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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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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7:14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其實很在意

  入了十一月,氣溫一檔一檔地往下掉。春秋季的校服已經發下來了,十一月起,他們必須每天穿校服,不穿的被值日生檢查到,得扣儀容儀錶的分。

  但是校服真的很醜……有些學校與時俱進,搞起了西裝外套和襯衫格子裙的搭配,一中不然,堅持藍白配的運動服,每屆就在胳膊的花紋上搞點創新,醜得慘絕人寰(用法錯)。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校服再醜,醜的只有普通人。

  芝芝穿上校服,上-半-身和下-半-身等長,看起來就是個蘿蔔。莊家明穿上,人高腿長,渾然一股休閒風。

  她幽怨頓生,每次看他從講臺走過,都要死死盯著他的腿看。寧玫對她迷之關注,隔三差五地笑話她:「你怎麼老盯著班長的背影看?」

  「好看。不行?」芝芝反問。

  寧玫又說:「行啊,這不是覺得你很關注班長嘛。」

  「咋?不行?」芝芝臺詞都不改一下,「你還一天到晚關注我呢,我說啥了嗎?」

  埋頭抄單詞的程婉意微微彎了下唇角。她不喜與人爭執,母親也總是告誡她說話要得體大方,所以寧玫的挑釁,她多是一笑了之。可裝作不在意不等於真的不在意,芝芝每次懟回去,她都有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知之。」她親昵地叫,「你鉛筆芯還有嗎?給我一根。」

  芝芝順勢不再搭理寧玫。程婉意同學有點清高不假,但安分不挑事,當個相安無事的同桌還不錯,相比之下,寧玫真的比她還像「惡毒」女配——加個引號是因為她覺得她固然討人厭,但沒什麼害人之心,不算惡也不算毒,最多惹人厭。

  這不,她挨了擠兌,依舊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說:「開個玩笑嘛,你真的好容易生氣啊。」

  瞧,不痛不癢,卻讓人很不舒服。高中生一天有十幾個小時坐在座位上,周圍的同學就是生活的全部,所以她真的很蛋疼。

  「我不喜歡你開的玩笑,請你以後停止這種玩笑。」芝芝正色道,「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重複一遍,不好笑,請你閉!嘴!」

  寧玫吃了驚,沒想到她會突然發作,一時下不來台,訕訕道:「你別生氣,我真的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哦。」

  「嘴長在你身上,想怎麼說都行,你說了算唄。」芝芝懶得理她。

  「真的生氣了。」寧玫縮了縮腦袋,對同桌的女生吐吐舌頭,「看我這嘴巴,老管不著自己。」

  她的同桌安慰說:「甭理她,她眼裡只有莊家明,看不見別人。」

  「噓,小心被聽到。」寧玫側過頭,悄悄豎起食指。

  同桌咕噥了句,轉移了話題:「寧玫,把你的化學作業借我看下,我有幾道題做不出。」

  「最後兩題麼?我寫是寫了,但都是亂做的,不一定對。」寧玫遞過去作業。

  同桌笑了:「你化學考那麼好,肯定沒問題。」

  甯玫謙虛:「考試是運氣好,你隨便看看就行了。」

  她們的聲音不高不低,芝芝捕捉到隻言片語,想懟一句,怕是誤會,忍下來,如鯁在喉,最後只好自我開解,身為成人,沒必要和未成年人計較。

  等到上課鈴一響,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英語默寫上,很快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但莊家明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中午去食堂吃飯的途中,特地和她說:「寧玫就愛亂說,你別理她。」

  芝芝不是真的十六歲,很明白人活著,不可能討每個人喜歡,因此不需要太過在意旁人的看法,自己開心就好。

  她說:「她找我麻煩,無非覺得你對我比較好,有點不服氣,畢竟她比我好看,比我優秀,不爽很正常,我沒放心上。」

  同學兩個月,說爭風吃醋,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可能有點早。但她將心比心,女生中很少有人不喜歡莊家明,甯玫肯定對他好感。

  但莊家明待她何其之好。

  她說要借英語作業,他就首先寫英語;他起身去倒水,必定會順路問問她要不要接一杯;她被點名朗讀課文,遇到不會念的單詞打磕巴,他就低聲提示……這種區別待遇,放在誰身上都肯定不甘心。

  程婉意好歹家境不菲,氣質出眾,輸了一點還能忍。

  她關知之呢?平平無奇。

  沒特長,沒家世,沒顏值,連成績都遠遜於人。

  有好感的男生心心念念另一個不如自己的人,比喜歡一個平分秋色的更讓人嘔血。

  然而,莊家明聽了她的分析,反應出乎預料得大,皺著眉頭問:「是不是有人說了什麼?」

  芝芝茫然:「說了啥?我不知道啊。」

  她真心不清楚,莊家明卻當她在反問,低聲說:「他們半夜三更發神經瞎說的,你不要放心上。」停頓了下,不自然地說,「你……我沒覺得你不好。」

  芝芝回過味來了。

  半夜三更瞎說的,還能是什麼?肯定是男生們晚上熄燈後點評女生了唄。之前程婉意和甯玫的班花之爭不就是這麼來的麼。

  她扁扁嘴,好奇又疑惑:「他們說我什麼了?」

  「沒說什麼。」莊家明否認得極快。

  竹馬不愛在背後說人壞話,這是個優點。但這時就有點討厭,芝芝白他眼:「好,我知道你不會說,我問別人去。」

  「哎,別,真沒什麼。」莊家明叫住她,極力否認。

  芝芝不理他,快步跑進了食堂。

  和王詩怡吃了頓飯,八卦小能手立刻說出了她想要的資訊:「他們夜聊,說班長福氣好,周圍坐了好幾個妹子,又問他說喜歡哪個。」

  「他肯定說沒這種事。」芝芝咬著筷子哼哼。

  王詩怡戳著飯盆裡的番茄炒蛋,笑嘻嘻地說:「班長一向這樣,但是大家都不信。之前運動會的時候,他不是還為寧玫說話了麼,他們就說他喜歡寧玫,還說什麼寧玫人緣好,會做人,和程婉意那種清高的不一樣,當女朋友不作。」

  一群沒眼光的小男生。芝芝嘴角抽搐:「還有呢?」

  「有的說程婉意是女神,作也認了,反正班長脾氣好,能忍。」王詩怡回憶了著,複述道,「後來好像韓琮說班長對你最好,他們就說他沒眼光,你……」

  芝芝鼓勵她:「說罷,我不生氣,就想聽聽。」

  王詩怡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聲說:「說你不好相處,脾氣特別大什麼的。」

  芝芝低頭撥弄了會兒青菜,問道:「邏輯不通,是不是說我『醜人多作怪』?」

  王詩怡頓住了。

  「沒什麼,我不生氣。」她心平氣和地說,「我長得也不是有礙市容,就是和莊家明站一起差距大了點而已,我懂。」

  王詩怡連忙補救:「你也不是不知道,男生嘴巴裡就沒有一句正經話,信他們有鬼。」

  芝芝聳聳肩:「沒什麼,吃飯吧,等會兒去不去小賣部?我想買個優酪乳。」

  「去去,我的茶包沒了。」王詩怡咽回了後面的話。

  嘴上說著不在意,芝芝還是有點在意的。

  熄了燈後,她躲在帳子裡,打著手電筒照著鏡子,端詳著自己的臉。光影憧憧,鏡子裡的女孩十六歲,臉上是滿滿的膠原蛋白,雙頰看不到毛孔,說漂亮可能違心,說句清秀不為過。

  醜人多作怪?她醜嗎??

  芝芝擰暗了手電筒,埋在枕頭裡,渾身不爽。

  作為男神的青梅,被人挑剔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上一次的十六歲,她也一樣被挑刺了,不過那時,她面對長相甜美和氣質出眾的程婉意,並沒有勇氣當面懟回去,有的是……自卑。

  芝芝翻了個身,零星的記憶片段湧上腦海。

  ……

  她拿了物理作業去問莊家明,他在和寧玫講題,說講完這道就替她說。她站在一旁等著,結果寧玫聽完題,問她:「關知之,你哪一題不會?」

  老實的她指了題目。寧玫便很熱心地說:「我會,我給你講吧。正好讓班長有空去趟廁所。」

  她沒有理由拒絕,就答應下來。

  寧玫就給她講題,態度很熱情:「這個你都不會啊,很簡單的,套一下公式就行了。」

  她沒聽懂,卻不好意思再去問莊家明,不然太不給寧玫面子,含糊應了。

  結果呢。

  大家都說寧玫熱情大方,還不藏私,有問必答,人緣好得不得了。她卻是寧玫口中的「這題我和你講過了,你怎麼又錯了?」,渾然一個愚笨不堪,朽木難雕的笨丫頭。

  一錯再錯,再多的學習熱情也會被打擊到。她也信了自己笨的評價,自暴自棄,乾脆放棄了那幾門功課,高一結束的時候,離開了實驗班。

  ……

  不,她不認為自己失敗的原因在寧玫。她只是個同學,即便弄了點花招,也只是口頭上的打擊,沒幹過真正意義上的壞事,把責任推卸到旁人身上是可恥的。

  這是個誘因,誘發了她內心的自卑。

  很難說這樣的心理是由誰造成的。

  可能是父母,他們怕她不懂事,不好好念書,錯過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所以打壓多,誇獎少,動輒拿莊家明舉例,「你這次考得好是僥倖,不能驕傲自滿,看看家明,他次次考第一」。

  他們想要用這種方式激勵她,然而,人和人之間註定是有差距的,她的參照物太高大,趕著趕著趕不上,心裡就怯了。後來又有甯玫、程婉意這樣的明珠對照,還有作為男神青梅,難免被情敵們挑剔……很多原因加起來,才導致了最後的結果。

  但她運氣還不錯,等到了普通班,老師放慢了節奏,她遠離了莊家明,也就遠離了充滿敵意的環境,慢慢跟上了進度,重建起信心,成績就穩定下來了。

  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認定自己與他們有天壤之別,一心安穩地待在普通班,再也沒想過努力一把,去實驗班闖一闖。

  用將來的話,便是走不出舒適區。

  不過,她真的有那麼差嗎?芝芝枕在胳膊上,一絲睡意也沒有。就在這時,枕頭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她瞄了眼,是莊家明發來的:[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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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7:25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如果我有仙女棒

  芝芝看了眼時間,十點半,熄燈已經半個小時了。

  她回:[沒]

  [上q]

  芝芝登錄了qq,有一條莊家明發來的未讀消息:[芝芝,你記不記得,我媽媽去世的那天,你來醫院看我,一進病房,你就哭了,旁邊的護士還以為你是我媽媽的女兒。]

  這事說來也就是09年末,但於她已經隔了十幾年。

  [是嗎?我不太記得了。]

  他說:[我記得。還有,辦葬禮的那天,你不肯回家,非要陪我守夜。晚上我們在殯儀館的走廊裡,你又哭,問我說『你以後沒有媽媽了怎麼辦』,我本來忍了一晚上,你這句話把我說哭了。]

  芝芝有點尷尬:[啊……]

  [但你哭得太厲害,我只好不哭了安慰你。]

  芝芝羞愧難當,她當年都做了什麼,太不靠譜了吧。

  [如果不是你一直陪著我,我都不知道怎麼熬過去。]

  莊家明側臥在狹小的床上,手機螢幕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他喉頭微澀,摁鍵輸入:[不要理別人怎麼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眨著眼,想了想,回答:[很善良,很可愛。]

  [不漂亮?]

  呃……他為難了會兒,小心翼翼:[我覺得不是不好看。]

  她秒回:[也不是好看。]

  莊家明頓住,懊悔不已,可惜這時企鵝沒出撤回的功能,只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說我『好看』,你說不出口,我也不相信,所以只是不是『不好看』,大部分人都是這樣,不好也不壞。]

  莊家明讀完消息,不由掀起被子,散去捂出的一身燥意。對面床鋪搖搖晃晃,下鋪的人敲著床欄,有誰竊笑了聲,嘀嘀咕咕私語著什麼。

  他深深吸了口氣,安靜地躺下,回復道:[芝芝,不是這樣的。]

  他刪刪減減,花了三分鐘才發送:[好看分很多種,臉只是其中之一,氣質好的話,看起來也很漂亮。]

  芝芝回得飛快:[所以,你更欣賞程婉意那種氣質型,而不是寧玫這種臉好看的?]

  他:[不要亂講,我在認真地和你說]

  芝芝:[我沒亂講,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又不會打扮,你說的肯定不是我啊]

  他:[我是形容,不是特指某個人]

  他:[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意他們說的好看不好看]

  [我沒在意,真的]

  她竭力否認。

  莊家明的手指頓住,久久不知該發什麼。他腦子裡有點亂,有個念頭盤桓著,卻怎麼也組織不出精准地語句描述,手足無措,越說越亂。

  最後,只好道:[那就好,別想太多。]

  芝芝:[你不喜歡寧玫那樣的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就只能當一次小人,和叔叔告狀說你早戀了~]

  接著又發來一條:[所以,剛才我是不是說對了,你喜歡程婉意那樣的?]

