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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青青綠蘿裙]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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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1 21:46:18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芝芝的遠見

  有句話叫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指的就是關知之同學這樣的人。她嘴上嚷嚷著「好想談戀愛」,實際上什麼舉動都沒有,該幹嘛幹嘛。

  室友們覺得被欺騙了——之前楊榕榕講她的戀愛經歷的時候,她可是叫得最歡的,說什麼中學戀愛真好啊老了也會懷念不談可能會後悔巴拉巴拉。

  結果呢?騙子!

  今天晚上,宿管查房結束後,室友們舊事重提。

  「關知之,你不是說想談嗎?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楊榕榕率先開口。

  芝芝挺好奇:「誰?」

  楊榕榕說了個名字,是他們班上挺清秀的一個男生,學習成績也還不錯(劃重點,這是學生中的門當戶對),和她男朋友張霖是好朋友。

  「張霖說他挺注意你的,誇過你好多次。」楊榕榕自從談了戀愛,既有些驕傲得意,也有點緊張,怕老師們查,恨不得多談幾對,來個法不責眾,是以非常熱心地撮合,「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芝芝擰滅了手電筒,沉思片刻,搖頭:「沒感覺。」

  「試試嘛。」鑒於關知之是唯一一個對談戀愛表現出興趣的人,大家都很期待她的表現,慫恿道,「感情都是處出來的。」

  「拉倒吧你們。沒有火花就是沒有火花,為了處而處,是處不出個屁來的。」芝芝語重心長地說,「感動不是喜歡,也別貪圖別人對你好,沒用的,男人變心起來可快了。」

  室友們:「……說得好像你談過一樣。」

  芝芝搬出萬能金句:「你們以後就懂了。」

  「切。」床鋪上傳來一聲聲的鄙視。

  又有人問:「那你就說吧,喜歡什麼樣的,咱們給你做介紹。」

  「首先要長得過得去,不能太醜,不然辣眼睛。其次是要愛乾淨,底線是一天刷兩次牙洗兩次臉天天換洗內褲和襪子。」

  這兩個要求挺良心的,大家表示接受:「還有嗎?」

  「當然有,剛剛說的是底線。」芝芝咬了重音,接著說,「我喜歡身材好的,臉是天生的不能強求,端正就行,但身材好不好是看後天管理。」

  楊榕榕忍不住插嘴問:「怎麼樣的身材算好啊?有肌肉的?」

  「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芝芝翻出手機,「來我給你們發張我珍藏的圖片。」

  她戳進自己的寢室群,發了張偷偷下載下來的男模圖,半-裸的上身肌肉結實,但體型消瘦,還有完美的八塊腹肌和胸肌!

  十六七歲的小女生還停留在看臉階段,一時無法接受老阿姨(為生命大和諧做準備)的審美,全場沉默。

  芝芝繼續叭叭:「我還喜歡智商高的,高智商是種性感,反社會就算了,我不吃病嬌,不愛伺候大爺。」

  女生們堅強地忘掉了前面的話,逮著這個追問:「那你覺得班長怎麼樣?」

  「家明嗎?不行。」芝芝沉默了下,半真半假地說,「他是個有前途的人,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浪費時間。」

  「你不是說不談戀愛會後悔嗎?」伶牙俐齒的同學反駁。

  「和前途比起來,這點後悔根本無關緊要。」她仰起頭,盯著宿舍屋頂轉動的風扇,「你們摸著良心說吧,交了男朋友,是不是想他寵寵自己?不開心了是不是要作一作?他的女朋友……應該是能幫他的,不是拖後腿的。」

  她瞭解莊家明。他如果有了女朋友,肯定會照顧她、體貼她、遷就她,可是,他的時間很寶貴,出身寒門的學生想要走到更高的層次,需要付出比有錢人家的孩子更多的努力。

  他留在原地太可惜,必須要搏出一個出身,才無愧於自己的天賦。所以,戀愛對他來說,弊大於利,他現在不適合談戀愛,就該好好學習。

  「等到他進了最好的學校,就會有最好的女朋友。」

  芝芝很嫉妒他後來的未婚妻,但也很清楚,婚姻是階級上升的最佳通道,那個女孩的地位財富,會幫他在新的圈層站穩跟腳。更不必說她本人亦很優秀,完全配得起他。

  這是一段完美的婚姻,這才是莊家明需要的戀情。

  可惜,年輕的女孩們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只覺得她像只護崽的老母雞,霸道之餘,還有點勢利。她們無法認同,甚至反感:「那關知之,莊家明要是喜歡別人,你打算拆散他們嗎?」

  「怎麼會呢。」芝芝回過神來,哈哈大笑,「我看著是那麼壞的人嗎?」

  大家剛要回答,一束燈光就從窗戶裡照了進來。查寢老師用手電筒敲著鐵窗,冷冷問:「說什麼呢?還不睡?十點半了!」

  「老師我腿抽筋了,這就睡。」芝芝睜著眼睛說瞎話,然後淡定無比地躺下了。

  但她們的寢室還是因為熄燈後說話扣了分。

  第二天,莊家明找她算帳。

  「關知之,303的06不就是你?你昨天又熄燈後說話了?」他翻著扣分表,冷冷瞪著青梅。

  芝芝假裝失憶,震驚地問:「有這樣的事?我不記得了。說夢話吧。」

  莊家明:「……」

  她笑嘻嘻地不說話。

  但到了下午,莊家明就從韓琮那裡聽到了張霖從女朋友楊榕榕那兒聽來的真相,關於昨天晚上扣分的始末。

  他很……震驚。

  老實說,他對未來最遠的打算就是考什麼大學,從沒有想過之後的事,但她卻很篤定地說他是個「有前途的人」,也沒深入考慮過談戀愛和女朋友什麼的……他都沒想過。

  可她居然替他想得這麼多、這麼遠,全然不像是個小女生。

  他驚訝又感動,想問她為什麼這麼想,又有莫名的窘迫,糾結了大半天,依舊沒敢問出口,只存在心裡慢慢琢磨。

  而這些,芝芝一無所知。

  室友們聽了她的戀愛標準,覺得她不是審美比較「色」,就是在消遣人,所以懶得理她,放棄了牽線搭橋的話題。

  正巧,五月中旬就是期中考了。

  因為文理分班的申請是在期末前上交,所以用林老師的話來說,這就是「你們考慮文理的參考」。

  理想很美好,但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興趣不是最主要的,哪一科的分數較高,有利於上更好的大學更好的專業,誰就是首要選擇。

  當然了,這不包括莊家明。

  林老師在自習課上把他叫去辦公室,和顏悅色地說:「再過兩個月就要分科了,你是班長,也是我們學校成績最好的,老師想問問你,你是怎麼想的?」

  莊家明猶豫了下,誠實地說:「我還沒有想好。」

  「來,坐下。」林老師沒有失望,反倒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讓他坐,又從抽屜裡掏了幾顆巧克力給他,慢慢說,「以你的成績,不管是讀文還是讀理,問題都不大,但是這個文理科關係到你大學的專業,你有沒有感興趣的學校?」

  他不太好意思地說:「我想考好一點的學校。」

  「那就是清北複交了。」林老師了然,笑著說,「你現在的成績保持下去,不是不可以,但每個學校的特色不一樣,王牌專業也不同。你拿清北舉例,清華的理工科很好,北大就偏向文科一點,幾個小語種都很有名。」

  莊家明低頭不語。

  林老師放緩了語速:「家明,老師知道你是個成熟的孩子,所以和你說得多一點。考上一個好的學校,學習一個好的專業,都不是你人生的終點,但可能會決定你未來的方向……」

  她說了將近十五分鐘,看莊家明依舊沒有想好,便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和家裡人也商量一下,不著急,慢慢想。」

  「謝謝老師。」他鞠了一躬,退出了辦公室。

  期中考算是大考,班裡牆上貼的佈告欄統統都用白紙粘上掩蓋。每個人的書都收進桌肚或是教室後排的櫥櫃,不允許擺放任何東西。

  沒有重新打亂安排教室,但每門功課開考前,監考老師都會隨機調換組次,打亂安排,口中道:「作弊這種事,騙的不是我們,是你們自己,考得好考不好,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大家願意自覺最好,非要找死,呵呵。」

  下麵安靜如雞。

  ——並非敬畏,而是習慣了。

  芝芝拔下筆蓋,淡定地在試卷上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開考。

  考完了。

  一個星期後,成績出來,林老師宣佈召開家長會:「下週五開家長會,下午兩點到四點,這次說的是分科的事,很重要。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必須來一個。」

  「老師,什麼叫特殊的理由?」好事者插口。

  林老師冷冷道:「就是你不讀了,輟學了,就可以不來。」

  該生頓時閉嘴。

  芝芝和莊家明回去轉交了學校發的通知單。關家簡單,一向都是關母出面參加女兒的家長會,倒是莊家有點為難。莊鳴暉不敢確定當天是否能夠準時到。

  「爸爸一定會來,具體幾點鐘不好說。」他如實對兒子說,「你可能要等等爸爸了。」

  莊家明很平靜:「你不來也沒事,我可以和芝芝一塊兒回來。」

  「爸爸肯定會來的,你放心。」莊鳴暉慎重允諾,但對於通知單上寫的分科的事,心裡一點底也沒有,試探著問,「文科理科,你想好了嗎?」

  莊家明反問:「爸你覺得呢?」

  莊鳴暉笑了:「我兒子這麼聰明,讀哪個都行,爸都沒意見。」

  莊家明知道父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他絕不是個會逼兒子採納自己想法的人。可他滿心迷惘,這樣反而讓他更糾結不定。

  思考再三,他去問了芝芝:「你覺得我適合讀什麼?」

  芝芝很奇怪:「你傾向於哪個?」

  「我覺得都行。」他誠實地說,「想聽聽你的想法。」

  這對芝芝來說還真不難回答:「那你念理科吧。讀清華,然後出國,好一點的普林斯頓、加州理工、麻省理工,稍微低一點的還有佐治亞理工,以後十年,人工智慧什麼的會很火,你努力一點,發家致富娶白富美妥妥的。」

  她拍著他的肩膀,真誠萬分地抱大腿:「苟富貴,勿相忘!我要求也不高,結婚國外辦的話包機票酒店就行了。」

  莊家明:「……你怎麼不把我生幾個孩子都安排一下呢?」

  「不要得寸進尺。」芝芝懟回去,「又不是從我肚皮裡爬出來,我哪知道。」

  什麼和什麼!他心頭一慌,面色無可控制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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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1:31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代溝

  夜色昏暗,兩人又是各自站在自家的陽臺上,是以芝芝並沒有發現他的異常,打著哈欠說:「最重要的是,我聽說理科出國比較容易,好拿獎學金,文科比較苦逼。我要是運氣好,能夠出去交換一年,已經很滿意了。」

  五月的晚風吹著很是涼爽。莊家明靠在陽臺上,問她:「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說到我結婚,自己沒想過嗎?」他反問。

  「想過,但是……」芝芝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日子,歎息道,「好物件難找啊,我和你不一樣,沒錢沒顏值也沒才華,優秀的男人看不上我。」

  她身邊最優質的男人就是莊家明瞭,假如不知道他未來的女朋友這麼優秀——注意,不止是她個人優秀,更重要的是她有個牛逼的爹——她可能真的忍不住會提前下手。

  可她知道,也很清楚婚姻能夠帶給人多大的利益,說一步登天也不為過。而她再怎麼努力奮鬥,就算考上了名校,又能怎麼樣呢?

  她不可能給自己換個爹媽。

  所以只能忍著。

  一想到這裡,她就心如刀割,擺著手說:「別說了,我的心好痛。」

  她臉上的失落不容作假,莊家明吃了驚:「你喜歡誰啊?」

  小男生就知道喜歡不喜歡的。芝芝翻了個白眼,回答他:「江直樹。」

  莊家明沉默了。

  「你在陽臺上幹嘛呢?」關母出來上廁所,看到女兒還沒休息,立刻催促,「快睡了,都幾點了。」

  「睡了睡了。」芝芝關上窗,對隔壁的莊家明擺擺手,回屋困覺去也。

  隔壁,莊家明也關了窗,回屋睡覺。

  躺上床,他翻來覆去沒有睡意,總是忍不住在想,芝芝說的「江直樹」會不會……是他?並不是他自戀,初中的時候,《惡作劇之吻》正火,班上一直就有人這麼說他。

  到了高中,也時常從同學口中聽到說其他班的女生這麼稱呼他——「你們班的那個『江直樹』有女朋友了嗎?」她們這麼說。

  還有個說法是,《情書》裡的藤井樹。

  這個比喻,芝芝也用過。

  他不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卻知道自己不知怎麼的,特別在意。

  芝芝到底是怎麼想的呢?她好像沒別的意思,一心覺得他以後能找個很好的女朋友,可他一點概念也沒有,然而,要是只出於青梅竹馬的關注,真的會這麼詳細地推算他的未來嗎?

