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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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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6:07 |只看該作者
第60章 小心機

  兩天運動會下來,關知之同學光榮地成為了一個廢人。她學林老師喝起了膨大海泡枸杞,再加兩朵清熱解毒的菊花,捧著保溫杯提前開始養生。

  然而,這臨時抱佛腳的搶救並沒有什麼用,扁桃體發炎了。喉嚨疼得要命,完全說不出話來,好在沒有發燒,只是不大舒服而已。

  讓她心裡不平衡的是,莊家明屁事沒有,還說她:「你太缺乏鍛煉了。」

  芝芝:「……」喂喂,不要太過分,大家都是早上起來晨跑八百米的好不好?

  可啞著嗓子,駁不回去,只能憋著,氣到兩頰微鼓,嘴巴撅起。莊家明見了,反而升起親切感,覺得以前的鄰家妹妹又回來了,心中莫名雀躍:「以後活動課不要偷懶回教室,多鍛煉鍛煉,你們女生不喜歡打籃球,打打羽毛球也好。」

  芝芝捂住耳朵。

  莊家明假裝看不出她的厭煩,定下約定:「週三的活動課,我來找你打羽毛球,不來的話,我就告訴你媽。」

  芝芝吐血:「你還打小報告?幼不幼稚?」

  「有用就行。」

  這TM還真有用!關母要是知道她病了沒和家裡說,肯定會念叨她一整天。無奈之下,芝芝被迫同意了這不平等條約。

  但週三,她來了大姨媽。

  這個時候,煩人的大姨媽就是護身符。莊家明只要一想起她前幾次的悲慘模樣,就膽戰心驚:「那你回去休息,多喝點熱水。」

  「多喝熱水,男人最沒用的一句話。」芝芝搖頭歎氣,「你這樣活該單身啊。」

  莊家明愣了愣,虛心請教:「不對嗎?」

  「說不如做。」芝芝懷疑自己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自虐上癮了,明明心如刀割,卻還是忍不住要傳授他經驗,盼著他心想事成,順順利利,「你嘴上關心一百遍,也就開始幾次感動,哪裡比得上真的做了。」

  莊家明瞄了她一眼,思忖道,所以,他該現在跑去給她倒杯熱水嗎?可是跑到他們班裡去倒水,好像有點明顯啊。

  芝芝看著他那樣,心裡萬分好奇對象是誰,忍了忍,沒忍住,旁敲側擊:「當然了,一般我們都會客氣一下,說『不用了』,但你要分得清什麼時候是真的拒絕,什麼時候是意思意思……你要不仔細和我說說,我好給你針對性分析一下?」

  莊家明瞅瞅她,平靜地說:「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要喝熱水是吧?我去給你倒。」

  瞞得這麼緊,至於嗎?芝芝萬分費解,卻因為自己心裡有鬼,不敢多問,只好繼續瞎猜。

  莊家明一路把她送回教室,還給倒了杯熱水。

  程婉意看著懨懨趴在桌上的芝芝就笑:「平時活潑得不行,這會兒就蔫了。」說著,遞過去一顆巧克力,「補充點糖分。」

  芝芝接過來吃了。

  莊家明瞥見她課桌上放的練字本,有些好奇:「我能看看嗎?」

  她道:「隨便看。」

  他便抽出來翻了翻,發現不是臨摹的字帖,是本教人如何拆封筆劃,將字寫得端正好看的書:「你在練字?」

  「為了卷面分。」她苦著臉。

  如果問重生回來有什麼最不習慣,那就是鍵盤用的少了,筆用得多了,有的時候還會忘記某個字怎麼寫,全是後來無紙化的後遺症。

  「以前不努力,現在後悔了吧?」莊家明笑話她。

  他的媽媽寫了一手好毛筆字,幼年時也曾教過他們。家裡窮,備不齊東西也不要緊,舊報紙攢起來,先用毛筆沾濕了水寫,等到寫滿了,報紙往太陽下曬一曬就行。

  待練到差不多了,就再用墨汁練。那會兒硯臺和墨條都貴,用的是墨汁,黑乎乎一大瓶,能寫上好久。

  還有,他記得很清楚,每次自己好好練字的時候,關知之小朋友就拿著豎笛在旁邊嗚嗚亂吹,或者突然沖上來「汪」一聲,不停搗蛋干擾他。

  這樣一來,她寫的字就比他好看,可以得到兩粒大白兔奶糖和一包無花果幹作為獎勵。可神奇的是,她拿到了零食,也不是一個人獨吞,而是會分給他一半,只不過有要求:「你給我親一下我就給你。」

  他媽媽就在旁邊笑個不停,推著他說:「妹妹這是喜歡你呢。」

  妹妹小,要讓著妹妹。他被父母耳提面命,只能假裝寫不好,然後把零食都留給她,回頭等到她回家了,自己再翻出描紅本來練。

  但他都這麼讓了,某些人還是沒能堅持下去,比起練字,還珠格格白娘子傳奇西遊記對她更有吸引力,年年暑假蹲在電視機面前不肯走,小學就有點近視了。

  風水輪流轉,到了高中,居然又撿了起來。

  「家裡的字帖還沒扔,你要的話我給你找出來。」他說。

  芝芝打了個寒戰,仿佛又看到了被描紅本支配的恐懼:「不了不了,我要求不高,能寫得端正就行。」

  她原來的字比較潦草,圓圓潤潤,不夠大方端正,這會兒練習硬筆書法,不求能寫出什麼韻味,整潔大方,給閱卷老師好印象就心滿意足了。

  要知道,語文作文分那麼高,字跡是否工整占了老大比例。

  莊家明只好算了。

  倒是程婉意很有興趣,問道:「是誰的字帖?柳公權?顏真卿?黃庭堅?」

  「都收集了點,但我小時候練的是鐘紹京的《靈飛經》。」莊家明說著,忽然想起來,「關知之,當時選這個就是因為你要練字吧?」

  鐘紹京的《靈飛經》飄逸秀美,女生練的比男生多,他是跟著她學的。因為某些人死活要和他練一樣的,不肯自己單獨學。

  芝芝裝傻:「啊,是嗎?我不記得了。」

  他:「……」

  芝芝飛快轉移話題:「婉婉,你也練字嗎?」

  「我練的顏體,寫得一般,老師說沒什麼天賦。」程婉意坦然道。

  「你已經寫的很好了。」做了那麼久同學,芝芝已經調節好了心態,「不光中文寫得好,英文也好啊。」

  程婉意很謙虛:「隨便寫著玩。」

  「那也很好了,這次的英語書法比賽你肯定能得獎。」芝芝語氣篤定。

  一中和死磕高考的衡水一類的高中不同。雖然不會像日本的高中一樣辦什麼學園祭,但在不妨礙學習的情況,也會搞些校內活動,英語書法比賽就是其中之一。

  這個沒什麼門檻,想要報名參加的就主動交一篇作文上去就行。芝芝看過程婉意的英文字,看不懂是什麼字體,但看著就好像影視劇裡的道具,特別優雅復古。

  「這可不一定,班長——我是說莊家明,你也參加了吧?」程婉意問。

  莊家明點點頭:「我們班沒什麼人報名,我就湊了個數。」

  芝芝說了句公道話:「漢字不好說,英文麼,我賭婉婉拿第一。」

  她說對了。

  下一周,英文書法比賽的結果就公佈出來:一等獎程婉意,二等獎莊家明和三班的一個女生,三等獎又是另外三個眼生的名字。

  他們的作品,被張貼在2號樓底樓的公告欄裡,供人參觀學習。

  芝芝路過的時候瞄了眼,沒多在意。然而,這卻引出了莊家明高二生涯中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事情發生在星期二的晚上。

  有人告訴芝芝:「班長,你知不知道,莊家明的英語作文不見了。」

  「啥作文?」芝芝滿臉懵逼。

  「就是貼在樓下佈告欄裡的作文,和程婉意貼一起的那篇。」該女生非常興奮,眼睛閃著迷之亮光,「我剛剛下樓的時候,發現那裡空了,不見了。」

  芝芝隨口道:「一篇作文而已,獎都評好了,沒了就沒了,可能被風吹走了吧。」

  因為佈告欄在室內,不受風吹雨打,所以也沒有玻璃防護,膠水沒粘好幹了很正常,她不知道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可真‧高中生不這麼想。

  「肯定是有人偷偷拿走了!」她們篤定地說。

  芝芝:「???」

  然而,妹子們是對的,只隔了一天,這樁「失蹤案」就破了。

  樓下五班的男生在一個女生的書包裡發現了那張紙,然後趁著妹子上講臺擦黑板,眼明手快地搶了出來,一看上面寫著莊家明的名字,立刻高聲喊了起來:「看看這是什麼?一班那個莊家明寫給蔣盈的情書!」

  啪。那個妹子手裡的黑板擦掉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對方,清秀的臉龐在頃刻間漲成了番茄。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處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年紀,一聽到這樣爆炸性的消息,紛紛「哇」了出來,興奮又八卦地看著講臺上的女生。

  蔣盈慌亂無比,沖過來想去搶:「還給我!」

  男生吹了聲口哨,跳到了課桌上,把那張小心翼翼折疊好的作文紙舉得高高的:「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

  「不是!」蔣盈又羞又氣,「快還給我!」

  男生眼珠一轉,笑嘻嘻地說:「是嗎?讓我看看上面寫了什麼?」他說著,展開匆匆掃過,馬上發現這不是情書,而是之前英文書法比賽的稿子,樂不可支,「你偷偷拿了他的作文?你暗戀他??哈哈哈,你們快看!」

  蔣盈的大腦一片空白,焦急驚慌和畏懼害怕交織在一起,手足無措,只知道重複:「還給我,還給我……」

  說到最後,已然有了哭音。

  同學們的反應不一而足。有人路見不平,喊道:「快還給她,別鬧了,老師要來了。」

  「這又不是她的東西。」也有女生看不慣她的行為,「我說那篇作文怎麼不見了,原來是她偷了。」

  偷是個很嚴重的字眼。蔣盈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說:「我沒偷。」

  「那是他主動給你的?」

  「我……」蔣盈答不上來,急得落了眼淚。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班主任不滿的聲音:「上課了,你們在幹什麼?」

  完了。蔣盈如墜冰窖,渾身發顫,然後眼睛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班上亂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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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6:19 |只看該作者
第61章 家明的選擇

  學校這種半封閉的環境,八卦傳播的速度比流感還要快。

  當天的晚自習,莊家明就聽說了自己作文的下落,並附贈一條「五班的蔣盈暗戀你並且她還有羊癲瘋」的消息。

  老實說,他覺得有點不舒服——不是因為蔣盈,而是別的什麼,但說不清楚——所以他只看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說就低頭繼續寫作業了。

  沒能在當事人這裡得到什麼有趣的反應,對方很是遺憾,鍥而不捨地追問:「她說那個不是她偷的,難道是你給她的?你們在談戀愛??」

  「和你有關係嗎?」莊家明冷冷道,「你很無聊。」

  遺憾的是,不是人人都能聽得懂人話的。大概是平日裡莊家明好說話的樣子太深入人心,對方並未察覺到他話中的不滿,自動理解成了另一個意思:「哇,看來是真的,你居然喜歡蔣盈?!」

  聲音太響,瞬間吸引了班上大多數人的注意力。

  莊家明十分煩躁,他當然想說「我才不喜歡她」,可心裡非常清楚,這句話一說出口,分分鐘會傳遍全年級。

  那個女生一定會非常可憐。

  他忍了又忍,改口道:「不要胡說八道,你再亂說我就生氣了。」

  該生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妙,訕訕笑了笑:「我就開個玩笑,你不要那麼認真嘛。」

  「那我想,把你上課偷看小說的事記下來,也挺好笑的。」莊家明問他,「你覺得呢?」

  他閉嘴了。

  但流言不會因此停歇,第二天,莊家明覺得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並且很有興趣地討論著。

  嘴長在別人身上,他不可能讓所有人都為自己閉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別人過來詢問他「你在和五班的蔣盈談戀愛」的時候,果斷堅決地否認。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昨天下午的時候,大家說的還是蔣盈拿了他的英語作文,可到了晚上,就變成了他送給蔣盈情書,等到今天晨跑完,好了,變成了他們在談戀愛。

  莊家明冷著臉,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找芝芝解釋一下。可她今天值日,留在宿舍打掃衛生,沒來晨跑。

  等到回了教室,又被數學老師叫去拿試卷發,等折騰完,好,早讀了。

  他打算等晚自習下課,那是他們固定的聊天時間。

  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計,沒能等到晚上,下午第三節 美術課,副班主任就把他從班上叫走了:「莊家明,你跟我過來一下。」

  李老師年紀大,平時一班的瑣事都是由副班主任管的。她是他們的語文老師,為人非常體貼細心,和學生說話從來都是柔風細雨,但此時此刻,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讓蠢蠢欲動的同學們不敢多問。