  莊家明很沒好氣,用力摁下鍵盤:[我誰也不喜歡,不要亂說,睡覺吧。晚安。]

  女生宿舍。芝芝貓在被窩裡,盯了好一會兒那句「我誰也不喜歡」,說不出是釋然還是失望。

  過了會兒,她打了個「晚安」,關掉手機塞進了枕頭下麵。

  十點五十分。

  莊家明還沒睡著,結束聊天後,他終於想到自己想說的內容:不好看≠難看,她的五官不如甯玫精緻甜美,但他覺得挺好的。而且,女生「好看」與否,也不全在臉,還有其他……他說不上來的東西 。

  芝芝並沒有相信莊家明的安慰。她很清楚,他一片好心,想告訴她顏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內涵,心意她領了,但這也側面印證了,在他眼裡,她的確不是個好看的女生。

  男生就是男生,十七八歲的時候看女孩不看臉而看內涵,太為難人了。她十年後追愛豆還看顏值呢。

  莊家明也只是個普通的少年人。

  十六歲的關知之,一定會為此自卑難過。可二十六歲的關知之,想的是,我他媽就不能變得好看一點嗎?

  曾經的青春時代,她也不是不知道要漂亮,愛美是人的天性。但家中拮據的經濟條件,父母「學生用不著打扮,心思放在學習上」的耳提面命,讓她不敢露出一絲一毫想打扮的痕跡。

  所以,她任由寬大邋遢的校服、土不拉幾的髮型和超醜的框架眼鏡,淹沒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她不得不說,父母錯了。

  青春期是一個敏感的階段,身體發育的變化,異性之間萌芽的情愫,都會導致心理上的敏感。一個被抨擊外表不堪的學生,多半也是個極度缺乏自信的人。

  芝芝忽然很羨慕程婉意。

  程媽媽看著高傲,但對女兒的培育沒得說。程婉意的外表打理得十分妥帖,護膚品不算貴婦級,卻也一應俱全,定時修剪、護理頭髮,衣服合身,搭配好腰帶和胸針一類的配飾。學生不好戴首飾,她就帶了三種不同風格的手錶,依照衣服的類型搭配。

  她不比寧玫漂亮,但非常自信,走路抬首挺胸,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芝芝很感激自己的父母,他們給了她最好的,也理解他們希望孩子專心學習,改變命運的做法,國情在此,這條路是最合適的。

  她不恨,不怨,不怪。她理解,體諒,但有些事,她有自己的主意。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家庭條件放在那裡,追求程婉意的水準絕對不明智。芝芝花了好幾個晚自習思考,決定用最少的錢,最大程度上改變自己目前的形象。

  月中回家的時候,她問父母要了錢,說要去剪一剪頭髮。知女莫若母,關母有點狐疑:「你不是中考完才剪過?」

  「劉海長了,擋眼睛。」芝芝淡定地說。

  影響學習,事態嚴重,關母立馬松了口。

  芝芝找了家熟悉的理髮店,請師傅把頭髮修一下。

  「劉海呢?」師傅比劃著,「你留劉海不好看啊。」

  芝芝笑了:「嗯,這次不留了。」

  她初中的時候額頭上爆過痘痘,深以為醜,非要剪個劉海擋住,結果看起來土不說,還不利於痤瘡癒合。現今好不容易等到劉海長長,絕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行,其他的我給你打薄點。」這家理髮店的師傅年過五十,戴著一副眼鏡,風格踏實嚴謹,一點也不像外面的托尼老師。

  「麻煩師傅了。」芝芝十分感動,現在的她居然需要打薄頭髮,沒禿的感覺好極了。

  師傅做事麻利,不到半個小時就修剪完畢。芝芝望著鏡子裡清爽的面孔,不由感歎,剪頭果然是改變顏值的最佳武器,怪不得叢容一剪短髮就能變成美女呢。

  她對著鏡子研究了半天,追加一個要求,請師傅幫她修一修眉毛。

  「你們小姑娘不用修得太精細,伐好看。」師傅操著帶有方言的普通話,拿著鑷子小心翼翼地拔去雜毛,「稍微弄弄,看起來精神點就行。」

  十五分鐘後,大功告成,鏡子裡的少女看起來精神又清爽,確認過眼神,是家長和老師會喜歡的造型。

  芝芝心滿意足地付了錢,但這還遠遠不是結束。回家途中,她殺進兩元超市,用剩下的零錢買了一包髮夾和一個發圈。

  她平時圖快,一直紮馬尾,不好看也不難看,但最適合她的髮型是丸子頭。她在鬢邊留了兩綹,打濕用手指卷起,其他頭髮倒梳弄得蓬蓬松松,而後梳成馬尾,盤出一個?松飽滿的丸子。

  如此一來,脖子上沒了礙事的頭髮,顯得人瘦又很有氣質,鬢邊的兩綹彎在臉頰上,修飾了臉型,看著臉小了一圈。

  芝芝很得意自己(蹩腳)的手藝,等父母回家,第一時間沖出來問:「爸媽,我這樣好看嗎?」

  關父走在前面,她一叫,先嚇一跳,等看仔細了,滿口誇獎:「好看,比你紮馬尾精神。」

  芝芝很滿意:「媽,好看嗎?」

  「還行。」關母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古怪,可很快恢復正常,「怎麼想起弄成這樣了?」

  芝芝當然不說實話:「我沒事瞎搗鼓,好看的話我以後就這麼紮了。」

  她敷衍地應了聲,問道:「今天剩了點東西,家明在嗎?叫他一起來吃點東西。」

  「在啊,他已經從奶奶家回來了。」芝芝沉浸在變美的喜悅裡,沒留意母親的異樣。

  關母「哦」了聲:「那我一會兒給他端過去吧。」

  芝芝聲明:「我不要吃面!」

  「有的吃還不夠,挑什麼挑?」關母沉著臉,「還有點飯,要麼炒個飯?」

  「吃飯。」

  關母炒了咖喱蓋澆飯,盛了一碗:「你自己盛,我給家明端去。」說著,端了碗就走。

  芝芝:「……」

  關母去隔壁敲門。莊家明應門出來:「阿姨?」

  「還在寫作業呢?你爸在不在?」關母換了副和顏悅色的面孔,「阿姨做了夜宵,吃點再用功吧。」

  莊家明彎腰拿出拖鞋:「我爸說晚點回來,謝謝阿姨。」

  關母放下熱氣騰騰的炒飯,欲言又止:「家明啊……」

  「啊?」他疑惑。

  「阿姨有件事想問你。」關母壓低聲音,不安地問,「我們家芝芝,是不是談戀愛了?」

  莊家明震驚:「談戀愛?和誰?」

  「沒有嗎?」關母看他吃驚,暗暗松了口氣,嘴上卻說,「其實有也沒關係,阿姨只是問問。」

  「沒有。」莊家明很肯定,又十分奇怪,「出了什麼事嗎?」

  關母的心徹底回到肚子裡,擺擺手:「沒事沒事,她今天突然剪頭髮換髮型,我還以為她早戀了呢。」

  莊家明怔了怔,露出踟躕之色。

  關母看到了,心又懸起:「家明,芝芝出了什麼事嗎?你和阿姨說,阿姨保證不說出去。」

  「沒什麼。」莊家明斟酌著,委婉地說,「您別怪芝芝,有人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她不是早戀,就是……」

  關母急切:「就是什麼?」

  「她可能不太開心。」他說,「我們班上的女生都挺會打扮的,學校管得不是很嚴。」

  關母沉默了下,輕聲問:「是不是有人說她家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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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複章古潮人

  「不是。」莊家明無意讓親近的長輩自責,猶豫了會兒,委婉地暗示,「就是說她不、不會打扮什麼的。」

  他說得隱晦,關母卻全明白了。她忍下心裡的憤怒和酸澀,笑著說:「阿姨知道了,謝謝你啊家明,吃夜宵吧。對了,先拿個碗盛出一點,給你爸留著,他大半夜回來肯定餓。」

  莊家明一一應下。

  關母這才返回屋裡,環顧一周,發現女兒已經把碗洗了,正在房間裡寫作業。她按兵不動,等到晚上睡覺前才把事情和丈夫說了。

  關父一下子就惱了:「說我女兒不好看?誰說的?長不長眼睛?」

  「家明沒說,肯定是他們班上的。」關母沉聲道,「那天去報導你也看到了,他們班有幾個同學家裡條件很好。」

  關父說:「我看農村來的也有,條件好的也就那幾個。」

  「你這麼自我安慰有意思嗎?現在的學生門檻精著呢。人家都這麼欺負你女兒了,你說怎麼辦吧!」關母壓抑了一晚上的火氣瞬間爆發。

  關父翻個身:「能怎麼樣?她們現在是學生,要什麼好看,好好讀書才是真的。我們家芝芝這次考了班級第十。」

  「第十,前面還有九個呢。」關母一針見血,「我不管,反正我受不了。」

  「那你說怎麼辦?」關父說歸說,何嘗忍心閨女被人說三道四。

  關母下定決心:「我明天帶她去買點東西。」

  關父悶了會兒,關照道:「買點好的,別買便宜貨。」停頓了下,補充道,「也別買太多,省得她心思放在打扮上。」

  「嗯,我心裡有數。」關母望著泛黃的天花板,心裡沉甸甸的。

  芝芝從來沒想過打扮這種事會得到父母的承認。但現實就是,翌日,關母叫她出來,專門帶她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眼鏡店,說要給她換一副眼鏡。

  她本來的眼鏡細框,全框,長方形,粉紅色,沒黑框眼鏡那麼醜,但也和好看不搭邊,是學生們最常見的款,戴在她臉上,不僅擋住了長得還算不錯的眼睛,更把人弄得呆板了起來。

  但她的計畫裡不包括換眼鏡,這很貴。她拉住母親:「我的眼鏡還能用,不用換。」

  「一副怎麼夠,萬一碎了不好配。」關母自然不會主動提起女兒的傷心事,若無其事地說,「再配一副,而且你的度數要量過了。」

  這倒是真的,芝芝感覺得到她的近視度數深了不少,看遠處略有些吃力。

  一驗光,果然深了,接近三百多度。

  關母問店員:「最近哪個賣得最好?」

  店員自然花式推薦,學生款嘛,大多都是規規矩矩的。芝芝看不上,自己溜達一圈,點了一副超大的金框眼鏡:「我要試試這個。」

  關母搖頭:「金色太老氣了,而且太大,都有你半張臉了。」

  「我能行!」芝芝堅持。

  「金色還是很有氣質的。」店員滴水不漏,拿出來給她試戴。

  說來也奇怪,看著笨拙普通的細框金邊眼鏡,戴到她的臉上,反而襯得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眉毛彎彎的,清通又精神。

  芝芝笑嘻嘻地問:「媽,好看嗎?」

  關母醞釀了會兒:「成熟了點。」

  她不由笑起來,再過些年,這種復古款的眼鏡就會流行起來,被稱之為素顏神器。重生前,她剛花了大價錢購入了一副某奢侈品牌的復古款眼鏡,和這個極像。

  但現在因為不是流行款,價格反而便宜,才一百出頭就拿下了,加上眼鏡片也不過三百左右,極其划算。

  買了眼鏡,關母又帶她去了唯一的百貨大廈,在某國產化妝品牌的專櫃上,花了八十塊給她買了 支淡粉色的口紅。

  芝芝震驚了:「媽???」

  換眼鏡就算了,還買口紅?這是教育她學生要樸素的親娘嗎??

  「幹什麼?!」關母虎著臉,「我告訴你,給你買不是讓你分心打扮的,你的心思還是要放在學習上。這是給你月考的獎勵,期中考要是考不好,什麼都別想。」

  芝芝一個字也不信。

  關母渾身不自在,瞪她:「不要算了。」

  「要要要。」芝芝劈手奪過,藏進口袋,「不過,媽你怎麼想起給我買這個?不像你啊。」

  關母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我是覺得你舒沅阿姨說得有道理,女孩子還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會讓人欺負。」

  芝芝愣住了,舒沅阿姨不就是……莊家明的母親?

