了?」景玨問道。
  寧春草嘻嘻笑著點頭,「我活了一輩子,還從未受過旁人這般崇敬!他們跪下來的時候,真是嚇了我一跳!要知道,在寧家的時候,便是丫鬟婆子,看著我的眼神都藏著嫌棄,莫說給我給行禮下跪了!」
  她是笑著說的,語氣裡也十分輕鬆。
  景玨嘴角卻不知怎的,竟微微一酸。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真傻。」
  寧春草伸手打開他的手,「我才不傻!我若是傻,怎麼會有人送我這麼多東西!雖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可都送的都是真情實意!」
  她捧著顆地瓜,呵呵的傻樂。
  京城之中,睿親王府書房裡。
  晏側妃親手烹茶,為睿王爺奉上,「王爺派人去了鳳州?」
  睿親王看著手中書信,沒抬頭,下巴指了指一旁,讓她將茶碗放在一旁。
  晏側妃靜等了片刻,也不聽聞睿王爺開口,她忍不住問道:「王爺可會讓人將世子帶回來?」
  睿王爺聞言,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她,「為什麼要帶他回來?」
  晏側妃一噎,半晌才尷尬開口,「聽聞那蝗災十分駭人,世子爺從小長在京城,哪裡吃過這種苦頭?這一路上,不知道還要遇上什麼……」
  「晏蓉,你何時也這般婦人之見了?」睿親王忽而問道。
  晏側妃面上一僵,動了動嘴脣,卻沒能發出聲音。王爺這是對她不滿了麼?
  「況且,他們已經離開鳳州城了。」睿王爺似乎看出她臉上的不自然,轉而說道。
  晏側妃吐了一口氣,「他們既然已經離開,鳳州城的蝗災也已經被控制,王爺還派人去鳳州城做什麼?」
  睿王爺垂眸看著茶碗,茶碗上頭水汽氤氳,飄飄渺渺。
  似乎是茶水的水汽沾染到他目光之中,將他的眼神也襯托的飄渺起來。連聲音都跟著變得悠遠而不真實,「你還記得雪娘是怎麼死的麼?」
  晏側妃聞言,心中一震。她瞪眼不敢置信的看著睿親王,「王爺……」
  王爺竟然主動提及王妃的死因?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提起這件事了。她以為,他早已經將這件事埋藏在過去了。
  現下突然翻出來,是因為,又發現了什麼嗎?
  「當年換掉了府裡所有伺候的人。對外稱雪娘乃是病亡。就連玨兒……都告訴他,他母親是病死的。」王爺面上十分清冷,清冷的有些不真實,「因為沒有讓他見他母親最後一面,他恨了我多少年?」
  晏側妃動了動嘴脣,世子惱恨王爺,哪裡會是因為王爺不讓他見母親最後一面,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當年他能記得什麼?他惱恨王爺,乃是因為王爺自從王妃亡故之後,就常宿花樓之中吧?他小孩子家,哪裡知道王爺的無奈?
  「有時候,就連我自己都騙自己說,雪娘是病故的。可十年了,我卻忘不了那一晚上的情形。忘不了那一把利刃插入雪娘心窩的情形……雪娘怎麼那麼傻?她為什麼要替我擋劍?」睿王爺側臉看著晏側妃,「你說,為什麼?」
  晏側妃抿著嘴。心中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如果當時是她在,她也會奮不顧身的替他擋劍。
  可這話聽來太過矯情,也太過露骨。畢竟,當時在他身邊的不是她。
  「王妃……是好人。」晏側妃半晌,只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睿王爺扯了扯嘴角,「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卻連當晚害她性命的仇人都找不到……」
  「懷王不是已經伏誅了麼?」晏側妃安慰他道,「若沒有那件事,懷王也不會那麼快的敗露,不會那麼快的承認謀逆之心。」
  「當年,聖上密令我查懷王,被懷王發覺。這才惹禍上身。若非如此,也不會害了雪娘……」睿王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垂下眼眸,看著茶碗上飄散的水汽默默出神。
  晏側妃緩緩上前一步,將手落在他肩頭,鮮少見過王爺這般憂傷頹廢的模樣。雖然在外人眼中,王爺一直都是頹唐沉醉酒色之間的。可她卻清楚的知道,王爺並不是。
  聖上防備旁人,對一母所出的王爺卻是信任有加,明著,王爺同其他親王一樣,空有封地有封號,卻被圈養在京城之中,可實際上,聖上卻常有密令下達。當年懷王存有謀反之心。謀反的諸多證據,皆是王爺搜集。木呆帥技。
  此舉本是暗中進行,可卻不小心被懷王獲悉,懷王心存怨恨,本欲殺了王爺泄憤。不料當晚,王妃挺身捨命,刺客失了先機,王爺保下命來。王妃卻香消玉殞。
  「當年刺客行刺之時,其實懷王已經知道自己大勢已去。」睿王垂著眼眸,低聲說道,不知是說給晏側妃聽,還是自言自語,「我始終覺得,當年想要我命的另有他人。可查來查去,最終都指向懷王身上。」
  晏側妃嘆息了一聲,撫了撫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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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當年謀反,真的只有懷王及他獲罪的黨羽麼?」睿王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晏側妃,「晏蓉,你說,會不會還有個人,一直藏在暗地裡,當年的事情,也有參與,但是一直沒有漏出狐狸尾巴來?一直蟄伏著,靜待著時機,尋到機會,就重撲上來?」
  「王爺覺得,當年謀反,還有人沒有伏誅?」晏側妃看著他問道。
  睿王點頭,「是,懷王性格衝動,好高騖遠,當年的事情,我總覺得,不是他一個人籌謀的。」
