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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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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8: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麼話好說。」
  景玨聽聞她答應,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松快的,好似給曾經一個圓滿的結局、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裡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褲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這次朝堂的動盪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成就了景玨。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玨很快就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寧春草前往去見景?之時,恰好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地坐在地上,哪裡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他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引人注目,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大叫了一聲,「寧春草!」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面,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朝他微微點頭,便淡然地轉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他一面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是我錯了!我當初該聽信姜維和?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只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新皇那無用之人,而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景?才停了下來。
  景?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多少,他垂著頭,坐在墻邊的石頭床上,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玨喊了一聲,「景?。」
  他「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嗎?我來了,你想說什麼?」
  她清越的聲音,突然回響在這凄寒陰森的牢獄之中,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噹悅耳,又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猛地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穿著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繡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得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玨,嘴脣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麼悲哀的結果?
  牢中的景?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玨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分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越發覺得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分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只能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玨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嗎?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可想要問的話,景玨在場,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玨一眼,這一眼裡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玨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玨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麼吧。」
  景玨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見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
  景?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嗎?」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地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過她的肩頭。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嗎?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緩緩說道:「可我同姜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嗎?」
  寧春草搖頭,「不恨。」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回答得很快,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你就沒有恨過我嗎?」景?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仍舊淡淡地搖頭,「沒有,我只是可惜,景玨真心待你,你怎麼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嗎?」景?握著鐵欄,面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地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低頭無力地笑了起來,笑得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親奪權大成,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嗎?」他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甚至屏氣寧神,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的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你喜歡我?」
  景?的臉騰然熱了起來,好似有火把在炙烤著他一般。
  隔著冰冷的鐵牢,她問他,你喜歡我?
  心跳得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這是喜歡嗎?從遇見開始,他就喜歡在景玨面前說她壞話,討厭看到她和景玨親近,討厭看到她朝景玨笑,討厭看到景玨欺負她,她卻不懂得反抗,甚至討厭她是景玨的小妾……這是喜歡嗎?
  「誰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是要將你留在身邊,好隨時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漲紅著一張臉,瞪眼負氣地說道。
  寧春草長長地「哦」了一聲,輕笑說道:「那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找不痛快嗎?」
  「你……」景?皺眉。
  寧春草笑了笑,「你要說的話說完了嗎?要問的問題,也問完了吧?」
  景?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臉,清澈乾淨的眼神,以及淡然卻沒有溫度的笑容。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討厭還是喜歡,都不重要了。
  若有來世,請叫他早一點,哪怕更早一點點遇見她,或是叫他的身分比旁人高一點,略高一點點,他就可以不懼旁人的將她留在身邊……
  「完了,你走吧。」景?低下頭來,垂落的長髮擋住了他漸漸退去漲紅的臉。
  耳畔有腳步聲,迴盪在凄寒陰森的牢獄中,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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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8: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巫女嘖嘖道:「東西?嘖。聖女大人,您這麼說自己真的合適麼?哦,說服睿王爺,這倒是簡單,我告訴他,若是你身邊沒有強大的勢力,叫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二皇子遲早要奪了您去做鳳儀天下的皇后。如此,郡王爺自然不肯。郡王爺和當今聖上爭執起來,這朝堂還是難以穩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巫女說完。眼含笑意的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眉頭皺的緊緊的,眯眼看著巫女。
  「原來你倒是為我好的?」
  巫女連連點頭,「自然是為聖女好,當然,能效力於聖女,也是我等的榮耀。我等願永遠追隨聖女。」
  寧春草擺擺手,「行了行了,想來真是奇怪,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突然有人追著要效力於我,追隨於我,還真讓人接受不能。」
  巫女笑了笑,「聖女顯出大能來,日後願意追隨聖女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慢慢就習慣了。」
  「還慢慢習慣?」寧春草哼了一聲,「我才不要習慣,來人,快將這瘋子帶下去,休要讓她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巫女搖頭直笑,「您如今尚不知道被人追隨追捧的好處,但到您用得著的時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說著話。被郡王府的下人給押了下去。
  她倒是老老實實的,一點兒都沒反抗,好似篤定了自己仍舊會被放出來一般,順從的被押走。
  景玨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連晌午飯都未在府上用,從前晌出去。一直到日落黃昏的時候,才一身疲累回到府上。
  回到府上便問寧春草道:「巫女走了麼?」
  寧春草搖頭,「在府上看押著。」
  他聞言,倒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頗有些慶幸的意味。
  寧春草不明其意。
  景玨微微蹙眉解釋道:「姜伯毅和巫女所說都沒有錯,二皇……呃,聖上對當日的異象也很看重,必然不會輕易放開你,他那人……唉,有備無患吧。」
  更多的話,景玨卻是沒有細說。
  巫女說服了睿王爺,如今看來景玨又被睿王爺說服了。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只要景玨覺得是對她好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對她好。她沒有理由不信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他。
  景玨倒是很快提及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為了岔開話題,「今日我去了天牢。」
  寧春草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去看景?麼?」
  景玨怔了一怔,緩緩點頭,「是,去看景?。」
  說完這句,他卻是抿了脣,半晌都未在開口。
  寧春草不明其意,「景?怎麼了?」
  景玨垂眸專注的看著寧春草,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叫寧春草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景?說,他想見你。」景玨終於開口。
  這話倒是叫寧春草很是愣了一愣,「見我?我同他很熟麼?」
  說完。她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頭。那裡曾被景?一劍貫穿,縱然現在傷口已經在巫咒中完全好了,甚是連個疤都沒有留下。但是那種清晰的疼痛感,她卻不能忘記,當時心中的惱怒更是記憶猶新。
  「我見他做什麼!」寧春草冷哼一聲。
  景玨輕嘆著,微微低頭,「再過幾日,他和燕王就要被處死了。」
  寧春草微微皺眉,燕王謀反,景?也參與謀反之中,更是行刺三皇子之人。怎麼論罪,也當誅殺的。他死不是理所應當麼?
  「燕王和他的兒子們皆要賜死,其餘親眷流放,女眷或賣為僕,或送為官妓。日後再沒有燕王了。」景玨輕緩說道。
  寧春草面無表情的點頭,做事之時就當想到失敗的後果。燕王府有今日,都是自己做出來的,要說,十年前懲罰就當降臨,叫他們躲過了十年,如今懲罰才臨到頭上,也是夠走運的了。
  「春草,你真的不去見見景?麼?」景玨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景玨。
  「原來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讓我去見見他?」
  景玨臉上一陣不自在,他搖頭道:「不是,我……都隨你的意願,你願意見,就見,不願意見,咱們才不管他死活!」
  寧春草嗤笑一聲,「原以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玨皺了皺眉,「知道什麼?」
  「你才是面冷心軟。」寧春草抬手落在景玨肩頭,「他當初那般背叛你,可到頭來,你卻見不得他可憐,知道他要死了,心裡還是會難過,會為他惋惜。」
  「我……」
  「別不承認了。」
  寧春草打斷景玨的話。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清晰的倒影。
  景玨在她灼灼視線之下,竟有些心虛之感。連忙轉開了眼,「我才沒有心軟。」
  「我去見他。」寧春草忽而就答應下來。
  景玨微微一愣。
  她看著他笑,「還不承認自己心軟了?適才我答應之時,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釋懷和一些些喜悅了。」
  景玨抿著薄脣,轉開臉去。輕咳一聲,「那是你看錯了,我才沒有!你要見旁的男人,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而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是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麼話好說?」
  景玨聽聞她答應。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松快的。
  好似給曾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休止號。
  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
  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裡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褲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
  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
  這次朝堂的動盪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爺,成就了景玨。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是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信靠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玨很快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
  寧春草前往去見景?之時,恰要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的坐在地上,哪裡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
  他眯眼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寧春草!」
  他大叫了一聲。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面。氣勢頹唐,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籌謀計劃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衝他微微點頭。便淡然的轉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搖晃著牢門道:「是我錯了!我當初就該聽信姜維和?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只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二皇子那無用之人!我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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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他一面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了景?才停了下來。
  景?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什麼,他垂著頭,坐在墻邊的石頭床上,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
  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玨喊了一聲,「景?。」
  他才默默的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麼?我來了,你想說什麼?」
  寧春草的聲音,突然回響在這凄寒陰森的牢獄之中。
  清越的聲音,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噹悅耳。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猛的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繡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的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玨,他嘴脣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麼悲哀的體驗?