  他的心忽高忽低,一時忐忑,一時又歡喜。如此輾轉到後半夜,才在睡意的籠罩下慢慢睡去了。

  翌日返校。

  他們依舊是吃過午飯,略午睡會兒就準備離開。行李裡塞上了薄薄的夏衣,還有每次往返必帶的零食。

  臨出門的時候,莊家明還被關母揪住叮囑:「家明,今天天氣好,你回宿舍把被子拿出來曬一曬,現在天氣熱了,可以蓋薄毛毯了。」

  他一一應下。

  關母心底的憐愛更甚,卻不敢表現出來,化作最實際的行動——塞了滿滿一兜的零食給他,全是餅乾蛋糕類的零食:「你們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晚自修那麼晚,回去餓了不要忍著,該吃就吃。」

  「阿姨你給芝芝吧。」他嚇一跳,趕忙推辭。

  「她有,這個是給你的。」關母不容分說地塞進他手裡,「好了好了,不早了,關知之,你怎麼還沒好?」

  芝芝一聽她媽叫她大名就犯怵,趕緊喊:「好了好了,我在廁所,我來大姨媽了。」

  「這孩子。」關母馬上急了,「我給你泡個紅糖水帶著。」

  「不用。」她道,「現在還好,到學校我再喝。」

  關母改為囑咐莊家明:「家明,芝芝有點不舒服,你路上照顧點。」

  他忙道:「好的阿姨,你放心。」

  芝芝怕路上肚子疼,催促道:「快走吧。」

  「路上當心啊。」關母一路送他們下樓。

  莊家明主動提了大部分行李,關切地問:「你還好吧?疼不疼?」

  「還行。」芝芝衷心祈禱公車上有空位。

  然而,週末的公車人不少,他們上車一看,並沒有空位。莊家明安慰她說:「一會兒肯定有人下車。」

  芝芝也這麼想。

  可有的時候,事情偏偏如此之巧。沒過多久,公車上來了一群老年人,看起來像是組團去什麼地方玩,戴著統一的鴨舌帽,好幾個年輕人讓了座,一個空位也沒留。

  芝芝:天要亡我???

  果然,人還在半路,大姨媽已經開始拍門叫傅文佩,陣陣抽痛從下腹傳來,活像是裡頭塞了個絞肉機。

  她吃不下,先是把提著的行李放在了地上,而後書包也摘下了,可還是撐不住,恨不得蹲到地上抱成團。

  莊家明猶豫了下,扶住她的胳膊:「芝芝?」

  「別和我說話。」她面色煞白,「我疼。」

  他不知該怎麼做,緊張又慌亂地看著她。過了會兒,發現自己幫不上忙,便環顧四周,想找個空位給她:「我問問別人能不能讓個位置好不好?」

  「別。」芝芝咬緊牙關,「丟臉。」

  「那怎麼辦?」他踟躕片刻,小心翼翼地問,「要不你靠我身上?」

  小腹的疼痛太過厲害,芝芝沒有矯情,直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溫熱的體溫透過夏天的薄襯衣,灼著她的臉頰。

  我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這麼靠近過他了。她這麼想著,疼痛悄然遠去,無盡的心酸上湧,鼻子酸得像是檸檬。

  莊家明一直密切關注著她,看到他鼻尖發紅,還以為她是疼哭了,愈發小心:「芝芝,我們下車找地方坐一下好不好?還早呢,沒事的。」

  她搖頭。

  前面一個大轉彎,芝芝沒來得及抓住旁邊的椅背,身體不受控制地甩了出去。莊家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小心。」

  車子拐彎轉平穩。

  他放下手,又怕她再摔,猶豫了下,手抬高到肩背:「你靠著我。」

  芝芝驟然收緊五指,把他的襯衣抓得一團皺,但沒多久又緩緩鬆開,低聲說:「算了,我沒事。」她改為拉住吊環,視線也轉到了窗外,一副不想再說的樣子。

  莊家明摸不著頭腦:「你、你好點了嗎?」

  她點點頭。

  他卻覺得不對:「你是不是生我的氣?」

  她搖頭,低聲說:「不是,我只是覺得……不太好。」

  「你不想我扶你?」他的胸口翻湧起酸澀和委屈,但強忍著,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芝芝,我真的沒有。」

  他怕她誤解,拼命想解釋,可越說越覺得難過,想不明白兩人一起長大,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於是也動了氣,乾脆不說了。

  芝芝並不是鬧脾氣,決定和他說清楚:「我知道,只是我們都大了。你、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女生喜歡你,寧玫好看,婉婉也很不錯,你談戀愛我一點也不奇怪——我也不會告狀的。然後、然後我們這樣不注意保持距離的話,對你、對我、對她,都不好。」

  她高二的時候就和他分班了,陸續聽到過一些關於他的緋聞,可她心虛不敢問,迄今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莊家明納悶極了:「你幹什麼老想這個?」

  「這不是很正常嗎?」芝芝乾脆用聊天來轉移注意力,「你現在不找,以後也肯定會找,不止是找,還會結婚。」

  「……我只是想扶你一下。」他萬分費解,簡簡單單的事,至於上升到找男女朋友甚至結婚的程度嗎?她到底在想什麼?

  而芝芝聽到這句話,就好像是個被戳破了的氣球,一下子蔫了。也是,大家才高一,後來的事都沒個影子,她大驚小怪,不過是昔年的陰影作祟罷了。

  「對不起,家明哥。」她喃喃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對不起。」

  「沒事。」莊家明抬起頭,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不用道歉,可能是我不理解你吧。」

  她沉默了下,在疼痛與委屈的雙重推擠下,突然不想再忍下去,靠過去緊緊抱住了他。莊家明被她嚇了一跳:「又疼了?到學校了我帶你去醫務室吧。」

  芝芝不說話,把臉埋在他頸窩裡。

  眼淚濡濕了襯衣的領口,黏在他的皮膚上。莊家明咽回了安慰的話,安安靜靜地站著,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

  霎時間,時光仿佛倒流回了小時候。

  芝芝是個愛哭鬼,被老師罵了哭,被男生推了把也要哭,午飯吃到不喜歡的菜,還是想哭。反正只要受了委屈,她就會抹著眼淚跑過來要他抱抱,順便告狀,說家明哥,誰誰誰欺負我。

  他就拉著她的手去找欺負她的人講道理,要他們道歉。

  男孩子通常不肯,凶巴巴地問「就不道歉怎麼樣」,他就只好去告訴老師。老師說了再不管,那就只能打了。

  有時候打得贏,她就得意地沖人家做鬼臉,有時候打輸了,她就沖過來幫忙,對著人家拳打腳踢,被推跟頭就咬人抓人,像是個小瘋子。

  她很黏他。幼稚園午睡,不和他睡相鄰的床鋪,就不肯閉眼睛,吃飯也非得和他坐在一起(然後偷偷把不喜歡吃的菜給他)。

  他也是,他也喜歡和芝芝待在一起。她會在他不開心的時候說笑話,在他得了表揚的時候笑得最開心,在他為母親擔心的時候,一直一直陪在他身邊。

  所以,她勾勒的未來藍圖聽著很美好,可一想到兩個人會漸漸疏遠,再也不復幼年的親密,他的心裡總是有點低落。他出生幾個月就認識她了,兩個人睡過一個搖籃,用過同一個推推車。人生的前十幾年裡,她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比父母佔據的時間還要多。

  一想到將來的某一天,他們會變得很疏遠,就好像只是普通同學,見面不過點頭寒暄,隨意聊些家長里短,他就覺得很難過。

  為什麼非要這樣呢?

  就不能不和她分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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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1:45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進擊的學渣

  到了學校,莊家明問了至少十遍要不要去醫務室。芝芝都拒絕了,他沒辦法,只好一路送她到了樓下,叮囑說:「你晚上別來上晚自習了,我給你請假。」

  芝芝沒有逞強,有氣無力地點頭應下。

  男生不能進女生宿舍樓,莊家明就把行李託付給了宿管阿姨,請她幫忙提到樓上去,又關照道:「關知之不舒服,晚上請假,讓她在宿舍休息吧。」

  「好,我知道了。」沒有一個宿管阿姨不喜歡莊家明,他一說,阿姨立刻點頭同意,連帶對芝芝都和顏悅色,送她上樓的路上一直在講「痛經就是宮寒」「少喝冰的飲料」云云,還在臨走前給她倒了一大杯的熱水。

  芝芝一口氣喝下熱開水,渾身冒汗,疼痛也略微緩解。她趁機收拾衣服,拿了衣物臉盆去浴室洗澡。

  周日下午,浴室開放一整天,比起平日人擠人的情況好很多。芝芝洗了足足十分鐘才出來(平時超過五分鐘就有人要催啦),懶得吹幹頭髮,用毛巾包住吸水便躺到了床上。

  舍友們陸陸續續回來,看到她像鹹魚一樣躺著,露出心領神會的表情:「那個來了?紅糖要不要?」

  「喝過了。」她以極其扭曲的姿勢趴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要死了。」

  十個女生裡七個痛經,大家深有同感,卻都愛莫能助。

  程婉意問:「我帶了蛋糕,要不要吃點?」

  「好好,抵抗疼痛也是需要能量的。」她滿口答應。

  程婉意遞給她一塊芬芳蓬軟的奶油蛋糕:「底下有點焦,我烤過頭了。」

  芝芝驚訝:「你自己烤的?」

  「剛學。」比起各式各樣的才藝班,程婉意倒是不討厭烘焙,微微笑,「嘗嘗看。」

  芝芝咬了一大口,然後說:「好吃,你缺老公嗎?為了吃的,我可以改變一下性取向。」

  啊,這又是一個充滿年代感的習慣。

  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學期或是上個學期吧),女生之間流行起了「老公」「老婆」的稱呼,不是搞姬,就是一種代表了親昵的愛稱。

  芝芝覺得,這或許暗示著,女孩子在青春期間,對同性友誼的渴求超出了對異性愛情的追逐。尤其據她所知,妹子間因為你和她好不和我好撕逼的事,似乎比爭男生要多得多。

  沒有荷爾蒙和顏值的干擾,其實女孩子也更喜歡和女孩子玩啊!

  ——可惜,莊家明的顏值和性格都作弊了,沒辦法。

  程婉意不曉得她的腹誹,笑笑說:「你喜歡就行。」

  芝芝「嗯嗯」了兩聲,瞥見宿舍裡另外兩個女生交換了個「炫耀」的口型,忍不住歎了口氣。

  最初,程婉意也帶給其他人吃過,但她表達誠意的方式是「我用的是土雞蛋和動物奶油,比市面上的要好」。其他人聽了,不僅感覺不到她的心意,反而認為是炫富——咋的,我們平時吃的很垃圾嗎?就你吃的高貴?

  所以她們的回答是:「不用,我們平時吃的就挺好。」

  熱臉貼了冷屁股,程婉意自然不會再自討沒趣,只有芝芝裝傻充愣,假裝很餓的樣子接過來吃了。

  於是到了現在,也只有她吃程婉意的東西。

  如果不是因為之前元旦匯演刷了一波存在,而後到處幫忙博取了妹子們的好感度,芝芝覺得,同學們背後可能會說她是白富美的小跟班。

  社交真是門學問。

  *

  晚自修,林老師沒來,值班的是體育老師。他看到芝芝的座位空了,不由問:「這個同學呢?」

  「她身體不舒服,請假在寢室休息。」莊家明回答。

  老師們對他一向放心,不再追問。

  但今天的晚自習註定有些騷動。

  體育老師在普通班的學生中都沒什麼威信,更不要說實驗班,他自己也很清楚,因此只要下面不搞出大動靜,他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通常這個時候,同學們會偷偷地換座位。

  韓琮有時候會和王之行換一下,趁機找莊家明問幾道題,有時候又是其他男生,總得來說,還沒有哪個女生敢和他當同桌。

  可是,今天芝芝請假不在,她的位置就被人盯上了。

  鄒雨妍大大方方走過來,坐到芝芝的位置上,拿了卷子問:「班長,我有幾道題不會,你能教教我嗎?」

  她聲音不高,但旁邊的甯玫和程婉意都聽見了,不約而同地朝她偷來一瞥。

  在此,不得不818高一(1)班的女生小團體了。

  一班地位最高的小團體,莫過於是甯玫和紀可人的姐妹團,前文曾提到過,在此不多贅述,反正都是成績不錯還有點本事的,可以被稱為「好學生女團」。

  接下來比較有名的小團體,就是以鄒雨妍為中心的贊助女團。別忘了,芝芝去年還為贊助費發過愁,高一的實驗班除了靠成績,也能靠錢加塞。

  鄒雨妍和她的小姐妹們,就是被爹媽塞錢進的一班。家長們懷抱著孟母三遷的美好希望,想孩子們和好學生們在一個班,能沾染點讀書氣。可是,實驗班節奏快,學渣本來就聽不懂了,到了這個班裡,更是容易懷疑人生。

  他們上個學期還算努力,但發現自己跟不上後,基本已經放棄治療。之所以沒有轉班,和莊家明這個班長有著很大的關係。

  鄒雨妍作為白富美,對讀書不是特別上心,對戀愛很有興趣。

  她喜歡莊家明,想和他談戀愛。

  學霸男神的人設,對學渣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小姐妹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咱們高二估計不能和他一個班了,現在不下手,更待何時?」

