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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程硯秋】有妖氣客棧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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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3 08: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撞車

警長站在棺木上,虎視眈眈盯著牛車下面的人。

六個漢子呆立片刻,終於有人醒悟,“愣著幹什麼,快把它趕下來。”

“是。”牛車旁兩個漢子抽刀向警長砍來。

警長退到棺材後面,對著揮刀的漢子“喵嗚,喵嗚”的叫。

雙刀落在棺木上,“梆梆”脆響,“你豬啊,非得驚醒它,動手。”後面的四個漢子也趕過來。

鑽在車底的黑貓見兄弟遇難,鑽出來朝著漢子齜牙咧嘴,“呼呼”的悶吼著。

漢子見又來一隻貓,倒是沒在意,但怪車裡的老鼠卻炸鍋了,整個車子微微晃動著。

客棧的兩隻貓野的狠,或許只有餘生能降住,即便小白狐也鎮不住這倆貨。

在兩漢子動手抓時,警長騰山挪移,甚至抽空抓一漢子一爪子。

“啊,死貓,別讓我逮住你,不然非扒了你的皮。”被抓的漢子怒吼道。

“噓~”一漢子示意他噤聲,揮手讓所有人停下來。

“嘎吱,嘎吱”

警長也停下站在棺材板上,疑惑的看著腳下傳來怪異聲響。

六個漢子臉色頓變,“完了,老傢伙醒了。”

這可是在劍囊鎮,老傢伙若醒來,必然驚動劍囊,揚州城城主也必然知曉。

巫祝驅鬼而行事,但揚州城一直對巫院有限制,他們只能從外面弄了這老傢伙。

這老傢伙一路上在棺材裡沉睡,只要不喚醒和屍體沒兩樣,正好能糊弄劍囊。

但現在,黑貓過棺木,死人尚詐屍,遑論這老傢伙了。

“那個,現在我們按住棺材板行不?”一漢子咽口唾沫說。

警長疑惑看著腳下,厚重的棺材板忽然暴起,連板帶貓一起拋飛了。

“喵啊~”夜空之中傳來警長悲鳴,把黑貓也嚇壞了。

“你覺著按的住不?”一人回答漢子方才的問題。

“砰”,棺材板摔在稻草垛上,警長機靈避開棺材板的重壓,安然無恙。

警長也不虧餘生為它起的名字,一翻身躍下草垛又跑到棺材旁,非得看看誰在折騰它貓大爺。

深夜的聲響總是傳很遠,客棧中也聽到了空地上的異響。

“我的車?”道士醒來。

“壞了。”兩個巫祝異口同聲。

餘生轉個身,“你們倆安靜點兒。”

倀鬼和女鬼莫名其妙看他,然後繼續看著餘生沒收回來的那本《剪燈記》。

“待出去後,看我告他狀。”女鬼在倀鬼掌心寫,“這樣他就不敢命令你了。”

倀鬼眼睛一亮,“嘎。”

餘生又被吵醒了,“你們倆能不能安靜點……什麼聲音?”

他聽到了警長的慘叫。

樓道上響起腳步聲,餘生開啟房門,見道士赤足跑過去,“我的車,我的車……”

接著見女巫祝領著僕人帶著傢伙竄下樓。

外面動靜更大了,甚至出現了人慘叫,“壞了。”餘生忙去踹開伙計門。

在河岸空地上,棺材內起初安靜非常,在六個漢子面面相覷時,棺材內一佝僂身子“霍”的站起。

一頭白髮瞬間暴漲二尺許,無風而自揚。

一漢子傻傻站在棺材前,只見亂髮之中噴出一口水柱,直打在他臉上。

中招的漢子慘叫一聲撲到在地,人事不省。

其他漢子嚇的腿軟,轉身要逃,但棺材裡怪物動作更快,霎時間躍出棺材站在他們身前。

好在這老傢伙目標不是他們,而是那條在太歲頭上動土的黑貓。

警長在她躍下時,已連滾帶爬鑽到道士怪車下面去了,讓老傢伙撲個空。

老傢伙轉身,在她背後的漢子正好把她瞧清楚。

這老傢伙是個短身駝背的老婦人,臉色煞白而肥腫,彷彿在水裡泡過,把皺紋也泡沒了。

老婦人雖不橫著走,但走路姿態很像螃蟹,一腳把漢子踩到地上追警長去了。

黑貓警長倆兄弟藏在車底不敢冒頭,老婦人繞一圈,一發狠把車推走一步。

黑貓警長被嚇出來,警長向前逃,黑貓向後逃。

警長的仇恨值有些大,老婦人一口水向警長噴去。

警長一個急轉身,水柱吐在車上,砸出一小口子來。

怪車方才只是微微晃動,現在就像沸騰的油鍋。

老婦人追警長到車前,眼看要把這畜生給插死,在車後的黑貓大叫一聲。

道士的車像點火的二踢腳,“轟”的衝出去,把老婦人撞走了。

警長趴在地上,一時有些蒙,方才老婦人指甲差點插它身子裡了……

一隻貓,居然被耗子給救了。

道士的車從空地衝出來,穿過大街,撞向富難所租住的方子。

“轟隆”一聲,房子塌一大半,月光下塵煙四起,車也停下來。

餘生他們出來時正看到這一幕。

呆立半晌,“哎呦,我的車。”站在前面的道士跑過去。

餘生也回過神,“富,富難……”

白高興緊跟上去,聽掌櫃驚慌說,“你小子可不能死啊。”

“掌櫃真夠朋友。”白高興心說,卻聽餘生又絮叨,“你小子死了,酒賬就爛了。”

至於巫祝,女巫祝和年輕巫祝對視一眼,把目光放在了牌坊上。

讓他們鬆一口氣的是,劍囊無動於衷。

餘生三個並道士跑到斷壁殘垣前,一下子呆住了。

只見數之不盡的耗子從撞壞的車口跑出來,密密麻麻湧向外面。

這耗子各種各樣,有倉鼠模樣的,也有鎮西竹林大老鼠模樣的。

更讓餘生無語的是,這些老鼠爬到床上,踩著富難向外跑,富難居然還打著呼,甚至差點把一失足小倉鼠給吞嘴裡。

半截房樑在搖搖欲墜,富難的床正在下面。

葉子高和白高興要過去救人,道士把他們攔住了,“別傷了我的鼠。”

“救人要緊。”餘生說。

“我來。”道士從懷裡取出一鈴鐺,“噹啷”一搖,一地老鼠向道士湧來。

餘生忙離他遠些,葉子高和白高興趁機去拖富難。

不待他們拖出來,怪車“轟”的被推開,一佝僂的身影站在牆洞處,白髮在月光下尤為惹眼。

這是個什麼東西?餘生瞠目結舌,方才他只看見車撞上去,沒看見還有人,不對,人妖。

許是知曉餘生為警長的主人,在掃視眾人一眼後,老婦人邁著螃蟹步向餘生橫衝直撞而來。

原來,來者不善的不只是大姨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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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3 08:0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驪龍之珠

“肇事者又不是我,你別碰瓷啊。”

餘生見老婦人向他撞來,語無倫次的說。

老婦人腳步不歇,越過了斷壁殘垣。

餘生見狀,左右四顧後躲在道士身後,“道長,降住她。”

道士也慌了,鬍鬚翹起來,“降鼠還成,降鬼……”

他哆嗦著一推餘生,自己向後跑了。

老婦人腿短,但架不住步子邁的快,就像踩著小摩托,瞬間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你大爺。”餘生咒罵道士一句,跟在他身後跑,“降妖泥書生,不是你昨天說的?”

“不都告訴你道士法力略有損耗了。”道士不忘吹噓。

他回頭見餘生緊跟在他背後,而老婦人離著更近了。

“你跟我作甚,各跑各的。”道士說。

餘生瞬間超過他,“屁,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行。”

餘生料不到道士更卑鄙。

他抓住餘生衣角,借力把餘生甩身後,自己跑前面去了。

“我幹你……”餘生怒極,正要破口大罵,葉子狗和白高興在後面喊,“小心背後。”

餘生回頭,見老婦人一口水向他噴來。

他躲閃不及,也不覺著口水厲害,於是回頭繼續跑。

眼見口水將打在他身上,一道劍光閃過,瞬間把水柱全攔下。

劍囊出手了!