  莊家明放下手裡的畫筆——他們今天在學素描——不安地走了出去。

  副班主任搭住他的肩膀,像是長輩一樣安撫道:「別擔心,不是什麼大事,有點事老師想問問你,很快就好。」

  他稍稍安心,沉默地跟著走。

  沒去同一樓層的辦公室,他們往下走了。莊家明的心一點點往下沉,他想,應該就是那件事了。

  兩分鐘後,副班主任帶著他走進了英語辦公室。

  一個低聲抽泣的女孩子站在那裡,旁邊站著一個和她有點相似的中年女性,正罵著她:「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不懂事的東西!」又馬上對老師們誠惶誠恐道,「孩子不懂事,我回去好好教訓她。」再厲聲呵斥女生,「愣著幹什麼,還不和老師說對不起?」

  女孩子哽咽了聲,哭得更大聲了。

  面生的胖胖的中年男老師尷尬地笑了笑,勸說道:「我們只是想問問清楚發生了什麼事,這位家長,你也別急著罵孩子……」

  「咳。」副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側過身露出莊家明,「我把我們班的莊家明帶過來了,有什麼事,當面說清楚吧。」

  蔣盈面孔上的血色霎時褪得一乾二淨,白得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中年男老師是五班的班主任。他瞧了莊家明一眼,看清他外貌的剎那,基本上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莊家明是吧?我是五班的王老師。」

  「王老師好。」莊家明微微垂著眼睛,目不斜視。

  「這是你的英語作文嗎?」王老師將旁邊折疊好的紙遞給他。

  莊家明看了眼,點頭:「是。」

  「我們班的蔣盈說……」王老師輕輕歎了口氣,目光銳利起來,「這是你給她的,有這回事嗎?」

  莊家明想抬起眼瞼,朝著蔣盈望了眼。辦公室的採光很好,十一月的陽光落在他的眼睛裡,金波粼粼,分外動人。

  蔣盈看著他,手是涼的,腳是木的,舌頭是麻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幾乎已經能預見到接下來的事,整顆心都被惶恐淹沒了。

  莊家明將要出口的「不是」兩個字,凝固在了唇邊——他當然有些氣憤這個陌生女孩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可此時此刻,他突然想,如果自己否認了這件事,她會怎麼樣呢?

  她看起來那麼害怕,仿佛隨時隨地會沖出去,從樓上一躍而下。

  這種恐懼傳染給了他,讓他不敢說出真相。

  「家明,沒關係,你可以說實話。」副班主任卻以為他是害怕,立刻站到他身邊給予支持。

  莊家明沉默了片刻,簡簡單單道:「是。」

  王老師眼裡閃過詫異,神色嚴肅起來:「我沒看錯的話,這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第116首吧?」

  莊家明有點尷尬。當時他不知道這個書法比賽該寫什麼,就隨手抄了一首莎士比亞的詩——他承認,自己從圖書館借了那本經典愛情詩100篇有別的想法,可抄的時候,真的沒多想。

  誰能想到這種比賽還能出這樣的事呢。

  「當時,」莊家明停頓了下,很快編了個故事,「這位同學問我,說她很喜歡這首詩,能不能借回去抄一下,我答應了。」

  王老師挑起眉頭,重複說:「要抄一下?」

  「是。」莊家明鎮定地說,「可能是英語原文不太好找,她又特別喜歡吧。我想,雖然大家不認識,但都是同學,應該互相幫助,就同意了。」

  辦公室裡的老師都笑了。到底是年輕,還不知道說得越多,越證明是假的。他說得那麼仔細,無非是給蔣盈聽的,要她順著自己的藉口往下編。

  可無論是副班主任還是王老師,都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甚至,王老師還順著問:「蔣盈,是這樣嗎?」

  蔣盈萬萬沒想到他會幫自己圓謊,感激又驚慌地點頭:「是,是的。」

  為了逼真,王老師繼續保持嚴肅:「什麼時候的事?」

  「前,不是,昨天上午。」蔣盈結結巴巴地說。

  「原來是這樣。」王老師露出一絲微笑,緩和了語氣說,「看來是個誤會,說清楚就沒事了。」

  蔣盈立刻松了口氣,臉上多了些血色。

  王老師點點頭,將稿紙遞給莊家明:「好了,你們先出去吧,家長留一下。」

  莊家明說了句「老師再見」,轉身走了出去。

  蔣盈猶豫了下,在王老師擺手的動作裡跟著出去了,走出門的剎那,聽見老師和母親說:「這次找家長,倒不是因為這個。蔣盈在學校裡暈倒了,我們建議家長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不不,當然不會退學,但有些激烈的活動可能不適合她參加……」

  她的面色又開始發白。

  「你還好吧?」莊家明看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就害怕,「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蔣盈完全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似乎整個人被劈做了兩半,一半為自己的病情而害怕羞愧,一半又為他和自己說話而雀躍不已。

  「謝、謝謝你……」她聽見自己磕磕巴巴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莊家明看看她,接受了道歉:「算了。」

  蔣盈鼓足勇氣,問他:「那、那個能……能不能……」

  老實說,莊家明並不把這麼一張寫過的紙放心上。他借出去的筆、夾子、迴紋針很少有要回來的時候,女生這種心理他不難理解。

  但這畢竟是首情詩,上面還有他的名字,被人誤會也不好。

  莊家明想了想,伸手撕掉了頁尾的署名,將剩下的部分遞給她:「不是說了借你抄麼,給。」

  蔣盈的眼淚又下來了。

  他主動把這個給她了。

  她不算是偷了。

  他沒怪她。

  她捂住臉,哽咽不成聲。

  莊家明歎了口氣,掏出口袋裡的紙巾,連同稿紙一起放在了旁邊的窗臺上,然後什麼也沒說,悄悄走了。

  蔣盈再也忍不住,蹲到地上,抱住膝蓋大聲哭了起來。

  *

  當日的晚上,莊家明等在二班的後門,終於逮到了鎖門回宿舍的芝芝。

  她看見他就笑:「哎,我也聽說啦。」

  他瞬間緊張起來:「我和她沒什麼,今天之前,我都不認識她。」

  「那就是說,她真的偷偷拿了你的作文?」芝芝很好奇,印象裡似乎沒有這件事。

  莊家明原原本本地將事情說了遍,完了,忐忑不安地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做錯了?」

  「做錯?你是說和老師說謊嗎?」

  「不是,我……」他猶豫著,「我說了是我送給了她的,這樣會不會……不太好?會被誤會什麼的?」

  他語焉不詳,芝芝卻馬上領會了他的意思:他在問,那個喜歡的女生,會不會生氣在意。

  講真,芝芝覺得他有這問自己的功夫,不如去和當事人解釋。但他看起來的確為此苦惱,她便耐下性子問:「你後悔嗎?」

  「沒有。」莊家明實話實說,解釋道,「我覺得我當時說『不是』,她就要昏過去了。我真的、真的說不出口。」

  芝芝忍不住笑:「我也覺得你做得對!」

  「真的嗎?」他欣喜。

  「嗯。」芝芝用力點頭。她之所以過了十年還對莊家明念念不忘,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的人格。

  在受到老師懷疑指責時,男主角從天而降,一力攬下所有的罪責,是不是很像女主角的待遇?可是,女主角只有一個。

  人人都以為自己是那個被霸道總裁青眼相待的特殊存在,卻不知道,其實普通的我們,全都是女配角——男主通常只會冷漠無情甚至殘忍霸道,來襯托女主角特殊。

  她相信,蔣盈並不是女主角,正如她也不是。

  莊家明卻把她們都當成了女主角,給予最基本的尊重和善意。

  「如果你喜歡的人覺得,你只能對她一個人好,那你……」芝芝本來想說換個人喜歡算了,可想想覺得很像挑撥離間,臨時改口,「要辛苦一點了。」

  莊家明瞥著她,唇角微微彎起:「她不是這樣的人。」

  芝芝一怔,隨即啞然。也是,人家多半人美心善,用得著她操什麼心?遂聳聳肩,假裝無所謂地說:「那就好,但你還是要解釋一下,態度很重要,祝你好運……我走了。」

  還剩一小段路,她卻不肯再和他一起走,小跑著進了宿舍。

  莊家明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她跑進女生寢室,納悶又驚疑:她怎麼又不高興了?他都暗示得這麼明顯了,她難道完全沒有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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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6:32 |只看該作者
第62章 談心  

  蔣盈的事情鬧得很大,整個年級都傳了一遍,才在老師們的警告中慢慢平復。但這對芝芝來說無關痛癢,她煩惱的是……更喜歡莊家明瞭。

  有比想疏遠忘記一個人,卻好感度翻倍更虐的事嗎?

  有,那就是她期中考的排名掉了三位,變成了第五。

  芝芝的心態徹底崩了。

  沒能把感情問題處理好已經很操蛋了,她居然還會因此影響學習?!要知道,人家小說女主重生後,要麼和忠犬在一起甜甜蜜蜜,要麼一心學習,搖身一變成學霸,更有甚者,文體兩開……不是,戀愛事業兩不誤。

  可她呢?她竭盡全力想要擺脫曾經的執念,自一段無望的感情中掙扎出來,不去想過去的對與錯,著眼于現在和未來。

  然而,並沒有做到。

  她一聽到他說起喜歡的人,表明上再假裝若無其事,也無法欺騙自己,心裡泛酸又泛苦,無比痛恨自己不爭氣。

  OK,就當感情問題是頑固疾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學習總該搞上去了吧?一個重生回來的人,連這點基本的小事都做不好,還是人嗎?

  但現實就是,她啥都沒幹好,感情沒調節好,學習成績還下降了。

  這就好像是一個巴掌扇在了她臉上,疼得她懷疑人生。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做不到?既不能和喜歡的人撒狗糧,也沒辦法不戀愛腦,徹底女強,怎麼會有像她那麼差勁的人?

  芝芝十分懷疑,她所謂的改變命運究竟能不能成功。會不會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一樣的結局,甚至更加糟糕?

  重來一次,真的會更好嗎?

  「發什麼呆。」關母舉著筷子敲了敲碗碟,喚回她的神思,「不就是沒考好麼,我和你爸又沒罵你,好好吃飯。」

  芝芝下意識地扒了個口飯。

  關父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問,說起了別的話題:「她的被子拿出來了嗎?降溫了。」

  「要你提醒,早曬過了,床單也換了。」關母瞥著女兒,也沒逮著期中考的成績不放,嘮叨別的事,「你的呢子大衣和毛衣我給你找出來了,記得自己放到袋子裡,明天帶回學校。」

  芝芝胡亂點頭:「噢。」

  「學校裡牛奶還有沒有?」關父問,「天冷了,要不買奶粉吧,下了晚自習回去喝杯熱的,也好睡覺。」

  關母補充:「買那種一小袋一小袋的,方便,省得受潮。」

  這下芝芝徹底回過了神:「知道了,我這次回去就買。」

  她在麵館裡吃了飯,和父母告別,獨自回到家裡趕作業。高二少了一門課,作業卻不減反增,實驗班作為重點培育對象,已經開始擼一部分的高考模擬題了。

  好在沮喪歸沮喪,芝芝基本的自製力還在,簡單洗漱後就趴在桌前趕作業。

  寫完數學,編了一篇周記,就是晚上十點鐘了。

  冬天即將到來,父母將關門的時間提前到了九點半,這會兒剛剛到家,客廳裡一陣響動。

  哢嚓。臥室的鎖動了動,沒打開。

  芝芝飛快檢查了遍自己的課桌,沒什麼奇怪的東西才去開門:「爸?」

  關父不太喜歡女兒鎖門,但孩子大了要獨立空間,他們也沒辦法。他走進女兒屋裡,瞅了眼她的書桌:「做作業?」

  芝芝「嗯」了聲。

  關父拉開她的椅子,坐下說:「爸有點事想和你說。」

  臥室很小,只堪堪塞進了一張一米二的小床和書桌。芝芝只好坐到床上,奇怪地問:「啥事?」

  「關於你的期中考試。」關父大概醞釀了一路,說得很順溜,「你有沒有分析過,自己是哪裡丟了分?」

  芝芝頭皮發麻。她之前的高中生涯,最怕的就是她爸和她分析考試成績。這種一對一的會談絕對是噩夢,好不容易靠著努力學習,一路高歌刷新名次,擺脫了一年的談話,沒想到高二捲土重來。

  「有幾道題沒做出來。」擱在往常,芝芝還鎮定些,今天心態失衡,瞬間被打回原形,又有了以前戰戰兢兢的畏懼感。

  關父的態度卻很和藹:「是大意了,還是不會?」

  「都有吧。」

  「那也很正常。」關父看著鬱鬱寡歡的女兒,正色道,「每次考試的難度不一樣,有的時候你考得好一點,有的時候考得差一點,爸爸媽媽都不會怪你的。人都有粗心大意的時候,這沒什麼。」

