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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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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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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21: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蘇清蕙一愣,這人沒臉沒皮到自己娘家人面前了!
  蘇清楠依舊穩如泰山地坐在椅上,慢慢地品著茶!
  黎賀承直覺不對,
  心裡一涼,顫顫地問道:「大舅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蕙蕙是個小潑婦!」
  「噗!」蘇清楠一口茶全嗆了出來,猛咳,又止不住笑,斷斷續續地問妹子:「蕙蕙,你家夫君說你是個小潑婦!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起身往賀承耳邊湊道:「我告訴你,不僅是,小潑婦,還是小蠻妞,大家閨秀什麼,都是騙人的!」
  見蕙蕙看了過來,蘇清楠縮一縮腦袋,又對賀承道:「你好生保重,我去前頭幫娘親!」
  蘇清蕙滿頭黑線,沒見過這樣的哥哥,真該娶個嫂子回來管著了!
  蘇清蕙這才想起,李煥回來了,他還有個妹妹呢,不知道在張家過的怎麼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哥該娶親了。
  這兩年,她雖來了京城,卻知道,莫漪一直和哥哥有通信的,上輩子,沒能扯到一塊兒的,這輩子,怎麼也要圓滿才是!
  對著蘇清楠的背影喊道:「哥哥你莫拖延,人家都快成老姑娘了,什麼先先立業後成家,等你立了業,你去哪找她!」
  蘇清楠的背影一頓,回頭嗤道:「清蕙,好好把女德女戒認真學一遍!」
  蘇清蕙氣得咬牙,對賀承跺腳道:「你看哥哥,我好心提醒他,他倒嘲諷我來了!」
  賀承聽了大舅子的話,面上微動,抬眼著蕙蕙粉潤的臉,一本正經地問道:「王妃娘娘,你老實說,你看過女德女戒嗎?你知道什麼是女德嗎?」
  蘇清蕙「啊」的一聲,待反應過來,昂著頭,輕啟朱脣道:「我家沒有這書!」
  賀承的脣角微微動了動,面上帶著幾分感慨,看向蕙蕙的眼裡泛起溫暖,摸著蕙蕙的頭道:「不用聽大舅子的,你嫁了我,就是我府上的人了,咱們不看那些,回頭,蕙蕙多看看枕頭下的小人書一樣的!」
  蘇清蕙轉身便走,懶怠理這人!
  賀承一把拉住她袖子道:「求饒,求饒!」
  蘇清蕙看著賀承,眼神閃爍,湊到他耳邊道:「夫君,我新看了一本小人書,有小鞭子抽,回頭,夫君,要不要試試?」
  黎賀承在軍營裡什麼肉食段子沒有聽過,見蕙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心中卻不由感慨,怪不得,那許多人中,他獨獨認定了蕙蕙,他先前以為,是覺得這姑娘心善,靈動。
  現在想來,是,一個按著大家閨秀的模子教導出來的姑娘,丰神秀姿都是儀態萬千的,卻獨獨沒有受過那些誤人的女德女戒的規訓,記得娘親走的時候,就曾叮囑他:「子休,你要找能讓你笑的姑娘當媳婦,娘親才放心。」
  年幼的他懵懂地拉著娘親的手問:「怎麼笑?」
  「心上,會開花!」
  那是娘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所以,他不曾聽了管三先生的話,娶哪個知州家的小姐,哪個將軍家的女兒,因為,他不會笑。
  而他呢,不喜歡沒有教養的女孩子,也不喜歡太有規矩的女孩子!
  所以才會在倉佑城看到蕙蕙,自此萬劫不復。
  心裡的那朵花,呼啦啦地生長著!
  今個看到李煥,前世的那些事,許多又涌上心頭,除了哥哥的婚事,還有斐斐,蘇清蕙沉吟了一下,對賀承道:「斐斐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也應該注意一下,先前安郡王對斐斐像是有所企圖,還牽連到我,我瞅著安郡王不是好相與的,你和太后娘娘,心裡要有數!」
  從蘇家回來,蘇清蕙帶回來了安言師傅和晉江小白,賀承一早便讓人將王府東邊的一個小院落收拾了出來,取名耦園,裡頭按照安言師傅在倉佑城的院子布置的。
  安言師傅的寶貝金石刻本整整齊齊地放在耦園西邊的一間房子裡,安言師傅伸手摸著一排排雕著藤蘿或喜鵲,或牡丹,或蓮花的架子,忍不住落淚道:「我倉皇了半輩子,臨到老,還給它們安了家!」
  蘇清蕙握著安言師傅的另一隻手,陪在一旁,安言師傅是她上輩子的遺憾,一個孤寡老人,凄涼了半生,作為唯一的關門弟子,也沒能承孝膝前。
  上輩子,不知道賀承後來,有沒有去過倉佑城,找安言師傅。
  上輩子她在船頭落水後,便沒有再去書院,就算賀承去了,她怕也是遇不著的。
  安言師傅用帕子輕輕抹了眼睛,一手拉著清蕙,一手拉著賀承,道:「我這最後幾年就跟著你們過了。」
  安言師傅看著面前一對玉樣兒的人,微微遲疑了一下,肅聲道:「賀承,清蕙,我和你們說,這架子上的東西,不僅僅是古籍,你們叔祖父當年就是為了這些東西丟了命的,二十年前的那場動亂,不僅僅是內亂!」
  賀承和清蕙不妨安言師傅說出這番匪夷所思的話,清蕙開口問道:「師傅,這些東西還有什麼意義嗎?」
  安言師傅看著徒弟,神秘莫測地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本布包的東西,指著雕花架子上的一排排金石刻本、古籍,輕聲道:「這些東西確實值錢不假,也確實是我和你們叔祖父花了畢生心血收集的,但那些人想要的,其實是這個!」
  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小碎花布。
  賀承接過來,掀開了碎花布,裡頭是一張羊皮卷制的,信?打開一看,密密麻麻的,竟都是些他不認識的古字,又遞給清蕙。
  一眼掃過去,清蕙識得這是金文,眼睛一下子瞄到中間的「月石」兩個字,又看了眼師傅。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師傅都有教她金文的,此刻,忽然領悟到,莫非就是為了讓她看著張羊皮上的字?
  電光火石間,蘇清蕙腦海里忽地劃過,上一世,安言師傅也曾給過她一些刻本添妝!
  只是她那時候一心沉浸在嫁到張家的傷痛裡,對金石刻本的興趣大減,也不曾細心留意,後來便一直留在蘇府裡。
  安言師傅見清蕙看的也皺了眉,嘆道:「我才教你幾個字,你哪能識得全,不說你,便是我自個,也是有些字識不得的!」
  賀承奇道:「叔祖母,這上頭記載的是什麼東西?」
  安言師傅望著靠窗的桌上放的一隻白瓷花瓶,漸漸陷入了回憶,用右手食指,輕輕地在桌上,劃了兩個字,「財產」。
  又補充道:「安王是因了這個沒的,藜澤公主,也是去尋這個,這是千年前一個古朝的寶藏,晉江的那座月石礦,便是其中之一,它們都分布在或人跡罕至或不易察覺的地方,我和你們的叔祖父明昭在收集金石石刻的過程中,偶然一次遇到了當年的先帝,便開始替他找這張羊皮卷!」
  安言師傅停頓了一會,道:「這張羊皮卷是在晉江的一個古村落裡找到的,但是,找它的不只我們,拿到手後,便傳信給先帝,先帝的人還沒到,我和明昭就被圍住了!」
  想起那一夜漫天的火光,她穿著一身男身的藍布頭,從火海里逃出來,安言師傅便再次紅了眼,她的夫君,為了拖住那些人,硬生生地死在了那場火光裡!留下來的還有一份一分為二的和她手頭這份羊皮卷一樣的金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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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22: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蘇清蕙從來不知道,安言師傅竟還有這樣的際遇,她一直以為,程師公或是死於兵亂,或是病逝,沒想到竟是為了掩護師傅逃命!
  安言師傅仰著臉,滿臉皺紋的臉色早已遍布溝壑,可是,蘇清蕙從沒見過,安言師傅這般疲累的樣子,竟像是,心如死水,便見安言師傅,低聲道:「沒想到,先帝的人不兩日便過來了,派的竟是安王和孟將軍!」
  「當時,我怕被人識出,並未敢去和安王相認,我和明昭在外行走的時候,一直扮他的書童,並未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以,我穩妥地混出了城,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和明昭為了以防萬一,做了兩張假的,分了兩份,現在,也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裡!」
  蘇清蕙聽到這裡,有些疑惑,既是先帝一直找的東西,先帝在安王逝世兩年後才亡故,為何後來又沒給先帝,現在的淵帝是否又知道?
  安言師傅對徒弟的疑慮,並未回答,只道:「你們心裡有個數就行,我也是怕萬一我就去了,這事,就沒人說得清了!其他的,你們早晚會知道的!」
  安言師傅從清蕙手裡拿過羊皮卷,又用布包好,對清蕙道:「拿回去,寫會,要刻在你的腦子裡,這個東西,早些燒掉,不管賀承頂的是公主之子的身份,還是安王之子的身份,有些人,是遲早找過來的!」
  安言師傅說完,輕輕擺了擺手道:「我擔驚受怕了這些年,現在給你們了,你們去研究吧,我也好歇一歇!」
  看著伏在清蕙身邊的小白,對著兩人柔和地笑道:「我現在啊,就想著你們趕緊生養一個小娃娃,我也好將畢生所學,一心傳授!」
  賀承看了一眼蕙蕙緋紅的臉頰,笑著應道:「叔祖母,明年,準讓你抱上小娃娃!」
  黎賀承向淵帝請了十天的假,在家陪新婚娘子,說好了兩人去郊外莊子上玩幾日的,可是回門第二日,京城裡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蘇清蕙白日裡窩在房裡細細地繡荷包,繡帕子,夜裡,卻是將那羊皮卷上的字繡進荷包的內囊裡!