  關母記起往事,笑著說:「你們小的時候,她最喜歡打扮你了。我喜歡家明,家明乖,她卻喜歡你,說你是小棉襖。」

  芝芝都不記得了。

  「她長得漂亮,還會打扮,會跳舞,也會彈鋼琴,書讀得也多,是個大學生,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要不是生病……」關母唏噓,「好人不長命啊。」

  芝芝也覺得莊家明的媽媽有點紅顏薄命的味道。出身好,自己也爭氣,嫁的男人一往情深,兒子聰明優秀,可或許是太好了,老天不允許,偏要她得了癌,年紀輕輕就去了。

  「不說了,總而言之,你期中考要是考不好,這個就沒收。」關母感歎完,無縫切換到訓人模式,「聽到沒有?」

  「知道啦。」芝芝抱住母親的胳膊,「媽,你真好。」

  「死丫頭,給你買口紅我就好,平時不好是吧?」

  芝芝笑嘻嘻的,關母緊繃的臉沒堅持多久,也笑了:「走,回家了,給你爸看看你的新眼鏡,說真的,蠻好看的,你現在挑東西有眼光……」

  母女倆手挽著手走回家去。

  芝芝聽著母親的絮絮叨叨,心想,或許,不止是父母有錯,她也有,假如她當初好好和他們交流,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們畢竟是愛她的。

  週末轉瞬即過。

  芝芝拎著大包小包,在周日的下午和莊家明坐上了回學校的公車。深秋時分,公路兩旁的梧桐樹已經變黃,落葉紛紛。

  莊家明很有興趣地看著她的新造型:「怪不得阿姨驚訝,你這樣盤起頭髮,看起來成熟了很多。」端詳了會兒,又道,「眼鏡也很襯你。」

  「我度數變深了,平時也得戴。」芝芝笑了起來。她紮著馬尾,戴著土不拉幾的眼鏡時,看起來很學生氣,同樣的,也無任何特點,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中學生都是這樣。

  她剛回來的時候,欣喜於不需要任何護膚品保養的年輕面孔,滿心想著再次體驗青春,沒有想過要恢復重生前的打扮。但此時此刻,她望著玻璃窗上熟悉的倒影,反倒覺得找回了自己。

  青春一去永不回頭,她是以二十六歲的年紀,在面臨未來的人生。

  而二十六歲的外表予她的信心,自然要比懵懂的十六歲多得多。

  「好看嗎?」她問身邊的少年。

  「好看。」莊家明給予肯定的答覆。

  「那就好。」芝芝抬手搭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從今天起,你就管我叫芝芝姐。」

  莊家明無語,敲敲她的腦門:「沒大沒小。」

  芝芝噓他:「比我大幾個月,擺什麼哥哥的譜。」

  「大一天也比你大。」

  芝芝瞥他一眼,決定不和他計較,暗爽就行了。

  到了學校,芝芝的新造型引起了小範圍內的關注。程婉意一向矜持,只微微頷首,誇了句:「挺好看的。」

  而寧玫就誇張很多,小小「哇」了聲:「關知之,你是燙頭髮了嗎?」

  可能是疑鄰盜斧,芝芝現在聽她說什麼都覺得像坑,畢竟學校不允許燙髮染髮,瞄她眼:「沒。」

  「那你怎麼弄的?」她很好奇的樣子。

  芝芝不動聲色:「技術好。」

  「挺好的。」寧玫仔細看了兩眼,笑說,「不過眼鏡有點土,你怎麼買這種過時的款啊,現在流行半框和無框的了。」

  芝芝扶了扶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顯而易見,你缺乏對流行的敏感,現在復古才是潮流。」

  寧玫哽了下,覺得今天的芝芝大不一樣。她以前也懟人,可沒有今天這麼……鬥志昂揚?

  「說實話。」芝芝放下書包,仿若隨意地說,「無框眼鏡雖然流行,但不適合你,顯得你的臉比較寬,放大了你的缺點,劉海太重,換成輕薄的會更合適。你用了潤唇油?唔,桃子味兒,初吻的味道?anyway,光澤感太重,像是剛親過豬油,啞光質地更適合你哦。」

  寧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啊。」芝芝又裝作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不小心說多了,但我們倆是同學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不用謝。」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徒然凜冽,眼中的冷笑像是隨時要溢出來似的。

  寧玫有一點點被嚇住,忘記了反駁,也不知道該從何反駁。

  而芝芝過了中二期,比及當場打臉,還是奉行適可而止,當下只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隨後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翻起書來。

  這幾分鐘裡,周圍一片寂靜。

  甯玫下意識地用余光瞄莊家明。他低頭寫著題,看似沒注意,可是,微微翹起的唇角出賣了他。

  她的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

  芝芝眼觀鼻、鼻觀心,無意拿她的窘迫取笑,心想:寧玫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話很傷人呢?可能不知道,她不想把自己的同學想得太壞。但不可否認,言語不比肢體衝突來得嚴重,卻依舊是暴力。

  ——然而,大多數人意識不到。

  她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心理學家,不清楚該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所以,只好用個笨法子,把耳光原模原樣還回去。

  針紮到自己身上才曉得疼,這下她說話總該過一過腦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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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梁祝的核心

  11月眨眼就過去了,12月初,期中考。

  芝芝考了班級第十,年級十八。穩中有進,關母十分高興,手一揮,給女兒買了件呢子大衣和小皮靴。

  「一個禮拜只能穿兩天。」芝芝打包著衣服,猶猶豫豫,「帶回學校好像不太划算。」

  一中的校規嚴謹之餘也不乏人情味,平時上課必須穿校服,但週六、周日無有檢查,只要不是燙頭染髮或是奇裝異服,老師們不會管。

  關母說:「買都買了,當然要帶,馬上要降溫了。」

  事實證明,父母的生活經驗還是很豐富的。回學校的第二天,氣溫biubiu往下跳,轉眼就跌至10度以下。

  但寒冷的天氣,擋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12月嘛,四捨五入等於1月,換言之,又要元旦匯演了?(:?」∠)?

  鑒於一班在運動會上的表現普普通通,諸多同學頗覺不忿,想一雪前恥。因此提前一個月,班裡就開始如火如荼地準備了起來。

  班會上,莊家明拿了粉筆,站在講臺上說:「大家先提議節目,然後我們投票選擇。」

  「唱歌吧,簡單點。」

  「不不,還是跳舞,可人跳的舞可好了。」

  「話劇!參與度高,也容易出彩。」

  「別搞那麼麻煩了,費時費力,誰會鋼琴小提琴,獨奏一段唄。」

  同學們七嘴八舌,將大部分常見的表演節目都羅列了一遍。莊家明逐一寫上黑板,接著喊人投票。

  芝芝投了「話劇」,這個只要劇本找的好,故事就成功一半,還能看視頻學習學習,排練起來也不比跳舞那麼辛苦。而唱歌和獨奏都是單人表演,個人出風頭,不利於團隊合作。

  和她抱有相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數,話劇最後以四十多票高居榜首。

  莊家明把其他項目擦掉,問道:「那大家來提議一下劇碼。」

  「睡美人!」有男生不懷好意地叫了起來。

  下面一片噓聲:「老土!」

  寧玫眼珠一轉,笑盈盈地問:「童話故事要出彩的話,我們搞個性別顛倒的版本吧。」

  「對,女尊!」

  芝芝笑噴,對了,10年的時候,和諧期尚未到來,女尊NP文還不少。但男生集體抗議,「不行」「絕對不可能」。

  韓琮記起了班上(男生)公認的才女,忙不迭問:「程婉意,你知不知道什麼好劇碼啊?」

  程婉意一直很矜持,被人叫了名字才說:「童話故事演繹的版本太多,必須找個特別好的劇本,但不管是現代版的還是性別顛倒的,都太多了。」

  「那你有什麼提議?」寧玫不甘示弱地問。

  程婉意微微一笑:「《雷雨》怎麼樣?內涵和意義比童話豐富,而且是教材裡的內容,大家都比較熟悉,不像其他文藝作品曲高和寡。」

  《雷雨》是高二的內容,寧玫沒看過,但她反應很快,立刻求助:「班長說呢?」

  「雷雨的話,」莊家明想想,就事論事。「服裝和道具弄起來簡單,就是比較考驗表演的人。」

  程婉意附和:「對的,但表演的好也容易讓人眼前一亮。」

  寧玫頓住,轉頭問:「關知之,我看你語文也挺好的,有什麼想法嗎?」

  「雷雨的氛圍比較沉重,不太適合元旦的氛圍,要演出那種壓抑的感覺也不容易。」芝芝思忖片刻,分析道,「同樣是悲劇,梁祝,羅朱,白蛇傳,紅樓這些還有比較輕鬆的橋段。順便,我贊同你性轉版的改法,雖然說不上創新,但可以再加點別的元素,比如歌舞、合唱。這樣看起豐富又有創新,名次容易高。」

  寧玫沒想到她站在自己這邊,愣住了。

  程婉意卻改了口:「你說得有道理。我比較傾向于梁祝,結拜和書院的劇情挺歡快的,中間加一段獨奏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

  芝芝順口給她完善一下:「那性轉就沒意思了,現代版比較好玩。女生誤入男校,來大姨媽被當做長痔瘡怎麼辦?」

  同學們腦補一下,紛紛笑場:「哈哈哈,這個好,關知之有才華。」

  芝芝扶了扶眼鏡,深藏功與名。

  後來又有同學提了幾個建議,但大姨媽和痔瘡太令人印象深刻,投票劇碼的時候,新改梁祝毫無懸念地當選了。

  那麼問題來了。

  劇本誰來寫,主演誰來當,道具誰負責。

  芝芝頭皮發麻,想推給程婉意,遺憾的是,梗放在那裡,沒人肯放過她,被莊家明無情地寫在了編劇一欄。她捂住心口:「我一個人不行,我要婉婉,沒有婉婉我會死的。」

  程婉意:「……」

  莊家明忍俊不禁:「程婉意,你覺得呢?」

  「那我就幫忙改錯別字和標點好了。」她落落大方。

  他說了聲「好」,把她的名字寫了上去。

  下麵是主演。這其實沒啥好選的,為班爭光,主要看臉。大家一致推舉莊家明演梁山伯,而祝英台的位置落到了程婉意和寧玫兩個人選上。

  程婉意主動退出:「我會拉小提琴,到時候給你們伴奏一段梁祝好了。」

  論出風頭,哪個任務能比得上女主角呢?寧玫當然不會傻到推辭,板著大半節課的臉一下子舒展開來,笑意盈腮:「謝謝大家,我一定努力。」

  最後主演只剩下馬文才。芝芝忽而舉手示意:「我列好大綱了,梁祝雙向暗戀,馬文才改一下,別喜歡祝英台了,愛梁山伯吧。」

  莊家明:「……」

  本來還想參演的男生們退縮了。芝芝更淡定:「就一個女生,不太公平,有沒有人反串一下?」

  文娛委員紀可人是個人高腿長的妹子,不算頂漂亮,但跳舞唱歌都很拿手。她主動請纓:「反串男生嗎?我覺得比男女主角有意思,我來吧。」

  芝芝比了一個「OK」的手勢,瞬間進入工作模式:「今天禮拜四,我一個星期內出初稿,再花一個星期排練。16號的班會最好進行一次試演,酌情調整。之後就要開始準備服裝和道具,考慮到可能需要網購,兩個禮拜的留空是必要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莊家明:「……沒了。」

  「Deal!」

  *

  作為一個靠筆桿子吃飯的人,芝芝寫劇本沒費多少時間。女扮男裝的套路,講的就是一環扣一環,女主不斷憑藉機智破解的梗,當然途中還要摻雜一點純純的感情戲,梁山伯的煩惱,祝英台的情竇初開,馬文才的糾結等等。

  感情的戲份她教給程婉意處理,她情感細膩,應該很容易把握人物的心理。而她自己主筆劇情,瘋狂玩兒梗,最後寫到祝英台的身份暴露,昇華一下主題——戀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高中生還是先高考,等畢業後再續前緣。

  她覺得這妥妥是好萊塢的劇本,政治正確得一比。

  一個禮拜後,劇本發給主演。

  莊家明認認真真看完,驚訝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寫的有問題?」她挑眉。

  他搖頭:「不是,寫得很有趣。」

  「我沒白看那麼多言情小說。」她聳聳肩,笑眯眯地說,「誒,我可是特地按照你和寧玫的性格寫的,到時候本色演出就行了。同你好不好?」

  莊家明笑了:「好,謝謝。我本來還發愁呢。」

  「光嘴上說沒用,我想喝旺仔牛奶。」她趴在椅背上,眼鏡滑下來,說不出的俏皮有趣。

  莊家明放在書桌上的手指動了動,想碰又沒敢動:「好。」說著,覺得語氣不太自然,生硬地掩飾,「你做編劇還挺有天分的,寫的真的很好。」

  她眨眨眼:「再誇就要兩瓶了。」

  他瞬間噤聲。

  芝芝大笑起來。

  平時的課程排得滿滿當當,排練只能佔用週六、周日。天氣漸冷,在室外排練吃不消,音樂室和舞蹈房早被其他班級借走,莊家明跑了圈,找體育老師借到了兵乓球室的鑰匙。

  週六上午有課,下午自習。一干主演翹了自習課,齊齊到體育館裡排練節目。

  乒乓桌挪一挪,留出空地,芝芝手一撐檯面,大模大樣坐在了球桌上,揮手宣佈:「排練開始,第一幕。」

  誰也沒動。

  主演們面面相覷,都有點尷尬。

  老阿姨欺負小朋友,那是相當有成就感。芝芝添柴加火:「你們是害羞嗎?又不演親嘴!放開點,為了班級的榮譽,上啊!」

  莊家明卷起劇本,用紙筒敲了敲她的腦袋:「有本事你來。」

  寧玫也說:「是啊,你是編劇,給我們做個示範吧。」

  「我是編劇兼場記,又不是導演。」她推鍋。

  程婉意也說:「不要浪費時間了,開始吧。」

  對手在側,不能認輸。寧玫硬著頭皮上。

  開場第一幕是女主角自我陳述女扮男裝進男校的理由,背景放到現代,自然不能是女子不能讀書。芝芝就改成了祝家父母認為女孩不比男孩要精心培育,送兒子進學費高昂的私立男校,卻只打算讓女兒進普通高中。