  加上最近班級裡也有人開始談了,鄒雨妍蠢蠢欲動,挑準時機下手。

  莊家明不是不知道反常必有妖,但班上同學來問題,作為班長能拒絕嗎?不能。所以他只能說:「哪一道?」

  鄒雨妍假模假樣指了一道題。

  空間幾何。這個是挺難的,需要想像力。

  他想了想,先在上面畫了輔助線:「這種幾何體你首先考慮畫輔助線,你看這樣就很清楚了,它求的這個體積,其實是兩個幾何體的差。」

  鉛筆是普普通通的自動鉛筆,卷子是人人一份的普通卷子,可被他拿在手裡,仿佛就成了遊戲中辛辛苦苦打敗了boss後掉落的寶箱,會發出柔和的螢光。

  為什麼這個角度看去,這張臉也這麼好看?為什麼他說話這麼溫柔?霎時間,鄒雨妍的胸膛裡的小鹿蹦蹦跳跳,快活地不得了。

  「聽懂了嗎?」他講完解題過程,抬眸看她。

  鄒雨妍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眼睛裡,那一剎那,她陷入了這輩子最窘迫的狀態,大腦一片混沌,又急又羞,熱氣湧上腦袋,雙頰發燙,嘴巴先于理智反問:「什麼?」

  莊家明立即低下頭,佯裝什麼也不知道:「我把步驟寫給你,你回去再看看吧。」

  她終於回過神來,急急忙忙說:「還有別的,下面那道也講一下。」

  莊家明有點為難,遲疑著說:「我這樣說你也不一定聽得懂,不然你先試著做做看,不會我再教你?」

  「行啊。」鄒雨妍說,「你借我支筆。」

  莊家明遞給她一支不常用的黑色水筆。

  鄒雨妍裝模作樣在幾個數字上劃了橫線,但什麼也沒看進去,過了會兒又轉過身想繼續問。他正在寫英語週報,姿態專注,眼睫微垂,電扇的葉片劃過白熾燈,落下一片片陰影。

  他白皙的面孔明暗不定,愈發顯得五官俊秀,怎麼看都好看。她突然改了主意,拿著卷子和水筆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莊家明悄悄松了口氣。

  九點半,晚自習下課。他習慣性留在最後準備鎖門,鄒雨妍平時溜得快,今天卻一反常態,一會兒收拾課本,一會兒理理桌子,假裝很忙的樣子。

  勞動委員余濤同學反應比較慢,被韓琮踢了腳才反應過來,匆匆提著垃圾袋走了。

  教室裡只剩下鄒雨妍和她的小姐妹。

  她鼓足勇氣,走上去和拿單詞本的莊家明套近乎:「班長,你的數學卷子能不能借我看看,我還有幾道題沒弄懂。」

  「借掉了。」莊家明似乎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低著頭假裝整理課桌。

  鄒雨妍「哦」了聲,扭頭瞥了眼好朋友們。她們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溜出了教室,躲在後門那裡偷看。

  「班長……莊家明!」她略略拔高了聲音,開門見山,「你有女朋友嗎?」

  莊家明反應也超快:「我暫時不考慮這個。」

  就此鎩羽而歸不是鄒雨妍的性格,她追問道:「我喜歡你,你能不能考慮我一下?」

  他硬著頭皮道:「我們還是學生,還是該把心思放到學習上。」

  「我對學習沒有興趣,但是為了你的話,我可以好好學。」鄒雨妍堅持不懈,「要不然這樣,我下次考試進步多少名,你就當我男朋友?」

  莊家明:「……對不起。」

  「真的不行嗎?你要不要先試試?覺得不合適再說。」鄒雨妍說到最後,說不出是窘還是羞,還有點難過。

  他重複:「對不起。」

  「那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寧玫?程婉意?還是關知之?」

  「和她們沒關係,對不起,我要回去了。」他轉身就走。

  鄒雨妍咬住嘴唇,快步沖出門外,頭也不回地跑進了廁所。躲藏在外面的同學們趕緊貼牆而立,減弱自己的存在感。

  莊家明看也沒看他們,假裝什麼事也沒有,鎖上門走了。

  一個班裡沒有秘密。

  芝芝當晚就在夜談會上聽到了這個八卦。她特別淡定地說:「很正常,以後還會有這樣的事,習慣就好。」

  莊家明同學的顏值還在成長期,等到高二高三,他個子再往上長長,五官再長開一點,就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高腿長,皎若玉樹」,用十年後的追星術語,那就是帥到合不攏腿、坐地排卵。

  到時候學妹們的情書,大概可以塞爆整個課桌吧。

  無知無畏,真是讓人嫉妒的青春啊。她拉上被子,蓋住腦袋,惆悵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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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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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2:03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家長會

  鄒雨妍的告白事件轟轟烈烈,不僅傳到了隔壁班,連老師們也依稀有所耳聞。

  事情可大可小,林老師自然要敲打一番:「我帶過好幾屆學生,讀書的時候偷偷摸摸談的,到最後都得分,熬到畢業再說的,反而成了幾對。所以說啊,這人就是該什麼時候做什麼事,讀書的時候好好讀,談物件的時候才能好好談。」

  她當了多年班主任,有經驗,年紀在老師裡也不算大,又算是比較開明的,這番話說得誠懇又嚴肅,還不討人厭。

  同學們低頭受教,悄咪咪談著的兩對更是乖如鵪鶉,心裡卻七上八下——不會吧?現在談以後都得分?肯定是騙人的。

  林老師很滿意下面的反應,就此揭過不提。

  但也不是每個老師都是這樣。

  他們的政治老師最恨這種害群之馬,說話重了一些:「有些人進了實驗班,骨頭就輕了,不好好讀書,老想著有的沒的,自己不想學就算了,還要妨礙人家想學的,這種學生,自己心裡有點數,別以為家裡有點錢就能亂來。」

  大家都不蠢,聽得出是在罵誰,都悄悄地往鄒雨妍那裡瞄。她面龐漲得通紅,卻不敢出言反駁,老師沒指名道姓,跳出來不是自己承認嗎?

  而莊家明聽了這番難聽的話,覺得自己連累了旁人,心裡也不是滋味。

  「既然進了實驗班,就該有點自覺,把心思用到學習上,別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政治老師按著講臺,冷冷掃過下面的人,「其他同學也要引以為鑒,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讓你們家裡跟著丟臉,對得起辛辛苦苦掙錢送你們上學的父母嗎?」

  芝芝有點煩她,叫中學生不要談戀愛,好好學習,這話沒錯,但上升到輕骨頭,妨礙別人,全家丟臉的高度,就有點過分了。

  「老師,年紀到了喜歡人多正常的事,有什麼好丟臉的?」她正來著大姨媽,情緒不甚穩定,一時憋不住就嗆了回去,「不偷不搶,不劈腿不腳踏兩條船,人品就沒有問題。」

  政治老師沒想到會有人反駁自己的話,頓時氣著:「你還有道理了?」

  芝芝說:「老師,我理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好好學習,不要把有限的精力分散開來,但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不丟臉也不是亂來,是人之常情。」

  「你給我站起來。」

  芝芝站了起來。

  政治老師深吸了口氣:「你的意思是我說得不對,你們這個年紀搞物件還有理了?」

  教室裡一片寂靜。

  「我的意思是,老師的說法有失偏頗。不要早戀不是錯的,但喜歡一個人不等於人品不好,更談不上給家人丟臉,並不該汙名化。」芝芝說著,氣也消了,主動息事寧人,「對不起,老師,我不該頂撞你,咱們上課吧。」

  她自覺已經遞上臺階,可未曾想這種口吻對於注重權威的政治老師來說,更像是挑釁。她胸口起伏,冷冷甩下一句「你這樣的學生我教不了」,然後扔下課本,扭頭走出了教室。

  芝芝:「……」

  教室裡這才騷動起來,同學們用佩服又激動的眼神看著她,竊竊私語:「有你的。」

  連寧玫都說:「你行啊。」

  芝芝歎了口氣,有點後悔出頭了,不是害怕,只是覺得生出事端總是個麻煩,想想說:「我去找班主任認錯。」

  「你又沒錯。」大家聲援她。

  芝芝道:「你們不懂,我不認錯,老師不好下臺。」說著真的跑了出去。

  莊家明不放心,說了句「你們安靜自習」,也跟著出去了:「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兒去。」

  芝芝沒有拒絕。

  兩人找到林老師,乖乖認錯。

  芝芝的態度很溫順,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又說:「我知道錯了,真的很對不起。」

  林老師一臉「……」,她不是沒見過頂撞老師的學生,但這樣頂撞完了就能拉下臉來道歉的,實在少見。懂事得不像個學生就算了,居然還敢和老師叫板喜歡不喜歡,刷新了她對學生的認知。

  她上上下下審視著芝芝,當事人十分鎮定,莊家明卻有點擔心,開口道:「老師,我也有錯,沒能及時阻止。」

  「你們這些小孩子……」林老師歎了口氣,「老師們肯說你們,是還對你們抱有希望,為了你們好,真要是放棄了,說都懶得說,懂嗎?」

  芝芝點頭如搗蒜。

  態度太好,林老師無處教導,心裡也覺得張老師說得又點過了,傷到了學生的自尊心,想了片刻,起身說:「你跟我去和老師道個歉,好好說,知道嗎?」

  「是是是。」芝芝連聲應下。

  有了林老師從中調解,政治老師總算是勉強原諒了芝芝的出言不遜,但找了部紀錄片讓莊家明回去放,不肯回去上課。

  林老師也沒勉強,親自過去監督了半節課,敲打膽大包天的學生們:「老師們都是為了你們好,有的時候就算說得嚴重了點,你們也不該這麼沒禮貌……」

  同學們「嗯嗯嗯」,下課就炸開了。一部分覺得芝芝懟得很爽,一部分則認為她不尊敬老師,爭了兩句,差點吵起來。

  但總得來說,學生反抗老師——尤其芝芝說得很在理,並不是為了反抗而反抗——更有一種對抗權威,不屈服「堅挺」的勇氣。所以,就算不是班幹,成績也不是最好的,芝芝在班裡的地位卻突然變高了。

  *

  轉眼到了週五的家長會。

  關家夫婦是對家長會很上心的那種父母。剛過中午的繁忙時間,關母就回到家裡,脫下油膩的舊衣服,換了件去年才買的裙子,髒破的球鞋也換成了軟底的皮鞋,拿上一百多塊錢買來的真皮手包,理了理頭髮才出門。

  他們家沒什麼錢,也沒有人脈,但能做好的地方,就不給女兒丟臉。

  坐上公車,關母開始認真回憶昨天晚上和關父討論的事——問問老師女兒在學校表現怎麼樣,文科和理科讀哪個更好,以她現在的成績讀實驗班會不會吃力……

  與此同時,莊鳴暉也關掉了電腦,從抽屜裡拿出剃鬚刀和剃須泡沫,去衛生間刮鬍子。連續熬了幾天夜,他下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胡茬,看著就很邋遢。

  洗了把臉,掛完鬍子,鏡子裡的人看起來精神多了。

  咚咚咚。宿舍外有人敲門。

  莊鳴暉打開門,外面站的是拎著西裝的夏麗。她笑了笑:「莊工,衣服拿回來了,給你放這裡。」

  「謝謝。」莊鳴暉不太好意思,「太麻煩你了。」

  他有一套比較正式的西裝,之前穿過一次就丟在了衣櫃裡。前幾天得知要參加家長會時才想起來,翻出來一看,皺巴巴的,連忙送去乾洗店。

  原想著今天上午去拿,可臨時有事走不開,只好拜託夏麗去拿。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午飯都沒吃。

  「沒事沒事,跑一趟而已。」夏麗擺擺手,笑著說,「你也幫過我,不用那麼客氣。」

  莊鳴暉這才想起來,問道:「你考過了沒有?」

  「還沒出來。」夏麗有點緊張,「今年考不過,就只能明年再考了。」

  「初級考試應該不難,你放寬心。」莊鳴暉安慰了幾句。

  夏麗在單位做的是文秘的工作,實際上和打雜沒什麼區別,工資也低,但她做事認真勤快,同事們都覺得不錯。但他會注意到她,卻是因為有一次去茶水間,看到她坐在板凳上複習初級會計資格考試。

  當時她還有點難為情,解釋說自己文化水準不高,也沒本事做生意,就想著考個會計,好換一份工資高點的工作。

  莊鳴暉依稀聽人說過,她和丈夫離婚了,獨自帶著女兒住在母親家裡,心知她日子難過,原就有幾分同情,這會兒看她肯下功夫,自己爭氣,更是欣賞,鼓勵了好幾句。

  兩人就是這麼熟悉起來的。

  「不耽誤你時間了。」夏麗和他聊了幾句,很識趣地告辭。

  莊鳴暉急著去參加兒子的家長會,也沒多說,匆忙換上衣服就出去了。路上堵了一會兒,到達一中的時候,不小心遲到了十分鐘。

  他停了車,急急忙忙地去找教室。

  芝芝第一個看見他,招手喊:「莊叔叔,這裡!」

  「芝芝啊。」他左右張望,「開始了沒有?」

  「沒有,老師還沒從辦公室裡出來呢。」芝芝樂壞了。

  家長們很熱情,早早就到了學校,把林老師堵在了辦公室裡,你問一句我問一句,就耽擱到了現在。

  莊鳴暉長松了口氣,問道:「哥哥坐哪個位置?」

  「他坐我後面,我媽在那兒。」芝芝給他指了指方向,又說,「家明哥被老師叫去搬東西了,很快就回來。」

  「好好。」他走進教室,找到兒子的座位坐下,和關母打招呼,「美娟,你來得這麼早啊。」

  「剛來。」關母隱蔽地檢查完女兒的課桌,沒發現什麼出格的東西,安心地寒暄起來,「沒想到兩個孩子坐這麼近。」

  「挺好,他們互相照應。」

  他們正聊著,有位母親走過來,問道:「你是不是莊家明的家長?」

  莊鳴暉吃了驚:「我是,你是哪位?」

  「莊爸爸你好,我是余濤的媽媽,我們家兒子總是在家裡說你兒子成績多麼多麼好,我就是想問問,你平時怎麼教兒子的?給他請了什麼輔導班?」余媽媽急切地問。

  其他家長聽見,不約而同地圍攏過來:「你就是莊家明的爸爸?誒喲,你兒子成績真好,他是怎麼考的?」

  莊鳴暉答不上來,說道:「沒有,我們沒請老師,他是自己學的……對,也不逼他,我們從來不逼他的,他就自覺學……」

  其他家長不信,還想再問,虧得林老師已經到了,拍拍講臺:「各位家長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們今天的家長會就開始了。」

  老師一來,家長的注意力馬上轉移。

  莊鳴暉擦擦額頭上的汗,望著幫忙分發通知的兒子,心裡愧疚又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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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2:16 |只看該作者
第44章 碎碎冰

  家長會的主題是解釋文理分科,以及捎帶一下各個大學的專業(不得不說,重點高中就是走在前頭),最後再表揚一下期中考試裡表現出色的學生。

  完事後,就是老師和家長的問答環節,其他科目的老師到處串門,基本上一踏進門口就會被家長逮住,問我們家的孩子如何如何。

  只有一個人例外,莊鳴暉。

  他什麼也不需要問了,林老師把他兒子翻來覆去誇了好幾遍,成績單上明晃晃的第一名,還有什麼要問的?

