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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誠儀鯉] 首輔沈栗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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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1: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章 新娘者杜凝也

    這樣的事若是由李侍郎出面興師問罪,只會越鬧越大,偏沈、李兩家要顧及李雁璇的名聲,又要顧及二皇子的面子。

    李顆恨道:「只嘆二殿下捲入此事,竟然要吾等就此放過杜凝!」

    沈栗無奈道:「有什麼辦法呢,沾了一個『皇』字,就算惹得起他,也惹不起他爹不是?」

    李顆長嘆:「無妄之災,如是奈何?」

    沈栗卻想的清楚:「二皇子頗有城府,像杜凝這樣道德敗壞的,不會得他死力維護,方才多半是為了臉面罷了。事情只要不在面前,他是不會多管的。」

    李雁璇眼都哭紅了,一邊擔心聲名有損,一邊擔心沈栗介意嫌棄她,一廂又埋怨兄長和沈栗輕易罷手。

    可她心裡又知在皇子面前確實無法爭執。除了一哭,又能如何!胡嬤嬤心疼地跟在一旁勸慰。

    沈丹舒不屑地撇了眼,忽作天真道:「七哥,那個杜凝說什麼與二表姐有『肌膚之親』,你將來還要娶二表姐嗎?」

    沈鸞雖然木訥怯弱,聽了也忍不住皺眉道:「六姐兒胡說什麼!你還小,不懂事。」

    沈丹舒向來不把沈鸞放在眼裡,爭辯道:「我怎麼不懂了,女則也都讀過的……」

    沈栗沉聲道:「你既讀過女訓,想必什麼叫婦德婦言總該知道的,這不敬長姐,不聽訓教該怎麼處置?」

    沈丹舒還有些不服,貼身丫鬟卻在後面輕輕扯了扯她衣襟,沈丹舒才想起沈栗在府中戰績赫赫,惹火了半點臉面也不給。她生母林姨娘前兩天剛剛踢到鐵板,連大丫頭紅棉都攆出去了。

    抿了抿嘴,沈丹舒到底不敢與沈栗狠強,又把舌尖的話嚥下去了。

    沈栗乾脆朝李雁璇道:「此事不需放在心上,何苦為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呢?萬事有我!」

    隨即催促眾人上車:「佛也拜了,香也上了,這裡還有什麼好玩的!趁著天色還早,索性帶著你們找個胭脂店逛去,可巧前兩日領了身上雲騎尉的俸祿,今日散財了。」

    沈怡舒和沈麗舒到底年幼,雖然方才有些驚到,聽了去玩,只有高興的。

    李顆搖頭道:「愚兄哪還有心思去玩,還要先護送妹妹回家才是。」

    沈栗執意道:「事情既已過去何必鬱鬱,同去同去。」

    到底拉著李顆兄妹同往。

    沈丹舒上了車,沈栗不在眼前,又不依不饒起來,嘴上嘟囔道:「還不准人家說了,若是自己檢點的,怎麼那個杜凝非盯著她呀?」

    沈鸞嘆道:「八娘和十娘還小呢,別在她們面前說這些!」

    丫鬟也在她耳邊小聲勸道:「我的姑娘,快得了吧,李家二姑娘可是夫人的親侄女,她不好了難道您有什麼好處?您將來的大事還要攥在夫人手裡呢!」

    沈丹舒方才罷了。

    到了胭脂店,眾女下了車,才發現沈栗竟不在。

    李顆笑道:「他與你們買點心去了,先進去吧,難得表弟請客。」

    沈栗卻不是忙著買點心。他掂了掂手裡的東西,心中苦笑,沒想到這俸祿倒先要花在杜凝身上。

    忽聽有人叫他:「沈賢弟這是要往哪裡去?」

    沈栗看時,卻是幾天前在十里杏花一起喝酒的霍霜。

    這霍霜也有趣,上次還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打扮,今日卻頗有些青皮的架勢,連走路都是故意橫著膀子的樣兒。