  女主不服氣,和父母打賭,如果自己能在哥哥的學校獲得更優秀的成績,他們將來就必須公平對待兄妹兩人。

  「……這都什麼年代了,爹地媽咪居然還認為學歷只是女生的嫁妝?我祝英台要讓他們看看,女孩從來不比男孩差,什麼女生只有小聰明,男孩比女孩更擅長理科,呸!今朝就看我拳打物理,腳踢化學,在這遍地男生的學校裡,闖出一番名堂來!」

  這個劇本放到十年後,很多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滿篇寫的不是愛情,而是女權。

  芝芝也考慮過,高中話劇需不需要這樣的內涵,但梁祝的故事之所以流傳千古,也並非僅僅因為淒美的愛情。突破門第的限制,反抗封建社會對女性的壓迫,追求婚姻自由,爭取與男性平等受教育的機會,才是更重要的內核。

  她覺得,既然套了梁祝的殼子,就該應該保留故事裡的抗爭精神。

  或許,演祝英台的寧玫還不懂,協助寫劇本的程婉意也還不清楚,甚至,元旦觀看表演的一中學生們,十有八-九只當成了一個喜劇。

  但火種在那裡。

  十年後,就會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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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校園經典意外

  16號班會表演過後,芝芝根據反響修改臺詞,調整節奏。而程婉意提出了一個新的想法:「梁祝的小提琴放在謝幕比較好,中間的獨白部分,我覺得可以用《化蝶》的合唱,但是原曲比較悠揚,我改的歡快了一點,到時候用鋼琴伴奏。」

  芝芝對改編不太懂,感覺是件十分專業的事,不由問:「難嗎?會不會來不及?」

  程婉意微微一笑:「我已經寫好了,你看看。」說著,遞過來一張五線譜。

  芝芝跪了:「我看不懂。」

  程婉意哼給她聽:「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曲調歡快,又不乏纏綿之意。芝芝托腮想了會兒:「要不簡單點,中間部分還是你拉小提琴,比較能烘托氣氛,等到謝幕的時候再合唱。哦,對,你還是拉小提琴,鋼琴讓家明來彈,他會。」

  「也可以。」程婉意同意了,又有點好奇,「班長會彈鋼琴?」

  「會啊。」

  正如關母所說,過世的舒沅阿姨是個才女,什麼都會。莊家明沒上過才藝課,全是由母親教的鋼琴,只是後來莊家經濟拮據,鋼琴也賣掉了。

  程婉意去問了莊家明,他有點訝異:「鋼琴?我不太會。」

  「關知之說你會。」程婉意坦言。

  莊家明頓住,改口說:「我彈得不太好,沒有正規學過。」

  「你先看看譜子,音樂課上我們試一下。」程婉意眨眨眼,「這個節目大家費了不少心思,越完美越好。」

  話都說到這份上,哪裡容得下推辭。莊家明苦笑:「那我試試。」

  音樂課上,音樂老師問起他們的表演,程婉意順勢提出了借鋼琴和小提琴的請求,老師當然很快同意了。

  冬日的陽光下,程婉意調著弦,長髮傾瀉下來,女神范十足。班上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哇喔,合奏!」

  莊家明就只能歎氣了。他走過芝芝身邊時,狠狠掐了她一把:「叛徒。」

  「痛痛痛。」芝芝捂著胳膊叫屈,「你又沒說不讓說,鋼琴多刷顏值啊!」

  想想看,萬眾矚目的舞臺上,光照下來,穿白襯衫的美少年彈著黑白琴鍵,還有什麼比這更像偶像劇嗎?絕對能報運動會上蕭野嘲笑的仇!

  讓他看看什麼叫真男神!

  莊家明不領情,瞪她:「我彈不好。」

  「屁,你就謙虛。」

  芝芝還是很瞭解他的。

  誠然,莊家明一開始有點手生,但稍微練了一下後,悅耳的鋼琴聲流瀉而出,和小提琴悠揚的音色交織在一起,如夢似幻。

  沒有比這兩種樂器更適合演奏《梁祝》的了。

  一個段落結束,紀可人的歌聲加入,口齒之間滿是歡快之意,將新改故事的HE詮釋得淋漓盡致。

  教室裡一片靜謐,大家聚精會神地聽著,臉上渡著訝然和驚喜的光。

  演奏完畢,程婉意說了合唱的事,問有沒有人報名。紀可人補充:「最好男生女生都有,我們可以分兩個聲部。」

  音樂老師跟著湊熱鬧:「看來你們的節目安排得不錯啊。」她叫了幾個平時樂感比較好的學生嘗試,又親自指導他們。等到下課,幾乎每個人都蜜汁自信,覺得本班肯定能拿個好名次。

  一開始興致不太高的男生,主動問還需不需要群演,他們可以演宿舍裡的ABCD。還有個女生問需不需要幫忙租借服裝,她認識一家租舞臺服的店,可以租各種樣式的演出服。

  「肯定要借,雖然是校服,也不能是我們學校這種吧?塌台。必須日韓的那種啊。」

  這個建議得到一致贊同。

  芝芝覺得,他們班到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成了一個集體。

  *

  新梁祝的臨時劇組拆成了三部分,演員組、道具組、音樂組。

  芝芝負責演員組,程婉意負責音樂,莊家明、紀可人在演員和音樂兩處跑,道具組則分配給了其他班委。

  這麼一安排,芝芝和寧玫的相處時間就多了起來。

  甯玫作為女主角,卻前有芝芝寫劇本,後有程婉意演奏,C位不保,言語間就帶了點出來:「沒想到你會提議讓班長和程婉意合奏。」

  「這有什麼沒想到的?」天氣越來越冷,芝芝捧著保溫杯,時不時呷一口,畫風格格不入,「養眼啊。」

  寧玫半真半假地說:「其實,劇本是你寫的,或許你當女主角更合適。」

  「編劇當演員的還是少數吧。」芝芝不上當,「術業有專攻,兩回事。」

  寧玫擺了擺手:「關知之,你比我想的聰明,肯定知道我在說什麼。程婉意的心思又不難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你不說,我咋知道你說什麼?」她老神在在,裝傻充愣。

  寧玫不說話了,過了會兒,若無其事地說:「我排得差不多了,你幫忙去趟音樂室,叫班長和紀可人來和大家對一對戲吧。」

  場地有限,音樂室只借到了兩節課,大部隊還在兵乓室裡排練。而體育館和音樂樓不遠,芝芝沒推辭,就當松松筋骨:「行吧,我跑一趟。」

  周日下午是自由活動,大部分學生都不在教室。男生們齊聚籃球場,大冬天也穿著單衣,打得熱火朝天,渾身蒸出白氣來。

  今天風大,芝芝的臉被吹得發紅。她吸了吸鼻子,沒繞路,沿著籃球場旁邊的空地走,然而沒走幾步,背後有人叫:「喂!」

  她下意識地扭頭,一個巨大的物體沖入眼簾。

  咚,腦門傳來劇痛。眼鏡被撞飛,籃球落地,砰砰跳了兩下,滾遠了。

  芝芝捂著額頭,眯著眼朝球場上看去。穿著籃球背心的蕭野大大咧咧立在那裡,揮手一笑:「誒喲,這麼巧哈。」

  他踱著慢悠悠的步子晃過來,哼哼笑:「我叫你等著,你該不會忘了吧?」

  「無聊。」芝芝翻了個白眼,早把這事兒給忘了,「還有事兒嗎?沒事我走了。」

  蕭野抬起下巴,輕蔑道:「你打我一次,我揍你一回,兩清,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呵,還挺恩怨分明的。芝芝嗤之以鼻,撿起眼鏡瞧了瞧,見沒摔壞,懶得和他計較,轉頭就走。

  到了音樂教室,莊家明一眼便看到她通紅的腦門:「你頭上怎麼了?」

  「被籃球砸了一下。」她四處找鏡子,「腫了嗎?很明顯??」

  莊家明離開鋼琴,走過去扳住她的頭:「別動,我看看……怎麼都是灰。」

  他靠過來,輕輕吹氣,熱乎乎的氣息撲在芝芝的額角,搞得她渾身不自在。垂下眼眸,看到的又是他微微滾動的喉結。

  鄰家少年初長成,可惜與她毫無關係。

  那一剎那,芝芝忽然生出無盡的委屈,鼻酸眼脹,泛出些許淚意。

  莊家明余光瞥見,還以為她是疼的,趕緊抽了兩張紙巾沾濕冷水,敷在她的額頭:「忍一忍,我陪你去醫務室。」

  「不用,皮都沒破。」芝芝假裝沒事。

  程婉意一直默不作聲看著,此時卻道:「都腫起來了,去醫務室噴點雲南白藥吧。」

  「哎呀,真的不用,一會兒就好了。」芝芝轉移話題,「寧玫叫你們去排練,他們差不多了。」

  程婉意看看表:「差不多到時間了,下節課要借給十班,一起走吧。」

  練習合唱的姑娘齊齊道「好」,一塊兒收拾走人。

  莊家明說:「你們去,我帶芝芝去醫務室上點藥。」

  芝芝:「說了不用……」

  「閉嘴。」他冷冷說。

  芝芝噤聲。

  醫務室在學校的另一頭,兩人自音樂樓的另一個樓梯下去。莊家明問:「誰打你的?」

  「沒人打我啊。」

  「你當我傻?籃球從後面砸過來,你躲不開也就算了,這砸在前面,難道是你傻,看見籃球過來不躲一下?」他問,「誰打的你?」

  芝芝覺得沒什麼好說的,小矛盾而已,不必鬧大:「真沒有,我走路想事情,沒留意碰了下,也不嚴重。」

  「說謊。」她的竹馬站定,話中帶了三分怒意,「真是不小心,你剛剛就該反問我『是誰傻』,你在騙我,關知之。」

  芝芝哽住了。

  莊家明定定看著她,半晌,輕輕放過:「算了,你不想說,我不逼你。」

  「哎呀,家明哥。」芝芝追上去,無奈地說,「別用這種語氣,搞得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一樣。」

  莊家明下意識地反問「難道不是嗎」,話到嘴邊卻停住了——她的確沒有和他解釋的義務。快成年的人了,連父母都不是事事都說,何況鄰居家的哥哥。

  她不想說,實屬正常。

  可他心裡,怎麼那麼不是滋味呢。

  他埋頭走路,很快到了醫務室,但值班的老師不在,只好無功而返。

  芝芝說:「也不太疼了,算了唄。」

  莊家明瞥著她,腦門紅彤彤的,也不太疼?虧她說得出來。他氣著了:「你這只小老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屬豬呢,皮這麼厚實。」

  芝芝跳腳:「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叫誰小老鼠呢??」

  「誰應了叫誰。」

  芝芝氣得鼻子都歪了。

  關父關母給她取的「芝」是芝蘭的意思,寓意高尚的品德,但幼稚園的小朋友領會不到《離騷》的高雅,他們只知道有一首兒歌叫《小老鼠造房子》。

  「捉領子,蓋頂子。小老鼠,找洞子。東鑽鑽,西鑽鑽。吱吱吱吱上房子。」

  幼稚園一教這首兒歌,她就慘遭戲弄。調皮的男生拿了被黏板粘住的死老鼠嚇唬她:「關芝芝,吱吱就是老鼠,你就是大老鼠!」

  她嚇得哇哇大哭,拼命說自己不是老鼠,誰哄都不聽。回到家裡,又鬧著要改名,關父關母都說「芝芝」好聽好寫,大家都叫習慣了,勸她不要改,她不肯,哭到劈了嗓子。

  最後,還是莊家明的媽媽抱了她,給她改了兩個字:「叫知之吧,生而知之者上也,希望我們的芝芝聰明博學。」

  她這才改名叫做關知之。

  「莊家明,你找死!」她最討厭小老鼠的叫法,撲過去揍他,「我和你拼了!」

  莊家明閃身避開,轉頭就跑。

  她追上去:「你給我站住!」

  莊家明停下腳步,積鬱在胸口的悶氣不知不覺消散了,笑意重新顯露在面上:「不站,你有本事就來追我。」

  「我才不上當。」她叉著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等著。」

  他假裝沒聽到,抿著唇對她笑。冷風把他的頭髮吹得亂糟糟的,但臉好看,亂翹的頭髮也像是設計師精心打造過的,有種淩亂不羈的美感。

  芝芝……很不爭氣地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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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臺上臺下