  牢中的景?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玨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份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越發覺得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份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他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玨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麼?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可想要問的話,景玨在場,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玨一眼,這一眼裡,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玨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玨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麼吧?」
  景玨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
  景?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
  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麼?」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她肩頭而過。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麼?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卻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緩緩說道,「可我同姜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麼?」
  寧春草搖頭,「不恨。」
  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回答的很快,更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就沒有恨過我麼?」景?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卻仍舊是淡淡的搖頭,「沒有。我只是可惜,景玨真心待你。你怎麼就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麼?」景?握著鐵欄,面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的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低頭無力的笑了起來,笑的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好似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奪權大成,我父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會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麼?」景?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出口以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好似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他更有些屏氣寧聲,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你喜歡我?」
  景?的臉騰然熱了起來,好似有火把在炙烤著他一般。
  隔著冰冷的鐵牢,她問他,你喜歡我?
  心跳的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
  這是喜歡麼?從遇見開始,他就喜歡在景玨面前說她壞話,討厭看到她和景玨親近。
  討厭看到她衝景玨笑,討厭看到景玨欺負她,她卻不懂得反抗……
  甚至討厭她是景玨的小妾……
  這是喜歡麼?
  「誰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是要將你留在身邊,好隨時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漲紅著一張臉,瞪眼負氣的說道。
  寧春草長長的哦了一聲,輕笑說道:「那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找虐麼?」
  「你……」景?皺眉。
  寧春草笑了笑,「你要說的話,說完了麼?要問的問題,也問完了吧?」
  景?怔怔的看著她,看著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臉,看著她清澈乾淨的眼神,看著她淡然卻沒有溫度的笑容。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討厭還是喜歡,都不重要了。
  若有來世,請叫他早一點。哪怕更早一點點遇見她。
  或是叫他的身份比旁人高一點,略高一點點,他就可以不懼旁人的將她留在身邊……
  「完了,你走吧。」景?低下頭來,垂落的長髮擋住了他漸漸退去漲紅的臉。
  耳畔有腳步聲,迴盪在凄寒陰森的牢獄中。漸行漸遠。
  對燕王一黨的最終決斷終於頒布下來。
  燕王凌遲,長子凌遲,景?凌遲。其餘鳩酒刺死,黨羽斬首示眾。
  二皇子做出這般決斷,叫一干大臣們大為吃驚。原先只說要處死,具體如何死。當然要等聖上決斷。
  可眾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聖上對燕王的恨,如此的深厚,竟然在眾多死法之中,挑了讓人最是痛苦的。
  文臣立時上書勸諫,說燕王雖有謀反之罪。但畢竟是親族,是聖上的叔叔。聖上如此狠絕的對待自己的叔叔,不免叫人寒心。不妥不妥,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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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二皇子在後宮連摔了三隻青花的精緻杯盞。
  「朕這聖上做的是什麼聖上?嗯?處處受睿王掣肘也就罷了,如今想要叫他們不得好死,卻都不能麼?」
  他的聲音迴盪在殿中,叫人心頭髮悶。
  「聖上……」先前的二皇子妃,如今的皇后上前勸道,「文臣們說的也有道理……」
  「什麼道理,就是看朕做什麼都不對,看朕如何都不能叫他們滿意,也不叫朕順心如意!朕若是不狠狠懲罰這謀反之人,日後誰人還知道謀反的代價?叫他們好死,輕易就放過了,謀反的代價這麼低,日後豈不人人都敢造反了?」二皇子氣咻咻的發泄著。
  皇后娘娘勸不住,悄悄退到殿門口,小聲吩咐宮人去請太后娘娘來。
  當初二皇子能被睿王爺扶持,坐到如今的皇位之上,聽聞乃是因為太后娘娘當機立斷,看準了睿王愛惜名聲,不願背負謀逆罪名的心,賭上一把,這才賭來了今日局面。
  所以旁人的話,二皇子不聽,太后娘娘的話,他卻是肯聽的。
  「站住!」二皇子突然高喝一聲。
  正待去請太后來的那小宮人嚇了一跳,腿一軟,跪了下來。
  二皇子眯眼看著皇后,「你叫我什麼?」
  皇后忐忑道:「聖。聖上……」
  二皇子點頭,「對,如今朕是聖上,是九五至尊!朕的話,就是聖旨!可那一干文臣們,聽聞朕的聖旨。非但不遵從,反而處處和朕作對……怎麼,連你也要和朕做對了麼?」
  皇后連忙跪了下來,「不敢,聖上贖罪,臣妾不敢!」
  「那你是要做什麼?去請母后來麼?叫母后來約束朕?叫母后來轄制朕?」二皇子眯眼呵斥道。
  皇后連忙搖頭,「不,不是,臣妾不敢……」
  「你不敢?」二皇子冷笑,「你是朕的皇后,應當不論什麼時候,都同朕站在一起。支持朕所有的話,支持朕所有的想法。當有旁人和朕作對,忤逆朕的時候,你當做的不是尋找能壓製朕的人,而是當為朕想辦法,如何才能叫那些反對的人都聽命於朕!」
  皇后娘娘伏地,連連點頭,唯唯諾諾的應道:「是,是,臣妾謹記。」
  「謹記?」二皇子冷哼一聲,「謹記有什麼用?你做不到,你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到。你做皇后,根本不能成為朕的助力!」
  他眯著眼,目光從二皇子妃的身上,緩緩轉到了外頭,透過敞開的殿門,他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天幕上傾瀉下日光,將大地萬物,都籠罩在溫暖耀眼的日光之中。
  有那麼一個人,竟然能改變天象,竟然能讓晴空萬里突然變成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那她當時有多大的能力呀?竟然能通天了!那才是皇后的真正人選吧?無論在何時,都能給自己最好最恰當的助力!
  若能得她為後。日後還會怕有人反對自己,忤逆自己麼?
  這皇位,就當與她同坐。
  那日在皇城腳下,匆匆一瞥,她一身隆重華服,那般美艷。縱然相隔甚遠。縱然連她面容都沒有瞧清,可她通身的氣質,她通天的神奇,比之如今跪伏在地,只知哀求自己的這皇后,強了太多太多!
  二皇子抬抬手,「行了,朕念你一時糊塗,起來吧。」
  語氣頗有幾分敷衍之意。
  皇后卻有些歡喜,連忙站起,彈了彈裙擺,「謝聖上。」
  「你幫不上忙。就不要添亂。母后年紀大了,這種事情,就少叫她操心吧!朕已經是聖上了,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麼?豈不是叫母后不放心於朕?」二皇子看著自己的結發之妻,哼笑了一聲,「還是你信不過朕?」
  皇后連忙搖頭。「臣妾不敢,是臣妾糊塗!」
  二皇子滿意點頭,擺擺手,「你下去吧,不用再對母后提及,朕自會決斷。」
  皇后雖心中仍舊有憂慮,卻也不敢忤逆與他,連忙蹲身行禮,退了出去。
  二皇子與大臣博弈之中,因為睿王爺也覺凌遲太過殘忍,燕王雖一再陷害他,甚至十年前買凶殺害了他愛妻之人,也正是燕王。但他連凶手姜伯毅都可以放過,更可況自己有血脈親情的兄弟呢?
