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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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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醍醐

  芝芝口頭上抱怨「為啥問我我不知道」,心裡慌得一比。翻來覆去扒拉了下自己說的話,絕望地發現可能弄巧成拙了。

  要是他真的為了給家裡減輕負擔,堅決不出國,考慮早點買房投資,她也不可能按著他的頭說,你給我出去,不出去我宰了你。

  怎麼辦?

  現在開始洗腦還來得及嗎?

  WTF!我到底做了什麼居然讓他有了這種念頭?萬一他以後沒有成功,她豈不是罪大惡極?

  要瘋了。

  芝芝輾轉反側了許久,最後憋不住掏出手機——夭壽12點了——發短信:[親,你再好好考慮下啊,不要急著下結論,事關前途啊!]

  莊家明沒回答。

  他早睡了。

  第二天晨跑的時候,關知之同學頂著兩個熊貓眼,幽魂似的飄到他身邊,無比淒婉地說:「求你了,哥,家明哥,你好好想想,三思啊!」

  莊家明:「……」

  韓琮聽見,稀奇地湊上來:「三思什麼?你要幹啥?」

  「沒什麼。」莊家明側身躲開,和芝芝說,「回頭和你說。」

  芝芝:「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想!」

  他忍笑:「好。」

  她飄走了。

  晨跑完,人群浩浩蕩蕩湧向食堂,像是一群搬家的螞蟻。芝芝累得手腳發軟,拖著身體慢吞吞地挪動。

  莊家明走到她身邊:「要幫你帶早飯嗎?」

  「不用,婉婉給我帶蛋糕。」芝芝有氣無力地說。程婉意同學走讀後,早飯就在家裡吃,昨天晚上她發短信來說試著烤了蛋糕,問她要不要吃,要的話帶過來。

  有這樣的朋友,她還能說什麼,當然馬上答應下來。

  莊家明點點頭,拽住韓琮,叫他幫自己帶幾個包子,然後放慢腳步,和她並肩一起走:「你是不是很想我出國啊?」

  芝芝趕緊點頭。

  「為什麼?」

  她脫口道:「對你好。」

  他假裝思考了會兒,搖搖頭:「如果你還是昨天那套的話,沒什麼說服力。」

  芝芝卡殼。

  「你再想想吧,如果有特別『好』的理由,我就好好考慮。」莊家明說。

  芝芝絞盡腦汁,甚至開始劇透:「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出國後事業有成、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

  他臉黑了:「又來?」

  「那你要怎麼樣啊?!」芝芝覺得自己如果是台機器,已經被BUG卡死了,遂惡向膽邊生,「說白了,你的人生關我屁事,愛去不去!」

  莊家明卻沒生氣,好言好語地說:「你知道就好,想讓我聽你的,總得有個理由吧?」

  比如說,她希望他和她一起出去什麼的[瘋狂暗示.JPG]

  然而,芝芝一臉茫然:「啥理由?你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肯好好考慮一下?」

  「不知道。」他氣悶,「慢慢想。」

  芝芝:「喂!」

  他加快腳步走了。

  芝芝又氣又委屈:「想個屁,我不想了,你不領情隨你的便!當我犯賤,自作多情,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好了,本來就是你的人生,關我屁事!」

  他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說到底,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成了人生贏家,她不沾光,做了小白臉,也和她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受夠了。

  再多嘴關心他,她就是小狗!

  「關知之!」他叫她。

  芝芝扭頭跑了。

  莊家明懊惱不已,趕緊追上去。誰知道她剛才還累得氣喘吁吁,這會兒健步如飛,跑得飛快,竟然沒能追上,眼睜睜看著她走進了教室。

  在教室裡拉拉扯扯就不太好看了。

  莊家明放慢腳步走過他們班,見她壓根沒往外看一眼,沒辦法,只好回了自己的教室。

  韓琮買了包子來,隨口問他:「你跟關知之又怎麼了?我操我也是服了你們了,從小一起長大,還有那麼多話要說?」

  莊家明啃著包子,沒吭聲。

  「幹啥,吵架了?」韓琮撓撓臉,更覺稀奇,「你們青梅竹馬的,怎麼搞得和小情侶一樣?」

  莊家明抬起眼瞼,問他:「那我們吵架是搞基嗎?」

  「哇。」耽美文化氾濫的2012年,班裡有腐女再正常不過了。她們笑嘻嘻地圍觀著,眼裡閃動著雀躍。

  韓琮慫了。

  安全度過。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

  接下來一個星期,芝芝都沒理他。更過分的是,週五莊鳴暉正好有空來開車來接他們,她也沉默了一路,堅決不和他說話。

  等回到家,他就被老爹審問了:「和妹妹吵架了?」

  莊家明沉默。

  「你的錯還是妹妹的錯?」莊鳴暉很民主,沒有要他無條件地道歉。

  「……我的錯。」

  莊鳴暉笑了:「那就去道歉,男子漢大丈夫,別怕認錯,不丟臉。」

  「她不理我。」莊家明申辯,「我找了她幾次,她都假裝沒看到。」

  莊鳴暉忍俊不禁:「妹妹是女生嘛。你們為什麼吵架?」

  莊家明沒敢說是自己暗示失敗,反而讓她誤會,沒吭聲。當父親的見狀,並沒有追問,孩子大了,心事不肯和父母說很正常,便說:「那你自己找機會和她說清楚。」

  他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有事和爸爸說?錢不夠用?」莊鳴暉說著就想掏錢包。

  莊家明按住了他,猶豫了下,還是問:「你現在……還是這麼忙嗎?」

  莊鳴暉猶豫了下,看著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兒子,還是選擇說了實話:「爸爸多接了幾個任務。」

  「為了以後送我出去留學?」

  莊鳴暉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和你沒關係,別想這麼多。爸爸是覺得自己還年輕,該多掙點錢。」

  莊家明並不相信,所以他換了個角度問:「那你希望我出國嗎?」

  「怎麼,你們班已經有人要出去了?」莊鳴暉略感意外。

  「嗯。」他也不算說謊,芝芝說,程婉意高二結束就會出國讀國際學校,然後直接考美國的大學。

  莊鳴暉道:「你要是讀得出來,爸爸當然希望你出去。」

  「為什麼?」

  「多看看,見識見識,肯定是好的。」

  和芝芝說的差不多。莊家明想著,問他:「如果我不想呢?」

  「為什麼,錢?」莊鳴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這不是兒子和他閒聊,他有心事。所以,他馬上認真起來,語重心長地說:「家明,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事,爸爸會解決。」

  「但是花錢的是我。」莊家明和芝芝說「沒理由就不考慮」,當然是騙她的。他認真考慮著這件事,想在父親身上得到答案。

  莊鳴暉笑著搖了搖頭,暗道「果然」。他不曾想到是芝芝引發的思考,只當是兒子心疼父親,希望用這個藉口讓他不要那麼辛苦,可做父母的,誰不想給孩子最好的呢?

  「老子給兒子花錢,不是應該的嗎?」他輕鬆地說,「你要是能出國去讀書,爸爸只有高興的,家明,錢賺來是給人花的。你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爸爸就覺得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莊家明怔住了。

  *

  翌日,週六。

  芝芝一大早就被莊家明逮住了。她想躲,但沒躲掉,被他拉著手腕拽進了臥室。

  「莊家明,你幹嘛?」她大叫。

  莊家明關上門,把她摁到椅子裡:「我有話和你說。」

  芝芝板著臉:「那就好好說,動手動腳幹什麼?」

  「怕你跑了。」他拉過椅子,和她面對面,「不許打岔鬧脾氣說不聽,很重要。」

  芝芝氣性過了,當然不會再COS瓊瑤女主角,點頭說:「行,你說。」

  莊家明一五一十地轉述昨天和父親的對話。

  芝芝聽到多見識總是好的,忍不住想插口說「叔叔說得對」,但忍住了,聽著聽著,她的心裡就掀起了驚天駭浪。

  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就很值得,這不是錢可以衡量的。

  她勸莊家明,總是說他未來會有多麼成功,從來沒有想過,變得更好這種事,本身就極具價值,與錢和回報沒有任何關係。

  是什麼時候起,她變得這麼功利了呢?

  開口談錢,閉口談成功,自詡是成年人,其實是個庸俗不堪,眼裡只有錢的勢利小人。更可怕的是,她居然還將這種想法傳遞給了莊家明,險些害他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她到底做了多麼可怕的事?

  她到底變成了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這個醜陋無比的人,是關知之嗎?

  「不……」她捂住面孔,被羞愧和驚懼淹沒,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身體不停顫抖,「天啊,對不起……我……我怎麼可以這樣……」

  莊家明被她嚇住了:「芝芝,你怎麼了?」

  「對不起,對不起。」芝芝彎下腰來,抱著自己的膝蓋,「我不是故意的,家明,我不是故意的……我錯了……」

  莊家明完全不知道她錯在哪裡,懵了會兒,坐到地上抱住她哄:「沒事沒事,我沒有生氣,你別哭了,乖,別哭了,沒事的。」

  「家明,我不是故意的。」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戰慄著流淚,「我不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這麼說的……我太功利了,不是這樣的……我不該是這樣的……」

  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事,是沒有辦法用金錢和成功衡量的。

  家明娶玫瑰,真的是因為婚姻能跨越階級嗎?還是她一廂情願地這麼認為,讓自己的心裡好過一些?

  她希望他成功。可成功有很多種,也不等於幸福。假如他過得開心,就算無錢無名,又有什麼關係?

  重生的最大機遇,真的在於積累財富,走向人生巔峰嗎?

  或許不是。

  時光倒流,再回青春時代,是將一顆在世俗紅塵裡打過滾的心,丟回澄清的世界裡,重新認識自己,找回自己。

  然後,做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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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8:25 |只看該作者
第71章 直男的腦回路

  芝芝痛痛快快哭了一場,積累在深處的負面情緒好像都隨著眼淚排除了體外。整個人像是減掉了十斤分量,感覺到說不出的輕鬆和釋然。

  她擦掉眼淚,呼吸漸漸恢復平緩——然後被狠狠嚇了一跳,自己居然一直趴在莊家明懷裡?他還拿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和鼻涕??

  芝芝趕緊直起身,瞪眼看著他。小夥伴卻好像一點沒察覺到不妥,拍著她的背順氣:「好點沒有,要不要喝點水?」

  他還把自己桌上的杯子遞給她,讓她補充水分。

  芝芝覺得有點丟臉,推開他的手,一時不知道怎麼下臺。

  莊家明體貼人意,主動說:「你要不要回去洗把臉?」

  她點頭,然後以不符合平時弱雞狀態的矯健動作飛快撤離,十秒鐘之內就回到了自己家。

  爹媽都去店裡了,沒人看到她的糗態,謝天謝地!

  就假裝這事沒有發生過吧~~

  芝芝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安(催)慰(眠)了十分鐘,然後整個週末都沒有再理莊家明。

  他:「……」

  我找她不是道歉的嗎?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她道歉,完了又不理我了?莊家明糾結了兩天,返校的路上和她搭話,結果她很自然地回應了,還威脅他:「昨天沒什麼事情發生吧?嗯?」

  他秒懂,上道地點頭:「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哼。」她用鼻子回應,結束了一周的冷戰。

  莊家明:^?^

  *

  芝芝想通以後,忽然覺得很多事並不需要那麼煩惱。

  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已知的莊家明的終點是八年後,中間有無數變故不說,誰能確定八年後他的成功,就是真的成功呢?說句不好聽的話,國內多少名人曇花一現,烈火烹油,過些年卻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咳,某共用單車後來不就……十年的終點,不是人生的終點。沒必要考慮有錢了是買房還是出國,因為她現在並沒有錢(……)。

  預知的能力,只有在合適的時機,才會發揮作用,在普通的日子裡,不過徒添煩惱罷了。

  別去想未來了。把握當下才是真的。

  比如說,在高二的課程上完以前,把手頭上的幾本書給看完了。

  芝芝看書是這樣的,除了中學生必讀的名著經典書目之外,她是隨著課程的進度補充閱讀。

  比如說,語文課學到莫泊桑的《項鍊》,就去把莫泊桑的生平瞭解一下,然後聽說他沒結婚,但有三個私生子,長篇小說沒耐心看,把短篇小說集看了。

  再比如說,學到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就去瞭解一下三言兩拍。故事都很短,一個晚自習就能看掉好幾篇,漲了不少知識——古代賣春,一晚白銀十兩!

  這物價是個什麼水準?她又去找資料,馮夢龍是明代的,要找這個時代的參考,一般是用米價來計算,大概1兩銀子=600-800塊人民幣。

  10兩銀子就是6000多塊錢!