  「懷王身邊畢竟聚集了許多人,他的門客中也不乏許多有見地之人。」晏側妃安慰他道,「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王爺不要想太多。」
  「那如今呢?」睿王悠長的語氣突然變的短促,迷離飄渺的眼神也突然明晰。
  晏側妃猛的一愣,「如今?如今怎麼了?」
  「鳳州城的蝗災一事,為何朝中有人攔下了摺子?隱瞞不上報?若非玨兒他們途徑那裡,及時送回消息,讓朝廷能快速應對,不止鳳州,臨近的州城難道可以倖免?大面積的蝗災,損失嚴重,且蝗災是最容易引起百姓議論,最容易拿來做文章的。」睿王意有所指。
  晏側妃跟在他身邊時間很長,並非徹頭徹尾不同朝政的內宅夫人,聞言,很快便明白過來,「王爺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拿著這蝗災,詆毀當今朝廷,危害當今聖上?」
  睿王垂著眼眸,眉宇微微蹙起,鼻中卻是冷哼一聲,「聽聞鳳州已經有傳言,說當今聖上不是明君,德行有虧,這才引得神靈震怒,降下災禍。」
  晏側妃倒吸了一口冷氣。
  當年懷王伏誅之時,便有過類似的傳言,以攻擊聖上。所謂眾口鑠金人言可畏,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蝗災乃是天災,可往往天災比人禍更容易鼓動人心。
  如此看來,朝中攔下奏摺那股勢力,果然是存了異心的。
  「沒有查到麼,是誰故意攔下了摺子?」晏側妃低聲問道,「這件事不是小事,應當可以徹查吧?」
  「聖上已經交由大理寺查辦。可事情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中間變數太多,就算查出了攔下摺子的人,就一定是那人麼?不過替死鬼而已,他背後藏著的人,又怎麼可能是那麼容易被揪出來的?」睿王搖了搖頭,又輕嘆一聲。
  晏側妃嘖了一聲,狐疑看向睿王,「王爺將這件事與十年前的事情放在一起說,難不成……是覺得,同十年前那謀逆之事有關?」
  睿王垂眸,半晌才緩緩開口,「藏了十年的狐狸尾巴,也許,終於藏不住了。」
  晏側妃瞪大了眼睛,「不,不會吧?當年懷王餘孽真的沒有肅清?」
  睿王搖了搖頭,「如今,我最關心的已經不是懷王餘孽了……我一定要找到當年的刺客,一定要……親手弒他為雪娘報仇。」
  晏側妃張了張嘴,終是閉口什麼都沒說。她知道十年前的事情,恍如一根長長的刺,深深的扎在王爺的心裡,觸碰不得,微微一碰,也許就是鮮血淋漓。這話倘若說出來,真是大不敬——王爺早已經厭倦了為聖上秘密做事的生活。
  倘若不是當年那刺客一直沒有抓到,王爺只怕早就丟爵棄職,求聖上放他離開京城了。
  他之所以仍在做聖上密探,便是想要親手抓獲那人,親手殺了刺客。
  她其實很想說,也許正是因為雪娘的死,王爺放不下,放不下就想得多。王爺是想得太多了,懷王的事情,讓聖上十分震怒,但凡有一點牽扯的,當年都被株連。據說,當年砍下的人頭滾落滿地,京城午門血流成河。死靈的怨氣久聚京城上空,竟整整兩個月,京城未見一個晴天。
  倘若當年懷王真的還有餘黨,聖上怎麼可能放過不繼續查下去?那餘黨又怎麼能潛伏十年,而不讓任何人察覺?
  當年的刺客,如今也許已經死了,更或者棄暗投明,做了別的營生。茫茫人海,他連那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如何能尋到那人?
  只是,這話她沒法兒說。她能想到的,王爺不會想不到。但這已經成為王爺心中的執念,不達不休。
  「王爺早些歇息吧,憂思傷身。」晏側妃說完,福了福身。
  睿王輕嘆一聲,擺了擺手。
  晏側妃抬頭,目光繾綣眷戀的看了他一眼,緩緩退走。
  馬車猛的一搖,寧春草驚叫著醒了過來。
  景玨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寧春草下意識的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頸,那裡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天珠項鏈。
  「我的項鏈呢?」寧春草看向景玨。
  「你做了什麼夢?」景玨幽暗的眼眸裡。盡是好奇神色。
  「把項鏈給我!」寧春草攤手在他面前。
  景玨垂眸一笑,勾起的嘴角並未溫暖的味道,「爺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
  「你為什麼要偷偷去掉我的項鏈?」寧春草不答,反問道。
  風吹動車窗簾子,窗外的陽光,落在景玨玉面之上,暮春熱乎乎的風吹過他的眼角眉梢。玉樹蒹葭,唯有笑意涼薄,「不去掉項鏈,你如何能有夢境呢?」
  寧春草皺了皺眉,她的夢並非美夢,每次去掉天珠項鏈,就會墜入恐怖的噩夢之中,幾乎無一例外。
  縱然有時能預兆未來之危險,讓他們能提前逃出危難。可這種突然被人去掉項鏈的感覺,就好像被人出賣和背叛的感覺一樣。倘若他是提前告訴她,在她入睡以前光明正大的問她要走項鏈,她現在心中一定不會充滿憤懣跟彆扭。
  「我有沒有夢境,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寧春草鮮少這麼一本正經的板著臉和他說話。
  「哎喲,」車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怪聲怪氣的吆喝。「哥哥,我就說你這小妾了不得吧?這不過是滅了鳳州的蝗災,受了百姓跪拜而已。就敢如此跟你說話了,怕是已經忘了,自己是你小妾的事兒了吧?」
  景?話音落地,隨著而來的就是一陣嘲笑。
  景玨的臉色黑了黑。
  寧春草輕咬下脣,這景?真是討厭,兩人之間的氣氛本就很差了,他更在外頭火上澆油!
