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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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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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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1 19:50: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蕙蕙,我遇到了一點問題,才會使你背負了那樣不堪的流言,我定會娶你!你等我可好!」黎賀承舌尖有些打顫,腦子裡迴盪了好幾天的話,等再開口,竟然如打結了一般,他怕蕙蕙會不原諒他,他也怕蕙蕙跟了他,會和他一起背負那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負擔,可是,他知道,他更舍不得放手!
  他十七年的生涯裡,唯一動了心思的女子,唯一在生死交替之際,縈繞在他腦海里的女子,他知道,他只要一鬆手,這輩子便自此縱使相逢應不識!
  蘇清蕙努力穩住心神,什麼時候,她和程修之間,竟也走到這般生疏的地步,她記得,在月余前,她還給他做了荷包,還有帕子,還有鞋子,這個錦繡團服的人和以前那個愛穿箭袖勁裝的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黎賀承見對面的人默然不語,心間一沉,聲音有些凝澀:「蕙蕙,我並不曾想瞞你,所以才會在醒來後,立即讓人告訴你,我還活著,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呀!」
  黎賀承忍不住低呼了出來,眼眶已然泛紅,像是一頭小困獸般。
  蘇清蕙眼睛一熱,「好,我等你!」
  這個人便是這等大事,也不曾欺瞞於她,在一切不明朗之際,便向自己言明,他是將她視為可以比肩同行的人,她為何不能信他,他還活著!
  黎賀承忍了忍眼裡的淚意,自他從涼山醒來,知道自己是藜澤長公主的兒子,知道自己的舅舅,外祖都死於岐王之手,現在又輪到了他,而年過半旬的外祖母還一直在宮中忍辱負重,他便想到,他可能要失去蕙蕙了,他怕他的死訊一傳回去,她會受不住,也怕她會忘了對他的感情。
  他甚至在夢裡夢見她一個人孤老在庵廟裡,青燈古佛,粒粒佛豆在月涼如水的夜裡,輕輕地從那雙曾經秀潤的手裡一顆顆掉落。
  他胸口刺痛的半夜驚醒,那一刻他止不住地想,便是他不再是程修,不再是那個能夠給她安穩日子的晉江小校尉,他也希望能夠將她帶在身邊,這一輩子,只要他活著,他定要將她守護在羽翼下。
  蘇清蕙看著黎賀承眼裡迸出的驚喜,心上微微發軟,上一世安王之子只是傳言中的,並沒有在京城眾人面前露面,可是既然有了傳言,想來上一世程修也是知道自個身份的,只是為什麼他會沒有成為晉王呢?
  上一世蘇家沒有來京城,她是後來跟著張士釗來的京城,便是這靜沅長公主府,她也是兩世第一次踏進,想來她的重生,已經在冥冥中扭轉了這一世原來的格局,和她有關的人,從蘇清湄,蘇清汐,李妍兒、阮瓔珞,張士釗,李煥,再到程修,這一世的命運都發生了改變。
  她自己呢?
  席斐斐見那邊兩人聊得差不多了,收了彈弓,指揮著綠意和蓮裳將掉落下來的棗子都撿好,便朝兩人喊道:「走啦,走啦,一會開宴找不到人又有的說嘴!」
  蘇清蕙和黎賀承相視一笑,時光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起點。
  還未走出林子,湖邊卻忽地出現了許多人聲,像是有許多人正從湖那邊朝這邊過來,蘇清蕙心下一驚,這棗林在明月湖的北面,這邊本就是劃給男子的,她和斐斐出現在這裡,身邊還跟著風頭正勁的晉王,怎麼看都覺得她兩人來此處有些居心叵測!
  黎賀承看了一眼蘇清蕙和席斐斐,對著斐斐道:「照顧好蕙蕙,回頭還有好東西給你!」
  說罷,黎賀承對著兩個姑娘眨了眨眼,縱身躍上了樹。
  斐斐鄙夷地「嘁」了一聲,搞的她多稀罕他的東西一樣,「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哪有這般指使自個妹子的!」
  蘇清蕙神情一頓,驚訝道:「斐斐,你是子,賀承的妹妹?那,賀承和席大人?」
  席斐斐忙將食指放在脣上,「噓!」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都姓程,我是我爹,也就是席大人撿回來的,這事以後再說,先出去!」
  想到那日從胭脂白出來,這人將自己堵在半道上,說有要事要和自己說,她以為說的是他和蕙蕙的事,沒想到竟與自己有關,他們竟是兄妹,她在娘親的喪禮上走丟,爹爹便在喪妻失女的打擊中一病不起,沒有幾年也跟著娘親去了。
  這些年席家長輩除了胡氏,都對她挺好,可是來自母親的仇恨,一直是她成長中的心結,等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母親,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婢生子,是見不得人的外室的女兒,原來,她的娘親竟是藜國最最尊貴的藜澤長公主,原來她每年的祭花節,拜的都是自己的娘親。
  原來她爹是蜀地晉江的將軍,安言師傅竟是她的叔祖母,她還有一個大三歲的親哥哥。
  那日,哥哥看著她的眼裡滿是寵溺,溫柔地對她說:「娘親和外祖母的事,有我插手就夠了,你的任務是自個愛咋地咋地,我和外祖母不能隨心所欲,庇佑你,卻是夠得,還有就是,幫我看顧一下蕙蕙!」
  席斐斐想起哥哥說這話時,微微泛紅的耳尖,不由看向了蕙蕙,拉著她的胳膊,親昵地嘆道:「哎呀,以後,咱兩還能成為一家人呢!」
  蘇清蕙也是知道以前席斐斐在席家受排擠的苦楚的,看她雖笑著,可是眼裡的酸澀,怎麼也瞞不過旁人的眼,心裡也柔軟了幾分,安撫道:「以後,不光是席大人,席家祖父和祖母,你還多了我們!」
  席斐斐鼻子一酸,仰著臉努力將眼淚逼了回去,「我明白的,蕙蕙,他們一直待我如親出,我還是席家的女兒!」
  鄭琦和胡楚蕪帶著一眾姑娘剛到橋頭,便見對面棗林裡頭轉出來一行人,定睛一看,果是蘇清蕙和席斐斐,眾人面上便不由帶了幾分鄙夷,果如剛才長公主府上丫鬟說的,這兩人竟將晉王堵在了這裡。
  席依依最耐不住性子,也一向不將這個不得前嫡母喜歡,養在鄉下的姊姊放在眼裡,咋咋呼呼地便出聲問道:「姊姊,你們怎麼好將晉王殿下堵在林子裡呢!那邊要開宴了,大夥兒都在找晉王呢!」
  席斐斐懶怠理她,當做聽不見,和蘇清蕙晃晃悠悠地過來,一路聊聊笑笑,並不將眾家小姐看在眼裡,那是她哥,她便是堵了又怎麼了,路過鄭琦這一幫閨女身邊,看她們面上閃過嫉恨、鄙薄,故作訝異地說:「你們這麼看著我們做什麼,我和蘇姊姊與你們又不熟,你們這般,也太失禮了!」
  說著,拿起袖子在面前揮了揮,放佛空氣也是污濁不堪的,得撥撥才行。
  她現在有當太后的外祖母,有封了晉王的親哥,身邊這一個還是她嫂子,她怕誰?她哥可說了,讓她愛怎麼作就怎麼作!
  明遠侯府的胡楚蕪是以前的席胡氏的侄女,原來和席斐斐還算得上正經的表姊妹的,只是姑母不喜這個外室女,胡楚蕪一向和姑母同一鼻孔出氣的,想著臨行前姑母交代她的話,胡楚蕪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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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16: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淡淡道:「席家小姐,我聽我姑姑說,你不過是席大人的外室養的女兒,席大人寵妾滅妻,硬將你算在嫡母的名下,不知你這個冒牌的席家嫡女,哪來的底氣在我們這一眾京城貴女面前,說這般大言不慚的話!」
  若是原先,席斐斐聽到這般話,可能會覺得恨不得遁走,可是,現在,呵呵!
  「啪」地一聲,原先還笑著觀望的一眾小姐,被這突兀的響聲震驚了,一個外室女,也敢打明遠侯家的小姐。
  胡楚蕪捂著火燒燒的臉,看著席斐斐一臉難以置信,恨聲道:「你哪來的狗膽,賤人養的……」
  「啪」,胡楚蕪的右臉上又印了一巴掌,席斐斐擼著袖子,昂著下巴道:「我告訴你,你娘賤,我娘也不會,我會讓我爹去問問明遠侯,你家的家教在哪裡?」
  眾貴女看著胡楚蕪臉上五指分明的兩個巴掌印,一時都覺得自個臉上也火辣辣的疼。
  席斐斐知道胡氏不喜歡她,她也怨不得,自個畢竟不是人家親生的,可是養她的也不是胡氏不是,別說這個前表姊,便是胡氏自個對她說這般話,席斐斐覺得,她也是忍不下去的,她生來性子跋扈,以前不得胡氏喜歡,還收斂些。
  她哥都讓她怎麼囂張怎麼來了,她還客氣什麼!
  席斐斐掃了一眼眾貴女,呵呵笑道:「我可沒有什麼好性子受著,你們是什麼什麼大人家的閨女,我爹可就我一個嫡女,誰比誰受寵還真說不準呢,這還在長公主府內,一會我可得讓長公主替我們主持公道。」
  席家三個庶女,一向和這群貴女走得近,尤其是胡楚蕪,以前她們也常和胡氏回娘家的,眼下見這個嫡姊竟這般欺辱於她,年僅十歲的席安安便看不下去了,哭道:「姊姊你太壞了,你怎麼可以打表姊!」
  席斐斐涼涼地看了一眼這個最小的妹妹,回身拉著蘇清蕙的手,嗤笑道:「我就壞又怎麼了!」我就囂張又怎麼了!