牌坊上的劍囊光芒大振,一道道劍光向老婦人打來。

“唔~”中招的老婦人胸腔傳來悶哼聲,追擊的步子隨之停下。

“讓你囂張。”餘生又跑幾步,轉身一看卻呆住了。

只見劍光打在老婦人身上,雖擋住老婦人腳步,讓她有些吃痛,卻留不下傷痕。

“我的個天老爺,這是什麼東西。”餘生咋舌,這可是劍仙的劍囊,居然撕不開她的皮。

兩個巫祝又驚又喜。

驚的是驚動了劍囊。喜的是巫院居然為他們送來這麼一個厲害的傢伙,讓劍囊也奈何不得。

他們對視一眼,“我們來。”

這老婦人為別處巫院養的一頭惡鬼,借給揚州城巫院增強實力用的。

他們不是驅鬼人,若是方才當然制不住她,現在有了劍囊,他們聯手有七八成把握。

現在街道上已陸續出現被驚醒的百姓。

他們只要降服這老婦人,不僅為巫院掙了名聲,老婦人也還是巫院的。

兩個巫祝越過餘生,將手中的傘開啟。

餘生見兩把傘下黑煙滾滾,不時有猙獰的惡鬼冒頭。

僕人在他們身前點上香,在身後點上燭。

兩位巫祝盤腿坐下,手指一掐,傘中一鬼帶著煙氣向老婦人撲去。

“這惡鬼,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厚皮囊。”清姨坐在美人靠上,看著下面的纏鬥。

樓道響起輕微的腳步聲,狗子很快冒出頭,狗嘴裡還拖著一條鹹魚。

餘生後來讓人把這條魚還給陸仁義了,還不知道它又出現在客棧。

狗子把魚放下,清姨道:“只要藏在客棧裡,就沒有它找不到的。”

見鹹魚不說話,清姨又道:“敢盜驪龍之珠,你這條魚膽子夠大的。”

魚大驚,硬梆梆的身子有了弧度,空洞的魚眼珠子也有了光彩。

“再不回話,休怪我把你丟回去,到時十條命也不夠驪龍殺的。”清姨又道。

“別,別。”魚開口了,嘴一開一合,嗓音粗啞,像是被齁住了。

“我是來接小主人回去的。”鹹魚說。

“胡說八道。”清姨說,“就憑你?”

清姨掃一眼下面,見老婦人身上纏滿輕煙,不知有多少鬼魂在與她糾纏。

“說吧,你從哪兒得到的訊息?”她問鹹魚。

鹹魚道:“主人和一男人在荷塘賞月時談起了小主人,正好被我聽見了。”

得知小主人訊息後,這條魚覺著小主人身在大荒,孤苦無依,自己若能幫助他,日後必能翻身。

於是它游出池塘,在九重之淵盜取併吞下驪龍之珠後,向大荒游來。

一路經歷千難萬險,臨了在岸邊失了足,被漁夫抓回去做成了鹹魚。

“你這條魚倒是機靈。”清姨說。

她看一眼樓下,見兩個巫祝齊心合力之下,居然快把老婦人給制服了。

這些人把這怪異的老婦人裝在棺材裡運到揚州城打的是什麼主意,她清楚的很。

她絕不許他們把老婦人給帶走,因此回頭問:“你真是為你的小主人而來?”

“當然。”鹹魚眨著眼。

“甚好,現在正好有用到你的地方。”她把鹹魚提起來,“這事若辦不妥當,你也就別回來了。”

“慢著,我有一個問題。”鹹魚說。

“什麼問題?”

“它為什麼總能找到我。”

“我怎麼知道。”清姨順手一丟,鹹魚向客棧門前的老婦人砸去。

女巫祝見老婦人被壓制後心鬆一口氣,“快取棺材來,必須讓她沉睡,劍囊才停止攻擊。”

年輕巫祝應是,剛要吩咐手下,餘光瞥見一長條東西砸在老婦人皮囊上。

“砰”的一聲巨響,恰如水球被打破,老婦人全身肥腫面板爆裂開來,體內清水迸射,灑的漫天都是。

“小心。”年輕巫祝一聲輕呼,倆巫祝急忙抓起開啟的油紙傘擋在身前,護住周身要害。

餘生見得到鬼,那些纏在老婦人身上的鬼就不好受了。

他們慘嚎著,有不少被清水化掉,也有不少拖著殘軀跑進了黑暗中。

油紙傘他們是回不去了,因為這法器被清水一潑,傘下黑煙由濃轉淡,想來是不能用了。

“嘶~”年輕的巫祝忽然痛呼。

“怎麼了?”女巫祝回頭看他。

“腿,腿上沾到了。”

女巫祝一皺眉,撕開他褲腿,見腿肚子上沾到清水一滴,腐肉正在迅速蔓延。

“刀。”女巫祝接過僕人遞過來的刀,很乾脆一拉割下二兩肉來,但一條腿算是保住了。

“剛,剛才那是什麼東西?”年輕巫祝說。

他有些不甘心,差一點便成功了。

餘生也好奇。

他抬眼望去,見老婦人骨肉皆爛,皮內盡是清水,現在只剩下一張戴著白頭髮的皮了。

一片狼藉的旁邊,丟著一條鹹魚。

“鹹魚!”年輕巫祝鬱悶的吐血,女巫祝也是一臉見鬼的神情。

餘生倒是知曉這鹹魚有神奇之處,但這也太神奇了吧?

等等,這鹹魚怎麼又回來了,陰魂不散啊。

葉子高和白高興拖著富難走過來,三人看著鹹魚,齊聲道:“真他孃的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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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3 08:0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餘

啪,啪,啪。

巴掌落在肉上,響的乾脆,肉的疼終於把富難給弄醒了。

這時已是翌日朝晨,昨晚老婦人被滅後,年輕巫祝回去包紮傷口了。

女巫祝故作不認識年輕巫祝,也回房休息了。

在餘生看來,這裡面肯定有貓膩,只是他不清楚,只能請有資格的富難來處理。

奈何富難一直沉睡。

昨天車撞屋,後來老婦人和巫祝纏鬥,都不能把這小子給驚醒。

他們本以為睡一晚上就好了,豈料怎麼搖也搖不醒,只能訴諸於巴掌。

富難看著四周,“我昨天睡在客棧?”

“對,也只能把你……”

餘生話沒說完,富難站起來,“我回去再睡會兒。”他說著搖搖晃晃走下樓。

“這小子莫不是睡仙弟子?”葉子高說。

他們跟著走下去,見富難站在客棧門口,望著塌陷的屋子,回頭問:“昨晚地動了。”

不待餘生回答,富難又掃一眼大街,見別處的屋子完好無損。

“我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了?”富難一臉迷惑。

“你沒做,我做了。”道士一連悲憤,他蹲在街頭牆角,請木匠石大爺用棪木板子補他的車。

他昨晚一宿沒睡,忙著把耗子請回車了。

這道士還真有一手,搖一鈴鐺,貼一黃符,長嘯之間逃走的老鼠全回來了。

至於肇事的緣故也找到了,作為罪魁禍首的黑貓警長正安靜呆在後院。

餘生想狠狠教訓它們來著,奈何有清姨保著,於是黑貓警長不但不挨罰,早飯還豐盛許多。

對清姨而言,黑貓警長兄弟這一折騰幫她大忙了,不然這老婦人進了城,指不定鬧出多大動靜呢。

這些巫祝最擅長裝神弄鬼籠絡人心了。

“活該,讓你騙人,現在遭報應了吧。”餘生對道士說。

現在他明白道士為何能掐會算卻算不出他的了,敢情客棧有黑貓警長在,無老鼠給他提供訊息。

在追問之下,道士厚著臉皮承認擺壇祈雨也只是略通皮毛。

餘生只賠他一塊棪木板子,他這些天在客棧的用度照付不誤。

用石大爺話說,險些誤了祈雨大事,不把他趕出鎮子就是客氣了。

道士安撫著車內老鼠,回頭道:“不是我說,你們就算舞龍祈雨也沒用。”

“為什麼。”

“你們鎮西的竹林最近是不是不太平。”道士賣關子。

餘生和石大爺對視一眼,“是有些不太平。”

“不太平就對了。”道士說,“昨……”

“嗯?”餘生瞪他,什麼叫不太平就對了?

“我不是那意思。”道士說,“昨晚我招鼠時從鎮西跑來一竹鼠。”

“這竹鼠告訴我,竹海里跑來一條大蛇。”

“大蛇?”白高興也坐過來,他剛把昨晚發生的事兒告訴富難,富難現在盤查倆巫祝去了。

“你們知這條大蛇為啥跑竹海里?”道士又問。

“別賣關子,你當我們和你一樣屬耗子的。”餘生說。

“你怎知我屬鼠?”