  元旦是法定節假日,31號就得放假,學校的元旦匯演就放到了30號的晚上。高三學生要備戰高考,不予參加,高一高二幾十個班級抽籤決定次序。

  林老師的手氣不太好,抽到了比較靠後的次序。莊家明卻說:「這樣也好,我們的準備時間更充分了。」

  「道具都準備好了嗎?」林老師看過班上的彩排,信心挺足,只怕意外,「上臺之前再仔細檢查一下。」

  莊家明回答:「關知之在負責,應該沒問題。」

  「關知之啊,那我是放心了。」

  開學那會兒,林老師對芝芝的印象較為寡淡,覺得就是個成績雖然一般,但挺安分乖巧的小姑娘。後來看到她學習刻苦,接著兩次考試都有進步,好感頓生,又認為是個踏實本分,勤能補拙的好孩子。

  但直到她改頭換面,在籌備節目中調配有度,做事幹練,才驚覺自己看走了眼——小姑娘沒什麼表現欲,卻是個穩重能幹的孩子。

  老實說,執教多年,寧玫這樣熱愛表現的年年有,程婉意那樣心高氣傲的也不少見,韜光養晦心裡門清的,還是頭一次見。

  成熟的都有點不像個學生了。

  然而,此時此刻,芝芝並不知道自己被班主任誇了。她有點抓狂,校園裡公開演出什麼的,就等於是古言小說裡參加宴會,必定出事。這不,先是畫好的背景板倒塌了一半,不知道被誰踩了腳,不得不去找美術老師借水彩補救。

  接著,提前兩天租來的合唱服本來應該幹了,誰知道晾的時候掉了下來,沒幹不說,還髒了一塊,只能臨時再洗一次。

  「別慌,這種紗的料子很容易幹,你現在馬上去宿舍洗乾淨,不要全浸,就這一塊打點肥皂沖一下,然後拿吹風機吹。」芝芝心裡吐血,臉上還要裝作多大點屁事的樣子安慰,「一會兒禮堂裡開空調,肯定能吹幹。」

  打發了合唱團的,她找到程婉意,就一個心願:「姐姐,看好你的小提琴!這個絕對不能出事。」

  「我檢查過了,沒問題。」程婉意的小提琴價值上萬,她也不敢隨便亂放,整天帶在身邊,就怕出意外。

  整個傍晚,芝芝都來不及吃口飯,時間差不多了就逮著人換衣服。合唱團的提前借到了,主演們的校服卻因為時間問題,下午才剛到。

  祝英台是女扮男裝,寧玫就算穿的是小號,褲管和袖子也有點大了。她也急:「關知之!」

  「來了來了。」芝芝沒找到皮帶,剪了根絲帶串進褲腰,狠狠紮緊,順便調戲她,「哎喲,腰真細。」

  這種時候,寧玫顧不得和她打嘴仗,看她要走趕緊叫:「別走別走,褲子拖地了。」

  「卷起來啊。」

  「像農民工!」寧玫跺腳。她早試過了,能成哪裡用得著找別人。

  芝芝只好回憶了一下「男朋友褲管怎麼卷才好看」的科普,嘗試了幾次,居然折騰得不錯,配著球鞋挺時尚的。

  「不行不能你一個這麼搞,得統一一下。」她趕緊跑去找莊家明。

  男生比較豪放,教室裡人走得差不多了,他們就沒進廁所換衣服,課桌擋一擋就開始脫。芝芝沖回教室的時候,幾個需要登臺的男生就在換褲子。

  「你們衣服換好沒有。」她一個箭步殺過來,宛如臨時檢查的教導主任。

  男生們齊齊一驚,脫口就叫:「臥槽!」

  莊家明也被她嚇到了,手忙腳亂地套上褲子:「你過來幹什麼?」

  芝芝愣了下,趕緊忍住笑意,假裝什麼也沒留意到,板著臉說:「衣服換好沒有?褲子有沒有長?」

  莊家明暗暗松了口氣,站起來整理了下,居然正好。

  芝芝退開兩步打量著,進入發育期後,莊家明的個頭就竄得很快,這會兒已經具備了男神三要素:人高、腿長、腰細。

  十分養眼。

  她放棄了統一服裝的念頭,扒拉出配套的領帶:「低頭。」

  莊家明猶豫著,耳朵發熱:「我自己來。」

  「你會系領帶嗎?」芝芝將信將疑,「這不是紅領巾。」

  他無言以對,只好低頭。芝芝踮著腳尖給他系上領帶,動作不太熟練,磨蹭了會兒。

  兩個人靠得有點近。莊家明忽然不敢看她的臉,急急垂下眼眸,遇見的又是女孩白皙的脖頸和碎發,明明沒什麼,耳朵卻更燙,視線變了又變,無處安放。

  這幾秒鐘變得格外得長,心跳得砰砰響。

  「好了。」

  終於等到她大發慈悲,宣佈結束。他如釋重負,唯恐她發現異樣,刻意往後退了半步:「好了是嗎?」說的話也像是欲蓋彌彰。

  芝芝沒在意,津津有味地欣賞了下新出爐的男主角,襯衣領帶,西裝西褲,身形略顯得單薄,但毫無疑問,日韓系的美少年就這個畫風!

  「帥得坐……」地排卵。她急?車,咽回了汙汙的段子,改口說,「好看死了。」

  「噫!」圍觀的男生們擠眉弄眼,故意問,「關知之,我們也不會系領帶啊。要不然一起?」

  「系什麼系,舞臺那麼遠,你們必須和男女主角分出區別,不然觀眾不好辨認……臥槽!寧玫你的髮型!」芝芝跳起來,奔回去找寧玫,「梳子!皮筋!」

  不止是髮型,上臺的每個人還得化妝。

  芝芝考慮過這個問題,但化妝師太貴,班費去掉租衣服的錢,不夠再請人,最後只能自力更生。

  但中國不是日本,高中生會化妝的鳳毛麟角。老師們年紀都三四十歲,大多素面朝天,芝芝掐指一算,除了特別注意形象的程婉意,只有她這個偽未成年人掌握了這門技術。

  七點鐘,元旦匯演正式開場。

  禮堂外面的廁所邊,芝芝餓得肚子咕咕叫,卻沒法騰出手來吃塊餅乾。她一手拿著粉餅,一手拿著海綿撲,面前坐了一排妹子,流水線作業上妝。虧得青春少女底子好,薄施脂粉就可以,不然她真的要去死一死了。

  「咕嚕」,腹如雷鳴,芝芝連吐槽的力氣也沒了,有氣無力地說:「可人姐姐,別動,馬上好。」

  紀可人問:「要不然你先吃點?」

  「沒事。」芝芝剛拒絕,背後就有人說:「關知之,張嘴。」

  她聞到一股濃郁的菜園小餅的香味,下意識張嘴。莊家明塞了一塊餅乾過來,皺眉說:「沒吃飯怎麼不說,給你帶個包子也好。」

  「忘了。」她含糊不清地說,手上的動作不慢,穩穩當當畫好了眉毛,又去找下一個。

  莊家明看她騰不出手,只好亦步亦趨跟著,見縫插針喂她吃。

  芝芝顧不得細細咀嚼,嚼了嚼就吞,嘴巴裡滿是鹹香,口乾舌燥,又厚著臉皮得寸進尺:「給我找瓶水。」

  莊家明開了一聽旺仔牛奶,插了吸管送到她嘴邊。

  芝芝狠狠吸了口,溫熱的甜牛奶劃入喉管,宛如一針雞血,瞬間原地復活:「活命之恩,無以為報,坐下輪到你畫了。」

  莊家明硬著頭皮坐下。

  之前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又來了。他閉著眼睛,感覺到她溫軟的手指觸碰在臉頰上,就好像小貓的尾巴蹭啊蹭,癢得不得了。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只好捏著牛奶的罐子,雙腿伸展又縮回,後背沁出一層汗。

  芝芝察覺到他的異樣,卻道是男生不適應化妝,使勁安慰:「舞臺燈光太強,不化會很奇怪,放心,就上層粉,馬上好。」

  口氣溫柔,像是對著小朋友。莊家明忍俊不禁,突然就輕鬆了點。

  「好了。」時間緊迫,芝芝來不及發揮,但目前的效果已經讓她十分滿意,放下狠話,「就憑你這張臉,我覺得第一名非我們莫屬。」

  莊家明:「瞎說。」

  「我覺得有道理。」紀可人一本正經地說。

  其他也七嘴八舌附和:「對,沒錯,就是這樣。」

  芝芝得意地覷他眼,繼續忙碌。

  八點半,徹底完工,芝芝累成了死狗,拖著身體找到座位,癱著起不來了。舞臺上是別的班的表演,一群穿著銀色小裙子的美少女拍手跺腳,跳著傳遍大街小巷,幾乎每個人都會唱兩句的《Nobody》。

  「I want nobody nobody but You!」

  「I want nobody nobody nobody nobody!」

  舞裙飛揚,掌聲連綿不絕。

  「關知之,我們班排在下一個,會不會不太好啊。」同學們擔憂地問。

  芝芝累得不想說話,但強撐著精神安慰:「別擔心,要對我們班有信心!」

  事實也正是如此,一班的表演非常出色。

  開場兩分鐘,竊竊私語的聲音就沒了。隨著劇情的推進,觀眾席時而傳出笑聲,時而爆發掌聲,芝芝扭頭四顧,發現大家都看得十分認真。

  臺上,祝英台憑藉自己的機智,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突發狀況,和梁山伯的感情也突飛猛進。就當她以為自己會在男校念完三年時,父母卻因為改變了對女孩的看法,決定送她出國深造。

  高二的期末表彰大會,她作為優秀學生上臺演講,袒露了自己的真實性別,並且說出自己的女權宣言:「我來到這裡,只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女生從來不比男生差。女生可以選擇讀文科,將來做一名老師、作家、記者……也可以選擇讀理科,做科學家、程式師、建築師……性別不是否認一個人的理由,我們都可以!」

  當然了,愛情故事嘛,最後免不了來一出送別。

  這一次,沒有十八相送裡祝英台的百般暗示,只有一句特別含蓄的告白:「我們美國再見,我知道你可以。」

  芝芝寫這句臺詞的時候,心裡有種莫名的惆悵和促狹。她知道,十年後,寧玫不知道在哪裡,但莊家明必然會與他真正的玫瑰,相逢在美帝。

  是的,很巧,他未婚妻的英文名,就叫做露絲。

  《梁祝》的小提琴聲和鋼琴聲響起,合唱的女生上臺,唱出了結束曲:「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

  燈光下,程婉意一身白色的小禮服,琴弓顫動,全情投入,清秀的面孔綻放出迫人的光彩。

  芝芝看看她,又看看穿著白襯衫彈鋼琴的莊家明,心底響起一聲歎息。

  ——恨臺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無限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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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8:20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太遲了

  一班的新梁祝豔壓全場,毫無疑問得了元旦匯演的第一名,收割了校長「大膽創新,不失靈魂」的高度讚揚。

  散場的時候,極度興奮的同學們議論紛紛,高談闊論,一會兒說「寧玫你演得真棒」,一會兒又說「程婉意你和班長搭配的太好了」,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而男主角莊家明同學,更是老天賞飯吃,走到哪裡都有女生盯著他看。縱然他平日裡隔三差五要被圍觀,這會兒也有點吃不消,耳朵發燙,背如芒刺,額角沁出細細的汗珠。

  偏偏男生們還愛起哄,一刻不停地叫他:「班長,那邊有女生在看你呢。」

  等到散場的時候,情況愈發嚴重。女生們故意加快腳步,從他身邊擠過,然後再假裝叫同學,扭頭過來看他的臉。她們自以為妙計得逞,竊竊私語說什麼「真的很帥」,哪裡知道他其實全都聽得見,只裝作不知道罷了。

  千辛萬苦走出禮堂,他才發現沒看見芝芝。

  「韓琮,你看到芝芝了嗎?」他問好友。

  韓琮轉頭四顧,搖頭說:「沒,她坐後面,應該早走了吧。」

  莊家明的心驟然沉落。他想起同學們對其他人的盛讚誇耀,胸口突然悶得慌,沒頭沒尾地說:「這次做的最多的就是她。」

  環境嘈雜,韓琮又不是細膩的心思,只顧著和隔壁班的熟人誇自己班級的表演,壓根沒留意他的異常,隨口問:「你說啥?」

  「沒什麼。」莊家明想起芝芝似乎沒吃東西,不由加快了腳步,「我有點事,先走了。」

  「哈?」韓琮抬起頭,只看到他小跑著鑽出人群的背影。

  莊家明一路小跑到了宿舍樓的小賣部。這裡是晚自習後全校最熱鬧的地方,擠滿了加餐吃夜宵的同學,他到的時候,芝芝正坐在搭出來的棚子裡吃粉絲湯。

  小賣部是承包出去的,開店的小夫妻很有頭腦,到了冬天晚上,他們會煮一鍋粉絲湯賣。榨菜、蔥花、肉粒,一勺粉絲,盛放在小小的塑膠碗裡,才三塊錢,吃不飽,卻能暖了胃。

  芝芝錯過了飯點,胃裡空空如也,什麼也吃不下,可擔心不吃會傷胃,乾脆點了粉絲湯。榨菜混著蔥花的香氣飄散出來,倒是勾出了她的饞蟲。

  莊家明到的時候,她已經喝了大半碗,整個人暖洋洋的,低落的情緒也舒緩了下來,瞧見他還笑:「你吃不吃?」

  他搖搖頭,喉嚨裡堵了很多話,此時卻說不出來——能說什麼呢?說我知道你做了很多,這次能拿獎都是你的功勞,不要在意同學們對別人的誇獎?他說不出口,畢竟其他人也出了力,得三兩聲讚揚亦是應有之義。也怕她本來沒在意,說破了反而要難過。