    霍霜笑嘻嘻道:「今日七夕,賢弟可得償所願了?」

    沈栗道:「霍兄說笑了。」

    霍霜指著沈栗身後道:「你這幾個夥計看起來都是有些身手的,大過節的,領著這麼幾個人,可不像只為玩的。」

    沈栗暗嘆霍霜眼力,禮賢侯府的護院都是沈淳從軍中帶出的好手,雖則大都是因傷退役,彪悍之氣卻不減。原是跟在車隊中護衛不顯,此番特意挑出來,就叫霍霜看破。

    沈栗倒也不遮掩,笑道:「愚弟與杜凝有些說不得的過節,今日要與他做個了斷。」

    既然已露了行跡,索性坦然告知,至少也算磊落。

    「杜凝?」霍霜兩眼放光道:「就是前一陣告病的那個伴讀?聽說是觸怒了太子殿下,你要收拾他?」

    沈栗斜眼看他:「霍兄不會通風報信吧?」

    霍霜興奮道:「老子……愚兄在國子監裡混,沒少被他爹收拾,今日趕巧了,為兄給你幫個忙?」

    沈栗聽了心下一動,道:「霍兄,愚弟今日確實是為私事動手,與東宮卻是不相干的。」

    霍霜執意道:「愚兄也是為私事。」

    沈栗愕然:「霍兄也與他有過節?」

    霍霜道:「看他不順眼算不算?」

    沈栗試探道:「愚弟明面上曾被二殿下阻止過一次,如今只好私下裡解決,霍兄還是考量一下方好。」

    霍霜梗著脖子道:「怕他?論輩分,他還要叫我聲表兄呢。」

    沈栗失笑道:「罷了,現成的幫手,難道還要推辭不成,記下霍兄的人情了。」

    沈栗知道,這是皇帝把自己和郁辰兩個武勳子弟放在太子身邊的效果出來了。

    霍霜今天這麼熱心,表明一向中立的玉琉公主府終於決定靠向太子。

    龍子鳳孫都是人精,沒好處的事絕對不沾,可要是有好處的,非「鑽營」二字不足以形容。

    對公主之孫而言,沈栗身上如今能有什麼好處?不過是「太子伴讀」這個身份而已。

    幫沈栗算計杜凝,就算一個小小的投名狀。不管怎麼說,杜凝是東宮驅逐的,二殿下是太子的潛在對手,和他們作對,就是和太子站一邊。

    杜凝一個月內連續見罪於太子和二皇子,也算戰績斐然。

    他一時半會兒也不敢回家,找了個小酒館喝悶酒。

    酒入愁腸,沒一會兒,倒了。

    待他清醒過來時,只覺頭上頂著什麼東西,待要伸手扯下,卻聽有老婦聲言道:「瞧,新娘子這是心急了,新郎君快來挑蓋頭!」

    隨即有哄笑聲。

    發生了什麼事!

    杜凝將頭上頂著的東西一把扯下!

    果然是個紅蓋頭!

    杜凝愕然發現自己居然穿著一身嫁衣,不知正靠坐在誰家新房床上,屋中亂鬨哄七姑八婆,果然是鬧新房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杜凝尖叫道。

    一個五大三粗的醜漢醉醺醺走過來,看穿戴,正是婚禮的另一個主角,新郎。

    見杜凝自己扯下了蓋頭,這醜漢不悅道:「苟三丫,你怎麼自己掀蓋頭?多不吉利!」

    杜凝大叫:「誰是什麼苟三丫!我是杜凝!你們……」

    新郎怒道:「苟三丫,我告訴你,你家收了老子三十兩銀子的聘禮錢,如今是頭也磕了,堂也拜了,你是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以後就老老實實跟我過日子吧!!

    杜凝:「我不是……」

    新郎不待他再說,把人一綁,嘴一堵,自顧自招呼客人去了。

    旁邊還有老婦道:「閨女,老身知道你不願意,可人就得認命。日子都是過出來的,老身這兒子雖然醜了些,難得會心疼人兒,你日後就知道了。」

    我不想知道!杜凝淚流滿面。

    你們倒是讓我把話說完啊!

    老子不是什麼苟三丫,老子他麼是男的,男的啊啊啊!

    鄭賴子又窮又醜又無賴,蹉跎到三十歲上,還沒娶到老婆。

    好容易碰到投親不遇的,要給女兒找個人家換些聘禮錢,鄭賴子母子是求爺爺告奶奶湊了二十兩銀子,當天就成婚!

    老子也是有媳婦的人了!

    美!

    半夜三更,鄭賴子的院子裡傳來一聲嚎叫:「天殺的苟三丫!」

    四鄰驚起,順著疏漏的柵欄望去,只見鄭賴子瘋狂地在院中走來走去。

    「怎麼了,怎麼了?」鄰居們紛紛湧來詢問。

    只聽新房裡傳來鄭母哭天搶地聲:「我的天啊!沒法活了啊,欺負人啊……」

    鄭賴子發一聲喊,又轉身衝進新房。

    眾人莫名其妙跟進去看,只見鄭賴子正抓著新娘子狠打!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阻攔:「哪有剛成婚就打老婆的!都是見你老大孤單可憐,才湊錢讓你娶媳婦,可要好好過日子!」

    鄭賴子指著新娘撕心裂肺地喊:「什麼新娘子,他是男的!是男的!男的!」

    眾人大驚,仔細看去,只見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新娘還綁著哪,衣衫不整——

    果然是男的!

    有年輕媳婦子驚叫一聲捂臉躲了。

    眾人面面相覷。

    有人輕聲道:「仔細看來,他似乎不是白日裡相看時的那個苟三丫。」

    鄭母哭嚎道:「成婚時都濃妝豔抹的,又蒙著蓋頭,誰能發現啊,這斷子絕孫的殺材!連我們貧苦人的錢都騙啊,嗚嗚嗚!」

    有個老翁嘆道:「怪不得,相看時我還說那閨女長的壯實些,嗓子也粗,原還說有力氣好幹活呢。原來竟是比著這個人的身材,蓋頭一蒙,身形又相似,誰知道竟換了人!」

    眾人都議論紛紛,這男子騙婚,還真是稀奇事。

    有那討厭的起鬨道:「反正是個活人,鄭老哥,你索性認了吧,聽說富貴人家還有專挑貌美男子的,這小哥細皮嫩肉的,也叫你趕趁趕趁,過過癮?」

    眾人都哄笑起來。

    鄭賴子悲憤道:「這事兒不算完,我的二十兩銀子啊!我……老子要告到順天府去!」

    杜凝更加悲憤,你們倒是把我嘴裡的破布掏出來,讓我說句話啊!