  都是高級週邊的價格了,不愧是花魁。

  所以,她雖然每週都有很努力地看書,但看著看著總會萌發出奇怪的興趣,然後繼續往書單上添加數目。

  講真,年少不懂事的時候,覺得言情小說好看,如今看得多了,反而覺得名著更給力——尺度大到你想不到。

  一般的言情小說哪有這麼刺激。

  不過,等到了高三,這樣愉快的閱讀就必然要減少了。她打算在高三刷大量的題目,然後針對高考題型寫作文。

  ——現在的語文老師就委婉地告知她,雖然她文筆很好,閱讀面很廣。可是,八百字的應試作文要取得好成績,必須深諳套路。

  芝芝曾經非常厭惡,覺得那種作文寫出來千篇一律,充滿了假惺惺的虛偽感,看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故而屢教不改。

  現在卻是想開了。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戀。在被甲方虐過的人看來,高考的作文要求已經非常寬泛了。

  3月份平平淡淡地過去了,無波無瀾。

  4月1日,愚人節,一個打著捉弄人,實際上充滿了告白的節日。

  芝芝被整了一次,對方傳話說「林老師叫你過去一趟」,她忘了日子,當了真,去了,結果發現被騙了。

  林老師倒是沒生氣,笑眯眯地說:「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以後走到社會上要多長點心啊。」

  芝芝:「……」我,社會人。

  莊家明同學比較慘,吃過午飯回教室,半道被個不認識的女生攔住告白:「我喜歡你!」

  他嚇一跳,遲疑著說:「謝謝?」

  「不用謝,騙你的啦。」女生咯咯笑著,一溜煙跑了。

  他愣了愣,苦笑著歎氣:既然選在這一天,那就當做是個玩笑吧。但這種事真的好煩,今年比去年更煩了。

  過年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去年的褲子短了一截,個頭竄得非常可觀。奶奶說他瘦了,或許是的,高一時還殘存在臉頰上的肉沒了,看著覺得輪廓清晰了很多。

  女生們對他更熱情了。

  韓琮總是拿他開玩笑,說他要是能這麼受女生的歡迎,可以一年不吃肉。但這個好朋友並不知道,大多數時候,他都在為此而煩惱。

  真的很煩。

  不管走到哪裡,周圍都有女生朝著他看,而後和同伴們竊竊私語——他不能確定她們就是在說他,可老覺得不舒服。

  她們總是在找機會和他說點什麼,哪怕都是沒有意義的廢話。可他不認識她們,很多時候也不想回應,可出於禮貌和尊敬,必須說點什麼。

  每次應付完,他都覺得很累。

  過去,他還可以和芝芝傾訴一下,倒倒苦水,和現在怕她誤會,守口如瓶,全都悶在心裡。男生?他試過,他們都不理解,只是羨慕。

  只有片哥抒發了一堆「假如是我做夢都要笑醒」之類的廢話後,說了句人話:「你要是真覺得麻煩,交個女朋友不就好了。」

  「對,至少能減一半。」其他室友加入話題,擠兌他說,「她們現在是覺得自己有希望,所以才拼命接近你的。」

  莊家明心中一動:「女朋友?」

  似乎聽出了他語氣的鬆動,室友們來了精神,壞笑著說:「這個可以有,你考慮下。正好,你有了女朋友,我們就有希望了。」

  「沒錯,不然她們都還做夢想當你女朋友呢。」明明都是單身狗,這群高中男生聊起來卻一套一套的,好像個個經驗十足。

  莊家明覺得他們一向不靠譜,思來想去,含糊其詞:「我考慮考慮。」

  這話聽在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耳朵裡,四捨五入那就是同意了啊!他們開始物色人選,點評學校裡的女生。

  莊家明聽到其他人還能勉強忍住,免得被誤解,等他們說芝芝「長得還挺可愛的就是脾氣比較大」,憋不住了:「夠了啊。」

  「幹什麼?你真喜歡關知之啊?」別說男生遲鈍,該八卦的時候,他們的嗅覺一樣敏銳,君不見第一狗仔就是個男人啊。

  莊家明既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頓了兩秒,說道:「這樣背後說女生不好。」

  「你又來了。」一個室友不以為然,「女生在背後也說我們呢。」

  片哥:「你想得美,哪來的我們,就他一個。」

  其他人哄然大笑。

  「幹什麼?」木門被砰砰敲響,宿管阿姨冷著臉,「熄燈了還說話,嫌扣分不夠多是吧?」

  八個男生安靜如雞。

  手電筒光下,宿管阿姨冷漠地扣掉了他們寢室的分。

  待腳步聲遠去,莊家明輕聲說:「完蛋了。」

  眾人如喪考妣。

  *

  隔日,副班主任把莊家明叫去,和顏悅色地問起了扣分的原因。

  莊家明作為始作俑者,無話可說,低頭認錯:「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老師們很疼愛這個學生,看他老老實實承認錯誤,也不為難,說了幾句「你是班長要以身作則」之類的話,就把他放回去了。

  芝芝正好來辦公室交植樹節的徵文,聽到很是稀奇,忍不住問他:「居然把你叫到辦公室來罵,你做了什麼?」

  莊家明一時沒忍住,出賣了小夥伴,告訴了她「交女朋友免得被騷擾」的主意,還作死地問他:「你覺得怎麼樣?」

  芝芝呸他:「無恥!」

  莊家明一懵,他還想拿這個做藉口試探她一下呢,無恥??

  「別人對你多熱情,對你女朋友就會有多挑剔。」芝芝冷笑,「你這麼做,只是把自己的壓力轉嫁到她身上了而已。」

  「會嗎?」莊家明嚇了一跳,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

  不是應該覺得他有女朋友了,就死心了,再也不回來找他了嗎??

  「不為什麼,愛信不信。」芝芝扭過頭,嘟囔道,「馬上要高三了,你自己想清楚,別害了人家。」

  莊家明還沒理清她的思路,但被她一唬,馬上道:「你當我沒說過,我絕對不這麼幹,別生氣行不行?」

  「我沒生氣。」她斷然否認。

  莊家明識趣地閉了嘴。

  過了會兒,她陰森森地問:「說起來,你喜歡的那個女生,到底是誰?」

  莊家明心裡一個咯噔,但很快找到了應對之策,慢慢說:「我覺得你剛才說得有道理,為了不給她添麻煩,我……以後再說吧。」

  芝芝看著他,心裡「……」。

  再一次坑死了自己。

  莊家明也看著她,心裡同樣「……」。

  又一次告白胎死腹中。

  但這也不算是件壞事。

  2012年4月17日,星期二。

  升旗儀式結束後,校長上臺,開始國旗下講話,重點批評了「男女同學來往過密」的行為,宣佈某些學生「行為不當,口頭警告」的處分,要求全校男生女生「注意保持距離」。

  一場轟轟烈烈的嚴打(?)行動,開始了!

  學校當做大事來做,班主任們自然耳提面命。寬鬆些的如李老師、林老師,都是半認真半玩笑地說:「要你們保持距離,不是說男生女生不能正常來往,但是要注意尺度,平時討論討論題目什麼的沒關係,但是單獨相處的時候就要注意一點了。」

  他們意味深長地看著青澀的學生們:「畢竟,有什麼話不能在教室裡說,非要躲到樓梯口、小路上說,對吧?」

  偷偷談戀愛的學生們瞬間緊張起來。

  嚴格一點的老師更狠,放話說:「以後別讓我看見男生女生單獨走在一起,啊,你們別以為沒人知道,回寢室就五分鐘的路,走上十分鐘十五分鐘的人在幹什麼,自己心裡有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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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8:44 |只看該作者
第72章 消消樂

  一中開始了嚴格的掃黃打……呃,不是,消消樂行動。

  對此,大家反應不一。

  戀愛中的小情侶惴惴不安,牽手搞得和地下黨接頭一樣,有任何風吹草動就驚得心臟砰砰亂跳,生怕被逮個正著,附贈叫家長套餐。

  也有人公開嚷嚷著學校封建,大放厥詞,說什麼男生和女生還要保持距離,和古代人有什麼區別?反抗,必須堅決反抗!

  問題是,說這些話的基本上都是單身狗。

  腐女們則另闢蹊徑,在背後說:「和異性要保持距離,和同性就不用了?天真。」

  大家都很懂。

  但不在乎的人也不少。晚自習下課,浩浩蕩蕩的人流裡,依舊有數對小情侶手牽手,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麼麼噠。

  芝芝和莊家明作為鎖門黨,天天最晚走,目睹了很多捉-奸現場。

  比如今天。

  他們倆剛走出教學樓,就看到綠化帶和圍牆中間的小路上,腦門光亮的副校長攔住了一對偷偷摸摸幽會的小情侶,大聲呵斥著:「高三了,居然還有閒情逸致搞對象,你們怎麼對得起父母、老師……」

  芝芝揉了揉眼睛,歎為觀止:「這麼暗的光線,這是怎麼抓到的?那個女生還是短頭髮誒,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春季,大家的校服都是鬆鬆垮垮的運動裝,完全遮擋曲線,女生要是剪著短髮,昏濛濛的壓根分辨不出性別。

  這校長平時還要戴著老花鏡,怎麼逮人這麼准?

  莊家明剛想說話,他們背後就冒出個聲音,同時,一道明亮的電筒光晃到了他們臉上:「就是這樣看出來的!」

  「啊!」芝芝嚇得差點跳起來。

  「錢老師。」莊家明也抬起手臂擋住臉,雙眼被電筒光照得睜不開眼睛。

  錢老師,高二的教導主任,同樣在禿頭邊緣徘徊的中年男人,拿著電筒在他們身上照來照去:「你們兩個,幹嘛?」

  「回寢室呢。」芝芝避開幾步,心裡嘀咕,不會連他們都抓吧?

  錢老師和顏悅色地問:「哦,那怎麼這麼晚回啊?」

  莊家明解釋說:「我們要鎖門,就一起走了。」

  「為啥要一起走?」錢老師發出靈魂拷問。

  但莊家明非常正直地說:「讓女生單獨走夜路,不太好。」

  芝芝點頭。作為曾經的獨居單身女性,住酒店檢查攝像頭、坐計程車拍牌照並且與人通話、走夜路最好找人結伴,是必備的生存法則。

  雖然校園裡理論上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萬一呢?校園暴力也不是沒有,聽說還有人遇到過蛇,她不能和大部隊一起回寢室,就一定要等莊家明一起走!

  他們倆的表情看起來都很正直。

  錢老師狐疑地掃視著,語氣卻很溫和:「男生女生還是應該保持距離,知道嗎?你們都是實驗班的學生,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教導主任都這麼說了,不聽不行。

  莊家明和芝芝互相看了眼,然後說:「你走在前面,我走後面。」

  「行。」

  他們達成共識,和錢老師告別,在他的注視中一前一後往宿舍樓走去。

  *

  下一周的升旗儀式,副校長上臺,公佈了這一周的嚴打成果,抓住小情侶十一對,地點包括綠化帶、操場、樓梯間等多個場所。

  「……經過慎重考慮,給予以上同學口頭警告處分,希望同學們引以為戒。」

  場下鴉雀無聲,同學們都被學校的雷霆手段震懾到了。

  但還沒完。

  吃過午飯,部分消息靈通的同學帶來了新消息:有幾對情侶被叫家長了。其中包括高一就在一起的張霖和楊榕榕。

  他們倆一個在文科班,一個在理科班,只隔了一道牆,來往很方便。而且,小別勝新婚(?),不在同個班裡,反而更加親密,有空就去樓梯間聊聊人生,下了自習就拉拉小手,據說週末還約好了出去看電影。

  當然,這些都是瞞著家裡的。

  雙方家長一來,小甜餅就成了人間慘劇。

  張霖被他爹揍了。

  楊榕榕被父母當著老師的面批評了。

  他們被迫分手了。

  是夜,莊家明他們寢室聽了大半夜的感情傾訴。

  少男少女失戀,都是認真的。張霖要面子,忍著沒哭出聲,但聲音沙啞,第二天起來兩個眼圈都是烏青的。整個人頹得不得了,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楊榕榕是女生,對哭沒什麼負擔,據說哭了一個晚上。

  芝芝因為成績上浮,沒和她一個寢室,所以只是聽二道消息,但看她上課沒精打采,眼皮發腫,就知道大概是真的。

  作為班長,需要關心同學的心理健康。她約楊榕榕一起去小賣部買優酪乳,回教室的路上,特地選了偏僻的小路和她談心。

  「老師他們這麼做,只是怕你們學習成績下降。」芝芝先說了句沒意義的空話,然後切入正題,「其實嘛,有句話說得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只要表現得像是分了手,別被老師抓到,也沒什麼啊。」

  楊榕榕的精神振奮起來:「你是說讓我們私底下談?」

  「你們以前太高調了,被殺雞儆猴也很正常。」芝芝吐槽了句,又道,「你要是真的放不下,談就談嘛,戀愛說到底是種正面狀態,但是有一點,你要是成績下降,你爹媽肯定知道你還在談。」

  楊榕榕有點不好意思。她上高二後,因為分科的關係,排名沒變,但實際上就等於下降了。戀愛的確分散了她的心思,沒像初中那麼努力,一有空就想著和張霖出去。

  芝芝平靜地說:「你把成績搞上去,他們就以為你分手了收心了,就不會多管你什麼。你們再隱蔽點,熬過高三就行了。」

  楊榕榕咬住了嘴唇。

  「你慢慢想,其實分手了也挺好的。」芝芝換了個思路,輕鬆道,「天涯何處無芳草,長得帥的學霸很多,比如說……」

  「莊家明?」

  芝芝嘴角抽搐:「那和張霖有什麼區別?我是說普朗克啊錢學森啊王德民啊,長得帥還有才華。當然了,海蒂拉瑪也是又美又厲害。」

  楊榕榕:「……那我還是選跡部大爺。」

  芝芝立刻表態:「幸村更好!」她愛柔弱的美少年!