“憑你昨天抱頭鼠竄的樣子。”

“昨天你比我跑得快多了。”道士不服。

說起昨天餘生就來氣,見識到清水厲害後,他後怕萬分,若不是劍囊出手,他就被水柱打到了。

見他們又要吵起來,白高興忙止住,“說正題。”

倆人互瞪一眼,道士道:“竹鼠聽它七舅姥爺外甥女……”

道士很快也記不住了,“老鼠麼,吃了喝了沒事兒幹,你們懂得。”

他繼續道:“就它一親戚告訴它,那大蛇是被一頭凶鳥趕到竹林的,這類凶鳥名為餘。”

“餘?”餘生道,“起什麼名字不好,非起這名字,這不是佔我便宜麼。”

“餘,得名於它的叫聲,這類鳥一旦出現,方圓千里大旱三月不止。”白高興皺眉說。

石大爺停下來,莊稼剛收,不至於捱餓,但後半年難道要顆粒無收了?

“我們去除掉它?”餘生說。

“別開玩笑,它在山裡呢,又為凶鳥,豈是你能除去的。”道士說。

“那怎麼辦?”餘生還想種豆子呢。

“捱過去就好了,到時一下雨,它就會離開。”白高興說。

餘生望一眼竹海後面,在陽光下泛青的山影,那裡不知藏著多少妖獸,終究是人類禁區。

富難這時走下樓,見餘生在門口,他問道:“我這臉怎麼回事,都腫了。”

餘生對手指印視而不見,“昨晚被磚瓦砸的。”

富難後怕道:“萬幸,只砸腫了臉,若砸腦袋就壞了。”

他坐下不甘心說:“年輕巫祝堅稱不認識女巫祝,還矢口否認老婦人是他故意帶來的。”

這下徹底把揚州巫院摘出去了,不然城主非整治巫院一番不可。

“只能讓錦衣衛兄弟把他們帶回去審了。”富難說。

年輕巫祝腿受傷,又在昨天損壞了法器,富難倒是不擔憂他們逃走。

“你這房子怎麼辦?”餘生說。

“重新蓋唄,正好罰他們一筆。”

餘生鬆一口氣,只要不讓他出錢就好。

富難找人向城裡捎訊息去了,柳柳與他擦肩而過,“草兒呢?”

“在後院,你這兩天去哪兒了?”

柳柳不便細說,“遇到一點小麻煩。”

她進去後不久,“哞,哞~”後院的大水牛又在引吭高歌了。

餘生起身轉到後院,解下韁繩,順便叫上狗子出去散散步,這下大水牛有些不情願了,嫌棄的看著狗子。

“牛眼看狗低。”餘生拍它屁股一下,結果被水牛拖著走。

路經菜園時,餘生見草兒夾在怪哉和柳柳之間,氣氛有些尷尬,似乎姐妹之間鬧彆扭了。

草兒見到餘生,“小魚兒別走,你去哪兒?”

餘生不搭理她。

草兒追上來,“叫你呢。”

“小魚兒豈是你能叫的?”

“清姨讓我叫她清姐,按輩分而來說……”

“有本事按身高來說。”餘生打斷她。

“你也不高,得意什麼。”草兒說。

“比你高就好。”

草兒踹他一腳,被餘生躲過了,“你不陪著她們,出來追我做什麼。”

草兒嘆口氣:“我太受歡迎,她們鬧彆扭了。”

“這之間有什麼關係?”

“你不懂。”草兒嘆氣說,“誰讓你長得黑沒朋友呢。”

“小心我放狗咬你。”餘生停下,“誰說我沒朋友,八斗,高興,椰子糕……”

“那你是怎麼讓他們不吃醋的?”草兒虛心請教。

這話怎麼這麼彆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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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9 08:2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相濡以沫

“在交友上,我與你不同。”走在田埂上,餘生對草兒說。

準確來說是被拉在田埂上,大水牛在前面走,他們拉著韁繩落在後面。

田野上,土地龜裂,只有少許草還在還頑強生長著。

每當大水牛低頭要吃這些草時,草兒就踢一腳,吃痛的大水牛隻能快速向前走。

“有什麼不同?”草兒又踹大水牛一腳。

“你幹什麼,我們出來放牛的,不是被牛放的。”餘生說。

草兒指著那草,“在乾旱中長成這樣很不容易的。”

他們路經餘生的田頭,見草枯死不少,餘生很滿意,“耕種時要省不少力。”

“得了吧,雨一下長一大片,草可不像莊稼那麼金貴。”草兒說,“繼續剛才的,你和我有什麼不同。”

“我情商高啊,應付他們的小心思輕鬆自如。”

“還有就是我有錢,只要扣工錢,他們就不敢鬧騰。”

“更重要的是我帥,哦,帥有英俊瀟灑之意。”

“嘔”,草兒捂胸口,“醜才是原因吧,他們和你站一起英俊不少。”

“你才醜,我這算醜?”餘生說。

在得到米粒之珠後,餘生英俊不少,只是一黑顯三醜,草兒剛才也只是為打擊他才那樣說的。

餘生又大言不慚:“不信回去問你清姐,我可是正宗高富帥兼任官二代。”

“官二代,那是什麼東西?”

“官二代不是東西,他是……”

餘生正說著,草兒又踢牛一腳。

餘生被水牛拉著一個趔趄,差點跌到在田埂上,“你踢它做什麼。”

草兒吐下舌頭,“你剛才說你不是東西?”

“你才不是東西。”

“你說官二代不是東西,而你又是官二代。”草兒理直氣壯。

關於東西不東西這東西一時掰扯不清楚,餘生轉而道:“反正你知道我上面有人就成。”

“上面有人?”草兒抬頭望天空。

“你這娃聽不懂人話,我是說後臺,背景懂嗎?”

“懂了。”

“懂了就好,只要你跟我混,揚州城能橫著走,不過咱們要低調,低調。”餘生拍拍草兒肩膀。

草兒又踹水牛一下,餘生怒道:“你跟出來放我的吧?”

“你懂什麼。”草兒從包裡取出一小壇水,“這草可珍貴了,能醫治肺疾。”

草兒澆完草後追上來,“你還隨身帶著水呢。”餘生說。

“當然。”草兒說,“天大旱,能救一棵是一棵。”

“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吃草?”餘生問。

在田埂上,只要牛一低頭草兒就踢它。

“你才吃草呢。”草兒很憤怒,像被肥豬偷走蛋的小鳥。

“呸,我是說去哪兒放牛。”餘生才知剛才把自己給罵了。

“湖邊吧,那裡的水草肥美茂盛,也會快速長出來。”草兒說。

餘生調轉牛頭,向湖邊走去。

“對了,剛才我們說什麼來著?”餘生才記起他們忘了初衷。

“你不是東西。”草兒說。

餘生作勢要打,草兒哈哈一笑,“說的是怎麼和朋友相處。”

“不對。”餘生搖頭,“我們明明談的是我高富帥的問題。”

“你比葉子高臉皮厚多了。”草兒說。

“謝謝,不然如何做他們的掌櫃?”餘生道:“看,這就做朋友的祕訣,一定要有共同點。”

“我問的是如何讓倆朋友和諧相處。”草兒說。

“是嗎,我說錯了。”餘生剛反應過來。

在牛的牽引下,他們走過田埂,穿過大道,來到湖岸。

相較於往日,湖面退下去不少,一大片湖床留下來,上面的水草依然茂盛。

下了湖岸,餘生繼續道:“說到高富帥,有時候帥不在現在,而在於將來。”

草兒道:“誰說到這個了?”

“我不是怕你誤會麼。”餘生說。

草兒懶得理他,明明是他一直在意這個問題。

餘生還在自顧自地說,“老餘長的高大,雖算不上英俊,但也算眉清目秀。”

“至於老孃,我向清姨確認過,那可是方圓萬里的大美人兒。”

他得意說:“清姨說,當年無論妖魔鬼怪,只要會開口說話,沒有不誇她漂亮的。”

草兒看他,“集兩家之大成,你就長了個這模樣,這高度?”

“你好意思說我?”

“至少我有自知之明。”

“行了行了,咱倆就別互相傷害了。”餘生說。

他把牛拉住,讓它在湖床上吃草,“告訴你,莫欺少年醜,讓我給你講講醜小鴨的故事。”

餘生把醜小鴨故事講給草兒聽,“現在明白了吧。”

草兒恍然大悟,“哦,看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還得在天鵝小時下手。”

餘生後退一步,“你葉子高附身了?”

“你才附身了。”草兒沒好氣的說,她只是不想順著餘生說他是隻醜小鴨罷了。

“這故事不錯,回去講給蟲兒姐姐聽。”草兒說。

餘生一怔,“你見過她真面目了?”