  那些奇奇怪怪的字,不比平常的花鳥,頗費眼神,又是繡在內囊裡,必得繡的密密的,才能繡的下!
  賀承怕她壞了眼睛,心疼道:「蕙蕙,不行就先別燒吧!背熟了再燒!」
  清蕙也不抬頭,輕聲道:「師傅既是要我燒掉,肯定也是擔憂,會出事,我再繡一會便好了!」
  見她堅持,賀承便陪在一旁,給她拿著羊皮紙,竟是些他不識得的,有時候覺得,他和蕙蕙像是命中註定該在一起的,不然,怎麼就那麼巧地,叔祖母就收了她做徒弟呢!
  蘇清蕙忽地停住了,認真地觀察著她不識的一個字,這個看著好像很眼熟似的,胳膊肘碰一碰賀承,道:「你看看,這個字是不是有點眼神?」
  賀承仔細看了一眼,又放遠了些,笑了,道:「蕙蕙,這是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啊!」
  蘇清蕙仔細看了眼,眯著眼睛,竟越看越像,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怪不得看著這麼眼熟,這後面是一個‘山’字,應該是什麼山!」
  賀承應道:「改天,我們找一找藜國有哪些山,比一比,看看!」
  二人正聊著,屋外,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接著,便是一陣驚雷,蘇清蕙抬起頭,看著窗外,道:「這才五月呢,雨水便這般豐盛了!」
  這話剛脫口,蘇清蕙隱隱覺得腦海里,像是有什麼東西閃過,一時又抓不住。
  忽然門外想起一陣腳步聲,遠遠地有人喊道:「王爺,王爺,宮裡傳話!」
  混在磅礡的雨聲裡,蘇清蕙聽著依稀是白芷。
  蘇清蕙和黎賀承不由都看向了門口,便見白芷濕噠噠地一路跑進來,雨勢太大,便是穿了蓑衣,也濕了半身。
  小白上前拱了拱她的蓑衣,白芷輕輕地摸了摸小白的頭,站在廊下道:「王爺,宮裡的小桂子公公來說,皇上讓您過去呢,說是蜀地發了大水!」
  蘇清蕙「嘩」地一下坐起來,嘉佑十年,蜀地大水,後,鼠疫橫行,死傷無數!
  她怎麼竟忘記了!
  便是在這一年,張士釗費盡心思,調到了水患較輕的楚地!
  蘇清蕙下意識地拉住賀承的袖子,道:「趕緊讓皇上備滅鼠藥,大水過後必有鼠疫!」
  賀承一怔,見蕙蕙忽然間面部發白,嘴脣發紫,安慰道:「好,蕙蕙放心,我定會和陛下提的,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賀承提了把油紙傘,又接過白芷脫下的蓑衣,消失在了雨幕裡,蘇清蕙心下隱隱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喊賀承去,怕是不僅僅是問策!
  更有可能,是要賀承去救災!
  蘇清蕙抖著手,對白芷道:「扶,扶我去,去安言師傅院子裡!」
  白芷抹了把頭上的水跡,又看了眼外頭的雨,擔心道:「主子,雨正大著呢,你身子又薄,染了傷寒就不好了,等雨勢小些,奴婢再扶您過去!」
  蘇清蕙看著外頭的雨,一時無言。
  她和賀承,這便展開未卜的前程了!
  等雨勢小了些,賀承還是沒有回來,蘇清蕙實是坐不住,帶著綠意和白芷去耦園裡找安言師傅。
  安言師傅正站在廊下看著順著屋脊淌下來的雨水,見院口清蕙過來,詫異了一下,等白芷和綠意收了雨傘,到了廊下,握著清蕙的手道:「雨天天氣涼些,雖說是五月了,也該注意些才是!」
  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說不準,肚裡已經有了呢!
  炊煙已在雨幕中緩緩升起,準備晚膳小丫鬟們也恰巧過來問話,安言師傅笑道:「今個做份姜汁魚片吧,再要個甜酸乳瓜,其他的你們看著做吧!」又回頭對蕙蕙說:「今個你和我一起用!」
  清蕙點點頭,笑道:「本就該在一起用飯的,偏您老人家執拗!」
  蘇清蕙雖笑著,可是微蹙的眉,木愣的眼神,讓安言師傅一下子便看了破綻出來,也不拆穿,輕聲笑道:「不過幾口吃食,一個人吃幾口便是了!」蕙蕙和賀承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安言師傅可不想去打擾。
  待廚房的丫鬟下去了,便見清蕙躊躇道:「師傅,賀承去了宮裡,皇上傳話說蜀地大水了,賀承先前一直在蜀地晉江,這回,我怕,要派賀承去賑災呢!」
  安言師傅一聽這話,唬了一跳,要知道蜀地地勢淺,多年前的一次大水後,各類長蟲、鼠蟻出沒,賀承要是被派去,為了安撫民心,也得以身作則打頭陣!
  若是賀承還是先前的晉江校尉倒也不怕,這些東西,賀承自是能應付過來的,怕的是,現在的賀承是親王之身啊,那些居心叵測的,還不趁著這機會,什麼髒的、壞的都往賀承身邊扔!
  要是發了瘟疫!
  安言師傅猛地有些頭暈,努力鎮定了一下,對著清蕙嚇得有些發白的臉,細聲安撫道:「蕙蕙,先別擔心,或許皇上只是去商量些事呢,賀承現在畢竟也是藜國唯二的親王,要是剛認祖歸宗,這種事,便是去,也是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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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22: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那才是皇上正經的兒子呢,岐王不去,不還有岐王世子,安郡王!
  蘇清蕙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只能一心盼著這回去的不是賀承了,一時師徒二人就金文又切磋了一番,蘇清蕙忽想起上次看到的那個男子背著女子的字,問安言師傅是否認識。
  安言師傅輕輕吐了口氣:「這裡應該是有,」蘇清蕙正凝神聽著,師傅忽地便斷了音。
  便見師傅倒了一點茶水在桌面上,輕輕地劃了「金礦」二字,安言師傅寫完,又拿了帕子輕輕拭去,道:「可是這些年我細數了藜國的大小山峰,一直都不知道該是哪座山!」
  兩人一時默坐了片刻,安言師傅想起什麼似的,道:「也或許不是藜國的山,是蠻夷的!當年如若不是明昭走得早,我們原本是要去北夷看看的!」
  蘇清蕙見安言師傅又想起了叔祖父,忙接話道:「師傅,如果是北夷的,那,我們也不可能找到了!」
  北夷一直是藜國的外患之一,這些年一直騷擾接壤的百姓,每到秋冬季節常去掃蕩附近的村莊,北邊的百姓這些年一直在往南遷。
  安言師傅笑笑不語,不一會兒,先前過來的小丫鬟便取來了食盒,當下兩人移到偏廳裡,裡頭擺著一張黃梨木長桌,兩人對面坐著。
  一份姜汁魚片,一份甜酸乳瓜,一份鹽水雞,一份杏仁豆腐,主食是蓮肉粳米粥。
  蘇清蕙本沒有什麼食慾,提了筷子吃了兩口,竟漸漸地開了胃,安言師傅見她吃的歡,心裡也喜歡。
  飯後,綠意又端了一份白術紅棗餅過來,笑道:「王妃娘娘,王廚子說,這是新琢磨出來的,請王妃和安師傅嘗嘗鮮!」
  蘇清蕙怔了一下,捏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正是乾薑,紅棗,白術,雞內金,和了麵粉做的,這個,她也是會的!
  王府的吃食做得十分精緻,福伯是程家的老人了,以前在晉江的時候,就伺候過藜澤公主,廚子是花了好大功夫覓來的,後來一直就留在了程府,等老了,傳承了兒子,這回跟過來的,便是老廚子的兒子,名喚王正的。
  王正自幼愛鑽研廚藝,飯食一直就往精細裡做,蘇清蕙剛嫁進來的時候,還驚異了一番,這番廚藝,倒像是她曾經師承過的一個晉江的廚子,這幾日還沒來得及打聽。
  眼下見了這盤吃食,蘇清蕙心裡已然明白,上一世,怕是見她愛琢磨吃的,賀承特地將王廚子往張府送的!
  咬了一口,便想起賀承來,天眼看也快黑了,怎地還沒回來呢!
  夜裡蘇清蕙已經洗漱好,換上了寢衣,賀承還是沒有回來,蘇清蕙讓小白陪著,讓綠意和白芷先去隔壁廂房裡歇息,自青茹庵裡那一次後,蘇清蕙是再也不敢一個人獨處了。
  就著琉璃燈,又將內裡繡了金字文的荷包拿了出來,對著羊皮卷細細對了兩遍,見沒有誤差,將琉璃燈的燈罩拿下,燃了一個角,放在一早備好的火盆裡,看著它燒!
  開了窗,又扔了一點廢棄的紙張進去,以掩人耳目。
  小白圍著火盆轉來轉去,一會又看看主子,幾次伸了爪子,想撈起來,又縮了回去!