  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來,頓步道:「哦,你們不是來找晉王的嗎?去啊,遲了也就追不上了!」
  一眾貴女看著兩人大搖大擺走開的背影,一個個都驚在了原地,再沒有見過這般粗暴、魯莽的大家閨秀,為首的鄭琦咬著脣道:「這人竟然這般欺辱於我們,明個我一定讓我爹去參蘇大人和席大人一本!」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都紛紛附和。
  席家三姊妹立在中間,面紅耳赤,便是席斐斐得罪了她們,可是又和爹爹有什麼關係呢,幾人都不由地和這一群貴女拉開了距離,這些人心裡,怕是從來也沒將她們幾個席家庶女放在眼裡,不然,怎麼會當著面就說要參她們爹爹!
  湖對面小山丘後的安郡王,目裡一片寒光。
  蘇清蕙和席斐斐到前頭的時候,便遇著靜沅長公主派來的丫鬟,說請蘇家小姐過去一趟,席斐斐不放心,也跟著一道去,她好歹是吏部尚書、當朝聖人跟前紅人的嫡女,那丫鬟看了一眼席斐斐,也沒有作聲。
  靜沅長公主在菊園裡招待各家夫人,蘇清蕙一進去,便發現了樹菊、立菊、香菊、綠菊、文菊、五頭菊、吊籃菊、鋪地菊、大理菊、金繡球,一時眼花繚亂,不說旁的,就她所知,綠菊一株便價值不菲的,大理菊和文菊,一個從滇南運來,一個最需精心護理,這滿園的菊色,可見長公主府花的心血。
  蘇清蕙看的出神,前頭帶路的丫鬟已經對著一個年長慈和的嬤嬤稟道:「吳嬤嬤,蘇家小姐和席家小姐到了!」
  吳嬤嬤對那丫鬟微微點頭,又看向二人,笑著招呼道:「兩位姑娘這邊來,長公主已經在裡頭侯著了!」
  等到了裡頭,蘇清蕙才發現,等著見她的,不僅是長公主,還有眾家夫人,真是前世造的孽,才能這輩子和楊楚雄這頭蠢驢搭扯上!
  蘇清蕙低眉斂目,和席斐斐一起恭恭敬敬地給上首的長公主行禮。
  長公主是一個美艷的宮裝婦人,梳著朝天髻,髮髻上插著一枚嵌紅寶七尾鳳釵,前額貼著燒藍鑲金花鈿,綴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環,手指上套著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整個人看起來端莊華貴,又不失明妍溫和。
  蘇清蕙前世也是遠遠在宴席上見過的,知道靜沅長公主並非看起來這般溫和,上一世有個京官家的小姐,衝撞了長公主,直接被身邊的嬤嬤掄了幾巴掌,當場那姑娘就吐出了一顆沾著血的牙。是以,蘇清蕙面上十分恭敬。
  長公主覷眼一看下頭立著的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見其臉盤兒周正,有著江南女孩兒的婉約柔美,一雙清凌凌的大眼裡流露兩分恰到的惶恐,心裡微微滿意,虛虛抬著手道:「今個求個熱鬧罷了,不必多禮!」卻也是等著蘇清蕙把禮行完了。
  喝了一口花茶,道:「前頭鄭家小子和楊家小子在爭執,說蘇家姑娘才是江南名副其實的才女,眾位夫人都說要見一見。」說著,話音一揚,朝著在座的各位夫人笑道:「你們可都瞅見了,這江南的才女是不是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
  楊楚雄言之鑿鑿地認為所謂才女也至多不過是,在男子溫書時,侍侯在一旁紅袖添香,他一向是個不學無術好女色的,尋常人也就聽一耳朵罷了,偏鄭家小子,生平對安言師傅的夫婿程明昭最為敬佩,連帶著也非常艷羡夫妻二人一起收錄金石的佳話。
  自是見不得這等有辱斯文的人,那般污言穢語地蔑視江南才女!
  都是乳臭未乾的小子,最易衝動,兩言不合,便槓上了,鄭致雖然身量瘦弱,卻是個腦袋機靈的,慣會用巧勁,扭打在一塊的時候,就往人家的胳肢窩、腰上、膝蓋使力氣,疼的楊楚雄宛若遭了一場大刑,以後遇到這個鄭家的小個子都繞路走。
  說起來,鄭家小子和楊楚雄起的爭執,不過是勛貴和世家常有的事,稀奇的是,長公主竟特地召蘇清蕙這麼個打眼一看便毫無關係的人過來問話。
  明遠侯家的夫人自晉王被賜了府,便將女兒的婚事求到長公主面前的,此時自是接話茬笑道:「公主慣會欺負人家小女孩兒,我瞅著這蘇家姑娘可比我家那猴兒還水靈呢,果真是江南的水土養人!」
  蘇清蕙微微捏著帕子,臉上露出一點紅暈,摸不透這幫貴人喊她來到底為何?
  不一會,便聽到左前面一個婦人涼涼地笑道:「哎呦,我看著這姑娘一直眼熟,像是我兒從南方新帶回來的丫鬟,原來果然是蘇家姑娘啊,聽說你和汐兒還是堂姊妹來著!」
  蘇清蕙一進來便覺察到有一道灼人的目光,現在想來,這是楊國公府的夫人胡氏,抬頭笑道:「這位夫人怕是誤會了,我蘇家還沒有給人家做丫鬟的小姐,便是大伯一心授業解道,無心經濟一事,也尚不至於賣女兒的,不過,我家確實有一個叫汐兒的妹妹,幾月前收了楊國公府世子正經的納妾文書,來了京城的,夫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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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1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楊胡氏氣得端著茶盞的手在抖,旁邊的明遠侯夫人冷望著蘇清蕙道:「世子還未娶妻,怎會納妾,蘇家姑娘可莫口無遮攔!」京城裡稍微有些臉面的人家,都忌諱未娶妻便納妾的,沒名沒分的通房又是一說。
  楊胡氏和原來的席胡氏都出自明遠侯府,和明遠侯夫人是姑嫂,這個關節,二人自是一致對外的!
  蘇清蕙皺著眉道:「難道良妾便是丫鬟不成,我家汐兒妹妹雖是庶出,卻也是楊世子一而再再而三上門,伯父感其誠心,才許了的!」
  這話一出,眾位夫人看向蘇清蕙和楊胡氏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一個竟敢當著長公主的面說什麼良妾丫鬟,誰都知道長公主的娘是束妃娘娘,也是皇家的妾,一個是自家兒子死乞白賴從蘇家弄回來的美人,還有臉來打蘇家的臉!
  楊夫人踩著蘇家的臉面往地裡踩,蘇清蕙也是不耐煩給這人臉面的,見楊胡氏怒目看過來,頷首笑著,並不理會,不過是前些日子楊楚雄和蘇清汐在她家吃了慢待,這是來找她撒氣呢!
  尾座的蘇侯氏,一早便提著心,此時見楊夫人動怒,緊張地看了看女兒,見女兒氣定神閑,前傾的身子又慢慢坐正了,這群婦人明顯對蕙蕙不懷好意!
  席斐斐翻了翻白眼,一群老婆娘,欺負個小姑娘,還誤會不誤會的!對著首座的長公主盈盈笑道:「公主娘娘,你可得搭把手,這京裡的貴夫人看著蕙蕙太漂亮可人了,這都想生吃了呢!」
  一旁的明遠侯夫人板著臉道:「斐斐,長公主面前,休得無禮!不要讓人非議席家的教養!」柿子都挑軟的捏,這姑娘們在湖邊鬧得時候,長公主府的丫鬟便已經在這裡報過了,她不好落席府的面子,倒是好為難這新進京的蘇家來殺雞儆猴。
  真當這京城是一群鄉下丫頭可以撒野的地方呢!
  席斐斐看著那一本正經的臉,氣笑了,「呵,席家的教養就不勞侯夫人操心了,我倒想知道,哪家的規矩,可以由著你們這麼光明正大地欺負人!下回進宮倒好請教下皇后娘娘!」她想說太后娘娘來著,又覺得沒必要給她老人家拉仇恨。
  這話一出,長公主面皮上都有些掛不住,明遠侯夫人和楊國公夫人一早便在她耳邊埋汰蘇家姑娘,吳嬤嬤打聽來不過是一個四品家的小姐,由著那姑嫂二人在她府上消消氣,也無不可,這才隨著二人鬧的,沒想到這蘇家姑娘和席家姑娘都是倒刺兒!