“嗯,因為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要坦誠相待。”草兒說。

餘生向草兒豎起大拇指,看清怪哉模樣還與她往來的,真不是尋常人。

草兒倒不覺著有什麼值得敬佩的。

“你看,你還是知道怎麼做朋友的。”餘生說。

“我問的是如何讓朋友和諧相處。”草兒一字一頓。

“我又說錯了?”餘生撓撓頭,“不過我不建議你把醜小鴨的故事告訴她。”

“為什麼?”

“醜小鴨不管經歷什麼,最後肯定要變成天鵝。這在出生時就已決定,與努力,堅強全無關係。”餘生說。

“這我就不同意了,若它被嘲笑時自甘墮落,自我了斷呢?”草兒說。

“這……好吧,你有理。”餘生被說服了。

“不過,”餘生指著自己,“你不覺著我是正宗的醜小鴨?”

“癩蛤蟆還差不多。”草兒說。

他們閒聊著,餘生忽然停下來,“借你罈子一用。”

“幹什麼?”

餘生蹲下來,在他面前有兩條小魚被困在一個只剩下些微水和爛泥巴的水坑裡。

他小心翼翼把兩條小魚裝進罈子,然後提到湖水邊把它們放生。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餘生記起了這句話。

“你娘真被魚帶走了?”草兒問。

“嗯。”

“那你……”

“或許在老餘看來,每條魚裡都有老孃的影子。”餘生說。

“那還真夠多……”草兒被餘生一瞪,吐了吐舌頭。

餘生望著湖面,輪迴有道,現在老餘和老孃應該在一起了吧?

指不定又在賞花賞月賞雨呢,那雨一定不是真雨。

在世時,老餘沒少埋怨他耽誤了他們的浪漫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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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9 08:2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砒霜

行走在乾枯的湖床上,餘生拯救不少於魚。

草兒起初蹲在他身邊玩泥巴,膩了後跑到別處採藥去了。

每次採藥之前,她都要祈禱似的嘟囔一番,採葉子時儘量不傷根,採根時盡然不趕盡殺絕。

餘生把幾條魚放回湖裡,“快看。”草兒在後面說。

餘生順著她手指看去,見滾滾烏雲由湖東面飄來。

雲很厚,翻滾之間變幻出千軍萬馬,亭臺樓閣,頃刻又變成蒼狗,進而展成一條龍。

烏雲來得很快,眨眼之間已漫過頭頂,遮住太陽和藍天,向西北面蔓延開去。

伴著烏雲而來的是一陣風,整座湖被吹動,瞬間由溫順轉為狂野,把浪花推到腳下。

“難道又被道士騙了?”餘生說,被同一個人騙兩次很丟人的。

在烏雲滾滾之中,出現一小黑點兒,飛過餘生頭頂,落在他們身後乾枯的湖床上。

“它就是精衛。”餘生對草兒說,“也真夠可憐的,湖現在退到遠處,之前的湖白填了。”

精衛聞聲不屑的瞥他一眼,叼起一根樹枝向湖面飛去了。

這次它飛的很遠,在烏雲之中化作一小黑點,把樹枝丟在湖永遠退不去的地方。

浪花漫過腳,餘生回頭見草兒提這鞋踩著浪花玩,“回去了。”

草兒又踩一腳後才追上去,見餘生牽牛後領著她偏向南走。

“去哪兒?”草兒問。

“去看看老爺子的安息之所。”餘生說,“怕有東西惦記老爺子。”

被刨祖墳那次,曾有兩頭異獸在老爺子墳前大打出手。

“裡面難道埋著什麼寶貝?”草兒興致勃勃問。

“有寶貝我會放進去?”餘生說,“只有一些嶄新衣物,順便把老爺子喜歡的筆墨放進去了。”

“不過老爺子講究,入殮前收拾的玉樹臨風,或許有妖怪看上他也不一定。”餘生說。

他們走到墳頭,見它安然無恙,冢上甚至長起一株小樹苗,枝葉皆指向東面。

“這是相思木。”草兒說,“在《神農藥典》上有記載的,能醫相思病呢。”

餘生道:“別開玩笑,這樹苗到處都是。”

“但你能找到枝葉同指一個方向的?”草兒問。

這還真沒有,餘生心說老餘這麼痴情?

墳頭背後有大樹,大樹後面是南北向的大道。

在餘生和草兒說話間,大道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七位背劍的行路人很快出現在面前。

“這兒有人家。”為首的一男子見到水牛,繼而見到了餘生他們。

在他們中間還有一年輕女子。她鬆一口氣,“安全了,差點就和那群黃鼠狼動了手。”

“七妹,一群黃仙兒就把你嚇著了,若在妖城遇見妖怪怎辦?”

“遇見妖怪也比遇見黃仙好,我可見過一姑娘被黃仙兒附身後當街脫衣服。”年輕女子說。

這姑娘身材苗條,臉盤清秀,若當街脫衣服肯定會引來不少人圍觀。

他們說這話時,為首的男子向餘生拱手:“小哥兒,前面就是劍囊鎮吧?”

“對。”餘生點點頭。

七妹在後面拍手,“終於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們快走吧。”

他們向餘生拱手致謝後拍馬向鎮子趕去。

“又有生意上門了。”餘生笑說一句,領著草兒,牽著牛在後面慢慢走。

水車不轉,河水在漲過一次後,很快又幹枯了。

“讓朋友和諧相處祕訣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她們也成為朋友。”餘生說。

他們站在水車旁邊望著對岸,目光穿過草木枝頭,見怪哉和柳柳正親密說著話。

“繞了半天,就這句是人話。”草兒抬腳先走。

“你別狗子咬餘生。”餘生牽著牛走在後面。

“什麼意思?”

“不識好人心。”餘生說,“若不是我帶你出去,她們能成朋友?”

“明明是我跟出去的。”草兒回頭做一鬼臉,“椰子糕臉皮和你一比,真是小巫見大巫。”

他們走上石橋,見鎮上不少百姓站在街頭,高興的望著頭頂翻滾的烏雲。

“要下雨了。”里正高興說,烏雲有根,肯定有一場雨在等著。

道士也在他們其中。

見餘生看他,道士忙擺手,“我可沒信口開河,”他望望天空,“真是邪門了。”

餘生道:“初來乍到聽不懂老鼠方言也是正常,你還得多多努力啊。”

“真的,山上真來一頭凶鳥。”道士很確信自己沒聽錯。

“還很湊巧叫餘?擺明佔我便宜。”餘生說。

道士百口莫辯,口裡嘀咕著“邪門”,繼續回去修補他的車了。

餘生牽牛回到後院,見乳豬被狗子追著滿院子跑,引得雞飛貓跳好不熱鬧。

狗子方才被水牛嫌棄,不曾跟餘生出去。

現在見到水牛,狗眼立刻輕蔑的看過來,讓它知道什麼叫狗眼看牛低。

葉子高的乳豬終於有了喘息之機。

說起葉子高這乳豬,他真是起了個霸氣的名字,這名字霸氣到餘生禁止任何人在客棧叫它名字。

為起這名字,葉子高把《九尾龜》翻了個遍,把餘生“八戒”的名字也否了。

在苦想三天絞盡腦汁後,葉子高吸取上頭坐騎被妖怪吃了的命運,為乳豬起名為“砒霜”。

他為此付出了十天工錢的代價,只因這名字對客棧而言太有殺傷力了。

餘生本想待乳豬長大,葉子高訓不出來後宰了吃的,現在徹底熄了這心思。

他總不能讓人吃“砒霜”吧?

一眼報仇之後,狗子繼續追砒霜,被餘生攔下來,“這怎麼回事?”

白高興正在把七匹馬綁在馬棚裡,“葉子高訓豬呢,思來想去,他覺著這是個好法子。”

餘生同情葉子高的上頭豬,敢情還真是被虎追出來的。

“他人呢?”

“新住進來的七位捉妖天師中有一位姑娘長的不錯。”

後面的不說,餘生也明白了。

正說葉子高呢,餘生回頭就見他從大堂衝出來,“小白,白哥,白大哥,借我你的一錢用用。”

“不借,上次五文錢你還沒還呢。”白高興拒絕。

“不是一文錢,是一錢,捉妖天師的一錢。”葉子高說。

白高興後退一步,回答的更乾脆:“不借。”

“我把三錢借你。”餘生有在金剛處搜刮來的武師三錢,“租金一個時辰五文錢。”

“我的四錢,借你,租金三文就成。”正打掃雞屎鳥糞的小老頭蒙著口鼻從窩棚裡鑽出來。

“一邊去,三錢四錢又怎樣,武師,捉鬼天師能比得上捉妖天師?”葉子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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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結繩

捉妖天師,武師和捉鬼天師全掛銅錢,但還是有區別的。

這區別不在銅錢,而在於繩子上打著的結。

上古無文字,結繩以記事,現在結繩記事已不多見,唯有天師身上能看到。

內行人只要一看串銅錢繩上的繩結,便知是捉妖,捉鬼還是武師。

“小白,白哥,白大哥,白大爺。”葉子高懇求白高興。

見白高興無動於衷,葉子高只能使出殺手鐗,“白白,小白白。”

“咦”,眾人一哆嗦,小老頭差點踩雞糞跌倒在窩棚裡。

這殺傷力太強,白高興妥協了,“你告訴我做什麼用?”