  ……

  經過激烈的「討論」,最後,她們達成一致:這對CP可以磕。

  *

  學校的消消樂大概持續了大半個月,取得了可喜的成效。

  五月,離高考還有一個月,很多人都收了心,開始把精力放到學習上。兩個實驗班在各科老師的主持下,試著考了一次高三的一模。

  Emmm……基本全軍覆沒。

  基本的意思是,莊家明憑藉著驕人的基礎,考出了個不錯的成績,但比起平時的水準,算得上是考砸了。而關知之……一枝獨秀。

  她語數外考過了莊家明!

  成績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驚呆了,心裡就是「臥槽?臥槽!臥槽?!!!」

  可細細想來,這並不奇怪。

  她本來就學過一次,這兩年又用心,把原來的知識撿了個七七八八,兼之又時不時回顧總結,遠比學了就忘的其他同學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有高考的思維。

  芝芝原來沒想到這一點,後面忍不住問莊家明要了卷子,對比了下才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她猶豫了下,掐著手指頭說:「雖然這麼說有點難為情,但我有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經驗想告訴你,你要聽嗎?」

  「要啊。」比及她的小心翼翼,莊家明本人並不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承認芝芝比他更用功,更懂得應試的方法,輸給她沒什麼好奇怪的。

  芝芝豎起手指:「第一,把能拿的分全都拿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計算要寫詳細的步驟,只要思路是對的,就算最後算錯了也會給分,莊家明同學因為比較聰明,步驟通常十分簡略。答案正確的情況下,他肯定得分,但要是不小心寫錯了……只能看他上一步寫到哪裡。

  閱讀分析亦然。

  這句話表達了作者怎麼樣的思想感情?不要只寫一個,想到的全都寫上去!寫錯不扣分,寫對就得分,不寫白不寫。

  「第二,該刷逼格的時候一定要刷。」

  這針對英語,尤其是作文。

  英語作文通常比語文簡單一些。莊家明寫英語作文的思路和語文是一樣的,他想寫好這篇論文,有理有據,邏輯通順。可是,英語考察的是語言的掌握情況。同樣的情況下,高級詞彙越多,句式越新鮮,得分會越多。

  「用幾個高逼格的,再背點原版的名人名言。」芝芝尷尬地笑笑,「湊字數很方便,你看我幾乎次次都寫。」

  泰戈爾的《飛鳥集》,莎士比亞的名言,還有馬丁路德金,都是她薅羊毛的重點對象……

  莊家明陷入了沉思。

  「這個老師高三肯定會講的。」芝芝認真地說,「你不是沒考好,你是沒熟悉他們的套路,摸准了一考一個准。」

  說完,又假裝很遺憾似的:「估計我這輩子也就只有一次考過你的機會了。」

  莊家明回過神,忍不住笑了,故意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告訴我?」

  「不告訴你,你也遲早會知道的,當然賣個人情囉。」她聳聳肩,「你總得意思意思,請我吃個什麼吧?」

  他們坐在回家的公車上,馬路兩側偶爾有人擺著吃食攤,香氣飄散進來,勾得肚子咕嚕嚕叫。

  莊家明一口答應,但又問:「那你會和別人說嗎?」

  芝芝考慮了下:「他們問我我就說,不然搞得像我炫耀一樣。」

  「所以,我是不一樣的嗎?」他突兀地問。

  芝芝頓了頓,笑嘻嘻地說:「對啊,我們倆多少年的情分,當然不一樣?」

  莊家明問:「有多不一樣?」

  芝芝覺得有點奇怪,警惕又好奇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莊家明神色自若,仿佛確實閒談。

  芝芝心裡有鬼,頗有些不自然,胡亂敷衍:「就那樣,我咋知道。」

  莊家明就不問了。

  他隱隱約約覺得,芝芝對他不是想像中那麼無意。可是,有什麼橫在兩個人中間,像是暗色的玻璃,他無法看清她的心意。

  怎麼辦呢?少年心裡著急,臉上卻分毫不敢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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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朋友

  考完期中考後,芝芝就發現,程婉意請假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她以前也請過假,有一回是報名去參加了哪裡的一個夏令營,因為時間和國內的假期對不上,遲了一周才來上課。

  但這次,她請了快一周的假。好在老師們也知道她情況,並未多說什麼,大開方便之門。

  回來後,程婉意和芝芝說:「我可能在期末考試前就要走了。」

  芝芝吃了驚:「這麼快啊?」

  「早點去,早點安頓。」程婉意稍稍停了下,語氣很奇怪,「我媽會陪我住一段時間。」

  「應該的,你一個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芝芝說著,心裡有點不捨得。程婉意是她重生回來後,除了莊家明之外,第一個重新認識的朋友。

  記憶裡,她清高自傲,高人一等,目下無塵……總是非常討厭就對了。可接觸了之後,卻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程婉意是個單純的女孩子。

  她的單純,來源於她優渥的家境,沒有吃過苦。小學的時候有男生欺負過她,當她穿著沾染了灰塵的小裙子回家時,母親就發現了。

  一個星期後,那個男生就轉學了。

  說起這件往事時,程婉意的表情是很漠然的,帶了些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滿——芝芝認為她是不滿的。

  不滿於母親的操控和過渡的保護。

  但她並不知道,若非如此,她不會有那麼多的閒情逸致。

  學生的競爭也是很殘酷的。比如寧玫,她有危機感,所以她學習上非常拼命,在教別人題目的時候,也會選擇性地留一手底牌。

  可程婉意不是這樣,她並不介意將自己花了上千大洋學來的英語筆記借給朋友看,因為考試成績高一名低一名,無關緊要。

  她生活富足,未來的道路已有母親鋪平,只要照做就行了。

  當然,這對年輕人來說很難以接受,總有被父母操控人生的挫敗感,可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關知之就必須為自己的將來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不過羨慕歸羨慕,程婉意淡泊名利,也不太斤斤計較,芝芝真心誠意地把她當做朋友。聽到她不日就將遠赴重洋,多少有些唏噓:「以後也不知道多久能聯繫一次了,你要記得給我寫郵件啊。」

  程婉意非常慎重地答應了,然後猶豫了很久,發出了邀請:「下周是我生日,正好在週六,你……要不要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嗎?」

  她本來想說「願不願意」,又覺得太慎重,「可不可以」,又太哀求,那個關鍵的詞在嘴邊滾了一圈,成了個有些居高臨下的「要不要」,活像是施捨。

  虧得兩人已是朋友,芝芝倒沒放心上,想了想,同意了:「幾個人?怎麼過?」

  「就你。」程婉意不太好意思地說,「我不想叫太多人。」

  芝芝這下是真的意外了,沒想到她在程婉意心目中有這等地位。霎時間,她對待這份友情的態度不由自主地嚴肅起來,認真答應:「行,我一定去。」

  *

  那一個週六,天氣意外得暖和。

  芝芝穿了件新買的衛衣和洗得舊舊的牛仔褲,把頭髮編出一朵花,然後穿上球鞋,帶上準備好的生日禮物,坐公交去程婉意家裡。

  她原本說可以讓司機來接,但是芝芝拒絕了,約了市中心的地標見面。

  程婉意比她到的早,穿著一件淡粉色的長裙子,氣質絕佳。看到芝芝到,笑著和她招手:「我家有點遠,要坐車去。」

  芝芝並不覺得奇怪。程婉意有一個家在縣城,但還有一個家在市里,按照程媽媽的牛逼程度,或許上海也有亦不可知。

  她們坐上車,到了市里鬧中取靜的一處別墅區。

  家裡只有保姆,很白淨乾淨的中年婦人,也不像偶像劇裡一口一個「小姐」,平平淡淡地笑說:「婉婉回來了,這是你的朋友吧?家裡有飲料,你要喝什麼?我煮了百合蓮子湯要不要?」

  程婉意就說:「這是關知之,她咖啡喝得多。」

  保姆就泡了咖啡過來。

  芝芝端著咖啡杯,被程婉意帶著去看家裡的小狗。她家裡養了一隻薩摩耶,可愛到爆炸,且精力旺盛,一刻不停地往她們身上撲。

  就這麼和狗子玩了一個多小時,她才被程婉意拉到自己的臥室。

  別墅是新買的,但設計還很傳統,沒有套房的設計,只是將臥室、書房和衛生間排布在了一起,就算是程婉意自己的地盤了。

  她在書房招待芝芝。

  牆角擺著畫架,靠牆是小提琴,桌上堆著電腦和作業。還有一張合影,是年幼的程婉意、程媽媽和一個陌生男人。

  「這是我爸。」程婉意口吻平淡,「他們離婚了。」

  芝芝點頭「噢」了聲。

  這平凡的態度讓程婉意松了口氣,她不知不覺說下去:「他和別的女人好了,我媽就和他離了婚,自己開廠養我。」

  「你媽是很了不起。」芝芝很佩服程媽媽。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覺得自己和程媽媽很像,都想把自己覺得好的一股腦兒地塞給重視的人——即便他們還不能明白,甚至會怨恨,也無所謂。

  所以這一刻,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想替程媽媽辯護:「婉婉,你媽……只是想把她覺得好的給你,她覺得你太小了,還不懂,所以要替你做主。」

  程婉意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芝芝有點不好意思了,摸了摸臉,硬著頭皮說:「假如父母想控制小孩,就不會讓她離開。最好她在本省讀大學,逢年過節就能回家,畢業後在老家找工作,自己安排相親——可你媽媽不是。」

  就在剛才,程婉意還覺得關知之一本正經地分析很好笑。她和她一樣是十七歲的女孩子,說起話來卻像是她的阿姨。

  阿姨經常這麼說:「婉婉,你媽媽是為了你好,你現在還小,還不懂,等你以後就明白了。」

  她聽了,可是一個字都沒信。

  然而不知怎麼的,關知之的這番話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有了不一樣的滋味。她們是同齡人,是一樣的,她會這麼說,難道真是如此嗎?

  她不由想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母親讓她請了假,帶她報名參加了一個什麼看學校的團,裡面都是要送孩子出國留學的家長。

  她們飛了很長時間到了美國,又坐了很久的車,一個個學校看過去。

  大巴顛簸,天氣也不太好,雲層壓得很低,好似隨時都會飄下雨來。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母親開了口,說道:「這幾天看了好幾個學校,你好好考慮,想在哪裡念。媽媽不可能一直陪著你,很多事,你得自己想清楚,別一時昏頭,像剛才那樣覺得人家學校好看就想在那裡讀。」

  當時,程婉意覺得母親在教訓自己。她喜歡剛才那個學校,在山上,風景極其優美,像是電影裡的畫面,可母親駁斥了她的想法。

  她心裡不舒服,一上車就假裝暈車,歪著不肯說話。

  那時她也的確沒有應聲,假裝沒聽見。

  母親就不再說了。

  此時此刻回憶起來,程婉意的心底升起一絲後悔和不可名狀的觸動。

  芝芝在這個時候發揮了自己察言觀色的好本事,站在書櫃牆前假裝看書,予她一點時間思考。

  沒多久,程婉意就回過神,開始向她介紹自己的藏書。

  芝芝發現,就算自己這兩年已經努力追趕,並時有時無籠罩女主光環,人家打小就積攢起來的底子也不是隨隨便便能打破的。

  程婉意的閱讀量比她大。

  她居然有一整套神話體系的書,包括中國的、印度的、日本的和其他西方國家的,而她大學的意向專業,居然是宗教和神學。

  芝芝瞠目結舌。

  但和閨蜜聊天,開讀書會是不現實的。兩個人在書房的小沙發上坐了會兒,芝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她:「你是考完會考走嗎?」

  程婉意點頭。

  她又問:「那你走之前,有什麼是想做嗎?」

  程婉意認真地想了想,說:「已經做了,我一直想邀請朋友來家裡過生日。」

  芝芝奇怪:「你以前都是怎麼過生日的。」

  「和我爸一起。」少女的眉眼間都是厭倦,「我媽不知道為什麼,每年生日都要和他一起過。我不知道有什麼意思,很無聊。」

  「很好理解啊。」芝芝吃著保姆剛送來的一碟哈密瓜,含糊不清地說,「就是想給你營造一個,雖然爸爸媽媽離婚,但我們還是愛你的感覺吧。」

  程婉意費解:「既然是這樣,為什麼要離婚?」

  芝芝哢嚓哢嚓啃著瓜,這瓜太甜了,肯定超貴的:「離婚只是過不下去了,不等於不愛你了。男人和女人很容易沒感情的,父母對子女的愛卻是斬不斷的。」

  「……」程婉意靜默了會兒,忍不住笑,「你的口氣聽起來很怪啊。」

  芝芝:???