  豈料景玨黑著臉開口,怒氣卻並非衝她,「滾——誰讓你偷聽我們說話?」
  馬車外頭的笑聲戛然而止,景?訕訕咳了兩聲。
  「前頭探路去。」景玨又吩咐道。
  的馬蹄聲,越過馬車,距離漸遠了些。
  景玨這才又轉過視線。目光落在寧春草的臉上,「想起來了麼?」
  寧春草抬眼看他,恰落入他眼眸之中,四目相對,馬車裡的氣氛,一時怪異極了。
  「說了,你就還我項鏈?」
  景玨眯眼,緩緩點頭。
  寧春草舔了舔嘴脣,「我看見刀光劍影的,有人死了,像是再搶奪什麼東西……我們也被人圍追,截殺,情況危急……然後,然後我就醒了。」
  景玨靜默看她。
  寧春草急道,「真的只記得這些了,你快把項鏈還我。」
  「若你的夢是預兆。如此危險,你還敢帶著項鏈睡覺麼?」景玨緩緩問道。
  寧春草攤在他面前的手微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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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8: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景玨嗤笑一聲,她手心裡猛的一涼。
  他收手回去,那碧翠纏繞著白練的天珠項鏈,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她手掌心裡了。
  寧春草收緊手指,將天珠項鏈握緊在手心。碧翠的珠子咯得她手心都微微發疼,她卻沒有絲毫放鬆。
  「前頭不遠有個歇腳店,看起來還像個樣子,要不要停下來打個尖?」景?帶著氣喘,疾奔回來說道。
  「車上的吃食已經不多了,停下來也好。」程頤溫聲說道,「爺坐車也累了吧?」
  景玨卻是翻了個白眼,一言未發。
  寧春草恰瞧見他不屑,甚至有些嫌棄的表情,這才發覺不對。
  似乎自打出了鳳州城,景玨就沒有跟程管事說過一句話吧?不管程管事是向他請示,還是關懷關切他。他總表現出比往常更多的冷漠來。
  「我也累了,咱們就歇一會兒吧?」寧春草將天珠項鏈在懷中收好,果然沒有掛到脖子上去,放緩了聲音,問景玨道。
  「累了?」景玨挑眉看她。
  寧春草連連點頭。
  「忍著。」景玨哼了一聲。
  這是跟她過不去,還是跟程管事過不去呢?
  「乾糧吃了這麼久,停下來換換口味也好啊?爺都沒有吃夠麼?」寧春草又道。
  「是誰說,出門在外,不比京城,一路受苦,風餐露宿是應該的?」景玨勾著嘴角嗤笑道。
  寧春草撇了撇嘴,「就算咱們一直坐車的,不累不餓,程管事一直駕著車,一口水未喝,粒米未進大半日了,也該停下來休息一時片刻了吧?」
  外頭駕車的程頤還沒開口。
  景玨便忽的從矮腳榻上坐直了身子,「沒看出來,你還真是體恤旁人得很啊?博愛的很啊?可憐他,別坐車裡,滾出去!坐在外頭去!」
  寧春草抬眼看他,見他玉面微紅,乃是因氣惱而微微漲紅。
  果然是衝著程頤的。
  「程管事一路上對你照顧不周麼?怎麼得罪你了?」不知是不是相處的久了,對他的脾氣也有所了解了,寧春草這會兒,竟一點兒都不害怕他,反倒笑著溫聲問道。
  「他沒得罪我,你得罪我了。」景玨僵著一張臉,彆扭說道。
  「那敢問爺,婢妾如何得罪您了?婢妾惹了您不開心,心中實在惶恐,您道出婢妾的過錯來,婢妾也好糾正了,更好的伺候您不是?」寧春草笑著問道。
  景玨眯眼看她,「你想知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
  他卻忽而伸手,拽著她的肩膀,將她摔在矮腳榻上,翻身便壓了上來,「一路上,你都沒有好好的伺候爺,這麼大的過錯,你說,爺該不該生氣?」
  顛簸的馬車上,馬車外頭還坐著個男人,馬車邊上還騎馬跟著個男人。
  寧春草實在沒想到,他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頓時心中一驚。這才想起來,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在京城的時候,不是知道的很清楚了麼?
  這才離開京城多長時間,竟將他的本質都忘了。
  「您別鬧,有話咱們好好說。」寧春草伸手推在他的肩頭上,語氣放的很輕很緩。
  景玨哼了一聲,「有什麼好說的,爺現在不想說,只想做。」
  「換個時間,換個地方。」寧春草笑的十分勉強,「馬車上,婢妾……不習慣。」
  「什麼不都是從不習慣到習慣的麼?」景玨笑容邪魅狷狂。
  寧春草深吸了一口氣,冒著風險,緩緩說道:「其實在鳳州城的時候,您就生氣了吧?不是生婢妾的氣,乃是生王爺的氣?」
  景玨壓下身子的動作一頓。
  寧春草心頭卻更為緊張起來,眼睛連眨都不敢眨的緊盯著他。
  景玨眯眼,渾身上下都散髮著危險氣息。
  「那歇腳店就在前頭了,哥哥,到底歇是不歇呀?」景?又在馬車外頭問道。
  景玨盯著寧春草,幽深的眼睛裡,盡是危險味道。
  「歇。」
  他薄脣微啟,緩緩吐出一個字來。
  外頭響起景?的歡呼聲。其實大家都累了,趕車辛苦坐車也辛苦,停下不但能有熱湯飯吃,還能舒展下腿腳。
  因慪氣彆扭,錯過了這歇腳的店,還不知再走上多遠,才能遇上呢。木呆節劃。
  寧春草緩緩吐了口氣,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壓在她身上的景玨,卻沒有下車的意思。
  「爺?」
  「把話說清楚。」
  景玨垂眸看著她。
  這話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麼?還有什麼好說的?