餘生道:“明擺著,肯定是追姑娘用的。”

葉子高點頭,“那姑娘身為捉妖天師,也最喜歡捉妖天師。”

不愧為客棧排名第二的情聖,這麼快就把姑娘的喜好摸清楚了。

“不行,拿著我的一錢去追姑娘,虧你想的出來。”白高興果斷拒絕。

“白白,白大爺……”葉子高追著白高興。

餘生聽不下去了,抬腳回到大堂。

大堂坐滿人,方才見到七位捉妖天師也在其中,大家都在聽盲眼男子說書。

小和尚也坐在旁邊,光溜溜的腦袋尤為惹人注目。

他豎著耳朵仔細聽著,餘生打他身旁走過,他也沒看到。

至於狌狌,進鎮子後就悄悄找小孫子玩兒去了,只要不喝酒,它不敢來客棧。

清姨坐在櫃檯後面,“怎麼不多休息?”餘生走過去問她。

“託你豬蹄的福,身子已經好了。”清姨說,她不能忍受整天無酒只喝粥的生活。

“是我做的豬蹄,不是我豬蹄。”餘生看著清姨,“你這好的也太快了?”

這大姨媽來去匆匆,腿腳太利索了。

清姨不知他心中所想,一棗核打他腦袋上,“幹嘛,盼我病入膏肓,好把錢搶回去?”

“你當我和你一樣財迷。”

“嗯?”

“不,不是,錢在小姨媽那兒就好。”餘生忙說,“我是怕招待不週。”

“什麼招待不週?”

餘生閉口不答,他記起清姨似乎知道姨媽所指。

坐在長桌上略聽一會兒,餘生知道盲眼男子又在說鏡子的故事了。

盲眼說書人經常說這一段書,經過鎮子的行人也樂意聽這鎮子的傳說。

書正說到白澤回答西王母這鏡子的來歷,稱在鏡子主人手中,即便已入輪迴之人也能被召回。

“鎮子真出過這寶物?”餘生問清姨,這鏡子在盲眼說書人口中過於神奇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清姨說。

“但出現在鎮子上我就覺著不可思議。”餘生說,“這鎮子太普通了。”

“這還普通?哪個鎮子掛著城主的劍囊。”清姨說,“這可是莫大的榮耀。”

見清姨脣角上揚,略有些得意,餘生道:“知道,知道你家那口……”

棗核又彈到他額頭上,“一邊去,別瞎嚷嚷。”清姨打斷他。

“一邊去就一邊去。”餘生直起身子來,“我挖地三尺去。”

“幹嘛?”

“找鏡子啊,現在鎮子上的熊孩子都在找鏡子呢。”餘生說。

按盲眼說書人說的,這鏡子能治百病,誰找到豈不發大財?

“你三歲小孩啊,做點正經事,這麼多客人待會要用飯。”清姨叫住他。

餘生轉身剛要去做飯,“找到了,找到了。”包子兔子似的奔進客棧。

“找到什麼了?”里正問他。

“找到鏡子了。”包子說著舉起手中的鏡子。

這鏡子橢圓形,鏽跡斑斑,有一堪握的把兒,背後雕著一朵花。

“你從哪兒找到的?”

“在破廟後面挖到的。”包子說。

破廟就是農神所在的小廟,因為久不供奉,鎮上鄉親已經很少知道它本來的名字了。

破廟,破銅鏡,這不是說書裡常用的發現不為人知寶物的橋段麼?聽書的人頓時圍過來。

“我看看。”里正離著最近,順手搶過來。

“給我,這是我的。”包子伸手要奪回,奈何里正已經被大家圍住了。

“看一眼五文錢。”包子退而求其次。

眾人不理他,端詳這鏡子,除了銅鏽,看不出什麼稀奇。

至於照人,綠油油的一層銅鏽,鬼影子也照不出一個。

“這肯定不是。”石大爺說,“我家裡以前也有這銅鏡。”

馬嬸兒說:“我也有一個,後來丟了。”

“這指不定就是你丟的那個。”里正說。

“胡說。”包子在外面說。

“要我說,鎮子要真有那鏡子,也就小魚兒他孃的鏡子最像。”馬嬸兒說。

“對,對,那鏡子巴掌大,又雕龍又刻鳳的,漂亮極了。”石大爺也記著。

“小魚兒抓週的時候,他娘把鏡子放桌上,小魚兒一把就抓住了。”馬嬸兒說,當初餘生抓週時她在旁邊。

“就是照見自己模樣後嚇著丟了出去,還大哭起來,也不抓週了,抱著他清姨死不鬆手。”

馬嬸兒看著清姨,想起了以前的事兒。

餘生大窘,他和正常嬰兒一樣,三歲之前的記憶很模糊,自然不記得發生過這樣的糗事。

“還有這事?”餘生看清姨,她低頭,“我不記的了。”

“有,有的,當時你娘樂的直不起腰。”里正也記起來。

餘生問清姨,“你姐就這樣坑兒子的?”

“你娘不也是?”

餘生無言以對,聽馬嬸兒道:“對了,你娘那鏡子呢,不會被你摔壞了吧?”

“我摔它幹嘛?”餘生說。

“你一淘氣你娘就讓你照鏡子,一照就摔了哭,不知道多少次了。”里正說,“這一招很管用,比打長記性。”

“估計被老爺子扔水裡了。”餘生說,這娘也太坑兒子了。

馬嬸兒嘆息說:“送水裡也好,你娘最喜歡那鏡子,沒事就照上一照。”

“哈哈。”包子這時大笑起來,“生哥兒被自己的醜樣嚇哭了。”

餘生怒道:“叫叔,哥是你叫的。”

包子做個鬼臉,從里正手裡搶過銅鏡,“等我除去綠鏽,有你們羨慕的時候。”

他爬到長桌上,“生哥兒,來一碟醋。”

餘生拒絕,“回去泡去。”

“他們倆又小氣又頑固,肯定不捨得那點醋。”包子說。

“誰頑固了?”包子他爹剛好走進來,揪住他耳朵。

“我娘。”包子急忙說。

“這倒是真的,不過你娘肯定捨得那點醋。”包子他爹鬆了手,取過銅鏡來翻看著。

“畢竟這東西打磨光亮了,只有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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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風滿樓

包子提著銅鏡歡歡喜喜回去了,留下眾人繼續聽書。

餘生去菜園子摘青菜,清晰聽見了湖水漲落的聲音。

疾風吹蘆葦,碎葉漫天飛,陪著黑雲,將天地壓著一片晦暗。

閣樓風鈴“嘀鈴鈴”脆響,引餘生抬頭,見烏雲掛在閣樓簷角上。

山雨欲來風滿樓。

棗樹被壓彎腰,許多棗兒被風吹落在地上,草兒她們在撿。

小白狐也在忙,也不知它怎麼懂鵝語的,指揮著三頭大鵝幫著把雞鴨趕回窩棚裡去。

白高興和葉子高忙著把馬草備好,小老頭負責把窩棚,籬笆加固。

餘生回到後院的時候,毛毛已經獨自把自己避雨的地方備好了。

它在牲口棚裡開闢處一大片地方來,把馬匹擠到別處,然後用龍鬚草鋪地,旁邊還放著一罈棪木酒。

小日子過的很愜意。

餘生在後廚備飯時,葉子高走進來,腿一抬,手一扶額,“這身行頭咋樣,帥不帥氣?”

餘生見他掛著一錢捉妖天師的繩結,問道:“你用了什麼妖法,居然讓高興把一錢借你了?”

“我們倆親如兄弟,我求他豈有不借之理?”葉子高說,“你就說我這身好不好看?”

餘生上下打量,見他繫著披風,腰間掛一把長劍,倒是有那麼幾分意思。

“不錯,只比我差些。”餘生厚顏無恥說。

“那是,誰敢跟掌櫃比,那就是和錢過不去。”葉子高在旁翻東西。

餘生攔住他,“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你找什麼?”