  心態蒼涼她有什麼辦法,畢竟是半隻腳踩過婚姻的人啊。不不不,不能這麼想,她還是個寶寶。

  「我小說看得多,懂得就多了。」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但程婉意居然信了!

  她歎了口氣,拿起叉子戳了塊蜜色的瓜:「反正我更想這麼過。」

  「想就該說,大人不一定同意,但是至少要讓她知道。」芝芝也有過和父母鬥智鬥勇的經歷,傳授經驗道,「態度要堅決,理由要充分。然後看你爸媽是理智型還是情緒型的,理智就講道理,情緒就哭慘,你試試。」

  程婉意將信將疑:「是這樣嗎?」

  「大部分情況下,愛孩子的父母,一般都贏不過子女,更愛自己的父母,一般都能拿捏小孩。」芝芝端起咖啡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年輕的時候和父母鬥,結婚了和老公鬥,生了孩子和娃鬥。人這一生,就是一部鬥爭史。」

  程婉意:「……」

  她的這個朋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說這些了。」芝芝略不好意思地說,「那個,能和狗再玩會兒嗎?」

  程婉意說:「那我們去下面,我怕它撕我的書。」

  「走走走。」

  她們和狗玩了一個下午。薩摩耶真無愧於天使之名,笑起來萌得不得了,尾巴甩得像風扇,芝芝又摸又抱,恨不得偷走。

  晚飯是在程家吃的,程母提著蛋糕回來陪女兒吃飯。

  飯桌上,免不了問問芝芝的家庭。

  程婉意極其反感,三番兩次開口打斷:「媽,別問了!」這和查人家戶口有什麼區別,她和關知之交朋友,與她的父母做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但長輩開口,芝芝為禮貌計,也不能閉口不談,回答得非常簡單,「做生意的」「我是獨生子女」「暫時沒有出國的想法」等等。

  好不容易熬完了盤查,開切生日蛋糕。

  程婉意許了願望,希望明年能夠多交幾個朋友,不用什麼事都聽母親的話了。

  「呼」,她吹滅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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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再見啦,婉婉

  高二下學期的會考前,是高三的高考。

  所有的教室都要騰出來做考場,所以高一、高二的學生6號就放假了(作業一點也沒少)。

  芝芝心態很穩,該吃吃,該睡睡,倒是她的父母,居然開始緊張起來,高考當天特地跑去考場的學校圍觀了一下。

  被那種緊張的氣氛感染,他們回家後就和芝芝說:「明年你就要高三了,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準備起來。」

  芝芝:=-=

  考過一次的人毫無畏懼。

  但上一屆高三考完後,他們這屆高二就成了重點關照對象。

  回去上課的當天晚上,林老師就在晚自習上用極其嚴峻的口吻說:「今年的高考是近十年來最難的一次,尤其是數學和綜合。按照慣例,明年你們可能會更難。」

  芝芝老覺得這話邏輯不通,可耐不住效果立竿見影。林老師這麼一威嚇,原本心思還沒收回來的學生們就有點被嚇住了。

  現場鴉雀無聲。

  「今天晚上講試卷。」林老師掃過五十來個學生,「把你們的卷子傳上來,然後一組和二組換,三組和四組換,我報答案,你們批一下,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水準。」

  個別同學心裡一抖,他們卷子沒寫完,打算在晚自習上補來著。這點磨磨蹭蹭的小動作瞞不過林老師的火眼金睛,她冷笑一聲:「沒做完?放假四天,你們幹嘛去了?都是准高三了,還不知道努力,你們是打算下學期離開我這個班吧?」

  三連靈魂拷問,那幾個學生羞愧地低下了頭。

  慘。芝芝心裡想著,面不改色地喝了口茶。

  林老師瞟了她眼,沒吭聲。她的班長什麼都好,就是上課喜歡喝水吃餅乾,但考慮到這個年紀的學生正在發育期,她也沒說什麼:「選擇題:ABB……別只顧著打對錯,把正確答案寫上,再報一遍ABBCD……」

  他們花了十分鐘改完了卷子,然後交還給本人。

  林老師開始講解。

  九點半,晚自習結束。

  芝芝把鑰匙交給紀律委員——自從被教導主任抓到過一次後,她就改變了策略,和副班長、紀律委員、學習委員輪流鎖門——和幾個室友結伴走了。

  路過一班的時候,她看到莊家明在收拾書本,對他揮揮手,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莊家明沒Get到她的意思,心裡反倒咯噔一下:她為什麼不等他一起走了?

  這是頭等大事。他都忍不到第二天再問,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發短信過去,用詞斟酌了好幾分鐘,假裝輕描淡寫:[你今天晚上有什麼事嗎?]

  芝芝沒回,她都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莊家明也沒在晨跑隊伍裡看見芝芝,一問她的室友,原來是輪到寢室打掃衛生。他只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匆忙去食堂吃了早飯,而後趕回教室,希望能夠在上課前找到她問一問。

  這真是一種奇妙的心情啊。

  全副心神都被佔據,一夜輾轉難眠,一會兒惴惴不安,反思自己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她,一會兒又怨氣滿腹,不知道她好端端的搞什麼鬼,有話不肯直說,偏要這樣忽冷忽熱。

  明明不知道也沒什麼,偏生心裡頭又焦急得緊。拼盡全力才讓自己忽視,不出片刻思緒又回到原點,聽不到朋友的議論,聞不到蛋餅的香氣,記不得早上要收的作業。

  原來,如果喜歡一個人,她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都能牽動心神。

  莊家明第三次走出教室(第一次假裝去廁所,第二次假裝檢查走廊有沒有打掃乾淨),正考慮要不要找機會去趟辦公室,假借交作業的名頭瞄一眼二班,芝芝就從樓梯那裡走上來了。

  他想也不想就走過去,撞見了她輕快的笑容:「早啊。」

  「早。」他頓住腳步,想找個別的什麼話遮掩下,可著急的心思攔也攔不住,直接就把真心話說出了口,「你昨天走得這麼早,是有事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語調不自知地微微拔高,聽著十分突兀。芝芝疑惑地看著他,發現他看起來意外得緊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仿佛很在意她的答案。

  可是……「我把鑰匙給別人了,不用鎖門,就先走了。」她迷惑地說,「我不是和你打招呼了嗎?你還看著我笑了下。」

  莊家明愣住了。

  她又說:「現在天熱了,回去太晚不好洗漱,輪流比較方便。你們班也可以考慮啊,不然太慘了。」

  「是這樣啊。」他以肉眼可見的姿態放鬆下來,「我還以為你有什麼事呢。」

  芝芝納悶:「能有什麼事?」

  「沒什麼。」莊家明徹底放了心,轉頭就走,「沒事了,要早讀了。」

  芝芝剛想張口問他不是想去辦公室,電光石火間,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浮現在腦海中:他不會專門是來等她問這個問題的吧?

  猜測在看到手機短信的時候得到了印證。

  晚上23:12分。

  大半夜的不睡覺,專門問她這個……是不是……太在意了一點?心血來潮忽然想問一下,那也不用特地發個短信吧?更不用今天在這裡等著她問吧?

  可再怎麼想,她昨天幹的事也沒嚴重到要他這麼迫不及待來問吧?

  為什麼呢?

  芝芝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直接把自己嚇蒙了。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的。

  一定是想多了,對,一定是!

  而與她拼命自我否認不同,莊家明回到教室的時候,其實有一丟丟後悔,覺得自己太衝動了,好像很不穩重藏不住事。

  可上了兩堂課冷靜了下腦子,又改了想法:他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她有沒有可能猜到呢?

  他緊張又期待。

  然而,等了一個禮拜,會考都過了,芝芝也沒多問他一句。

  莊家明很想知道,關知之同學的神經到底有多粗?

  *

  會考結束,程婉意的離開就提上了行程。

  週五,她在最後兩趟自習課上收拾東西,所有的課本、卷子和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全部收拾乾淨。

  這周回家後,下一周,她就不會再來學校了。

  她收拾的動作很輕,但落在同學們心裡,卻有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叫他們覺得胸膛裡悶悶的,很不是滋味。

  夏天的風帶來離別的味道。

  芝芝轉著筆,走神了。她默默地看著程婉意漸漸收拾乾淨,高三畢業的記憶又重現心頭。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很多人高三一別,再也未見。程婉意不日就將遠赴他國,未來會回國嗎?回國了又還能再見嗎?可能不能了。

  這或許是關知之這輩子,最後一次見到這個朋友。

  她惆悵地歎息。

  下課鈴轉眼就來了。程婉意收拾好了書包,林老師走進教室,和她說:「你媽媽已經來了。」

  「謝謝老師。」程婉意看著自己空蕩蕩的課桌,慢慢說,「我走了。」

  林老師目光微微濕潤,笑著說:「去吧,到了國外也不要放鬆學習,考個好大學。」

  程婉意點了點頭,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明明和班上的同學關係都很普通,可是為什麼走的時候,心裡竟然會這樣難過呢?

  「老師,我送一送她吧。」芝芝站了起來,接過一袋沉甸甸的卷子,「東西有點多。」

  林老師同意了:「好,你是班長,代表我們班送一送程婉意吧。」

  她們在全班的矚目中走出了教室。

  程媽媽在辦公室裡等著她們,看到兩個女孩子一起走過來,主動說:「我先去車裡了,你們慢慢走。」

  樓梯很短,又很長。

  她們誰也沒有說話。

  快走到校門口了,芝芝才開口道:「我在你袋子裡放了個東西,你等會兒上車了再看。」

  「送別禮物嗎?」程婉意笑了。

  「算是吧,一點心意。」

  六月的陽光已經很曬,照得水泥地面一片亮堂的白光。芝芝送她上了車,揮手道別:「再見。」

  「我會給你寄明信片的。」程婉意搖下車窗,「你也要給我寫郵件。」

  芝芝點頭,努力微笑:「好,我等著。」

  「我知道你喜歡哈利波特,我去環球影城給你寄。」她又說。

  芝芝用力點頭,視野模糊了:「好!」

  「再見。」

  「再見,一路順風。」

  她們道別。

  車子開走了。

  程婉意低下頭,悄悄抹了抹眼角。她一動不動坐了會兒,似乎是發了會兒呆,然後想起剛才的對話,急急忙忙在袋子裡找東西。

  找到了,是一本筆記本。

  她翻開來,以為只有關知之一個人的寄語,可是……裡面是很多很多人的。

  TO程婉意:

  一路順風,以後也要加油啊!

  落款是陳夢。

  TO程婉意:

  一直沒告訴你,其實你小提琴拉得真不錯,我很羨慕來著。去年元旦和你合作很高興,未來也要加油哦。

  落款是紀可人。

  TO程婉意:

  海記憶體知己,天涯若比鄰。

  落款是楊榕榕。

  還有王斌的、徐蕾的、趙伊人的……班上很多很多人的。

  程婉意捂住了嘴,淚眼婆娑。

  最新的兩個,一個是關知之的。

  TO婉婉

  不要為分別而難過,通訊那麼發達,其實你在美國和在市里,並沒有什麼區別,科技會把我們聯繫到一起。

  我們的距離,可能只有時差而已,但我是夜貓子,過的都是美國時間啦,所以,大丈夫,為將來的我們努力奮鬥吧!