  綠意和白芷聞到一股焦糊味的時候,忍不住出來侯在了門口,怕裡頭萬一著了火。
  蘇清蕙用濕帕子捂著鼻口,看那張盡是金字文的羊皮在自己面前燒成一塊黑結,喚了白芷進來,道:「拿到灶下,熬粥!」
  白芷剛端了火盆出門,便見著賀承匆匆地從院裡大步走過來,清蕙急忙起身,見他靴上沾了泥,忙拿了家常穿的軟布鞋給他換上,綠意將靴子拿了下去。
  蘇清蕙見他面上帶笑,心裡也微微放了心。將灶上熱著的粳米粥,配著一份酸白菜,一份鹽水雞,看著賀承吃的津津有味,又吩咐綠意讓王廚子再做一份白術紅棗餅。
  咬了第一口,賀承看著清蕙一本正經地道:「自從蕙蕙過來,我怎麼覺著府上的飯菜都可口了好些!」
  蘇清蕙聽的受用,抿脣笑了下,清亮的眸子凝視著賀承,答道:「那也不能吃成個胖子,明個早上,不能再偷懶了,起來練武!」
  這幾日兩人正膩味著,賀承每日都黏著清蕙,練武倒荒廢了幾日,先前蘇清蕙還不覺得,今個一想起,賀承早晚要出去歷險的,心裡就帶了幾分擔心。
  賀承聽了,心裡頭也是明了蕙蕙的擔憂,捏了捏蕙蕙的嬌嫩的臉頰,道:「那要看娘娘明個可許我起床了!」
  蘇清蕙臉一紅,看著站在旁邊收拾碗筷的綠意憋笑憋的臉紅,心裡頭頓時生了惱意!
  黎賀承心裡微微嘆了聲,眼裡泛起了難言的溫柔:「好,都聽娘娘的!」
  蘇清蕙輕笑了下,算是饒過他!
  等兩個僕婦抬了兩桶熱水過來倒進浴桶裡,綠意帶了門,清蕙這才幫著賀承更衣,迫不及待地問道:「夫君,宮裡頭怎麼說?」
  賀承答道:「禮部尚書鄭大人和明遠侯主張我去,說我在蜀地待過,明白蜀地的情況,席大人力薦岐王世子去,說岐王世子成了家,性子更穩重一些,」說到這裡,賀承輕輕笑了一下,「安郡王自薦,皇上允了!」
  蘇清蕙一愣,默想了一會道:「安郡王這是想絕處逢生呢!只是,岐王和岐王世子,怕是不會願意!」
  賀承眨了眨眼,湊近了清蕙道:「蕙蕙就是機敏,岐王不同意,明遠侯力薦我去!」
  蘇清蕙心裡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低頭看著濕漉漉的手臂就抱著她腰的賀承,「那,定遠侯呢?」
  賀承這才嘆道:「蕙蕙,這次蜀地水患嚴重,便是為了晉江的那些鄉親,我也該回去看看的,月石礦上,還有許多,跟隨我們的人,這回於公於私,我都該去一趟的!」
  看著蕙蕙一張要哭的臉,賀承竟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啟口,在皇宮裡的大氣凜然,回到這府上,對上蕙蕙的眼睛,竟消失的無所遁形,無奈道:「蕙蕙,我也主動請纓了,和安郡王一起去!」
  蘇清蕙心上一酸,「吧啦」一下,眼淚就滾了出來,她知道,他們前途艱難,她不應該阻止他,可是,想到即將要爆發的鼠疫,心裡頭就有一股絕望的悲涼,低下身摟著賀承的脖子哭道:「可是會有瘟疫啊!」
  賀承從浴桶裡站了起來,拿起架子上的浴巾,給清蕙輕輕擦了臉,柔聲道:「蕙蕙都告訴我有鼠疫了,我也向陛下報備了,便是陛下對此事不上心,還有太后娘娘,還有管三先生呢!」
  蘇清蕙埋在賀承肩上,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不知道怎麼開口說,皇上和管三先生都沒用,前輩子他們在,那一場鼠疫,還是死了許多人,她一想到賀承要去,心裡頭,就不自覺地泛起前世那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來!
  賀承自己擦了身子,見蕙蕙的寢衣被他弄濕了,怕她晚上睡覺著涼,又親自去壁櫥裡挑了一件出來。
  蘇清蕙一直木著臉,不想理他!
  等熄了燈,賀承隱約聽見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心裡軟的不成樣子,摟著蕙蕙,一再保證道:「我保證好好地回來,蕙蕙不讓我長胖,我會努力不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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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蘇清蕙紅著眼,輕輕捶道:「誰讓你不多吃了,」乾脆坐起來擤了鼻子,擦了眼,認真地道:「吃食萬要注意,我讓王廚子跟著你去,瘟疫說不好隨時就有了,你自己要用點心!」
  賀承爽快地點頭,蘇清蕙又說了要帶兩個可靠的郎中,賀承也點頭。
  蘇清蕙一時就望著十分聽話的,像小孩子一般的賀承,眼睛不由又紅了,心裡卻已然有了主意,既然賀承要去,既然知道要發瘟疫,那她便多備些藥材和糧食。
  老天既然讓她重生一次,也不是讓她安安心心地嫁了人,過安穩日子的!
  蜀地災情緊急,賀承第二日便要出門,也不敢和清蕙說,怕她心裡難受,吩咐了白芷將他的行禮收拾一下。
  第二日一早賀承剛要起身,蘇清蕙朦朧著眼,見他起來,含糊地哼道:「再睡一會兒!」一隻玉白藕節般的胳膊便伸了出來,攬著賀承的腰,把他往被窩裡拽。
  賀承看著蕙蕙迷濛的眼,嬌嫩的肌膚上矇著一層酒醉般的香澤,頓時覺得身上有些燥熱,低下身輕輕地咬著蕙蕙的耳骨朵兒,蕙蕙伸著胳膊,像支攀藤的枝條兒,竟就纏上身來。
  半醉半醒間,蘇清蕙覺得那個熟悉的溫熱的身體又靠了回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一雙小手攀扯,攀扯,幾下便扯開了系在身上的紅兜子,閉著眼,感受著賀承欺壓過來,輕捻慢咬,在五月末的清晨,金銀花的香味透過院墻,透過窗柩,隨風吹進廂房裡。
  滿室迤邐。
  半晌,二門外的吳大和趙二等不到主子出來,急的抓耳撓腮,吳大急道:「不然,我們讓白芷進去問問!」
  趙二踢了他一腳,哼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王妃娘娘還不得仔細叮囑幾句!再說,主子什麼時候誤過事!等著便是!」
  吳大一聽,眼睛亮瞭亮,嘿嘿笑道:「說不準,等咱回來,王妃娘娘都牽著小主子了!」
  趙二鄙視地看了腦子慢了半拍的吳大一眼,想到小小軟軟的小主子,嘴角也不由樂開了!
  正院兒裡,賀承擁著蘇清蕙,見她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漢,胸口上隱隱有青紫的痕跡,一時覺得怎麼抱也抱不夠似的,對著蕙蕙嘆道:「蕙蕙,我好想將你裝進荷包裡帶走!」
  清蕙眼角微濕,努力忍著哽咽,低聲道:「我又花不成花精,你早些回來便是。」見外頭窗光微亮,又怕耽誤了他的事,催道:「快走吧,我等你回來!」
  說著,轉身面向裡側躺著。
  賀承無奈,只得起身,等穿戴好,輕輕地吻了下蕙蕙的臉頰,柔聲道:「有什麼事,回娘家和岳父商量,不然,趙斐斐或者義母也成,實在辦不了的,還有太后娘娘呢,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蘇清蕙咬著被角,「嗯」了一聲!
  黎賀承看了一眼床上微微聳著肩膀無聲哭泣的妻子,頭一刻,覺得,什麼叫牽絆!
  等門「吱呀」一聲關上,蘇清蕙立即掀了被子,赤著腳跑到門後面,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喚來綠意上水淨了面。
  黎賀承趕到城門外的時候,安郡王已經在那裡等著了,看著晉王的人馬匆匆趕來,甩著鞭子吟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賀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你我既為皇室子弟,享著皇家恩澤,即是要為君分憂,為藜國百姓解難的!」
  接著,轉過身,肅著臉道:「此次前往蜀地,前途未卜,宮中各位大臣已經商討過,此次水患過後,十有八九會有瘟疫,各位將士切記注意身體,尤其是入口的東西!」
  這才握著韁繩,對著身後眾人喊道:「出發!」便率先帶頭在望不到邊的官道上馳騁起來!
  從頭至尾,竟是都沒有理會安郡王,安郡王看著已經跑遠了的背影,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對手下道:「晉王的話,你們也要記在心裡頭!」
  蘇清蕙剛換了衣裳,收拾妥當,王府裡便迎來了夏嬤嬤,夏嬤嬤一路匆匆來到正院,見晉王妃梳洗停當,穿著一身正紅的一品王妃宮裝,顯是要出門的意思,急道:「王爺,走了?」
  蘇清蕙黯然地點了點頭,看夏嬤嬤一臉焦急的模樣,問道:「嬤嬤,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夏嬤嬤嘆道:「昨個御書房裡商討的太晚,太后娘娘撐不住,我哄著她先去睡了,今個一早得知,竟是安郡王和晉王一起去蜀地,都氣的要哭了!」
  在皇室裡,除了賀承,她唯一有些情分的,便是安郡王了,賀承沒有回來之前,安郡王一直是她看護著的,便是晉王回來了,她對安郡王,該有的回護也沒忘記!
  這下,兩個人竟都栽了進去!
  蘇清蕙聽這話的意思,才知道太后娘娘還不知道,紅著眼對夏嬤嬤道:「兩個都是自動請纓的!」見夏嬤嬤走得急,鬢發也不知是染了露水,還是汗水,貼在兩鬢,勸道:「嬤嬤既然過來了,用了早飯再走吧,我派個人和太后娘娘說一聲!」
  夏嬤嬤頹喪的搖搖頭,無力地道:「太后娘娘那邊得了消息,就怕傷了肝臟,我還得回去看著呢,王妃娘娘等有時間了,也進宮去看看太后娘娘!」
  夏嬤嬤看著清蕙紅腫的眼,知她心裡也不好受,可是,王妃娘娘怕是還沒有意識到這回事情的嚴重性,安郡王和晉王,都是岐王一派的眼中釘,如若這回真的發了瘟疫,這兩個,怕都是要折進去了!