  「救了鳳州城,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我雖說出了消滅蝗蟲的辦法,但若是不能既是將消息傳回京城,朝廷不能盡快的做出反應,空有辦法,卻也解不了鳳州的燃眉之急。」寧春草緩緩說道,「所以程管事不得不招出那信鴿來。」
  景玨哼笑一聲,玉面之上越發冰冷。
  「程管事,倘若只是你的管事,或是王府之中普通的小管事,如何能握有信鴿呢?」寧春草看著他,「您知道了他是因為王爺的緣故,才同您一同上路,所以生氣了吧?」
  「我最恨被人欺騙,被人隱瞞著,恍若我還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知道,被騙的團團轉的傻孩子一樣。」景玨忽然語氣幽幽的說道。
  寧春草一愣,這話,怎麼聽起來,是話裡有話呢?「當年?」
  「什麼都不告訴我。或者乾脆找個理由騙我。都當我是傻子,當我什麼都不知道。」景玨看著她,「你也覺得我傻麼?我就傻得什麼都看不出來,什麼都發現不了?」
  「世子爺,您不傻,婢妾才是傻子,您這說的是哪兒跟哪兒的話?婢妾聽不懂啊?」寧春草推了推壓在身上的他,他個頭高。渾身的肉硬的跟石頭一般,壓在身上,真的讓人要喘不過氣來。
  景玨想來也並非真的有興致在馬車上和她上演一副春宮,見她臉都憋紅了,也就就勢坐直了身子。
  「哥哥,下來喝茶吃些東西吧?」景?在馬車外頭叫道。
  「你先用。」景玨坐著沒動。
  「所以,你還是在生氣,生氣程管事沒有在一開始就告訴您,他是奉了王爺的命,隨您出京,奉了王爺的命,一路保護您?」寧春草身上一輕,連忙坐起,喘了口氣小心問道。
  景玨垂著眼眸,看不到他幽深的眸子裡究竟都藏了什麼。
  「出了京城。沒有人追來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他低聲說道,「在官驛裡。我要上房,挑剔飯菜,其實都是故意為難他,等著他不滿,等著他抱怨。呵,可他竟然都照辦了,一句不多說。」
  寧春草張了張嘴,又緩緩閉上。
  「我就想著這麼一路下去,也不錯。只是當他叫出信鴿的時候,我還是覺得自己像傻子一樣被騙了,被愚弄了。」景玨有些不耐,有些煩躁的閉了閉眼睛。
  寧春草連忙搖頭。「情急的無奈之舉,爺別放在心上啊!」
  「無奈之舉?騙我都是無奈之舉麼?他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願意告訴我什麼就告訴我什麼?不願意告訴,就瞞著?我是個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有自己的眼,我不會看麼?為什麼要把我當傻子一樣瞞著?」景玨聲音很低,但聽得出低沉的聲音裡隱忍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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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寧春草沉默了一會兒,馬車裡安靜的只能聽得見兩人的呼吸之聲。
  半晌,她小心翼翼的開口,「爺,您到底指的是什麼事兒?當年的什麼事兒?能讓您耿耿於懷至今?」
  景玨側過臉,看著寧春草,他看的十分專注,十分投入。她的眉宇,她的明眸。她的鼻梁,她的紅脣。一絲絲一寸寸,他像是賞析著什麼珍品古玩一般,看的仔仔細細。
  寧春草心頭亂跳,不知他又發什麼神經,耳邊卻傳來他低的不能再低,甚至帶著像貓一般嗚咽的聲音。
  「我娘死了。」他說道。
  寧春草一愣,錯愕看著他。
  「十年前,我才五六歲的時候。」木貞諷圾。
  這就是當年的事?耿耿於懷至今的事?
  「他騙我說,我娘是病死的,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我瘋了一樣去藥鋪,去西山,到處找藥,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藥,只知道我想要救我娘……」他緩緩說著,又移開了落在她臉上的視線。
  寧春草的眉頭不由皺緊,一個五六歲,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要面對自己的母親病故的消息時,都會痛苦的難以忍受的吧?他的反應也不算奇怪。
  「可我後來才知道,我娘根本不是病死的!是被他害死的!」景玨目光驟然變冷,玉面之上一層寒霜。
  寧春草聽得一愣,錯愕瞪眼,「不可能……」
  她下意識的開口道。
  景玨轉過臉來看著她,「你也覺得不可能吧?是啊,我也這麼想,我的爹,怎麼會害死我的娘呢?我去問他,我說,你騙我,我娘她根本不是病死的!」
  寧春草不知怎的,竟微微緊張起來,縱然他說的都是過去的事,已經發生在多年前的事。可她竟在此時此刻無比的緊張。
  「他竟狠狠給了我一耳光,朝我吼,說我娘就是病死的!」景玨嗤笑一聲,「你看,這就是做賊心虛吧?」
  寧春草回憶起睿王爺的相貌,回憶起自己兩次和他相見之時的樣子,怎麼都沒有辦法將「做賊心虛」這幾個字,和他聯繫在一起。
  「被人騙,被人愚弄的感覺並不好受。」景玨笑著說。
  寧春草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他平日裡溫熱的手,這時候,卻微微有些涼。掌心粗糙的硬繭,更有些扎人。
  「晏側妃也和他一起騙我。我原本以為晏側妃和我一樣,是被他欺瞞了的,後來我十一二歲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她是知情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景玨笑了笑,面龐卻在這笑容裡,越發顯得清冷至極,「她竟比旁人都更會裝!騙了我那麼多年!在她面前,我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寧春草恍惚明白了,為什麼晏側妃會說,世子原本很聽話,可是越大越不服管教,甚至故意和她對著乾了。
  也許,就是因為自己一直信任,一直當做盟友的人,突然間才發現,她跟自己並不在一個陣營裡。
  這種感覺,也許就像是她安心的睡著,卻在沉睡之中,被信任的人偷走了保命的天珠項鏈的感覺吧?被背叛,被辜負……
  回憶起來,就相當氣悶的感覺。
  「都過去了,何至於念念不忘。」寧春草緩緩說道,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景玨嗤笑一聲,「過去了?不,沒過去。」
  寧春草側臉看他,「什麼?」
  「我娘是被人殺害的。他這麼多年來,一直想要找到凶手,可毫無頭緒。」景玨說道,「他騙我,我也騙他,公平得很。他不是一直以為我不知道我娘是怎麼死的麼?當我把殺害我娘的凶手帶到他面前的時候,我倒要看看他是什麼表情!」
  寧春草嘶了一聲,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孩子,讓人怎麼說好呢?
  「你出京城,難道是為了尋找凶手?」
  景玨聞言看她,「你覺得可能麼?」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反正一定不是為了我。」
  景玨聞言嗤笑,「怎麼就不是為了你?不為你,何必一出京城,就直奔青城山的方向?」
  寧春草轉過臉來,認真看著他,「我也不喜歡被人欺騙的感覺,不喜歡被人耍弄的感覺。眼下是個機會,你不如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離開京城,陪我上路?也好過以後知道真相,彼此不愉快。」
  「什麼真相?怎麼不愉快?」景玨收斂笑意,暗沉的眼眸帶著壓迫之勢,定定看著她。
  「你真是為我出京城的麼?」寧春草吸了一口氣,問道。
  景玨緩緩揚起嘴角,「對,為了你。就算不是為你,只要你到了青城山,找到了你想要尋找的答案,難道不好麼?」
  寧春草笑了笑,「好。」
  話音落地,她就要起身。說是停車休息,可兩人一直坐在車上,說了這麼久的話,連口熱茶都沒喝到嘴裡!這是什麼停車休息?