  門外忽地響起一串熟悉的笑聲,「是不是我來遲了,遠遠地便聽見你們在叫嚷著,嘖嘖,這是要唱大戲不成?」
  來的正是定遠侯夫人,她一進門瞥見孤單單地站在中央的蘇清蕙和斐斐,心下不由暗嘆,這幫吸血的夫人,欺負兩個小姑娘,也太無恥了些,走到長公主下手坐下,脆聲道:「好久沒見到你倆了,今個你倆唱戲不成,在那傻站這幹嘛,來,過來!」
  兩個姑娘緩步過去,定遠侯夫人拉著兩人手,對尾座的蘇侯氏道:「蘇夫人,我越看清蕙越喜歡,倒想帶回去做女兒呢!」
  蘇侯氏微微一愣,她以前在倉佑城便聽說,定遠侯府掌管著藜國的財脈,深得歷代皇帝的信任,這一代定遠侯更是歷經了兩朝,一直盛寵不衰,卻一直無一兒半女,和夫人伉儷情深,一直不曾納妾買婢。
  蘇侯氏一時看著定遠侯夫人,摸不透她是玩笑還是說真的,如果說真的,清蕙做了定遠侯府的女兒,便是定了三婚五婚,整個京城的公子哥怕都是搶著娶的,只是……
  在眾人嫉妒的冒火的眼神裡,蘇侯氏竟柔柔地開口道:「夫人好意妾身領了,只是,我蘇家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兒,倒是有些舍不得,還望夫人勿怪!」
  定遠侯夫人看向蘇侯氏的眼裡帶了兩分讚賞,是個清正的人家,她雖有心要幫清蕙和賀承,可是,若是蘇侯氏一口應承了,她免不得還是要低看蘇家一等的,此時看著蘇侯氏倒有幾分真心道:「蘇家素來疼女兒,只是,你家蕙蕙養的太可人疼了,我膝下又無半息血脈,夫人若是舍不得,給我做個乾女兒也好的!」
  定遠侯夫人說的誠懇,卻更惹得蘇侯氏心有戚戚焉,對著清蕙道:「難得侯夫人抬舉,蕙蕙還不叫聲乾娘!」
  蘇清蕙完全沒有緩過神來,被席斐斐一扯,小聲喊了聲:「乾娘!」
  定遠侯夫人握著那柔滑豐潤的手,眼神愈加明亮,笑道:「好,好,今個先說了,改明兒,再請諸位夫人去我府上吃席面去!」卻是將手上的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子一滑,套到了蘇清蕙的手上:「這是藜澤長公主以前給我套上的,你們小姑娘帶著正合適!」
  廳裡眾人都默了默,定遠侯府沒有子嗣,便是乾女兒,以後出嫁,幾十台嫁妝也是少的,一時眾人看著蘇清蕙,開始默默盤算娶這麼一房兒媳的好處來。
  傳說中的給晉王選妃的長公主府的花宴過後,傳說中的晉王妃並沒有誕生,倒是晉王被派到了安王以前的封地,說是視察民情。
  卻是到年底都沒有回來,現在黎賀承不比以前在晉江的時候,打個招呼便能隨便跑,現在京城各處不知多少眼線看著,蘇清蕙也不願意他違抗皇命私自回京,給人留下把柄。
  蘇清蕙倒是從定遠侯夫人那裡收到了幾封信。
  蘇清湄在臘月裡大婚,蘇清蕙挑了兩套精緻的金飾頭面,並一封信,託人帶回老家。
  到了來年正月,黎賀承在信裡說,三月初回來。卻是註定錯過了二月二十蘇清蕙的及笄禮,及笄那日,定遠侯夫人任正賓,贊者為席斐斐,有司請的是鴻臚寺副卿的夫人,定遠侯夫人給蘇清蕙取字為「雲岫」,送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玉石鎮紙。
  及笄後,蘇家的門檻再次被媒人踏破了,這回卻是連蘇侯氏也不曾與媒人打過一個照面,接待的都是林媽媽。
  三月初三,席斐斐得兩宮的青眼,被封為明珠郡主,和明珠郡主交好的蘇清蕙,再一次水漲船高,媒人來的更勤了。
  春暖花開,處處柳綠花紅,蘇清蕙抱著小白看著窗外的苦患樹冒了新芽,長了綠葉,信又來了一封,人卻還是遲遲沒有動身。
  到了三月中旬,黎賀承沒有回來,三年一次的會試倒開始了,各州各地的學子如潮水般向京城涌來,原來會試是定在鄉試第二年的三月的,只是去年聖上抱恙,推到了今年舉行。
  時隔大半年,蘇清蕙又見到了張士釗。
  席斐斐被封為明珠郡主,京城眾人都驚愕不已,在此之前,明遠侯府才放出話來,席家大小姐不過是婢生子,並不是席家二姑太太的女兒,席恆峰寵外室滅妻,硬將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放在她名下冒充嫡女!
  這一次,席家和明遠侯府算是徹底破了臉面,京城都知道席恆峰當年對藜澤長公主一往情深,在長公主逝世後五年,才在太后的干預下娶了明遠侯家的二小姐,十多年過後,兩分和離不說,竟還爆出連嫡女也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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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外面風言風語,席恆峰擔心女兒聽了心裡不好受,休沐日讓管家將女兒喊到書房,看著已然卓然而立,具有大家閨秀的丰儀的女兒,心下不無感慨,他撿的孩子竟然是公主的女兒,「斐斐,你知道藜澤長公主的往事嗎?」
  席斐斐心下一跳,哥哥和她說了自個的身世,可是她一直沒有和爹爹說破過,今個,席斐斐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爹爹,微微點頭。
  席恆峰忽而笑道:「那也是咱們藜國頗具傳奇的長公主了,想來斐斐也是聽過的,今個,爹爹,要和你說的,你肯定沒有聽過!」
  席恆峰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蓋的驕傲和傷痛。
  「我自幼便是安王的陪讀,常常出入皇宮,在剛剛習字的時候,便認識了那個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的小公主,她是宮裡唯一的公主,嬌俏又刁蠻,常常偷偷地在我們的背上花王八,或是偷偷地調換了我們的課業,看著夫子罰我們……」
  席恆峰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聲音緩緩的,像是在回味那每一個故去的瞬間,又像不願意一下子說完,特地延長了訴說的過程,那是他人生中最爛漫美好的一段時光,那個在時光中漸漸長大的女孩兒,一點點地眉目鮮亮,一點點地扯人心肺。
  原以為這是以後會一直伴在他身邊的公主,卻沒想到,她竟然那般狠絕地離開了京城,再也不曾回來。
  席斐斐看著爹爹黯然神傷的臉,心裡也有些難過,為席爹爹,也為公主娘親,一個是不明白為什麼心上人能那般狠絕,一個明明是最尊貴的公主卻在鄉下重病去世,如果是在皇宮,有那許多的御醫,娘親會不會活的久一點。
  屋外忽然起了暴雨,又是狂風,院裡的樹枝嘩啦啦地響,席恆峰緩過神來,道:「斐斐,那是你娘親,你爹是晉江的將軍程立夫,我是在去蜀地尋找你娘的時候,遇到的你。」
  雨聲風聲淹沒了書房裡的對話,沒有兩天聖旨就到了席家,言席家女兒淑慎維德,封為明珠郡主,無論是席恆峰還是太后娘娘,都沒有透露半句席斐斐與藜澤長公主的關係。
  領皇家俸祿,卻並沒有封邑。
  一個女孩兒封了郡主,也不過是多掏一點銀錢罷了,太后提了,淵帝也願意給倚重的席愛卿一點榮寵。況席家沒有嫡系男兒,席恆峰百年後,席家一支必將凋零。
  席斐斐卻是樂意的很,有了這麼個名頭,以後出門,她也能仗勢欺人了!
  程修去世的消息,張士釗在去年九月便知道了,程家在倉佑城的宅子裡裡外外都掛了白綢,立了牌位,他還去上了香,便是以前再有什麼怨恨,人都走了,也不必過於計較了。
  他也有想過蘇清蕙,他並不介意她訂過婚,也不信娘說的什麼白虎星,那個在寒食節讓他覺得明媚如春的女子,濕著鞋在水裡折柳,指尖如透明般,自此在他的心上施了咒語。
  他在家中閉門苦讀以待來年的會試,他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再去京城蘇府求親,這一次,他相信蘇清蕙不會有比他更好的選擇。
  蘇家所在的柏樹巷附近都是官宦人家,這附近的幾個巷子也都是一些四品朝下的人家,三品以上在京城,熬的就不單單是資歷了,家族也是頗具底蘊才行,多是一些有根底的,而張家所在的一片是富貴人家集聚的地方,離柏樹巷還有些距離。
  馬車剛剛進城,張士釗便跳了下去,吩咐車夫道:「把姨娘和東西先送回老宅!」竟自個走掉了。
  李妍兒掀著簾子,想喊住,又怕惹得張士釗不痛快,張了張嘴,甩下簾子,對車夫呼喝道:「先去老宅!」
  這一次難得張劉氏生病,阮瓔珞被留下來照顧那老婆娘,不然,這馬車上估摸自個還湊不上來,想起臨走前張三爺的叮囑,李妍兒心裡十分有信心,相比那個上不得檯面的老婆娘情人的女兒,她這個江陵書香門第家的女兒,怎麼算給張家做妾也是委屈的。
  想來,老宅裡的張家祖母應該不會為難她才是!
  張士釗徒步走到柏樹巷,一家家門額望過去,待看到蘇府,微微頓步,守門的還是蘇傑和蘇貴,二人猛一見到張士釗都嚇一跳,想著去年張士釗和程公子一起求娶小姐的場面,心下都欷歔不已,誰能想到那般器宇軒昂的準姑爺竟這般薄命呢,他家小姐,怕還是得進張家門哦!