  你的好朋友,關知之

  另一個,墨蹟都新的像是剛剛寫上去。

  TO程婉意

  祝你心想事成,永遠幸福。

  加油。

  莊家明。

  啪。程婉意合上了筆記本,把臉埋在手心裡,低低地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哭泣,或許是因為這遲遲到來的同班友誼,又或許是對於關知之的心意而感動,也或許……是為了一些從未說出口的遺憾。

  再過幾天,她就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去陌生的國度求學。她一直害怕、畏懼、遲疑,只是假裝無所謂。

  可此時此刻,看到那些祝福的話語,她心底卻生出了無窮的勇氣。

  「婉婉,別擔心。」開車的母親溫言細語,「媽媽會陪你去的,你什麼時候習慣了,媽媽就什麼回來。」

  「真的不行,媽媽也可以陪你讀一年。」

  「沒關係的,還有媽媽在。」

  咚,她一顆懸在喉嚨口的心臟落回了原位。

  這一刻,程婉意終於不再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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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情景模擬

  程婉意走後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纏纏綿綿快半個月了還沒有停歇,很像是蒼天多愁善感,為離別流淚。

  然而,事實是本地入梅了。

  一到梅雨季節,整個城市就好像被泡進了水池子裡,濕噠噠,黏膩膩,廁所泛出下水道的氣味,令人作嘔。瓷磚上結出大片水滴,一道道滑下來,滿是水流的痕跡,地板上總是潮潮的。

  宿舍的走廊上晾滿了衣服,可空氣的濕度太大,衣服裡的水汽蒸發了和沒蒸發無甚區別,一件都幹不了。

  大家哀聲哉道,紛紛表示,考驗內褲庫存量的時候到了。

  不得已,到了晚上,陸陸續續有學生們拿了電吹風,到樓下吹頭髮的區域去吹衣物,內褲和文胸齊飛,景象十分壯觀。

  在這樣潮濕的天氣裡,期末考試到了。

  高二下半學期的會考考完了政治、生物和實驗,所以,今年的期末考一共就只有六門,語數外三門主課和文綜OR理綜三門。

  考試時間依舊是三天,上午下午各一門,這也是他們最後一次單獨考政史地或是物化生。高三開始,他們就要進行綜合考試了。

  期末考不是很難,出題範圍依舊是這半年的內容,考察的點比較細緻,但只要上課認真聽了,大部分都能做得出來。

  芝芝這次考砸了英語,其中一篇閱讀理解和她想的完全是兩個意思,做錯了兩道理解題,從第一落到了第二。

  但她這回心態很穩,高考之前,所有的第一第二都沒有意義。

  離校前,林老師通知了他們一個消息:「按照慣例,高三要上預備班,8月13號開始。這個是完全自願參加的,有人要是不想來,也可以,自己看著辦。」

  聽到是自願,某些學生心裡一動,互相交換著眼色。

  芝芝覺得他們在找死,老師說這個只是怕學生家長舉報什麼補習,不是真的「自願」,誰信誰傻X。

  果然,林老師又道:「反正開學的時候,我們會按照補習的進度繼續複習,沒來的就自己想辦法吧。」頓了一會兒,加重語氣,「高三了,接下來一年,你們會很辛苦,但只要熬過這一年,以後就不用再辛苦了。」

  芝芝:→?→

  成年人明明更辛苦。

  算了不說了,她現在還是未、成、年、人!

  *

  暑假正式開始。

  芝芝先痛痛快快玩了兩天,待在家裡看看電視劇,翻翻小說,睡到自然醒。準備等到第二周再開始寫暑假作業。

  然而!

  莊家明跑過來和她說了個消息:「你補習班去不去?」

  「啥補習班?」她茫然。

  莊家明說:「都有,我們班很多人報名了,主要是數學和物理。你想去嗎?」

  「你去嗎?」芝芝有點猶豫。

  這種補習班一般都不會太便宜,雖然父母肯定願意出這筆錢,但她還是希望能省就省。

  莊家明和她想的差不多:「你去的話我也去吧。」

  芝芝頓了頓,沒問他為什麼自己去才去,而是問:「老師講得好不好?去的都是什麼人?」

  大部分的補習班是針對差生和中等生,前者上升空間大,後者可以努力搏一搏更好的學校,但這兩種對他們都沒什麼意義。

  莊家明說:「我去問問。」

  他問了一圈,說是補習班的口碑還不錯,老師講得深入淺出,有大班也有小班,大班10-15個人,小班5-8個左右,有意向可以試聽,一節課200,試聽免費。

  芝芝立即道:「既然試聽免費,咱們就去聽一節試試。」

  莊家明同意了。

  數學課是小班教學,在老師家裡,物理是大班,老師在培訓機構上班,有專門的教室。

  兩個人決定分頭行動,芝芝去聽數學,莊家明去聽物理。

  數學老師住的是老式社區,極富生活氣息,與芝芝家住的地方很像,給她一種親切感。而在門口,她碰到了來上課的紀可人。

  她挺驚訝:「你也來補數學?」

  「聽聽看。」芝芝臉上笑眯眯的,暗自嘀咕,自己班也有人在這裡上,她居然一次也沒聽到過,這人緣和莊家明比也差太多了吧?

  只聽紀可人說:「你成績那麼好,我還以為你不用上補習班呢。」

  芝芝道:「你的成績也很好啊。」

  「不能和你比啦。」紀可人也很謙虛。

  兩個人寒暄著走進老師家裡。問清楚芝芝是來試聽後,她就被老師的妻子安排坐到了沙發上,解釋說:「飯桌上坐不下了。」

  「沒事沒事。」芝芝沒有任何不滿。

  但對方很不好意思,沖著老公喊:「你講大聲點,這裡還有個學生。」

  「知道了。」老師開口,中氣十足,吐字清晰,一看就知道是老教師。

  他先複習了下高一的知識點,從頭串到尾,思路很清晰。然後發了手寫的幾道題目,讓學生們做,芝芝也拿到了一張,自己則檢查他們的課後作業,一個個叫過去解釋。

  芝芝花了半個小時做完了幾道題,老師過來看了看,點頭說:「你基礎打得很牢,是一中對吧?這次期末考怎麼樣?」

  她老老實實報了分數。

  「你這個不用來我這裡了。」老師擺擺手,相當痛快地說,「我主要是幫同學們複習一下基礎,再講點深入的題目,你不合適。」

  芝芝有點失望,但還是站起來道了謝。

  「我給你推薦兩本輔導書,你自己買了回家做做就行。」老師隨手拿了張草稿紙,寫了幾本書名和作者。

  芝芝又道了次謝。

  「沒事,不用那麼客氣。」他說,「你要聽就再聽一會兒,不聽回去也行。」

  芝芝沒好意思繼續蹭課,主動告辭了。想想時候還早,就沒回家,轉到去了書店找書,很巧,那兩本輔導教材都有。

  她翻了翻,覺得題目和總結都還算不錯,遂忍痛買之。

  不久,莊家明找了過來,和她說:「我覺得沒必要去,只有基礎班和提高班。你那邊呢?」

  「老師說不用去了,我買了兩本教材。」

  莊家明點頭,跟著挑了兩本:「我買英語吧,然後換著做。」

  「不不,我有個更好的想法。」芝芝拉住他,目光炯炯,「我們買卷子吧。」

  莊家明無條件同意,但是很好奇:「你現在就想模擬考了?」

  芝芝平靜道:「準確地說,我覺得可以模擬訓練。」

  高考最怕的是什麼?不是沒複習好,是臨場發揮得不好。准考證沒帶,吃壞肚子了,天氣太熱,周圍有噪音,有同學暈倒了……太多太多的意外。

  要保證考出一個考成績,除了知識點掌握得牢固外,能夠發揮正常水準同樣非常重要。

  所以,學校也會按照高考的模式,提前對學生進行訓練。但次數畢竟比較少,不夠全面。

  「我們13年高考是週五和週六,我們就在暑假裡模擬考一下,就按照高考的時間來。」

  高考的時間表是這樣的:

  6月7日

  09:00-11:30 語文

  15:00-17:00 數學

  6月8日

  09:00-11:30 綜合

  15:00-17:00 英語

  芝芝說:「我們把地方定在圖書館,然後就按照它這個時間安排考試。」

  她現在不管說什麼,莊家明都覺得好,何況這的確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嗯,只是現在這麼認為罷了。

  不久後,他就發現芝芝的目的不是體驗高考,而是考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二次考的時候,她磨磨蹭蹭,一會兒說水杯沒拿,一會兒說襪子沒穿。他並不把九點開考的事情當回事,耐著性子等她。

  結果她等到八點半,突然跳起來說:「喂,考試來不及了,只有半個小時了哦,超過時間就不能入場了。」

  然後拉著目瞪口呆的他飛奔下樓,一路奪命狂奔到了圖書館。

  08:59分,他們險之又險地沖進了圖書館。

  她拿出手機定時,飛快甩出卷子:「開始了!你以為遲到了就能順延嗎?高考根本不給你機會,做,馬上開始做題!」

  他:=口=

  第三次。

  考綜合的時候,她做題做到一半,突然一語不發站起來沖了出去。他等了十分鐘都沒看到她回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跑出去找她。

  結果發現她在小賣部裡吃冰淇淋,看到他過來,陰森森道:「你瘋了嗎?高考考到一半你也出來,太沉不住氣了吧?」

  莊家明:「……」

  第四次,考場搬到了家裡。

  因為她說:「高考考場是沒有空調的,萬一明年很熱呢?我們只能吹電扇!」

  結果那天特別得熱,電扇吹得他頭疼,考出了最差的一次成績。不止如此,第二天,他還光榮地感冒了。

  芝芝給他拿了包紙巾,溫柔地說:「還有一天,再堅持下,加油哦。」

  莊家明發誓,要不是她自己也中暑了,他可能會想和她絕交!

  幸好,搞完四次模擬練習,她自己也撐不住罷工了。

  兩個人躲在圖書館裡蹭著空調,喝著可樂聊天。

  她說:「你不要以為我在折騰你,每年都有這些事,忘記拿准考證,走錯考場,英語廣播壞了,外面有噪音,吃壞肚子……多模擬幾次,真的發生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慌了。」

  莊家明本來還在高二狀態,被她虐了一個月,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你說的也有道理。」

  「你的成績肯定不用擔心,關鍵就是發揮。」芝芝這段時間把自己折騰得夠嗆,這會兒出於補償心理,大口大口吸著冰可樂,「只要發揮得好,你肯定沒問題的。」

  可樂罐冰冰涼涼,握著很舒服。莊家明摸著上面的水珠,卻問:「那我要是沒考好呢?」

  芝芝當然不會說「你怎麼會沒考好」,意外隨時可能發生。所以,她想想,認真說:「看是哪種情況,只是沒考上頂尖的那幾所學校,那也沒什麼關係,只要是985或者211就行了。往後可以考研,也可以出國,高考很重要,但也不代表什麼,你別有壓力。」

  他看看她,突兀地問:「那……你會失望嗎?」面對她詫異的眼神,他緩慢而輕聲地說:「你一直說我會很厲害,會很成功,可是如果我做不到,你會對我失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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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9:35 |只看該作者
第76章 准‧高三

  芝芝覺得莊家明的問題有點微妙,或者說……有點曖昧誒。她會不會失望,和他有什麼關係,有必要這麼在意嗎?

  她心跳漸漸加速,幾欲跳出嗓子,可長久以來的自卑以及前世的經歷,又不禁使她懷疑這是否只是自己心魔暗生,過分自戀導致的幻覺。

  莊家明沒有催她,只是用眼角的餘光瞄著她的表情。她掩飾得很好,但多年朝夕相處,他依舊讀出了她的猶豫。

  她為什麼猶豫?她是不是聽懂了?她在考慮些什麼呢?是在糾結怎麼拒絕他,還是別的什麼?

  一個個念頭像是魚吐出的氣泡,源源不斷浮上心頭。

  他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手心裡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還是可樂的水珠,胸膛因為憋氣而微微發痛。

  芝芝終於開口了,口吻假裝輕鬆:「不會啊,你也是普通人,也會有做不到的事,就算做得不好也沒有關係。」

  莊家明松一口氣,覺得輕鬆了點,但失望的浪潮隨之湧來。他自嘲地想,她不在乎你,當然不會失望,你在想什麼呢?

  灰心之下,他一時衝動,說:「所以你果然不在乎了?」話才出口,立即驚覺不妙,這話說得太過難聽,也許傷她的心,笨拙地彌補,「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是說……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點遺憾什麼的。」

  這麼明顯的異常,芝芝自然有所察覺。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又莫名畏懼,生怕是自己搞錯了,兩個人都下不來台。

  他們坐在小賣部門口的塑膠椅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點感覺。可對方一語不發,心裡就慌得一比,不敢辯解,也不敢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清潔工提著黑色的巨大垃圾袋,過來收小賣部的垃圾桶。看到他們倆手裡拿著易開罐,用方言問:「還要不要?」

  「不要了。」芝芝的可樂沒喝完,但糖分太高,不喝也罷。

  莊家明也搖搖頭,把可樂罐遞給了她。

  曖昧煙消雲散。

  莊家明藏起失望,若無其事地說:「咱們回去吧。作業還有點沒寫完。」

  「好。」老實說,芝芝暗暗松了一口氣。她從來沒想過這個,根本不知道如果猜測是真的,自己要怎麼回答!