  她還沒掀開馬車簾子,手就被他猛地握住。他一用勁兒,馬車猛的一晃,她又跌回道他懷中。她的膝蓋撞在四腳幾上,生疼生疼,疼的她眼睛裡都冒出了淚花。
  「我不知道該怎麼尋找凶手,當年我才五六歲,我甚至都沒有見過凶手。」他看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可是,或許你能呢?」
  寧春草心頭一跳,「我……我?」
  「你的夢,不是能知曉前事後事麼?」景玨顫聲問道。
  寧春草張了張嘴,吞吐道:「哪裡有那般神奇?」
  「破除蝗災的辦法,鳳州城的知州本就上摺子稟奏蝗災的事,這不是前事後事?倘若不是夢中啟示,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景玨看著她問道。
  寧春草心虛,她知道,乃是因為她前世聽說過啊!她的夢或許能預測危險,但絕對沒有知曉前事這麼大的本事啊!當時扯謊,可沒有想到,會有今日質問啊?
  「碰,碰巧了……」寧春草說道。
  景玨笑了笑,「不著急,或許還能再碰巧一次,或者等見到了紫玄真人,一切就能明白了。」
  寧春草連連點頭,推開他,顧不得膝蓋上的疼痛,飛快的跳下馬車。
  程頤正守在馬車三步開外的地方,聽聞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衝她點了點頭。又背過身去。
  寧春草揉了揉膝蓋,快步走向路邊的小店。
  當初真的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沾染上睿王府!早就知道,宅子越深,水越深,她這種人趟不得,趟進去就無法脫身。可還是一步一步走到了現在。
  終於明白,景玨剛才為什麼要將當年的事情,都告訴她了。
  原以為他是一個人悶在心裡太久。無人訴說,她才坐著聽了的。如今才知道,聽得越多,陷得越深。她就不該問他,在他開口的時候,就該一早捂上耳朵!
  他們一行人在路邊歇腳店裡打了尖,又備了些吃食,重新上路。
  一路上,寧春草覺得景玨看她的目光,似乎和以前都不太一樣了。好似獵人看著要到手的獵物一般。
  這般目光之下,她甚至連天珠項鏈都不敢帶,只和那隻黃銅鈴鐺藏在一起。
  沒有天珠項鏈的鎮壓,她夢魘不絕,如今倒是很少見到歸雁樓了。如今的夢裡,是各種各樣的廝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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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刀光劍影,命在旦夕。簡直比以往聽說書人說書還要跌宕起伏,還要精彩。
  倘若這種事情是發生在別人身上。她真的會覺得很精彩,說不定還要喝彩。
  可那血淋淋的場面就發生在自己的夢裡,自己親眼所見,夢中更親身經歷。那感覺可就不太好了。距離青城山一日日更近,她的精神卻越發的萎靡起來。
  連景玨都有些看不下去,「為什麼不帶項鏈?怕我取走?」
  寧春草搖頭,「不是。」木貞諷號。
  「如今不怕自己死在夢裡了?」景玨哼道。
  寧春草連連點頭,「怕啊,可倘若我看到的都是將要發生之時,我怕我帶上項鏈,就一覺睡著,再沒有睜眼的機會了。」
  景玨不屑的別過視線。「有爺在你身邊,還能不管不顧你?」
  寧春草卻忽而覺得心頭一驚,她立時將自己身邊的小包袱緊緊抓在懷中。
  那小包袱裡頭放著黃銅鈴鐺,和她保命的天珠項鏈。
  「你怎麼了?」景玨詫異看她,她的反應就像一隻受驚的貓一般,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寧春草豎著耳朵,精神緊繃,「有危險。」
  景玨皺了皺眉頭,「你夢裡見過這情形?」
  寧春草連連點頭,「有人在追我們,前頭還有人設下埋伏……」
  「停車!」景玨喝道,「那你不早說?」
  馬車猛然停下來,寧春草想要解釋,這幾日她的夢太紛亂,太複雜,若非剛才那心中猛然浮起的危險感。她甚至想不起來這個夢。可她連解釋都沒機會說出口,便聽到圍聚而來的腳步聲。
  「遭了埋伏,爺坐穩!」程頤還未將馬車停穩,便瞧見道旁山林中涌出的人,他立時抽著馬鞭,想要衝出人群。
  景?也在外頭嗷嗷亂叫,抽打著馬背。
  馬兒嘶鳴,馬蹄亂踏,寧春草沒看也能感覺到場面的混亂不堪。
  她連連搖頭,衝不出去的,她知道,衝不出去,「前頭有障礙,還有絆馬索。」
  馬車猛的一頓。
  她險些一頭栽出馬車去。幸而景玨在她身邊,長手一撈,將她按回到座位上。
  他則提劍,起身跳出馬車。
  不過剎那之間,馬車外頭就傳來了錚錚然兵器相接的聲音。
  寧春草皺眉,她知道自己出去也幫不上忙,只好焦急的等在馬車裡頭。
  外頭的聲音越發激烈。
  她忍不住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外頭和景玨他們交手的是一群黑衣人。這奇怪的黑衣他們見過,就在鳳州的時候。
  那紅衣大巫身邊跟著的黑衣人,就是這般著裝!
  他們已經離開鳳州有半個月了!怎麼還會遇上這些人?難道這些人竟是一路上跟著他們的麼?
  寧春草一時未有頭緒,便覺得馬車輕微震顫起來。
  她抱緊了手中的小包袱,心頭緊張。敵眾我寡,幸而程頤和景玨的功夫都不弱,倒也未落於下乘。景?雖看起來貪生怕死,哇哇亂叫,但也並沒有給兩人添亂,旁人一時也拿不住他。
  寧春草還未安心,戰況瞬時間就變了。
  吟唱聲伴著銅鈴聲,乍然響起在山林之間。
  「不要聽——」程頤大喊一聲,但分明氣勢已不如前,就連出招的速度都似乎慢了下來,力道也緩了。
  這怎麼行?
  看景玨景?,也是一樣的情況。
  他們雖苦苦支撐,眼看已經瞬息間落於下乘。
  本就對方人多勢眾,倘若他們在被這巫咒壓製,落敗也就眨眼之間!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有好麼?