  就是擔心會再度被別的家長圍著問怎麼教兒子!

  趁著家長們前撲後擁圍攻老師,莊鳴暉抓緊時間走出教室,找到兒子,遞過去十塊錢:「天熱,帶妹妹去買雪糕吃。」

  莊家明:「……」

  芝芝:「……」

  當著班上同學的面被當做七八歲的小朋友,有種迷之羞恥。莊家明試圖轉移父親的注意力:「老師說了什麼?」

  「沒什麼大事。」他雲清風淡,「爸爸去抽根煙。」

  莊家明微皺眉頭。

  當父親的還挺怕兒子管他抽煙喝酒,顧不得多說,快步下樓,等到樓下時,煙頭已經點燃了。

  芝芝也假裝不存在買雪糕的事,和他說:「要不你去找叔叔,我等我媽?」

  莊家明遲疑了下,晚了,被其他家長逮了個正著。

  他們揪著自家的女兒兒子圍過來:「你就是莊家明吧?長得可真俊,考得也好,聽你們老師說你每次都考第一名,能不能也教教我們家XXX??」

  莊家明一臉懵逼。

  被父母拽著胳膊拉過來的同學們也又羞又臊,嚷嚷聲此起彼伏:「媽你別說了」「老爸你夠了」「別去妨礙人家」。

  但家長們是不可能體會得到孩子的自尊,只要能讓自家孩子提高成績,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莊家明淹沒在了人潮中。

  芝芝囧極,進教室溜達了圈,而後跑出來喊:「班長,老師叫你去拿卷子!」

  莊家明關鍵時刻相當機靈,馬上道:「對不起老師叫我請讓一讓。」然後發揮自己年輕力壯的優勢,艱難地擠了出來,快步跑下了樓。

  芝芝深表同情:「你好慘?!」

  他重重呼了口氣,出了一身的汗:「嚇死我了,你剛剛說拿什麼卷子?」

  「我瞎說的。」她想想,忽然笑了,「要不咱們吃冰棒去?」

  莊家明也跟著笑:「行,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兩人便去小超市買雪糕。有些同學不樂意等家長,或是在學校裡閒逛,或是回宿舍整理東西。超市里的人也不少,但不認得莊家明就是全年級第一,他們得以輕鬆買到了碎碎冰。

  這是他們從小吃到大的冰棒,不貴,還能掰成兩半分著吃。上端有個吸管嘴,方便拿在手裡,莊家明就把這個讓給她。

  「每次都是我吃這個。」芝芝咬著塑膠管,柔軟綿密的沙冰擠到口中,甜甜蜜蜜又清清涼涼。

  「誰讓你晚生幾個月呢。」

  他就大了幾個月,但哥哥就是哥哥,從小被父母耳提面命要照顧妹妹,他有什麼辦法?當然是認了。

  *

  開完家長會,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程婉意跟著母親上了車,裡頭空調打得足,日頭雖大,也感覺不到熱。

  她的母親並沒有對女兒考了第五名的成績表示不滿,只是道:「婉婉,媽媽不要求你考第一,考試成績不是全部,你要上舞蹈課、小提琴課,精力不如其他人是肯定的。」

  程婉意沒說話,低頭不語。

  程母又道:「你的英語考得很好,看來補習很管用,繼續讀。明年或者後年,我就送你出國。」

  「高考呢?」程婉意問。

  「那些好的學校不承認國內的高考成績,考了也沒用。」程母戴上墨鏡,淡淡道,「國內讀本科,到底比不上國外直接念,大學裡的氛圍很重要。」

  程婉意望著車窗外來來去去的家長和學生,冷淡地問:「那我讀文還是理?」

  「你覺得哪個更適合你?」

  程婉意道:「我想讀文。」

  近年來,程母和女兒的關係愈發得差,她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和孩子起爭執,點頭道:「那你就讀文科吧。」

  十步之遙。

  甯玫跟在母親身後,兩人的步速都很快。

  「小玫。」寧母是典型的人民教師模樣,戴眼鏡,著裝樸素得體,神情略有疲憊,嗓音沙啞,「媽媽要回學校一趟,你自己回家行不行?」

  寧玫大為不滿:「你又有事了?」

  「有個學生發燒了,媽媽要去看看。」寧母語速很快,「你自己回家吧,奶奶應該燒好飯了。」

  寧玫冷笑:「你今天來開我的家長會,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你考的很好,媽媽很高興。」寧母說得又輕又快,仿佛早已複述過無數遍,「你只要努力學習了,不管考多少分,爸爸媽媽都為你驕傲。」

  寧玫頓住腳步,盯著她說:「我考了年級第二,如果不是莊家明,我可以考年級第一。」

  「你們班那個男生是挺聰明的,你沒必要和他比。」甯母開導女兒,「一中是市里最好的學校,以你現在的成績,只要保持住,考個985沒有問題。」

  寧玫咬緊牙關,心想,你是不是就覺得我沒問題,所以才一點也不肯多分一點注意力給我?

  「那文科理科呢?」她糾纏不休,「你覺得我應該讀哪一個?」

  寧母的電話震了下,她掃了眼,匆忙道:「這個你自己先考慮下,回頭和你爸爸聊聊,好了,媽媽要走了。」

  她說著,匆忙上了車:「媽媽去的反方向,不能送你了,你坐公交回去吧。」

  寧玫一聲不吭,手指緊緊扣住了手掌心。

  母親的車很快消失在了視野裡。她立在原地許久,上了回家的公交。

  家裡只有奶奶在。

  老人家聽見響動出來開門,只看見孫女一人,不由好奇:「你媽呢,不是參加你的家長會了嗎?」

  「回學校了。」寧玫冷漠地說,「她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住在學校呢。」

  「唉,你媽是老師,也沒辦法。」甯奶奶勸慰她,「學生出了事她要擔責任的。」

  寧玫不應聲,快步走進了房間裡,書包一扔,把自己丟在床上,仰面看著天花板的吊燈,一動也不想動。

  甯奶奶在門口徘徊了會兒,問:「蛋糕吃不吃?」

  「不吃。」她把胳膊蓋在眼睛上。

  隔了五分鐘,門外又問:「我買了光明冰磚,要不要吃一點?」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發洩似的喊出來。

  甯奶奶歎了口氣,不再問了。

  晚飯五點鐘燒好,六點鐘才開吃,因為甯父這個時候才回來。好在天氣漸熱,菜涼了也不要緊,甯奶奶盛出飯來,叫孫女:「囡囡,吃飯了。」

  臥室裡安靜一片。

  她又喊:「你爸回來了,快來吃飯。」

  裡頭有了點動靜,寧玫走了出來,悶聲不響地在飯桌前坐下。

  甯父邊吃邊問:「今天你媽去開你的家長會了?」

  「嗯。」

  「考得怎麼樣?」甯父問。

  寧玫說:「第二。」

  她父親便露出欣慰的笑容:「考得不錯,爸爸給你買個新書包。」

  「我開學剛買,不用。」寧玫拒絕。

  「那就買個手錶。」甯父說著,從錢夾裡掏了兩百塊錢出來,「輔導書有什麼要的,你也自己買。」

  甯玫瞥著父親:「去年期末考,也是手錶。」

  「那你自己買點喜歡的。」甯父草草吃完飯,抱起帶回來的一摞卷子說,「我要批卷子,先去忙了。」

  「去吧去吧,唉,你們兩個……」甯奶奶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她兒子媳婦都是教師,工作體面,工資也高,就是太忙了,不是值班就是改卷子、備課,每天忙到深夜才休息。

  人的精力就這麼一點,夫妻兩個都是班主任,管著幾十個學生,分到自己女兒頭上的反而少了。

  「你爸教的初三,馬上要中考了。」甯奶奶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知道初三有多忙,學校裡還有指標。」

  寧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小的時候,她希望父母能夠多注意自己一些,所以拼命讀書,從來不開小差。當時很成功,她每次考一百分都可以得到父母的誇讚與鼓勵。

  可是漸漸的,他們似乎習慣了她的獨立和優秀,越來越放心,放心到比起親生女兒,更關心無親無故的學生。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

  老師,多麼偉大的職業。

  *

  家長會後,就是高一學生的又一件大事:會考。

  理論上來說,會考都會過,畢竟都得給學生髮畢業證。更不要說是一中這樣的重點高中,大部分學生都不把這當回事。

  但學習進度不因此改變,教室作為考場,卻得按照教育局的規定進行佈置,免得有人作弊。

  於是,大家不得不擦去了黑板報,紙糊住了牆壁上的標語,貼著的亂七八糟的表格也全部撕下,書籍理理整齊,集體搬去別的地方。

  重點高中都偏愛尖子生,一中也不例外。

  高一總共十幾個班級,差班的學生被攆去了大禮堂,熱熱鬧鬧,哄哄亂亂,想要靜下心來複習難如登天。

  普通班的學生則安排進了多媒體教室和實驗室,雖然桌椅不大順手,但一個班級一間教室,也沒太大的區別。

  實驗班的待遇當然是最好的,他們的臨時教室是閱讀室,安靜空曠不說,還有空調!

  「一班坐左邊,二班坐右邊。」林老師粗暴地劃分了座位。

  閱讀室是典型的圖書館座次,一張大桌子上可以圍坐四到六個人,比教室裡兩人做同桌有趣得多。

  「隨便坐嗎?」有人問。

  林老師笑了:「可以,但不許說話。」

  難得能和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大家隱秘地興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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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2:32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男生就是幼稚

  相信很多人都期待過換座位。雖然只是往旁邊挪了一組,但是,一想到喜歡的人在會離自己近一點,就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激動。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是我在第一組,你在最後一組,偷看你要隔著千山和萬水。世界上最靠近的距離,是你換到了第一組,我到了第二組,只要一扭頭,就可以看見你的側顏。

  所以,不要笑,對於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十四個小時在教室的中學生來說,換座位乃是人生大事。

  可以不坐在教室裡,在閱讀室自由組隊,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大家謹慎地挑選著座位。不能離喜歡的人太近,容易被發現暗戀的小心思,也不能離得太遠,最好就在隔壁,不經意的一抬頭,就能來個四目相對。

  這是一場空前激烈的爭奪戰。

  只是眾星捧月的人註定不會知道。

  莊家明一無所覺,看芝芝找地方坐下,就捧著書放到了她旁邊,隨口道:「我坐這兒了。」

  「哦……」她覷了他眼,什麼都沒說。

  三分鐘內,他們這桌的位置就被瓜分完畢:韓琮第一個過來,拽上了另一個好哥們;程婉意和別的女生說不上話,自然選擇和芝芝繼續當同桌;寧玫自覺應該和同樣成績好的人坐在一起,拉著紀可人過來湊熱鬧。

  七個人圍坐一張長桌,稍微有點擠,但閱讀室的桌子不多,其他桌也差不多是這個人數。

  林老師看到他們幾個紮堆坐,暗暗歎息:果然是人以群分,愛念書的和不愛念書的涇渭分明,等到了高二高三,情況會更明顯。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關照莊家明:「班長看著點,別亂扔垃圾,也別隨便動這裡的東西,平時在教室怎麼學,在這裡也怎麼學。」

  莊家明點頭。

  林老師滿意地走了。

  閱讀室裡頓時熱鬧起來,沙沙的翻頁聲,咕嚕的喝水聲,竊竊的私語聲,交織在一起,給這個開闊安靜的空間增添了無數迴響。

  「咳。」二班的班主任捧著杯子進來,銳利的視線掃過騷動的學生,一屁股坐在了平時管理員的位置上。

  空氣都安靜了。

  芝芝縮縮肩膀,翻開地理書準備複習。高一的會考有三門,地理、物理、資訊技術,最後一門最簡單,就是按照要求搞搞Word、PPT和Excel,四捨五入等於玩電腦,毫無難度。

  她著重複習的是地理和物理,一門有時差計算,一門有經典力學,考及格容易,考高分難。

  為了掙口重生的氣,芝芝翻開錯題本,開始找自己最不擅長的題目死磕。習題冊的題目都做過,她就找刷題魔王求助:「哎,給我找道力學的題。」

  莊家明探頭瞧了眼,翻翻自己的物理輔導書,很快找到合適的題目:「紙。」

  芝芝遞過去張白紙。他抄了兩道題給她:「喏。」

  她瞅瞅,果然眼生,刷題魔王真無愧於她偷偷取的綽號,她平時做完規定的作業,寫寫思維導圖就沒啥時間寫題了,他倒好,寫完作業不說,還能多刷完一本習題冊。

  真不知道他的時間是哪裡來的。芝芝長歎一聲,低頭刷題。

  「誒。」韓琮拍拍他的肩膀,「班長大人,你這是不是有點偏心?怎麼就給關知之出題,不給我們出?」

  莊家明:「……書借你,自己抄。」

  韓琮作為他從初中到高中最好的朋友,老覺得他們青梅竹馬有點意思,故意道:「你咋不叫她自己抄?」

  「她是女生,你是嗎?」莊家明拍掉他的手。

  韓琮噓他:「這兒可不止一個女生。」

  「就是,班長偏心哦。」甯玫正好坐在莊家明對面,抬起頭來時,一張粉嫩嫩的俏臉映在白熾燈下,光滑細嫩得看不見毛孔,「什麼題目,我們能不能看看?」

  莊家明遞過書去。寧玫綻開個笑容,甜如櫻桃,歡歡喜喜接了過去,和紀可人一塊兒翻看了起來。

  芝芝睇過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覺得自己破案了——她的竹馬高中時期可能喜歡的是寧玫,不是程婉意!