  芝芝愣住了。

  關父又道:「我和你媽都知道你現在比以前用功多了,但你在努力,別人也一樣在努力。這次你考得沒有人家好,不要緊,找出原因,下次不要再犯就行了,你不斷改正,等到高考的時候,你就能避免很多錯誤,考出一個考成績。」

  芝芝沉默。

  她爸說得有道理,但她並不純粹是因為成績而難過。

  「你現在跌個跟頭,是好事。」關父語重心長地說,「從高一到現在,你太順利了,名次一直往上走,你是不是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關知之,我和你說,你在的是市里最好的學校,你的同學,是全市最厲害的同學,人家不比你差。」

  人家不比我差,可我二十六歲了,加上回來的一年,二十七歲了。芝芝在心裡吶喊,卻沒辦法說出真相。

  也許父母和子女間真的有特殊的聯繫。關父不知女兒心事,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甘與不服,斟字酌句地說:「以前呢,我和你媽都怕你不夠用功,讀不出書,重複我們的老路,可現在呢,我們又怕你太要強了——芝芝啊,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就好像爸爸一樣。」

  芝芝訝異,不曉得她爸是什麼意思。

  「爸爸有時候覺得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關父歎氣,喃喃說,「我四十幾歲的人了,什麼也沒掙下來。你別看家明家和我們家差不多,但你莊叔叔是個有本事的人,他要不是……肯定比我們家好得多。」

  燈光下,這個平凡的四十多歲男人語氣平靜,卻無端帶著辛酸。

  他說:「爸爸以前不甘心,想學人家做生意,可是被人騙了錢——那個時候你還小,可能不記得了——那個時候,我才曉得,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樣的。同樣的機會擺在那裡,別人做得到,我不一定做得到。」

  芝芝怔忪。

  「所以爸爸就死心,不做生意了,和你媽開始出攤。」關父簡簡單單帶過自己下崗到再創業的十年多時間,「現在我們家的日子也好過一點了。」

  「爸——」芝芝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

  關父深深吸了口氣,說道:「我和你媽希望你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但是不要求你必須考第一,什麼都做到最好。只要你努力了,就行了。現在才高二,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這次的失敗,我們就當它是個考驗,讓你發現了自己還不懂的地方,只要你把不懂的弄懂了,就算成功,明白嗎?」

  他不像莊鳴暉是大專畢業生,只有初中文化,說不出花團錦簇的長篇大論,用詞樸素簡單,可其中的道理,卻讓芝芝熱淚盈眶。

  她終於掙脫成年人的外殼,在父母面前顯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想考好一點,我可以考得更好的……」

  「爸爸相信你。」關父笑了,「下次我們考得好就行了,沒事。」

  芝芝扭過頭,強忍住眼淚,努力讓它不掉下來:「嗯。」

  這是對父母的保證,也是對自己的保證。

  「好了好了,大姑娘了,別動不動就哭。」關父站了起來,假裝平靜地說,「你媽包了餛飩,應該好了,出來吃點東西再做作業吧。」

  她胡亂點頭。

  關父出去了。過了會兒,關母在外面叫:「出來吃夜宵。」

  芝芝趕緊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跑出去吃夜宵。

  一碗鮮肉餛飩,湯汁清澈,飄著兩朵蔥花。

  關母仿佛沒看到她紅通通的眼圈:「你先吃,我給家明端一碗去。唉,老莊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家裡有沒有東西吃……」

  這個點兒,莊家明還沒睡,聽見敲門聲就急忙迎出來:「阿姨?」

  「我們家燒了餛飩,吃不完,你幫忙吃掉幾個。」關母把碗塞給他,沒多說,「快點吃,別坨了,碗放著回頭給就行。」

  莊家明心裡淌過暖流:「謝謝阿姨。」

  「謝什麼謝,快吃吧。」關母叮囑。

  他點點頭,看到關母回了家才關上門,端著熱乎乎的餛飩開吃。

  皮很薄,肉很鮮,湯很熱。他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慢慢吃完了這一碗餛飩,從心到四肢,全是熱乎乎的。

  *

  深夜,芝芝躺在臥室的小床上,月光透過窗簾和牆體的縫隙鑽進來。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海中反復回蕩著父親的話。不得不說,關父的自我剖析觸動了她的內心。

  父母的那個年代,遍地商機,很多人一夜暴富,可同時,也有無數人傾家蕩產。她的父母或許缺乏手段,或許缺乏眼光,總而言之,錯失了機會。

  現實終歸不是小說,只要敢做,就一定會有回報。

  大浪淘沙,他們都是剩下的砂礫。

  而她雖然擁有十年的時差,可和真正有能力的人比起來,這算得了什麼?先知能讓她瞬間掌握全部的知識嗎?

  不行的,又不是學霸系統。

  她爸有句話說得對,她在努力,別人難道在偷懶?

  人家可能比她更努力。

  沒有誰一定會成功,承認自己是一個普通人,才能踏踏實實地往前走。

  之前的她太片面了,自以為是小說女主,非要像她們一樣才算不辜負奇遇。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小說裡,主角面對極品親戚可以罵回去,打回去,甚至一刀兩斷。現實裡不行,人們通常顧忌太多,猶猶豫豫,最後還是選擇了忍耐,而極品親戚並不是腦殘的反派,說不定也曾在自家困難時伸出過援手。

  小說裡,主角面對感情糾纏,說斷就斷,瀟灑分手,然後再覓良緣,幸福快樂一輩子。現實裡不行,掛念前任,忍不住發消息,回頭又後悔是常事,更慘的是,後面找的或許還不如前面的那一個。

  承認自己的普通,是成長的第一步。從此往後,明白道理人人都懂,實際上做不到也很正常。

  她應該放過自己。

  這次考不好,繼續努力就是了,難道她還忍受不了一次失敗嗎?

  放不下他,也就不要再勉強。莊家明那麼好,捨不得多正常,只要不傷害別人,又有什麼不可以?

  關知之,你只是個普通人,不是超人。

  就算做得不夠完美,也沒有關係。

  想通的那一刻,芝芝仿佛感覺到肩上卸去了無形的重擔,又可以喘氣了。

  她深深呼出口氣,渾身輕鬆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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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6:50 |只看該作者
第63章 費思量

  莊家明發現,芝芝對他的態度又變得很自然了。這不是說之前她有多惡劣,而是總好像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

  現在好多了,他邀請她一起走,提出幫她提行李的時候,她再也不拒絕了。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有追問。

  或許,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她會主動告訴他的。

  現在就暫時忘掉那些有的沒的,好好給她講一講語法吧。

  是的,在回學校的公車上,他們坐在後排的位置上,開始講虛擬語氣。這是英語語法裡比較難的一部分,芝芝有的時候剛剛背完,回頭又給搞混了。

  他就拆開來慢慢講給她聽。

  陽光很好,透過公車的玻璃窗,落到書上光影斑斑。他借著說題的機會,光明正大地朝著她看。

  天冷了,她穿了件淺粉色的毛衣,是那種帶了些灰調的粉,不刺眼不張揚,低調的嬌豔,頭髮沒有紮成平時的丸子頭,而是編成了很複雜的辮子,看不懂,但挺可愛的。

  嘴唇上塗了潤唇膏,大概是女生當中很流行的變色的款式,顏色比唇色深了點,像是蜜桃的粉紅,很好看。

  他多瞄了兩眼。

  芝芝發覺了,下意識地摸臉:「我臉上有什麼嗎?」

  「沒有。」他飛快低下頭,視線黏在英語書上。

  「那你看我幹什麼?」芝芝費解。她看他是好看,她有什麼好看的?

  莊家明避重就輕:「你這個辮子……晚上拆起來不麻煩嗎?」

  芝芝:「不麻煩。」

  他看起來還是有點懷疑的樣子。

  她心情挺好:「我可以拆給你看。」

  「不用,散了就麻煩了。」他又看了眼纏繞編織的髮辮,真心誠意地說,「挺好看的。」

  芝芝摸了摸辮子,沒說什麼,但心裡挺高興的。

  莊家明也很想摸一摸她的辮子,可是遲遲沒找到機會。也是奇怪,公車平時總有急剎車、急轉彎,今天的路況卻出奇得好,一路平平穩穩,什麼顛簸也沒有。

  他的手一會兒放到身側,一會兒放在腿上,怎麼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

  但芝芝沒有發現他的小心思。

  她心裡也有鬼。

  他離她那麼近,轉彎的時候,他的肩膀會微微朝著她這一方傾斜,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洗衣粉的香氣。

  超好聞。

  男孩紙不是都一身臭汗嗎?他作弊!

  她要很努力才能忍耐住湊過去聞聞的衝動。

  就這樣,兩個各懷鬼胎的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英語語氣,晃晃悠悠地到了學校。

  走過梧桐樹的時候,一片偌大的秋葉飄落到了芝芝的頭上。「別動。」莊家明觀察良久,終於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假借給她摘葉子,悄悄擼了把她的髮辮。

  絲絲縷縷的頭髮自指間流淌過去,像是絲緞,也像是流水,還有點香香的洗髮水的味道。

  芝芝:「……」別靠她這麼近啊魂淡!

  她糾結地別過臉,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外套上的拉鍊,等等,拉鍊?芝芝豁然抬起頭,驚悚地發現自己的頭頂居然只到他的下巴了,夭壽了,去年好像還在嘴唇的地方啊!

  「你多高了?」她問。

  莊家明嚇一跳,趕緊丟掉葉子,若無其事地回答:「一米七幾吧。」

  芝芝又不想理他了。

  莊家明很清楚她的不爽,忍著笑說:「叫你不鍛煉。」

  「我以後叫你爹吧,管那麼多。」芝芝非常不爽,「你懂什麼,矮怎麼了?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我選矮你管得著嗎?」

  莊家明下意識地瞄了眼,一臉「……」。

  芝芝在羞恥和尊嚴間,選擇了後者,解釋說:「今天穿得厚,真的,你信我。」

  「信……」穿泳衣那會兒就看到了,不要再解釋了!他忍住窘迫,趕緊另起個話題:「我今天晚上把英語整理一下給你吧。」

  芝芝同意,主動道:「這個學期有歷史會考吧,我把我整理好的圖表借你,不一定有用,參考一下。」

  莊家明馬上答應:「好。」

  他們又有理由說話了。

  *

  芝芝自以為沒人會發覺心態的變化。誰曉得過了兩天,程婉意突然問她:「你和班長和好了?」

  她一頭霧水:「我們吵過架嗎?」

  「也不是吵架,就是前段時間,你對他好像愛理不理的。」程婉意道,「還以為你們鬧彆扭了呢。」

  芝芝斷然否認:「沒有。」

  「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程婉意識趣地不再提起,轉而告訴了她個好消息,「演講比賽我拿了第一。」

  「哇,好棒!」芝芝很捧場地鼓起掌來。

  「謝謝。」程婉意笑了笑,卻不像真正高興的樣子,「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意義。」

  「為什麼這麼說?」

  可能是芝芝表現得一貫成熟,也可能是壓抑得太久。程婉意猶豫了下,終於忍不住傾訴:「為什麼非要出去,國內不是也很好嗎?要我一個人去外面念書,她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芝芝知道那個「她」是指程媽媽。

  平心而論,如果她有程媽媽的能力,也會要求女兒這麼做的。父母愛子女,則為之計長遠,出國能夠增長見識,名校更是個學習和拓展人脈的好地方,有能力為什麼不去?

  她之前對莊家明的計畫,也是這樣,出於好意,卻未必能被現在這個年紀的孩子所理解。連她自己亦是如此,少年時期最煩的就是父母說的「為你好」。

  她想了想,問程婉意:「你是不想去,還是反感你媽安排你的人生?」

  程婉意答不上來。

  「假如你對自己的人生有安排,那你可以選自己要走的路。沒有的話,聽家長的話也不失為一個保險的選擇。」芝芝分析道,程婉意咬了咬嘴唇,問她:「如果你是我呢?」

  「我肯定會出去啊。」芝芝不假思索,「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不出去看看,不知道世界是什麼樣的——我們做選擇題,總得把所有答案看過,才知道選哪個,是吧?我覺得人生也一樣,多看看,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程婉意側了側頭,若有所思。

  芝芝又道:「看書,看的是別人的內心世界,走出去,是看看我們生活的世界,兩者都不可或缺。」

  「關知之,你有的時候看起來不像是個學生。」程婉意眸光複雜,「你想的很多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

  「你看過的書,我也從來都沒有看過啊。」芝芝笑眯眯地說,「我這個人就是比較愛瞎琢磨,你就是沒深想,多想想,肯定也會明白的。」

  她輕輕歎了口氣,迷惘道:「出國……真的很遠。」

  芝芝感覺得到,程婉意應該對獨自出國生活有些畏懼。也是,從小到大都在家人的庇護下生活,突然要孤身一人去那麼遠的地方,誰會不害怕呢?