  在鳳州就結下的梁子,如今可沒有知州來幫著他們,倘若真被大巫抓走了,那真是凶多吉少了。
  寧春草心下焦急非常,忽然腦中靈光一現。
  她從自己的包袱之中迅速翻出那隻銅鈴鐺,握著銅鈴鐺跳出馬車。
  她猛的搖晃手裡的銅鈴鐺,回憶著當初在鳳州時候,瞧見那紅衣大巫跳舞吟唱的樣子,站在馬車車頭上,胡亂蹦跳起來。
  一面跳,一面猛搖鈴鐺。
  巫咒是什麼她不懂,巫咒的舞要怎麼跳,她更不懂。
  但由於她的猛然加入,打亂了原本的巫咒。
  她手中的銅鈴鐺的響聲,更是壓過了那原本的銅鈴聲。
  那壓製景玨三人的巫咒,竟然被她歪打正著的給破除了。
  景玨渾身一震,眼神立時清明起來。像是罩在身上的重擔枷鎖,一瞬間被破開了。他動作恢復迅速生猛。伸腳踢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縱身一躍,來到寧春草身邊。將想要靠近寧春草的黑衣人隔出在外。
  「塞上耳朵——」景玨吼了一聲,「入林子!」
  他話音一落,撕下寧春草身上的衣服布料,團成團,塞入了自己耳中。又伸手攬住寧春草,縱身幾個彈躍,他們已經離了馬車,進入了山林。
  山林之中亦有黑衣人,但林子裡較為分散,景玨幾人的動作又十分敏捷,黑衣人難以聚集圍追。
  藉著樹林掩映,更方便擺脫他們。
  程頤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景?速度慢,被他們甩開了些距離。
  「不好,?郎君被拉下了。」程頤驚呼一聲。
  一直沒有理會過他的景玨終於開口同他說話了,「你回去救他。」
  程頤聞言點頭,一絲猶豫都不曾有,立時又折返回去。
  景玨帶著寧春草,往山林深處逃去。
  寧春草只感覺到風呼呼的從臉上刮過,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更不辨方向。
  她抱緊了懷中的黃銅鈴鐺,這鈴鐺倒也稀奇,這般迅速的逃命,鈴鐺竟丁點響聲也沒發出來。可提在手中故意搖晃它時,它的聲音真是震耳欲聾。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漸漸沒有追逐的聲音了。
  景玨謹慎,並未停留,又往深林中去了一陣,才漸漸停了下來。
  回頭去看。不僅黑衣人沒了影子,就連程頤和景?都不見了。
  「甩掉了。」景玨喘息了幾下,側臉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雖說被他護在懷中,但這深山老林,枝椏叢生,還是免不了有樹枝刮過她的衣衫她的臉,將她弄得十分狼狽。
  她的深衣更是被景玨拽了個大口子,垂在腳邊,此時已經髒兮兮的了。
  景玨伸手從耳朵裡掏出塞著的布團,揣入了懷中。
  「怎麼不撕你自己的衣服?」寧春草白了他一眼。
  景玨咧嘴笑了笑,「你的順手而已。」
  寧春草四下看了看,不知是因為這裡樹林太過密集,樹冠高大,還是天色確實已經晚了,四下裡都十分昏暗,「這是哪兒?程管事和那誰,不會丟了吧?」
  景玨聽她的稱呼,不由笑了笑,「那誰是誰?」
  「那誰就是那誰。」寧春草翻了個白眼,摸了摸手中的黃銅鈴鐺,嘆了口氣,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幸而有它呢!」
  他們的行禮都在馬車上,逃離的匆忙,只帶出了這隻黃銅鈴鐺,和揣在懷裡的天珠項鏈。
  也幸而她一路上都帶著這隻鈴鐺,不然,如今他們說不定已經成了那大巫俎上魚肉。
  景玨聞言,將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鈴鐺上,「你怎麼知道,你能破除巫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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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5 00:28: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寧春草一愣,「我不知道啊。」
  景玨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瞎貓碰上死耗子。」
  「你才是瞎貓!」寧除草啐道。
  「噓——」景玨卻突然對她比了噤聲的手勢,更上前一步,猛的捂上她的嘴,抱住她的腰,帶著她,縱身一躍,攀著樹枝,爬到了樹上。
  兩人踩著枝椏,抱著樹幹,緊貼在一起。
  景玨的手還捂在寧春草的嘴上呢,他手心有粗繭,卻十分乾燥,手指上帶著淡淡血腥氣。
  寧春草心頭緊張,雖不舒服,卻也顧不得挑剔那麼多。順著他的視線,向樹下看去。
  遠處有兩個黑影,跌跌撞撞的向這邊跑來。
  寧春草眯眼細看,樹林裡天光太暗,她看不清楚那兩人的身形。
  可她身後的景玨明顯是已經看清楚了。放開了捂在她嘴上的手,擁著她的腰,攀著樹幹,又跳下了大樹。
  倒是叫那跌跌撞撞而來的人,給嚇了一跳。
  瞧清楚是景玨和寧春草。
  來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哥哥呀,累死我了……半條命都跑沒了呀!」
  「那你該慶幸。還留有半條命在。」景玨垂眸看著癱坐在地上的景?道。
  程頤雖也氣喘吁吁,卻是安定站著的,他拱手,開口十分小心道:「爺,這就是都安縣的地界兒了,青城山就在都安縣西南十幾裡的地方。」
  他說完話,還忐忑的偷偷看了景玨一眼,似乎不太確定,景玨會不會理會他。
  景玨倒是面色如常的點了點頭,「那咱們就不必出山了,直接從這山中往西南方向去,繞進青城山,免得再遇上那些人。」
  他開口語氣認真,神態卻十分隨意。好似他和程頤之間,從來沒有過不愉快。從來沒有過僵持一般。
  一向持重不苟言笑的程頤,竟有些竊喜的笑了笑。不過笑意很快就被他收斂了起來。
  寧春草聽到他嘟囔了句,「王爺定欣慰……」
  地上坐著的景?卻不滿開口道:「從山上繞過去?咱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行李乾糧全都在車上,走外頭十幾裡,翻山還不知道有多遠呢!我不走!」
  景玨冷笑了笑,「不走你就回去。」
  「你!」景?抬頭,滿面怨氣的看著他,「景玨你有沒有心啊?」