    我家有的是錢,我給你銀子!我不要去順天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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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1: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一章 絳紅衣衫

    「聽說了嗎?」

    「什麼?」

    「哎呦,你還不知道啊?杜祭酒,就是國子監祭酒啊,他們家老二,叫杜凝的,做過太子伴讀的那個——」

    「這個人啊,聽說過,聽說後來因病把這好差事辭了,怪可惜的,怎麼了?」

    「嘿,他啊,嫁人了!哈哈。」

    「什……什麼!嫁人!」

    「哈哈哈哈,沒想到吧?」

    「不是,咱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吧?我說的杜凝是個男的!」

    「哈哈,我說的這個也不是女的呀,就是杜凝,杜宏端!」

    「哎呦,他一男的可怎麼嫁人呢?莫非是倒插門?憑他們家的門第,不能吧?」

    「什麼倒插門,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嫁人!聽說對方還是個平民!還是個每日在街上閒逛的賴子!」

    「嘿,這可有意思——小二,給這位兄弟上壺好茶——兄弟,接著講。」

    「多謝了。咳,也不知這杜凝是怎麼想的,就看上這麼個賴子了!是一往情深啊,非要嫁給人家,連太子伴讀都不肯做了!」

    「什麼,哎呦,我就奇怪怎麼那麼有前程的差事怎麼還給退了,敢情是因為這個?」

    「可不是,可惜,神女有意,襄王無情,人家鄭賴子不願意!」

    「嘿,這斷袖之癖自然少見,又不能傳宗接代。」

    「可人家杜凝不罷手啊,為了和鄭賴子雙宿雙飛,杜凝把自己辦作女妝,假托是賣女兒的,把自己賣給鄭賴子了!」

    「什麼?」

    「聽說,還詐了人家二十兩銀子!兩個人真拜堂成親了!」

    「呦,這紙裡可包不住火啊。」

    「可不是,鄭賴子當晚就發現了,新娘子變成了男的,是老婆也沒了,銀子也沒了,一紙訴狀,把杜凝告到順天府了!」

    「強扭的瓜不田嘛!哈哈哈,話說回來,這祭酒家的公子可……可真會玩!」

    我一點兒也不會玩!

    杜凝淚流滿面,讓他老爹揍得滿院子跑!

    事情鬧到順天府,頓時飛速傳揚開來,滿景陽都知道了!

    這男新娘事件被人編排出了好幾個版本,哪個都能叫杜凝出名了。

    可惜不是好名聲!

    杜祭酒扯下一張臉找到鄭賴子,賠了人家銀子,才算把人贖出來。回家就要打死他!

    「爹啊,我是被陷害的,是沈栗,肯定是沈栗這小兔崽子!他……他太陰損了!」

    杜祭酒舉著一大棍子,累的氣喘吁吁,氣得火冒三丈:「孽畜,你當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李侍郎就在咱們家前院正堂裡坐著哪,你說,你讓我怎麼和人家交代!」

    杜凝哭道:「交代?您給他們交代,誰給我交代啊,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啊!都是那個沈栗!」

    杜祭酒怒道:「老夫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孽障!你還想咬出沈栗,你知道嗎?沈栗當天從福榕寺出來,還陪著他姐妹們逛了胭脂店,買了點心,一大堆人證物證,你說是他下手陷害你,也得有人信啊!

    你倒是說說,他為什麼要陷害你?這前因後果,你敢說出口嗎?敢嗎?棒槌!白痴!蠢驢!」

    罵自己兒子是蠢驢,杜祭酒已經思緒混亂了。

    沈栗得了霍霜相助,把事情辦得滴水不漏,憑杜祭酒家和順天府顧臨城那個和稀泥的,是半點蛛絲馬跡也沒查出來。

    杜祭酒長子杜涼皺眉道:「父親還是先想法子安撫一下李大人家為好。」

    戶部侍郎也不是白給的,人就在家裡坐著,沒個交代是不行的。

    杜凝急道:「事關李雁璇的名聲,他們不敢鬧大。」

    杜祭酒一腔血沖上頭:「不鬧大還不記仇嗎?那是戶部侍郎!你這敗家子!禍及家人,禍及家人啊!我杜家的名聲都要臭大街了!你兄長今年還怎麼應試!」

    杜涼也埋怨道:「兒子晚兩年應試也就罷了,可父親的國子監祭酒可怎麼辦?」

    國子監可是講究名聲的地方,出了杜凝這樣的兒子,怕是要被人攻擊家風不正。杜祭酒的位子怕是要不穩。

    杜祭酒把棍子一摔:「老夫,老夫,來人啊,把這孽障綁了,送回老家去,老夫要與他斷絕關係!」

    杜祭酒家裡雞飛狗跳,沈栗暗地偷笑。

    禮賢侯第二子,沈栗沈七公子這個名頭在某些人嘴上心頭又轉了一圈。

    男新娘事件傳的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普通人只覺得稀奇,可事情的前因後果在一些上層人家並不是什麼秘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真想知道的,還是能找出些端倪。

    猜也猜出來了,這分明就是沈栗在報復杜凝!

    前腳杜凝想壞人名聲,後腳沈栗就壞了杜凝的名聲。

    什麼,你說李家二姑娘和那個杜凝撞了一下,男女授受不親。

    撞了就撞了唄,那杜凝都把自己嫁出去了,這個「男」女授受不親怕是算不得吧?

    呵呵,真狠哪!

    更難得是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下的手,偏就抓不住尾巴,反正杜祭酒家是拿他沒轍。

    反倒是太子,藉著杜凝的事悄悄在邵英面前告了邵襄一狀。

    我趕出去的人你偏要招攬去,什麼意思?你這分明是有野心啊。

    邵英不高興了,皇帝們登基前都和自己的兄弟們爭得腥風血雨,偏偏坐上皇位後哪個皇帝也不喜歡看到兒子們掐架!

    老二,你要老實些,別想著欺負你大兄!