  「若是他如何對我們,我們就如何報復他,那我們同他又有什麼區別呢?」這是睿王爺對二皇子說的話。
  二皇子心中負氣,卻不願在眾臣面前表現的氣量比睿王小。
  只好笑著點頭道:「是,睿王爺說的也有道理。雖然燕王大逆不道。害了父皇,害了三弟。但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一切的過犯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罷了,凌遲不過是威懾。但想來朕登臨皇城那一日。金龍顯現的威懾也已經足夠了!」
  眾臣想到那一日天降異象,心中仍有震撼揮之不去,當即紛紛跪地,叩拜呼萬歲。
  這種虔誠跪拜,山呼萬歲的感覺非常好,叫坐在龍椅之上的二皇子瞬間心頭都被榮耀和滿足填滿了。
  「就鳩酒刺死吧。」他抬手道。
  對燕王父子們的凌遲,終於在一場君臣間沒有硝煙的博弈中,變成了鳩酒刺死。
  雖都是死,可怎麼死又大有不同。
  聖上賜下鳩酒那一日,景玨親自帶著鳩酒,到了景?的牢門外。
  景?聽聞獄卒喚他的聲音,抬起頭來,瞧見景玨,呵呵的傻笑,「哥哥,哦不,承安郡王,您來了?」
  景玨點點頭,「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景?踉踉蹌蹌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鐵牢欄桿處走來,臉上帶著蒼白的笑容,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最後一程?」
  他看了看景玨身邊宮人手中奉著的漆盤,以及漆盤上放著的酒壺酒杯,連連點頭。
  「倒酒。」景玨吩咐道。
  「鳩酒,一杯毒酒穿腸過,從此陰陽兩相隔。」景?點點頭,「甚好,甚好。」
  景玨點頭,「來世。別再執迷不悟。」
  景?聞言,越發笑起來,「執迷不悟?哥哥你告訴我,什麼叫執迷不悟?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得不到,因為我是庶出,我是小兒子,就要仰望著哥哥們,若是不自己去爭,自己去努力,就什麼都輪不到我。爵位是哥哥的,家產是哥哥的。我也是王爺的兒子,可我什麼都沒有。我不過是爭一爭,這就叫執迷不悟?」
  景玨輕嘆了一聲,垂眸看著盤中鳩酒。
  景?卻臨死不吐不快一般,道:「你生來就是睿王的嫡長子,你母親是睿王最最心愛之人。且你身邊沒有兄弟相爭,你想要什麼都是垂手可得。你橫走京中,甚至就連皇子們都忍讓你幾分。你怎麼會明白我的需要,我的無奈?咱們不同……我和你在一起,卻時時都要仰望你,嫉妒你……」
  「我沒有要你仰望我,我把你當做兄弟。」景玨忍不住說道。
  景?卻是連連搖頭,「你把我當兄弟,乃是因為你習慣了俯視我,你習慣了俯視你身邊的所有人,以為自己對人的施捨,就是自己的好,以此彰顯自己的寬容大度,你喜歡又享受這種感覺!」
  景玨眯眼搖了搖頭,「原來我們之間的誤會這麼深。」
  景?呵呵笑了起來,笑容迴盪在天牢之中,頗有些蒼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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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8: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不是誤會啊,只是站在高處的人,他看不到罷了。我們從來都不是平視的,怎麼可能有真正的兄弟情義呢?」
  景玨聽聞此言,臉上不甚好看。他薄脣輕抿,似有些生氣,又似失望,「不管你怎麼說,怎麼看,我自始至終都是將你當做兄弟朋友的。今日來送你最後一程。只盼你來世得到你想要的,不要看低了自己。」
  景?看著他親自遞過來的鳩酒,又順著他端著酒杯的手一直向上看去,看到了他的玉面,看到他的眼。
  「就這樣?」景?問道。
  景玨回視他,「你想要怎樣?」
  「就只是一杯毒酒而已?」景?又問。
  景玨笑了笑。「一杯不夠,還有一壺,你放心喝。」
  景?也咧了咧嘴,「哥哥真有心,還同我玩笑。我記得當初,哥哥不是說過。要我不得好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麼?這一壺毒酒下去,我可就真的死了,不能被你痛苦折磨了呀?」
  景玨垂了垂眼眸,扯了扯嘴角,不知為何,臉上的笑容一時間又苦又酸澀。
  原本的好兄弟,原本形影不離,一起逛花樓,一起喝花酒,一起騎馬,一起射獵的人……
  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今日呢?
  「景?,我不折磨你了,我放過了自己。」景玨語氣很輕,但在這靜謐凄冷的天牢之中,卻叫人聽得甚是清楚,甚至繚繞迴盪在人的心頭,揮之不去,「你也,放過自己吧。」
  說完,他放下了酒杯,反而將一壺酒都遞了進去。
  景?怔了一怔,從他手中接過酒壺。
  酒壺好冷,冷的讓他的手都不由瑟縮了一下,可他卻迫使自己握緊了那酒壺,沒有退縮。
  「哥哥……」他喃喃喚道,目光眷戀的落在景玨的身上,「我做了很多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我背叛了你……不,從一開始接近你,也許我就是不懷好意的……可誰讓你總是護在我前頭,你總是替我出頭……你太好騙了……」
  景玨笑著點了點頭,眼眶卻有些酸有些熱。
  景?吸了吸鼻子,「哥哥。我走了……若真有來生,叫我做你弟弟吧……」
  說完,他掀開酒壺蓋,張開嘴,仰臉,將鳩酒灌入喉中。
  景玨忽而有些不忍看,他轉過身,背過臉去。
  當年的好兄弟,他一直當做弟弟一般護著,笑著,鬧著一起長大的人……
  今日,一個牢中。一個牢外。
  一個手捧鳩酒,再無明日。一個成為朝中新貴,蒸蒸日上。
  景玨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只聽背後傳來酒壺落地碎裂之聲。
  這一聲碎裂,好似心,舊情,回憶,都跟著碎裂了。
  他想回頭,卻又克制這自己,沒有回頭。
  自然會有同來的宮人去檢查景?死了沒有,他來,只是為了送他最後一程,只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他已經送了。見過了,也該離開了。
  他大步離開牢獄,再無回頭。
  這是絕別,對過去,對曾經,是對景?,也是對過去的自己。
  景玨沉著臉回到承安郡王府上的時候,寧春草正在跟巫女對面而坐。
  兩人不知在為何事爭執,都有些面紅耳赤。
  見他回來,兩人更是不約而同的住了口,都抬頭瞪著他,不發一語。
  「怎麼又將她放出來了?」景玨指著巫女問道。
  寧春草輕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巫女冷笑道:「不將我放出來,就任由你欺負我們巫教聖女麼?」
  景玨聞言,不由蹙眉,「欺負?」
  巫女挑了挑眉梢,「沒錯,叫我們巫教聖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住在你郡王府上。沒有身份,沒有名分,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景玨哼了一聲,向寧春草看去。
  寧春草臉上又紅又尷尬,見他望來,連忙低頭,不與他視線接觸。
  「你別看我家聖女,我家聖女心底善良,又鍾情與你,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你不能憑著我家聖女的喜歡,就這般毫無原則的欺負她!以前聖女身單力薄,不是你的對手。由著你欺負也就罷了,如今有我們巫教為聖女鞍前馬後,你再想這般欺負她,也得問過了我們同不同意!」巫女義正言辭,毫不示弱的看著景玨說道。
  景玨被她幾句話,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就連送別景?的沉重心情都好似被衝淡了不少,「我沒有想要委屈她,更不敢欺負她!」
  巫女聞言,十分滿意的點頭,「這麼說來,你是要明媒正娶我家聖女了?」
  怎麼就成了她們家的了?