  景玨抬手摸了摸胸口,點頭道,「有啊。」
  景?翻了個白眼,「那真是白長了!」
  「這裡是巴蜀。」程頤緩緩開口道,「鳳州的知州說過,大巫是從巴蜀被請去的。大巫在巴蜀很有威望,那這裡就是那大巫的地盤。」
  景?聞言一愣。「什,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咱們如果不從山上,躲著他們繞到青城山上去,就等著出了林子就被那大巫抓去吧!」寧春草在一旁補充道,「都是一路走來的人,你怎麼就這麼笨呢?」
  景?被嫌棄,頓時暴跳如雷,「我笨,你敢說我笨?也不看看我們如今的情形是被誰害的?我們怎麼就落到這山林裡?我們怎麼就弄得這樣狼狽?是誰害的?」
  寧春草哼了一聲,不欲理會他。
  景玨面上也有些不耐。
  景?卻毫無收斂之意,跳腳罵道:「都是你這害人精,掃把星!若不是因為你,小爺們現在還在京城喝花酒呢!用得著跑到這深山老林裡頭,受這般罪?」
  「說夠了沒有?」景玨打斷他問道。
  景?這才抬眼去看景玨的面色,這麼一看。舌頭恍如打了結一般,再也罵不出口了。
  景玨面上,太過明顯的不滿像是鋪了一層寒霜。他伸手攬住寧春草的肩頭,又分明是維護的意味。
  景?抿住嘴,轉身蹭到程頤身邊,嘀咕道:「不說了總行了吧?」
  程頤辨明了方向,一行人在山林之中往西南方向行去。
  景玨和景?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倒是景?幾次想要往景玨身邊湊,都被景玨躲開。
  寧春草聽到他向程頤小聲抱怨,「看看,我不過多說兩句,他就心疼成那個樣子,以後還讓不讓人說話了?不過是個小妾而已,還真捧進手心裡了?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世子是這般重色輕友之人?」
  程頤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小聲開口道:「世子爺的聽力很好。」
  景?一愣,再抬頭時,程頤已經越過他兩三步了。
  景玨更是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寧春草在心裡竊笑,莫說景玨聽力好了,就是她這聽力一般的人,在這幽寂的密林裡,也聽到了他嘟嘟囔囔的抱怨。
  「我走不動了。」景?垮在地上說道。
  四人在林中難以辨別時間,寧春草也不知道他們走了多久。已經走得饑腸轆轆,渾身乏力。
  山林中也徹底黑下來,密密匝匝的樹枝,將夜晚的天幕遮擋的嚴嚴實實,星光月光,皆漏不進來。
  景玨看了寧春草一眼,又看景?,「自己連一個女人都比不過,又有什麼理由整日抱怨?」
  景?聞言,也抬頭去看寧春草。見她雖面色疲累,卻只是扶著樹幹,喘氣休息,一路上不曾抱怨一句,如今更不像他這般癱坐在地上,耍賴不走。
  一個小娘子,能在這般艱苦的深山密林之中,這麼能忍,委實不易。
  「她有什麼好抱怨的?咱們落得這步田地不都是拜她所賜麼?她又怎麼好意思開抱怨的口?」景?哼了一聲。
  景玨索性轉開視線,連看都懶得再看他,跟這種厚顏無恥耍賴撒潑的人,似乎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天色暗了,夜深什麼都看不見,這深山老林裡,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毒蛇猛獸,咱們還是停下來歇息下吧?也好打些獵物來果腹。」程頤小心向景玨說道。
  景玨嗯了一聲,「春草和景?在附近拾柴,切莫走遠。咱們去看看能不能打些獵物回來。」
  「屬下一人去打獵就行……」程頤的話還沒說完,景玨已經邁步離開了。
  他也不好在說什麼,只叮囑了景?一句「小心」,便提步跟上景玨。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寧春草彎身摸索著撿著枯枝斷木,景?仍舊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寧春草也不催他,只兀自彎身撿著。
  「你不是有力氣麼,將我那份兒也一併撿了吧!我可是沒有一點力氣了!」景?衝她說道。
  寧春草沒有理會,低頭摸索樹枝。這深山密林之中,最是不缺枯枝斷木,不多時就能撿回不少來。只是此時樹林掩映,月光照不進來,也沒個火把,徒手在地上摸索有些駭人。如今已經是暮春初夏,蟲蟻復甦,萬一遇上什麼蛇蟲的,最是嚇人。
  寧春草不斷在心裡安慰自己,不怕不怕,不會那麼倒霉的,默念著她倒是越發加快了撿拾的速度。
  忽而,觸手冰涼——
  她手觸摸之下,那節「枯木」似乎還動了一動。
  寧春草猛的縮手回來,腿一軟,跌坐在地。
  耳邊也突然傳來沙沙聲,像是什麼東西游走在枯枝敗葉上的聲響。
  她坐在地上,手腳並用的往後蹭了好幾步。
  還未從地上爬起,耳邊傳來更多的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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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9-10-5 00:29: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這聲音,在寧靜無聲的夜裡,聽的人心駭然。寧春草的心更是恍如掉入冰窟之中,她該不會是掉了蛇窩了吧?怎麼這沙沙聲越來越大了呢?
  想要喊,卻又不敢喊,生怕引來更可怕的東西。
  她瞪大眼睛看,黑漆漆的,目極之處,不足兩步遠。
  「景?……景??」她小聲喚道。
  剛才撿拾枯枝,她是背對著景?的方嚮往前的,她沒走出多遠,現在裡景?應該也不會太遠吧?
  可喚了兩聲都沒有聽到景?的回應。
  他不會也遇上蛇了吧?不會不會,寧春草連忙搖頭,按著他的秉性,倘若真的遇上,定然早就開口大叫了。
  寧春草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穩住心神,側耳細聽,這才發覺那沙沙聲的不同。
  先前她可能確實摸到了一條蜷曲的蛇,蛇把她嚇了一跳,她也把蛇給嚇走了。那沙沙的游走聲,是蛇飛快離開的聲音。可後來越來越多的沙沙聲。
  聽!
  就是現在!