    皇帝申斥了二皇子。

    二皇子這個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杜凝你個災星,誰碰誰倒霉。

    杜凝被家裡打發走,終於在景陽消失了。

    禮賢侯府卻迎來新問題。

    七夕節那天,林姨娘果然生產了。

    當天早上沈丹舒鬧著要出門時,葉嬤嬤還說若趕上林姨娘發動,親生姑娘不在家守著怕是要有礙名聲,偏偏一語成讖。

    沈栗他們回來時林姨娘都生完了。

    沈丹舒本來還興致勃勃地嘲笑李雁璇,沒想到這回輪到她自己了。

    李雁璇是無辜受累,她呢?她出門前可是有人提醒過的,是她自己堅持要出去玩的!

    不孝這個名聲怕是要擔上了。沈丹舒有些傻眼。

    沈丹舒面上擺出一副慚愧的樣子,卻在心裡暗暗埋怨眾人早上不盡力勸說攔阻她,又埋怨沈栗非要去什麼胭脂店,又要買點心,耽誤了時間,若是早回來些,說不定就趕上了呢。

    回到閨房,沈丹舒把買到的胭脂水粉,點心玩具摔了一地:「都在看我笑話呢!」

    林姨娘卻顧不上女兒的小心思了。

    終於生了個男孩!

    林姨娘抖起來了!

    洗三那天,林姨娘聽說只是府中擺了酒,沒請客人,頓時就鬧起來:「再怎麼說也是侯爺家的公子,我也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論血統,這個才更親呢!夫人偏偏不給做臉!」

    鬧得實在不像話,院子裡丫頭勸不動,葉嬤嬤趕來勸道:「侯爺領兵出去了,家裡沒有男主人在,可怎麼請客人呢?再說,孩子小,怕福氣大壓不住,才想著悄悄地辦呢。」

    好說歹說,方才罷了。

    李氏氣道:「還想怎麼著,就是梧兒這個世子當初,侯爺不在家,也不過是兩家吃頓酒罷了,一個姨娘生的,還想上天去嗎?什麼叫論血統更親,生了個哥兒,連嫡庶禮教都不懂了?」

    葉嬤嬤道:「如今她在月子裡,侯爺又不在家,實在不好教訓,夫人且忍忍吧。再說,誰叫她和老太太掛著親吶。」

    李氏發愁道:「怕的就是這個,萬一老太太犯糊塗可怎麼好呢?」

    田氏一向對大房子嗣少耿耿於懷,左盼右盼終於得了個孫子,心裡也高興,吩咐下人:「賞林氏些料子首飾,藥材也給些。」

    林姨娘得了賞賜頓時大喜:「我說什麼來著?老太太是看重十二少爺的。」

    孩子滿月那天,聽說滿月酒辦的也簡單,卻也不氣。叫丫頭:「把我的大衣裳找出來,還有首飾胭脂,給我梳洗打扮。」

    待收拾停當,親手抱了嬰兒,往太夫人的何云堂去了。

    田氏正與沈栗等人說的高興,聽丫頭報林姨娘到了,不覺皺眉道:「她才出月子,不好好養著,出來湊什麼熱鬧?」

    李氏見婆婆並未表示對林氏另眼相看,心下高興,面上倒為林姨娘求情道:「好歹是小哥兒的姨娘,看在哥兒的面上,叫她進來吧。」

    田氏點頭:「把小十二抱來我瞧瞧。」

    林氏得意洋洋進來,李氏打眼一瞧就不覺皺眉——林氏今天竟穿了一件絳紅衣衫,光線暗處,不仔細看,竟和大紅色差不多!

    這是什麼意思!李氏心裡又氣又惱,險些維持不住臉上雍容的表情。

    六夫人宮氏也覺察到了,心裡驚異林氏的大膽。大紅色在女子中只有正室才能用,哪怕是宮裡的娘娘,不是皇后,也不能上身,這絳紅和大紅顏色相近……

    宮氏在心裡不屑,林氏難道還想以妾凌妻!

    宮氏身為正妻,是決不能容忍林姨娘爬上來的,難道自己以後還要和一個姨娘妯娌相稱不成!

    李氏和宮氏都去看田氏的臉色——

    田氏專心想著去看孩子,到沒注意:「哎呦,我的乖孫,來笑笑,哎呦看看,長得多好!」

    林姨娘見田氏稀罕十二郎的樣子,心下高興,捏著嗓子嬌滴滴道:「姨媽,外甥女今日為了我們十二少爺,有個不情之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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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1: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後悔

    田氏這才抬頭看她,見林姨娘這一身絳紅,先皺了眉,想到畢竟是十二哥兒的好日子,方沉聲問她:「你想求什麼?」

    林姨娘笑道:「老太太,七少爺如今已經記在夫人名下,大房的哥單我們十二少爺是庶子呢。」

    言下之意,是想給兒子爭個嫡子名義。

    田氏聽了,先去看沈栗,見他笑眯眯臉色也未變,心下暗中點頭。

    田氏故意問沈栗道:「栗兒,你怎生想?」

    沈栗恭敬道:「這是有關家族承繼的大事,需得長輩們做主。」回頭見顏姨娘面上焦急,只偷偷搖頭,示意放心。

    田氏又去看眾人表情。李氏已氣得手抖,宮氏一臉的不讚同,沈沃若有所思,世子沈梧也是坐直身體,一副關注的樣子。

    田氏嘆了口氣道:「如今你們侯爺不在,這事兒待他回來再說吧。」

    林氏急道:「老太太,侯爺雖不在家,咱們府的事該您做主呢。難得今天是吉日……」

    李氏忍不住打斷她道:「母親,這事兒媳婦不能同意!」

    田氏還未答話,林姨娘已大哭起來:「賤妾就知道夫人不會同意,才來求老太太的,都是侯爺的兒子……」

    李氏道:「都是侯爺的兒子,也要講禮法嫡庶,母親,不是媳婦不慈,偏不肯給十二哥兒臉面,只是家法規矩在上!若是個個以庶作嫡,成什麼體統!