  對著張士釗也客氣了許多,躬身問道:「張公子,小的這就進去通傳!」
  張士釗擺擺手,淡道:「我只是路過,下回備了禮再來!」
  蘇只宏聽了蘇傑的回話,心裡慨嘆,這也是一個重情的小郎君,只是不說張家的內裡,便是現在張士釗身邊都跟著兩位妾侍,蕙兒過去,他實是不放心的。
  消息傳到後頭蘇清蕙不置可否,正在臨摹窗前的這棵苦患樹,待收了筆,才對綠意道:「以後,張士釗的事就不必往我跟前說了!」等賀承回來,她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三月二十,會試開考,連考三場,每場三天,三月二十九的傍晚,被關了多天的舉人們兩腿發軟、面色枯黃地走了出來,在那小閣子籠裡待了四天,是個人都虛脫了,張家僕人接到張士釗的時候,見他十分憔悴,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黎賀承趕在了放杏榜之前回來,他這次說是奉了淵帝的旨意去安王的封地上察看民情,私下卻繞了路和安王的舊部牽了頭,是以才耽擱這許久,剛進王府,管家便支支吾吾地道:「王爺,定遠侯府派人來傳話,讓王爺回來了,傳給您一句:煮熟的鴨子,又要飛了!」
  黎賀承腳下一僵,轉過頭看著面色緊張的通紅的管家,不由擰了眉,起身上了馬又往定遠侯府去,對著吳大扔下一句:「去把福叔接來!」
  定遠侯府的小廝都是認得聲名遠播的晉王,忙招呼道:「侯爺等你多時了,您這邊來!」
  黎賀承進了門,「啪」地一掌拍在了黃梨木桌上,「怎麼就要飛了?」定遠侯正在閒閒地看著一本傳記,被這小子突如其來的火氣弄得一時摸不著頭腦。
  黎賀承皺著眉,重複道:「你說,清蕙那裡又怎麼了?」他就煮了這麼一隻鴨子,等著娶回家!
  定遠侯呷了一口茶壓驚,才晃著腦袋道:「你的宿敵進京了,這回會試頭名,殿試便是第三,那也是探花,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你這鴨子,可不就得飛了!」定遠侯沒有說的是,淵帝自己愛慕寡居的長嫂,對這等愛上守瞭望門寡的女子的張士釗,怕是會心生惻隱。
  黎賀承萬沒想到,張士釗還陰魂不散了,拔腿便往皇宮去,定遠侯在後頭喊道:「娘娘不會同意的,你去求陛下!」
  黎賀承步子一頓,忽地有些灰暗的天空閃過一道閃電,白亮的如劍一般劃破了雲層,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驚雷。
  春雨嘩啦啦地下,黎賀承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定遠侯打了傘,走過去,嘆道:「子休,這和淵帝並沒有關係,安王的死,先帝的過逝,都是岐王下的狠手,淵帝並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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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17: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雨水早已打濕了黎賀承的衣衫,水淋淋的如在水裡浸泡了一般,眼睛放空,抬頭看著定遠侯府的城墻道:「不賜婚了,明個我自己去蘇府提親!太后娘娘不答應,我也是要娶的!」這一輩子便是隱姓埋名,他也不願意,捨棄了蕙蕙。
  什麼功名利祿,國恨家仇,都比不得清蕙在他心裡重要,那是一道亮光,支撐著他前往未知的未來。
  四月初十,皇城外貼了杏榜,張士釗奪得了頭魁,同一天,萬眾矚目的晉王向四品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提親。
  在皇城上和淵帝一起看下頭士子爭相看榜的太后娘娘得知,一時怒火攻心,閉過氣去,淵帝派人將晉王從蘇府綁到了慈寧宮。
  這兩日時不時的有春雷,小白嚇得一直躲在家裡,倒比往日裡乖覺許多。菡萏看著已然過了她膝的小白,抖著一身潔白如雪的毛,威風凜凜,笑道:「小姐,小白要是再長高,就可以當。」
  蘇清蕙笑笑不語,看著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心裡七上八下的跳,她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晚上一家人在一處吃飯,蘇清蕙忽地掉了筷子,幾人都望了過來,蘇清蕙扯著嘴角笑道:「想事忘神了!」
  蘇侯氏瞪了女兒一眼,讓林媽媽給她布了一塊魚,道:「春日裡精神短,晚上休息早些。」心裡盤算著,也該給女兒尋個婆家了,女兒已經及笄,再去書院念書也不合適,去年為了程修剛逝,來的許多媒人都沒有應允,今年倒是要估量估量了。
  一個人處著可不得悶壞了!
  蘇清蕙吃著碗裡的魚,總感覺這兩日心神有些不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便連昨晚睡覺也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夢,她夢見程修做了輔國將軍,一直孤身寡人一個,許多給他送妾侍的,都被拒之門外,一會又夢見張士釗帶著柳姨娘從外頭進屋,喝得醉醺醺的,柳姨娘一直喊著「夫人,夫人」,她好端端的怎麼會夢見這些呢?
  回到閨房裡,綠意看著小姐神色恍惚的樣子,猶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她哥哥說張士釗這幾日一直往府上送東西,可小姐叮囑了,張士釗的事不要在她面前再提,小姐近來又似有煩心事,也不好再惹她心煩。
  默默地將胭脂白的賬本遞過去,「小姐,這是今個鋪面裡送過來的上個月的賬本!」
  蘇清蕙接過,翻開掃了一眼,眼睛停留在「月石」那一欄裡,心下不禁疑惑,這月石這月怎地突然多售出幾十倍?
  外頭逗著小白的菡萏忽地進來道:「小姐,前頭林媽媽傳來消息說,晉王來向小姐提親了!」菡萏說完這話,兀自恍惚,怎地一直名聲在外的晉王竟知道自家小姐?
  話音未落,後頭的林媽媽就急聲道:「老奴就知道小姐這般人品樣貌,福氣還在後頭呢,小姐,夫人讓您去前頭看一眼呢!」
  蘇清蕙猝不及防,腦袋嗡嗡的,沒有料到他動作竟這般快,心口直跳,心口涌上一股喜意,提著裙子便要往前頭去,綠意卻攔住道:「小姐,您好歹換身衣裳啊!」
  蘇清蕙一愣,偏頭看了一眼銅鏡裡的人,一身藕荷色,林媽媽也高聲附和道:「可不是嗎,今個可是個好日子,小姐也該換身更喜氣點的衣裳!」
  說著,一邊的菡萏已經去壁櫥裡扒拉出來一件胭脂色的百褶長裙,輕盈俏麗,綠意又從首飾盒裡挑出一支寶藍點翠珠釵,幾人這才簇擁著蘇清蕙往前頭去,這般耽誤,已然又過了一刻鐘,蘇清蕙急的身上微微發汗。心裡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催她,快點,快點,快點去答應!
  綠意和菡萏都有些奇怪,不懂一向沉穩嫻靜的小姐為何會忽然這般急切?
  轉過廊道,未到前廳,蘇清蕙已然看到擺在院裡頭的紅木箱子,恍惚間想到了在倉佑城的蘇家,也曾是這樣的場面,心頭一半酸澀,一半甘甜,周周轉轉,他們還是要在一起。
  「蕙蕙,你怎麼過來了?」蘇志宏看到女兒的身影,心下一驚。
  蘇清蕙被問的渾身一震,「是……」娘讓我來的啊,可是這句話卻沒能說出口,因為她發現前廳竟是如此寂靜,如此空落,只有爹爹一人!
  心裡的那個聲音似乎也停了,她似乎聽到一個小人在對她說:「終是晚了一步!」蘇清蕙喉間忽地乾澀,抬頭看向皺著眉的爹爹,輕聲問道:「爹爹,人呢?」
  蘇志宏緩了神色,對林媽媽幾人揮了揮手,見眾人都退了下去,才嘆道:「蕙蕙,你是不是早知道,晉王活著?」蘇志宏說完這話,認真地看著女兒的臉。
  蘇清蕙微微點了點頭,想要張口解釋,蘇志宏卻擺了擺手,「你願意就好,宮裡有急事,被急召回去了,想是忙好了便會過來!」
  皇宮裡,晉王正筆直地跪在慈寧宮外,慈寧宮隨侍在太后身邊的李公公,苦口婆心地勸道:「王爺,太后娘娘是拿你放在心口上疼的,您就體貼她老人家的一片慈心,京城的貴女,你但凡看上的,和太后娘娘求個情,她老人家沒有不允的,可是,蘇家小姐,才是四品小官的女兒啊!哪能配上您這天潢貴胄的身份!」
  黎賀承看著宮人匆匆來來回回的身影,抿著脣,一言不語,當年,他娘便是從這裡出走的,如今,到他了嗎?太后想拿捏子女乃至外孫的婚事來往那個位子上更近一步,固然她在忍辱負重,可是,想來便是外祖父、舅舅和娘親在地底下,也是不願看到她這般的!
  他的婚事,他卻是一步都不願意退讓的!
  裡頭,太后躺在床上,聽著門外的宮女抖抖索索地進來報:「晉王仍跪在殿外,並不應聲!」
  不期然的,一支玉瓶砸在了宮女的腳下,宮女嚇得立即跪了下來,膝下被碎片扎了沅沅地流血,也不敢吭聲。
  到淵帝過來的時候,晉王依舊跪在殿外,淵帝看了眼,搖搖頭徑直進了慈寧宮,裡頭已經被宮女收拾了乾淨,便是先前放玉瓶的地方,也重新擺上了一隻新的瓶子。
  太后娘娘躺在床上,默默流淚,見淵帝過來,低聲泣訴道:「陛下,你說那孩子怎能這般傻,你我百年後,誰能護住他?沒個可靠的岳家,誰還能幫扶他!」
  見床上的人,用的是「你我」,顯是將自己與她視作一體,心裡對她執意要為賀承找一位貴女的不快也消了許多,執著那玉白瘦弱的手道:「這也不怪賀承,他剛來京城,怎就會對那蘇家女兒如此鍾情,想來是蘇家教女不嚴,此女故意去搭上賀承的!」
  夏太后,頓時一噎,蘇家和賀承的內裡,她是最清楚不過的,可是,這卻不能對淵帝提及的,只得應和道:「我倒不怪那蘇家女兒,京城裡惦記賀承的姑娘少說也有半條街,可是,賀承怎麼能這般死心眼呢!」
  淵帝看著心上人這時候都不願意非議蘇家女兒,心裡對她更是憐惜,拍著她的手道:「你莫擔心,這事我來處理!」
  夏太后目光閃了閃,閉了眼,面上現出一點戚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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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淵帝出來的時候,已然過了一個時辰,黎賀承已然跪的面色發青,額上也沁出了一層層薄汗,淵帝腳步微頓對李公公一使眼色,後頭立即上來幾個小公公,將他扶了起來,這才發現青磚石上已經印了血跡,李公公大驚,忙喊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淵帝並沒有停留,直接去了御書房!