  沙沙——沙沙——
  像是什麼東西快速的在樹枝密葉見穿梭的聲音。木貞歲弟。
  寧春草將撿到的枯枝放在一旁,豎著耳朵,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一點點小心翼翼的靠近。
  遮天蔽月的密林中,還是有些地方遮蔽不嚴,讓月光漏了下來。
  寧春草瞧見幾個黑影,在月光下,簌簌穿過。
  似有什麼東西,在前頭引著他們,不斷的在林間穿梭。
  「他們在追什麼?」突然有個聲音伏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伴著溫乎乎的呵氣撲在耳畔,險些將寧春草嚇跪了。
  「景??你剛才去哪兒了?」寧春草壓低了聲音。反問道。
  「我一直在你後頭啊?」景?撇了撇嘴,「你休想扔下我一個人撿柴,這可是兩個人的活兒!」
  寧春草點點頭,「咱們走吧,離這兒遠點兒!」
  「你看清楚了麼?他們在追什麼?」景?卻按住她的肩頭,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搖了搖頭,「天太黑,我看不清。別惹事,咱們快走。」
  兩人悄悄退走,回到離開的地方之時,景玨和程頤已經先回來了。
  程頤懷中似乎揣了幾個野果子,手中提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看個頭兒不知是野雞還是兔子。
  「咱們得離開這地方,這裡有人。」程頤低聲說道。
  寧春草和景?連連點頭,「是,速度快得很,不知是什麼人,咱們還是躲一躲得好。」
  景玨看了寧春草一眼,黑漆漆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瞧見一個模糊窈窕的身影。
  他上前握住她的肩頭,帶著她。快步向另一個方向行去。
  遠離了有人追逐的地方,尋到了一個僻靜,且較為空曠的地帶。四人坐下,攏了柴堆,生了火。
  火光一亮起來,立即驅走了黑暗,和藏在黑暗之中那不可知的恐懼感。
  黃色的火焰一跳一跳的,像是蓬勃的生命力。嗶嗶啵啵的聲響,爆出的火花,更是讓這凄苦的夜,都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程頤果然是無所不能,打來的野雞,被他手腳麻利的宰殺放血,拔毛剝皮。架在火上,烤的噴香四溢,恍如抹了油一般香嫩。
  寧春草分到了兩隻雞腿,當雞腿塞到嘴裡的時候,她甚至沒出息的在想,這是不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雞肉了?竟連睿王府的廚子做的都比不上。
  幾人飛快的將一隻野雞,和幾個野果子分食了,三個大男人,一個小女子,這點兒東西,不過撒撒牙縫。可看到彼此都是一臉狼狽,衣衫不知何時早就被樹枝刮得破破爛爛,抱著雞骨頭卻啃得津津有味之時,四人都忍不住笑了。
  火光照在他們的笑臉之上,顯得那麼柔和,那麼美。
  就連令人討厭的景?。此時看起來都有些憨態可掬的討人喜歡了。
  待四人都吃完,程頤立即上前踢散了火堆,並將餘下的火星都踩滅,「爺先休息會兒,屬下來守著。」
  景玨沒推辭,只抬起長腿,往寧春草身邊挪了挪,順手脫下他外頭被刮破的深衣,披在她身上,並一把攬過她的肩,讓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肩頭上。
  他背倚著樹幹,讓她窩在他懷中,「睡吧。」
  寧春草摸了摸懷裡的黃銅鈴鐺,和天珠項鏈,長長吐了一口氣,闔上眼目。
  天光微亮之時,她忽然被人搖醒。
  她手上不知從哪兒摸了一塊石頭,順勢就往人頭上砸去。
  幸而她面前的人反應極其迅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砸下的石頭也握停在半空中。
  「你又發什麼瘋?」景玨放大的玉面就在她眼前。
  她瞪大眼睛,怔怔有些不能回神。做夢了麼?剛才那刀光劍影的,是夢麼?木團雙扛。
  「快走,有人來了!」景玨見她還在發愣,索性一把奪過她手中握著的石頭,彎身抱起她,提氣疾走。
  程頤和景?在前頭快走。
  密林後頭有個樹坑,恰能躲進去幾人不易被發覺。
  景玨抱著寧春草,縱身跳入樹坑之中,樹坑裡的枯枝敗葉,立即將四人掩藏起來。
  「還是昨晚那些人?」景玨問道。
  程頤點了點頭,「聽著像。」
  「追了一夜,追的人和跑的人都不嫌累?」景玨扯了扯嘴角,這體力,還真是好。
  「耗了一夜,天亮了,也該有個決斷了,定然不會再耗下去了。」程頤話音未落。
  寧春草便聽到了兵器相接的刺耳聲響。
  她悄悄從景玨懷中探出頭來,「你們在說什麼?」
  「還說我笨,我看你也是夠笨了!」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打擊她的機會,立即湊過來低聲說道,「多明顯的事情,昨天晚上咱們不是也遇見了麼,有人追,有人逃!這麼這麼撕扯了一夜,現在終於打起來了!」
  怎麼聽他的語氣,都有些幸災樂禍,好熱鬧的意思。
  寧春草白了他一眼,別過視線,「是什麼人吶?」
  程頤眯著眼睛,從枝椏間的縫隙裡向遠處極目眺望。
  寧春草眯緊了眼,也看不清什麼。想來習武之人,眼力也比她好得多。
  程頤沉吟道:「似乎跟追在咱們的是一夥兒黑衣人。」
  「那紅衣大巫的人?」寧春草脫口問道。
  景玨也點了點頭,「像是。」
  景?立即齜牙,「看吧看吧,還是陰魂不散,還不是你招來的?說你是掃把星,一點兒都沒錯!」
  景玨轉過臉來,冷冷看他一眼,他立即閉口不言,但看向寧春草的眼神,還就是那麼個意思。
  說話的功夫,那打鬥的聲音離四人藏身的樹坑越來越近了。
  就連寧春草這般眼力不行的人,也看清楚了對峙雙方。黑衣人有九人之多,被他們圍攻的男子卻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隱隱占據上風。
  昨晚被追逐的,想來就是如今被圍攻那男子,只是昨晚太黑,他的速度又太快,寧春草甚至沒能辨別出那是個人。
  當東方的陽光突然間破雲而出的時候,那九個黑衣人突然變換了陣型,六人圍攻那男子,餘下三人來,從懷中拿出了銅鈴鐺,搖鈴吟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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