    栗兒向來孝順恭敬,又有告狀救父之舉,拒藥救兄之行,得了皇上的嘉獎,侯爺才把他記為嫡子,妾身和梧兒也只有歡喜的。

    如今十二哥兒不過才滿月,能看出什麼?妾身又不是無所出,今日就是侯爺在此,妾身也不能同意!」

    林氏哭得越發厲害:「妾身知道夫人是看我不順眼,嗚嗚!」

    嬰兒因屋內吵鬧,也哭起來,只是眾人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都看林姨娘大鬧,也無人哄他。還是沈栗見他哭得可憐,去田氏身邊抱他出來,交給奶娘。

    田氏頭疼道:「今日是十二滿月,你非要鬧得天翻地覆,你自己都不給親兒子做臉,還指望別人疼他!」

    林氏央求道:「老太太,求您了,您看在我娘面上,我是您外甥女啊,您就看在我娘面上……」

    田氏一股火上來:「你倒是給你娘長臉!當初好好的正妻不去做,非要賴著慎之做姨娘!如今卻要爭什麼?今天遂了你的意,明天你就惦記排擠梧兒和栗兒了!我還沒糊塗呢!」

    林氏大哭:「姨母啊——」

    田氏怒道:「我沒有偏要給人做小妾的外甥女!」

    林氏絕望哭道:「我後悔了,我後悔了啊,姨母,誰都看不起我啊,沒人正眼看我一眼!姨母,我生兒子了,你抬我做個庶妻吧,我有兒子了啊,我真的後悔了!」

    田氏道:「你就是個不知足的,有你這麼個媽,十二哥兒也得不了好!來人,還不與我把她轟出去!」

    左右的嬤嬤趕緊把林姨娘架出去,屋內一片寂靜,只聞林姨娘哭「我後悔了,後悔了——」聲漸漸遠去。

    田氏皺眉道:「罷了,好好的日子非要鬧,老身乏了,都散了吧。」

    眾人都悄聲退下了。

    沈栗見顏姨娘面上焦急之色,偷偷蹭過去安慰道:「姨娘不需著急,這事兒多半成不了,再者,人要有出息從來不是別人壓下去就成的,而是要比人做得好,姨娘也該對兒子有點信心。」

    顏姨娘嘆道:「我只盼你好好的,倒不求你將來多有出息。林氏要想害你,我是決不讓的!」

    林氏給人架回院子,幻想破滅,伏地痛哭。

    葉嬤嬤諷刺道:「真是小家子氣,上不得牌面!林氏,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兒吧!你既做了妾,就別想著擺表小姐的譜!呦,還敢穿紅色,來人,林姨娘穿錯了衣服,還不給她退下來!」

    林姨娘尖叫道:「葉家的,你敢!」

    葉嬤嬤笑道:「我敢!」竟然真上前親手把林姨娘的外衣扒下來。

    林姨娘哪裡掙的過她,到底給扒的只剩裡衣,蹲在院子裡瑟瑟發抖。

    葉嬤嬤冷笑道:「叫你還惦記給我們夫人沒臉!」

    丫頭們在葉嬤嬤一行人走後才敢出來,安慰她道:「姨娘不要難過,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奴才罷了,等候爺回來給姨娘做主。」

    林姨娘直著眼問:「剛才都躲到哪兒去了,現在出來做什麼?」

    丫頭們尷尬低頭。

    林姨娘茫然道:「侯爺也不喜歡我,怎麼會給我做主?都說我不尊重,都看不起我,可我當初是真喜歡表兄的,他怎麼就不喜歡我呢?

    我以為生了兒子就好了,顏氏那個莊戶女都做得庶妻,偏我做不得!

    你聽聽他們說什麼?有我這樣的親娘,十二哥兒也好不了!你們說,等十二哥兒長大了,會不會也看不起我?」

    林姨娘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向屋子裡走去,口中只說:「我真後悔了,當初怎麼就喜歡上表哥呢,我後悔了啊。」

    田氏倚在塌上,兀自氣得心口疼:「真是個沒顏色的。」

    身邊的大丫頭吉吉勸道:「老太太消消氣吧。」

    田氏嘆道:「再看不起她,也是我那妹妹唯一的血脈了,哪怕她消停些,老身也給她幾分臉色。偏偏野心不小!偏偏非要當面鬧出來!」

    吉吉只低頭給她捶腿。

    田氏思索道:「往日慎之只道栗兒看著有出息,我還不信,只道是少年意氣,憑著勇氣運道罷了,今日方知他果然城府頗深。」

    吉吉聽了好奇問道:「今日七少爺並未說什麼啊?」

    田氏道:「林氏到底是我的外甥女,若是把十二記作嫡子,地位先受到威脅的就是同樣是記名嫡子的栗兒。他今日面皮連顏色也未變,還有空安慰顏姨娘,抱十二哥兒給奶娘,我那大媳婦和世子都沒有他沉得住氣。」