  一時又怕待得久了露了痕跡,平白讓這新王妃擔憂,推辭著便要走!
  蘇清蕙無法,只好讓白芷裝了一盒糕點給夏嬤嬤在馬車上用些!
  送走了夏嬤嬤,蘇清蕙這才吩咐綠意讓後頭去套車,她要去定遠侯府!
  對蜀地最熟的人不是賀承,甚至也不是安言師傅,而是管三先生,他在找到了月石礦,定是知道那張羊皮卷的,他在看顧賀承那麼些年,也約莫排查過蜀地的大小山脈,以及官員情況!
  她要做的是,要確保賀承在蜀地的糧食和藥材供應,這些,都不是她頂著晉王妃的名號能做的,伴君如伴虎,她今日若做了,難保不會成為他日君王忌憚她和賀承的隱患!
  但是無兒無女的定遠侯可以!
  蘇清蕙心頭存了事兒,也沒什麼胃口,就著給夏嬤嬤備著的剩下的幾塊糕點,喝了點溫水,便由白芷攙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噠噠」地剛出了王府所在的恆壽街,忽地停了,綠意探頭出來問道:「怎麼了?」
  車夫道:「回稟王妃娘娘,前頭過來的,像是蘇府大公子!「
  綠意往前頭一看,那棕紅色高頭大馬上坐著的,確是大公子。
  蘇清楠也看到了綠意,下了馬,疾步走了過來,對已經掀了車簾,露出半張臉的清蕙道:「伯娘沒了!」
  蘇清蕙微怔,伯娘,她成婚急,往倉佑城送信,伯娘也沒能趕過來,直到前兩日她才收到了伯娘的信,並一套針腳細密的小孩兒福字衣裳,一雙虎頭鞋,一隻虎頭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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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蘇清楠見妹妹一時愣住了,輕聲道:「我陪娘親回去看一下,伯娘一走,清湄已經出嫁,清林也不知道怎麼辦!」
  微頓一會,蘇清楠又道:「袁姨娘寫信來,說伯娘的死,是孟姨娘動了手腳,爹爹的意思是要你寫一封信,指明要帶清林走!」
  這是要用晉王妃的名頭來威壓了!
  蘇清蕙沒想到伯娘還是走了前世的老路,死在了孟姨娘的手裡,當下便帶著蘇清楠又折回了王府,匆匆寫了一封信,說是思念弟弟,封號上了漆交給蘇清楠。
  轉瞬功夫,蘇清楠已經知道賀承去了蜀地,看著妹妹紅腫尚未消的眼,眸裡不由帶上了幾分心疼,別人看妹妹嫁進王府怎樣風光,便是他,也覺得,妹妹一朝展翅,竟飛的越過了官宦人家的名頭,直接入了皇家的族譜。
  蘇清楠抿了抿脣,道:「蕙蕙,等著,哥哥會努力趕上的!」
  蘇清蕙心頭一陣苦澀,輕輕點頭,她明白哥哥的意思,只有趕上了,哥哥才能夠作她的後盾,又仔細叮囑道:「娘親身子骨弱,也不要一心急著趕路,袁姨娘既然能將信送到京城來,想來扛個幾日還是可以的!」
  微嘆了一聲,又補充道:「順帶去看看清湄吧!」上一世清湄跟著一個老名士走了,也不知道後來在哪裡落了腳。
  忽地,蘇清蕙渾身一激靈,上一世,治好瘟疫的,便是一個行走江湖的赤腳郎中,姓周來著!
  蘇清蕙猛地拉住蘇清楠的胳膊,眼裡像迸出了火花一般,臉頰上頓時涌了血色上來,哆嗦著脣道:「哥哥,你,你一到倉佑城,先讓莫奇先生,書院裡的袁先生,幫忙找一個姓周的老郎中,姓周!」
  蘇清楠見妹妹神情激動,問道:「是要給誰治病嗎?」
  蘇清蕙猛點了點頭,「瘟疫,他能治好瘟疫!」深深呼吸了兩口,平復了下心情,蘇清蕙又道:「讓楊伯伯跟著你們一塊去倉佑城,我再寫一封信你帶著,交給尚朴書院教樂學的袁先生!等找到就讓楊伯伯護送著送到蜀地去!」
  蘇清楠大驚,此時方明白,妹夫這一去,竟是如此凶險!
  等蘇清楠收好了兩份信,臨走吩咐綠意道:「好好照顧王妃!」
  蘇清蕙將哥哥送出府,渾身依舊在顫抖,她竟然忘記了這個姓周的老郎中,她記得此人是江南杏林世家周家的後人,只是和家族不和,一人流浪在江南一帶,卻是與袁先生是莫逆之交!
  只要找到了他,賀承,賀承,蘇清蕙手捂著胸口,覺得那裡疼的厲害,像是隔了身體,從指縫間流淌出來一股心脈!
  綠意和菡萏侯在定遠侯府正院的偏殿的矮凳上歇了好一會,侯府的碧奴已經給她們上了三回茶了,眼看著王妃從巳時正和定遠侯及定遠侯夫人進屋有一個多時辰了,饒是向來性子好的綠意,也有些著急。
  綠意忍不住起身,走到定遠侯夫人的大丫鬟碧奴身邊,輕聲問道:「碧奴姊姊,我們要不要進去給王妃和侯夫人換盞茶?」
  碧奴見綠意和菡萏一臉焦慮,知道是擔心她們家王妃,笑道:「王妃和侯爺、夫人在談要事呢,我們再等一等便好!我家夫人是你家王妃的義母,你們還不放心不成?」
  這話一出,綠意和菡萏都紅了臉,綠意忙討饒道:「碧奴姊姊莫誤會,是我們莽撞了!」
  碧奴不在意的笑道:「估摸著也該出來了,你們先吃點東西墊墊,在侯府裡,就當回了家一樣,莫要拘謹,侯夫人是拿王妃娘娘當閨女疼的,莫要生分了才是!」
  碧奴這話剛說完,便聽正殿裡傳來定遠侯夫人聲音,碧奴趕緊過去,便聽定遠侯夫人吩咐道:「去將昨個皇上賞賜下來的龍眼分一半給晉王妃帶回去!」
  綠意和菡萏這才看見王妃娘娘款款地走了出來,臉色比來的時候要好了許多,二人一時都心下大定。
  定遠侯和侯夫人一直將蘇清蕙送到了府門口,定遠侯夫人才依依不捨地道:「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又著急忙慌地趕著回去,等賀承回來了,你們可得來府上住個十天半月的,不然,我和侯爺可不依!」
  一旁的定遠侯也笑著點頭。
  蘇清蕙得了義父和義母的首肯,知道他們今日便開始籌備糧食和藥材用自己的人馬運往蜀地,心裡也踏實了許多,對著定遠侯夫人笑道:「母親既是如此說了,等賀承回來,我們自是要過來住些時日的!」
  看著蘇清蕙由白芷扶著上了馬車,定遠侯夫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想起剛才清蕙對他們說的一番提議,對著夫君道:「三哥,我原以為賀承娶回來的是個溫柔賢淑、秉性純良的大家閨秀,江南才女,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竟是心性如此堅定無畏的!」
  定遠侯點頭道:「早在倉佑城,她拒絕了救命恩人張士釗的求親,我便看出來幾分,清蕙有幾分心勁,這樣的女孩子,配承兒真是最合適不過的!」
  說著,定遠侯又對夫人道:「承兒已經去了蜀地,咱們也該行動起來了!夫人,這好些年,沒有動動,我這身上啊,一早就有些不得勁了!」
  站在一旁的定遠侯夫人,看著夫君臉上顯現出來的紅暈,心間一時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崇拜,一雙明亮的眼裡涌上些許仰慕,伸手撫著夫君額上幾條淡淡的細紋,輕聲道:「三哥本來就有經天緯地之才,這些年,也太辱沒你了,如今我們也該出手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這一眼裡,有太多歲月滄桑的痕跡。
  蘇清蕙坐在馬車裡,神經一放鬆下來,竟靠著綠意的肩迷瞪瞪地睡著了,等到了王府大門,綠意才輕輕地喚道:「娘娘,到王府了!」
  白芷先一步下車,準備接清蕙,那邊福伯見到馬車回來,已經急不可待地跑了出來,道:「王妃娘娘,楊國公府又來人了,老奴不敢打擾安言師傅,那人正在偏殿裡候著呢!」
  蘇清蕙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問道:「來的是哪位?」
  福伯答道:「是楊國公夫人楊胡氏,和世子的妾侍蘇氏!」老管家已經從旁人口裡得知這蘇氏和王妃娘娘是本家,只是一個妾侍,自是不能和王妃再以姊妹相稱的!
  蘇清蕙不知道這兩人哪來的臉面來晉王府,這是瞅著賀承去了蜀地九死一生呢!
  伯娘死在孟姨娘手裡,她不信蘇清汐不知道!