  景玨皺了皺眉,卻並未計較這稱呼,認真應承道:「是,我自然是要明媒正娶她的!」
  寧春草臉色更紅,臉頰幾乎要埋到胸前了。
  原來被喜歡之人,心中在意之人,這般談論,是如此讓人忐忑又竊喜的事啊?心裡猶如小鹿亂撞一般。
  「那好,承安郡王都如此說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巫女起身,拱手說道,「還請聖女隨小人離開郡王府吧!」
  景玨和寧春草聞言皆是一愣。
  寧春草連害羞都顧不上了,抬頭看著巫女。說錯了吧?都放心了還叫她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巫女見她詫異,也瞪大眼睛看著她,好似比她還驚訝,「難道聖女不打算從娘家出嫁?而是就在承安郡王府裡出嫁?」
  「呸!」寧春草啐她道,「說的什麼話?」
  從承安郡王府出嫁算怎麼回事兒?她如今可連景玨的小妾都不是,哪有這般嫁人的?
  「自然是要從娘家出嫁的。」巫女說道,「而如今巫教就是聖女的娘家!請聖女同小人一道回娘家吧!」
  寧春草明白過來,側臉看向景玨。
  她眼神之中頗有些眷戀的意思。
  他們相識這麼久,也就只有當初尚在睿王府,她尚為他的小妾之時,兩人才有朝夕相處過吧?不過那時候,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要逃離,想要弄明白前世宿命之事。
  而他更不懂的愛人,不懂得關心人,只會由著自己的性子欺負她,羞辱她。也算不得美好的相處。
  兩人都在磨練中,漸漸成長,漸漸看明白自己的心之後。卻有越來越多的困難橫在兩人之間,讓相知相守,變得越發困難。
  如今好容易可以安心相處了,卻又要分別麼?
  「就在郡王府住著吧,臨出嫁,再……」
  「那可不行。」景玨的話未說完,就被巫女打斷,「說到哪兒也沒有這樣的道理,成婚前,有六禮要遵循,郡王爺若是不想敷衍,不想慢待我家聖女,就當遵循這六禮,一樣不可荒廢!」
  巫女見景玨略略點頭,寧春草眼中卻有更多惋惜不捨之時,更開口下一劑重藥。
  「聖女,您如今身份尊貴。若是不尊著禮教,倒叫人看輕了去!」
  寧春草臉上一紅,再不開口。
  巫女兩面說話,只逼得景玨同意一切正式隆重而行,她方罷休。
  「小人這就去為聖女收拾娘家,待一切安排妥當,小人再來接聖女及蘇姨娘。」巫女行禮退下。
  她倒是懂得一張一弛的道理,逼得兩人答應之後,並沒有立時就叫寧春草離開,反倒一改先前態度的,主動留出空間來給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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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6:49: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安靜寬敞的廳堂,沒了巫女的聒噪。一時靜的叫人心頭空空的。
  景玨的視線落在寧春草身上,深情繾綣。
  寧春草垂眸,卻無法忽視他灼灼目光。
  「我……」
  「我……」
  兩人異口同聲。
  又不由都笑了笑。
  「你先說。」景玨在寧春草身邊席墊上跪坐下來,雙手執起她柔軟細嫩的手,握在掌心。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我還沒答應嫁你呢!」
  「怎麼沒答應?巫女可是能夠作證,適才你是不是說願意?她說你鍾情於我的時候,你可有否認?如今她走了,你倒翻臉賴賬了?」景玨瞪眼滿面委屈道。
  寧春草哼了一聲,頗有些嬌嗔的味道。
  景玨聞聲大笑,「原來你也會害羞?」
  「好似我臉皮很厚似的?」寧春草白他一眼。
  景玨連忙搖頭,「不厚不厚,是我厚,我厚顏,我寡恥。」
  寧春草被他逗笑,心頭忽而就滿當當的,盡都是喜悅了。兩人從相識,到彼此誤會,彼此試探折磨,再到並肩作戰,到如今……這一路走的,可真是坎坷多磨。
  從不敢奢望的如今,終於近在咫尺了。
  「你真的要娶我,做你的妻?」寧春草輕緩嘆道。
  「這還有假?我早就說過,這裡只容得下你了,你卻總是不信。」景玨指著自己的心口。
  寧春草垂眸,「不是不信,只是不敢信。」
  曾經的他們中間隔著好多好多的人和事。像是隔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如今連身份懸殊的鴻溝都似乎要被填平了,一切的阻攔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是不是就叫做修成正果?
  有小廝在外頭相請,說蘇姨娘已經被巫女接走了,巫女在外頭等著寧春草。
  「真不捨得叫你走,為何一切都落定了。我們反倒要分離?」景玨緊緊攥住她的手。
  「今日的分離,不是為了明日能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麼?」寧春草笑了笑,縱然心中似乎有更多的不捨和依戀,可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她便會去執行。
  從景玨手中。拽出自己的手來,「我等你來問名。」
  景玨緊緊盯著她,連連點頭,「好,等我!」
  問名。六禮之一。
  男婚女嫁之前,男方請媒人上門,問女方姓名出身,就是詢問願不願結親之意。
  六禮走上流程,就表示他們離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就更近了一步了。
  寧春草轉身出門,兩人分離,卻覺得這真的是一次,分開卻彼此離得更近的一次了。
  她坐上巫女備好的馬車,蘇姨娘正在車上等著她。
  巫教想來是很有些家底的,這馬車比之王公貴族家中也不遜色,更多了些江湖教派別樣的風格,紅麝香珠掛在車頂四角,輕輕搖晃,甚是好看。
  碧玉風鐸隨著馬車的晃動,叮噹作響。
  蘇姨娘握住寧春草的手,含笑不語。
  「姨娘怎麼這麼看我?」寧春草在蘇姨娘目光下,退去熱度的臉,再次熱辣起來。好似自己的小秘密小心思,已經人盡皆知一般。
  「你當初被人一頂轎子抬走的時候,我就覺得,那不是你的結局,不是你的歸宿。」蘇姨娘緩緩說道,「如今終於可以親自送你上轎,親自送你嫁人,我這心才真正安了。」
  寧春草低頭笑了起來。
  馬車在一處門庭寬闊的宅院外頭停下。
  巫女笑著道:「聖女且看看。這門庭可有什麼不滿的,咱們叫人改?」
  寧春草掀開車窗簾子看了一眼,點點頭道:「甚好,不必改什麼。」
  門楣上掛著寧府二字,金色的小篆。映著陽光熠熠生輝。門口蹲著兩尊威風凜凜的大獅子,一隻按著繡球,一隻護著幼獅,格外肅穆。
  馬車略停了一下,便入了側門,直奔二門處。
  寧春草扶著蘇姨娘在垂花門下了馬車。
  巫女引著她們四下裡參觀,每到一處,就詢問寧春草可有什麼不喜歡的,需要改動地方。
  能看出來,這裡以前不是世家也是風雅的富戶所住。
  亭台樓閣。小橋水榭,無不精緻透著韻味。
  寧春草對各處都很滿意,連連點頭,沒有任何意見。她心中念著,反正在這裡也住不了多久,六禮走個過場,她也就嫁進郡王府了,日後還是要住在郡王府裡的,這裡才不過是一時過客般暫住。還改什麼改呀?