    吉吉聽了笑道:「那奴婢可要恭喜老太太了,咱們侯府子弟畢竟不凡。」

    田氏嘆道:「就怕將來梧兒母子壓不住他……」

    外面忽然撞進來一個丫鬟:「老太太,不好了,林姨娘她,她死了!」

    林姨娘拔了頭上釵子把自己刺死了。

    她身邊丫鬟哭道:「姨娘說,不想活著給六姐和十二哥兒丟人了,求老太太讓她埋在沈家的墳地裡。」

    沈丹舒發狠撕扯葉嬤嬤道:「就是這個老奴,是她把姨娘的衣服都扒了,姨娘才受辱而死的。你說,是不是夫人讓你幹的!」

    沈栗見李氏臉色發青,忙勸道:「六姐傷心過了,快扶她下去歇息一會兒。」

    沈丹舒貼身丫鬟知道六姑娘將來都在李氏手裡,聽她攀扯夫人也嚇了一跳,忙拽她下去。

    田氏嘆道:「就沒聰明過,今天可是十二哥兒的滿月,偏叫他死了親娘!在墳地邊上給她找個地兒吧。至於十二哥兒——」

    沈丹舒又沖進來尖聲道:「不能把我弟弟交給夫人!」

    田氏怒道:「鬧什麼!把她拖下去!」

    沈丹舒一頭撞在案几上,碰得頭破血流,尖叫道:「你們若把我弟弟交給夫人,我就一頭碰死!」

    李氏眼角狠狠一抽。

    田氏頓了頓道:「罷了,出了這樣的事,就交給顏氏吧。」

    沈栗忙道:「顏姨娘身邊還有八妹和十妹,怕是顧不過來。」

    田氏怒道:「那交給誰?你說!」

    沈栗道:「不如就抱到祖母屋裡去,林姨娘這樣去了,怕十二哥長大抱怨,還要祖母親自教養為好,母親說呢?」

    十二哥兒交給顏氏,顏氏身邊就有兩個兒子了。相比之下,抱到老太太屋裡去雖然是給了十二哥臉面,只要不抬他做嫡子,李氏也願意些。

    李氏道:「都是兒媳的不是,勞煩母親了。」

    田氏也不過是試探沈栗心意,見他替顏氏推了,滿意道:「罷了,老身養吧。不過葉家的,聽說是你欺辱了林氏,她才氣死的,你有什麼話說?」

    葉嬤嬤知道林姨娘畢竟是田氏的外甥女,雖然林姨娘是野心破滅絕望而死,但田氏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

    葉嬤嬤磕頭道:「都是老奴的錯,老奴只是心中不憤姨娘冒犯夫人,才私下裡不敬姨娘,老奴原該給姨娘個交代!」

    說著,起身一頭撞死了。

    沈丹舒雖然以死相逼,卻沒想到真有人碰死的,尖叫一聲暈過去了。

    李氏偏頭不忍看,暗恨林姨娘臨死還要害人。葉嬤嬤陪了她大半輩子,竟然不得善終。

    沈栗連續幾天神色鬱鬱,太子好奇問他:「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沈栗對太子向來不掩飾,怏怏道:「是家事耳。」

    沈丹舒這幾天怨氣四溢,彷彿林姨娘第二,偏林姨娘死的可嘆,眾人都不好和她計較,沈栗也深受其苦。

    太子好奇打趣道:「聽沈栗你小小年紀已經戰果非凡,難道家事還能難得倒你嗎?」

    沈栗嘆道:「就是家事才不好說,你和她講道理,她和你說親情,你和她說親情,她偏又和你講道理!」

    太子和郁辰聽了都道:「有理!」

    彼此都是家裡人口複雜的,感同身受。

    太子道:「好在宮裡規矩大,平時鬧到吾面前的倒不多。」

    這話說了沒有兩三天,太子黑著臉下朝來,自顧自生悶氣。

    眾人都不敢詢問。

    沈栗看向東宮總管太監雅臨,雅臨以前在太子面前失言時還是沈栗給求過情,沈栗待人又一向平和尊重,是以雅臨很買沈栗的帳。

    雅臨悄聲道:「是承恩侯,他……他居然耍賴到殿下面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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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2: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逗逼國舅

    承恩侯周米。

    皇后唯一活著的兄弟,太子的舅舅,盛朝勳貴中出名的混不吝。

    沈栗等人奇道:「聽說這位主兒雖然行事有些荒唐,但平日裡也算安生,他怎麼想著和太子殿下『耍賴』?」

    郁辰問:「承恩侯是怎生耍……耍賴的?」

    雅臨道:「侯爺下了朝就堵著太子哭鬧,還,還滿地打滾!」

    眾人面面相覷。

    沈栗遲疑道:「這位承恩侯少說也有三十了吧?」

    太子忽然咆哮道:「吾看他只有三歲!」

    眾人嚇了一跳,安撫道:「殿下息怒。」

    太子咬牙切齒道:「你們都沒見眾位大臣們的表情,還能更丟人嗎!平時不著四六也就罷了,如今竟一點兒臉面也不要了!就他那樣,還承恩侯,吾的親舅舅!」

    雅臨忙道:「哎呦,我的小爺,好歹是承恩侯呢。」

    殿下您這樣說自己的舅舅,傳出去可不好。

    太子氣道:「吾給他留臉面,誰給吾留臉面!你們見過這樣的太子外舅嗎?自己不爭氣,把吾的面子也放在地上踩!」

    沈栗聽得糊塗,忙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總要有個前因後果,殿下說出來,學生們也幫著想想辦法。」

    眾人都應和:「殿下何苦生悶氣,有事吾等商量著辦,必要殿下如意。」

    東宮屬臣不就是干這個的嘛。

    太子道:「雅臨,你給他們說。」

    今日早朝,禮部左侍郎馬司耀上本,言禁商人與狄族通商事。

    北狄進攻李朝國,皇帝應李朝國主的請求,派了禮賢侯沈淳領兵相助,如今已經開戰了,但邊境商人多與狄族通商,什麼茶、鹽、絲綢、瓷器源源不斷交易給狄族。

    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些商人暗中走私兵器!