  可都是要走出這一步的。

  「你也就比我們早一年吧。考上大學,我們都是要出去的。」芝芝整理著下堂課的課本,安慰她,「再說了,離開你媽,你才能獨立生活,到時候說不定爽到不想回來。」

  這是肺腑之言,她獨自在外生活,雖然偶爾懷念父母的關切,但大部分時間都很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興致起來了可以邀請朋友在家喝酒看劇到天明(然而基本上都在加班),無拘無束,特別棒。

  有人戀家,有人愛闖蕩,喜歡什麼樣的生活,試過才知道。

  程婉意心裡的抵觸感消失了一部分,忽然好奇:「那你以後打算出去嗎?」

  「有機會的話,肯定去的。」芝芝點頭。

  這對程婉意來說是個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她有了興致,輕聲道:「那說不定你能來找我。」

  芝芝樂意給她些美好的想像,配合得勾畫藍圖:「對,到時候你就是老江湖了,我有什麼不懂的都能問你——你可不能不理我。」

  「肯定不會。」她說。

  「那我就先謝謝你啦。」芝芝煞有其事。

  程婉意彎起唇角:「嗯。」

  *

  2011年的11月,芝芝過得非常平淡。

  她和莊家明的關係走向平淡。白天走廊遇見就聊兩句,沒事晚自習下課一起回宿舍,順便交流下學習進度,等到了週末,一塊兒去閱讀室借書看。

  咳,當然了,這段時間裡,她也沒停下猜測他的心上人。

  第一嫌疑人是甯玫同學。

  路過一班的時候,她老能看見他們倆在一起說話——不要追究為什麼每次路過都要偷看,辛辛苦苦上廁所就為了看一眼什麼的很正常——正副班長本來就容易出JQ,家明和玫瑰又有buff,可以說絕對是嫌疑最大的那個。

  但她老覺得少了點什麼,太像了,反而不像。又轉而想會不會是程婉意。

  高一那會兒,他們習慣活動課去閱讀室,跑完步、借書、回教室很順路。可今年開始,他就建議週末下午過去了。而每次去閱讀室的時候,程婉意都在。莊家明還會和她聊聊哪本書好看,互相推薦。

  怎麼看都像是拿她當作擋箭牌,好順理成章和女神說說話的樣子。

  但當她旁敲側擊試探時,莊家明送她了個白眼,明確直接地告訴她:「沒有,別瞎猜。」

  他說不是就肯定不是。

  芝芝推翻猜測,繼續觀察,然後發現這位同學的地下工作搞得不錯,把樹葉藏進了樹林,水滴藏進了大海,看著誰誰都像,沒有更多的線索根本推測不出來!

  她不服輸,懷疑他在搞那種「在意你所以偏偏冷落你」的戲碼,決定倒推看看對誰比較冷淡。

  對此,莊家明只有「……」。

  他不傻,一次兩次沒察覺到,次數多了,當然看得出芝芝在找什麼。最初有過要不和她坦白算了的念頭,可到了後來,有種莫名的倔強阻攔了他。

  你猜。他和她杠上了,心想著,我看你什麼時候能猜得到。

  這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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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平安夜的雪

  芝芝「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遊戲,一直玩到了12月。年末了,各種活動要搞起來,又是一年元旦匯演。

  但高二的課程比高一緊湊許多,很多老師準備在高二講完所有課程,高三一整年都留出來複習。所以,像去年那麼複雜的話劇什麼的,今年別想了,沒時間。

  林老師定下了省時省力的標準後,芝芝就很快篩選出了二班的節目。

  《一眼萬年》。

  這是林俊傑在2010年發行的歌曲,也算是今年傳唱最多的歌之一。

  「淚有點鹹有點甜,你的胸膛吻著我的側臉,回頭看踏過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我就想你,沒有一秒,曾後悔……」

  怎麼樣,是不是唱出來了?

  紀可人和某位男生一起演唱,程婉意伴奏。

  芝芝相當高興,今年終於沒她什麼事兒了,萬歲!

  ……高興得太早了。

  她忘記了自己在廣播站的工作。她和莊家明,以及另外一對播報新聞的組合,被點名成了元旦晚會的主持人。

  他們在元旦前一周,由何老師帶領去外面租借禮服。

  那天是12月24日,星期六,平安夜。

  這一年,耶誕節已經開始流行起來。雖然不是每家商店都有活動,但一路走過去能看到好些聖誕的元素。

  他們去的那家服裝店裡,店主就很時髦地在門口擺了一棵聖誕樹,上面掛著小彩燈和彩紙,經不起細看,但氣氛十足。

  「何老師來了,這次要借什麼衣服?」老闆娘笑眯眯地迎上來,態度極其友好和氣。

  何老師早有腹稿:「四套禮服,兩個男生都穿西裝,女生矮的那個短裙,高的長裙。你有什麼好的,拿過來我看看。」

  關‧矮的那個‧芝芝瞅著玻璃上四個人的影子,留下了悲痛的淚水。

  而老闆娘打量四個學生,第一眼就看莊家明,並且附贈「唉喲」一聲讚歎,再看其他人,就只有籠統的一句:「你們學校的學生就是精神。」

  何老師笑了笑,沒有否認。

  老闆娘就說:「女士優先,我們先看看女孩子的衣服吧。」她說著從浩如煙海的衣服堆裡推出了一排衣架,上面掛滿了長長短短的禮服裙。

  高個的女生靠得近,老闆娘就先替她找裙子,一氣兒拿了三件,問她想試試哪個。女生猶豫了番,選了件白色蕾絲的長裙。

  芝芝一點也不意外,每個女生心目中都有個白衣的夢,追憶著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

  但是她還是選擇小黑裙,百搭好用,啥場合都能穿。

  所以,當女同學試穿了好幾件禮服,最終還是選定白色曳地的蕾絲長裙時。芝芝也選定了自己要的禮服,露肩一字領,短袖A字裙,遮肉瘦腰還顯白,完美!

  老闆娘看著她笑:「同學,你穿衣服很有想法哦。」

  「她穿白我穿黑,正好。」芝芝說。

  「本來還想給你搭個亮眼一點的腰帶,你這麼一說,反而俗了。」老闆娘顯然也非常有品位,思考了會兒,從旁邊的配飾堆裡揪出了一條白色的紗巾,輕輕圍攏在她肩上。

  芝芝「哇」了一聲:「香奈兒。」

  「什麼香奈兒?」何老師原本在幫男生選領帶,聽見動靜走過來,打量了會兒,皺眉說,「這也太素淨了吧?」

  老闆娘笑道:「這樣正好,不需要再畫蛇添足了。」

  「對。」芝芝上上下下打量著鏡子裡的自己,小黑裙素面簡約,沒有任何花紋裝飾,原本略顯沉悶,不適合她的年紀,但紗巾一披,整個人都靈動輕盈起來,什麼亮片腰帶或是皓石胸針,不僅沒法提升氣質,反而弄得廉價了。

  何老師將信將疑:「女孩子還是應該穿粉紅色吧?」

  芝芝和老闆娘同時看著他,沒吭聲。

  何老師妥協了,沖著男生那邊說:「女生是一黑一白,你們倆也這樣搭吧。」

  老闆娘知道誰是主顧,捧場道:「何老師說得對,說起來,白西裝男生很難穿好看,一般黑灰的多,但是你們那個個子高的男生長得好,襯得出來。」

  她說得沒錯。

  另外一個濃眉大眼的男生不醜,但穿白西裝有點為難人家,黑色的正好,端莊大方,和她的搭檔站一起,有種春晚主持人的正氣。

  莊家明就不行了,臉太出眾,白色西裝一襯,愈發顯得俊秀美貌。和COS香奈兒的芝芝並肩而立,怎麼看都像是奧斯卡的頒獎典禮,星光璀璨,精緻得很。

  雖然沒有粉紅色,但何老師還是挺滿意的,隨口點評:「挺般配。」

  然後四個學生裡,三個心裡咯噔了一聲,面色微微泛紅。老闆娘見多識廣,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何老師投以疑惑的眼神。

  老闆娘擺擺手,又道:「除了衣服之外,要不要再試試妝?」

  何老師想了想,說:「男生就算了,女生弄一弄吧。」

  他以為就算是女生,化個妝最多也是十幾分鐘的事,沒想到從盤頭髮到試色,足足花了一個多鐘頭。

  結束的時候都已經五點多了,他頻頻看著手錶,面露焦急。

  濃眉大眼的那個男生非常懂做人,主動問:「何老師是不是有事?我們可以自己回去。」

  本周住校,自己回去等於可以在外溜達一圈。芝芝眼睛一亮,馬上點頭:「對,老師有事的話不用送我們,我們坐公交回去就行了。」

  何老師今天約了女朋友吃飯,本以為四點鐘就能結束,沒想到拖了那麼久,聞言猶豫了會兒,想著他們都是高中生了,又在市區,不會出什麼事,便道:「行吧,那你們結束就馬上回去,別到處閒逛。」

  大家都乖乖點頭。

  「路上小心,過馬路注意安全。」何老師走到門口,回頭又叮囑一句。

  他們繼續點頭:「老師,你放心吧。」

  何老師不怎麼放心地走了。

  然後……四個學生交換了個眼色,忍不住笑了。老闆娘笑眯眯地說:「今天是平安夜,送你們四個蘋果吧,可以送給喜歡的人。」

  他們推辭,但老闆娘非常殷勤,最終還是收下了。

  離開的時候,天色昏沉,兩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濛濛的黃光中,絲絲柳絮斜斜落下。

  芝芝「咦」了聲:「下雪了嗎?」

  「好像是。」大家紛紛抬起頭,似有若無的小雪伴隨著縷縷雨絲飄落,冰冰涼涼的,特別醒神。

  公交月臺就在不遠處,他們要做122路轉7路。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交堵得厲害,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輛,積攢在月臺上的人流就爭先恐後地湧上去。

  芝芝人矮力氣小,沒能擠過旁人,放棄了這輛,扭頭一看,另外兩個人已經上去了,莊家明因為要護著她,也被剩下了。

  「學校見。」兩個同學探出車窗,吼了一句。

  芝芝擺擺手。

  公車搖搖晃晃地開走了。

  月臺頓時冷清不少。

  莊家明問:「要不要坐會兒,下一班車要十五分鐘以後。」

  芝芝搖搖頭,她不累,但餓了,想了想,掏出口袋裡的蘋果,拿紙巾擦擦,一口咬下去。

  哢嚓。

  唔,很脆。

  莊家明:「……」

  芝芝又啃了口,含糊地點評:「就看著好,不甜,不好吃。」

  「你就這麼吃了?」他語氣非常驚訝。

  「不然呢?」芝芝對這個蘋果很嫌棄,吃得眉頭緊皺,「我又沒有人要送,填肚子最划算了,今天中飯都沒怎麼吃,餓死我了。」

  用來送人的蘋果個頭當然不大,她只啃了幾口就沒了,果肉難吃,懶得啃果核,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莊家明把自己的蘋果遞給她。

  芝芝推辭:「你留著送人吧。」

  「吃吧,不是餓嗎?」莊家明歎了口氣,「現在回去肯定沒飯吃了。」

  芝芝本來是不在意什麼蘋果的,平安夜吃蘋果,原本就是商家杜撰的噱頭,但覺得他有點在意,不肯接受:「算啦。」

  莊家明瞥她眼,自己咬了口,然後把完好的一面遞到她嘴邊:「吃吧。」

  芝芝:「……」是個狼火!

  小時候家裡窮,兩個人分吃零食是常事。她也就不再矯情,接過來啃了兩口,感覺比她的那個甜一點。

  一個半蘋果下肚,總算消彌了饑餓感,公車也來了。

  這一班車的人並不比上一輛少。芝芝努力往裡面擠,莊家明推著她的後背,兩個人努力了半天,終於成功上車。

  呃,真‧上車。

  不大的車廂裡擠滿了人,孩子坐在家長的腿上,兩個小學生擠在一張椅子上,後排的四個老人正在說剛才搶到的便宜雞蛋。

  冷風從未關緊的車窗縫隙裡吹進來,很快被裡面的熱氣所融化。

  公共交通工具、菜市場、醫院,是世界上最有煙火氣的地方。

  芝芝被夾在人群中間,夠不到兩旁的椅子,上面的吊環又被其他人霸佔,頂部的竿子則太高,完全夠不著,找了半天,愣是沒能找到借力點。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按照這個擠法,也摔不到哪裡……次奧!她念頭剛起,公車就很不給面子地來了個大拐彎,把她直接甩到了隔壁小姐姐胸前。

  眼看就要埋胸成功,腰上卻傳來溫暖的力道,直接攔截了她的非禮。抬頭一看,是莊家明一手握著竿子,一手抱住了:「當心。」

  「意外。」她堅強地站直,以為他會鬆手。

  可是沒有。

  他不僅沒鬆手,還用力收緊了手臂,兩個人完全就是緊緊擁抱的狀態。她的臉正好貼著他胸口,外套的拉鍊隨著車子的搖擺時不時甩在她的臉上,怪痛的。

  芝芝有點懵逼:「我、我站得穩。」

  「你站不穩。」他低下頭,認真地說,「別動了,行嗎?」

  芝芝倒吸了口冷氣,以她有多年看小X文經驗,這句臺詞非常危險,與之相比,其他避嫌什麼的完全可以退一萬步,遂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她不動,保證不動,千萬不要出現狗血的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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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聖誕禮物

  平安夜的晚上,芝芝失眠了。

  她的腦海中不斷重播著公車上的一切,哦不,並沒有需要打碼的情節,事實上腦補完沒多久,芝芝就知道自己誤會了。

  這是個很單純的擁抱。

  正因為如此,反而不太正常。莊家明好端端的,抱她幹什麼?芝芝想著,不可避免地稍微YY了一下,莫非他喜歡的人是她?