  蘇清蕙淡淡地對福伯道:「請她們出去吧,就說王府和楊國公府素來無親無故,高攀不得!以後,楊國公府的人,也不準放進王府裡來!」
  福伯一怔,王爺去了蜀地,她還擔心著這麼一個溫婉的王妃留在京裡,不知要被怎麼撕扯呢,沒想到王爺剛出去,王府便露出了爪子,和以前的夫人竟是像了九成。
  連連笑道:「好,好,老奴這就去讓護衛請她們出去!」
  一張皺紋縱橫的臉上,連開了幾朵絢爛的花,看的白芷和綠意都忍俊不禁,笑道:「再不知道福伯也能笑成一朵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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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福伯瞪了兩個丫鬟一眼,咕囔囔地道:「還來我們王府充主子,真是沒臉沒皮的!」
  福伯呼啦啦地帶著一眾護衛來到偏殿的時候,楊胡氏正指責著偏殿伺候額小丫鬟,「你們就是用這種茶來待客的,真是辱沒了王府的名頭,我們國公府拿來喂狗都不喝的茶……」
  那小丫鬟又氣又怒,又不敢說話,羞憤的紅了臉,直直地盯著楊國公夫人看。
  待福伯帶著人過來,那丫鬟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忙走到福伯身邊,低聲道:「夫人嫌棄府上的茶狗都不喝!」
  蘇清汐在後頭給楊胡氏扇著扇子,笑道:「夫人莫氣,等姊姊回來,我讓姊姊給您沏壺好茶!」
  一向忠厚的福伯,聽了這話,心頭頓時火起,當他家王妃是什麼,給誰沏茶,我呸!
  一句話也沒說,直接示意護衛將人架出去!
  以前程府在便是說一不二的地位,等夫人和老爺先後離世,有管三先生看顧著,程府向來沒吃過什麼委屈,福伯也是一方獨霸慣了的,向來便有威嚴和膽識!
  如今王妃開了腔,他對著什麼國公夫人自是一點不用客氣。
  先前一旁候著的丫鬟也來幫忙,國公夫人她不敢動,上前便掐了蘇清汐的胳膊,扭著往屋外推!
  跟過來的楊國公府下人一時目瞪口呆,難以相信,她們堂堂的國公夫人,竟然也能遭受驅趕這種「禮遇」,從前只有她們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份啊!
  等這幫下人反應過來,要解救國公夫人的時候,楊胡氏已經被推搡到了院兒裡,鬢發散亂,蘇清汐更是青白著臉。
  福伯的腳程快些,此時,蘇清蕙剛好在白芷、綠意等人的環繞下,進了院兒,看到楊胡氏和蘇清汐,眼都每抬,自顧走開了,楊胡氏看著宛若不認識她的晉王妃,氣的牙疼!
  狠狠地瞪了蘇清汐一眼,怪道雄兒不肯過來!
  枉她這番年紀,還被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妾侍鼓動了,竟來晉王府找碴子!
  楊胡氏推開晉王府護衛的人,自己大步出了大門,福伯也不管她,等她出去了,派人將掉落地上的釵環撿起來,扔到大門外!「」地一聲關了大門!
  蘇清汐看著蘇清蕙被簇擁著離開,那一身正紅的宮裝,那耀眼的鳳釵,一時有些愕然,不是說,她是使了什麼見不得的法子才嫁給晉王的嗎,不是說晉王厭棄於她,新婚沒過半月就主動避到了蜀地去!
  不該,蘇清蕙請求她施施援手,指一條出路的嗎?
  蘇清汐咬著牙,眯著眸子,如果眼神可以化成刀,此時的蘇清蕙已經被扔了好幾個血窟窿了!
  走在前頭的蘇清蕙微一停頓,一轉身便看到了蘇清汐憤恨交加的眼神。
  蘇清汐不妨蘇清蕙會回身,站在那裡,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不知該昂首,還是磕頭,一想起,這是倉佑城的蘇清蕙,蘇清汐的膝蓋不由又直了直!
  蘇清蕙看著梳著婦人髮髻的蘇清汐,幾月不見,像是豐潤了許多,那發上的金飾在雨後初晴的陽光下閃閃耀眼,該是在國公府過的很是如意。
  這才會想到讓伯娘給她姨娘挪位置吧!
  「你娘至死,也只是一個賤妾,你也是!」
  宮裝美人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像是這五月的一陣微風,不著痕跡地吹過,蘇清汐甚至覺得,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清蕙罵她,罵她娘!
  蘇清汐腦子一突,哼笑道:「王妃娘娘是大家閨秀,官宦人家的小姐,江南第一才女,也是,江南第一浪,我便是出自妾侍的肚皮裡,也萬不會青天白日的,歪倒在男子的懷中!」
  蘇清汐見蘇清蕙木著一張臉,竟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嬌笑道:「皇家的兒媳,竟也這般不堪!」
  白芷眸子微紅,作勢便要上前抽蘇清汐,蘇清蕙輕聲道:「別疼了自己,國公府的妾侍服侍主母不當,被主母厭棄,當街便抽了三十鞭子!」
  又看著白芷道:「讓護衛在楊國公府大門外抽,別抽臉,楊世子喜歡這張臉!」
  伯娘死了,蘇清蕙覺得也是一種解脫,可是,蘇清汐和孟姨娘,她們死不得,不能去底下擾了伯娘的安靜,便在這朗朗乾坤下,好好地享受什麼叫求不不得的滋味吧!
  蘇清汐見蘇清蕙說的凶狠,心裡是不信的,竟忍不住笑了下,看著蘇清蕙道:「你我同姓蘇,同宗同族的姊妹,王妃娘娘敢下如此狠手,也不怕京城百姓罵你心思歹毒,一朝得勢,連本家姊妹都容不下?」
  蘇清汐一張俏生生的臉在金碧輝煌的王府院兒裡,竟像是鍍了一層薄光一般,整個人神采飛揚,絲毫不在意國公夫人被趕走了!
  蘇清蕙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對著福伯微微示意!
  便有護衛上前塞了蘇清汐的嘴,將她拉到了大門外,蘇清蕙自去耦園找安言師傅。
  外頭,楊胡氏已經帶著國公府的人走了,至於蘇清汐,在楊胡氏眼裡,讓她今個丟了臉不說,便是死在晉王府上,也是蘇家姊妹不和,晉王妃有個在國公府當妾侍的妹妹罷了!
  和她國公府一丁點兒干係也沒有!
  福伯吩咐了護衛系了蘇清汐的手,一路往楊國公府的大門口去,也不塞蘇清汐的嘴,她要是有臉,給她嚷嚷去!
  兩個粗壯、衣著統一的男子,一個眉目清秀、我見猶憐的俏佳人,一路便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等到了楊國公府,王府護衛得了福伯的指令,揮舞著細細的鹿皮鞭子,呼啦啦地扯著風。
  一路過來,蘇清汐也只以為蘇清蕙只是給她一個沒臉,當鞭子真的落在身上的時候,瞬間劃破了她上好的滾雪細紗,露出了一線細嫩的肌膚,紅色的血跡瞬間染紅了蘇清汐的眼,蘇清汐才驚覺,蘇清蕙已經是王妃了!
  撕裂的吼叫聲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喊出來,先前吵鬧的圍觀人群瞬間靜了下來,許多怕惹事生非的,也不敢看熱鬧了,趕緊往家趕,生怕惹禍上身!
  楊國公府的下人已經匆匆地稟報了主子,楊胡氏剛進廂房,還沒來得及理好鬢發,聽下人的稟報,抬起來端茶的手不覺抖了抖,勉強鎮定道:「晉王妃要訓斥妹妹,我一個區區國公夫人,又怎好干涉!」
  底下等著回話的僕婦聽了,知道夫人是不準備管了,笑著賠了禮,緩緩地退了下去,也不去前頭大門處,自去找相熟的老姊妹喝茶聊天去了!
  王府的護衛數到「三十」才停了鞭子。
  蘇清汐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縮著身子,心如死灰!
  她仗著蘇清蕙王妃的名頭在楊府正了名,成了名副其實的世子爺的妾侍,她和蘇清蕙是同宗同族的姊妹,素來無甚大的冤仇,她不明白,蘇清蕙何以做的如此決絕!
  等王府的護衛走了,楊國公府裡頭才出來兩個僕婦,見蘇清汐衣衫破爛,血跡斑斑,一張俏生生的臉卻光潔無垢,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得,蒼白的讓人憐惜,兩人都不由啐了一口!
  合力將蘇清汐拖了進去,僕婦手粗糙,勁兒又大,扯的蘇清汐又是一陣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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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蘇清蕙聽完了從楊國公府回來的護衛的稟報,聽到楊府竟沒有一個人出來,也不意外,她畢竟頂著晉王妃的身份,便是賀承不在,只有太后娘娘一日住在慈寧宮裡,楊府便不會公然與她為敵!
  先前她待嫁的時候,楊府已經來示好過一次,這次自是不會這番莽撞才是,蘇清蕙看著忽晴忽暗的天,覺得轉瞬怕是又有一場暴雨要來了,對身後的白芷道:「你讓福伯去查查楊胡氏和明遠侯府的侯夫人,以及靜沅長公主府,近來的動靜!」
  白芷應聲下去,天邊便閃出了接連閃出了兩道銀亮的閃電!
  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伴著瓢潑大雨,嘩啦啦地從天而降,屋裡的小白聽到雷聲,便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伏在蘇清蕙的膝下,安安靜靜的。
  一旁的綠意提醒道:「主子,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奴婢總覺得小白有些不得勁,今個,」綠意瞅了眼主子的神色,接著道:「今個早上,奴婢去告知安師傅,王爺要出門一段時日的時候,奴婢見安師傅手腳似有些不便利!」
  小白一隻都是菡萏和綠意照看著,是以,蘇清蕙並不擔心小白會被照料不周,摸了摸小白的腦袋,見小白抬著頭看過來,眼裡似有慟色,蘇清蕙心下一驚,問綠意道:「小白這兩日去過哪些地方?」
  綠意蹙著眉細細想了一遍,道:「除了正院,這兩日主子不在的時候,小白也去耦園裡晃蕩!」
  蘇清蕙低頭數了下手指頭,一時面上血色褪盡,對綠意道:「將廚上負責安言師傅吃食的廚娘喊過來!」
  不一會兒,綠意便領了兩個衣著整潔的廚娘過來,小些的蘇清蕙有些眼熟,她在安言師傅那裡用膳時見過幾次,都是這丫鬟來送食盒的!