    馬司耀一干人因此上本要求禁止邊境商人與狄族的交易。

    雅臨道:「其實誰不知道呢,那個馬大人就是衝著我們小爺來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盛朝最大的邊境商人就是承恩侯家!

    以前講過,太祖邵廉扯旗前乃是前朝邊關大將,承恩侯周家那時就是邊境豪商了,邵廉東征西戰的軍費很大部分都是由周家供給的,可以說,邵廉最初起兵時,要沒有周家的支持,得先把自己餓死。

    後來邵英就娶了周家的姑娘,承恩侯家雖然出身是商人,又無人在朝為官,到底也混了個爵位。

    雅臨道:「馬大人一個禮部左侍郎,還管到商人的事了,哼,他是瑜妃的父親,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為三殿下給我們小爺難堪呢。」

    三皇子乃是瑜妃所出。

    郁辰皺眉道:「若北境禁商,承恩侯府的損失就大了。」

    雅臨道:「可不是,承恩侯爺一聽就不干了,當時就和馬大人吵起來了。」

    沈栗問道:「陛下的意思呢?」

    雅臨搖頭道:「萬歲爺說等過兩天大朝時再議。」

    沈栗皺眉思索。

    雅臨繼續道:「就為這個,周侯爺下了朝就堵著我們小爺鬧,非要小爺在皇上面前給承恩侯府求求情,哎呦,有話好好說也就是了,誰知道後來就打滾耍賴了呢。」

    眾人面面相覷。

    郁辰遲疑道:「這承恩侯府做邊境生意可不是一代兩代了,突然要禁止生意,倒也難免著急上火。嗨,可這打滾耍賴就過了,到底是殿下外家呢,總要顧及些體面不是?」

    霍霜自打和沈栗一起算計了杜凝,就以東宮屬臣自居,這些天時常以太子表兄的名義跑到東宮混。此時插言道:「不管怎麼說,馬司耀這是想打擊太子表弟,我看,說什麼也不能要他得逞。」

    太子問:「依你的意思該怎麼辦?」

    霍霜道:「周侯行止雖然不成體統,可該維護也得維護,殿下索性試試皇上的意思,看能不能求求情。大不了此時不做生意,等戰後再通商唄。」

    沈栗搖頭道:「恐怕不行。」

    太子問他:「為何不行?馬司耀明明衝著吾來,父皇心裡一定有數。」

    沈栗道:「這點殿下想得到,想必馬大人自己也想得到,他為什麼還敢明目張膽的上本呢?」

    太子挑眉道:「你是說他有得逞的把握?父皇不會支持吾?」

    沈栗道:「皇上自來是支持殿下的。可國朝大事,皇上一定是要從有利於國家的角度考慮。不管怎麼說,如今邊境通商確實對我盛朝弊大於利。恐怕馬大人就是因為這個才敢動作的。」

    郁辰急道:「難道還會被馬司耀得逞不成?打擊承恩侯府就是打擊殿下,皇上總要考慮一下吧?」

    沈栗道:「皇上當然會為殿下著想,不過,這件事若陛下心裡無甚遲疑,當時就會駁了馬大人,何必要放到大朝上去討論。」

    太子嘆道:「這麼說,此次吾真要吃這一虧了。」

    沈栗正色道:「殿下既為儲君,不單承恩侯府的利益要您維護,將來這國朝上下萬民,那個又不是您的子民。他們的利益同樣是要您維護的。」

    太子聽了恍然道:「不錯,是吾狹隘了。」

    郁辰發愁道:「只是難道要殿下『大義滅親』不成。」

    太子雖然氣舅舅不像話,可到底也是甥舅,周米素來對皇后與太子不差,想到此番要讓舅舅失望,太子也心下不忍。

    沈栗搖頭笑道:「哪裡就要大義滅親了。邊境通商能存在這麼久,自然有存在的道理。再者,這也不是我朝單方面說禁就能禁的,乍然一刀切下去,說不定要適得其反。」

    霍霜贊同道:「那些北狄人可不是老實人,你不賣他了,說不定他索性就動手搶了!」

    沈栗道:「邊境通商還要不要,說到底不過是對我們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的問題。如今距大朝還有兩天,殿下不如和周侯商量一下,看有沒有好辦法使通商有利於我朝。說不定趁此機會反而讓殿下取得先機。」

    郁辰道:「這樣好,這樣在陛下眼中好歹殿下遇事是想著解決問題的,總比依著周侯賣面子強!」

    太子一揮手,道:「都跟吾去承恩侯府。」

    承恩侯一聽太子此來不是要為他求情的,都沒讓太子繼續說下去,立時往地下一躺,打滾道:「殿下真是狠心,都不管舅舅的死活了,嗚嗚嗚,我不活了,沒法活了……」

    眾人驚奇地看著周米。

    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沈栗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不要臉的侯爺,還是個國舅!

    這個國舅可真是……你是逗逼嗎!簡直是在用生命來搞笑!

    就是打街上隨便拽個潑婦、地痞來,給他個承恩侯的尊貴體面,他也再做不出滿地打滾撒潑的舉動啊!

    當著東宮一干屬臣,十幾歲的孩子們面前!

    太子的威信何在!