  一念及此,無數偶像劇的粉紅情節湧入腦海。

  什麼苦掐時間等你上學,什麼嘴上說不在乎其實背地裡一直關注,還有什麼空教室的……啊呸,打住打住,未成年人不得開船。

  芝芝拍拍腦門,理智上線,克制住了想入非非的衝動。

  雖然腦補的情節很爽,但現實就是現實,不是小說,YY一下爽一爽可以,當真就算了。

  不闊能的。

  青梅竹馬要是雙方有意,還有天降什麼事兒。

  她泄了氣,又有點如釋重負,輾轉反側想了會兒,覺得大概自己想多了——他可能就是覺得公交裡太堵,不想她摔倒而已。

  唔,真相往往都是最簡單的,想太多是庸人自擾之。芝芝自覺找到了答案,呼出口氣,翻個身睡了。

  翌日,耶誕節。

  週末兩天沒有晨跑,莊家明起得稍晚,慢悠悠地吃了早飯才去教室。一進門,他就感覺到有好些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揶揄,也有期待。

  他:「……」不祥的預感。

  果然,剛剛坐到座位上,他就發現抽屜裡多了點東西——噢,蘋果。

  沒有署名,沒有信箋,只有一個貼著Merry Christmas貼紙的蘋果,很紅,很圓,外形非常登樣。但他由於昨天(不知該如何評價)的經驗,總懷疑它的口感恐怕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美妙。

  莊家明思考了兩秒鐘,並沒有丟掉它,而是決定等一會兒值班老師過來的時候,借花獻佛代表班級送給他——這樣就不會浪費了。

  教室裡暗暗關注他的人不止一個兩個,看到他沒收下,有人歡喜有人愁。

  課間時分,韓琮攬住他的肩膀,促狹地說:「哎呀,有點餓了,要是能吃個蘋果就好了。」

  「你敢拿,就拿去。」莊家明面不改色地說,「祝你好運。」

  「別別,我可不敢,這可是人家的心意。」韓琮才不想惹事上身,抬起手肘搗搗他,「誒,你就不好奇是誰送的?」

  莊家明說:「她不想讓人知道,為什麼要知道?」

  韓琮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就欣賞你這份態度,是個好人啊。」

  「……沒事你可以滾了。」他的好兄弟毫不留情地拍掉了他的手。

  「真要我滾?我可是好心好意過來告訴你個小秘密哦。」韓琮故作誇張地捂住胸口,一臉受傷,「現在人家不高興,不告訴你了。」

  莊家明頭也不抬:「不想聽。」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會束手束腳,不如不知道,一如往昔。

  可韓琮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他擠眉弄眼:「真不聽?和關知之有關係喲。」

  莊家明抬頭,皺眉問:「她怎麼了?」

  「我就知道。」韓琮打了個響指,也沒賣關子,壓低聲音說,「我早上路過二班的時候,看到有人往她課桌裡放了點東西,你猜猜看,會是什麼?」

  莊家明的面色微微變了。

  *

  沒錯,關知之同學,今天也收到了一份神秘的耶誕節禮物。但她的運氣比莊家明好,不是個棘手的紅蘋果,而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聖誕賀卡。

  紙張略厚,圖案精美,表面灑著金粉,打開來就會有《Jingle Bells》的音樂,留言處是端正得過了分的祝福。

  關知之,祝你聖誕快樂,永遠開心!

  毫不誇張地說,芝芝看到這張賀卡的剎那,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當然知道,這雖然只是張聖誕賀卡,但又不僅僅是賀卡那麼簡單。

  它的背後,隱藏著青澀又厚重的情意。

  在進入大學之前,從來沒有男生對她表示過好感。她暗戀莊家明,暗戀蕭野,卻從未被人愛慕過。

  她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值得被人喜歡的,成績平平,樣貌平平,性格也平平。所以大二的時候,有個男生主動追求她,她說不上有多喜歡,可自從知道他喜歡自己後,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也喜歡他了。

  這就是她第一個男朋友。

  直到今天,她也無法分辨,自己到底是真的慢慢喜歡上了他,還是僅僅因為他的喜歡產生了錯覺。

  ——看,有的時候,戀愛和感情,完全可以是兩回事。

  這張賀卡很普通,又很不普通。

  對於關知之來說,是一種認可,也是一種讚美。

  她真的非常非常感謝這個人。

  芝芝小心翼翼地合上賀卡,將它妥善收藏在了文件裡。

  午飯時間,陳夢一副「我有秘密要說」的神秘模樣,將她拉到了一邊,小聲問:「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週末下午是自由活動,芝芝打算先回宿舍睡個午覺,聞言不由十分奇怪。

  「賀卡。」陳夢提醒。

  她恍然,笑意盈盈:「我收到啦,挺好看的。」

  陳夢興奮地眨著眼睛:「我幫他放的。」

  芝芝忽然調皮,假裝驚訝:「咦,不是你送給我的嗎?我還想和你說謝謝呢。」

  「當然不是我!」陳夢急得跺腳,臉頰泛起激動的紅暈,「是我們班的一個男生哦。」

  芝芝「啊」了聲,很快說:「那幫我謝謝他。」

  「你可以自己說。」陳夢慎重地轉達消息,「今天下午兩點鐘,如果你願意的話,就去閱讀室後面的花壇那裡。」

  芝芝懵逼:「啊?」

  她很喜歡賀卡,但沒想過約會啊!

  「就這樣。」陳夢握住她的胳膊,眼光燦燦,「你會去嗎?」

  芝芝遲疑了下,內心並不想赴約。口頭上說想談戀愛是一回事,真的有人想和她發展一段戀情,她的第一反應還是拒絕。

  理由很多。

  早戀影響學習。她心裡裝著別人。和小孩子談戀愛好奇怪的。等等。

  可陳夢嚴肅地說:「你不去的話,他應該會很失望的,去吧,反正也沒什麼事,就當是聊聊天也行啊。」

  芝芝蹙眉想了會兒,模棱兩可地說:「我考慮一下。」

  「你好好考慮。」朋友再三叮囑。

  *

  莊家明原想下午的時候找機會問問禮物的事。可兩人一碰頭,他就發覺芝芝有心事,拿這本書半天不翻一下,還時不時瞄著腕上的手錶。

  「你有事嗎?」當她第八次看表時,他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芝芝沒有隱瞞:「有人約我一會兒見面,我在考慮要不要去。」

  莊家明瞬間明白:「男生?」

  「應該是吧。」芝芝覺得自己身上應該沒有百合花的香氣。

  「那你想去嗎?」他問。

  芝芝托著腮,糾結無比:「就是這個讓我為難。」

  莊家明沉住氣,克制著語氣的起伏:「你說說看。」

  「我覺得,可能不知道是誰更好,不然以後可能會很尷尬。」芝芝擰起眉頭,「但別人約了又不去,感覺很不禮貌。」

  她說得在理,莊家明想了想,也給不出更好的建議,只好說:「去不去其實都可以,看你想不想去了。」

  芝芝……出於某種微妙的心理,並不想去。

  暗戀她的不會是什麼王子,應該只是個非常普通的小男生。她看到他,或許會失望,會遺憾,而這種心情,又有可能傷害到對方。

  沒有揭曉謎底的暗戀才是最美好的,因為有足夠的腦補空間。

  她自私地希望保留一份美好的幻想:「你能幫我個忙嗎?」

  「你說。」

  芝芝撕了張筆記本的內頁,在上面寫了句話,折成了一隻紙鶴,然後說:「一會兒你幫我去看看,花壇那裡有沒有人。」

  莊家明很願意幫她這個忙。

  快到兩點的時候,他跑過去看了眼,花壇那裡什麼人都沒有。

  這正如芝芝所料,那個男生肯定會躲在暗處,悄悄的看她去了沒有,沒去的話,自己就不會露面,免得被人發覺。

  她鼓起勇氣,小跑過去丟下紙鶴,然後沒敢看周圍,一頭沖回了閱讀室。

  心在砰砰亂跳。

  艾瑪,第一次做這種事,居然有點緊張。

  她耐心地等了十幾分鐘,然後又請莊家明去看了眼。他回來說:「沒了。」

  紙鶴被人撿走了。

  芝芝如釋重負,渾身放鬆:「那就好。唉,應付這種事還挺累的,你平時肯定很辛苦吧。」

  莊家明不答,問道:「你為什麼不去,說不定是你喜歡的人呢。」

  「不可能的啦。」芝芝隨口否決。

  「為什麼?」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囉。」

  莊家明頓住,盯著她說:「所以,果然是有這個人了?」

  芝芝頓了兩秒鐘才反應過來,愕然道:「你在套我話?」

  「你一直在問我,就不准我問你?」他反問。

  芝芝吐血:「你根本沒回答我好嗎?」

  「你也可以不回答我。」莊家明瞅著她,神情複雜,「至少我確定,是有這個人了。」

  芝芝:「……」她艱難地找藉口,「我說不可能,就是因為沒這個人。」

  「看起來可不像。」莊家明其實並不能確定,只是詐她,故作歎息,「要我說,你瞞得可真好。」

  芝芝果然被騙到了,她猶豫了下,以攻代守,回敬道:「是你瞞得好吧?問你八百次了也不肯告訴我,虧我還給你出主意呢。」

  莊家明冷冷道:「根本沒用。」

  芝芝一個踉蹌,驚訝壓倒了苦澀,脫口問:「沒用?你確定?」

  「確定。」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裡閃過微微的笑意,「這樣吧,我成功了,就告訴你是誰。」

  芝芝在「不幹了為毛要幫他追求情敵」和「幫他實現心願順便破獲多年迷案」之間掙扎許久,最終,後者占了上風。

  「成交。」她抬起手。

  莊家明和她擊了一掌,無比辛苦地忍住了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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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7:27 |只看該作者
第66章 生病

  元旦匯演沒什麼好說的。

  提前三天開始背臺詞,當天下午最後兩節課都沒上,跑去換衣服上妝,大冷天的穿著小禮服和高跟鞋站了一晚上。

  雖然的確是萬眾矚目的場合,但光鮮之下,真的很冷!