  因此,他唯有咽回了所有的勸慰,若無其事地去買了根熱狗:「再吃點吧。」

  「謝了。」粉絲湯喚醒了饑餓,芝芝一點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三下五除二就給吃完了。

  莊家明又買了一袋熱牛奶,囑咐說:「睡覺前喝。」

  「啊,一碗湯一袋奶,我今天晚上要跑死廁所了。」她打了個哈欠,卻依舊接了過來,牙齒撕掉一角,叼著就喝,「都給我了,你吃什麼?」

  「宿舍裡還有半包餅乾。」他說。

  芝芝歪頭看了看他,總覺得有點奇怪。莊家明卻說:「九點四十五了,快回去吧,要熄燈了。」

  她點點頭,起身走開幾步,又扭頭回去看。

  莊家明站在小賣部的屋簷下,頭頂是老闆夫妻拉出來的一個老舊燈泡,昏黃的光照亮了他俊秀的面孔,眼睫的陰影落在眼瞼下,襯得他的五官立體而深邃,堪比最一流的打光師。

  熱騰騰的粉絲桶裡冒出縷縷白煙,嫋嫋騰起,縈繞在他身前,綽約朦朧。而屋簷的最上方,深紫色的夜幕托著月亮,遠處的宿舍樓隱隱約約。

  此情此景,比提前構圖的油畫更高明,比精心修飾的海報更細膩,多一分顯假,少一分嫌不足。

  一切都恰到好處。

  她無端鼻酸眼脹,險些流下淚來。

  是為什麼事傷心呢?不知道,只是覺得難過,或許是因為十年來漸行漸遠的距離,又或許是二人之間從未消彌過的鴻溝,也或許……有一點點為今天的事委屈。

  唉,大概回到少女時代,神經也變得纖細了,這可不好。芝芝強忍下淚意,對他揮了揮手,若無其事地回宿舍去了。

  洗漱完躺到床上,已是十點半。芝芝失了睡意,翻了幾個身也沒睡著。

  同宿舍的女生在問程婉意:「你的小提琴拉得正真好,練了多久?」

  「八年。」程婉意說,「我從小學就開始練了。」

  眾人咂舌:「難不難?」

  「上手不難,練好很難。」程婉意平時上床就睡,很少和舍友閒聊,今天可能是太過興奮,竟然逐一回答。

  芝芝把被子拉起來蓋住腦袋,沒事好做,習慣性地打開了手機,戳進Q-Q看有沒有未讀消息。

  有,莊家明發來的:[睡了沒?]

  她:[沒]

  他應該也上了床,回得飛快:[還不睡!]

  芝芝:[那你發消息幹嘛?]

  莊家明:[……]

  芝芝:[???]

  莊家明:[其實,大家都知道這次能拿第一,多虧了你寫的劇本好]

  芝芝:[然後?]

  莊家明:[不止是我們上臺的人的功勞,你還有其他人都做了很多]

  芝芝趴在枕頭上,戳著按鍵:[謝謝表揚?]

  莊家明:[我和你說正經的]

  芝芝:[我也回得很正經啊,不然你要我謙虛一下?也行。那個,我也沒做啥,多虧了大家齊心協力!!]

  宿舍裡,莊家明氣得摔了手機。咚一聲十分明顯,嚇得說話的男生一個激靈,趕忙補救:「班長你別生氣,我不說了,你們也不許說了聽見沒?再說甯玫,班長要生氣的。」

  他故作嚴肅,但話裡透露的意思無疑讓其他人笑得更厲害了。

  莊家明壓根沒聽清他們在說什麼,但男生宿舍說女生,話都不會太純潔,遂道:「我是叫你們別講話了,被抓到了怎麼辦?」

  宿管老頭每隔一個小時會巡視宿舍,抓到夜聊的,一次警告,兩次記錄扣分,算到班級的總分裡,對學生來說,還是有點分量的。但男生們普遍不咋重視,只覺得他是欲蓋彌彰,悶著被子竊笑。

  他深深歎了口氣,正色道:「別老把我和寧玫放一起說,我沒這個意思。」

  這是他第一次正面表態,韓琮也忍不住探出個腦袋:「你不喜歡寧玫啊?」

  「大家都是同學。」莊家明被表白的次數多了,攢出了婉拒的經驗,「你們這樣說很不好。」

  然而沒人當真。大家關注的重點是:「所以你喜歡的是程婉意??」

  莊家明:「……都、是、同、學。」

  「那,關知之?」夜談是最容易吐露心事的時刻,舍友們鍥而不捨。

  莊家明剛想說話,手機就震了下,彈出來芝芝的消息:[這個回答你滿意了沒?我睡覺了。]

  他顧不得解釋,掀開被子下床,進廁所打電話,帶上門前提醒他們:「別說話了啊。」

  宿舍裡安靜如雞。

  莊家明這才關上門,打了個電話過去。那頭響了半分多鐘才接起來,她問:「幹嘛?打電話很冷誒。」

  「我根本不是那個意思。」他怕她再誤會,猶豫了會兒,還是問,「你是不是哭了?」

  話筒那邊的呼吸聲頓住,一會兒才說:「沒啊。」

  莊家明輕輕說:「芝芝。」

  「幹嘛?」口氣已經軟下來。

  「你不開心可以和我說,沒關係的。」他溫言道,「不要憋在心裡,好不好?」

  芝芝在那頭沉默。他壓低的聲音傳到這裡,有些微失真,卻更添幾分磁性,聽得她耳朵裡癢癢,有種想把心事全盤托出的衝動。

  可是她忍住了,輕輕道:「有些事,我沒有辦法和你說,太遲了。」

  十六歲的她驚愕於他愈發難以遮擋的光芒,對比自身的黯淡,不敢問他,你變得越來越受歡迎,以後會不會再也看不到我?如今二十六歲,已經知道故事的結局,也不必再問了。

  太遲了。她對他說,也對自己說。

  「我要睡了,晚安。」芝芝摁斷了電話。

  男生宿舍裡,莊家明蒙了。

  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明白什麼叫做「太遲了」。他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知道對方人生中發生的每一件大事小事,哪怕是今天的事,他也可以確定她的確因為同學們的忽略而有些難過。

  他等不到明天,夜裡就發了消息,甚至打了電話,「太遲了」三個字從何談起?可她話語裡流露的情緒又不似捉弄和賭氣。隱隱約約間,他感覺到她似乎……似乎並不是真的在為被忽略而難過。

  發生了什麼?少年費解地擰起眉頭,一點頭緒也無。

  *

  一門之隔。

  男生們用氣音交流著:「聽到了嗎?」

  「沒。」離廁所最近的床鋪上,一個瘦小的男生幾乎探出了大半個身體,可依舊一無所獲,「他真的再打電話,不是在……嘿嘿?」

  極具暗示性的代詞讓男生們發出了心照不宣的笑聲。

  韓琮說:「片哥,你當班長是你呢?想這麼猥瑣,他這人你們是不瞭解,到現在還沒看過片兒呢。」

  片哥,本名胡健,因為聽著太像方言,遂取綽號,意思是閱片無數的老哥。在宿舍裡,他成績不是最好的,長相不是最帥的,但以驚人的閱(片經)曆和硬碟收藏,成為了男生中交口稱讚的好哥們——好人一生平安嘛。

  韓琮戳中了片哥的癢處,他的瞌睡蟲不翼而飛,驚訝地追問:「沒看過片?不是吧這麼純潔?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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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8:32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你好,大姨媽

  放假的前一天晚上,莊家明握著手機,一晚上沒睡好覺。早晨起來,又發生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上課的時候,頭都是昏的。

  好在即將放假,大家都心思不甯,老師們見怪不怪,未多追究。一眨眼,時間到了下午,上完兩節課就放假了。

  芝芝回宿舍拿行李的時候,發現自己來了大姨媽,怪不得睡了一覺還沒緩過來,情緒低落的不像話,原來是激素的緣故——女孩子嘛,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情緒大起大落。

  她熟稔地泡了杯紅糖水,在回家的公車上時不時抿一口,雖然對緩解痛經效果有限,但糖分攝入帶來愉悅感,大大緩解了姨媽期的異樣情緒。

  但這個月的大姨媽可能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2011年,熱情地過了分。

  公車剛到縣城,芝芝就跪了,面色蒼白,身體蜷成了蝦米,一聲也不吭。

  莊家明醞釀了一路,想問問她昨天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好不容易決定開始話題,扭頭就看到了她奄奄一息的樣子,唬了一跳:「怎麼了?」

  「我的肚子……」芝芝痛苦地皺起眉毛,「痛。」

  莊家明:「……」要不是聞到了紅糖水的氣味,他肯定會想到某些不靠譜的古裝劇,這臺詞念得太讓人誤會了。但就算是最普通的痛經,青春期的少年也毫無經驗,小心翼翼地問:「要去醫院嗎?」

  她搖頭。

  「我打電話叫叔叔來接你?」公車站離家裡還有一段路程,平時走不過十來分鐘,現在他卻覺得她肯定走不了。

  「別。」芝芝深吸了口氣,「我爸這個時候正忙呢,我緩緩就行了。」

  莊家明沒有強求,他們這個年紀有種微妙的自尊心,總覺得已經踏入了成人的行列,反感事事找父母的做派——當然事實是,芝芝獨立慣了,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打針,父母那邊能瞞就瞞——他選擇下了公交後,叫了一輛小黑車送二人回家。

  縣城的小黑車都是改裝後的電瓶三輪車,有著簡陋的棚子遮風擋雨,但對方沒有駕駛執照,存在安全隱患。如非迫不得已,莊家明一般不會坐。

  今天沒有辦法。他扶著芝芝上了車,一路提心吊膽,緊緊握住她的手臂,生怕來個急?車,自己摔一下沒事,芝芝沒坐穩摔出去就麻煩了。

  好在司機水準還不錯,平平穩穩地載著他們回了家。

  付了車資,莊家明把兩人的書包卸下放到牆角:「我背你上去。」

  痛經都是一陣陣的,芝芝這會兒好點了,趕忙擺手:「我行的。」

  莊家明看著她:「你是在和我客氣嗎?」

  他的語氣不凶,表情也很平淡,但憑藉著多年相處的經驗,芝芝還是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呃,不是,我真的可以。」

  「隨你。」莊家明一把提起兩人的書包和行李,頭也不回地上樓了。

  芝芝:「……」有什麼好生氣的啊!

  她內心瘋狂吐槽著,氣沉丹田,慢悠悠地往上爬。剛走到二樓,頭頂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莊家明的臉出現在樓上:「走得動嗎?」

  芝芝果斷選擇撒個小謊:「扶一下唄。」

  他繃緊的臉驀地舒緩下來,走過來攙起她的胳膊。男生的力氣十分可觀,芝芝的腿都沒使勁,人已經上了臺階,再一晃,家門口到了。

  現在是飯點,家裡當然沒人。

  芝芝脫了鞋,往沙發裡一靠:「好了我躺會兒就行。」

  「我給你泡個熱水袋吧。」莊家明對關家的熟悉度僅次於自家,熟門熟路進廚房拿水壺接水燒,又問,「熱水袋呢?」

  「我床上吧。」她有氣無力地說。

  他進到她的臥室,在床尾發現了一個紅色的熱水袋,上海的永字牌,好多年了。再看床單,也是洗得發白的碎花圖案,從小看到大的老款式,底下還壓著一片布料,提出來一看,是只襪子。

  短短的,粉白二色條紋,起了許多毛球。

  「啊!」芝芝以不符合身體狀況的速度沖過來,劈手奪下,「我的襪子!我媽怎麼沒收走?!」

  「壓床單下了,可能沒看到。」莊家明忍著笑,抬高了胳膊不給她,「你居然把臭襪子脫在床上。」

  「臭個屁,這是我睡覺的時候穿的。」芝芝瞪他,「我喜歡冬天睡覺穿襪子,不行嗎?」

  莊家明不逗她了,把襪子放下:「行行。」

  廚房裡,水壺「嗚」一聲叫起來。

  他小心地泡好了熱水袋,沒忘記倒過來甩幹溢出的水珠,這才遞給她:「我要去吃飯了,你怎麼說?」

  「我和我媽說不去吃了,讓她晚上帶點回來給我。」芝芝捂著熱水袋,腹部的疼痛驟然減輕。

  他想了想:「我大概七點多回來,到時候幫你帶過來吧。」

  「行。」

  莊家明離開了。

  到爺爺奶奶家時,比預計晚了二十分鐘。

  莊奶奶看到他進來,皺巴巴的臉倏地綻開,笑得看不見眼:「家明來了,餓了吧?快坐下,我給你盛飯,一直保溫著。」

  說著,趕緊走進廚房裡端菜盛飯。莊家明跟進去幫忙,被奶奶趕出來了:「廚房那麼小,你進來幹什麼?」

  嘴裡念叨著,手上的動作卻不慢,飛快給他盛了飯,還用飯勺壓了壓。又去端蒸鍋裡的菜,蓋子一掀,白氣倏地散開,熱意盈盈。

  莊家明見縫插針,拔好了三雙筷子。

  莊奶奶笑得更開心了,口中卻說:「這種事不用你做,廚房不是男人進的,出去吧。」

  他選擇性聽了最後三個字,端著飯出去了。

  莊爺爺已經坐到了飯桌前。他是典型的中國男人,家務不沾手,油瓶倒了也不扶一下,但看到孫子擺筷端飯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今天有事?來得比平時晚,你奶奶菜端出來又去熱了一次。」