“並封那獠牙呢?讓我掛上。”葉子高說。

餘生從櫃子裡取出來遞給他,“你小子準備夠充分的。”

“說謊這事兒,一層牛皮紙顯然兜不住,至少得兩層。”葉子高很有經驗的說。

“拉倒吧,你在我這兒兜了三層,全破了。”餘生說。

葉子高在進客棧之前,謊話就已經兜不住了。

“那是您慧眼識英雄。”葉子高抓一根大獠牙掀簾出去了。

他剛出去,不等坐下,富難就領一群錦衣衛進門來。

他們分站兩邊,等田十懶洋洋走進來。

“兩位巫祝呢?”富難問。

“一個在樓上,一個在後院。”葉子高說。

富難上下看他,“你什麼時候變一錢……嗚嗚。”

葉子高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這兩層牛皮差一點沒兜住。

“我去請他們出來。”葉子高瞪他一眼,轉身去找巫祝了。

錦衣衛被狂風吹的頭髮有些亂,田十懶洋洋整理後才慢吞吞打量客棧。

他上次來的匆忙,這次仔細打量清姨後不由得一怔,只覺在哪見過,又想不起來。

尤其那眼神,看過來時讓他低頭不敢直視,也不敢再有氣無力。

餘生走出來檢視,田十打起精神,“餘掌櫃,粥的事兒謝謝了。”

“沒什麼。”餘生擺擺手,向他打聽道:“鳳姐怎麼沒來?”

“哦,莊大公子傷到了屁股,鳳大統領在照顧他呢。”田十說。

“傷到了屁股?”葉子高正好下來,“嘖嘖,這滋味不好受吧。”

“問一下你們掌櫃就知道了,他……嗚嗚。”富難又被餘生捂住了嘴巴。

“呸,你們怎麼回事,想把我捂死?”富難掙扎開後說。

“有這想法。”餘生點頭。

後面的錦衣衛走進來,“老田,棺材已經裝起來了,這是皮囊。”

這錦衣衛手裡抓著白髮,把人皮捲了起來。

“把東西帶出去,這是客棧。”清姨皺眉。

這錦衣衛下意識答應,待提出去後才反應過來,“我為什麼聽她的?”

田十有了些猜測,悄悄抬頭打量,正好見清姨似笑非笑的看他,頓時不敢再看了。

餘生好奇問:“這噴水怪物是什麼來頭?”

田十道:“我們也只是有些猜測,暫時還沒弄明白。”

“水鬼你知道吧?”

田十見餘生點頭,繼續道:“溺死鬼不能輪迴,所以有些巫祝就喜歡養水鬼。”

更有甚者,專門造溺死鬼來養。

在這其中有門邪術,就是把人溺死後,再把魂用巫術把它逼回體內。

人有魂與魄,人死而魂離,但把魂逼回體內後,魂魄俱在又不是人,最後造就了老婦人這怪物。

“這只是我們的猜測,至於皮囊為何擋得住城主的劍囊,還得回去琢磨。”田十說。

年輕的巫祝瘸著條腿領人進來,“統領,在下實在不知棺材裡是這怪物,不然打死我也不運的。”

女巫祝也下來,“田統領,我只是拔刀相助,不知哪裡錯了?”

田十一笑,“原來是巫姑娘,你也知道城主對巫院的規矩,錯不錯還得回去仔細談談。”

女巫祝也知道這規矩,剛才只是表達下無辜罷了。

“那就走吧,正好回城路上不用擔心妖獸襲擊了。”女巫祝說,彷彿錦衣衛要護送她回家似的。

清姨抬頭瞥她一眼,巫祝立刻笑不出來。

餘生這才注意到,在清姨眼神之下,無論錦衣衛還是巫祝都很不自在。

“奇怪,小姨媽什麼時候學會眼神殺了?”餘生心說。

“客棧養倀鬼,掌櫃有雅緻。”女巫祝與餘生錯身而過時輕聲說,只是那眼神殺氣騰騰。

倀鬼有實體,也不知她怎麼見到的。

待她出去後,餘生問田十,“你認識她?”

“不認識,不過見到巫祝叫巫姑娘或巫公子就對了。”田十說。

怕待會兒天降雨,田十也不耽擱,又寒暄幾句後帶著人離開。

“巫姑娘?”餘生對葉子高說,“這姑娘你應該很熟的。”

“我,熟嗎?”葉子高莫名其妙。

富難沒走,把手裡的錢囊扔過來,“餘掌櫃,這幾天我就在你這兒住下了,這是房錢。”

餘生接過錢囊,嗬,真沉,不下五貫。

“你搶誰的錢了?”餘生數著問。

“我是錦衣衛,豈能幹你常乾的勾當?”富難坐下說,“這裡面還有黑貓警長的賞錢。”

“嗯?”餘生驚訝。

富難說,“當然還有那條鹹魚的。”

按城主府規矩,老婦人這類怪物被除去是有賞錢的。

雖然被除去的有些莫名奇妙,但規矩不能破,該賞還是要賞的。

清姨把錢囊接過去,左手倒右手,又省下一筆錢,真不錯。

“這裡面有多少是你的房錢?”餘生問。

“不多,也就十個子兒吧。”富難說。

“滾蛋,準備露宿街頭吧,欠的酒賬都還不上。”餘生立刻把他茶碗搶過來。

“你也是個財迷。”富難說。

“為什麼說也?”餘生看著清姨問富難。

“聽說我那米缸後面老鼠洞裡還有五兩米,乘著牆塌了,我去掏掏。”富難起身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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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牆畫

陰雲堆積,不及晌午,天已暗如黑夜。

說書告一段落,小和尚才醒悟過來,慌慌張張要趕回寺廟。

餘生道:“天黑風又大,在客棧住一晚吧。”

小和尚猛搖頭,“不成,不成,師父還在廟裡等著用飯呢。”

“又不是你做飯。”餘生說。

“但米得帶回去啊。”小和尚一拍腦門,“糟了,我還沒化齋呢。”

他從小揹簍裡取出一包山茶,“我去化齋。”

“直接從客棧取吧,再下山時多帶點山茶就成。”餘生拉住他,“廟裡一點米也沒有了?”

小和尚點點頭,“狌狌太能吃了,本來五天的糧食,它兩天就吃完了。”

小和尚不忍師父捱餓,執意要回去。

餘生讓白高興取米裝在竹簍裡,又取了斗笠和蓑衣,把小和尚送到石橋上。

狌狌在橋頭等著,只要不飲酒,它絕不敢靠近餘生十步之內。

“聽書誤事。”餘生拍拍小和尚光溜溜的腦袋,然後給他帶上斗笠,“快點回去。”

“放心吧,有狌狌護著呢。”小和尚說,“明天我再來聽書。”

“還聽,上次回去你師父沒教訓你?”餘生說。

“為什麼要教訓我?”小和尚很奇怪。“哦,那歌啊,師父說那些和尚是無組織無紀律的野和尚。”

“我們要引以為戒,堅持小的聽大的,後到的聽先來的寺規。”小和尚一本正經說。

白高興為狌狌背上揹簍披上蓑衣,小和尚向他們揮揮手,領著狌狌消失在晦暗的山路上。

餘生他們剛回到客棧,豆大的雨點便“噼裡啪啦”打在屋簷上。

道士把車安頓好,淋著雨跑進客棧,“這雨真邪門。”他說。

“邪門之極。”在揚州城北,群林之中,大山之間的妖城,也有一妖這麼說。

這妖臉皮為青色,脣鼻鼓起,尖尖的形似貂臉,一雙眼睛尤其的小,比蠶豆還要小一點。

他手中握著一根狀如草莖的木杖,長尺許,無甚驚奇之處,但見過這根木杖的人絕不敢小覷它。

此杖名為風狸杖,人畜飛禽隨指而斃,道行神通者一指而定身。

這把風狸杖甚至能御風,只是城裡的人誰都沒親眼見過,只存在傳說中。

大妖站在閣樓上。

這閣樓建在妖城西北的一座山頭,俯瞰著腳下的城池和南來北往的要道。

現在整座城陷入煙雨之中,萬家燈火在腳下逐一點燃,讓他頗有君臨城下之感。

只是左手一接到屋簷低落的雨珠,這種感覺便消失了。這世上終究有他得罪不起的人。

大妖喃喃細語,“她居然還在意這片土地。”

“是啊,太邪了。”後面的手下沒聽見後面一句,附和道:“居然能破了凶鳥餘的詛咒。”

大妖沒有回答他,望著遠處翻滾的烏雲,不由的想起了他悲慘的過往。

在牆上掛十年,待她離開竹林雅舍後,它偶然遇風才得以逃回妖城。

對妖而言,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

但對他而言,那十年不堪回首,以至於現在親近的人都不知那十年他去哪兒了。

逃脫後,他曾遣人打探過,知道她早消失匿跡了,這也是他敢在妖城冒頭的原因。

但那片竹林依然是他的噩夢和禁區,不敢靠近一步。

現在已經過去二十餘年,他本以為她早忘記了那竹林和鎮子,現在看來不是。

“於她而言,甚少有能讓她牽掛在心的。”大妖自言自語,“上次送來的粥裡有她的氣息,難道?”