  芝芝次日回家就覺得有些鼻塞,但想著自己年輕任性,覺得睡一覺就能扛過去,沒太在意。結果第二天早晨醒來,身上一陣陣冷,骨頭發酸,四肢無力,一量體溫,飆到38°4了。

  爹媽都不在家,雖然是元旦,可開門做生意的哪有假期,照樣上班掙錢。芝芝深一腳淺一腳爬起來穿衣服,揣上錢包,準備自己去趟醫院。

  她走到樓下時,莊家明正在陽臺上晾衣服。看到她出門奇怪,叫住問:「芝芝,你去哪裡?」

  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早,平安夜的初雪後,昨天晚上也下了會兒,地上雖然沒積起來,可濕漉漉的,絕對不是個適合出門的天氣。

  發燒沒力氣,芝芝就擺擺手,沒回答。

  莊家明覺得不對,套上外套沖下樓,追上去問:「你怎麼看起來病歪歪……你病了?」

  她點點頭沙啞地說:「有點燒。」

  莊家明抬手覆著她的額頭,果然滾燙滾燙的,立即道:「你一個人去怎麼行?我陪你去。」

  「不用。」又不是什麼大病,左右不過掛瓶鹽水的事兒,芝芝不想麻煩他。

  莊家明看著她:「我陪你去,或者叫阿姨陪你去。」

  芝芝:「……行叭。」

  莊家明說:「等我一分鐘。」說著,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樓,拿了錢包和鑰匙,想了想,又折回去拿了個水杯,下樓的時候因為心裡急,還剩三四階樓梯也等不及,直接腿一伸跳下來,落地時砰一聲。

  底樓的老人家不由探出頭來,看見他吃了驚:「家明啊,有什麼事嗎?」

  「對不起奶奶我有事。」莊家明匆匆解釋了句,快步跑去芝芝身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你病了,我們打車去。」

  縣城裡計程車稀少,他們還是選擇坐了小黑車。

  莊家明非常自然地抱住她的腰,摁著她的腦袋到懷裡:「過來點,別吹到風。」

  芝芝沒推辭,反正大家還是單身,她其實也並不想推開,懶得再糾結異性的距離問題,靠在他肩膀上休息。

  腦袋昏昏沉沉,冷風無孔不入。

  莊家明側了側身,替她擋住風口:「還冷嗎?」

  「還行。」她吸了吸鼻子,「我扛得住。」

  醫院不算太遠,十來分鐘就到了。莊家明讓她找地方坐著,自己替她去掛號,元旦人多,等了約莫二十幾分鐘才看到醫生。

  量體溫,驗血,等報告。

  結果的確是感冒,毫無意外地開了藥,要她吊水。藥物就幾小瓶,但其中還有一大瓶生理鹽水,芝芝看著三大袋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得掛上四、五個鐘頭。

  莊家明在輸液室裡找了個僻靜的位置,掛好吊瓶,問她:「要不要喝水?」

  她點頭。

  他就去接了一杯熱水給她捂著:「慢慢喝。」

  芝芝小心吹涼,喝了兩口。他接過來蓋上蓋子擰緊,然後坐到她旁邊:「你困的話就睡一會兒。」

  「還好。」掛上了水,芝芝的心就定了,和他說,「你回去吧,不用陪我。」

  莊家明瞥著她:「留你一個人在醫院?我看起來像這麼沒良心的人嗎?」

  「不是啊。」芝芝解釋,「掛個水要很久,你不用陪我浪費時間,我一個人可以的,發個燒而已。」

  發個燒而已?莊家明有時真不懂女生怎麼就能瞬間變那麼多,初三那會兒她感個冒還像是開了刀,要吃這吃那,還指使他去借小說,不然就是不關心病人。

  現在就是「而已」了。

  連陪都不要陪。

  他心裡嘀咕著,口上說:「我不覺得浪費時間。」

  都這麼說了,芝芝不好再推辭,靠著椅子發呆。輸液室的小電視機裡在放《甄嬛傳》,啊,沒錯,時間線已經到了放這部電視劇的時候了,2011年,娘娘們霸屏了媽媽們的電視機。

  螢幕上,華妃娘娘哼笑一聲,冷冷說出名句:「賤人就是矯情。」

  芝芝:「噗。」

  莊家明聽見笑聲,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你在看這個?」

  「陪我媽追了幾集。」芝芝看著這些熟悉的事物,感覺到日子一天天向記憶裡的模樣靠近,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莊家明沒看過這部大火的電視劇,接不上話題,只好問:「講什麼的?」

  芝芝就和他簡單科普了下劇情。

  莊家明:「……」

  「沒什麼意思。」芝芝現在回想起來,越新的電視劇,記憶越淡,看過就過去了,小時候喜歡的卻依舊記憶深刻,隨時都能想起經典橋段,「以前看新白、西遊、神雕射雕,那才真的好看。」

  莊家明想起來了,嘲笑她:「窗簾。」

  「閉嘴!」芝芝惱羞成怒。

  他們小的時候,新白娘子傳奇正火,趙雅芝的白娘子法力高強又賢慧聰明,很受人民群眾的喜愛。而作為小女生,也不會太過深入地思考許仙渣不渣之類的事,主要注意力都在造型上。

  然後……咳。

  誰小時候沒有披著床單窗簾裝過仙女呢?

  芝芝拒絕繼續這個黑歷史,換了個話題:「倚天屠龍記也挺好看的,你喜歡趙敏還是周芷若?」

  每個人心裡,都有紅白玫瑰,她暗搓搓試探一下,說不定就能縮小範圍了。

  結果莊家明說:「都不是。」

  「小昭,蛛兒?」

  莊家明猶豫了下,說:「張三豐。」

  芝芝:「……武功最高?」

  「嗯。」

  芝芝:對不起我錯了,直男的腦回路果然與眾不同。

  她不再問,莊家明也就沒說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和郭襄的往事——少年時匆匆一別,記掛百年,雖無多少轟轟烈烈的愛恨糾葛,可讀到最後,張三豐看到郭襄的遺書,「眼前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明慧瀟灑的少女,可是,那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心頭油然生起悵然之情。

  閑來無事,芝芝又不想在這裡睡覺,暖氣開得不足,睡著了怕感冒,就一邊看電視劇,一邊和莊家明隨便閒聊。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莊家明發現她總是摸自己紮了針的手,不由擔心:「痛嗎?要不要調慢點?」

  「沒事,就是有點涼。」她說。

  莊家明選座位的時候,特地坐在了她扎針那只手這邊,免得旁邊坐了別人,一不小心撞到她的手。聽到她說冷,下意識地伸手在她手腕上摸了下。

  嗯,冬天打進去的水,那可真心是拔涼拔涼的,她不止扎針的手背冷,整個胳膊都是冰冰的,衣服蓋著都沒用。

  「我給你捂下。」他說著,把手心覆到了她的手上。

  少年血氣足,大冬天的,手腳也還是熱乎乎的。芝芝就覺得暖暖的熱意從兩個人皮膚相貼的地方傳下來,一下子驅走了藥液的寒冷。

  凍僵的胳膊很快回暖。

  芝芝假寐,用眼角的餘光瞄著他。他在看電視,全神貫注,似乎沒把捂手的事放在心上。她又去看他的手,修長白淨,指甲修剪得十分圓潤整齊,叫人好感倍增,五指自然屈攏,搭在她的手臂上。

  ……真不覺得太親密了嗎?她狐疑地想著,試著回憶初三的時光。

  印象裡,兩個人進去發育期後,自然而然地減少了對彼此的肢體接觸。她當時是怎麼想的實在不記得了,應該也不可能很自然地和他把手吧?

  會很怪啊,拍拍肩膀,拉一把,扶一下很正常,但是摸手是不是有點奇怪??

  芝芝不太敢確定,老阿姨當久了,實在找不回青春期的那種敏感——成年人互相調戲很正常,她以前公司還有個gay,大家互相摸過胸來著——可用腦子推理,就有點不太確定。

  是她想多了嗎?他就是很自然地照顧著病人?

  「有沒有好點?」她糾結的時候,莊家明突然回過頭來,「還冷嗎?」

  芝芝馬上搖頭:「好多了。」

  「我再給你倒點熱水吧。」他拿起水杯,非常淡定地跑去接水了。

  芝芝:「……」果然是想多了(???|||)

  然而實際上……

  莊家明跑到飲水機面前,確定她看不見自己,這才重重舒了口氣。她一直盯著他的手看,弄得他渾身不自在,滿腦子都是「她是不是看出來了」「萬一她要是我問我我要不要說」之類的掙扎,如坐針氈,最後忍不住找藉口跑了。

  他借著倒水的功夫,平復了下呼吸,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去。

  過了會兒,一瓶水沒了,叫了護士來換,和她說:「我看你要掛到下午,要不然還是和你媽說一下吧。」

  「也好。」芝芝摸手機,「我給她打電話。」

  「我打吧。」莊家明撥通了關母的電話,和她說明原委。

  關母一聽女兒發燒,還自作主張跑去了醫院,驚怒交加,幸虧記得對面是莊家明不是女兒,才按捺下來,聞言說:「謝謝你啊家明,阿姨知道了,你再陪她一會兒,阿姨馬上過來。」

  「阿姨,沒關係的,反正是放假,你不用急。」莊家明說著,摸了摸芝芝的額頭,肯定地說,「她燒退下去很多了。」

  可做母親的哪有不惦記女兒的。關母囑咐了幾句,掛了電話立刻吩咐老公:「芝芝發燒了,你給她弄點吃的,我回家一趟。」

  「發燒了?」關父立刻摁滅煙頭,「她在家?我送她去醫院。」

  「呵,你女兒有能耐著呢,自己跑過去了。」關母丟掉圍裙,冷笑道,「還好家明懂事,陪她一起去了。我這個媽做得可真是沒出息。」

  關父明智地換話題:「我給她做個面疙瘩湯,馬上好。」

  關母回家拿了毯子,等到關父做好湯水,立刻放進保溫盒裡,套了件厚外套擋風,騎著,氣洶洶地騎上小電驢,一頭撞進了寒風裡。

  冬天騎車最冷不過,風吹在臉上像是下刀子。但關母騎得很快,十五分鐘就到了醫院,急匆匆地跑進輸液室。

  芝芝正在勸莊家明:「12點了,你回去吃飯吧,別餓著。」

  「對,家明你走吧。」關母沉著臉走過去,「她能耐大著呢,用不著我們管。」

  芝芝脖子後面寒毛直豎,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關母放下飯盒,冷冷看著她:「關知之,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媽?!」

  這話說得太重,芝芝秒慫,揪著莊家明的袖口,弱弱地呼喚:「家明哥……」

  我都叫你哥了!別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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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7:38 |只看該作者
第67章 理想

  因為生病了沒有通知爹媽,自己跑去醫院看病,關知之同學在元旦期間遭到了母親全方位的嘲諷和打壓。

  回學校的那一天,她由衷覺得自己不是去上課,是刑滿釋放。

  得罪誰都不要得罪老媽。

  只是學校的日子也不算太好過,因為……馬上會考了。

  是的,又要會考啦!這次考的科目是歷史、化學、通用技術三門,時間依舊定在週六周日兩天。

  於是到了週五,芝芝他們又得辛辛苦苦地封住教室的各個角落,收拾好堆積如山的課本,帶著三門考試的課本,搬到了閱讀室。

  一班、二班在井岡山會師了。

  老同學重逢,話自然很多。

  「老師,我們能不能和隔壁班坐一起啊?」有人問林老師。

  她笑了笑,無情地駁回:「不行。」

  同學們發出遺憾的聲音。

  高二了,大家不像高一那麼興奮,短暫的騷動過後,就投入了複習。芝芝從高一開始就搞思維導圖,對三個學期的歷史考點基本了然於胸,只抓緊時間背了些細碎的知識點,確保大事件的日期和地點不會記混就完事。

  大部分的時間,她用來複習化學。

  化學是一門讓人頭禿的學問,她上回就學得很一般,但重生後,抱著「以後買化妝品也要看成分」的心態,認認真真搞懂基礎知識,免得「表面活性劑」和「肥皂」的關係都不知道,白白交智商稅。

  一夜無事。

  第二天考完歷史已經臨近午飯時間,芝芝沒回閱讀室,直接去吃了午飯,而後又去逛了個小賣部,買了塊蛋糕。

  回到閱讀室,發現座位上有個包裝盒,沒包紙,貼了張便條,粗暴簡單地寫著「生日快樂,多喝熱水」八個字。

  「隔壁那個莊家明給你的。」陳夢立刻彙報消息。

  「我知道,字我認得。」芝芝拆開盒子,裡面是個紅配綠的保溫杯,還印著卡通圖案,容量約500ML。她拿起包裝盒,讀出上面的字:「兒、童、保、溫、杯,兒童??」

  嗯哈?她看起來像是會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杯子的人嗎?

  像。她是每年星爸爸出新款的杯子都會收集的人……

  芝芝「勉為其難」地收下了這份生日禮物。

  「今天是你生日?怎麼不提前和我說?」程婉意問。

  芝芝道:「又不是什麼大生日,一般不過。」她和莊家明一樣,過生日就是買個蛋糕和家裡人一起吃,不叫同學來家裡慶祝,也沒錢請大家去外面吃飯K歌,意思意思就行了。

  所以很多時候,他們只能收到來自彼此的生日禮物——親人的紅包不算的話。

  各家有各家的習慣,程婉意沒有追問。而陳夢看起來有點好奇,但想著他們是青梅竹馬,互送禮物很正常,也就沒說什麼,只是開玩笑:「你這樣真的會被很多人嫉妒的。」

  「那她們嫉妒錯人了。」芝芝隨手把蛋糕塞進抽屜裡,準備當下午茶吃。

  下午考通用技術,這門幾乎算不上考試,隨便畫了些電路圖就完事,簡單得很。

  考完,她碰見莊家明。

  他問:「杯子喜歡嗎?」

  「為什麼給我買兒童款?」她好奇。

  莊家明說:「這個看起來像番茄,比較容易引起食欲,讓你多喝點水。」

  芝芝震驚:「好有道理我居然無言以對!」

  「什麼?」寧玫聽見他們的對話,過來湊熱鬧,「班長送了你什麼東西?」

  「保溫杯。」芝芝吐槽,「多喝熱水,直男典範。」

  寧玫眨眨眼:「杯子?」

  「對啊,怎麼了?」她問。

  豔若桃李的女同學歪了歪頭,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了句「沒什麼」,然後不等她發問,嫋嫋婷婷地走了。

  芝芝思考片刻,感歎道:「現在養生好像是太早了。」

  「她應該是覺得你水喝得太多了。」莊家明面無表情地走開,「要不然怎麼腦子裡那麼多水呢。」

  芝芝:WTF!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最近老來惹她,叛逆期到了嗎?