  還好沒問,嚇死了。

  *

  高三在即,不止芝芝和莊家明努力準備,家長們也各有思量。

  莊鳴暉在單位打聽了一圈補習班,回來委婉地和兒子提了提,不要求他一定要去,只是說「參考參考也好」。在他說去看過以後,掏了五百塊錢給他,讓他去買點輔導材料。

  唯恐孩子擔憂經濟條件,又特別補充:「不要擔心錢,高三是最關鍵的一年,爸爸這個月拿了幾千塊的獎金,你別擔心。」

  莊家明沒有推辭,收下了這筆教材錢。

  隔了兩日,關家夫妻在他下班後找上門來,送了一碗夜宵,順帶提起高三的事。

  關母率先發言:「聽人說,現在人家高三都是去學校旁邊陪讀的。我覺得有道理,他們宿舍八個人睡一間房,晚上休息肯定不好,而且還要排隊洗頭洗臉,多浪費時間。你說,要不要在一中旁邊租個房子,讓他們走讀算了。」

  「這個我也聽過。」莊鳴暉吃著熱騰騰的麵條,不耽誤說話,「學校旁邊有專門租的房子,很近,早上走幾步路就到了。」

  關母看起來非常心動:「要麼什麼時候去看看?」

  莊鳴暉想了想,說道:「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咱們先問問他們。」然後敲門把莊家明叫了出來,道明原委。

  「不用。」莊家明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住宿舍挺好的,方便。」

  關母待他一向溫柔,和聲說:「家明啊,你們宿舍沒熱水,夏天還好,到了冬天洗澡很麻煩,還要自己洗衣服。如果住到外面,這些時間就能省下來了,晚上也能睡得好點。」

  莊家明不傻,態度堅決:「我覺得沒必要,住宿舍挺好的。」頓了下,又問,「芝芝同意了?」

  「還沒和她提。」關母原本打算和莊家商量一下,假如兩家都有意象,可以合著租一間房。她一個人照顧兩個孩子沒問題,這樣就不用耽誤莊鳴暉的工作,自家也能省一半的租金。

  莊家明說:「芝芝應該也不想去。」

  一語中的。

  回頭關母和芝芝一提,她就道:「沒這個必要,洗澡就多走兩步路,洗衣服也就幾分鐘的事,來回一趟也就差不多了。」

  「你不是說宿舍裡有人打呼嗎?萬一睡不好,第二天上課沒精神啊。」

  芝芝撓撓臉:「習慣了就行,真的受不了就買個耳塞。」

  關母原本也在猶豫要不要花這筆錢,現在看兩個孩子態度堅決,便暫時擱置:「那也行吧,你再住個半年,明年要是覺得不好,一定要說。高三最要緊,學習是第一位的,其他什麼都好說,不要忍著。」

  「知道啦。」芝芝再三發誓,如果真堅持不下去,一定會和他們說,這才把憂心忡忡的母親哄走了。

  唉,和莊家明住對門就屁事那麼多,住一個屋簷下還了得?萬一出現進浴室看到不該看的劇情,誰來負責?

  反正她是不想走這波狗血劇情的。

  婉拒!

  *

  暑假的最後幾天,芝芝去了趟外公家。

  老人家退休工資還不錯,手裡有點閒錢,兼之去年病過一次,所以,不幸地被騙子瞄上,買了幾千塊的保健品。

  關母和金小姨覺得不靠譜,讓他別上了別人的當。結果金外公大發雷霆:「我自己的錢,又沒問你們要,想買什麼買什麼!」

  蔡阿姨嚇一跳,趕緊打圓場:「她們又不是這個意思,是怕你上當,你好好說話,發什麼脾氣?」

  關母不爽她,但忍住了。

  誰知道金外公執迷不悟,冷笑一聲:「我看她們就是不想我好過,最好我死了一了百了,她們就開心了!」

  這話說得太重,兩個做女兒的瞬間變了臉色。

  氣氛頓時劍拔弩張,芝芝作為最小的小輩,這會兒也是大氣不敢喘一下,悄咪咪地收回了摸荔枝的手,努力減少存在感。

  蔡阿姨這時發揮了自己的高情商,笑了笑說:「荔枝吃多了,上火啊?這麼大火氣,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知道的,知道你是要面子,不知道的,人家還以為怎麼樣了呢。」

  她端了盤西瓜,招呼關母和金小姨,說:「我昨天剛買的西瓜,可甜了,又便宜。一會兒你們帶幾個回去。芝芝啊,來吃西瓜,別傻坐著,聽說你這次期末考考得不錯,明年高三了吧……」

  其實,話一出口,金外公就有點後悔了。他也知道兩個女兒不是這個意思,但她們怎麼就不為自己考慮考慮呢?

  他去年才生過病,醫生說要好好養著,買點藥吃怎麼了?也沒花她們的錢。就算他是說得過了點,可哪有老子給孩子道歉的?她們兩個不說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要他開口嗎?

  老人家心裡念頭無數,做女兒的亦有滿腹委屈。

  她們兩姐妹都不是貪圖父親退休工資的人,多說兩句,不過是怕他辛苦了大半輩子的積蓄被人騙了。呵,那個女人現在對他好,要是沒錢了,看她還會不會這樣!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他也不想想,親生的女兒,難道還會害親爹嗎?

  空氣十分僵硬。

  哪怕芝芝和蔡阿姨努力調解,也沒能挽回雙方的口角。過了十幾分鐘,關母和金小姨就找藉口走了。

  「去我店裡吧。」金小姨說,「給芝芝找兩家好看的衣服,大姑娘了。」

  關母同意。

  到了服裝店,芝芝單獨去挑衣服,兩姐妹鑽到後面的倉庫,瘋狂向對方吐槽。

  「咱爸是年紀大了,老糊塗了吧?」

  「就是,那個什麼保健品,怎麼可能什麼都能治?他當是仙丹啊?」

  「對囉,以後大家都不用去醫院,吃吃那個藥就行了。」

  「唉,他也真是……吃出毛病來怎麼辦?」

  ……

  芝芝不敢在這個時候去觸老媽的黴頭,磨磨蹭蹭挑著衣服,最後決定買兩件裙子。開學前的那兩周補習不用穿校服,連衣裙正合適,洗起來也省事。

  她挑挑揀揀,花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關母才回來。

  等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在飯桌上提起了這件事,非要關父評評理:「你說我爸到底是怎麼想的?」

  「哎,你別管他了。」關父的見解又有不同,「也就是吃個心安,隨他去吧。」

  「吃出病來怎麼辦?」關母反駁。

  關父安慰:「應該不會,吃出事人家要擔官司的。你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越和他強,他越不聽你的。」

  關母又嘀咕了兩聲,不再說了。

  芝芝如釋重負。

  *

  八月中旬,補習班開始。

  雖然理論上說,開學之前,他們都還是准‧高三,但老師們都不那麼想。

  林老師第一天就把倒計時的日曆掛到了黑板旁邊的牆壁上,確保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見。

  這玩意兒一掛,高三的氛圍瞬間就出來了。

  但大家還都不太適應,原因無他,天太熱了。

  白天不能開窗,否則大量的熱氣湧入,會熱得人懷疑人生,但教室裡坐了五十個人,那股味道……一言難盡。

  芝芝默默掏出了六神,一頓狂噴。

  奇怪的人肉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花露水特有的香味兒,裡面有薄荷成分,雖然不能真的變涼,可大腦說很涼快,這就夠了。

  她還叫值日生去提了兩桶水,早上、中午、傍晚各拖地一次降溫。

  到了晚上,氣溫稍作下降。

  熱了一天的眾人想要開窗通風,然而,白熾燈的光是黑夜中最亮的靶子,無數飛蟲前仆後繼,尖叫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可沒有莊家明再幫忙捉蟲子了。

  芝芝默默地掏出了蚊香,點燃放在了座位下麵。

  「你牛。」同學們敬佩地看著她。

  「過獎過獎,有經驗而已。」芝芝抱拳拱手,然後從桌肚裡掏出了小電扇,對準自己一陣狂吹。

  這下同學們的目光就變成羨慕嫉妒恨了!

  連林老師都「……」,她說:「你準備得還挺充分。」

  「我不打沒有準備的仗。」關知之同學擲地有聲。

  其他同學不像她準備完善,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好在老天也憐憫這群苦逼的學生,週末的時候,颱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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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9:47 |只看該作者
第77章 暴風雨

  颱風天。

  強風,強降水,大降溫。

  當天早晨,風就很大了,平地卷起無數灰塵,栽種的樹木左右搖晃。等到了教室,窗外的風聲更是呼呼不斷,聽著就叫人害怕。

  實驗班在頂樓,芝芝觀察了下玻璃,怕震碎,趕緊說:「靠窗這組往裡面挪一挪,三組四組並在一起。」

  「幹嘛啊?」同學們嫌麻煩。

  「我怕玻璃會碎,大家小心一點。」芝芝在教室轉了圈,又讓靠走廊那排的學生把窗戶都關緊了。

  有不少樹葉混雜著雨水撲進了走廊,地上積了不少水。

  大家怨聲載道:「班長,能不能和老師說讓我們回宿舍啊。」

  「想太多。」芝芝搖頭。學生分散了不好管理,統一關在教室比放寢室散養安全,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腦抽跑出去。

  這種天氣,一旦出事就是大事。

  果不其然,林老師很快過來,一字沒提回去的事,不過誇了誇芝芝會辦事:「有你在,我不知道少費多少心。」

  芝芝撓撓臉,依舊不習慣老師對自己的大力褒揚。

  怪難為情的。

  因為颱風的緣故,有幾個家住得遠的老師沒能趕來,林老師就連著上了兩堂數學課。一堂課隨堂考,一堂課講解,將心思浮動的學生拉回了課堂,暫時忘記了颱風的肆虐。

  到了下午,風雨更甚。

  窗外一片白茫茫的雨簾,白色的雨水密得看不清對面的教學樓。樹木在狂風中彎腰,枝椏折斷一地。

  「哦喲,這個颱風啊。」林老師搖頭唏噓,打了兩個電話,確定其他老師來不了了,宣佈說,「下午你們就自習吧。」

  同學們小小「耶」了聲。

  平淡無趣的校園生涯中,能平白少上幾節課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芝芝被他們的情緒感染,漸漸忘記了對颱風天的不安,心裡居然升起愜意的平靜感。她泡了杯熱茶,開始寫新買的輔導書。

  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篤篤篤亂響。水管裡是嘩啦啦的流水聲。周圍有人在按筆,咄咄咄,有人在翻頁,沙沙沙。

  這些白噪音令人愉快。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時候,林老師把芝芝叫出去,囑咐她晚上小心看著同學,有什麼事給她打電話,或者告訴值班的老師。

  「雨太大,好幾個老師來不了,一層樓就一個值班老師。」出於信任,林老師直截了當地說,「你要負起責任來。」

  芝芝點頭應下。

  林老師還有點不放心,但她的女兒年紀尚小,一個人在家怕有危險,只好再三叮囑,懷著擔憂的心情回去了。

  老師們的預感總是對的。

  千辛萬苦冒雨去食堂吃了晚飯,回到教室的同學又開始關心起了颱風。

  人多勢眾,他們並不害怕,而是作死地聚在一起講恐怖故事,有個男生直接講起了《後天》的劇情。

  這引發了大家的探討。

  「我看網上都說2012是世界末日。」

  「對,好像是瑪雅的預言!」

  「要是真的末日就好了,咱們就不用高考了。」

  「那末日那天學校會不會放假啊?」

  ……

  芝芝:想得都挺美。

  但這樣的騷動很容易出現意外事故,她想了想,悄悄把教室的門關上了。同學們迷之敏銳:「班長,你要幹嘛?」

  芝芝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打開了電腦和投影。

  「哇,放電影嗎?」大家更興奮了。

  芝芝有個U盤,是莊鳴暉單位定制的禮物,他拿了兩個回來送個她和莊家明。高二上電影鑒賞課的時候,她向那個老師請求拷貝了一些電影收藏,這會兒就派上了用場。

  「看恐怖片吧!」

  「不要,我討厭恐怖片,怪嚇人的。」

  芝芝沒理會他們,挑了部不會出錯的《辛德勒的名單》。

  有的看總比沒的看好。同學們接受了這個結果,安安靜靜地看起電影來。

  第一堂課過半,值班老師過來檢查,她悄悄走到門口解釋:「下午自習課作業都做完了,大家都比較空。」

  值班老師秒懂,也覺得這樣比較好管,遂默許了。

  然後下一節課,隔壁一班的燈也暗了。

  《辛德勒的名單》長達兩個小時,電影放完後,晚自習的時間也所剩不多了。芝芝也沒多管大家的竊竊私語,只是要他們小聲些,盼著下課鈴快點響起。

  她還急著在下課後做一件事呢。

  今天是莊家明的生日。

  等啊等,終於下課了。

  憋了一天的同學們按捺不住,比過去任何一天都要快的速度離開了教室。平時磨磨蹭蹭要多看會兒書或者是整理東西的人,今天也在五分鐘內走了個一乾二淨。

  芝芝把禮物揣到口袋裡,鎖上門準備離開。

  一陣風吹來,讓她體驗了把什麼叫做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的拍。豆大的雨點砸到她臉上,直接把她砸懵了。

  此時此刻,芝芝才想起來,看電影有聲音,又拉著窗簾,幾乎和外界隔絕,自己壓根沒注意到外面的颱風不弱反強。

  狂風呼嘯而來,差點吹掉她的眼鏡。

  芝芝不得不摘下被雨水糊滿的眼鏡,狠狠抹了一把臉。

  「快走。」莊家明快步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兩人匆匆忙忙往樓梯口跑去。

  這個天氣,大家都無比渴望寢室的溫暖,走得飛快,整棟教學樓分外安靜。芝芝走下半層樓,忽然想起來,這種天氣不適合在外面送禮物,還是現在給了吧。

  遂停下腳步,把禮物遞給他:「差點忘了,給你,生日快樂。」

  莊家明笑了笑,伸手接過來,拆開外面的塑膠袋,裡面是一個漫威的錢包。

  「恭喜你啊,成年了。」芝芝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就是大人了,多加油吧。」

  他在昏暗的樓道燈下翻看了會兒,而後小心塞回了袋子裡:「謝謝。」

  「走吧。」

  芝芝率先下樓去。

  然而就是這個時候,不知何處傳來「砰」一聲巨響,樓道裡的燈泡閃了閃,猝不及防地滅了。

  「我操!」芝芝很不巧,在滅燈的剎那踩中了一攤積水,並且因為走在貼牆的一側,沒拉住扶手,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芝芝!」莊家明下意識地去拉她。