“什,什麼?”後面的手下有些聽不懂他說話。

大妖也不解釋,他見一條墨雲幻化成龍的模樣,問道:“從揚州敗退回來的狼妖殘部現在何處?”

手下道:“在西面山中休整,它們這次過界可沒討到什麼好處,只回來十幾個。”

大妖道:“把這十幾個狼頭送到揚州城。”

“啊?”手下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畢竟大家都是妖,抬頭不見低頭見。

“不太好?我把你掛牆上作畫會不會好一點兒。”大妖道。

“是,是,我馬上讓人去辦。”手下不敢辯駁,低頭答應了。

城主消失十餘年,也不知打哪兒沾惹的惡習,動不動就要把人或妖掛牆上。

他當所有人和他一樣,即便只剩個皮囊,遇風也能活過來?

他們現在所在的閣樓,前後左右已經掛滿了惹怒城主的人皮和妖皮。

手下每次上來都提心吊膽,深怕自己也掛上去。

“回來。”大妖又把他喊回來,“我還有件事兒要你去辦。”

“什,什麼?”手下彎腰側耳傾聽。

“你抬起頭來。”大妖對他說,“先讓我看看你這身皮囊。”

“啊。”手下頓時有些慌了,有時候大妖只因為看的順眼,也會把人或妖掛牆上。

“抬起頭來!”大妖一皺眉,嚇的手下急忙抬起頭。

見這手下長的像個人樣,大妖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

“啪嗒”,手下腿一軟跌倒在地上,不用說,這是看上他,要把他掛牆上了。

“城,城主,這,這不是我本來面目,我模樣很,很醜的。”手下告饒。

“想什麼呢,我是那暴虐無道,喪心病狂,殘酷無情,只為好玩就把人掛牆上……”

大妖越說越起勁,直到天邊雷聲驚的他話題一轉,“的傾國傾城之姿的絕世美人?”

手下不敢抬頭,卻很迷糊,心說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難道城主想變成雌的?

大妖轉頭望一眼電閃處,“籲~”只是普通驚雷罷了,卻把他拼命想忘記的話給順口逼出來了。

足見那十年他過的多麼的慘無妖道,讓他多麼的刻骨銘心。

大妖許久不說話,手下悄悄抬頭看他,見大妖臉色浮現著驚恐,好像想起了什麼恐怖至極的事。

“咳,沒什麼。”大妖回過神來,“你悄悄去揚州幫我打聽一點事兒。”

手下點頭,“不知城主要打聽什麼?”

她肯定不在揚州,前些年還從仙山傳來她的訊息,不少人被她捉弄了。

那留在揚州城的,或許是她的後人,或許是沾有血跡的寶物。

其中寶物最可能,畢竟以她的身份和性子,很難有男人入她的眼,也幾乎不可能留下後人作自己的牽絆。

在牆上掛了十年,對她這點了解還是有的。

不過也得查查。

“你去打探一下,揚州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寶物或者天生就很厲害的人。”大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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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神韻

豆大雨滴很快化作綿綿細雨飄入小鎮。

打溼了磚瓦,順著屋簷滴落在簷下水缸,“嘀嗒,滴答”空靈作響。

站在房間,推開窗戶,細雨如絲,隨風飄進來,打在臉上,有一股子舒爽的涼意。

“嘎~”倀鬼向餘生不滿的叫著,用筷子夾起一根青菜,似在責怪餘生為什麼總是青菜。

“你跟著她學壞了。”餘生回頭說,“現在都會挑食了。”

因為封印卡,倀鬼之前不敢忤逆他的,現在居然敢在菜上與他討價還價了。

女鬼不能說話,但不妨礙她在旁邊張牙舞爪的向餘生表示抗議和不滿。

哪有讓鬼整天吃青菜的,太不拿倀鬼當鬼看了。

在她慫恿下,倀鬼把筷子一扔,決定絕食抗議餘生對她慘無鬼道的折磨。

“嘿。”餘生轉過身,敲一下倀鬼腦袋,“多吃青菜身體好,能夠提高你的實力。”

青菜現在為客棧靈力最充足的食材,為提升倀鬼的實力,餘生這些天一直在讓她吃這個。

他一指旁邊的女鬼,“到時她給你提鞋都不配,她現在是赤裸裸的嫉妒你,在拖你的後腿。”

女鬼向他吐舌,雖說不出話來,但卻和倀鬼交流無誤,挑唆的倀鬼頭一扭,只用餘光看著餘生。

“小心我的教訓你。”餘生又敲倀鬼腦袋,倀鬼不痛不癢,在女鬼鼓勵下瞪著他堅持不妥協。

餘生沒奈何,在念頭之中問系統,“系統,系統,系統你大爺,她敢違逆宿主,你豈能坐視不理?”

“為什麼不能?鬼也有不受虐待的權利,本系統一向一視同仁。”

“她又不是人,你視什麼同人?”餘生說。

“哦,那就是一視同鬼。”系統輕描淡寫說。

餘生沉默。系統又道:“宿主隨時能命令她,何必求助於系統?”

開玩笑,三百點功德值呢。

見系統不堪大用,餘生馬上換了表情,“來來來,只要把這頓青菜吃的乾乾淨淨,晚上我讓你啃豬蹄。”

倀鬼猶豫的看著女鬼。

女鬼沉吟一番,在倀鬼手心寫字:“成交,他若干違約,我去告他狀,說他看羞人的書。”

餘生對字天生很敏感,掃了一眼即知道她寫的是什麼。

“切,你們兩個還大晚上偷看呢,別以為我不知道。”餘生說。

女鬼臉色一紅後眼睛一瞪,又要慫恿倀鬼,餘生急忙道:“我胡說的,什麼也沒看到。”

倀鬼這才不情願的動起筷子來。

餘生鬆一口氣,誰他麼說鬼好糊弄的。

在把倀鬼用罷飯後,餘生把盤子收拾帶下樓,見鎮上鄉親已經三五成群的坐在客棧了。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大家閒來無事,全跑到客棧來聽書,而且要聽長篇的。

女說書人撥動著築,清越之音伴著雨聲尤為入耳,吸引了不少客人下來聽書。

背劍的七位捉妖天師也下來了,他們坐兩張桌子上,要了四五壇棪木酒。

足見客棧有說書人也是不錯的,餘生一激動差點打賞他們,一掏兜才發現私房錢不見了。

不用說,這錢指定是在女鬼慫恿下被倀鬼偷走了。

用女鬼的話來說,倀鬼若想脫離餘生掌控,或者不被他欺負,唯有投到清姨那邊。

而私房錢無疑是最好的投名狀。

對這女鬼,餘生有上千句的馬買匹要對她講。

讓餘生驚訝的是,葉子高居然坐在了七位捉妖天師身邊,與那七妹談笑自若。

餘生把酒罈子遞過去時,葉子高漫不經心的把酒接過去,擺擺手讓他走。

餘生眉頭一豎,這小子簡直要翻天了。

葉子高在桌子下悄悄拱手,餘生這才放過他,讓他兩層牛皮紙兜住。

白高興很快也坐下來,餘生問他:“什麼條件讓你把一錢借給了葉子高?”

白高興說:“他答應幫我洗一年衣裳。”

“這你就答應了?你這一錢也太廉價了吧。”

“不答應也不成,不答應他以後每天要叫我小白白。”白高興無奈說。

“咦。”餘生打個寒顫,“是得答應,不然被人誤會,你一輩子只能和狗子作伴了。”

“為什麼和狗子做伴?”白高興不解。

“狗子這摸樣,你覺著它會有人,不對,狗要?”餘生說。

“是不可能。”老實的白高興誠懇的說。

“那你們正好是同類。”餘生拍拍白高興,走到櫃檯邊,“都是單身狗。”

“你才是狗呢。”白高興反應過來。

餘生向清姨討了幾文錢,回頭問他,“對了,回頭葉子高洗衣服時告訴一聲。”

白高興道:“幹嘛?”

“洗一個人是洗,洗兩個人也是洗,趁他不注意,摻進去一兩件他不知道。”餘生說。

“你當他傻?”白高興說。

“你覺著呢?”餘生看著他。

“好吧。”白高興說,“對了,掌櫃的,什麼時候發工錢,工錢該發了吧?”