  唉,男人就是膚淺,小男生更不例外,基本看臉。婉婉這種腹中錦繡的女孩子,可能要年紀大了才懂得欣賞吧,年少氣盛,當然是玫瑰扎眼。

  家明和玫瑰果然是經典CP,有魔咒的。

  她想著,忍不住歎氣搖頭。

  莊家明莫名其妙:「……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沒什麼。」她解出了兩道力學題,沒有再問他,只翻著錯題本,慢慢查漏補缺。

  莊家明總覺得怪怪的,瞅了她幾次,主動問:「題還要嗎?」

  「不了,你借寧玫吧。」她別過頭,腦袋枕在手臂上寫作業。

  莊家明對上她的後腦勺,左看右看不順眼,乾脆伸手托起她的腦袋:「坐正,這樣對脊椎不好,還容易近視。」

  芝芝不理他,氣沉丹田,努力拗著脖子不動。

  莊家明:「……」真幼稚。他松了手,過了片刻,瞥著她說:「你頭髮上停了只蛾子。」

  今已入夏,晚上室內的白熾燈開得這麼亮,時常有夜蛾飛進來撲人。芝芝打小就怕蟲,被他一下,豁地彈坐起來,死命抓頭髮:「哪裡哪裡??!」

  莊家明捉弄了她,卻並不見高興,抿著唇說謊:「飛走了。」

  「沒了?」她將信將疑。

  「本來就沒有。」對面的寧玫笑眯眯地說,「班長騙你呢。」

  芝芝扭過頭,瞪著莊家明:「你耍我?」

  他:「……」

  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是一中特色的下課鈴聲。

  芝芝冷笑一聲,一把扯掉皮筋,收攏抓得亂糟糟的頭髮:「耍我很好玩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很惡劣?我要是有心臟病,現在就得被你嚇到進醫院。」

  「我不是故意的。」莊家明很少捉弄人,被她一罵,頓時窘迫。

  芝芝翻了對白眼送給他,順便地圖炮:「男生就是幼稚!」

  韓琮覺得很冤枉:「關我們啥事?」

  芝芝哼了聲,就著窗戶上的倒影重新盤好了頭髮。然後看也不看他們,低頭繼續刷題。

  莊家明腦子裡有點亂,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剛才為什麼要嚇唬她,想道歉,又覺得她也有錯,沒事幹嘛又不理他。正猶豫著,韓琮叫他:「走,咱們出去溜溜。」

  此舉正中下懷,他乾脆不想,跟著哥們出去了。

  這個年紀的男生都正是好動的時候,晚自習有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他們也不肯放過,跑到閱讀室旁邊的籃球場,抓緊打了會兒球。

  韓琮一邊運球一邊說:「家明,我發現你有點怕關知之啊。」

  「我哪裡怕她了?」莊家明納悶。

  「你平時對誰都能冷得下臉,對她怎麼一句重話也不敢說?」韓琮好奇極了。

  幾年朋友下來,他很清楚莊家明雖是公認的暖男,但絕不是懦弱四面討好的人,該堅持原則的時候,從來沒鬆動過。所以,借他作業抄沒問題,考試幫忙遞答案不行,裝病請假可以,打架一定記過。

  莊家明懷疑他腦子壞了:「怎麼會?我老說她。」

  他是哥哥,要讓著妹妹不假,但也得管著她,每次她偷懶調皮,他都一定會教訓她。這還叫不敢說重話?

  韓琮:「……你不覺得你『說』她的時候,和別人不一樣嗎?」

  莊家明想了想,解釋說:「其他人都是同學,不好多管,芝芝像我妹妹一樣,我當然對她更嚴格一點。」

  韓琮是獨生子女,家中並無兄弟姐妹,聽他這麼一說,自己反倒是先糊塗了:也是,哥哥教訓妹妹,自然該是好言好語,不像爹媽那麼凶巴巴的。

  可是,好像還有哪裡不太對勁?他一時想不通,也懶得再想,看准機會突破防禦,跳起投籃!

  籃球完美落入籃筐之中。

  「耶!」他握拳自得,把剛才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到了腦後。

  十五分鐘轉眼即過。

  芝芝看著幾個運動過後,臉上血氣未消的男生,撇了撇嘴。嘖,少年人就是精力十足,大熱天的還要跑出去打球,肯定是仗著天氣熱可以直接用冷水洗澡,肆無忌憚了。

  「我哪裡惹你了?」莊家明看到她時不時遞過來的眼風,不解極了,「你幹什麼又對我橫鼻子豎眼睛的?」

  芝芝:「看你好看,多看兩眼,不行?」

  他:「……」女生真的好善變啊。

  *

  週六上午考物理,下午考資訊技術。

  考題都十分簡單,屬於實驗班沒有意外,七成能考到九十分以上的程度。大家一看閉著眼睛都能過,複習的心一下子淡了。

  芝芝平日在地理上花的時間不少,不像考物理那麼費勁,翻了翻錯題本就沒了興趣,改而翻出雙語版的哈利波特,問莊家明:「我們來做聽力吧。」

  莊家明還記得昨天的事,想問一句「你不鬧彆扭了?」,又怕她想起舊事,繼續懟他,只好忍氣吞聲,假裝也忘了:「行。」

  芝芝把書遞給他:「那你先出題。」

  他們用哈利波特刷題的方式很簡單,隨便挑一個沒啥咒語和專業詞彙的段落,抄在白紙上,留出一些填空位置。然後一個人念原文,一個人聽著複寫,一共十個空,來回三次,誰錯的多,誰就得幫對方做一件事。

  目前為止,關知之同學輸了六次,幹過倒水、倒垃圾、帶零食、打飯、擦黑板、發作業,血淚無數。

  莊家明很快出好了題目,問:「準備好了嗎?」

  「念吧。」芝芝握緊筆,豎起耳朵。

  「Harry,do you know professor Quirrell couldn't bear to have you touch him?」

  少年清潤的朗讀聲傳進耳朵裡,但芝芝只抓住了知識點:bear,及物動詞,忍受,片語有bear down,意為擊敗壓倒,bear on,對……施加壓力,對……有影響。

  「It was because of your mother,she sacrificed herself for you.」

  又有了!sacrifice for片語,為……而犧牲!她拼的出來!

  芝芝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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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19-10-22 00:22:49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時光的剪影

  人們對於同樣的一天,會有不同的記憶。會考搬到閱讀室的這個週末,每個人心裡都留下了屬於自己的青春回憶。

  韓琮記得的是閱讀室旁邊的籃球場,下課就能摸一摸球真TM爽。他感歎了不下十遍「如果教室搬到這裡就好了」。

  甯玫記得的是莊家明的物理習題集。臨近期末,他已經把高一的這冊寫完了,所以很大方地借給了出去。她把最後幾章沒寫的綜合卷用鉛筆做了,認認真真,小心翼翼,一個字沒寫好都會擦掉重寫。

  還在邊角的地方畫了個Q版的小人,寫了句「謝謝你啦,老好人班長」。

  她期待著他哪天翻開習題本,準備刷題的時候會看到,然後會心一笑,記住了她這個俏皮的舉動。

  然而,青春的悲劇性也在於此。

  這本習題做完後,莊家明再也沒有翻開來看過,高一結束後便塞進了家裡的書箱,高三畢業後就當廢紙賣了。

  他始終沒有看到。

  程婉意記住的則是她來了例假,突然肚子疼。閱讀室裡又沒有飲水機,莊家明注意到後,特地跑到高二的辦公室裡,倒了滿滿一大杯熱水給她。

  六月的天很熱,水也很燙,但她捂著杯子,久久不肯放開。

  芝芝的記憶是……閱讀室開空調真的好涼快,要是考完還能繼續窩在這裡上晚自習,她一定會流下感動的眼淚。

  而莊家明的印象比較糟糕。

  他短短兩天的晚自習發了三次火,真心覺得班上的一些男生太欠揍了——他嚇唬芝芝,也就騙騙她,但某些男生簡直還在幼稚園,居然真的捉了蟲來嚇唬人。

  平日裡兩個班都在頂樓,看不到什麼小蟲子,這會兒好了,閱讀室在底樓,旁邊是籃球場和一片綠化帶,什麼亂七八糟的小蟲子都有。

  他們就在晚自習的下課時間,偷偷捉了一隻特別大的昆蟲,趁機丟到了女生的頭髮上。

  當時那個女生就嚇哭了。

  這只蟲長得又黑又肥大,外形格外唬人,旁邊的朋友不敢去碰,想用筆挑開,結果一戳,蟲子就受驚爬到了衣服裡。

  「怎麼了?」莊家明小跑過來,看到女生眼淚橫流的樣子就知道麻煩了。

  「蟲、蟲子!」她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莊家明特別溫柔地說:「沒事沒事,我幫你捉走,在哪裡?」

  她的朋友就指了指她的頭髮,滿臉驚恐:「爬、爬進去了。」

  莊家明就拿了支水筆,一縷一縷把她的長頭髮挑開,最後在領口上發現了罪魁禍首。老實說,看得他也頭皮發麻,但繃住了,輕輕用作業本一撣,將它抖落在地,然後趕緊一腳踩死。

  「好了好了,死了。」他長松了口氣。

  女生哇一聲哭了出來,抄起筆袋就往丟蟲的男生身上砸:「你個混蛋!你神經病!我打死你!!!」

  「別打了。」莊家明口頭勸著,一動沒動。

  男生也心虛,抱頭被她揍了一頓。

  此人記過。

  老實說,有了前車之鑒,應該沒有人會再搞這種惡作劇才對。可是,成年人永遠搞不懂少年人的腦回路。

  有個男生看到莊家明幫妹子捉蟲,靈機一動:我操,這不是個把妹的好辦法嗎?於是他想了個餿主意,叫哥們幫他丟蟲,自己站出來幫妹子趕走,這麼一來,妹子對他的好感度豈不是噌噌噌往上漲??

  四捨五入就等於可以談物件了呀!

  他摩拳擦掌,暗中籌備了這個計畫。他們有點良心,沒丟在頭髮上,而是丟在了妹子腳下,她果然被嚇得叫起來。

  進展順利,他主動站出來想踩死這只蟲,誰知道它居然是會飛的,並且一頭栽進了另一個妹子的水杯裡。

  尖叫X2

  莊家明:「……」我要打死他們。

  第三次,還是男生們。

  他們在閱讀室裡發現了一本《尋秦記》,看過的人都懂,黃易的原著汙黃汙黃的,他們就當成小X書來看。

  但只有一本,沒人輪著看,兩人搶著搶著,打起來了……

  這就是莊家明對會考兩天的全部印象。

  然後,會考就結束了。

  大家搬回教室,日子回歸原樣,開始奮戰期末考。

  這個時候,芝芝畫好的知識結構圖就派上了大用場,依據框架來複習各個知識點非常方便,也很容易在腦海中形成固定印象,展開聯想。

  平時用功,考試輕鬆。

  不過她還是琢磨出了個新玩意兒:閃卡。這是翻譯過來的名字,國外叫flashcard,也譯作抽認卡。

  一面寫名詞,一面寫內容。芝芝以前複習英語的時候用過,用來抽查其他知識點也不錯。只不過以前有專門的本子賣,現在卻只能自製。

  普通的白紙太軟,不適合當做卡片,她就拆了各種各樣的包裝盒裁成小片。裡面白色的一面寫上題目,反面貼上便簽寫內容,拉著莊家明抽籤。

  「銀行的分類及職能。」她提問。

  莊家明稍加思索,答道:「中央銀行、商業銀行、政策性銀行。我國的中央銀行是中國人民銀行,職能是:依法制定和實施貨幣政策……」

  林老師有次路過,圍觀了會兒,感慨道:「關知之,我發現你還挺能創新的,這辦法不錯。」

  寧玫笑嘻嘻地說:「林老師,她不止會做這種卡,還搞了個知識點框架,做得可好了呢。」

  芝芝撇撇嘴:嘖,都一年了,甯玫同學還是這麼幼稚。她這麼說,無非是想希望老師把她的結構圖拿去複印,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她太天真了。幾年後,各式各樣的學習方法會遍佈網路,很多人學霸都分享了自己的學習方法,那又如何?有幾個人會照辦,照辦了還堅持?