  巫女心思玲瓏剔透,如何會看不出她的想法。可偏偏巫女就故作不知。仍舊處處都要問她的意見。
  宅院頗大,伺候的人也有很多。
  不像是一時備下的,到好似安排好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
  「你倒是有心。」寧春草嘆道。
  巫女笑了笑,「凡事都要用心嘛,更何況是聖女您的事兒呢!小人沒有敷衍的道理。」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寧春草看了她一眼。
  「那聖女是說什麼?」巫女故作不知。
  「這是你為我備下的地方麼?」寧春草挑了挑眉梢。
  巫女訕訕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住聖女,這地方,原先是小人為自己準備的。原以為能奪舍成功,小人便是如今的聖女了。自然要住在能配得上聖女這一身氣度的地方。那時便叫人留意宅院,恰遇上了這合適的。便買了下來。如今看來倒是買對了!」
  聽聞奪舍,蘇姨娘不明其意,但心中也覺是不好的詞,略有些心驚,看向巫女的眼神都帶著忐忑和防備。
  巫女連忙擺手賠罪。「嚇著蘇姨娘了,那時候小人眼目昏聵,竟然不知聖女大能,妄想自己了不得。如今自然是不敢有這大逆不道想法的。」
  寧春草四下看了,只是這院子大,她們並未處處都看過。
  她年輕力壯,雖不覺累,蘇姨娘卻已經有些氣喘連連了。
  她伸手從懷中摸出巫女的那隻鈴鐺,抬手拋給她。
  巫女一驚,雙手接住。驚訝看向寧春草,「聖女這是……」
  「你的鈴鐺,我借用過了,如今還給你。今日就看到這兒吧,反正是要住上一段日子的。看的時候還很長。」寧春草輕笑說道。
  巫女臉上卻有些感動神色,「聖女能將這鈴鐺在此時還給小人,這便是信得過小人了!小人感激不盡,小人先前對聖女做過諸多不好的事,如今不過是盡一些自己的本分,就能得聖女寬恕原諒,小人這心裡……這心裡……」
  「行了!」寧春草揮手打斷她的話,「你不用感激了,也不怪你,立場不同,行為自然就不同。一切不過是利字驅使罷了。好累了,且休息吧。」
  她主要是體恤蘇姨娘累了。
  巫女叫人送蘇姨娘回房休息,她則同寧春草對坐烹茶,聊一聊巫咒的話題。
  只是一壺茶還沒有燒沸,卻已經有人登門了。
  也許寧春草的身份。和不凡的經歷,註定了但凡她所在,就沒有平靜安寧。
  「我不過剛搬過來,誰就尋來了?這消息夠靈通的呀?」寧春草皺眉看向巫女。
  巫女連忙舉手指天發誓,「小人絕對沒有故意泄露娘子行蹤。但擋不住有心人時時窺探呀。」
  「你且去看看是誰,若是無關之人,只管攆走。」寧春草拿著竹夾子,親自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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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7 18:51: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巫女頷首退了下去。
  但不多時,巫女就引著一人,來到茶舍之中。
  寧春草抬頭,一眼望去,便不難看出,隨巫女而來的乃是宮裡頭的人。
  一身的宮裝,十分的隆重華貴,看來身份還不低。
  若是身份低微,巫女也不能放了進來。
  寧春草看了巫女一眼,巫女衝她微微點頭。
  寧春草起身,笑道:「不知是宮裡頭的姑姑,有失遠迎,您莫介懷。」
  「不敢不敢,乃是替聖上走一遭。」宮人笑的像朵盛開的菊花,躬身雙手奉上一張亮金的帖子。
  寧春草看向巫女,「這是何意?」
  巫女嘖了一聲,「聖上冊封聖女為妃,典伊都在外頭候著呢,聖女若要領命,只需沐浴更衣,往前院……」
  「滾!」寧春草不等巫女解釋完,便立時寒了臉。
  先前的笑容。一絲不見,冷漠的臉如同冰封一般。
  「聽到沒有,從我家聖女面前消失!」巫女立時轉過身來,對那宮人呵斥道。
  那宮人弓著身子,嚇了一跳。
  宮裡當差這麼久,還從沒遇見過出來宣旨,被宣之人,如此盛氣凌人的!
  宮人亦皺了眉頭,「這可是聖上的意思,你們別不識好歹!」
  「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過了河就拆橋,是怎麼意思?」寧春草心中悶氣,直罵二皇子嫌這皇位坐上的太容易。還真以為自己坐上了龍椅,帶上了御冕,就能將所有人都玩弄在他手心裡了?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坐上的?蹬默子上臉了還?
  「快滾快滾!我家聖女不想看見你,少在這兒廢話!再多說一句,打爛你的嘴!」巫女耍橫之時,氣場盡顯,畢竟是巫教的教主。
  豈是一個宮人能鎮得住的?
  那宮人當即便軟了下來,色厲內苒道:「我,我這就進宮告訴聖上!你們對聖上不敬,小心自己的……」
  她話沒說完,就被巫女一隻手提著,扔出了茶舍。
  外頭立時有人上前,架著她就走。
  那宮人掙扎著,卻是徒勞。
  茶舍之中,除了正在咕嘟嘟冒著泡的茶湯,就只剩下寧春草和巫女,相對而望。
  「你為什麼將人帶過來見我?」寧春草撩著裙擺,在席墊上坐了下來,神態淡然的看著茶爐,茶壺。
  巫女在她對面跪坐,沉聲道:「不然呢?小人應該怎麼做?」
  「你知道我會將人趕走,就不該叫我多費口舌。」寧春草淡漠說道。
  巫女哦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可是不叫聖女親自看到,親耳聽到,如何能夠相信,當今的聖上,對您沒有死心呢。當日盛況,小人就算被關押在宮中,也是看到了,心中震撼,難以平復,更可況身處其中的聖上?」
  寧春草聞言抬起頭來,看著巫女,冷笑道:「這倒是我的錯了?我為了平息京城的戰役。為了不使百姓遭殃受苦,倒是做錯了?」
  巫女連忙搖頭,「沒有人說聖女做錯了,聖女所做,若不是順應天意,便不能成就。聖女悲天憫人。所做所行都是向善的,所以才可以成全。您沒有錯。」
  「那被聖上糾纏,就是理所當然了?」寧春草又問道。
  聖女嘆了口氣,「世人貪婪,卻又將這貪婪當做理當,聖上自然覺得他做這一切都是應當應分的。」
  「呸。他應當應分才怪!他的皇位都是……」寧春草話說到一半,在巫女目光直視之下,卻是說不下去了。
  二皇子的皇位,都是睿王,是景玨,是姜大哥。是自己……是這些人,扶他坐上去的。這些人能扶他上去,自然也能拉他下來。
  他雖如今受人匍匐敬拜,其實他心裡也是不安定的吧。他眷戀皇位,所以更想要將自己能抓住的東西,都緊緊的抓在手裡。
  自己有那樣的異能,他如今最想要抓在手裡的就是自己了。
  「難怪我前腳剛出了郡王府,他後腳就上門封妃。」寧春草冷笑,「他就不怕景玨反了?」
  「他篤定睿王爺沒有反心。」巫女說道,「一旦知道人的底限在哪裡,他就會在底限之外肆意妄為。」
  寧春草哼了一聲,並不在意。
  巫女卻神色肅穆起來,「聖女,您若是肯聽小人的勸,不若離開京城吧。」
  「你說什麼?」寧春草詫異的看向女巫,「我是聽錯了麼?你叫我離開京城?」
  巫女認真的看著她。
  她兀自笑了起來,「我就說嘛,你怎麼會那麼好心,又是不叫景玨欺負我,又是說我尊貴,又是逼著他明媒正娶,又是為我準備娘家……你的目的,全在這一句話上吧?」
  巫女看著寧春草,目光毫無避及,神色也未有退縮。
  「為什麼叫我離開京城?」寧春草看著她的眼問道。
  「這裡不適合您,您處在京城之中,身份太過微妙。您應當在南境,在南境才能得享安寧。」巫女說道,「當然,您在南境也是最利於巫教發展的。」
  「你真自私。」寧春草為她倒了一碗茶。
  巫女低頭嗅了嗅茶香。搖頭道:「您誤會小人了,小人這次全心為聖女考慮。您好,巫教才能更好。」
  寧春草搖頭,「可是,我如何捨得景玨啊?」
  「您喜歡南境,蘇姨娘也喜歡南境。郡王爺若是喜歡您,就應該同您一起去南境。」巫女沉聲說道。
  寧春草抬眼看她。
  巫女也回視著寧春草。
  好似誰瞪過了誰,誰就贏了似的。
  寧春草先嘆了口氣,轉開了視線。
  「這裡是他的家,他的根基。他才剛剛找到郡王爺的使命感。剛剛找到為國效力,為朝廷效力,身為男兒丈夫的責任重擔,想要有一番作為,想要大展宏圖。」寧春草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這時候,我叫他放下一切,同我一起去南境。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巫女看著她,良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從小爐裡的炭火都熄了,竹夾子提下來的茶壺都涼了。
  彼此都沒有再說話。
  巫女緩緩起身,嘆了口氣,「聖女,咱們且走且看吧,有些事情,註定了,便逃不掉。也許如今小人所說都是多餘。」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春草問道。
  巫女搖了搖頭,卻不肯多做解釋。
  寧春草負氣,「怎麼變得跟姜維似的。話說的不明不白,叫人去猜。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討厭!」
  巫女回頭看她,「我們這些人?聖女才是比我們都厲害的人,若是您願意,將來要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您都能知道。您只是不願意叫自己知道罷了。騙自己,不去相信,就不會發生。」
  寧春草皺眉,她知道什麼?