  蘇清蕙壓著心底的恐慌,淡淡問道:「你仔細說說安師傅最近的飯食用的如何?」
  小些的丫鬟答道:「回稟王妃娘娘,安師傅這幾日吃食一日日減少,到了今個早晨,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其餘菜色,一概未動!」
  另一個廚娘道:「昨個奴婢特地做了安師傅愛吃的鹽水雞,可是安師傅也只動了兩筷頭!」
  無邊的自責與愧疚漫上蘇清蕙的心頭,這輩子她再次承諾要讓師傅頤養天年,可是,她又再次疏忽了!
  揮揮手,讓綠意帶了兩人下去,她沒能輓救伯娘,那麼師傅呢?師傅之後,還有爹爹,還有娘親,曾經庇佑她的人,已經不能再照看她了,他們需要她的看顧!
  快入夏的天,像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雨也說停就停。
  蘇清蕙來到耦園的時候,便見著師傅躬著身在剪著院墻角下的花枝,腳邊的雨布上還留著暴雨過後的痕跡,一灘灘的水跡。
  見清蕙過來,安言這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草屑,把手朝清蕙伸過去,等清蕙握住,不著痕跡地藉著清蕙的臂力,慢慢地往屋子裡挪,嘆道:「這才安逸了幾日,我竟蹲了一會就受不住了!」
  清蕙見安言師傅兩鬢的白髮越來越多,也不復先前的白亮,發上的光澤暗淡了許多,心裡暗暗憂心,低頭軟聲道:「原本說要給您安排兩個丫鬟伺候的,您偏不願意!」
  進了屋,安言師傅坐在靠椅上,緩了口氣,這才道:「今個賀承走得急,只派人和我說了聲,可有說什麼時候能回來?」
  蘇清蕙鼻子一酸,搖了搖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紅著眼道:「師傅,我也只敢在您面前露個軟,現在家裡就您和我,您要是身子不舒服,可不能瞞我!」
  伯娘去世了,蘇清蕙對於前世的記憶反而深刻了一些,她記得師傅也是這不久後走的,七十歲的老人,本也是古來稀的,只是蘇清蕙卻是怎般也不落忍,看著藜國的一代才女,才享了幾日的安穩,便就這般離去。
  安言師傅不妨清蕙忽地提出這一事,胸口暖融融的,眼角濡濕,哽咽道:「蕙蕙,我奔波半生,收了你這樣的弟子,實是我安言這一輩子的幸事!」
  蘇清蕙見師傅這番動容,心裡頭卻甚是愧疚,上一世,她並沒有能應諾給安言師傅頤養天年,這一世,已然又在食言。
  清蕙握著安言師傅的手道:「師傅,我進宮去給您找一位太醫過來吧!我心裡放心不下!」
  安言師傅也不再推辭,點點頭。
  她知道要蕙蕙去請的自不是一般的太醫,該是專門照料太后娘娘的夏太醫,是和夏太后同宗的兄長,是以除了夏太后首肯,夏太醫並不需要出診。
  可是安言師傅知道自己的身子,她是故意拖壞身子的,她唯一記掛著的金文已經給了她這世上最親的人,她的侄孫和她唯一的弟子,她已然沒有牽掛。
  而她活著一日,卻是給小夫妻兩招惹禍端,她和賀承的關係經不得深剖啊!
  安言師傅看著蕙蕙臉上掛著淚,要進宮去求見太后的纖瘦背影,想到蕙蕙和賀承如今的處境,深深地嘆了口氣,程家沒有人了,她這把老骨頭,能幫一成是一成吧!
  想到這裡,安言師傅對著被蕙蕙留下伺候的菡萏道:「讓廚上熬碗小米粥來,再上一份甜酸乳瓜!」
  菡萏面上一喜,歡快地道:「安師傅,我這就去,這就去,您稍等一會!」
  菡萏一走趴伏在地上的晉江小白,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安言師傅身邊,伸著前爪,扒拉著安言師傅的小腿,將腦袋貼在上面,輕輕地搖晃。
  趕到宮門外的蘇清蕙,並不知道夏太后是否知道安言師傅和師公程明昭,直接在宮門外遞了宮牌求見,不一會兒夏嬤嬤便親自過來接。
  進了慈寧宮,太后娘娘正依靠在榻上,慈寧宮的小廚房裡正熬著藥,整個慈寧宮裡都是一股似遠似近的中藥味。蘇清蕙心頭微微詫異,先前太后娘娘精神氣還足得很,怎般又病倒了,若是太后娘娘病倒的消息又傳出去,晉王府在京城無疑又失了最大的一重屏障,她和定遠侯幫賀承運糧食和藥材的事,不知道又會有幾番波折!
  從殿外走進殿內的功夫,蘇清蕙忽地有了請太后過府的想法。
  見晉王妃過來,夏太后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地問道:「承兒走時,可說了什麼?」
  蘇清蕙一日見了兩個長輩都這般頹喪的模樣,仿佛瞬間便衰老了似的,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低聲哄道:「王爺讓孫媳要多過來陪陪您,說等他回來了,要見到您養的白白胖胖的才行!」
  不經然地,一顆淚從夏太后的臉頰上滑過,拉著清蕙的手道:「好孩子,便是為了你們,哀家也會好好地在這宮裡,享福!」
  末了兩個字,蘇清蕙聽出了難言的辛酸滋味兒,又陪著夏太后說了賀承走時的細節,又說了自己和定遠侯夫婦的計策,這才見夏太后緩了點精神頭,蘇清蕙心裡才放心下來。
  一旁的夏嬤嬤抹著眼角道:「太后娘娘,老奴就說晉王爺和王妃是您靈丹妙藥,您還不給我傳王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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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一邊是安言師傅,一邊是太后娘娘,蘇清蕙覺得,這時節,這兩個老人家都需要哄著,而她,也需要她們的撐扶,默了半晌,抬頭問夏太后:「皇祖母,孫媳一個人在府上住著孤單,想接您過去住個幾日,您看可以嗎?」
  先還頹喪的夏太后,半睜的眼霎時恢復了神采,和旁邊的夏嬤嬤不露痕跡地對視了一眼,便見夏嬤嬤笑道:「太后娘娘,這是王妃的一片孝心呢,想接您過去孝敬幾日,您啊,就給小輩幾個一點表孝心的機會唄!」
  夏太后微微頷首,對蘇清蕙道:「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回頭哀家和皇上商量一下,再派人給你回話!」
  蘇清蕙不料夏太后答應的這般果斷,一時喜出望外,看著夏太后,又看著夏嬤嬤,撲在了夏太后的身上,軟聲道:「祖母,蕙蕙等您過來!」
  蘇清蕙又簡略說了下安言師傅的事兒,等蘇清蕙帶著夏太醫出了慈寧宮,夏嬤嬤才湊到夏太后耳邊道:「娘娘,王妃那頭怕是有事要您過去拿主意!」
  夏太后輕輕點頭。
  夏太醫聚精會神地把了安言師傅的脈,摸著花白的鬍鬚,對著安言師傅道:「昏昏七十載,再度個十年,你呀,就圓滿了!」
  蘇清蕙聽了這話,捏著帕子的手不由松了松,師傅,至少還有十年的壽命呢!
  安言師傅略略點頭,有些赧色道:「勞煩您跑一趟!」
  夏太醫搖搖頭,嘆道:「都是故人,也該見一面的!」一時,便看向了安言師傅的眼。
  侯在一旁的蘇清蕙,看著二人之間似是故交,可是安言師傅先前沒提,她也不好問,對著師傅和夏太醫道:「清蕙府裡還有些事要處理,勞煩老太醫和師傅再說些平日裡的養生之道!清蕙感激不盡!」
  夏太醫點頭應道:「晉王妃客氣了!」
  蘇清蕙這才帶著白芷和綠意下去,留著菡萏在外頭照看著。
  福伯已經侯在正院的偏殿裡了,見王妃過來,忙上前道:「娘娘,老奴讓下頭的人去打聽,說是近來楊國公夫人楊胡氏半月前回了一次娘家,和明遠侯夫人一起去了躺靜沅長公主府,昨日,楊胡氏又回了一次明遠侯府,然後就鬧到了王府上!」
  蘇清蕙心中冷笑一聲,她就知道,明遠侯府、楊國公府、靜沅長公主府都是一丘之貉,只是瞅準了賀承不在,想撿了漏子收拾她呢!
  福伯見王妃嘴角泛了一點冷意,又緩緩補充道:「王妃娘娘,靜沅長公主府似有意將安寧郡主嫁於明遠侯府的嫡次子胡衝!」
  蘇清蕙一聽這個,略有意外,問道:「不知先前的狀元郎張士釗那裡,靜沅長公主府又是如何應對的?」
  她記得張士釗是進了翰林院,現在的翰林院的掌院正是靜沅長公主的大伯郝石宏,料想,該有好一番折騰,不知道靜沅長公主為何又捨棄了張士釗?
  福伯恭聲答道:「娘娘,聽聞張大人深得掌院郝大人的青睞!」
  「呵!」蘇清蕙不覺嘲諷地笑了,她怎麼忘了,張士釗在官場上向來如魚得水的,所以靜沅長公主這是放棄了張士釗這邊。
  只是明遠侯府的次子與張士釗,還是有好幾層的差距的,與張家連姻,不僅是與以張士釗這個狀元郎為切入口打進了清流一派,日後恰當扶持,隨著張士釗在清流裡地位的提高,靜沅長公主府對清流一派的影響力也會水漲船高。
  另外,張家也是藜國排的上名號的豪富人家。若是與張士釗成了,靜沅長公主府實是裡子面子都有了!