  如果有這份心力,早晚會成功,如果沒有,給了武林秘笈也沒啥用。

  所以她一點都不care,林老師問能不能看看的時候,她很爽快地同意了:「老師你要哪門課的?我就只寫了歷史和政治。」

  「都行,老師欣賞一下。」林老師知道有的尖子生不喜歡分享經驗,生怕別人學了去超過自己,對芝芝爽快的態度格外讚賞。

  芝芝隨手遞了歷史的過去。

  林老師認認真真地看了會兒,表揚她:「你很有想法,要堅持下去,老師看好你。」

  「我會的。」她點頭。

  林老師又徵求她的意見,問能不能讓歷史老師看看,然後叫同學們都學習一下她的方法。

  芝芝就笑了:「老師,我不介意,但我不是第一第二,沒有說服力啊。」

  「那你們就都上去,互相交流嘛。」林老師一錘定音。

  於是,期末的最後一堂班會課上,上次期中考的前十名都上去講授自己的學習經驗了。

  照理說,莊家明的辦法應該是最受歡迎的,然而,他的辦法是——「每天的內容及時消化,多做兩套題,過段時間就進行總結。」

  同學們:你說得我都懂,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一臉冷漠.JPG]

  寧玫精乖,著重講了英語一門,說了說她如何背單詞,記憶詞根等辦法。芝芝聽得出是改良過的什麼單詞記憶法,有點含金量,就是不太誠心。

  程婉意則羅列了一些書單,有不少日本作家的作品。她似乎很偏愛那樣的文風,甚至詠了自己最喜歡的句子:「迷蒙馬背眠,月隨殘夢天邊遠,淡淡起茶煙。」

  僅僅一行文字,就勾勒出一副靜謐而遙遠的畫卷,確實美。

  好些個女生認真抄下了程婉意列的書單。

  然後輪到芝芝。

  她沒有說思維導圖的畫法,並不是想藏私,而是只要同學用心看書,基本上都能總結出來,各種輔導書上也有總結,沒太大意義。

  所以,她選擇的是以後很火的康奈爾筆記法。

  「把你的筆記本分為三個欄目。」她在黑板上畫了個長方形當做頁面,而後自上而下三分之二的地方畫了條線,再在上面的欄目上,從左到右三分之一處又畫了一條線,將矩形分裂成大小不等的三塊。

  「這是主欄目,主要記錄課堂筆記。這是副欄,可以寫目錄提綱,或者修訂的內容,下面這部分是總結和思考。」她大致介紹了下,最後表示,「不一定要完全按照別人的辦法來,自己覺得合適的才是最重要的。」

  2011年,這個筆記法還很新鮮,大家很給面子的鼓掌感謝。

  芝芝鞠了一躬,下臺坐下,心想,武林秘笈有了,能不能練成,關鍵在於持之以恆,如果做不到,還不如學莊家明同學多刷題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請他幫忙複習六級的時候,很著急地問:「有沒有什麼秘訣可以教給我?比如三短一長選長的,三長一短選短的,差不多就選C?」

  他:「……沒有。你好好做題,把單詞背了就行。」

  說起來輕鬆,做起來難。上完課回宿舍,就躺著不想動,劇不好看還是小說不好刷,非要和六級單詞死磕?所以總有那麼幾次,她安慰自己休息一兩回不要緊,然後愉快地開始刷手機。

  咕咕只有一次和無數次,結果可想而知。

  她的複習計畫沒有完成,模擬題只做了三分之一。

  當時莊家明同學在視頻裡沉默了足足五分鐘,才和她說:「我每天九點半回宿舍,你和我開視頻,我看著你做。」

  她:???

  但不得不說,外部的強控制非常有效,就算只是通過鏡頭,她一想到有人盯著自己,手機也不敢玩了,美劇也不敢追了,就差上廁所也要報備一下。

  壓力之下,拖延症萎了。

  後來,他就不再和她視頻,而是給了她一個單詞背誦的網站,讓她完成日常打卡後分享給他,並且每週檢查一次作業,要是沒按時做完規定任務,她就完蛋了。

  當時她還以為他是看在她努力的份上良心發現,誰曉得是因為這個和女朋友吵架了……啊啊啊啊啊怎麼又想起這件事了!

  芝芝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把糟糕的回憶丟出去。

  然而並沒有成功。

  下了班會課,她對莊家明說:「你有沒有什麼讀書的秘訣?現在快點交給我,不許藏私。」

  莊家明:「……我能有什麼秘訣?」

  「我不管,反正快點交出來,不然以後就不好問了。」她攤開手心,兇惡地逼問。

  莊家明低頭看著她的手心,有種迷之直覺:「為什麼不好問了?」

  因為我不想再害你和女朋友分手啊。芝芝腹誹著,嘴上卻說:「因為你以後可能會出國啊,我怎麼問?」

  總感覺不是這個意思。但莊家明說:「這有什麼關係,可以視頻啊。」

  芝芝:這也太能往她心上紮刀了吧?(:?」∠)?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狐疑。

  「相信的表情,感動的表情,毫不懷疑的表情。」

  莊家明將信將疑地看了她會兒,說道:「你有不會的,什麼時候都能來問我,見外的話,我會生氣的。」

  芝芝頓住,心想,是的,他對她,一直都是這麼好。正因如此,她才更不能讓他因此而受到傷害。

  這一次,她會好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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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19-10-22 00:23:02 |只看該作者
第47章 期末了

  莊家明開始懷疑,是不是女孩子長大了,就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越來越搞不懂芝芝的腦回路了,總覺得她有時候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無端讓人不高興。

  張霖同學有相似的困惑。夜晚,宿管巡視過後,他躡手躡腳地下床,跑進了衛生間,手捂著手機,軟語哄道:「榕榕,我不是這個意思,不不,我只是剛好沒看到你發的消息……」

  片哥忍不住笑出聲:「當孫子呢。」

  「榕榕,我不是這個意思。」上鋪的男生掐著嗓子,似模似樣地模仿著張霖的口吻,嚇得大家雞皮疙瘩層出不窮,紛紛道:「別說了,好噁心。」

  「哈哈哈。」模仿的人捂在被子裡,悶悶笑了起來。

  十五分鐘後,哄完女朋友的張霖出來,滿頭是汗,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剛剛跑完八百米。

  「唉,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女生在想什麼。」他靠在門板上,由衷感慨。

  「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又有個男生說,「你要是懂就有鬼了。」

  張霖懟回去:「我不懂,難道你懂?」

  對方翻過身,指著自己說:「我不懂,但我知道有人懂。」

  「誰啊?」

  「我們的班長大人。」

  「對對。」片哥火上澆油,「我們班上的女生,哪個看見班長不是臉上帶笑?哎喲,我要是有這本事……班長大人,你要不教我們兩招?」

  莊家明關掉手電筒,說:「我也不懂。」停頓了下,督促他們,「別講話了,睡覺。」

  片哥哼哼:「小氣。」

  「不,我作證,他真不懂。」韓琮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出賣了朋友,「每次關知之朝他發脾氣,他都要問我『我怎麼又惹到她了』,慘!」

  「你們青梅竹馬,不是應該更瞭解嗎?還需要問別人?」其他人都沒有青梅,對這種傳說中的CP十分好奇。

  莊家明沉默了會兒,說:「女生的想法很奇怪。」

  男生們雙手雙腳贊同,七嘴八舌地議論:「一下子生氣一下子高興,有的時候說的好好的就翻臉了,都不知道哪裡得罪她們了。」

  「就是啊,明明什麼也沒說,突然就凶巴巴的。」

  「最過分的是,我們都認錯了,她們還要說『不你沒錯』,沒錯生個屁的氣?」張霖憋不住,幽幽道出戀愛的心酸,「錯了不對,沒錯也不對,到底要我怎麼樣啊?!」

  也有人充當戀愛專家,語重心長地說:「你不懂,女生要的不是你認錯,是你的態度,懂嗎?態度!」

  「不懂啊。」

  「那我給你總結一下,就是是你的錯,你要認,不是你的錯,你也要認。」

  「為什麼?」

  「因為你讓你女朋友生氣了,這就是你最大的錯!」

  男生們齊齊「啊」了一聲。

  莊家明聽著不舒服,反問:「錯誤不分男女,為什麼沒錯也要認?」

  「班長,咱們是男人,男人就要讓著女人。」感情專家裝模作樣地教訓了一句,然後抖出老底,「我爸就是這麼和我說的。」

  大家:「……」原來你爹是個妻管嚴。

  對方繼續賣弄不知從哪裡看來的戀愛經驗:「記住,女朋友做什麼都是對的,就算不對,參照前面那句話。」

  張霖聞言坐起,朝著室友的方向抱拳:「閣下金玉良言,在下受教了。」

  室友摸著不存在的鬍鬚,假裝世外高人,一臉慈祥地說:「孺子可教也。」

  旁觀者憋不住笑起來。

  然後……「砰砰!」值班的宿管老頭用手電筒敲了敲窗戶,明黃色的光束照進室內,冷冰冰地問:「睡覺!」

  所有人噤若寒蟬,一秒躺倒。

  情感講座被迫提前結束。

  莊家明躺在床上,又想起剛才的事。假如是他做錯了,他肯定會道歉並且改正,但如果沒錯,難道因為是女朋友,就變得沒錯了嗎?真是莫名其妙。

  再說了,女生也不是都這麼不講道理吧。芝芝偶爾會鬧脾氣,可錯了也會乖乖道歉,從來不會這麼無理取鬧。

  ……等等,他在想什麼?

  *

  接下來幾天是期末考。

  這關係到大家暑假生活的品質,每個人都很上心,熄燈後的夜聊也改成了打著手電筒背單詞。

  當然,不包括莊家明。別人臨時抱佛腳,他卻像沒事發生,一熄燈就閉眼養神,過了十幾分鐘就睡著了。

  室友們聽著他平穩的呼吸,羨慕嫉妒恨——為什麼老天給了他這樣的臉,還要給個這麼聰明的腦子呢?就不能劫富濟貧一下嗎?

  上蒼不公啊!

  期末考的三天,說長很長,說短又是眨眼的事。

  高一的學生很快結束了高一的歲月,回宿舍打包行李。高二要分班,宿舍也要重新分過,因此住在一起一年的小夥伴們,或許明年就不會再住一個寢室了。

  甚至,因為一中只要求高一的新生住校,高二起可以走讀,有的人已經選擇不再住宿。

  程婉意就是其中之一。

  她和芝芝說,原本母親就不贊同她住學校,覺得不方便也不衛生,但一中非常強勢,要求學生們至少嘗試一年的集體生活,她才會和那麼多人一起住。

  「大家住在一起雖然熱鬧,但是不太方便。」程婉意對集體生活的感受很複雜,既覺得新鮮有趣,也覺得麻煩鬧騰,但總得來說,還是松了口氣——以後再也不需要和人搶廁所和水龍頭了。

  其他人卻在依依惜別。

  比如農村出身的劉心怡。她剛開學的時候比較自卑,和室友相處有些敏感,怕她們看到自己便宜的肥皂,洗到褪色的內褲,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以至於大家都覺得她小家子氣,不肯和她交朋友。

  但是,有一天楊榕榕扭了腳,下樓一瘸一拐不方便的時候,是她主動站出來,把同學背下了三樓。

  她生得瘦小,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背人的。楊榕榕心驚膽戰,唯恐自己掉下來,誰想劉心怡穩穩當當把她背下了樓,還笑著說:「我在家也幫忙幹活的,你這點分量不算什麼。」

  今時今日的農村,當然已經現代化了很多,可工作量放在那裡,不是普通在家嬌養的妹子能比的。

  接下來幾天的早上,她都等著楊榕榕洗漱完,將她背到樓下才去晨跑。

  在一個班一個寢室,生活基本重合,就算家境不同,也不愁沒有話聊。一來二去,她們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劉心怡和芝芝上次的問題一樣,逐漸跟不上實驗班的節奏,幾次考試的名次都在一百開外,恐怕無緣高二的實驗班。

  楊榕榕比較嬌氣,這會兒眼眶都紅了。劉心怡安慰她:「我們只是分開上課,平時還和以前一樣。」

  「嗯啊。」楊榕榕點點頭,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和以前一樣。」

  芝芝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收拾鋪蓋。年輕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友誼地久天長》,後來才知道,《童話》裡都是騙人的,最終都是《老男孩》:「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各自奔前程的身影,匆匆漸行漸遠……」