  「嗯,有點事。」莊家明說,「以後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莊奶奶笑眯眯地給他夾菜:「沒事沒事。這次元旦放幾天啊?」

  「三天。」他說,「禮拜一回去。」

  2011年的元旦正好是週六,學校也就沒調休,直接放到3號回去上課。

  莊奶奶連忙點頭:「明天你爸也放假,我多做兩個菜,你想吃什麼,和奶奶說,奶奶給你做。」

  莊家明最愛吃的是醬排骨和鯽魚豆腐湯,但前者老人咬不動,後者又多刺。他想了想,說:「蝦,炒南瓜。」

  然而,事實證明,老人對孩子的瞭解遠超出他們的想像。莊奶奶立刻問:「燒個魚吧,你不是愛吃鯽魚嗎?學校裡沒有吧?」

  「有,蝦比較少。」莊家明撒了個小謊。

  莊奶奶一聽就改主意,但又提議:「我看到今天肉攤上賣的排骨蠻好就買了塊,給你做醬排骨吃。」

  莊家明低頭看著碗裡的飯,慢慢說:「那冬瓜排骨湯吧,我想喝湯。」

  「那就排骨湯。」莊奶奶毫無立場,瞬間變計畫。

  ——然後明天,他就吃到了白灼蝦、紅燒魚、冬瓜排骨湯和炒南瓜。

  *

  芝芝短暫睡了一覺,醒過來時,莊家明帶回了關母燉好的水蒸蛋。黃橙橙的蛋液凝固,滴著鮮美的醬油,光滑的表面撒著蝦米和蔥花,簡單卻香得勾人。

  「阿姨說叫你先吃,再喝紅糖姜水。」他晃了晃保溫杯,裡頭是過濾後的薑茶。

  芝芝餓了,迫不及待舀了勺送進嘴裡:「唔,果然下麵還放了肉末,好吃。」

  關父燒菜的手藝不錯,養出了她刁鑽的胃口,就算是最簡單的水蒸蛋,也必須放蝦米和肉末,沾點肉的香氣,不然就不肯多吃一口。

  平時關父關母都嫌她麻煩,簡單燉個蛋就完了,今兒估摸是看在她身體不舒服的份上,才吃到了完全體。

  一碗蒸蛋很快見了底。

  莊家明一直等到她吃完,面色舒緩,才問:「什麼叫太遲了。」

  他問得突兀,打了芝芝一個措手不及,飽嗝卡在喉嚨裡,半天才吐出來:「呃……啥?」

  「昨天晚上。」他緊緊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芝芝眼珠一轉,裝傻充愣:「就、就沒必要說的意思。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選的幕後工作,再酸有點矯情,況且表演的成功實際上就是我的成功啊。」

  莊家明信又不信,唇角緊抿:「你現在很多事都不肯和我說了,我哪裡得罪你了?」

  芝芝有點驚訝,沒想到他也會糾結這種事——眾星捧月如莊家明,也會有擔心朋友不理我,是不是不和我好了的煩惱嗎?但轉念一想,這才是人之常情。

  學生的圈子很小,只有同學朋友和父母家人,在成人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他們來說卻十分嚴重。她已經將昨夜的事歸咎于大姨媽的debuff,他或許已經在乎一天一天了。

  「你沒有得罪我,只是……」她斟酌著,無奈地說,「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時候什麼都能和他說,不高興了就沖他哭。可是現在,他們都長大了,男生和女生之間,除非成為情侶,以另一種方式相處,否則,終歸會漸行漸遠。

  莊家明愣住了。

  芝芝捏著不銹鋼的勺子柄,刮下碗壁上的蔥花,嘟囔道:「你也一樣啊,早自習明明和韓琮他們在說什麼,我問了又說沒事,大家半斤八兩。」

  「那怎麼一樣?」他脫口道。

  她反問:「怎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莊家明的耳朵又開始發燙了。

  今天早上,他因為沒睡好,很早就起了,記起昨天晚上回來得遲了,熄燈前沒趕得及洗衣服,就打算趁著多出來的十幾分鐘,把褲子襪子洗乾淨晾了。反正帶回家也是自己洗,沒什麼區別。

  然後,他就遭到了整個宿舍的調笑,具體什麼就不說了,總之不是可以說給女生聽的內容。

  這要怎麼和芝芝解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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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煩惱

  莊家明最後也沒找到合適的理由解釋,只好抽象地說:「現在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你有事還是可以和我說,不要悶在心裡。」

  芝芝不想騙他,也不想敷衍,抱著熱水袋挺屍——感謝大姨媽!

  莊家明卻不是能輕易被糊弄的人,沉住氣,靜默地看著她,一副看誰耗得過誰的架勢。

  兩人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

  芝芝死撐了五分鐘,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說:「你和我說,我也和你說。」

  「一言為定。」

  芝芝沒當回事,印象中,他不久後就會慢慢和她疏遠。高二高三那會兒,他們的話題除了學習和家裡,心事什麼的,她從來沒聽他說過,這次也不會例外——重生的人,就是這麼自信。

  然後,隔日就被打臉了=口=

  2011年的第一天夜裡,芝芝抗過了大姨媽的疼痛,開始狂補作業。晚上九點多,她的手機響了,莊家明發了一條Q-Q消息過來。

  [我今天和我爸出去,碰上了一個女人,姓夏。]

  芝芝手一抖,手機差點砸到腳背上。

  第二條消息彈出:[我覺得有點……怪怪的]

  她:「……」啊啊啊啊啊啊!!!

  原來莊叔叔的第二個老婆,這個時候已經出現了??她家明哥怎麼這麼敏銳啊……靠靠靠,怎麼辦??!

  她顫抖著拿起手機,摁鍵回復:[什麼怪怪的?]

  莊家明和她敘述了一遍始末。

  時間線拉回1月1日的上午。

  元旦是國定假日,莊鳴暉得到了一個久違的假期,31號晚上就回家了。次日上午,他翻了翻家裡的衣櫃,和拖地的兒子說:「天冷了,爸爸陪你去買幾件衣服。」

  莊家明想說自己有衣服,但視線落到父親鑽了毛的羽絨服上,嘴邊的話就改了:「去哪裡?」

  「紅星大廈吧。」

  這是縣城裡最大的百貨商場,別看只是個縣城,此地處於東部,經濟發達,商場裡的男裝基本都是五百起,貴的能直逼兩三千,比外頭開的服飾店貴多了——芝芝小姨家的女裝店,人均才兩、三百左右呢。

  正值假日,商場裡的人流量多了不少。

  男裝在三樓,莊鳴暉看上了一家很潮很休閒的店面,剛想指路,就見兒子走進了一家成年男裝店,清晰地對櫃員說:「請幫我爸爸挑一件合適的外套。」

  莊鳴暉驚訝又感動,趕緊走過去說:「今天是給你買衣服,爸爸不用。」

  「噗嗤」,櫃員瞧著他們笑出聲,熟稔地問:「這是你兒子?真孝順,長得也俊。」

  莊鳴暉點點頭,十分為這個兒子驕傲,口中卻謙虛:「唉,說了給他買衣服,誰知道他主意大……」

  「這個都飛毛了。」莊家明拽出鑽出縫線的羽絨,「買個新的吧,一會兒去奶奶那裡吃飯。」

  這話戳中了莊鳴暉。他從不在意自己穿什麼,可母親看到了,多半又要怪他不知道照顧自己,然後暗示再找一個。今天家明也會一道去,他不想讓兒子知曉這件事,遂改了主意,對櫃員道:「給我拿件簡單的就行。」

  「長款。」莊家明看向父親,輕輕說,「媽說你穿長的好看。」

  莊鳴暉眼眶一熱,情不自禁地點頭:「那就長的。」

  兩人在商場裡消磨了一上午,給莊鳴暉買了件羽絨服,給莊奶奶買了件棉褲,給莊爺爺買了護膝,莊家明自己也買了雙冬季的球鞋——「學校裡都穿校服,衣服就算了,不划算」。

  莊鳴暉當時沒說什麼,出了商場卻帶他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商業街,這裡的衣服價格要比商場便宜很多。他對兒子說:「我知道你心疼錢,但還是買一件吧,就算只穿今年一年也行。」

  「不用了。」莊家明竭力反對。

  莊鳴暉平靜地說:「你這件毛衣袖子都短了。」頓了頓,又說,「家明,爸爸只有你了,賺來的錢不給你用,給誰呢?」

  莊家明別過頭去,沒說話,心裡卻想,萬一你還要再結婚呢?彩禮之類的事離他太遙遠,只是,他模模糊糊知道,如果父親要再婚,肯定是要花錢的。

  他的心態很矛盾,一方面自私得不希望父親再婚,他無法想像其他女人代替母親的位置,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成為父親的拖累,害他找不到合適的人,想著家裡多點錢或許會好一點。

  幾個想法全然矛盾,弄得他也不知道哪個才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正當父子兩僵持的時候,有個女聲響起:「莊工?」

  莊家父子齊齊抬頭看去。那是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女性,身體看起來還很年輕苗條,臉上卻有了皺紋,沒化妝,五官秀麗,眉宇間籠著淡淡的愁苦,一看就是生活頗為艱辛的女人。

  「你是……夏麗?」莊鳴暉想起來了。

  夏麗拘謹地點點頭,問他們:「要進來看看嗎?今天新到了款式。」

  父子倆這才發現他們站在別人家的店門口,怪不得會招人主動詢問。莊鳴暉一看賣男孩子的衣服,順勢就點頭進去了。

  莊家明只好跟進去。

  「你不在院裡做了?」莊鳴暉寒暄。他認識夏麗,蓋因對方在設計院工作,做些打掃衛生,整理文件之類的雜活,因為手腳勤快又不多話,很得同事們的好評,故而他也有些印象。

  夏麗解釋說:「這是我姐姐的店,今天放假,我過來幫幫她。」頓了頓,看向莊家明,眼裡是所有女性長輩看到他時共有的讚賞,「您是來給兒子買衣服的吧,長得真好。」

  「對對。」莊鳴暉問,「你拿幾件合適的給我看看。」

  「好。」夏麗手腳麻利,很快挑出了幾件適合莊家明這個年紀的衣褲,「這幾件賣得最好。」

  莊鳴暉就催兒子去試。

  然而,莊家明的臉和身材屬於穿個麻袋都像是高級範,只要版型過得去,上身就是個帥。於是,莊鳴暉都想買,莊家明只挑了件外套,父子倆誰也說服不了誰。

  夏麗忍不住笑起來,真心誠意地說:「你兒子真懂事,我女兒要是有他一半貼心就好了。」

  莊鳴暉謙虛了幾句,順口問:「你女兒多大了?」

  「十五歲,讀初中,學習不太好。」夏麗笑中帶著憂慮,又誇莊家明,「我一來就聽說了,莊工的兒子成績特別好,是在重點高中讀吧?」

  莊家明回答:「市立一中。」

  「一中啊,最好的了。」夏麗的臉上滿是羨慕。

  「你女兒呢?」

  「七中。」

  「那也挺好的。」

  「學校和老師都很一般,就是我表姐的妯娌是那裡的教導主任,把孩子托給她了。」

  「是不是謝主任?」

  「對,你認識?」

  「她弟弟是我同學。」

  小地方的特色是就算兩個陌生人,也能通過七彎八拐的親戚搭上聯繫。莊鳴暉和夏麗聊了沒一會兒,就摸到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網。

  有了共同的熟人後,兩人的關係一下子被拉近了。夏麗充給了個優惠的價格,說服莊家明買了兩件衣服,加起來才五百出頭。

  離了服裝店,莊家明才問:「那個阿姨是?」

  「院裡新來的,女兒比你小兩歲。」莊鳴暉有感而發,「她一個女人帶孩子,比我更不容易。」

  莊家明當時沒說什麼,晚上回了家,越想越不對勁,就和芝芝發了消息。

  時間線拉回到現在。

  芝芝聽完來龍去脈,抄起作業本,丟給客廳裡看電視的爹媽一句「我去找家明哥問題目」,直沖門外,砰砰敲門。

  開門的是莊鳴暉,一看見她就笑:「找家明?」

  「叔叔好,我問個題。」芝芝說著,沖出來的莊家明晃了晃作業。

  「進來吧,叔叔給你拿點飲料。」莊鳴暉打開櫥櫃,裡頭是他今天傍晚和兒子去超市採購後的戰利品。他拿了兩杯香飄飄奶茶,對兒子說:「和妹妹一起喝。」

  莊家明應了聲,泡了兩杯奶茶,拉著她進了臥室:「你好點了嗎?喝點熱的。」

  大晚上的喝奶茶何等罪惡,芝芝想嚴詞拒絕,誰想莊家明領悟不到少女戒糖的決心,插上吸管遞到了她面前。

  她只好「迫不得已」接過來吸了口,含糊地問:「我過來,是想問問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沒什麼想法。」他捏著吸管,半天不喝一口,「就覺得……」