  雲端與地獄,蘇家在朝夕之間便體悟了。
  蘇志宏帶著妻女跪在門前接聽聖旨是頭一遭,也是頭一遭對那高坐龍椅上的君父,產生了憤恨!
  李公公尖利的聲音像是刺穿了蘇家一家人的耳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家有女,不德不賢,驕縱乖戾,……身為未亡人,該當守滿三年孝期,今責其閉不出戶,抄誦女誡百遍!………蘇卿教女無方,停俸半年!………」
  李公公攏了聖旨,遞給蘇志宏,輕蔑道:「蘇大人,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接了吧!」
  蘇志宏顫聲道:「臣謝主隆恩!」
  楊頭領見主家已經被驚了魂,忙從自個衣兜裡掏了貼身藏的銀票遞給李公公道:「勞公公跑一趟,還請公公勿嫌棄,進去喝口茶!」
  李公公瞥了一眼楊頭領,嗤笑道:「蘇家還有你這等有眼色的,茶就不用了,我還得回宮復旨呢!」手卻不著痕跡地抹了楊頭領遞過來的銀票,塞進了袖袋裡。
  李公公揚長而去後,蘇家眾人都不由的看向了蘇清蕙,只見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身板挺得像一道繃緊的弦,低垂的頭,看不清表情,忽然,前面的身影顫顫巍巍地癱在地上,眾人這才大驚,忙上前扶起蘇侯氏,蘇志宏抱著夫人,掐著人中。
  蘇清蕙聽著眾人喚「夫人」,這才驚覺,娘暈倒了。
  她知道屬於蘇家的考驗,這時候才算來了。
  待蘇侯氏悠悠轉轉的醒來,已經是晚間了,屋裡的燭光搖搖晃晃的,林媽媽時不時的過去剪燈芯,蘇清蕙坐在蘇侯氏床邊的腳踏上,抱著晉江小白髮呆,三月的夜間,只些許微涼,蘇清蕙竟覺得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
  蘇志宏喂蘇侯氏喝了水,見她精神頭好了些,這才安撫道:「夫人,不要怕,無論如何,為夫一定會盡量護住蕙蕙的!」
  蘇侯氏看著面色憔悴卻極力安慰自己的夫君,含著淚點頭。
  一直默然不語的蘇清蕙,低聲道:「爹,娘,我想去玉山的庵裡修行。」哥哥,還有兩年便要參加鄉試,爹爹壓了他三年,以期他能一舉拿下鄉試和會試,她現在的名聲,必然是要連累哥哥的。
  還有爹爹的仕途,他們一家剛進京,根基不穩,再經不起這般打擊的!
  蘇志宏眸中一痛,看著嘴角勉力帶笑的女兒,喉間有些哽咽,再怎麼艱難,他也舍不得女兒去那等地方受苦啊!粗咯著聲音道:「蕙蕙,此事莫提!」
  蘇清蕙也不辯,微微點頭,又讓林媽媽再端了一碗小米粥過來,親自喂了蘇侯氏吃下。蘇侯氏和蘇志宏見女兒舉止間神色自如,這才稍稍放了心。
  蘇清蕙服侍了娘親睡下,才出了正房,跟著菡萏和綠意回自個的院子,見到晉江小白偎在院裡的苦患樹下,心間微閃,對著綠意和菡萏道:「我今個想靜一靜,你們也不用守夜了,自個回屋裡睡吧!」
  菡萏聽了,心下一急,「可是,小姐……」
  綠意搶聲道:「小姐也累了,我們還是早些給小姐梳洗,讓小姐早早休息!」見菡萏還是不開竅,綠意急道:「還有小白在呢,有小白在,小姐好著呢!」
  菡萏只好應下,二人端了溫水過來,伺候蘇清蕙梳洗,卸了釵環,如往常一樣給蘇清蕙通了發才退身出去。
  也就須臾,窗戶上便鑽進來一個人影,一身墨色錦衣,許是慣性使然,便是京裡流行的廣袖到他這裡也生生地變成了利落的劍袖,蹬著一雙粉底緞面的靴子,一步步向蘇清蕙走來。
  來人星眉朗目,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璀璨如星,不是黎賀承又是誰!蘇清蕙無奈地嗔怪道:「你這人行事倒是越發膽大妄為了,這半夜的,也敢往我這院落裡來,被有心人看到,又是一場官司!」說了兩句,聲音倒漸漸落了,等了許久,終於回來了,也提親了,誰能想到,竟會是這樣的場面。
  黎賀承見蕙蕙瞬間便有些鬱郁寡歡,想到心上人平白遭的無妄之災,擰眉道:「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了你!」
  蘇清蕙臉上微紅,細聲道:「你我之間原本不必說這些,只是,京城這地界兒,一向不是偏居江南的倉佑城能比的,今日之事怕是會影響哥哥和爹爹,我想著,先去玉山的庵裡修行一段時間!」蘇清蕙說到末一句,聲音驀地轉低。
  黎賀承聽了,心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動,正色道:「蕙蕙,你是要出家?」
  蘇清蕙也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駭人聽聞,可是她上一輩子便是做過的,便不覺得怎樣難以接受,現在這局面,還是她避開為好,蘇家才能免除譏笑,賀承也不會掛心於她,可以好好做事。
  黎賀承看著蕙蕙一汪清泉一般的眼睛,心間發疼,溫聲道:「蕙蕙,完全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你若是想尋一個安靜地地方待著,不受打擾,可以以祈福之名去山上待一段時間,出家卻是完全沒必要的!」他便是在晉江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都想見一面的女孩兒,怎麼捨得她去收那等苦處,不說那如墨的三千發絲,便是一根兒,他都舍不得。
  他喜歡的蕙蕙,本該是顯耀於人前的。
  黎賀承靜靜地凝視著蕙蕙,眼裡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蘇清蕙看著,心中百感交集,又覺得暖心,又覺得酸楚,好端端的一樁姻緣,竟這般蹉跎,卻終是敗下陣來,軟聲道:「你別急,我都聽你的,等我抄完了百篇女誡,那我就去玉山給爹娘和哥哥祈福!」
  聽到那女誡,黎賀承心中忽地起了一股無名火,原本脈脈深情的眸中,已然是一片冷沉沉的森寒,恨聲道:「蕙蕙,你別管,讓下面的人幫著抄些便是,別累了自己,那位最近也太閒了些!」
  蘇清蕙見他那樣,心裡的擔憂反而更甚了些,低聲勸道:「你在京裡根基不穩,一言一行該謹慎些才是,這話以後可別說。」頓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往後,這蘇府,你可也別來了,被有心人看到不好!」
  黎賀承見蕙蕙白了臉,也不申辯,心上卻有些發愁,這般宜喜宜嗔,宜怒宜笑的女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娶回去呢。
  充當了許久守門神的小白,巴巴地扒拉上窗台,默默地看著屋裡的兩人,一臉幽怨,「嗷嗚,嗷嗚!」
  黎賀承一轉頭看到大了幾號的晉江小白,半晌才反應過來,蘇清蕙適時地道:「不知怎的,小白這一年多長的奇快,我眼看著,竟不像貓了!」
  黎賀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大些也好,你去了山上也待著,這傢伙厲害著呢!改天,我再給你送個會拳腳的丫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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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蘇清蕙默了一會,溫聲道:「還是把白芷送來吧,先前是我小家子氣了!」又看了看外頭的夜色,催道:「趁著露水不重,趕緊回去吧!」
  黎賀承望著面前臉上帶著紅暈的女孩兒,掃了一眼寧馨靜謐的閨房,想到蕙蕙這一天折騰的也挺辛苦,只得不捨地道了別。
  小白看著那個墨色的身影三兩下消失在院墻外,低低地哀喚了兩聲,表達被無視的不滿!
  第二日的朝上,淵帝神色疲憊,聽著底下大臣,三言兩語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芝麻瑣事,昏昏欲睡,忽聽,岐王稟道:「父皇,兒臣覺得對鴻臚寺卿蘇大人家的女兒,該從輕發落,既已申斥過,也該定下解足的日子,不然,這一妙齡女孩兒怕是找不到合意的姻緣了!」
  淵帝猛然驚醒,瞪著虎目,望著底下正一臉恭敬地等待自己回答的兒子,又看了看兒子右邊站立的一臉事不關己的晉王,眼眸微眯。
  朝堂之上眾大臣被岐王這一手弄得猝不及防,那蘇家不過是新入京的,行事不規矩,得了聖上的申斥而已,需要岐王殿下親自求情嗎?
  還是說,這是岐王對晉王起了拉攏之心?