  多少人畢業一別,再也未見。

  *

  兵荒馬亂的搬行李回家後,暑假就正式開始了。

  莊家明暫時還沒想過開學後要和青梅分開的事,他在猶豫另一件事。這件事他想了好幾天,想要問一問芝芝的意見——他越來越習慣向她徵求意見了。

  「什麼?你要在家做飯?」芝芝聽完竹馬的想法,頗有些意外,「為什麼呀?」

  「我去奶奶那裡吃飯,她肯定會給我做很多菜。」莊家明無奈地說,「我不想她太累。而且,如果家裡有飯吃,我爸就不用吃單位的食堂了。」

  莊鳴暉以前也沒這麼忙,午飯沒辦法,晚飯一定會盡力回家吃,以便和妻子兒子多相處一些時間。妻子死後,他想替兒子多掙些家底,這才經常加班熬夜。

  芝芝懂了,但她不建議:「做飯很難的,每天買菜不說,洗菜、切菜、做飯、洗碗,超級麻煩。」

  「反正是暑假,沒什麼事做。」莊家明已經在網上下了好些菜譜,研讀過後發現沒自己想的那麼難,「我本來想讓奶奶教我,但估計她不肯。」

  莊奶奶是個保守的老人家,堅信男人不該進廚房,絕對不可能允許自家孫子學燒菜做飯。所以說歸說,莊家明還沒想好怎麼和爺爺奶奶開口說。

  「我要是說,想給我爸每天送飯,你覺得他們會答應嗎?」他問。

  芝芝:「……肯定不會。」

  莊家明歎了口氣,他也這麼想。

  芝芝在槍斃他的念頭和鼓勵他之間猶豫了半天,最後想想他早晚要出國,鍛煉出一手好廚藝也不錯,便仗義道:「那這樣吧,你別和他們說,自己偷偷做,做好了再給他們看。他們看到你能做到,說不定就鬆口了。」

  大人對孩子獨立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面覺得他們什麼都做不好,有種不信任感,另一方面,等到孩子真的獨立了,他們又會覺得失落難過。

  這種時候,行動永遠比言語來得有說服力。

  莊家明採取了青梅的建議,決定從明天開始,試著自己做一頓飯。

  芝芝指點他:「最開始難度不要太高,從番茄炒蛋和紅燒排骨開始吧。」

  莊家明點了點頭。

  他行動力強,計畫好今天做的事,不會拖延到明天。隔日一早,他就早早起來,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菜,又按照菜譜裡列的清單,去超市里買好了調味料。

  芝芝八點多起床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出門回來,還給她帶了早飯。

  她:「……」這種人考不上藤校,世界上就沒人能考了。

  「吃吧。」少年把豆漿油條放在她家桌上,淡定地說,「吃完過來幫我的忙。」

  芝芝:「幫啥?」

  「就……幫我念菜單?」莊家明初次嘗試做飯,心裡沒底,下意識地想她在旁邊作陪。

  芝芝松了口氣:「行。」

  幸虧沒叫她幫忙燒菜,以為她會燒烤就會做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獨自生活的人,誰耐煩自己開火,下班回家累成條狗,當然是選擇叫外賣吃。

  她會燒烤,會做三明治和沙拉,會手磨咖啡,但是燒菜麼……呵,老阿姨也有沒來得及學會的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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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3:15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做飯

  做飯,說簡單很簡單,說難也很難。

  剛開始的時候,就算是學霸也一樣笨手笨腳。芝芝看著他切得軟趴趴的番茄,剁得大小不一的排骨,深深歎了口氣:「算了,我來幫你吧。」

  「沒事,我自己來。」他有點不好意思,不肯讓她接手。

  芝芝道:「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咱們倆一起弄快一點,不然中飯來不及吃。」

  莊家明不是好面子的人,聽她這麼說就答應下來,但不同意她動刀,只肯讓她打雞蛋。

  芝芝很囧:「說不定我刀用的比你溜。」

  「你削個蘋果都會弄到手,你忘了?」莊家明反問。

  芝芝大恨。重生回來相隔十餘年,她早把童年的事忘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想找出件打擊他的梗都沒辦法,真是豈有此理!

  「莊家明,你芝芝姐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技術!」她推開他,在刀架上取了一把光亮的菜刀,「看我的。」

  她看准排骨,重重剁下。

  砧板彈了彈,排骨應聲而碎,而後……飛到半空,重重跌落,並且好巧不巧,落到了垃圾桶裡。

  莊家明靜靜看著她:「很准。」

  芝芝:「……意外。」

  她切普通的肉是沒問題的,但排骨比較硬,她估摸著自己現在的臂力沒法輕易斬斷,所以稍微、真的是稍微使了點勁。

  「還是我來吧。」莊家明沒嘲笑她,「你們女生力氣小,一會兒手酸。」

  實際上現在就有點酸了。芝芝揉揉手腕,決定把天鵝臂和平板支撐提上日程。

  接下來的工序就簡單很多,芝芝打好蛋液,加料調味,然後把油煙機打開。莊家明握著炒鍋的手柄,小心翼翼地倒入油和蛋液,揮動鍋鏟翻炒。

  「翻翻翻!快焦了!!」芝芝催促。

  他手忙腳亂地把蛋倒出來,卻已經太遲了,金黃的炒蛋上,有著大片焦黃,顯然是過了頭。

  芝芝怕他氣餒,昧著良心說:「不錯不錯,焦一點更香,炒番茄吧。」

  莊家明看了她眼,依言開始炒番茄,過了幾分鐘,再把雞蛋倒進去一起翻炒——當然,無可避免地更焦了。

  他自己看著都沒什麼食欲,自然不好意思叫芝芝嘗:「我嘗嘗。」

  吃了口,蛋焦而鹹,番茄又生了點,口感非常難以形容。他放下筷子歎氣:「再試試排骨吧。」

  排骨焯水,撇去浮沫,撈出。再放油、調料和排骨一起翻炒,再盛出。洗乾淨鍋,再放醬油、白糖和水,加入排骨,等待湯汁收幹。

  整個過程最多二十分鐘,但莊家明渾身冒汗,覺得比跑八百米都吃力。

  而芝芝啥也沒幹,只幫忙遞調味料,也累得心力交瘁:「好麻煩,居然要弄進弄出這麼多次,紅燒排骨不是很簡單的嗎?我爸做起來可快了。」

  莊家明:「……我也沒想到。」

  他以前覺得炒菜就只是把菜和調料加進去翻炒一下就行了,現在想想,好像太天真了。

  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對視了會兒。芝芝叉腰:「我累了,歇會兒,咱們吃個冰棒吧。」

  「你吃吧,我收拾一下。」莊家明難以忍受一片狼藉的灶台,擼起袖子先洗碗。

  芝芝很沒良心地拋下他,獨自吃起了光明冰磚,邊吃邊說:「菜都炒了,中午我就在你家吃了吧,好歹還有我一份功勞。」

  「不用。」莊家明知曉她是好意,菜做出來總歸要人吃,但弄成這樣,他實在不好意思叫他陪自己受罪,「我吃得完。」

  「得了吧,夏天那麼熱,菜最好不要放過夜,我陪你。」她打了個哈欠,給父母打電話說中午不去吃了。

  關父、關母以為她出了門,沒有多問,說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等到晚上回來,芝芝又通知他們「明天不去吃」,這才疑惑:「你去哪裡?」

  莊奶奶傳統,不愛讓男人進廚房,關家卻沒有這個規矩,掌勺的一直是關父。故而芝芝未曾隱瞞,把莊家明學做飯的事和盤托出。

  關母大吃一驚:「這怎麼行?他還在讀書!」

  「怎麼不行,莊爺爺和莊奶奶年紀都大了,萬一身體不舒服,總不好要老人家帶病做飯吧?」芝芝隨口道,「再說了,他要是以後出國留學,不也得自力更生?」

  這個道理,關母不是不知,但依舊心疼——在她看來,孩子們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讀書,其他什麼都不用操心。可轉念一想,沒了媽的孩子到底不同,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由又歎了聲:「家明命苦。」

  「行了,你少說兩句,被家明聽到多難受。」關父站在陽臺上抽煙,對面是一戶戶人家亮起的燈光。正對著的那家,一對夫妻正追著幾歲大的小娃娃餵飯,讓他記起了女兒和家明小時候的樣子。

  芝芝調皮,不愛吃飯,每次喂她都要又哄又騙,一頓飯下來,他和老婆都累個半死。家明卻乖得很,自己坐在椅子裡慢慢舀著白米飯,還時不時說「妹妹吃」,懂事得讓人心疼。

  他歎了口氣,板著臉說:「你們才幾歲,在家裡動刀動油的太危險,明天你叫他來店裡,我教他。」

  芝芝驚訝:「啊?」

  「啊什麼啊,就這麼定了。」關父一錘定音。

  芝芝只好「噢」了聲,轉達了這個消息。

  莊家明很難為情,拒絕道:「這不太好吧,叔叔要做生意,教我太浪費時間了。」

  「我爸燒菜是多少年的手藝,你讓他指點你幾天,省不知多少事。」芝芝努力說服,「咱們上午九、十點鐘去,沒啥客人,不妨事。」

  他還在猶豫。

  芝芝嚇唬他:「他們都覺得你在家搞太危險,你要是不同意,回頭肯定告訴你爸,到時候就沒戲了。」

  莊家明聽著有理,便同意了。

  *

  一個人只要肯下功夫去做一件事,就算不能盡善盡美,也不會糟糕到哪裡去。何況,關父教得仔細,莊家明學得認真,不出一周,做徒弟的就能單獨做些簡單的菜色了。

  莊家明不知道該怎麼謝這個長輩好,猶豫來猶豫去,用零花錢買了荔枝送過去,怕他們不收,特地說是給芝芝的。

  關父很欣慰,收下了水果,叫他去陽臺說話:「家明,東西叔叔收下了,這個社會就是講究人情往來,你懂這個道理,我很高興。」

  莊家明窘迫地低下頭。

  「不過就這一次,你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在我和你阿姨心裡,你就像是我們的另外一個孩子。」關父的工作不比莊鳴暉高大上,收入也不見得多,但精於人情世故上,這會兒娓娓道來,自有一番說服力,「你和我們太見外,反而疏遠了,明白嗎?」

  莊家明點了點頭,耳朵微紅:「對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做得很好。」關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芝芝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和她媽就不知道能少操多少心。」

  莊家明忍不住替青梅辯解:「芝芝很懂事。」

  「比以前好點。」關父稱讚起別人家的孩子來毫無壓力,但對待自己的女兒卻十分吝嗇,只肯說「好一點」,「要不是這樣,她和你分兩個班讀,我還真不放心。」

  「不放心啥?」芝芝探頭過來,恰好聽到這句,「又在說我壞話?」

  「什麼壞話不壞話的。」關父瞪她,「大姑娘了,還一點都不懂事。」

  芝芝:「……」說她壞話還要倒打一把,有沒有天理了?

  莊家明輕輕笑了起來。

  *

  既然出了師,莊家明就開始了給父親做飯的計畫。考慮到莊鳴暉一大早就走,他選在晚上下廚,飯菜燒好後放進冰箱冷藏,明天帶去單位熱一熱就能吃。

  芝芝閑來無事,去他家裡圍觀。

  短短十天不到,那個在廚房裡手忙腳亂的少年就換了個模樣,有條不紊地切著土豆和胡蘿蔔。雖然動作慢了些,但切出來的土豆蘿蔔絲大小均勻,少有斷裂。

  下鍋翻炒時,對菜譜上所謂的「少許鹽/醋/酒」也有了數,不像之前,看到這類描述只有懵逼的份。

  除了酸辣土豆絲,他還試著做了道糖醋裡脊。

  裡脊肉要用調料和蛋清醃制過,每家的比例不同,莊家明是跟著關父學的,自然也是按照關家的菜譜來。

  不多時,芝芝就聞到了熟悉的香味。

  莊家明盛到碟子裡,讓她嘗味。她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塊塞進嘴裡,細細咀嚼。

  他很緊張地問:「怎麼樣?」

  有點酸,番茄醬放多了,糖放少了,但對於才下廚的人來說,這點小瑕疵根本算不了什麼,沒老沒生就很棒了。芝芝咽下,大誇特誇:「特別好,特別棒,叔叔肯定會感動死的。」

  莊家明由衷松了口氣,拿出新買的便當盒,將飯和菜按格子盛好,還用胡蘿蔔絲在白米飯上擺了個笑臉。

  芝芝因為他的童心而失笑,但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

  眼前十七歲的少年,和記憶中歸國的青年重合了起來。她還記得,那天她奉母上之命,來莊家借蔥,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他剛剛到家,在廚房裡下麵條吃,打雞蛋、切火腿的動作輕巧而熟練,一看就知道經常做。

  她當時就呆住了。

  他看見她,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笑著說:「在外面吃不到這些東西,我就學著自己做了,你要吃嗎?」

  她猶豫了下,疏離地搖頭:「我來借蔥。」

  莊家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頓了好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說:「在陽臺上,你自己拔吧。」說著,撈面出鍋。雪白的麵條裡撒著碧綠的蔥花、豔紅的火腿、黃澄澄的雞蛋,又滴了幾滴香油,令人食指大動。

  她餓得很,可是忍住了,說了句「我媽還等我吃飯」就逃之夭夭。

  時光倒轉,十七歲的莊家明也問她:「你要吃嗎?」

  恍惚間,芝芝有種錯覺,這句話仿佛是個魔咒,在暗示她:一切還未發生,你可想要改變答案?

  這是個極其富有誘惑力的問題。為什麼不去改變呢?他還年輕,很容易受到身邊的人的影響,而她現在是他除了親人外最依賴的人,想要趁虛而入並非難事。

  她瞭解莊家明,假如自己壞一點,不斷表示沒了他就活不下去,他是不會推開她的。而一旦確定了關係(不管是哪個關係),她小心經營,兩人沒有理由分手。

  重生回來揀大佬,一路抱著大腿飛升,爽不爽?爽翻了!