  而,明遠侯府的二公子,不會襲爵不說,明遠侯府略過侯府世子,推出二公子,誠意也打了好幾個折扣,竟不知,靜沅長公主竟也會點頭同意!
  不管內裡如何,這三家是要扭成一股繩,對外了。
  蘇清蕙沉吟片刻,看向了一旁的白芷,淡聲問道:「安寧郡主那裡近來如何?」
  先頭青茹庵的事,因著她和賀承大婚,放了許多日子,眼見束妃失寵,靜沅長公主府也收斂了許多,蘇清蕙現時才明白,「打蛇打三寸」的道理。
  白芷稟道:「主子,安寧郡主在公主府待了好些日子沒出門,聽公主府裡的下人說,似是和公主在賭氣!」
  白芷說到這裡,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蘊了許久,就等著主子問,清蕙笑道:「別藏著掖著了,你的能耐我還不清楚,趕緊說吧!」
  她也是成婚後,才聽賀承說起,白芷是定遠侯從她三歲就開始培養起來的,原是準備給自個女兒當貼身丫鬟的,除了詩詞歌賦,女紅、廚藝、武藝,白芷都是拿得出手的,可惜,定遠侯夫婦一輩子也沒一點骨血。
  白芷被戳破,也不忸怩,笑道:「主子,安寧郡主不願意,那明遠侯府的嫡次子,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一副好皮囊,做個多情佳公子的模樣,實則,肚裡無墨,腕上無力,安寧郡主死活不樂意!」
  清蕙見白芷說的逗,笑著看了看她,輕輕挑眉道:「白芷,你這般看不上面皮兒好的,以後我給你擇一個面相粗獷的如何?」
  白芷一愣,笑意僵在嘴角,急道:「那咋成呢!」
  眾人都忍俊不禁,福伯笑著嘆道:「傻囡囡,好好兒的伺候著,王妃娘娘虧待不了你!以後福伯給你把關!」
  綠意插言道:「福伯,您那雙眼睛可得擦亮了,不然,以後小芷兒可得怪您老人家!」
  幾人一番笑鬧,蘇清蕙心情也愉悅了許多,想著過兩日,太后娘娘便要住進來,那些再敢鬧上門的,自己作死了!她正好藉著太后娘娘這座大佛,清一清路!
  對福伯道:「先將王府後頭的桂園收拾齊整,務必要亮堂舒適些,將庫裡太后娘娘賞賜下來的春山壽山圖移過去,再挑些有顏色的添置上!」
  夏太醫到晚膳時間才走,面上有幾分落寞,蘇清蕙留他用晚膳,夏太醫搖頭道:「宮門要落鑰了!」
  裡頭安言師傅並沒有出來送行。
  蘇清蕙對師傅的生平也只比旁人多知道一點古籍的內容罷了,看著夏太醫略顯蕭條的背影,蘇清蕙不覺朝師傅的院落看了看!
  隨後跟出來的菡萏,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蘇清蕙站在門外見安言師傅半倚在榻上,閉目養神,也沒進去打擾,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賀承和安郡王出了京城不到半日,在歇腳用飯的驛站二樓上,遇到了從京城回東川的東川王、王妃以及婉華郡主,賀承見過東川王,倒是沒見過王妃和他們的女兒婉華郡主,當下也只是略略寒暄幾句,便要回他們的包廂。
  東川王妃笑道:「難得出了京城還能遇見,不若一起用個飯吧!」說著看了一雙慈和的眼看了一眼東川王。
  東川王忙笑道:「確實,兩位皇侄坐,坐!」
  安郡王率先應道:「謝謝叔父!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賀承見此,也就挑了個側邊的位置坐下,王妃的侍女上來添了兩雙碗筷,一雙皓腕要添酒的時候,賀承掩杯道:「我二人還要趕路,恐飲酒誤事,叔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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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東川王臉一紅,道:「本王考慮不周,二位皇侄先用飯!」
  賀承便就著醬汁牛肉、燻雞、糖醋藕片和酸白菜卷等,開始用飯,蕙蕙昨夜叮囑他,飲食上要當心,現在在京郊,還能安心吃,越往蜀地,越要謹慎,還不趁著現在多存點體力!
  婉華郡主不由的多看了認真用飯的晉王幾眼,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在他大婚去迎親的那日,她也曾見過他。
  出於好奇,她和父王、母妃此次來京城之前,是收了太后娘娘的密信的,父王說,太后娘娘有意將她許給晉王爺!
  東川王府雖是鐵帽子王,深得兩代帝王的信任,但是,畢竟遠在東川,已經遠離了藜國統治的核心,她和晉王聯姻,無疑是給東川王府一個插入藜國統治心房的機會!
  她從東川過來的時候信心滿滿,她是東川王的嫡女,晉王是才回王室的毫無根基的親王,兩人結合可謂天作之和。
  可是等到了京城,剛安頓下來,京城裡便傳得沸沸揚揚,晉王向四品小官家的女兒提親了,還是一個守望門寡的女子。
  天下真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她也不過嗤之以鼻罷了。
  五月初十,晉王大婚,她在晉王前往蘇家接親的柏樹巷外的茶樓上,看著底下吹吹打打過去的迎親隊伍,騎在高頭大馬上,胸前系著紅結的新,竟比她想象中的眉目剛毅、俊朗,像東川府冬夜深空中的一顆星星,一眼沁涼。
  婉華郡主走神的當兒,安郡王有禮地見過東川王夫婦,又著意誇了幾句對東川地富庶的仰慕,順道恭維了幾句東川王治理有方,王妃賢良淑德,見父王和母妃笑的歡暢,婉華郡主禮貌地淺淺露了一星笑意。
  高華聖潔,像夢境裡不可觸摸的冰山雪蓮。
  賀承剛不耐地看了一眼沒完沒了的安郡王,便見對面的女孩兒正無意間掃了他一眼,雙目對視的片刻,二人輕輕點頭致意。
  安郡王不意看到,眸子一轉,對著賀承笑道:「王兄,你新婚不久,便和弟弟一起前往蜀地,不知王嫂在府上可曾埋怨?」
  黎賀承舉杯喝了一口茶,淡道:「縱是兒女情長,也當以家國大事為先,蕙蕙向來明理,何來埋怨一說!」
  東川王妃,忽覺旁邊的女兒情緒瞬間有些低落,抬眸著意看了下晉王和安郡王,起身笑道:「我和王爺也不能倚老賣老,兩位皇侄有公務在身,還是先行自便!」
  東川王也附和道:「是,是,兩位皇侄還是快趕路吧,等以後,你們閒暇了,來東川府玩玩,本王再做東招待二位皇侄!」
  晉王和安郡王這才起身告辭,一旁的吳大和趙二趕緊又扒拉了兩口飯食!
  等晉王和安郡王下了樓,東川王妃看了一眼女兒,嘆道:「華兒,是我們的錯,不該帶你來這一趟!」
  婉華郡主抬頭,柔柔地看了一眼母妃,勉力笑道:「母妃,女兒很開心來一趟京城!」
  她十五歲的人生裡才會出現,除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以外不一樣的顏色,那是一種絢爛的,繽紛的色彩,無法言說,無與倫比。
  黎賀承和安郡王從驛站出來後,一路沿著西南方駛去,一路上都是陰雨連綿,等快到蜀地的時候,便發現沿途開始出現逃荒的。
  起始只是三三兩兩的幾個,不是他們的蜀地口音,賀承還誤以為他們只是當地乞討的。
  吳大和趙二上前去問,逃荒者聽到熟悉的口音,呆木的一張臉上出現了一點神彩,乾裂的發白的嘴脣微微囁嚅,看吳大和趙二的打扮,也不敢拉人家的衣裳,站在原地,摸著眼淚道:「完了,什麼都完了!」
  吳大和趙二頓時心頭便不是滋味,將隨手備著的乾糧掏了出來,都分了,起初只有三兩個,遠些的,看見了,竟一哄而至!
  將吳大和趙二圍得水泄不通,二人將身上的銀子都散了,那些人還一張口一個可憐的事跡。
  吳大和趙二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急的心間冒火,無助地看著人群外的晉王爺,賀承沉默不語,這些衣衫襤褸的人竟是出自天府之國的蜀地,他怎麼也想不到,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便是一次洪水,竟損傷蜀地百姓至此。
  安郡王見黎賀承不吱聲,心裡微微鄙夷了一下,哼道:「王兄,你莫不是起了惻隱之心,在皇家,最不該有的,便是惻隱之心了!」說著,也不理黎賀承的反應,對身邊的護衛招呼了一聲。
  便見從安郡王后頭出來兩個氣勢洶洶的兵士,騎著馬到吳大和趙二那邊,揮著手中的辮子便朝難民群中抽去,一時哀嚎聲頓起,其中一個士兵喝罵道:「走走走,別擋道!」
  難民受了驚嚇,頓時作鳥獸狀四散。
  吳大和趙二氣的胸口起伏,對著揮著辮子的士兵罵道:「狗娘養的,你不是吃五穀的?」
  兩個兵士也不搭腔,驅趕走了難民,又騎著馬回到了安郡王身後。
  賀承皺了皺眉,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別磨嘰了,趕路吧!」
  吳大和趙二喃喃幾句,也不敢反駁,回了隊伍。
  一時塵土飛揚起,忽地賀承瞳孔驟縮,便聽一聲突兀的「吁」聲,眾人見晉王的坐騎嘶叫一聲高高地揚起了蹄子,被晉王猛地勒住往後打退。
  馬蹄下的塵土一片飛揚,迷得周圍的人都不由捂住了眼。
  再睜開,便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子,約莫十歲,穿著一身破爛衣衫,褲子屁股後面都磨了一個大洞,顯然逃荒期間,也沒有針線縫補,嚇得心肝兒顫地跪在晉王馬下。
  晉王冷冷地看著他。
  這孩子頭磕在地上,哭道:「貴人,求你救救我姊弟二人,小人日後願意做牛做馬,追隨您一輩子!」
  安郡王淡漠地看了一眼,提著韁繩便要走。
  賀承抬了一下手,示意他慢一步,冷聲問底下已然磕的前額流血的孩子,剛才圍著吳大和趙二的人群中,並沒有這個孩子,賀承眼角微微一撇,便見旁邊的草叢裡半躺著一個衣衫同樣襤褸的女孩子,也是瘦骨嶙峋的模樣。
  對著後頭的吳大和趙二道:「扛上馬,帶走!」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奔馳而去!