  *

  2012年,傳說中的末日年的除夕很早,所以期末考也很早,幾乎是跟著會考來了。芝芝他們複習完會考的兩門,又開始馬不停蹄地複習其他課程。

  一番兵荒馬亂後,高二的第一個學期結束。

  寒假到啦!

  今年的冬天十分得冷,芝芝在也沒法靠大衣挨過去,老老實實穿上了長款羽絨服。她媽挑的款式,大紅色,非常喜慶(醜),活像是個行走的辣椒。

  「這個是我夏天的時候買的。」關母和她炫耀,「反季節買衣服曉得伐?便宜,這麼一件才300塊。我和你說,你給我老老實實穿著,省得再感冒。」

  芝芝:「……」行叭。

  除夕夜自然還是在奶奶家過。去年出生的浩浩虛歲兩歲了,正是好動的年紀,但對於芝芝這樣的客人來說,逗逗這個年紀的小朋友還挺有趣的。

  她非常惡劣地搶走了他心愛的小玩具,把關家的小皇帝給惹哭了。

  大伯母李翠不好罵她,但關母才不留情,揪著她訓:「你手欠是不是?浩浩才多大你欺負他?屁股癢了是不是?」

  芝芝說:「我就想逗逗他。」

  「你可拉倒吧。」關母虎著臉,劈手奪過玩具,好聲好氣地哄起孩子來。

  芝芝偷偷翻了個白眼,溜了。

  吃過團圓飯,她口袋裡揣著奶奶和大伯給的紅包,高高興興地回了家。來不及洗漱,先把電視機打開,春晚已經開始了。

  說實話,春晚是個神奇的節目,芝芝看過一遍,第二遍看的時候完全和沒看過一樣,什麼印象都沒有。

  於是也看得很高興,幾個小時幹掉了兩個橘子一包薯片,十二點還吃了一碗芝麻湯圓……發育期的飯量,就是這麼任性。

  大年初一,睡懶覺,走親戚,拿紅包。

  大年初二,金小姨來家裡。

  大年初三,開始補寒假作業……

  今年的冬天格外得冷,芝芝不想出門,就在家寫寫作業、看看電視。莊鳴暉好像怕她無聊,每天都要過來叫她去家裡玩電腦。

  芝芝推辭不過,和莊家明一起補完了新一季的《識骨尋蹤》。

  莊鳴暉有一回進來看見,鏡頭正好轉到非常精彩的屍體特寫,把他嚇了一跳,和兒子說:「別給妹妹看這種電影。」

  莊家明:「這是她喜歡的劇。」

  芝芝訕訕笑:「下飯,下飯。」

  莊鳴暉:「……」現在的小孩子,喜好都這麼特別的嗎?他什麼也沒說,默默關上門出去了。

  莊家明問芝芝:「你怎麼喜歡看這種劇了?」

  青梅最喜歡看的難道不是《惡作劇之吻》《王子變青蛙》《轉角遇到愛》之類的嗎?前幾年好像改了點胃口,喜歡什麼《終極一班》。

  現在突然喜歡這種成年男女兼解剖破案的故事,變得也太多了吧?

  「我喜歡女主角。」芝芝誠實地說,「我以前以為,女生只能和一個男生交往,看了這個才發現,原來還可以這樣。」

  這是她看的第一部 美劇,劇情不必說,女主角一邊和男主角曖昧,一邊還有別的男人,甚至同時有兩個男朋友,大大震驚了少女時期的她。

  然後新世界的大門就打開了。

  莊家明原以為她在說女主在專業上的能力,那的確無話可說,只好努力無視裡面的親熱鏡頭,假裝沒看見。

  過了會兒,他反應過來了:「什麼叫以前以為只能和一個男生交往?」

  「意思就是,在我們的環境裡,大部分都是一男一女的感情關係,好像所有人都這樣。」芝芝咬著草莓,含糊不清地說,「可實際上,世界上有同性戀、雙性戀,還有更複雜的情感關係存在,比如《霜花店》。」

  莊家明記下這部電影,而後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以前以為?現在你不這麼想了?」

  「莊家明同學,你的閱讀理解不過關哦。」芝芝搖晃著手指,「我的意思是,以前我認識的世界很窄,現在知道世界很大。但瞭解別人,不等於要效仿別人,我還是覺得,感情裡一對一是最好的。」

  莊家明不由微微臉紅,他剛才的注意力完全被「交往」兩個字吸引過去,其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多想。

  她又說:「所以,我真的很想出國看看,哪怕交換一年也好啊。」

  藤校什麼的,她不奢望,只希望以後進的大學有交換項目,能走出國門,去其他國家看看,見識一下世界的不同面貌。

  「你想的話,肯定可以的。」莊家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芝芝歎息:「希望如此,你呢?」

  「我爸他們有這個想法。」莊家明原本對出國感覺很一般,聽她這麼一說,卻是起了興趣——她說過的,站在同一層次的人才會有共同語言,不然不能長久。

  他不想被她甩在後面。

  芝芝笑了:「你努力吧,別把目標和我定的一樣,至少常春藤,不然丟你全年級第一的臉。」

  莊家明頓住,定定看著她:「關知之……」

  「幹嘛?」

  「你還記得不記得,」他緩緩問,「自己今年期末考是文科第一?」

  芝芝愣住了。

  她期中考因為他的事發揮失常,掉到了第五,但後來解開心結,不再勉強自己做個女強文女主角,反倒是卸下了枷鎖。這回期末考,她考到了文科第一。

  但是,「這怎麼一樣呢?」她好笑又糾結,「我只考了一次,你次次都是。」

  「考了一次,就有第二次。」莊家明道,「你為什麼不對自己有點信心?」

  「我和你不一樣啊。」她實事求是。

  莊家明搖搖頭:「我倆生一個醫院,吃一樣的飯,穿一樣的衣服,有什麼不一樣的?你以前成績不好,就是不愛讀書,偷懶不寫作業,真的就比我差什麼嗎?清華北大年年都有貧困學子,人家營養還不如你呢。」

  芝芝擺擺手:「話不是這麼說的啊。」

  「芝芝,我是班長,你也是,我做廣播,你也是,我主持,你也是,我考第一,你也是。」莊家明注視著她,堅定又有力地說,「你不差我什麼,是我比你差了很多,你要對自己多點信心。」

  「如果你覺得我可以考清北,那你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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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7:50 |只看該作者
第68章 比較

  芝芝從來沒有想過和莊家明相提並論。

  每年考上清北的是各省的頂尖人才,麻煩數一數各年多少高考應屆生,錄取的又只有多少個。更變態的是,他還能上藤校啊同志們。

  這是從國內考出去,不是從美國考上去,難度簡直超出了她這種學渣的想像,屬於只能仰望的層次。

  重生不漲智商(所以真的很想要能加屬性點的系統),芝芝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次一級的985,不然211也行。

  結果莊家明和她說,我能行的,你也能行。

  最開始她很想笑。

  但莊家明好像看出了她的不以為然,疑惑地問:「你為什麼覺得你不行?」

  芝芝卡住了。她當然不能說你以後會多麼多麼厲害我根本比不上,在他看來,不管過去的十幾年兩人有什麼差距,現在卻是在同一個水平線。

  同一個水平線。

  芝芝倏然沉默了下去。

  她和莊家明的差距是逐步拉大的,托兒所、幼稚園、小學、初中……過去十幾年的歲月裡,他們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性別、身高和期末考試的成績。

  假如她不知道未來,兩個人都是優等生的情況下,會覺得自己和他有那麼的大的鴻溝嗎?

  應該不會。

  可是,這不代表他們真的是一樣的。

  莊家明和她現在都考100分,看似相同,實則不然。她是拼了命努力,才考到了這個分數,他卻是因為卷子只有100分。

  出了校園後,很多事是無法以成績衡量的。

  她非常清晰地明白這一點,所以哪怕多擁有十年的時間,也不敢認為自己和他是一樣的人。

  平時,芝芝思量到這裡,基本上就是結束了。可這半年的生活,潛移默化地給予了她更多的信心。

  她繼續往下想。

  既然十年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那麼,二十七歲的關知之,能不能和十七歲的莊家明比一比呢?

  這十年是誰也無法偷走的籌碼。

  今後,會一直是三十七歲比二十七歲,四十七歲比三十七歲。

  世人都說笨鳥先飛,她掙扎著撲騰了十年,能不能依靠這一點優勢,再往前撲騰一段距離呢?不用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那麼誇張,就混個名校文憑行不行?

  「你真的覺得我能行?」她的口吻充滿了疑惑。

  莊家明總覺得她越長大越不自信(奇怪,那個厚顏敢吹自己是魔法少女的小姑娘哪裡去了),考慮了下,沒有片面地說「你能行」,而是反問:「你為什麼覺得自己不行?」

  芝芝:「……」因為我上次就不行!

  可是,假如人生如遊戲,上一回GAMEOVER了回到存檔點,誰會覺得下一回依舊不成功?肯定是抱著再試試的信念繼續打啊。

  她腦子有點亂,過了會兒,列舉說:「我不夠聰明。」

  「也不笨。」莊家明實事求是,「每年考上的人裡,大部分也就是普通智商。」

  芝芝頓了下,繼續道:「我沒有才能。」

  莊家明:「……才藝?」

  「才能。」她糾正,「才華,能力。」

  莊家明反駁:「你之前寫的劇本就很好,我們班還拿了第一呢。這個學期你徵文比賽也拿了個獎吧?」

  呃,徵文比賽年年都有,通常是市里舉辦的比賽,主題宏大,說不好寫是不好寫,但掌握了套路,又非常簡單。

  語文老師次次點名叫芝芝和程婉意參加,所以她們倆收割了不少獎項,但這些算得了什麼呢?獎品只有一本筆記本或是鋼筆的比賽啊。

  又不是新概念。

  「你班長當得也挺好的,管得很好。會考那幾天,我看你們班比我們班安靜多了,大家都很服你。」他極其費解,「這不算有能力嗎?」

  「算嗎?」她納悶。

  「當然算。」莊家明看著她,苦笑道,「有的時候,我都覺得很有壓力。」

  芝芝震驚:「因為我?」

  他點頭:「你說的很多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感覺和你比起來,我真的很不懂事,很幼稚。」

  這點芝芝倒是信的,高中到大學是個坎兒,大學進入社會又是個坎兒。莊家明再怎麼說也只是個高中生,有些事肯定比不過。

  說到底是還是占了重生的便宜。

  可她的確是重生了啊。

  「啊啊啊啊啊。」芝芝抓著腦袋,「你讓我想想,我腦子有點亂。」

  她現在的腦海裡有兩個小人。

  一個冷漠輕蔑:「就憑你,也想和莊家明比?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重生就飄了是不是?」

  一個元氣滿滿:「親,不要輕易放棄!只要你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不是誰都有運氣重來一次的你就是那個中了彩票的幸運兒,你可以的,沖鴨!」

  兩個人小人互掐,打成一團。

  「不行不行。」糾結了半天,芝芝艱難地叫了停,「現在說這個都為時太早,等高三的時候再說吧。」

  她只考了一次第一,並不能代表什麼。

  再看看吧。

  用考試成績說話。

  *

  高二的下學期開始於一場細密的小雨。

  芝芝去領了新的課表,化學已經從他們的日程中徹底消失,只有生物還堅-挺著,不過等到今年的六月,這門課程也會和他們文科班說goodbye。

  音樂和美術一樣,兩週一次,單雙周輪流,選修課照舊,體育課還是一周兩堂,其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而各門主課的老師,不約而同地在第一堂課上表示,這個學期的任務很繁重,必須把所有的內容全都上掉,然後用一整年的時間來複習高考。

  「你們馬上就要高三了。」他們沉重地說,「把該收的心收一收,最關鍵的一年就要來了。」

  然並卵。

  這一屆高三還沒畢業呢,高二的學生是怎麼都緊迫不起來的。他們已經度過了高一的新鮮期,高考的利刃還未懸下,依舊看小說、談戀愛、玩手機,該幹嘛幹嘛,全然不把老師的教訓放在心裡,很有點老油條的味道。

  除了關知之。

  她認真考慮了莊家明的話,緊張地發現,如果自己的打算不再是普通的985,而是國內頂尖的名校,那麼就必須從現在開始努力了!

  一中是省重點,每年985都有幾個不假,可不是年年都有人進清北的。她不僅要考第一,而且必須考得比其他幾個重點的學生還要好才行!