  黎賀承望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宮殿,似乎並沒有聽清岐王的話,又似是壓根不關心。
  眾大臣心下暗自嘀咕,聽說正是晉王不顧太后攔阻要去蘇家提親,蘇家女兒才礙了聖人的眼,眼下,這晉王,倒是沒事人似的。
  淵帝靜默片刻,便起身徑直離去,一言半語都沒有丟下,眾大臣面面相覷,都看向岐王,席恆峰甩甩袖子,一邊出大殿,一邊感慨,皇家兒女的姻緣就沒有能自己作主的,當年的藜澤不是,現在的黎賀承也不會是。
  出了大殿,席恆峰邀著幾個大臣,去茶樓喝茶了,他家斐斐好歹還在他的膝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可得提早琢磨琢磨才行。
  那邊岐王世子卻攔住了安郡王,說道:「弟弟,你也許久不曾回家了,家裡母妃也很是惦念,常常將你掛在嘴名,今日不如和為兄一起回去住個幾日,以寬母親的心!」說著便一臉真誠地看著安郡王,就等著安郡王點頭。
  安郡王輕蔑地笑了笑,從岐王世子的側邊繞開。
  後頭的岐王,一早就看到兩個兒子在一處說話,見小兒子竟理都不理兄長,氣的也不顧場合便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不孝子,有骨氣你就舍了黎家的姓!」
  岐王世子趕緊拉住老爹,提醒道:「爹爹,回家再說!」便是太后那個老虔婆有了親孫兒,不一定在意這個過繼的,可好歹以前也是太后和聖人面前的紅人,還是少惹人耳目才是。
  黎賀承掃了那邊的父子三人一眼,嘴角微揚。
  百篇女誡,對蘇清蕙來說並不值當什麼,權當練字了,不過幾日功夫便寫完了,交給蘇父遞到淵帝案前,並夾了一封奏摺,大意是說:「犬女無狀,自知有愧,願去玉山庵裡,為父兄和陛下祈福,望陛下恩准!」
  不知道是晉王使了力,還是淵帝願意高抬貴手,朱筆御批了一個「準」字,當天,蘇清蕙便帶著菡萏、綠意和白芷去了玉山的青茹庵裡。
  雖是遭了陛下的申斥,但是畢竟是陛下親自恩准進來的,主持茹安師太倒是對清蕙待之以禮,挑了靠東邊溫暖乾燥的三間廂房出來,這是一個小跨院,裡頭東西共六間,西邊三間也住著一位官家小姐並婢女。
  見小尼姑帶著蘇清蕙一行人進來,一個有些伶俐的丫頭,熱熱烙烙地上前幫著蘇清蕙一行人搬隨身帶的行禮,綠意一時不知怎麼拒絕別人的好意,這是這幾件東西,她幾個一路提來的,還真不需要幫忙,而且這丫鬟眼睛咕嚕咕嚕地轉著,委實讓人有些不喜。
  那丫鬟見綠意和菡萏手上提的少些,白芷手上提的多些,便過來扯白芷的,白芷冷冷地說了句:「不用」,那丫鬟卻笑道:「以後就是鄰居了,不用客氣!」
  白芷不耐,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丫鬟駭的四肢發涼,訕訕地松了手。
  蘇清蕙在前頭看著,微微無奈,白芷回來以後,像是轉了一個性子,半天也沒一句話,卻比以前更加勤懇了些。
  只是這西邊住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她說是來祈福,實是來避禍的,還是謹慎些為好,當下也顧不得這丫鬟,帶著綠意幾個進去安置。
  三月二十八,殿試。
  在一片或中年或暮年或印著饑霜的士子之間,幾個年輕一些,面色紅潤的,無疑顯得更易入眼,淵帝坐在上首看著底下埋首答卷的,發現右手第三排第五個,微蹙著眉,卻運筆如飛,示意身邊的王公公去看看。
  沒一會,王公公回來,在淵帝身邊低聲道:「主殺!」
  淵帝微微頷首,又掃了一眼大殿中的眾士子,身邊的王公公又下去看了幾人的答卷。
  張士釗正文思泉涌,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走過,這次的試題是如有叛亂,是鎮壓還是招安,在這太平盛世,陛下出這樣的題目,無疑讓人深思,最近一次的叛亂也是二十多年前那場,先帝膝下唯一的皇子安王戰死。
  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張士釗想到了先近回來的晉王,傳說中的安王之子,如果這個但凡有點野心,想來,藜國的內亂也是不可避免的,淵帝出的這篇策論替,與其說是在考核眾士子,不如說在隱秘地表達自己心中的隱憂。
  殿試過後,王公公先前瞄了幾眼的那些試卷都被一一挑選出來,送到了淵帝案頭,王公公伺候在一旁,忽地,見淵帝猛一拍桌子,高聲道:「好,好!」
  王公公忍不住瞄了一眼卷頭,見一個「張」字便收了眼,他先頭派底下人去打聽,這個張姓士子,家裡倒是豪富,且三代並無做官的,在朝裡也是一個舉目無親的,要是收攏過來,倒是不錯。
  他是淵帝在潛邸便伺候在身邊的,早已摸透淵帝的脾性,當下笑道:「陛下,這又是哪個士子入了陛下的眼了!這乾坤盛世,愛鑽研學問的倒比前些年多了好些,真是賀喜陛下,有如此嘉才可用!」
  淵帝放下手中的卷子,慨聲嘆道:「二十多年前的內亂,至今寡人還記憶猶新,時常想起那時候皇兄寢睡難安的樣子,待洪兒長勢的消息傳來,皇兄那心死如灰的模樣,這些日子竟常常浮現在寡人的腦海里。」
  王公公自知淵帝口中的洪兒是安王,至于先帝心如死灰的模樣,怕是淵帝想到了自個膝下僅有的一個兒子岐王了,看來,便是淵帝面上對晉王再榮寵,心裡也是提防的。
  淵帝說完,陷入了深思中,王公公微微斂目,收好龍案上有些雜亂的卷子。
  三月三十金鑾殿傳臚唱名,李妍兒一早便急不可耐地收拾停當去老夫人屋子裡伺候著,進京以來,張士釗並未來過她的院子,這等日子,自是也不會來告知她一聲的,心裡不禁有些猶疑,當初若不投懷送抱,是否有可能以正室的姿態出現在這京城張家的七進七出的院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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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也只是夜深人靜時,心裡的一點不甘罷了,想到那一家巴不得將她母子三人拆吞入腹,她即便回去,怕也是被那賤人和爹爹聯手嫁給聘禮高,自身卻不堪的人,現在,好歹她待在張士釗身邊,如果,如果這次他能奪魁,她便是,狀元的枕邊人!
  李妍兒想到這裡,心下涌出一股熱浪,也不顧老夫人頭髮上散髮出來的似有似無的餿氣,這老夫人非得遵守著每年乞巧節才洗一次頭,不知道這一大家子,是怎麼忍過來的。
  眼下,李妍兒只得忍著噁心,一雙纖纖玉手搭在老夫人的肩上,輕輕揉捏,一邊笑道:「老夫人,昨夜妾身做了一場夢,夢見一隻喜鵲叼著一枚官印放在了妾身的被上!」
  一邊的張老爺子,平常裡最愛鑽研周易,聽李妍兒這般說,等待孫子名次的緊張心情,也緩了一些,難得地露了一張溫和臉,呷了一口茶,慢慢點頭道:「這是入懷的意思,好兆頭啊!」
  話音剛落,前頭的小廝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紅著臉,語無倫次道:「中,中頭魁,狀元,老太爺,咱們家少爺中了狀元了!一會便要騎上駿馬遊街呢!」
  「炮竹,賞銀,快備好,備好!」張老太爺瞬間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張家總算向朝堂塌了半隻腳了。
  此時,從金鑾殿出來的張士釗,猶如夢中,耳邊眾多的恭賀聲都化為背景,他心裡有個心心念念的想頭,他想騎著這匹御賜的高頭大馬,去見蘇清蕙,告訴她,他還想娶她,不管她是否是白虎星,是否是陛下斥責的不貞潔的女郎。
  他,張士釗還是一心一意想娶她為妻!
  「駕!駕!」
  為首的狀元郎忽地縱起了馬,朝著西南方去。
  後頭的榜眼和探花都面面相覷,榜眼原先一直跟在狀元郎的後頭,這下子,不禁目瞪口呆,看向後頭的探花,探花原是京中人士,見慣了京裡頭恣意灑脫的,卻也是有生之年,頭一回見遊街的狀元郎棄了眾人,自己一個人跑了的。
  可憐杏花閣裡的柳姑娘一早便備了許多桃花杏花的,就等著狀元郎從底下過的時候,來個天女散花來著,她一早還特地花了十來兩銀子打聽了今個狀元遊街的路線來著,苦苦等了許多時候。
  眼見著一行人過來,前頭鑼鼓開道,後頭跟著許多姑娘婦人,心口噗通的不行,幾乎熱淚盈眶,一直醞釀著要喊些什麼話才好,哪想到,榜眼探花都齊全了,卻唯獨差了她一心要等的情郎!
  不管這邊是否議聲、怨聲嘈嘈,柏樹巷的蘇家大門口,守門的蘇傑和蘇貴,被這穿著狀元袍,頭戴著狀元帽,插著花翎的張士釗再次弄得措手不及。
  張士釗縱身跳下馬,對著蘇傑二人抱拳道:「請二位通傳,倉佑城張士釗特地親來蘇家向蘇小姐提親!」
  蘇傑反應快些,忙答道:「稍等,稍等,小的這就去傳告老爺!」說著拔腿就往裡頭跑,小姐這是終歸要嫁給張家大公子嗎!
  蘇傑胸中忽地起了一點宿命感,徑直跑到蘇志宏的書房,喊道:「老爺,狀元郎又來提親了!」
  裡頭半晌無聲,不是看到楊頭領在書房外的耳房裡喝茶,蘇傑都覺的老爺怕是今個不在書房了,正待開口問楊頭領,裡頭傳來蘇志宏淡淡的聲音:「你說小姐近日覺得與佛有緣,已經住進庵裡,擇日出家,感謝張公子一片情意!」
  待蘇傑轉告張士釗,雖是三月,張士釗卻覺得渾身發冷,這是蘇家已經棄了蘇清蕙了嗎?只有被家族厭棄的女兒,才會被送到庵裡!