  巫女卻已經躬身退走。
  茶舍裡安靜的只剩下她自己,長長嘆息。
  聖上派人前來封妃,卻被灰頭土臉的罵走之事。好似從未發生過。
  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塵,落下了,被人輕輕一彈,就飛走無影蹤了。
  蘇姨娘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
  身為寧春草的生母,她如今滿心歡喜的在操勞寧春草將要嫁於景玨,為郡王妃之事。
  景玨請了媒人上門。問名。
  問名之後乃是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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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納吉乃是拿了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來測一測兩人八字合不合,會不會衝突等等。
  不過都是走走過場之事。
  巫女倒是在一旁,不冷不熱的說道:「納吉來找我嘛,這裡擺著這麼精通的人你們不用,倒是去外頭去尋那些只會拍馬逢迎,不會說實話的人?」
  蘇姨娘笑笑不理她。
  寧春草瞪眼威脅她,叫她不要在蘇姨娘面前亂說話。
  蘇姨娘反倒還拉了拉寧春草的袖子,「別計較,這是高興的事兒,就得高高興興的辦,拍馬逢迎又怎麼了?日子過得好不好得是看自己。」
  納吉之後。就是納徵。
  納徵,訂婚之意,六禮之中,很隆重和關鍵的一步。
  寧春草和景玨都緊張又高興。
  兩人的關係似乎不知不覺又近了,縱然這段時間不能朝夕相處,但人分開了。心好似反倒聚在了一起。
  蘇姨娘如今看著寧春草的眼神,都是充滿欣慰的。
  「你終是要有好的歸宿了,記得當初,我一直以為,你同景玨不能在一起,他孩子般心性,你們身份又差了那麼遠。而你的性子,做個妾也是……」
  蘇姨娘沒說完,輕嘆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寧春草垂眸,想到過往,也是一陣的心酸唏噓。
  「對了,寧家如今,過得怎樣?」蘇姨娘忽而問道。
  畢竟是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如今卻再無關係,甚至沒有理由登門,牽掛也是應當的吧。
  「寧家還好,有姜大哥照顧。凌煙閣暗中幫扶,他們生意上一切順利。」寧春草緩緩說道,「四妹妹也要嫁人了。」
  「哦?」蘇姨娘聞言笑了笑,「玉嫣要嫁人了?是了,她年紀也不小了。」
  寧春草點點頭,「也是商戶。是寧家生意上有往來的夥伴,家境不錯,人聽聞也不錯。算是門當戶對吧。寧夫人的心,大約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也都變了。不想著高攀,只願為她最小的女兒謀個好出路也就是了。」
  蘇姨娘連連點頭,「如此才對,這才是對玉嫣好。玉嫣心思單純,情緒都寫在臉上,想當初,玉婠嫁入李家,尚不能……」
  她的話說了一半,忽而抬頭看著寧春草,剩下的話,便有些說不下去,含在口中不對味兒了。
  寧玉婠嫁入李家,後來卻也同寧春草糾纏不清,最後更是死在了寧春草手中。如今大喜當前,提她做什麼?蘇姨娘暗自責怪自己,放鬆了之後,連說話都不那般謹慎了,如此失言。
  寧春草發覺氣氛有異,連忙笑了笑,「是啊,玉嫣能嫁的門當戶對,倒是挺好。有生意上的往來,那家人便不敢欺負她,她也能常常回娘家看看。便是使些小性子,只要不太過分,想來那家人也都會容忍她。讓著她的。」
  蘇姨娘連連點頭,「門當戶對是好。」
  說完,母女兩人又都沉默了。
  門當戶對,如今寧春草要嫁的人,才最是門不當戶不對吧?
  他是朝廷新貴,她卻身份複雜,本是出身市井,卻有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甚至還有鳳儀天下的命格傳說。
  「唉,想那麼多做什麼,日子好不好,乃是靠自己去過的,過得好了自然好。過得不好,再門當戶對,也有鬧翻的時候。」寧春草笑著拉起蘇姨娘的手,「您別為我擔心了,我會努力叫自己過好的。景玨他也會對我好。」
  蘇姨娘連連點頭。
  外頭恰傳來小廝稟報的聲音,說是承安郡王府又遣人送東西來了。
  「三天兩頭兒的往這兒送東西,唯恐缺了你短了你什麼,真是看不得你受一分半點兒的委屈。如此,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蘇姨娘笑道。
  寧春草略有嬌羞的低頭,笑容越發輕快。
  納徵儀式頗為隆重,景玨親自帶聘禮上門。
  巫女準備這院落也是夠大氣,即便是在郡王爺的依仗之下,也並不顯得寒酸,道十分相稱。
  在景玨和寧春草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為兩人日後的生活而準備之時。
  有些人也並沒有閒著。
  「想辦法,將這封信送給母親,一定要親自交到母親手上,切記切記!」被關在家廟之中的周六小姐,將自己的零用辛苦積攢起來,都拿給了身邊這唯一的丫鬟,叫她去疏通,送信。
  丫鬟鄭重點頭,「小姐放心。」
  「你要記住,我得救,你才能得救,這些錢,以往連你都不會放在眼裡,如今卻是我能給你的所有。但是。只要你將這封信送給了母親,讓母親看到,日後我的日子,就會重新通達起來。到時候,你跟著我。還怕沒有好日子過麼?」周靜姝按住丫鬟的手,反覆叮囑道。
  丫鬟連連點頭,「婢子都明白,小姐放心!」
  說完,那丫鬟身子敏捷的溜出了家廟。唯靠兩條雙腿,向城內奔去。
  大戶人家裡的小姐,出門都是有轎子,有馬車的。便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那過的也是小姐一般的生活。在家廟的這段時間。周靜姝和她身邊伺候這丫鬟,才真是嘗到了世間冷暖,知道了身份的重要。
  家廟裡的看守,大約都以為她再無翻身的可能,長子都說了,要叫她自生自滅,慢待和冷漠乃是一定的。
  周靜姝和丫鬟忍耐的久了,如今一星半點的火苗,都能叫他們為之爭取,萬一藉著這一點點的希望翻身了呢?
  大約是心中的渴盼太過強烈,丫鬟竟顧不得腳下磨出水泡,顧不得雙腿酸軟,隨時都要跌坐在地。
  僅是憑著心中那一口氣,憑著心中的渴盼,真叫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城門口。
  小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也是模樣標緻,儀態不俗的。
  城門口稍事盤問,便將她放入了京城。
  丫鬟嗅著京城裡的氣息,險些要熱淚盈眶,終於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腳上生疼,心中卻是渴盼又歡喜,她緊緊的按著胸前藏著的信,只要將這封信親自交到周夫人手上,或許小姐真的能翻身。真的能回來。
  她才不要在家廟裡繼續受苦,她要回到京城來,回到以往的日子裡來!