  安郡王難以置信地看了那遠去的背影一眼,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呵,你家主子既是這番樂善好施,就該將府上的錢財全往蜀地搬才是,這麼一個兩個的,磕磣誰的眼呢!」
  吳大和趙二先前得了安郡王的解圍,也不好辯駁,低著頭下馬一人扛起了一個孩子在馬上。
  小男孩見自個姊姊也上了馬,嘴角露了一絲甜甜的笑意,竟就昏在了吳大的馬背上,小女孩揪著趙二的衣裳,瞪著一雙驚怖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頭馬背上的弟弟。
  接下來一路,便是遇到難民,吳大和趙二也不敢再表示善意,只是會提點他們一句哪裡有施粥的,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便是心有不忍,看著後頭跟上來的難民,吳大和趙二也都硬著頭皮,抽著馬背狂奔在官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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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2 00:23:3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對小姊弟,已經換了新的粗布衣裳,跟在後面儲物的馬車上,大的叫花花,小的叫二憨子,安郡王嫌棄太難聽,給他改成了二舍。用了幾日的小米粥和白面饅頭,姊弟兩個臉上都現了一點紅暈。
  眾人問起才知道,這對小姊弟是龍鳳胎,姊姊也才十一歲,爹娘都死在逃難的路上了。
  從五月二十二日出發,進了蜀地地界,也已經是六月初五了,眾人在錦城落了腳,連日趕路,不說賀承和安郡王,便是吳大、趙二、一干兵士都吃不休,到了錦城的行宮,都面露疲色,可是行宮裡頭,一早便候著蜀地大小官員百十來人,準備好了洗塵宴。
  五月二十八日,京城晉王府大開中門,迎了一個美貌的貴婦人進去。
  蘇清蕙前兩日接到淵帝的口信,說為確保太后娘娘的安全,不得泄露太后娘娘出宮居住在晉王府的事兒,是以見到夏太后著了一身京城貴婦人時下流行的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並不訝異。
  這一回太后娘娘只帶了夏嬤嬤,並四名宮女,兩名護衛,乘了一輛略奢華的馬車過來,其餘的護衛已經早兩日便到了晉王府。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親自侯在大門處迎接,蘇清蕙特地注意了一下,太后娘娘和安言師傅打照面的瞬間,發現兩人竟都有些熱淚盈眶,彼此看著,像是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一般。
  一時,心裡,更是暗暗稀奇,昨日她和師傅說,太后娘娘要過來,師傅的神情像是有些觸動。
  夏嬤嬤見到安言師傅,執著手嘆道:「您已經有五十來年沒有回京城了!」
  蘇清蕙這才懵了,看著三人,笑道:「那,師傅和皇祖母、嬤嬤,見過?」
  夏太后看了一眼安言師傅鬢白的頭髮,笑道:「當年,安姊姊要再大上一些,哀家的母家,就要將哀家塞給安姊姊做徒弟了!」
  蘇清蕙一時愣在前院兒裡,看著師傅和夏太后、夏嬤嬤便走便聊,就往給夏太后準備的桂圓去,忙提步帶著綠意和白芷跟上。
  夏太后來後,也不往蘇清蕙的院兒裡來,每日和安言師傅不是在耦園,便是桂園,不然便是後花園裡頭,說些古字,花草,陳年往事。也不用蘇清蕙陪著。
  清蕙沒想到請來了一座大佛,竟真的只是來鎮山的,先前還想著會不會有婆媳矛盾之類的,沒想到每日倒是她全心全意地奔波在席府、蘇府和定遠侯府之間,安言師傅和太后娘娘在王府裡商量每日的食譜,日子過得竟比賀承在的時候還滋潤。
  蘇清蕙定了心,做起事兒來,便更有底氣了,先是準備打破楊國公府明遠侯府和靜沅長公主府的格局!
  從福伯那裡得知,明遠侯府的嫡次子胡衝近來愛往杏花閣聽頭牌柳兒姑娘的曲子,便讓管三先生擬了個話本子,關於青樓女和侯門公子的。
  什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凡是蘇清蕙前世在筆名為竹官的寫的話本兒裡看到的句子,都理出來讓管三先生加上。
  反正,她從賀承那裡知道,竹官就是管三,看來管三先生上一輩子,就顧著寫佳人才子的小說了!
  管三先生接到了這個話,看著晉王妃的眼裡都快冒星星,一邊略有羞意地看了下侯在一旁的夫人。
  晉王妃忽地頓悟,原來,無論哪一本話本兒,感情,管三先生都是在對義母訴衷情呢!
  晉王妃回了王府,便給晉王爺寫了一份同樣纏綿悱惻的信,言離別之後的相思之情。
  管三先生花了三日,便寫了一篇流落青樓的大家小姐與侯門貴公子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一時茶館酒樓、街頭巷尾都是柳兒姑娘和古二月公子徹人心扉的曲折悲情故事,青樓老鴇的俠義心腸,預促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想,天上掉下個仙女兒,看上了灑脫俊俏的古二月公子。
  話本流傳到靜沅長公主府上,安寧郡主,氣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玉瓶,心疼得駙馬爺捂著胸口都喘不上氣,直罵安寧郡主糟踐東西!理該學學女誡、女德,識些文墨。
  向來是水晶心肝兒人的安寧郡主,當著爹爹的面,便氣得暈倒在地,一時公主府亂成一鍋粥。
  靜沅長公主當著兒子女兒的面,便罵駙馬爺被外頭的髒狐狸迷了心竅,駙馬氣得面色發紫,指著靜沅長公主顫抖的不能言。
  靜沅長公主望著懷裡昏迷不醒的女兒,心頭恨得發疼,看著自己退讓、容忍了多年的夫君,抹了淚,將女兒交給心腹吳嬤嬤,便帶著公主府的護衛,打到了駙馬爺金窩藏嬌的紫蘭巷。
  一處兩進的小院子,院裡頭那妙齡女子蘭念兒正在院裡頭靠在梧桐樹下梳著頭髮,邊上兩個小丫鬟一個拿著梳子,一個拿著扇子,好不愜意,不妨猛地闖進來一群人,對著蘭念兒的臉便是一陣猛抽。
  蘭念兒還沒覺到疼,便被抽的兩眼發昏,直覺口裡什麼東西硌得慌,一吐出來,一口血水裡有一個白淨的牙齒,瞪著眼,看著面前戴著鳳釵的貴婦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蘭念兒不過二八年華,比靜沅長公主的女兒,安寧郡主才長了一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近來被駙馬爺嬌寵的厲害,萬沒想到會遇到這般大的羞辱。
  淚眼朦朧中,看著面前的貴婦人一臉盛氣凌人的模樣,加上頭上那枚鳳釵,心裡隱隱覺得,怕是大婦找上門來了。
  側臉便看向了院門口,這時候,只有駙馬爺能救她!
  靜沅長公主冷冷地看著面前青蔥兒般薄嫩的小婦人,手上的指甲疼的鑽心,剛才扇的急,竟忘記還戴了指甲套的,看著蘭念兒臉上的傷痕,汩汩地冒著鮮紅的血漬,心裡無比痛快。
  靜沅長公主呼吸漸緩,不過聲音卻是越來越沉:「把這小賤人綁了,送到郝家老宅去,給大夥兒瞧瞧郝家二老爺的品味!」
  吳嬤嬤忙抬頭看了一眼公主,見其面上鎮定,似有哀色,低聲勸道:「公主,不若忍一時之氣,鬧大了……」
  靜沅長公主揮揮手,輕輕地看了一眼吳嬤嬤,笑道:「嬤嬤,你看看,這小妮子,長的像誰?」
  吳嬤嬤這才細看過去,血跡斑斑的臉上,那細長的眉,那飽滿豐潤的脣,吳嬤嬤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煞白一片,轉頭看著公主,抿著嘴,不敢說。
  靜沅長公主笑道:「藜澤便是死了二十年,不僅席恆峰惦念著,沒想到,郝石峰,竟也痴心一片呢!」
  吳嬤嬤聽著公主詭異的笑聲,腦仁兒發麻,怪不得這回公主要破罐子破摔,駙馬隨便養一個美人兒,公主也不會這般大的反應,可是,竟像藜澤長公主。
  這那個人是死對頭啊!
  吳嬤嬤一句勸解的話也說不出,公主自出生,便由她看顧著,這麼些年,她比束妃娘娘還有疼愛靜沅長公主,公主這會兒心頭泣血,吳嬤嬤實是說不出什麼忍辱吞聲的話來。
  駙馬爺郝石峰聽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紫蘭巷子裡的那一處兩進的小院落已經一片狼藉,院裡裡裡外外一個人影都沒有,郝石峰看了一眼折斷的桃木梳,蹲下身撿了起來,輕輕地用指腹摸著上頭的「念」字,這是他買來後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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