  張士釗神志不清地轉身上馬,來時的一腔熱望一下子被冰澆了個透心涼。
  騎著馬,胸前帶著的紅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歪斜,晃晃蕩蕩地,不知要去哪裡,想著去年,和程修二人爭執,蘇家門前被羞辱,程修死訊的傳來,他日夜苦讀,殿前被欽點為狀元,本以為,能夠風光體面地來蘇家提親,將自己的一片熱忱剖在蘇清蕙的面前!
  白馬轉到玉山山腳下的時候,張士釗才恍惚過來,望著山上未散去的霧氣,心頭一陣發狠,便是她蘇清蕙真的落發出家,他張士釗也終有一日要她蓄髮待嫁!
  轉了這許久的路,張士釗心裡頭也明白過來,蘇志宏不是苛待子女的人,蘇清蕙既然上了玉山,怕是更多的也是上頭的意思!
  今時今日的張士釗還無力撼天!
  三年,他要在三年後,娶蘇清蕙為妻!
  山下的事,蘇清蕙一行人並不知道,她們在山上已經安頓了下來,,蘇清蕙是做好了待幾年的準備的,是以一開始來便帶著白芷綠意對山前山後跑了幾遍,每日裡主僕幾人或去後山挖野菜,或去前頭聽聽主持茹安師傅講佛經。
  綠意打聽出,住在隔壁西邊的是已故禮部尚書盧家的庶小姐,生父故去以後,不為嫡母所喜,打發到庵廟裡來替生父祈福。
  蘇清蕙進出院子也曾見過兩回,圓圓的臉,細細的柳葉眉,朱脣微點,峨眉淡掃,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掐出水來,卻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這般人物,當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蘇清蕙心下暗道,怪不得不得嫡母喜歡,這樣貌,放誰家,也得遮了終姊妹的顏色,還是庶女。
  心裡卻並不同情,在藜國,庶女給嫡女讓路,是最正常不過的。
  第一日要來給她們提東西的丫鬟,綠意打聽回來說是叫芽兒,盧家小姐身邊也只這一個丫鬟。
  蘇清蕙本著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互不幹擾的心態,不想,盧家小姐並不這樣想,這一日,蘇清蕙待要去後山看看,走到院門口,忽被盧小姐喊住,蘇清蕙回頭,見她今個穿了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外罩一件白色的紗衣。
  盧家小姐笑著開口道:「蘇家姊姊可是去後山,妹妹一直想去看看,只是奈何一人不敢四處亂走,今日,不知可不可以和姊姊結個伴?」
  盧笏說的小心,似乎帶著一點忐忑,蘇清蕙卻心下微嗤,淡道:「盧家小姐客氣了,只是我性子有些孤僻,不喜歡結伴!」說著,便帶著菡萏和白芷走了。
  芽兒看著一行三人的背影,氣的剁腳,「小姐,這人怎麼這樣囂張!咱們多稀罕她不成!一個被聖人斥責的望門寡,瞧她得意的!」
  盧笏冷冷地看了一眼芽兒,見芽兒縮了脖子,才提著裙子,跟在蘇清蕙後頭除了院門,蘇清蕙去了東邊,她便帶著芽兒也去了東邊。
  菡萏瞄到後面的兩人,小聲提醒道:「小姐,那兩人跟著呢!」
  蘇清蕙也注意到了身後的盧笏,笑道:「這山又不是咱們的,她們愛去哪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不用管!」心裡卻明白,這是盧家小姐,裝清高不成,換了策略,想以備受迫害的庶女形象贏得自己的同情,前一輩子,她便約略聽過,這個盧家庶小姐的名聲,想來,豈是一般等閒之輩!
  不然,盧家那般多的庶女,怎會唯獨她一人被置在這青茹庵裡。
  只是不知,這盧家小姐費這心勁搭上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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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18: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幾日後,蘇家來送些蔬菜果脯的時候,林媽媽帶了消息過來,說蘇清汐遞給了門房一封絕情信,氣得老爺一個倒仰。
  連素來沉穩的白芷聽了都忍不住側目,她可是打聽過,這個蘇家大房的庶女,沒幾日便要往蘇家門上遞話的,說要來看叔叔嬸子,那一片真摯之情,當初蘇家下人可沒少嘀咕。
  蘇清蕙對蘇清汐無感,只是想起爹娘和哥哥,心裡有些堵得慌,她和賀承兩個人的事,倒是連累了蘇家上下。連住在楊國公府那深宅大院裡的蘇清汐都做了動靜出來,可想蘇家現在在京城,怕是人人都想踩上兩腳的!
  林媽媽見小姐聽了這個有些自責,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忙笑著岔開道:「小姐,東城張家的大公子竟得了狀元呢,稀奇的是,本該遊街的狀元郎,卻竄到咱們府門前,來向小姐提親,給老爺趕走了!柏樹巷,現在多少人家的小姐怕是都對小姐你眼紅呢!」
  看著林媽媽一張與有榮焉的臉,眉開眼笑,蘇清蕙勉強笑了一下。
  這是進京以來,蘇清蕙第二次聽到張士釗的名字,沒想到這一世張士釗竟然能得狀元,而上一世的狀元竟然成了榜眼,更沒想到,他竟然還執迷於要娶自己,看來二人之間,當真有孽緣!
  卻不想,她這邊剛送走了林媽媽,那邊,院外就有一個小尼姑來喊,說是有張姓郎君來拜見,氣的綠意張口就罵:「我家小姐怎麼也是規矩人家的女兒,什麼張姓郎君,李姓郎君的,小師傅,這裡是庵廟,難道男客也能這般不避諱地來拜訪哪位師傅不成?」
  院外的小師傅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尼姑,諸事不懂的年紀,被綠意一陣嗆,頓時就紅了臉,支吾道:「他說是蘇家施主的未婚夫,貧尼才,才來告知,是貧尼的過錯!」說著,竟紅了眼。
  菡萏認出這是庵裡青岩師太的小徒弟,平日裡似是沒心沒肺的,悄悄拉了拉綠意的袖子,綠意兀自氣的梗著脖子,真是什麼人都敢來小姐頭上踩踩,這庵裡素有規矩,不得男客來訪的!自家小姐前些日子才遭了難,這庵裡就有人敢往小姐頭上潑髒水!
  蘇清蕙從裡屋出來,見院口小尼姑青白交加的臉,微微揚聲道:「這位小師傅怕是聽差了,信女並不曾有婚約在身,且信女來庵裡是為父兄祈福的,當不會有外人來此探訪,勞小師傅跑一趟!」
  蘇清蕙雖然語調柔婉,可是,小尼姑還是掛著淚走了。
  綠意猶自嘟嘟囔囔,嘆道:「小姐,你也太好說話了,庵裡向來不準男子來訪,這小尼姑竟然還特地來此送信,必是有詐,應該送到主持師太跟前才是!」
  蘇清蕙默然不語。看那小師傅的模樣,該不是作假,怕是張士釗使了什麼法子,說通了這小師傅,只是,若不喝斥一頓,怕是不過兩日,自己在庵裡不安分守己的話,便要傳到山下了。
  西邊廂裡,盧笏和芽兒兩人貼著窗戶紙聽著外頭的動靜,等那小師傅走了,芽兒這才悄聲道:「小姐,這蘇家小姐,還有未婚夫呢!那小師傅是青岩師太身邊的,最是純真可愛的性子,今個受了這般委屈,以青岩師傅護犢的性子,定是不待見蘇家小姐了!」
  盧笏理了理鬢角,涼聲道:「芽兒,這裡雖不是盧家,該守的規矩可莫忘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裡,總該有個數才成!」
  芽兒心下一慌,對上自家小姐一雙似笑非笑的眼,胸口上猶如貼了寒冰,整個人仿佛瞬間掉落到冰窟裡,作勢便要下跪。
  盧笏不耐道:「晚上再說,給我收拾一下,咱們去東邊串串門子,我就不信了,這蘇家美人兒,整日跟些丫鬟在一塊,不膩味的慌!」對著鏡子裡雲鬢朱顏的面容,重新沾了點胭脂,見玻璃瓶子快見底,不由皺了眉,讓芽兒收起來放好!
  說起來,確是綠意冤枉了小師傅,是張士釗使了苦肉計托了小師傅來傳信的,只是小師傅平白受了喝罵,心裡憋屈,完全忘記還有個張姓小郎君摔了腿腳,在半山腰上等蘇家小姐一見了,張士釗直到落了夜色,才恍惚覺得今個是見不到了。
  他兩宿沒睡著,心裡一直惦記著蘇清蕙在山上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中了狀元,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戴著大紅花遊街的當日卻撇下眾人去蘇家門上提親!
  張士釗實是覺得,他無論如何在任命書下來之前,要見一次蘇清蕙!
  那邊白芷卻是一早便傳了消息給黎賀承,黎賀承取過白鴿腿上的小信箋,對趙二笑道:「還真是被管三先生料到了,這張士釗奮力考這狀元,八九不離十是衝著清蕙去的!」
  一旁的吳大急道:「主子,咱們管他什麼天皇老子呢,將蘇家小姐娶了回來便是!不過一個媳婦,礙著誰了!」
  趙二瞪了吳大一眼,罵道:「你今個黃湯又灌多了,瞎咧咧什麼!沒看主子心煩著呢!」
  黎賀承擺擺手,眼裡帶了兩分涼薄的笑:「可不礙著有些人了!」外祖母不就怕他娶了清蕙,損失了一樁有權有勢的岳家!