  丫鬟整個腳,整條腿都是酸疼的,可她的步伐卻是越發快了。
  門房瞧見小丫鬟的時候。險些沒能認出她來。
  「你……」
  「是我,夫人在府上麼?我替小姐傳個話。」丫鬟連連點頭,急切說道。
  門房這才長長的哦了一聲,「你是跟著六小姐,被關在家廟裡那丫鬟啊?你怎麼跑回來了?是私自跑的?你還敢回來?還敢見夫人?叫老爺遇見,不打斷你的腿?!」
  門房臉上的表情又是好奇,又是鄙夷,更夾雜這一些幸災樂禍。
  小丫鬟卻沒有功夫同他計較那麼多,「是重要的事情,我要見到夫人。只要遞了話,老爺便是打死我,也值了。」
  「什麼話,這麼重要?」門房好奇的看她。
  小丫鬟連連搖頭,「既然是重要,自然不能隨便亂講,我得見到夫人方能說呀。」
  門房輕嗤了一聲,「夫人你可見不到,門我是不敢叫你進的,你若是願意等。就在外頭等著吧!」
  丫鬟有些急,她往常哪裡遇見過這種事,小姐在家中得寵之時,便是小姐院子裡的三等丫鬟,在周家都是橫著走的。更何況她乃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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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見門房頗有怠慢之意,她才忽而想起小姐臨走給她的銀錢首飾。
  她連忙從懷中摸出一些銀錢來,塞入那門房手中,「求求哥哥,叫我進去見見夫人吧,耽擱了我是小事。耽擱了小姐,才是大事啊。」
  門房握住銀錢之時,恰恰握住了丫鬟的手。
  雖然這段時間丫鬟在家廟之中沒少吃苦受累,但這一雙手,還是有些細滑柔嫩的。年輕的皮膚,更滿是彈性。
  門房一時間不由有些意亂神迷,看向小丫鬟的眼神,都有些情動。
  小丫鬟心中膩味噁心,臉上卻擺出嬌俏的笑容來,「哥哥肯不肯幫我嘛?」
  「肯肯,自然是肯的!」門房一面點頭,一面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丫鬟的手。
  丫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叫自己忍住狠狠抽他一耳光的衝動。「那我,能進去了麼?」
  「不急……」門房又在她手上摸了兩把,「你在家廟受苦了麼?」
  小丫鬟心頭火急火燎,羞惱的怒火簡直直衝腦門兒,等小姐回來。她一定!一定要將這門房好好打一頓,賣出府去!
  「哥哥,我得快些去傳小姐的話了……」丫鬟垂眸,眼中似乎急出了淚光。
  門房見手中握著的柔軟小手猛的被抽出,掌心一口,心頭也一下子有些空,「不哭不哭,這就叫你去見夫人,瞧見沒有,順著這條路走,我適才聽說,夫人在花園裡頭,和幾位夫人喝茶聊天呢。」
  小丫鬟提著裙子就跑,她不過才離開了多久?府裡頭的路,還需要門房為她指?真是將她不當這家裡頭的人了?
  顧不得計較那麼多。丫鬟直奔花園。
  臨到花園又被攔住。
  不過隱約已經能聽到夫人和旁人說笑的聲音。
  「你怎麼跑回來了?是私自偷跑的吧?」攔住丫鬟的侍女皺眉說道。
  「姐姐。」丫鬟這次沒猶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求姐姐救救小姐吧!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她……」
  「小姐怎麼了?」守著院子的侍女嚇了一跳,連忙彎身拽她起來。
  丫鬟卻哭著搖頭,好似泣不成聲。
  惹得一眾侍女越發著急。「有什麼事你倒是說話呀,你這光知道哭,不是叫我們更著急麼?」
  「求姐姐通融,我得見夫人。」小丫鬟抽泣說道。
  侍女們相互望了一眼,搖頭道:「這我們可不敢給你見。」
  「姐姐,姐姐求你,悄悄告訴夫人,就說是六小姐叫我來,乃是將自己的命都託付在我的手上了,求夫人見我一面,見過之後要打要罰,哪怕要賣了我,我都認了!」小丫鬟說完,砰砰的磕頭。
  腦門兒觸在青石地面上,砰砰響的聽著都疼。
  侍女們連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你且等著。」
  這些侍女是夫人身邊的人,同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也都是認識的。相熟之人,多少還有些情分在,丫鬟並沒有受到太多的為難。
  有一個侍女小心的入了園子,在周夫人耳邊耳語幾句。
  這世上最疼女兒的,大約就是母親了。
  縱然周將軍氣不過,嫡長子也惱恨了自己的妹妹。可當周夫人聽聞自己的女兒大約不好的時候,還是焦急萬分,心頭如被火燒一般。
  她立時起身。向幾位夫人賠了不是,匆匆來到院子外頭,見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瞧見周夫人,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書信來,呈給周夫人。
  「原來是有信吶,竟瞞著我們,只說要見夫人,這是拿我們當外人呢,虧得我們還汲汲皇皇的為你傳信!」侍女們在一旁小聲說道。
  丫鬟朝周夫人叩頭。「是小姐臨行有叮囑,說叫這信,一定要親自交到夫人手上,還說,切記切記。所以婢子不敢不聽囑咐。」
  周夫人迅速的看過信箋,垂眸,目光落在那丫鬟身上。
  丫鬟被周夫人盯著,頭也不敢抬,只覺肩頭的壓力越來越大,心頭卻有些不明所以。
  小姐信裡究竟寫了什麼?夫人看完,怎麼半晌都沒有說話?這信的作用究竟是起到了,還是沒起到呢?
  小姐說,她能不能翻身就看這封信了。
  丫鬟壯著膽子,微微抬頭,悄悄去瞥周夫人的面色。
  只見周夫人眉宇緊蹙,目光深沉,卻是瞧不出更多心思。
  「你起來吧。」周夫人將信箋又重新折好,眉宇並未舒展,「去叫人備車送她……等等。」
  周夫人向下打量這丫鬟,丫鬟身上有些狼狽,裙裾似乎蹭了許久的地,已經髒得看不出顏色。
  瞧她小臉兒也是十分狼狽,哪裡有大家小姐身邊丫鬟的氣度。
  「且先帶她下去換身衣裳,備些飯菜送過去。」周夫人吩咐道。
  小丫鬟連忙叩謝。
  侍女們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夫人這態度是不是就說明,周小姐這封信起作用了?
  丫鬟心中猜測著,被人拉了下去。回眸去看的時候,只見周夫人並未再入園子,反而是提著裙擺,急匆匆的往老爺書房的方向而去。
  周夫人同周將軍說了什麼,大約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最後周夫人是如何說服了周將軍,更沒有人曉得。
  周家的家僕只知道,周夫人同周將軍,兩個人在書房裡一直呆了整整兩個時辰。周夫人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卻是微微上翹的。
  周將軍臉上也有隱約的喜氣。
  當晚那跑回來報信兒的小丫鬟,被留在了府上。更有馬車連夜被派出,直往家廟中去。
  次日一早,城門一開,周家的馬車便歡快的入了城。
  馬車上坐著的人,更是攥緊了拳頭,胸膛起伏不定。
  「京城……回來了。」周靜姝緩緩放開了自己緊握的手掌,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家的馬車,在側門根本沒停,徑直到了垂花門,才停了下來。
  有小丫鬟一早就等在垂花門處,見馬車停下,不等馬車上的人有所動作,那小丫鬟就敏捷的跳上馬車。手上更拿著白紗冪籬,低聲道:「小姐帶上冪籬吧?」
  周靜姝看著那冪籬,呵呵的笑。
  在自己的家裡,所見都是父母兄長,卻還要帶著冪籬。又不是出門在外?
  她給父母丟人現眼了?嫌她丟人現眼,又何必在接到她信的時候,就這麼著急的接她回來?