“工錢,那是什麼東西?”餘生茫然無知的走到客棧門口,提一把油紙傘走進雨幕中。

不知為何,餘生打小就喜歡雨,在雨中行走時總覺很親切,感覺天地萬物都在掌握之中。

他有時候甚至覺著,雨化作了身體的一部分,隨時在聽候他差遣似的。

但也只是感覺了罷了,餘生曾嘗試著撥動雨絲,事實證明這盡在掌握的感覺只是錯覺。

餘生去豬肉九家買了四五個豬蹄,打著油紙傘出來時,見街東頭走來一步履蹣跚的身影。

他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緩慢的走著。

待他走到身旁還需一段時間,餘生好奇看了一眼,轉身回到客棧。

他把豬蹄泡上,轉身又取出一木牌子,坐在靠近客棧門口的凳子上。

因為客棧有些暗,餘生把木牌子靠近門一側,寫下“燉豬蹄”的菜牌。

“字不錯。”一蒼老無力的聲音說。

餘生抬頭,見一白髮老者站在門口。

他戴著斗笠,披著蓑衣,正是餘生方才見到的身影。

老者面板微皺,長著老年斑,門牙也缺一顆,但神態之間給人一種慈祥親切之感。

屋簷上掉落的雨絲被風一吹,打在他衣襬上,溼了一大片。

“大爺,快請進。”餘生起身把他迎進來。

老者坐在餘生方才的位置上,道:“後生,能不能給老朽一碗酒暖暖身子。”

“好。”餘生走到櫃檯前,在清姨的酒罈子裡為他倒了一碗酒。

老者一口飲盡,看著那木牌,又道:“後生,字不錯。”

不待餘生謙虛,他又道:“就是缺少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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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19 08:2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傳神

“神韻?”餘生抬眉,不解的看著老者。

客棧外細雨不停,整座鎮子淹沒在煙雨之中,成為水墨畫。

盲眼說書人在說四荒古國的故事,故事之久遠,甚至到了開天闢地之時。

老者把沾有溼雨的斗笠立在桌子旁,指著牌子上的字,“你這字徒有其形,卻不能以形傳神,落了下乘。”

見餘生迷惑,老者把酒碗放在左手,道:“筆隨興致而走,書自心境而出。”

他覺著酒的味道與以往的不對,用鼻子聞了聞酒,又狐疑的舔了舔酒碗。

見餘生奇怪的看他,老者忙正襟危坐繼續道:“書法疏密、虛實、氣勢和韻律之變化隨心方有變。”

他敲了敲餘生的牌子,“你這字,太呆板了,一筆一劃不見情緒,不見變化,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餘生看著自己的字,我就寫個菜牌子,需要什麼情緒?

老者明白餘生心中所想,道:“你再取一牌子來。”

餘生遞給他,老者把酒碗遞給餘生,接過毛筆在菜牌子上也寫下燉豬蹄幾個字。

以形而言,這幾個字寫的真沒有餘生好。但不知為何,餘生看著幾個字就心生豬蹄軟爛而不膩之感。

“你怎麼做到的?”餘生好奇萬分。

老者不答,讓餘生取一罈酒來。

餘生從櫃檯上又取一罈,老者拍開泥封,暢快飲了一口後,反問餘生,“你可知這‘字’是怎麼來的?”

“是聖人盡觀奎星環曲,山川脈絡,鳥獸蟲魚,草木器具,羊馬蹄印,取世間萬物之形神而來。”

不待餘生回答這十八輩祖宗都老掉牙的問題,老者繼續已悠悠的道出答案。

“字囊括天地萬物,只是尋常人漸漸只學其形,不能領悟裡面的神韻,是以失去了傳神的能力。”

他指著自己寫的字,“老朽的字,形雖不如你,但神已具備,是以合在一起能讓你心領神會。”

餘生略有些懂了,老者卻怕餘生不懂。

他指著臥在餘生腳邊的狗子,道:“我的字恰如這條狗,雖然醜,但一看就是條狗。”

狗子茫然的抬頭,看老者指著自己,雖不知他在說自己什麼,但肯定不是豪華,於是朝著老者汪汪叫起來。

餘生正在領悟,拍拍狗子的腦袋止住它,“別叫,說你長的像條狗呢。”

或許覺著這勉強是種表揚,狗子停住了,繼續趴在餘生腳邊,耷拉著腦袋望著外面下雨的世界。

老者道:“形神具備是入道的第一步,傳神為書法之道中最初也是最難的修行。”

“書法也有道?”餘生問。

“一朵花,一棵草,一片雲,一池水,天地皆有道,若能領悟,皆能成仙。”老者說。

餘生仔細打量著老者,心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老爺爺,專門來渡我成仙的?

“我就說我與眾不同。”餘生在念頭之中洋洋得意。

系統冰冷聲音道:“系統任務完成之前,宿主不允許離開客棧方圓千里。”

餘生問候系統大爺一聲,正要向老者討教,老者已開口了,“後生,想不想由書法入道?”

餘生狠命點頭,他一直覺著這一世的自己天生在書法上有天賦。

他前世的字已不足以用“狗爬”形容,或許用狗子形容才不過分。

但這一世,或許是這一世父母的遺傳,那字寫的,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老者飲一口酒,道:“你的字雖然已經有形,但太過工整,你得學會變。”

“書法之變幻,不是三言兩語能講清楚的。”老者從懷裡掏出幾本書來。

餘生瞥一眼,老者便警戒的避開去,躲著餘生撿出一本書,“這本。”

他向餘生晃一晃,餘生見上面寫著《天書》

“這書有字吧?”餘生說。

“廢話,沒字能叫書?”老者說,“這帖匯聚了百家之所長,窮盡天地之變化……”

餘生要接過來看,被老者躲過了,“哎,雖說相逢就是緣分,但也不能平白給你不是?”

“要錢?”

“然也,兩貫。”老者點頭。

“那算了。”餘生說。

“小子,我看你骨骼驚奇,是萬中無一的練字奇才,覺著被埋沒可惜,才出言指點你的。”老者說。

“我還是萬中無一的庖廚奇才呢。”餘生說,“你這天書皺巴巴的,好意思要我兩貫?”

“那一貫。”老者說。

“成交。”

餘生搶過那本天書,正要開啟被老者壓住了,“錢呢?”

“你手裡的那壇酒正好一貫。”餘生指著牆上掛著的牌子,“棪木酒,一貫”赫然在目。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老者小聲嘀咕一句。

他見餘生又要翻書,道:“莫急,那本只是窮盡筆鋒之變化,這本才是傳神的入門。”

老者又從懷裡掏出一本書來,餘生只看名字就呆住了。

他一字一字的念道:“肚痛帖?這字寫錯了吧,應該是肚痛貼才是。”

“你當是藥方呢。”老者訓餘生一句,頓了一頓又道:“好像還真是醫治肚痛的藥方。”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帖子將啟發你如何傳神。”老者說。

“真的?”

“真的。”老者說,“這帖子乃造字聖人之後在肚痛時親筆書寫的,故名肚痛帖。”

“肚痛?”

“不錯,書寫之人肚痛腹瀉著急之意躍然於帖上,觀帖之人很容易感同身受。”

老者很是得意的說,“這本堪稱書法傳神入門寶典,旁的帖子難以企及。”

“肚痛也能傳神?”餘生驚訝。

“書寫者的情緒不能在筆鋒表達,又談何在走筆之間運使自己的道意?”老者說。

有道理,餘生點頭,“不過你這帖子真有這麼神?”

“你先看看。”老者遞給他。

餘生把這《肚痛帖》開啟,他天生對字很敏感,只掃了一眼就覺到一股滔滔不絕的瀉意撲面而來。

接著,放氣之音和肚腹轟鳴之聲在腦海迴響,還伴著一股子味道。

“啪”,餘生急忙把帖子合住,“你先等等,我去趟茅房。”

老者接過,飲了一口酒,輕聲道:“還真是敏感,老餘家後繼有人。”

他抬頭,見清姨在看他,舉起酒罈子遙敬她。

雖無代謝意,但餘生還是在茅房待了片刻,這期間帖子上傳神時的變化還真是浮現在眼前。

餘生坐在老者面前,“你換一本,這帖子殺傷力太強了。”

“這樣才深刻,讓你知道如何下筆有神。”老者說。

餘生道:“我怕我還沒寫字傳神,先拉肚子成仙了。”

老者沉吟片刻,在餘生期待目光中緩緩道:“還真沒聽過拉肚子成仙的,你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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