  趙二垂了頭,低聲稟道:「主子,管三先生那邊傳話來,聽說過些日子,東川王要帶著妻女進京,太后娘娘似是已經向東川王和王妃露了口風,有意讓您娶婉華郡主!」
  黎賀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道:「這事莫讓清蕙知道,讓白芷那邊留心一些!」
  吳大和趙二都應下,趙二想了想,又提醒道:「主子,即便您不想娶婉華郡主,也不能讓岐王世子和安郡王娶的,您知道,東川王管著東邊沿海一溜的船運商業,若是與岐王一脈結了姻親,我們怕是會更加艱難!」
  黎賀承看了一眼趙二,點頭道:「這事我會和管三先生商量一下,瓊林宴,你也留意下,最近進京的士子比較多,瓊林宴上難免不會遇到昔日的故友,你都打聽一下,有哪些是晉江那邊過來的!現在我們不能節外生枝!」
  自己的身份,終究經不起推敲,只是這事如管三先生說的,越掩飾,越易敗露,倒不如坦坦蕩蕩的任旁人打量。
  瓊林宴還沒到,張家就迎來了喜事,靜沅長公主府上的嬤嬤請張老夫人去公主府做客,張老夫人捏著燙金的大紅請柬,遠遠近近地看了好幾回,轉頭對著一旁的李妍兒道:「長公主這是喊我去嘮嗑呢!」
  李妍兒面上也是喜盈盈的,不曾想,這輩子還能見到長公主這樣的人物,心下越發覺得當初自己破釜沉舟是明智的。
  也不顧老夫人頭髮上陣陣的怪味,伏在老夫人肩上,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聽說長公主府裡頭既精緻又富麗,老夫人回來可得和妾身好好說一說!」
  張老夫人皺巴巴的手捏了一把李妍兒嬌嫩的小臉,慈和地笑道:「你這孩子,既是如此喜歡,不如和我一塊去見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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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18: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李妍兒心下大喜,不曾想,老夫人竟開這個口,面上對張老夫人一下子倒真露出了一點濡慕之情,忙輕輕地給老夫人捏肩,嘆道:「也就老夫人您這般疼我,妍兒自幼就沒遇到過這般慈和的長輩,以後,妍兒第一次見您老人家的時候,就覺得您看著好暖心,就想著好好孝敬您……」
  一旁的丫鬟,聽著,忍住了搓胳膊上雞皮疙瘩的衝動,還說什麼書香門第的小姐,真是比她們當奴婢的都沒臉沒皮。
  張老夫人卻是很受用,她一個人在這深宅大院裡待了許多年,夫君、兒子、孫子都是她小心翼翼地哄著的,丫鬟僕婦那些哄人的話,聽著也沒什麼勁頭,孫兒帶來的妍兒,倒真是入了她的眼,眼看這幾十年,她總算遇著一個可嘮嗑的人!
  兩人一時的熱情過去了,李妍兒有些懵的問道:「老夫人,可是,長公主忽然請您過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不,一會和老太爺說一聲!」
  沒等兩人派丫鬟去請老太爺,張老太爺自個聽了動靜過來了,見李妍兒也在,淡淡道:「我和老夫人有事商量一下,你先回去伺候釗兒!」
  李妍兒面上一僵,不說張士釗一直都沒讓她近前過,就是現在,也不在家啊,老太爺這話明顯是趕她走,對著老夫人笑著告辭道:「那妾身明個再過來伺候老夫人!」
  見李妍兒走了,張老太爺板了臉道:「這畢竟只是釗兒的妾侍,平時,你也不必太給她榮寵,不然以後,釗兒媳婦進門,怕是不痛快!」
  老夫人想替李妍兒辯駁幾句,見老太爺冷冷地看過來,忙吞了話頭,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張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捋捋鬍子,看到桌上燙金的請柬,這才想起來正事,忙拿起來看了兩遍,一抬頭看到老妻頭上金燦燦的頭飾,皺眉道:「既是長公主府邀請,頭面衣裳也要準備妥帖,萬不可給人小看了去,我記得你有一套祖母綠的頭面,那天戴著便合適!」
  這老妻,這些年雖安分守己,可是,畢竟是地主家女兒,就愛大花衣裳,金燦燦的首飾,以前覺得穿個富態便可,現在,釗兒出息了,以後出門應酬是不可少的,看來,也該盡快給釗兒娶一門正經的大家閨秀回來主持中饋了。
  張老夫人見夫君對自個這趟行程這般看重,心下也不由忐忑了一下,強笑道:「剛才妍兒那妮子還說,長公主府裡頭美得很,想一起去看個熱鬧呢,……」
  「!」張老太爺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哼道:「胡鬧,她是什麼身份,也能有這等妄想,都是你平日裡慣出來的!」
  張老夫人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囁嚅著,喏喏無言。
  張士釗這些日子已經在盤算著調令的事,倒並沒注意府裡這幾日像是沸騰了一般,也絲毫沒發現,自個的庚帖已經被老太爺拿了出去。
  瓊林宴這一天,張士釗穿了一身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束髮的胭脂玉簪交相輝映,腰系玉帶,腳上是粉底黑面的緞靴,任誰看了都是一個翩翩的佳公子。
  老太爺將他送出府門的時候,一連嘆了幾個「好!」
  張士釗一路跟著帶路的公公來到了瓊林宴,皇帝還沒來,一眼望去,已經有好些人,其中也不乏相識的同窗,三三兩兩的圍在一塊,張士釗眼尖,看見有一群圍著一個身穿藍色蟒袍的貴人,依稀聽著眾人喚他「晉王爺!」心下不由留了心眼。
  聽說,這位晉王爺是先帝之子安王的血脈,也就是先帝一脈唯一的血脈。
  比之安郡王和岐王世子,張士釗直覺,跟著晉王勝算的概率更大一些。
  張家以商賈起家,最不缺的便是眼力,和張家祖輩一樣,他也愛賭!
  張士釗便開始盤算著,要怎樣不著痕跡地接近這位晉王?
  皇帝到的時候,已經是正時刻,身邊跟著岐王,皇帝在高台,然後依次是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再是此次科舉得了名次的士子,此時已經是香煙裊翠,籠罩著錦帳重重,燭影搖紅,照耀在一朵朵嬌俏嫵媚的宮花上,暇不接目。
  張士釗看著紫檀幾上列著的海錯山珍,白玉杯中盪漾著的酒香,微微有些恍然,如果不是遇見蘇清蕙,此刻當是他張士釗此生最為璀璨輝煌的時刻,是該痛飲三杯以慰十年寒窗苦讀的。
  琵琶聲起,笙管吹,花鼓響,細細粗粗,一派聲音嘹亮,酒過三巡,皇帝身邊的李公公下來依次走到狀元、榜眼、探花案前,言皇上請幾位上前。
  張士釗一路過來,路過晉王案前,不由的微微瞥了余光,卻正恰晉王轉頭和定遠侯飲酒,頭領聖人已經開言:「張愛卿年紀最幼,寒窗苦讀這些年,如今已然金榜題名,想來心願得償?」
  淵帝飲了酒,面色呈著淡紅,像是十分愉悅,聲音聽來帶著幾分親切,張士釗心下一喜,早已盤算在心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忙撩衣跪下,額頭伏地,朗聲道:「啟稟聖上,自古言人生三喜,一是金榜題名時,二是洞房花燭夜,三是他鄉遇故知,臣雖年幼,有幸經歷了其二,唯有一事,一直如鯁在喉!」
  淵帝不想張士釗看著年幼,對答起來倒自有丘壑,來了些興趣,笑道:「哦,不知是甚事讓張愛卿如斯為難,不妨道來!」
  張士釗激動的心口噗跳,「臣一心愛慕蘇……」
  「聖上,臣知道,狀元郎是想求你賜婚呢!」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張士釗正待答:「是!」驀地一抬頭,驚愕在當地!
  程修!
  黎賀承捏著杯子,對著淵帝笑道:「臣前兒才聽定遠侯夫人說起,狀元郎已經和靜沅姑母府上的表妹換了庚帖,想來,狀元郎是想請聖上賜婚,給表妹一份體面!」
  張士釗腦袋已經嗡了,這人到底在說什麼,他,他,怎會和程修一個面皮!
  菡萏好說歹說送走了西邊的芽兒,捧著一把櫻花回來,進了廂房,委屈道:「小姐,奴婢沒用,那芽兒臨走往我懷裡塞了一把櫻花,我追都來不及!」
  蘇清蕙看那花上還沾著鮮露,想是一早去後山摘的,微微笑道:「不過一把花,收了也就收了,回頭把林媽媽今個送來的蜜餞果子一樣撿一點送過去。」
  綠意皺著眉,不屑道:「小姐,那西邊這些日子三天兩頭往這邊探頭探腦的,每每我們這邊來了什麼人,那邊不是主僕出來在院裡消食,便是賞花,前兒師太過來坐坐的時候,芽兒給她家主子找耳環找到我們窗戶底下了!今個,怕就是看著林媽媽過來了,這才往跟前湊呢!」
  蘇清蕙捏著林媽媽剛送來的信,厚厚的一封,心下惦記著,見綠意幾個對西邊這般不待見,沉思片刻,看了一眼白芷,淡道:「白芷,你去細挖一下,這盧家小姐的背景!」
  有這麼一個麻煩在,一日兩日的窺伺著,蘇清蕙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白芷應下,蘇清蕙讓幾人出去,拆了信來看,這是她上山之前,便讓黎賀承幫她搜集來的資料,裡頭都是關於靜沅長公主府和岐王府,以及他們姻親的基本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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