  原以為父母是最疼愛她的人,她的父母和那些趨炎附勢的人不同。可如今看來,誰都一樣。誰都是自私的,都只會為自己考慮,對自己有好處有利益的事情,就會去做,倘若沒有好處。便是親生的女兒也可以扔在家廟中不管不顧。
  周靜姝雖心中厭煩,可她並沒有反抗,反而十分順從配合的將冪籬帶在頭上。
  長長的白紗垂下,一直能蓋到腳踝。
  冪籬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朦朧的白紗裡頭,遮蓋住了她的身形面容。
  小丫鬟在一側攙扶著她,低聲說道:「老爺和夫人在花廳裡等著您呢。」
  周靜姝緩緩點頭,順著丫鬟的力道,邁步行去。
  這一段時間被關在家廟之中,她的性情似乎改變了不少。以往的她,像個男孩子一般,風風火火,有話就說,有情緒就表露在臉上,有不滿當即就要發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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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可如今,她心頭憤恨的時候,臉上卻是會掛著笑容,心中不滿之時,卻學會了隱忍和順從。
  所謂逆境使人成長,說的就是她這種情況吧?
  周靜姝對自己如今的成長雖覺艱辛,亦覺大有好處。
  「見過父親母親。」花廳裡頭,她帶著冪籬,福身衝周將軍和周夫人行禮。
  「我兒……」周夫人立時就起身迎了過來,手上拿著帕子沾著眼角的淚。
  兒子女兒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哪裡能不心疼呢,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受累。比她自己受苦還叫她難過。
  周靜姝很想將自己被周夫人握住的手抽出來。
  她在家廟裡的時候母親在哪兒?她在受苦受委屈的時候母親在哪兒?她想要回家,想念家中的時候,母親在哪兒?
  如今,她道出自己的用處來,道出自己還有價值的時候。父親母親方才把她接回來,這樣的親情還是親情麼?
  周靜姝掩在白紗冪籬之下的笑容很涼薄。
  但她克制著自己並未抽回手,口中還喃喃喚了一句,「母親還好麼?兒不孝,叫您擔心了……」
  周夫人的眼淚立時愈加洶涌。
  「好了,都退下。」周將軍抬手,屏退花廳裡伺候的眾人。
  一陣腳步聲過後,花廳裡就只剩下一家三口。
  周夫人連忙上手取下冪籬,「快,快拿下來。讓母親看看,你受苦了!」
  周靜姝確實受苦了,在家廟之中,心中不痛快,衣食住行更是相去府中甚遠。她原是家裡最得寵的嫡出的女兒。周家男孩子多,她作為唯一的嫡出女兒,乃是被眾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周夫人更是將她寵上了天。
  在家廟的這段時間,才是叫她嘗盡了世間冷暖。
  「母親,兒還好。」周靜姝輕笑著說道。還拍了拍周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周將軍看著她的表情,看著她的動作,不由微微點頭。
  她不一樣了,同以前那個沒心沒肺,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傻丫頭不一樣了。
  「你信裡所說,都是真的?」
  周將軍開口問道。
  周靜姝立時收回手,工整站好,朝父親低頭,「是,兒怎麼敢拿這種事情欺騙父親?」
  周將軍聞言深深打量她一眼。眉宇微蹙,「既然如此,那便是承安郡王太……太過分,當初和離之時,此事。你為何隱瞞不說?直到現在才肯說出來?」
  周靜姝低垂著眼眸,聽聞承安郡王幾個字的時候,她手心裡不禁一痛,指甲不由自主的陷進手心,這尖銳的疼痛感,一直從手心侵略入心。
  「那時候說了,又有什麼用?」周靜姝悶聲道。
  「不是怕沒有用,只怕說了,和他就更無可能了吧?」周將軍冷聲問道。
  這話讓周靜姝有些無地自容,旁人嫌棄。她卻那般費盡心思的輓留,到最後不過落得可笑顏面盡失的下場。她拳頭握的緊緊的,臉上盡是難堪。
  「爹爹不是奚落你,也沒有嘲笑你之意。只是想要提醒你,既然你願意回來京城。願意將當初的事情講出來,就表示,你已經將承安郡王放下了。日後,你同承安郡王再無任何瓜葛。你若是能做到,父親自然會幫你。你若是做不到,還是離開京城,去靜靜心比較好。」周將軍盯著她的臉,緩緩說著。
  周靜姝連忙點頭,「父親放心,兒……兒寫這封信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很清楚很明白了。我同承安郡王,在他扔下休書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周將軍點頭,「但願你所說,都是出自真心。」
  「都是真心。」周靜姝頷首。
  周將軍手邊案幾上放著一封信。正是她在家廟所寫的那封。
  這封信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封信,雖然信中所提,叫她尷尬又狼狽。但是為了改變下半輩子都被關在家廟之中暗無天日的受折磨的命運,忍一時的尷尬忍一時的恥辱又能算得了什麼?
  周將軍的手一下一下敲在案幾上,敲在那信箋上頭。
  周夫人和周靜姝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指上。心頭隨著他敲擊案幾的聲音,變得略微有些緊張。
  「你安排她住下,不要聲張,府中的人能不知道就不要叫知道。安排妥帖放心之人近前伺候,我走一趟宮中,去探探這件事。」周將軍看著周夫人叮囑道。
  這話當著周靜姝的面說,叫她心頭窘迫,臉上發熱。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想要得到,就必要先付出。她付出的不過是一時的顏面,一時的屈辱而已。
  帶到她所謀得逞之時,才是她開始反擊之際。
  「來,回到家裡了,就不用受苦了,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母親叫人去準備!」周夫人一面為周靜姝帶上冪籬,一面緩緩說道。
  周靜姝心頭冷笑,回到家裡?不用受苦?有誰是在自己家中還需要帶著冪籬的?有誰是要在家裡卻不能叫人知道的?
  分明是沒有將她當做家裡人,已經將她當做外人了,不過是看她有價值,才將她接回來,還說這些矯情的話做什麼呢?
  周靜姝臉上越發笑的燦爛,心頭卻越發的冷了。
  周將軍私下裡求見了聖上。
  御書房中,君在上安坐,臣在下拱手而立。
  氣氛頗有些古怪。
  高坐御座之上的二皇子忽而笑了笑,點頭爽快承認道:「沒錯。當日朕雖是被人暗算,許多事情都模糊了,但周家小姐乃是處子之身,朕還是記憶猶新的。想來真叫人覺得匪夷所思,她那個時候同景玨已經大婚好些日子,竟還是處子……呵呵。」
  周將軍臉上發燙,弓著的脊背發僵。
  崢嶸一生的他,覺得便是在戰場上,戰事最吃緊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一般狼狽。
  但他只能生生忍著。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由不得自己喊停了。
  「那件事之後,景玨就未再讓她入過承安郡王府的門,景玨甚至還提著劍,衝到朕的府邸之上,要砍了朕……唉,罷了罷了,往事不提也罷。如今朕同景玨的關係還是很好的。」二皇子笑眯眯的看著周將軍,似乎是十分欣賞他如今有些窘迫狼狽的神態。
  周將軍有些站不住,頭皮都窘迫的發麻。
  二皇子卻在這時更為爽快的點了頭,「叫她進宮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朕既然做了這事兒,就當負責。朕豈是那種占了便宜,卻不肯負責的男人麼?」
  「聖上自然不是!」周將軍連忙說道。
  二皇子點頭,「則個吉日,送進宮來吧。朕不會虧待她的。」
  如此便是悄悄送進宮來,而不是下旨封妃,而後再進宮了?
  周將軍開口之前,也已經想到了聖上會如此做。
  畢竟周靜姝的名聲,在京城也是人盡皆知了。倘若這時候下旨封妃,也實在招人耳目。聖上和周家,都沒必要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聖上不滿於睿王爺控制朝綱,周家想要得聖上信賴重用。
  周靜姝恰在此時,拿出那封信來,陳明自己在二皇子府上,發生那一切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且二皇子也是知道的。
  於是她就在最恰當的時機,做了聖上和周家之間,相互信任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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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3-3 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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