  拉中了,但她摔倒的力量帶偏了他的重心。

  他也摔了下去。

  衣褲瞬間被積水浸透,胳膊和膝蓋上傳來強烈的刺痛。可莊家明仿佛沒感覺到,聲音驚慌:「你沒事吧?」

  借著外面路燈的淡淡光線,他找到了跌在牆角的她,掙扎著扶她起來:「怎麼樣,還好嗎?」

  「沒事。」芝芝喘了口氣,平復了下呼吸,「腳踝有點痛,可能崴到了,你扶我起來試試——你沒摔到哪裡吧?」

  「我沒什麼。」他搖搖頭,半扶半抱著把她弄起來。

  芝芝一站直,腳踝就傳來一陣劇痛:「啊!痛!!」

  「沒事沒事,你先坐下。」莊家明的心高高揪起,語氣卻前所未有的溫柔,緊緊挨著坐下,握著她的手哄著說,「這麼暗,下樓很危險。我們先坐會兒,可能過會兒就不疼了。」

  其實坐下來,腳踝不承受壓力,芝芝就覺得好多了。她現在更在意的是……是他握著她的手。

  那麼緊,那麼用力,兩個人身上都淌著水,腿上有,胳膊上有,手心裡也有,濕漉漉的很難受。

  可他一點鬆手的跡象都沒有,死死握著,像是怕她又一頭栽下去。

  外面是狂風暴雨,風聲刮過樹木,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呼號聲。玻璃窗不停震顫著,終於堅持不住,嘩啦一聲爆裂成碎片。

  場景有點恐怖。但芝芝並沒有感覺到害怕——颱風再厲害,也刮不到教學樓,雨只下了一天,距離淹沒還早著呢。而且這是學校,寢室晚上會點名查床,很快就會發現他們沒回去。

  佔據她心神的,是他的手。

  為什麼還不放開?他沒有發現嗎?要不要抽出來呢?芝芝如坐針氈,猶豫許久,試探著收了下手。

  莊家明馬上察覺到了。

  他也猶豫了下,若是往常,也行就鬆手了,可今天的環境太過特殊,兩個人躲著的這個樓梯間仿佛是個孤島。

  封閉的環境,黑暗的視野,讓他更有勇氣表露自己的內心。所以,他沒有鬆開,反而把另一隻手也放了過去,雙手握住。

  心在這一刻加速跳動。

  她會說什麼呢?她要是問我,我要怎麼辦?他緊張地忘記了吞咽和呼吸。

  而芝芝徹底懵了。

  她無法再用別的理由欺騙自己。

  這太明顯了。

  完全編不出合適的藉口。

  怎麼辦?

  他難道真的……真的對她有意思?不是吧??不會吧??真的假的??

  芝芝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本能地開口:「你、你幹嘛?」

  話語輕如羽毛,帶著微微的震顫,也不是她平時的音色,更像是小奶貓在喵喵叫的聲音。

  不過,莊家明也好不了多少,他假裝鎮定,一開口卻出賣了自己:「沒、什麼。」

  芝芝用力抽手。

  他就是不放。

  雙方都很幼稚,換在別的場合,那就是在爭執賭氣。然而,在這麼個半封閉的環境下,這點角力不僅不搞笑,還帶來了很多曖昧的氣氛。

  芝芝的智商無限下降,一方面想掙脫,一方面又不想成功。兩人的手指膠著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他的體溫燙得嚇人。

  「你先鬆手。」她討價還價,「萬一有老師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樓梯上面就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想來應該是巡視的值班老師。

  芝芝急了:「快放開!」

  他的手鬆開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快被人發現的緊張提升了腎上腺素,莊家明腦子一蒙,想也不想就做出了個驚人的舉動。

  他居然在腳步聲漸漸靠近的時候,飛快靠近她,嘴唇擦過她的臉頰。芝芝就覺得耳朵和臉頰相連的地方一熱,柔軟的觸感一閃而過。

  這一刻,仿佛有一道雷電劈中了她的天靈蓋。

  千萬思緒閃過,最清晰的那個念頭莫名有些搞笑——石錘了!他喜歡我,石錘了啊!!求錘得錘,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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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9:58 |只看該作者
第78章 喜歡你

  壞事做都做了,莊家明反而鎮定下來。鬆開她,起身走上樓,主動問:「是老師嗎?」

  「誰?」腳步聲驀地急促起來,一個女老師驚訝的面孔出現在樓梯上方,「你們怎麼還沒回去?」

  莊家明條理分明:「剛才燈忽然熄滅,我們看不見,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好像崴到了腳。」

  女老師打著手電筒走下來,看他們倆濕了半身,淒慘兮兮的,不由頭疼:「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同學,你的腳很痛嗎?」

  「應該只是崴了下,沒骨折。」芝芝忍著痛摸了摸腳踝,感覺只是筋肉疼,骨頭並未有痛感。

  女老師還是非常擔心,只是現在颱風那麼大,醫院也不好去,溫言安慰了幾句,又問:「你自己站得起來嗎?」

  「我背她吧。」電筒的光很亮,莊家明不敢去看芝芝的臉,低著頭走到下面,「老師幫我們照一下路。」

  「好,那你小心點。」女老師舉起手電筒,給他們照路。

  有外人在,芝芝也竭力忘掉剛才的事,若無其事地趴到他背上,察覺到他猶豫著不敢碰她的大腿,趕緊道:「我穿著褲子,沒事,你別把我摔了!」

  莊家明安了心,托住了她的腿。

  「慢點慢點。」女老師看著心驚膽戰,「小心下面的水潭。」

  外面的雨不見小。女老師想打個傘,但一撐起來就給吹折了,不得已說:「傘打不了,就這麼走吧。我走前面,你們跟著我,小心點啊。」

  「知道了。」左右都要淋濕,莊家明也顧不得許多,不再避開水潭,一腳踩了下去。泥濘的水泛上他的腿,一陣陣起雞皮疙瘩。

  芝芝一手抱著他的脖子,一手搭棚給他擋雨:「別踩到樹,當心摔……到我。」

  雨聲很大,她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的。莊家明覺得自己好似分裂成了兩半,一半心亂如麻,腦子成了漿糊,一半保留著理智,十分鎮定地繞過障礙物,在雨中跋涉。

  芝芝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心跳得特別快,腦海裡彈幕無數,什麼吐槽都有,但竭力不去看、不去想,放空大腦。

  教室回宿舍的路走了無數遍,就今天度日如年。

  漫長的跋涉後,女生宿舍到了。莊家明松了口氣,請女老師送芝芝回宿舍,自己什麼也不敢說,怕被老師和宿管看出端倪,揮揮手就一頭紮進了雨簾。

  芝芝也裝得啥事也沒有,和宿管阿姨解釋下前因後果。

  「你這樣不行的,趕緊回去洗頭洗澡,把濕衣服換了。」女老師扶著芝芝上樓,宿管阿姨就提了兩壺熱水,兩個人一路把她護送到了宿舍。

  女老師說:「我今天也住學校,你有什麼事就到樓下102找我就行。」

  芝芝趕緊點頭。

  宿管也說:「馬上就要熄燈了,你洗完到我那裡去吹頭髮。」又關照她的舍友,「到時候你們扶一下。」

  室友們連連應下。

  還有五分鐘就要熄燈,芝芝沒時間思考有的沒的,趕緊打水洗頭洗澡。宿舍裡沒有淋浴設備,只能用盆混合了冷熱水,再用瓢潑到身上。

  洗到一半,燈滅了。

  芝芝喊:「給我拿個手電筒。」

  陳夢找到她的電筒,遞進去問:「你行不行啊?要不要給你找個凳子?」

  「沒事,我靠著牆呢。」芝芝人殘志堅(?),頑強地洗完了這個澡。而後用毛巾盡可能得吸幹水分,一瘸一拐下樓吹頭髮。

  宿管阿姨的辦公室裡亮著燈。

  「吹風機我給你放桌上了,趕緊吹吹幹吧。」阿姨說。

  芝芝道了謝,坐在凳子上慢慢吹頭髮。吹風機的聲音很大,暖暖的氣流撲在她臉上,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個吻。

  操,他膽子也太大了。

  不,該說他搞什麼鬼?

  所以他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她?那不是高二開學時候的事了嗎?他就一直忍著不說,看笑話一樣看她輾轉反側亂猜??太惡劣了!

  不不,現在不是罵他的時候,該驚訝的是他怎麼會喜歡她?雖然夢裡YY過,可是成真了也太不現實了吧?要不是瞭解莊家明的為人,她鐵定以為被捉弄了。

  可他看起來是認真的,那,會不會是他弄錯了?混淆了友情和愛情的界限,以為是喜歡她,其實是把她當朋友?

  呃,好像也說不通,真朋友會想親親嗎?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芝芝抓著頭髮,萬萬沒有想到,夢寐以求的男神喜歡自己,首先帶來的不是驚喜,而是煩惱。

  她心事重重地放下吹風機,和宿管阿姨告別,慢吞吞地挪回了寢室。

  室友們發來關心的慰問。她滿腹心事,一個字也不想說,然而恐怕她們看出端倪,不得不裝出樣子來應付。

  等到講述完今晚的「驚險」事故,十一點了。

  她鑽進被窩,發現有條未讀短信。

  莊家明發來的:[好點了嗎?]

  她慢吞吞地摁鍵:[還行]

  他試探:[沒睡?]

  芝芝不動聲色:[不然我夢遊打字?]

  三分鐘沒有消息。

  到底是做了虧心事的人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切入正題:[你是不是生氣了?]

  芝芝不答反問:[你是不是該交代一下?]

  天氣太熱,宿舍的風扇又不給力。莊家明把手機藏在被窩裡,手心滲出汗來。他斟字酌句,打了又刪,刪了又打,磨蹭了五分鐘還沒回復。

  [不說我睡了]

  她催促。

  他心口一緊,也顧不得許多,隨便先發了一句過去:[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芝芝氣得差點砸手機,你他媽不是故意的?她咬緊牙關:[所以是不小心?那你早說啊,我又不會怪你,意外嘛。]

  莊家明雖然沒有領會到她話裡的諷刺,但做人很誠實:[不是不小心,我是……就蒙了一下。也是我故意的。你別生氣。]

  他越想越懊悔:[對不起。]

  她問:[為什麼?你喜歡我嗎?]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後面那句話,莊家明突然就笑了起來,喜悅像是陽光下的金波,跳動在他春水般的心上。

  他說:[是啊,我喜歡你。]

  發送完,又很想笑,跟了句:[你終於知道了啊]

  芝芝:[……]

  她緊緊握住了手機的外殼,有些無措地鎖住了螢幕,呆呆地看著蚊帳的頂。淺藍色的蚊帳被電扇吹動,一陣鼓起,一陣平復,仿佛波瀾起伏的海洋,一如她的心情。

  臉頰燙得不可思議,心跳快到不可思議。她驚疑不定,唯恐是夢,忍不住打開手機,又讀了一遍他的短信。

  我喜歡你。

  不是她眼花,不是做夢,也不是錯覺。確確實實,是「我喜歡你」。

  霎時間,芝芝鼻酸眼脹,無端流下許多淚來。

  她想了無數個這一刻的可能。或許會質疑,他真的確定是喜歡,而不是一時糊塗弄錯了?或許會回避,勸他不要早戀,好好學習考清北。

  但所有的假設都是徒勞的,事情真正發生的這一剎那,她的理智就下線了。佔據她心神的只有感情,催促她迫切地去回應——什麼早戀好不好,什麼玫瑰未婚妻,什麼前途未來,去他娘的,不管了!

  她太陽穴發脹,血液沸騰,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手機。

  [我也喜歡你。]

  她盯著發送中的圖示,一直到發送成功,才慢慢呼出了口氣。此時此刻,才看到他後來的那句「你終於知道了啊」。

  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充盈了她全身,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唇角。她有樣學樣,也回了一句:[這你不知道吧?]

  莊家明還真的不知道。

  他覺得自己就好像被一個餡餅砸中了,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嗎?]

  芝芝很想回他一個「假的」,想想沒這個狗膽,改為調戲:[幹啥?很奇怪嗎?你自己長什麼樣心裡沒點數嗎?怪我嗎?]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成功把驚喜過度,分不清是真是夢的莊家明砸回了現實。他沒理她的問題,反而問:[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告訴我了?你還看我笑話!]

  他分辨:[你一直猜別人,我不敢說,好幾次我都想說了!]