  「覺得有戲?」她歪著頭,「她對莊叔叔是不是很熱情啊?」

  莊家明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挺正常的,莊叔叔工作好,看起來就是有本事的,外表又很像樣,初婚的看不上他,再婚的就不一定了,二婚市場肯定很吃香。」芝芝老道地分析,「一個帶著女兒的獨身母親,對叔叔有點意思很正常啊,成年人嘛。」

  據她對夏麗的瞭解,她不是個精明的女人,但也不蠢,都三十出頭的年紀了,難道還學高中生偷偷暗戀?不可能的,該出手時就出手,錯過這村就沒這店了。

  婚戀市場是很殘酷的喲。

  她心裡想著,吸了口奶茶,繼續說:「至於莊叔叔嘛,可能還沒這個心思,他應該是想著把你帶大,以後一個人過。所以,你要是不想他再娶,和他說就行了,他肯定會拒絕,你爺爺奶奶那裡,他也會搞定的。」

  「你上次和我說的話,我想過。」莊家明指的是國慶日時兩人聊的內容,糾結地說,「如果只是和我爸作個伴,我也不是一定要反對,但是……」

  「嗯?」

  他吞吞吐吐:「是不是太快了?我爸工作那麼忙,有必要嗎?」

  芝芝眨眨眼:「你的意思是,你想過叔叔再找,但是等到他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比較孤單,然後可以找一個老阿姨搭夥過日子?」

  莊家明莫名忐忑:「不對嗎?」

  「也不是不對,有很多這樣的夕陽紅啦。可是……」芝芝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莊家明輕聲道:「你說好了,沒關係的。」

  「那我就說了。」她清了清嗓子,鬼鬼祟祟地瞄了眼門外(雖然門關著),「你不要大驚小怪的,也別追著我問。」

  他有些奇怪,但點頭應下:「嗯。」

  芝芝拖著椅子靠近了點,莊家明配合得探過身去。她醞釀了下,在他耳邊低聲說:「等到年紀大了,真的就是做伴,不是做夫妻了啊。」

  莊家明一怔:「什麼意思?」

  芝芝急了:「……三四十歲還能過夫妻生活,五六十歲有這個心沒這個力啊!」

  這話在莊家明的腦子裡過了兩圈,才後知後覺地領會到其中的意思,登時面孔漲紅,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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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01:48:55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意外的認可

  芝芝說的事,完全超出了莊家明的思考範圍。他一直覺得,父親再婚,是想找個一起生活的伴侶,但他自己住宿,父親又忙於工作,不提內心深處抗拒著外來者的加入,理智上也覺得沒必要。

  家裡沒人做飯,可以去奶奶家吃,奶奶肯定很高興看到兒子過來;家裡沒人做家務,是亂了點,但父子倆在家時間短,定期打掃就是了;個人的瑣事可以自己做,他現在住宿,基本上能做到自己搞定自己,父親也不是不會用洗衣機。

  奶奶說,找繼母另一個目的是照顧他,可他不需要,現在這樣就挺好,也自私的認為,父親或許和他想的一樣。

  然而,他想的太簡單了。

  在孩子的視角之外,尚有一片他未曾注意到的天空,那是屬於夫妻之間的世界,不僅僅是生活上的互幫互助,還有……還有很多他還不瞭解的東西。

  「嗝。」芝芝一口氣喝下了一杯熱奶茶,撐得打嗝。這個聲音喚回了莊家明的思緒,他複雜地看著熟悉的領家妹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芝芝……」

  她趴在他的書桌上,懶洋洋地說:「幹嘛?」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也望向臥室關著的門,似乎想透過這個看到父親的身影,「說是說我希望有人照顧爸,可真的出現了,我又覺得很難接受。」

  她樂了:「你這樣還能叫自私啊?自私的人根本不會這麼說,你希望有人照顧叔叔,證明你很愛他,你心底不能接受,這也是人之常情。世界上沒有哪個孩子是真心實意想要繼父、繼母的,當然,原生父母太壞了不算。」

  他坐在床沿上,垂頭不語。

  「其實,你不用想那麼多,八字還沒一撇呢。」芝芝說著沒有意義的安慰。她很清楚,莊鳴暉最終還是會和夏麗結婚,而她當年怕繼母待他壞,竭力反對,他還是同意了父親的婚事。

  後來的十年裡,莊鳴暉和夏麗過得不錯,沒有濃烈的愛情,卻也彼此扶持照顧,家庭安定和諧。所以,她沒想過從中作梗,破壞這對中年男女的二次婚姻,反而勸著莊家明,想他早些釋懷。

  孩子們終歸會離開父母,展翅高飛,父母有自己的生活,未嘗不是好事。而莊鳴暉沒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實生活不是愛情小說,大家都是普通人,過著普通的世俗生活。

  想開點兒吧。

  芝芝深深歎息,拉住了莊家明的手,用力握緊:「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擔心。」

  她說的都是毫無意義的空話,但也不知是不是她剛喝過熱奶茶,雙手暖烘烘的,握著他的手時,他冷冰冰的身體突然得到了撫慰,熱意傳到心臟,周身都溫暖起來。

  「芝芝。」他的唇角蕩開一絲笑紋,「謝謝你。」

  「我們之間就不用說謝了吧。」她做了個鬼臉,拿起作業,「回去了,拜拜。」

  莊家明送她出去。

  「妹妹走了?」莊鳴暉進廚房倒水,「她最近成績怎麼樣?」

  「挺好的,班級前十了。」莊家明回答。

  莊鳴暉笑了:「那就好,你有空就多教教她,你們倆從小玩到大,別長大就生疏了。爸爸現在還和小學同學出去喝酒呢。」

  「喝酒?」莊家明倏地抬頭,「你喝酒?媽不是不讓你喝嗎?」

  莊鳴暉說漏了嘴,連忙補救:「就吃飯的時候喝了一點點,沒多喝,真的。」

  莊家明:=?=

  *

  元旦假期結束返校,芝芝忽然發現了一件事:她的人緣變好了。

  高中開學半年,她最要好的是前任同桌,王詩怡同學。和所有的小姑娘們一樣,兩個人會一塊兒上廁所、吃午飯、上體育/音樂課。但在林老師突如其來的換座位後,兩個人坐得遠了,下課專門繞到教室的另一頭去叫上廁所不現實,所以雖然還會偶爾一起吃飯,關係卻慢慢淡了下來。

  新同桌程婉意是高冷女神,獨來獨往,從不和人一起行動。芝芝不是真‧高中生,並不需要一個形影不離的閨蜜,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這就導致她幾乎沒有同進同出,關係要好的女性朋友。

  但是現在,甯玫向她拋出了橄欖枝。不是重生前的塑膠閨蜜,也不是之前披著親近的皮,實則挑事兒的撩撥,而是實打實的少女友誼——在食堂看到端著飯盆的她,主動招手問她要不要坐一起;她問莊家明借紙巾時,主動遞出了自己的紙盒;最後,邀請她一塊兒去廁所了。

  芝芝滿頭問號,搞不清寧玫葫蘆裡賣得什麼藥。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無緣無故,沒什麼理由拒絕,可有可無地應承下來。

  過了幾天,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仿佛被拉入了寧玫的小團體。

  有意思的是,這個小團體人數不多,卻都是一班女生的金字塔頂尖階層。

  比如寧玫,她長得最漂亮(雖然「女神」的稱呼花落程婉意,但班花的桂冠戴在了她的頭上),女生中成績最好,是當之無愧的中心人物;還有一個名叫餘若妃的團支書,不參與班級的管理,地位卻很超然,據小道消息,她爸在市-政-府裡工作,也算是個官二代了。

  另外兩個女生中,一個是能歌善舞,才藝很多的紀可人,另一個則是學習成績同樣排在前五的範芸,她不是班幹部,卻是班主任林老師的課代表,每天都能和林老師直接交流,比大部分班幹都有面子。

  這個配置,芝芝自歎弗如,同時愈發好奇,寧玫拉她入夥,到底要幹嘛?組團diss程婉意嗎?

  結果並不是。

  觀察了數日,芝芝確定,寧玫拉她入夥,並沒有什麼陰謀——也是麼,大部分人的高中生活都平靜如死水,天天撕X不是宮鬥劇就是美劇(?)——非要說是什麼原因的話,大概是……認可。

  簡而言之,寧玫的小團體聚集了班裡某方面最厲害的女生,現在她們認為她也擁有了這樣的能力,所以決定吸納她成為自己團體的一部分。

  坦白說,芝芝的心情有點複雜。

  曾幾何時,寧玫是她需要仰望的人。聽著很好笑,同班同學,哪裡需要這麼誇張,用上「仰望」兩個字,不過只是個家庭小康,樣貌漂亮點的普通女孩罷了,放在十四億人口的大背景下,兩人半斤八兩。

  可少女的世界很小,眼界也很窄,就只裝得下班級那麼大。

  她當時就覺得程婉意特別女神,走路都和別人不一樣,就覺得寧玫特別厲害,成績好人緣好,自己與之相比,那還真的是皓月和螢火。

  而如今,或許是她當編輯導演時顯露出來的能力,又或許是她不經意透露出來的成人的思想,寧玫覺得她有資格做自己的朋友了。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三分好笑(一丁點屁事搞得像拍《緋聞女孩》),三分高興(為了曾經的自己),三分釋然(都過去啦),還有一分,予了悵惘。

  因為,回不去了。

  今日的友誼,彌補不了十六歲的自卑,用作弊的手段得到的認可,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她只有變得比二十六歲更好,才能無愧於自己。

  ……說人話的話,他媽元旦過後就是期、末、考、了!

  想什麼有的沒的,趕緊投身於期末複習的宏圖偉業中吧!!!

  *

  過了1月6日的小寒,天氣驟然轉冷。芝芝週五早晨起來,猛地發現外頭的天氣亮得不同尋常,瞄一眼鬧鐘,六點一刻沒錯。

  她哆哆嗦嗦地在被窩裡換好衣服,披上羽絨服下來一看,窗外銀裝素裹,竟是下雪了。

  「下雪了?」睡窗邊的女生揉著眼睛爬起來,看到白皚皚的樹梢後,忍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啊,真的下雪了!」

  這兒算是南方,三年裡也就一年會下次雪,還是薄薄的一層,所以對於本地人來說,下雪還是件很新鮮的事兒。

  沒一會兒,整個宿舍都活了。

  大家忙忙碌碌地上廁所、刷牙洗臉,到了六點四十分,晨跑的鈴聲沒響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音樂。這代表學校今天取消了晨跑,大家多出了二十分鐘的時間。

  芝芝起得最早,在去教室自習和好好吃頓早飯間猶豫了半天,決定看在下雪的面子上,稍稍放鬆一會兒。

  她去食堂買了碗熱氣騰騰的白粥,佐著流沙的鹹鴨蛋慢慢吃。平時晨跑完只有十五分鐘的早飯時間,去掉排隊和路上的時間,根本不夠坐下來好好吃頓早餐,她都是買了包子饅頭蛋餅回教室吃。

  寒冷的冬季早晨,一碗熱騰騰的白粥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芝芝吃得心滿意足,又買了一個茶葉蛋和一個蔥卷,準備在課間補充能量。

  結果第二、三節課的間隙,莊家明和幾個男生出去了趟,回來塞了個烤紅薯給她,熱騰騰的,捧在手心裡還嫌燙。

  她瞪大了眼睛:「哪來的?」

  「噓。」莊家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說,「買的,快吃吧。」

  芝芝掰了一半給他,剝著皮說:「少糊弄我,我昨天才問過老闆娘賣不賣烤紅薯,她說不賣,你們哪弄來的?」

  一中管得很嚴,不允許點外賣送進來,怕學生吃壞不好交代,唯一賣零食的只有小賣部和食堂。這個紅薯聞著就是老式的鐵桶裡的味兒,肯定是從街頭小販那裡買來的。

  莊家明只好說:「宿舍後面的小路上,有人在賣這個。」

  男生宿舍位於校園的西北角,後面是一條小路,偶爾有推車的小販經過,香味一陣陣飄進來。不知是哪個膽子大的男生率先翻牆買了東西回來,反正沒過多久,好多人都這麼幹了。

  芝芝歪過身瞅他的褲子:「今天下雪,路這麼滑,你也不怕摔著。」

  「沒事。」他屈起手指,遮住發紅的掌心,「你什麼時候想吃和我說,給你帶過來。」

  芝芝咬著軟糯的紅薯,有點開心,又有點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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