  誰不想一夜暴富,誰不想天降忠犬,關知之只是個普通人,說不心動,絕對是在自欺欺人。君不見她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回憶彩票號碼(咳,雖然失敗了)。

  但對莊家明,她不想這樣。

  她的改變,應該是避免他因為青梅的求助,以至於和女友不歡而散,應該是讓他變得更厲害,擁有更美好更廣闊的舞臺,應該是放他自由,讓他去選擇真正喜愛的人。

  愛是克制,不是放縱。

  佔有雖好,難得成全。

  芝芝沉默了會兒,放下筷子說:「不了,我爸今天燒了我喜歡的菜。」

  縱然知曉,今朝陪他苦練技藝,來日這頓飯也不會做給她吃,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他幫助關知之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過回報。

  所以,她不後悔,哪怕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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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0-22 00:23:36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心有千千結

  正如所有關於回到過去的影片所講述的,重生必然會帶來蝴蝶效應。哪怕芝芝沒有刻意去改變過什麼,但任何一個行為的改變,哪怕只是換一條路走,多吃一口飯,都會帶來一連串的變化。

  莊家明學會做飯,算得上是蝴蝶效應裡比較明顯的一件事了。芝芝不知道他是受了什麼刺激,不過想想這絕非壞事,也就沒有深想。

  沒想到的是,此後又發生了一件過去她沒有印象的「大事」。

  莊爺爺晨起散步的時候,被沒有拴繩子狗嚇了一跳,一不小心摔了跤,住院了。於是乎,莊奶奶前兩天剛數落莊家明「沒出息的男人才進廚房」,這會兒就慶倖孫子會燒飯,不然她醫院家裡兩頭跑,肯定忙不過來。

  左右是在放暑假,莊家明無事可做,便說要去醫院幫忙。莊奶奶拒絕了幾次,他都不聽,最後只好帶著欣慰又擔憂的複雜心情答應了下來。

  這一天,他剛到病房,就聽見莊爺爺在和隔壁床的病人吹噓:「我孫子,不是我說,真的會讀書,在哪裡讀書?一中啊,這次期末考又考了第一名。」

  莊家明:「……」他決定晚點再進去。

  可他低估了老年人對炫耀孫子的決心,足足等了五分鐘,他爺爺還沒說完,並且越說越離譜,「沒有人比我孫子更孝順」「知道我喜歡吃豬耳朵,每次來都要買,我攔都攔不住」……他生怕他再編出什麼離奇的事,趕忙推門進去。

  然而,被抓了個正著的莊爺爺毫無心虛之意,甚至滿臉欣喜地介紹:「我孫子,家明,我剛還在和甯奶奶說起你呢。」

  莊家明禮貌地叫了聲「奶奶好」。

  「哎,真是個端正的孩子。」甯奶奶原本以為病友是誇大其詞,一見真人,立刻被莊家明的好樣貌和懂事的氣質俘虜,笑得慈祥極了。

  莊爺爺說:「也巧,你甯奶奶的孫女和你好像是一個班的,是吧?一中一班?」

  「我孫女叫小玫。」甯奶奶笑眯眯地問,「你認不認得?」

  莊家明吃了驚:「寧玫嗎?」

  「對對,果然是一個班的。」甯奶奶更是高興,把傳聞中考過孫女的第一名和真人聯繫了起來,連連誇獎,「我們家小玫總說起你呢,會讀書,特別厲害。」

  莊爺爺反而謙虛起來:「也沒什麼,他就是讀書比平常人用心了點。」

  莊家明硬著頭皮打斷老年人的商業互吹:「奶奶呢?」

  「你奶奶去打熱水了。」甯奶奶回答。

  「那爺爺,你要上廁所嗎?」莊家明又問。

  莊爺爺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你給我把壺拿來。」

  莊家明便拉上簾子,服侍爺爺解手。

  剛完事,莊奶奶就回來了,看到莊家明過來很高興,問他路上車堵不堵,午飯吃了什麼。

  「昨天剩了點菜,晚上我爸回來,再弄新的。」醫院裡有飯菜,莊奶奶原本想自己熬骨頭湯給老頭子養養,被莊家明和莊鳴暉父子聯手否決,故而老兩口最近就在醫院解決吃飯的問題。

  而莊家明每天吃過午飯後來換奶奶回家休息,等晚上再回家準備和父親的晚飯——莊鳴暉現在天天回家,一來陪兒子吃飯,二來,次日清晨可以在上班前去醫院探望下父親。

  莊奶奶盯著莊爺爺吃了午飯,終於堅持不住,準備回家睡個午覺。

  莊家明知道爺爺也有午睡的習慣,替他拉好了簾子:「爺爺你睡會兒,有事叫我。」

  「好好,你也不用一直待在這裡,出去轉轉好了。」莊爺爺不捨得拘束孫子,叮囑道,「我有事會按鈴叫護士,沒事的。」

  莊家明應歸應下,卻並未照辦,而是在窗邊放了把椅子,低頭看書。

  寧玫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穿著白T的美少年倚窗而坐,金色的陽光灑滿肩頭的絕美場景。

  她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

  老實說,高一剛分班的時候,她接近莊家明,除了那麼一點點的好感度外,更多的是想讓程婉意不痛快。至於喜歡他?Oh,不,她和其他膚淺的女生才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一個男生長得好就喜歡他。

  但莊家明不止是長得好看。

  他在男生面前維護她——說起這個,她的心態很矛盾,一會兒認為男生在背後議論自己,正是證明了自己的魅力,一會兒又非常厭惡他們評頭論足——所以,她有時惱恨莊家明看不見自己的優秀,有時又覺得他的行為很紳士。

  不知從何時起,她越來越想在他心裡留下印象。他注意她的時候,她激動又緊張,周身的毛孔會散出大量的熱量,他注意不到她的時候,她總會忍不住大聲一點說話,或是從他桌前走過。

  她想她是喜歡上他了。

  因為這樣,她反而不大想再針對程婉意和關知之——不能讓男生認為你在為他們爭風吃醋,他們會把尾巴翹到天上去。所以,越是在意,越是要表現得不在乎,和別的女生不一樣,才算是與眾不同,對吧?

  她甚至還會開一些他和程婉意或者關知之的玩笑,當著他的面,或者其他人的面,表現出那種調侃又無所謂的態度。

  今天也不例外。

  哪怕心跳如雷,寧玫也竭力表現出一副吃驚而不驚喜的態度:「班長,你怎麼在這裡?」

  「我爺爺骨折了。」莊家明壓低聲音。

  寧玫也放低嗓音,柔聲道:「我奶奶也是,扭到了腰。」

  「我知道。」他指了指甯奶奶的病床,「她睡著了。」

  寧玫心底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欣喜。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像是故事的女主角,因緣際會就能和男主的人生產生交叉。

  她輕手輕腳地放下東西,靠過去問:「你在看什麼?」

  莊家明給她看封面,《瓦爾登湖》。

  「平時看你借的書都是習題冊輔導書,沒想到你還會看這個。」寧玫靠在窗臺上,柔和的陽光渡在她的髮絲上,像是變作了金棕色,溫柔又燦爛,少女的身體被薄薄的夏裙勾勒,凸顯出發育期的特色。

  莊家明猝不及防看見了同班女生的另一面,嚇一跳,不自然地低下頭:「隨便看看。」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就鼓勵他和芝芝去圖書館借書看,有些書看不懂也沒關係,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讀著讀著就懂了。

  他也覺得武俠小說更有趣些,初中的時候也熬過通宵翻讀,但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讀一讀這些名篇。

  看得多了,確也品出了幾分興味。

  寧玫笑嘻嘻地說:「我老看不進去這種書,大概是沒有文藝細胞吧。還是理科更適合我,對了,你以前有沒有參加過競賽?我初中的時候……」

  閑來無事,莊家明和她聊了起來,好像說了很多話,但他回到家裡時就不太記得了。

  《瓦爾登湖》還剩最後一百頁,他吃過晚飯沒一會兒就看完了,想去隔壁問芝芝換一本。

  他們倆一直換書看。

  但芝芝家裡沒有人,打她電話也沒接。

  一直到晚上七點多鐘,門口才傳來腳步聲。莊家明開門出去:「你去哪兒了?」

  芝芝頂著濕漉漉的頭髮,拎出鑰匙開門,聞言答道:「游泳。」

  他訝異。

  「市中心那邊有個新社區,裡面有游泳池,晚上五點到七點,三十塊錢。」她打著哈欠,「我教個小屁孩游泳,一對一,一天五十塊。」

  天氣熱得很,能下水遊兩圈再好不過,既能解暑,又能塑形,更不要說還能賺個外快。芝芝非常滿意自己的機智,有心在這個暑假攢點私房錢。

  「你去幾天了?」莊家明跟著她進了家門,心裡莫名失落,「都沒和我說。」

  「你不是忙著照顧你爺爺麼,我也沒碰到你。」她抿了抿唇,若無其事地說,「莊爺爺怎麼樣,好點沒有?」

  「還好,就是出院後還得養上一段時間。」莊家明竭力忽視自己的不安,「對了,我今天碰到寧玫了。」

  「她病了?」

  「是她奶奶,正好和我爺爺住一個病房。」

  她擰著頭髮,隨口道:「那你們可以做個伴了。」

  不知是她態度太漫不經心,還是這個作伴刺激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經。莊家明心裡突然竄起一簇無名之火:「關知之!」

  「幹嘛?」芝芝嚇一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莊家明想質問她,關鍵是,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質問的是什麼,定定地看了她幾分鐘,抿著唇說:「沒什麼,你說得對。」

  然後,他就莫名其妙地轉身回去了。

  芝芝在原地立了會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自顧自洗澡洗頭髮,暑假作業攤開在桌上,卻久久沒有下筆。

  她大致猜得到他在生什麼氣。有些事情,就算沒有任何言語,也能夠通過最細微的地方傳達出跡象,他應該是察覺到了她的疏遠。

  高一整年,他都在爭取挽回他們的友誼。她知道,也很感動,可是青梅竹馬的關係真的很尷尬。

  她維持著友誼,他或許覺得開心,但他的女朋友和她都不會高興。

  被人指著鼻子罵「婊」的經歷她這輩子都難以忘記,能想像她一打開校內就看到對方的閨蜜指著她的鼻子罵嗎?

  平白無故被扣了小三的鍋,芝芝超級憤怒,很想罵回去說「你才是三你全家都是三」。

  但她忍住了,想著真要是罵回去,估計莊家明夾在中間很難做人,遂壓下了火氣,捏著鼻子道歉,表示自己不知道會給她帶來這樣的困擾,真的很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擾了云云。

  當時,她覺得自己的道歉絕對算得上誠心(甚至還有點忍辱負重)。可惜就像所有上網的人都知道的那樣,這不但沒能解決問題,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這個道歉看著更「婊」了。

  尤其是後來事主找到她,痛罵了她一頓「綠茶婊」,說什麼「他說我不該來找你,把『無辜的人』拖下水,說我冤枉人,我冤枉你了嗎?他看不出來你的心思,我很清楚……好了,我們分手了,這下你高興了?你處心積慮不就是想拆散我們嗎?」

  毫不誇張地說,芝芝直接被嚇蒙了。

  她原本覺得自己行的端坐得正,沒什麼好怕的。但分手的結果一出,她就沒辦法再心安理得下去,反復想:真的有這麼嚴重嗎?補個課而已啊,他還給別人當家教呢,為啥輪到我就變成三了?他就是隔著視頻看我寫作業,TM比老師還嚴格,有個毛線的JQ?

  但再不想承認,結果就在那裡。

  她越想越愧疚,很想和莊家明解釋說「我不知道會這樣」,但考慮到上次弄巧成拙,思來想去,也沒把消息發出去。

  也幸虧她沒有,如果再發這麼一條消息,估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選了個當時看起來是縮頭烏龜,但事實證明非常明智的辦法:和他斷絕聯繫。

  她不再針對這件事做出任何回應,註銷了校內,專心複習六級,然後在下半學期找了份很忙碌的實習,徹底與他割裂了人生。

  如今回首再看,芝芝已經知道錯誤在哪裡。

  她犯的錯,是太自以為是,以為沒做就不必怕,其實落入別人的眼中,未必是這麼一回事。

  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

  人生在世,不僅要問心無愧,也要記得避嫌。

  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卻摔了一個跟頭才學會,好在不算遲。同樣的誤會,這回應該不會再有了。

  但怎麼好像不太對。

  芝芝反思,是不是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談戀愛,所以對她的疏遠會格外敏感?或許應該放慢腳步,等到大學再說。

  可是,她也有她的顧忌。

  別看她今天信誓旦旦地說「我可以」,時間久了,很容易放不開手,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

  就好像減肥一樣。

  回來前,她好不容易減到了90斤,和肥肉說了拜拜,現在直接就80斤,當然可以仗著體重輕多吃點好的。可一旦放縱自己,再飆到100斤輕而易舉,到時候再說要減肥,又得經歷一次痛苦的過程。

  相比之下,當然是從80斤就控制飲食加強鍛煉來得明智。

  更別說感情之複雜,非減肥能比,能成功一次,不一定能成功第二次。

  問題是,她現在想到他會難過,就非常不忍心……啊啊啊救命啊!為什麼重生小說都是教攻略男神的,沒有這種教程啊!

  芝芝抓著頭髮,打心眼裡覺得,重新再選擇一次,並不比原來的路更簡單。

  人生永遠不能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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