  芝芝:[你不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沒想過你喜歡的會是我啊。我從沒想過,我以為你應該會喜歡更好的女生……]

  [你沒想過,我也沒想過。我根本看不出來,你裝得太好了。]

  他抱怨。

  [我怕被你看出來了,咱們就回不去了]

  莊家明有那麼一瞬間,想問她既然如此,為什麼高一要疏遠他。但這個念頭也就持續了一瞬間,他被感情沖昏了腦子,只專注以後:[那現在回得去嗎?]

  芝芝頓時清醒了。

  她敲了敲腦殼,做了幾個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還年輕,一時昏頭是情理之中,她不能糊塗,高三呢!

  [你覺得呢?]

  少年果然是愛情至上,不假思索地表白:[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芝芝很心動,但殘忍地回復:[高三呢!你瘋了?]

  全校第一名毫無畏懼:[成績不下降就行了吧。]

  芝芝回他六個點。

  [你不同意嗎?]

  她實話實說:[我很想同意,但對我們來說,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你對我也很重要。]

  芝芝忍不住笑起來,心甜意洽,但正因為太甜太甜,反而讓她下定了決心。

  莊家明是肯定不會被什麼高考的名頭逼退的,他年輕心熱,不會畏懼任何困難,想要說服他,不能用假大空的官話,只能用心。

  [家明,我從來沒有想過你也喜歡我,我真的太高興了,現在還覺得好像不是真的,怕是在做夢,所以,我真的沒想過和你在一起這種事……我這麼說,你可能會很生氣吧。對你來說,喜歡就在一起很正常,但我沒想過,你說要談,我反而有點害怕,可能就是大家說的,還沒做好準備吧。]

  她言辭懇切,叫頭腦發熱的莊家明稍稍冷靜了下來,一字一字讀著。

  [而且,高三太特殊了。我不想長篇大論地和你說高考有多重要,你不需要別人說,其他方面,我也早就說過了,相信你明白的。

  高考對你對我都很重要,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用來戀愛,就不能用來學習。就算我們只用10%的精力,其他人在100%,他們會追上來,超過我們的。

  我爸和我說,我沒考第一,因為我在努力的時候,別人也一樣在努力,甚至比我們更努力。我覺得很有道理。

  家明,就算你是兔子,打盹的話,也會被烏龜超過的。何況,你是兔子,我只是先飛的笨鳥,我真的不敢。]

  打出這段話的時候,芝芝感到了惆悵,更多的卻是慶倖。慶倖自己不是十七歲的小女孩,一聽能和男神在一起就恨不得馬上同意。她思索著,一句一句和他說掏心窩子的話。

  [對我來說,能夠得到你的喜歡就已經很高興了。比起和你在一起的喜悅,我更害怕你因為我成績下降,家明,如果發生這樣的事,我會懊悔得恨不得死掉。]

  莊家明看到最後一句話,眼眶驀地一熱。他突然衝動:[你別這樣說,都聽你的好了。]

  [我覺得,出於對我們兩個人的負責,我們都不該在這個時候分心。]

  他沉默片時,回復:[好,那高考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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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30:13 |只看該作者
第79章 慫

  高考完?

  那不該是考完再說嗎??

  芝芝被自己蹦出來的第一想法給嚇了一跳。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夢想成真的狂喜過後,另一種情緒悄悄冒了頭。

  逃避,驚慌,無措,茫然。

  用一個字總結:慫。

  對,她居然慫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有點想逃避——和男神談戀愛什麼的,聽起來就很……那啥。

  不要問那啥究竟是啥,說不清楚!

  芝芝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那麼遜,這種糗事自己知道就好,不能告訴他。思來想去,最後決定一切為高考服務,先畫個大餅吧。

  [考得好,手牽手,考不好,都沒有]

  莊家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她那麼關心他的成績,肯定會避免讓他分心,掛個胡蘿蔔在前面太正常了。

  他好奇地是:[如果你考不好,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

  她意外得果斷:[對]

  [為什麼?]

  她大義凜然:[學習都搞不好的人,感情怎麼可能搞得好?]

  莊家明覺得哪裡不對,但愛情光環下,智商有所下降,沒深入思考,被她逃過去了,只是說:[考不好也沒什麼,日子還是一樣過]

  [少年,你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我不允許!!高三就是該拼命的時候,這句話是考完再說的曉得伐?必須給自己壓力!我的底線是211,考不上,絕對不談戀愛!]

  芝芝的話說得堅定無比,不留任何餘地。

  她上一回是普通一本,只要能考上211,至少證明她比過去更好。

  有了這個做底氣,她才有勇氣去接受他。不然,她一定會陷在拖累他的漩渦中無法抽身,就算在一起了,也會疑神疑鬼,消磨掉所有的感情。

  她需要一個胡蘿蔔讓自己更努力,也需要一份有力的證明鼓勵自己。

  沒有什麼比高考更合適得了。

  莊家明被她的決心震懾了下,琢磨著說:[那我要和你定一樣的條件]

  芝芝:[你能不能有點追求?]

  [不行,要公平]

  他又不是傻子,都是年級第一,憑什麼他的目標要高?

  理由太充分,芝芝哽住,半天才說:[我喜歡成績好的男生……]

  莊家明一頭黑線,她究竟是對他多不放心,難道他看起來很像是會因為戀愛荒廢學業的人嗎?

  [知道了……]

  她發了個笑臉過來:[睡了,晚安哦,麼麼噠^?^]

  莊家明莫名覺得不好意思,把臉埋在胳膊裡好一會兒,才回復說:[晚安]

  再一看時間,十二點四十分。

  他們足足聊了一個多鐘頭,可就像是十分鐘那麼快!

  天啊,她是對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什麼都不做就能浪費大把時光。莊家明躺在宿舍狹小的床板上,欣喜又擔憂,滿足又不安。

  一夜輾轉難眠。

  芝芝也一樣。整個晚上,她都沒睡踏實,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先是夢到自己在電腦面前醒來,重生不過一場夢。微博裡全是陌生消息,都是罵她「小三不要臉」「搶別人男朋友」等等,最清晰的一條字字血淚——「現在你終於把他搶走了,你得逞了,你滿意了,你高興了吧?」

  她嚇醒了,可眼皮子還未撐開,又墜入另一場夢裡。

  一個看不清臉的美女(就是知道是美女,夢沒有邏輯)看著她,微笑著說:「你以為你成功了嗎?你只不過是利用了時間,他不會永遠都喜歡你。」

  態度很好,正因如此,才更顯得漠然。

  早晨醒來,芝芝眼下掛了兩個黑眼圈。

  室友們問:「你這是怎麼了?」

  坐在床上的芝芝一臉麻木地說:「腳痛。」

  大家理解,紛紛表示讓她今天不用去食堂了,她們幫忙帶早飯。

  「外面還下雨嗎?」芝芝想起昨晚的事就有點怵。

  「小雨,不過風停了。」

  這是個好消息。芝芝艱難地爬下床鋪,洗臉換衣服,順手把昨晚的衣服搓了晾起來,今天不用晨跑,有的是時間。

  離開寢室前,她鬼使神差地瞄了眼手機。

  嘖,果然有短信,三條。

  [你起來了嗎?腳還好嗎?]

  [要不然我等你一起去教室?]

  [要不要幫你帶早飯?]

  她回復:[起了,還行,不用,不用]

  他:[……]

  芝芝關掉了手機,煩惱地抓了抓頭髮。她還記得昨晚的夢,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今天的太陽——夢想成真了,然後呢?

  現實不是電視劇,告白以後就大結局了。

  相反,她覺得問題更多,煩惱更大了。

  「先冷靜一下。」她搓搓臉,爬下床去洗漱。

  然而,她忘記了,戀愛中的少年是冷靜不下來的。

  當她一瘸一拐慢慢挪到教學樓下時,看到了飛奔下來的莊家明。他跑得很快,氣還沒喘勻:「你腳不好,別勉強,我背你上去。」

  芝芝吃了一驚:「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莊家明彎起嘴角,不肯告訴她這個秘密——噢,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他就一直站在窗邊看著,看到她的身影出現就跑下來,果然正好。

  他以為她會很驚喜,會非常高興,然而萬萬沒有想到,她脫口而出的下一句話居然會是:「你瘋了?」

  話一出口,芝芝就知道不好,他面上的笑容僵住了,滿臉不可思議,還有點受傷的樣子。

  她捂住了嘴巴,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原本這麼個小事,馬上道歉說開就好了。可是,世界不是圍繞著男女主角的愛情轉的,人家的日子也要過,沒給清場啊!

  其他同學陸陸續續走進教學樓,看到芝芝一瘸一拐的樣子嚇了一跳。有個女生主動說:「來,我背你。」

  關知之這個班長沒白當,人緣還是挺好的。可她現在嘴裡發苦,乾笑道:「沒事沒事,我自己走好了,慢慢走就行。」

  「我扶你吧。」女生熱情地攙住她的胳膊。

  芝芝騎虎難下,只好順著她的力道往上走。

  走到二樓的時候,她停下來歇口氣,發現莊家明已經不見了。那一刻,她心裡難過又懊悔,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以前也沒這個毛病啊,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呢?

  他滿心赤誠,被她打了個粉碎。

  太殘忍了。

  芝芝打了個哆嗦,不寒而慄。旁邊的女生察覺了,卻說:「昨天的風可真大,不過氣溫降下來了,前兩天太熱了……」

  看,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千辛萬苦到了教室,林老師早早到了,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樣子,立刻問:「你的腳怎麼了?」

  芝芝只好把昨天的事又說了一遍。

  林老師心有餘悸:「昨天晚上的風真的太大了,好幾個教室的玻璃都碎了。你多注意點腳,越來越痛的話馬上和我說,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沒事,應該就是腫了。」芝芝說,「我等等去醫務室開點膏藥。」

  「你這樣太麻煩,我去給你拿吧。」林老師雷厲風行,確定了班上其他人無礙後,馬上去醫務室拿了膏藥和雲南白藥的噴霧。

  芝芝噴了圈,又貼上膏藥,紅腫發熱的腳踝一陣清涼。

  「謝謝老師,好多了。」她說。

  林老師點點頭,又吩咐其他同學:「班長腳不方便,你們有什麼事幫襯她一點。」

  同學們滿口答應。

  課間時分,芝芝剛站起來要去上廁所,就有人過來扶她,嚇得她趕緊擺手:「不用不用,好多了,我自己能去!」

  但熱情而善良的同學們認為她只是害羞,堅持扶著她去了廁所!

  芝芝:「……」

  她只能在路過一班的時候,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眼莊家明。他坐在傳說中男主標配的靠窗靠後的座位上,光線很淡,就好像是特意加了濾鏡的效果。

  嗚嗚,她可以!

  她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芝芝忍著悲痛上完了廁所。

  上午的幾個鐘頭一閃而過,很快到了午飯時間。芝芝有妹子帶飯,老老實實地坐在教室裡寫作業。

  教室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

  有人走了進來,往她桌上放了一瓶優酪乳和一袋蛋糕,然後轉身就走。

  芝芝這次終於超常發揮,眼明手快,立刻拉住了他的手,做賊似的往他手裡塞了個紙團。

  莊家明沒展開來看,但面色微微緩和:「腳好點了沒?」

  「好多了,我貼了膏藥。」她要多乖有多乖。

  莊家明看看他,沒多留,轉身走了。教室裡沒有人,他卻還是先攤開了作業本,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紙團。

  「雖然對不起沒什麼用但還是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我腦子有點亂,等我想清楚了一定會和你說。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TAT」

  這不是莊家明想像中的道歉,但奇怪的是,他居然沒那麼生氣了。

  因為她很誠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沒騙他,也沒找藉口。他感覺得出來,她確實是在困惑什麼。

  這不是突然有的,她這兩年一直都這樣。

  她在煩惱什麼呢?

  莊家明撕碎了紙條,揣著碎片去了廁所,將紙片沖進了下水道。算了。他想,她是妹妹,我讓讓她也沒什麼,又不是故意的。

  他願意等這個答案。

  芝芝選擇在回家的公車上和他坦白。這是他們避開老師注意,又不會引起家人警惕的唯一時間。

  「我可能有點葉公好龍。」她猶猶豫豫地吐露心事。

  莊家明吃了一驚:「你怕我?」

  「我怕你喜歡我……」她哀怨地捂住面頰,「不要這麼看我,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可莊家明怎麼能不問個清楚:「你討厭我?」

  「不是。」

  「那你有什麼好怕的?」他費解。

  芝芝也答不上來。可能是前世的陰影作祟,搞得她有點心虛,也可能是戀愛中的常見現象,男神一旦喜歡我就不是男神了,還有可能就是……慫。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感情。

  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暗戀嘛,喜歡多一點少一點都可以,情濃時跋山涉水就為了看你一眼,不爽了一秒鐘爬牆隔壁,沒有任何負擔。

  她除了之前想要壓抑這份感情,沒感覺到什麼壓力,最多當檸檬精泛泛酸。

  然而,兩情相悅是不一樣的。

  他的感情赤誠、灼熱、毫無保留,這給了她很大的壓力,一時半會兒的,她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這份從天而降的驚喜。

  她真是太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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