  芝芝忽然發現,自己還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要做。

  語數外三門主課。語文的基礎分好拿,拼音、錯字、語法、背誦,都是很明確的知識點,背下來就行。難搞都是作文,這年頭高考都是材料作文,給你一段材料,讓你根據材料寫一篇作文。

  然而,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啊!你以為材料講的是這個意思,實際上它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審題一旦出了偏差,那就是幾十分的差距,瞬間讓你和夢想說拜拜。

  她假如記得作文題目也就罷了,問題是她還忘了……這60分根本沒法作弊,得老老實實學解題的套路。

  數學更不用說了,題目全不記得,唯一記得的是那一年的數學特別得難,號稱有史以來最難的一次。所以,她必須攻略所有難題,才能逼近目標。

  英語,萬惡的英語。

  其他選擇題、完形填空什麼的也就罷了,最坑的是閱讀理解。就算你能全部讀懂短文,也未必能跟上出題人的思路——你以為某句話表達的是這個意思,但實際上並不是。繞了一個彎的閱讀理解,選對很需要運氣。

  但這是無法控制的,她唯一能做的準備,就是多背一些詞彙,確保整篇文章能夠看懂。

  然後是文綜。

  地理綜合題超難,一道題裡能同時考察時區、經緯度、氣壓、洋流等N個知識點,一個抓瞎,後面全都解錯。

  歷史和政治也是,所有課本的知識點糅雜在一起,不熟悉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這道題要從哪個角度去寫。

  芝芝花了一個晚上,緊趕慢趕寫了一份本學期的計畫書。等到下了晚自習,少見地主動去等莊家明。

  他很驚訝:「有什麼事嗎?」

  「你做今年的複習計畫了嗎?」她開門見山,「借我看看。」

  莊家明:「……沒有。」

  芝芝眨著眼:「那你這個晚自習幹嘛了?看小說?」

  「把課本翻了一遍。」莊家明想了想,說道,「你要我的計畫的話,我明天寫。」

  芝芝搖搖頭:「你沒寫就算了,不過,都高二下學期了,你沒什麼想法嗎?」

  「沒有。」莊家明納悶道,「老師說這個學期會把課都上完,我覺得跟著他們的節奏好好學就行了。你說的想法是什麼想法?」

  以他的經驗,老師們對課程節奏的掌握更科學,肯定會留出足夠多的時間進行兩到三輪的複習。所以,在目前階段,根據他們的步調,踏踏實實地學好每一個細緻的知識點,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的學習步驟通常是:預習—上課—寫作業掌握—額外刷題鞏固。以此確保完全掌握新的知識點。

  他把自己的方式和她說了,又道:「你不用參考我的辦法,想怎麼學就怎麼學好了。不過你做了計畫的話,能不能給我看看?」

  芝芝點頭:「明天給你。」

  她的方法和莊家明完全不一樣。他的辦法聽起來容易,事實上,大部分人無法照做:每天至少有五、六堂主課,內容累積在一起,非常龐大,而課間和晚自習就那麼點時間,普通人根本沒辦法當天就全部掌握。

  每天剩一點,到期末就……上一個高三,她就為此焦頭爛額,發現自己有好多以前沒有弄懂的地方,為了搞定他們,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到最後勉強學完,卻少了全域觀。

  所以這次,她很癡迷畫提綱和思維導圖,就是想早做準備,邊學邊串,免得明年顧此失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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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8:01 |只看該作者
第69章 思考人生

  芝芝不知道,其實她給了莊家明不小的壓力。

  自小,莊家明就是老師的寵兒,學什麼都又快又好,考試發揮穩定。迄今為止,他只有三次沒考到第一。

  第一次是小學三年級,和關知之吃冰淇淋拉肚子,錯過了期末考(……);第二次是太擔心醫院裡的媽媽,晚上沒睡著,早上睡過了頭,匆匆趕去學校,沒寫完卷子;第三次發燒,沒考完就去了醫院。

  對他來說,考第一名很容易,老師們也都說以他的成績,可以進很好的大學。所以,咳,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意思,但實際上,莊家明在學習上並不算努力。

  他認真上課,努力做題,與其說是好學,不如說是自律。

  直到關知之同學開始發憤圖強,考試成績嗖嗖嗖往上竄,最後漲停……不是,飆到了第一。

  只有成績也就算了。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她對未來有非常明確的規劃,對很多事的考量,都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範疇。

  莊家明……覺得自己不太行,還需要努力。他開始認真思考芝芝說過的話:未來他想做些什麼,成為怎麼樣的人?

  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原以為很遙遠,但或許並非如此。

  他想要什麼呢?

  芝芝想要出國去看看,見識一下更大的世界,他也贊同。通過互聯網,他已經知道外面有更廣闊的天地,沒有人願意做井底之蛙。

  可是出國念書也就是幾年的事,畢業後呢?

  芝芝的目標想買個小公寓,(以及八十歲找十八歲的男朋友,但他決定忽略這一點),她是想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嗎?也就是說,她要離開父母獨自居住。

  那他呢?假如他希望能夠待在外面,自然也是要和父母分開的。

  這麼一想,買房子確實非常重要。想想也是,他有時候聽奶奶說起別人家的家長里短,最常聽到的一個論調就是,男人沒房子,怎麼娶老婆?

  要買房子,就得有錢。

  莊家明對家裡的經濟條件還算了解,很清楚自家並沒有多少錢。就算有,也是他爸爸的,未來如果爸爸再結婚,肯定需要用錢,所以他不能全都倚靠父親。

  他必須自己掙錢。

  所以,串起來的規劃就是:考上一個好大學,出去留學,回來找一份好工作,掙錢買房子?不對,既然目的是為了掙錢,為什麼不畢業後馬上投入工作呢?

  因為出國留學回來,能得到更好的工作?可他記得爺爺奶奶含糊不清地提過,出去留學至少要幾十萬。

  這麼大一筆錢,別說拿不拿得出來,就算家裡出得起,出國回來的工作要比畢業直接工作的工資高多少,才算是不虧本?

  莊家明對行情完全不瞭解,得不出答案。

  他決定去問芝芝。

  但週一到週五,他們都太忙了。班級的事務、廣播站的工作、每天的課業……加起來能聊天的時間不足十分鐘,不夠探討那麼深入的話題。

  而且他也覺得,這些話被別人聽去,怪不好意思的。

  只有周日的下午才行。

  天氣尚未回暖,他們還是約在閱讀室。

  芝芝拿著筆和日記本過來,借了本書,看起來像是準備在下午寫完周記。他們班也有這個作業,周記本每週都是要交上去的,語文老師會選取好的文章分享。

  「你要寫周記啊?」他問。

  芝芝覷他眼,立刻看出他有話說,頓時來了精神,合上本子說:「我晚上寫也行,你有事和我說?」

  他來找她,肯定不是問題,十有八-九是感情答疑。她做好準備了,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兩輩子了,必須破案!

  結果莊家明問她:「你之前和我說過的你對未來的計畫,還記得嗎?」

  芝芝回憶了下:「出國工作買房養貓?」

  「沒說養貓。」他一驚,「你想養貓?」

  「狗也行。」芝芝寬容得很,「總得養點什麼,植物我養不活嘛。你問這個幹什麼?」

  莊家明不答反問:「你為什麼想買房子?」

  她奇怪:「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知道。」他避而不答。

  芝芝很謹慎,聲明道:「我說的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哦,給你做參考而已。是你主動問我的,不要到時候又說我。」

  他笑了:「好。」

  初春的日光照進室內,落在他身上特別柔和。

  芝芝想,肯定是因為光線的緣故,他的神色看起來才那麼溫柔,搞得她還以為他眼裡柔情脈脈,差點心跳出嗓子眼。

  「嗯?」他轉著水筆,催促。

  她回過神,想想道:「我畢業以後要留在外面,不回到這裡。但是租房子不是長久之計,房租不穩定,有事就把你趕走,總歸不算是自己的家。我得有個自己的家——你明白嗎?我不是說我現在的不是自己家,是我需要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沒有任何人打攪的家。」

  莊家明並不能理解,甚至還有點疑惑她為什麼想離開家裡,可明智地沒有開口問,安安靜靜地聽著。

  「這是感情上的需求,更多的還是現實因素吧。」芝芝思索著,「咱們這邊的習慣是男方出房子,女方出裝修和車,但是吧,如果離婚打官司,房子是歸男方不歸女方,裝修折舊不值幾個錢,也就是說啥也得不得就要滾蛋。所以,婚前財產很重要,等於是個保障吧。」

  莊家明:「……你不是不結婚,八十歲還要找十八歲的男朋友嗎?」

  芝芝一愣,繼而大笑:「不是吧,你當真了?我瞎說的!」

  莊家明恨得牙癢癢。瞎說的?瞎說的他在意了半年!太壞了。

  「要非常非常有魅力,或者非常非常有趣的人,才能在八十歲找到十八歲的男朋友吧。」她聳聳肩,「我要求不高,六十歲的老頭子就可以了。」

  莊家明:再信她他就是豬!

  芝芝開了個玩笑,看他不買帳,言歸正傳:「除此之外,也算是投資吧。我國啥都在漲,就工資不漲,錢留在身邊只會貶值,其他投資我也不知道做什麼好,買房最保險了。」

  賭上重生者的尊嚴,她發誓,一定要在房價瘋漲之前湊出首付!

  莊家明聽著覺得很有道理,又問她留學的事。

  芝芝乾笑一聲:「其實,出去交換一年的錢就夠出個首付了……」

  她說是說又要出國又要買房,但實際上可能只能做一件。同樣的錢,買房必然升值,錯過可惜,也許她這輩子都賺不到那麼大一筆錢,而投資到自己身上,或許一時錯失,未來卻可以買幾套房。

  問題在於,她投在自己身上,能不能得到比房市更高的回報。老實說,她覺得不行……所以嘴上喊著要出國,拿不到獎學金,可能就會放棄了。

  「到時候再說吧,假如拿不到獎學金,就算了,旅遊也是出國嘛。」她撓撓頭,轉移話題,「你問我這個,是在考慮留學的問題嗎?」

  他不太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芝芝來了精神,問他:「你是怎麼想的,和我說說唄。」

  莊家明思索道:「我覺得,好像沒必要出去。」

  什麼?不出去?芝芝一口水噴了出來,弄濕了日記本(謝天謝地書沒事),嗆咳著問:「你說什麼?不出去?大哥!你醒醒啊!」

  別嚇人好不好,要是把他的前途蝴蝶掉了,她只能切腹賠罪啊!

  莊家明渾然不知她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反應,嚇了一跳:「不行嗎?」

  「當然不……」芝芝忍住了脫口而出的話,反問他,「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莊家明把考慮的過程告訴她,又道:「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出國,學費太貴了。我爸想我出去,要是我不用這筆錢,他也不用那麼辛苦。」

  「話不是這麼說的。」芝芝深吸口氣,冷靜下來,組織語言,「出國這個事吧,要看情況,我給你分析下。」

  「你讀理科,未來報考的專業就是理科或者工科。我粗暴簡單地概括一下,理科偏理論一點,要賺錢比較難,工科偏應用,賺錢容易一點。當然不是絕對,厲害的人怎麼都行,主要你要搞清楚自己是想研究科學,還是想運用創業。

  「不管是哪一種,理工科是自然科學,一是一,二是二,學得越多,瞭解得越深入。而我們文科是人文科學,很玄的——不過我覺得研究世界的終極學問還是文科——當然了我沒這個水準,出國就是為了見識學習,學到的東西對我有沒有實際用處不好說,但你學到的就是實打實的技術和知識。」

  莊家明的眼睫微微顫動,認真地聽著。

  「家明,你不要被學費嚇到,有獎學金的。」芝芝的口吻愈發溫柔,「只要你成績好,人家學校送你錢要你讀書,花不了幾個錢。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雖然看起來浪費了三年,但實際上,只要你足夠優秀,很快就能把錢賺回來——呃,你不出去可能也能賺到這個錢。」

  說到最後,她難免踟躕,理論上來講,出國深造肯定更好,但以莊家明的能力,或許不出去也能達到同樣的高度?

  但這事誰說得准啊?萬一他成功的關鍵在國外呢?!馬雲都創業失敗過,再有能力的人也有可能遭遇滑鐵盧,誰能保證莊家明在國內就能成功?

  還是出國去吧。至少她能確定,他這條路能夠成功……應該吧?

  她這只小蝴蝶,應該沒有那麼大的效應?

  芝芝左右搖擺了會兒,得不出結論,不由遷怒他:「幹嘛問我?我對你的事最不擅長了,搞得我很糾結,你自己想啊!」

  「你好凶啊。」莊家明特別喜歡她為自己考慮的樣子,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有種莫名的竊喜,「小心真的八十歲也嫁不出去。」

  「關你屁事。」芝芝怒目而視,「你沒事想那麼多幹什麼?出國不出國是以後的事了,等你考上大學再說啊。」

  他瞥著她:「這能怪我嗎?」

  「不怪你怪我?」她怒氣衝衝地攤開日記本,準備結束話題寫作業。

  可莊家明輕聲說:「就怪你啊。你考慮得那麼長遠,我……我想……」

  想有一個和你的人生合併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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