    太子看著眾人苦笑無言。

    郁辰怒道:「周侯,你自己不要……體面!好歹給替太子殿下想想!」

    周米彷彿沒聽到一般,兀自哭鬧自己的:「日子都要過不下去了,還體面!」

    雅臨勸道:「國舅爺,殿下這不是親自過來和您想辦法呢嗎?」

    周米耍賴道:「白對外甥好了,殿下這個太子做的有什麼意思,連你親舅舅的事也管不了,還不如不做了!」

    眾人大驚,這話可不是一般的踩太子的臉面了,周米怎麼說得口!

    霍霜驚問雅臨道:「他平時也是這麼對殿下說話的?」

    眾人眼都直了。

    太子滿臉通紅,待要發怒,面前又是親舅舅,此時忽然想到沈栗前兩日說起的:你和他講道理,他和你說親情,你和他說親情,他偏又和你講道理!

    太子都沒轍,眾人更是傻眼,一時竟是由得周米撒潑不止。

    忽聽沈栗冷聲道:「來人啊,承恩侯瘋了,快把侯爺關起來吧,別叫他傷了殿下。」

    眾人愕然。

    周米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沈栗繼續微笑嘆道:「唉,可憐啊,承恩侯精神失常,故此才時常行止失當,給殿下抹黑,如今既然發現了,還不快快著人醫治。」

    眾人都在心裡吶喊:「他怎麼敢!」

    這可是承恩侯啊,沈栗是有多大膽,趕把一個侯爺「瘋」掉?

    太子也頗為驚奇的看著沈栗。

    沈栗道:「侯爺既然已經瘋了,這侯府一應事物應該也是管不得了,殿下指個人代管吧。」

    周米哆哆嗦嗦指著沈栗怒道:「你敢!」

    沈栗道:「我敢!」

    周米氣道:「你……你……我姐姐是皇后!」

    沈栗道:「殿下的父親是皇帝!」

    周米眨巴眨巴眼睛。

    沈栗接著道:「學生的父親是禮賢侯,辰兄出自玳國公府,霍兄乃玉琉公主之孫,至於其他人,學生就不一一述說了,侯爺想必自己認得。」

    周米道:「你想說什麼?」

    沈栗微笑道:「只是想讓侯爺知道,太子殿下身後站著的是多大一股力量罷了。如若侯爺再對太子不敬……」

    周米看向太子道:「大外甥,你就看著他們這些小兒欺負舅舅不成?」

    沈栗道:「侯爺不需問太子殿下!」

    上前幾步,俯身對周米輕聲道:「別人怎麼樣學生不知道,可皇上既然把學生放在太子身邊,學生和禮賢侯府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太子將來必須登上皇位!」

    沈栗盯著周米道:「任何阻礙太子殿下的人,都是我沈栗、是禮賢侯府的敵人!學生想,凡是站在太子殿下身邊的人都是一樣的想法!

    哪怕是二皇子,三皇子這樣殿下的親兄弟,只要是有半點兒不利於殿下的意思,學生也是不能容忍的,至於侯爺這個殿下的舅舅麼……」

    言下之意,太子的親兄弟都不在話下,何況是外舅!

    周米下意識地摸摸頷下鬍子,遲疑道:「你還真敢威脅我?」

    沈栗盯著周米笑而不語。

    周米咳了一聲,一躍站起,拍打著身上灰塵委屈道:「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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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辦法

    眾人氣結。

    究竟誰不好好說話!太子的話沒說完你就鬧,你讓人開口了嗎?

    不過好容易承恩侯肯商量了,大家心裡都鬆了口氣,也沒人再想和他計較這個。

    周米正了臉色,將眾人讓至正堂,上過了茶,方道:「殿下也不要怪下臣胡鬧,下臣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周米苦著臉道:「外人只道我周家這商人出身竟然得以封侯,想必得意極了。可各家苦各家知。

    當初家父決心追隨太祖,除了掏空了銀子,周家在各地的產業也立時被前朝清剿,周家幾輩子攢的家底都搭進去了,所謂守業容易創業難,立國之後也沒能恢復。周家現在也只剩下邊境貿易這個大頭兒了。

    殿下,下官的幾個兄長都在戰時折了,唯獨剩下我這個不爭氣的做了個空頭爵爺,您這外家在朝中實在沒什麼勢力,唯一剩下的就是幾個錢了,如今再禁商……」

    太子也嘆氣,兄弟的外家不是世家就是重臣,唯獨自己的外家不甚得力。

    沈栗搖頭道:「殿下與侯爺想岔了。殿下的位置穩不穩,得看皇上的意思。若是由著皇子外家的權勢決定帝位更替,那叫外戚弄權,此乃皇家大忌,皇上英明,萬不至此。」

    霍霜也道:「可不是,外戚弄權乃亡國之兆,皇上看著脾氣好,可得分什麼事,其實照在下看,侯爺不在朝中任職也有不任職的好處。」

    臨雅等人都應聲附和。

    周米拍了拍腦瓜:「這麼說,這與狄人通商之事我周家還是放手為好?」

    郁辰奇道:「侯爺剛剛還鬧得天翻地覆,如今怎麼好說話起來。」

    周米嘆道:「本侯的親人差不多都死絕了,兒女也沒甚出息,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呢,唯獨放不下姐姐和太子殿下罷了。本侯要鬧,也不過是想給太子攢點體己罷了。」

    搞政治也需要錢啊。

    太子感動道:「吾就知道舅舅心中是記掛母后與吾的。」

    周米擦淚道:「下臣也沒什麼本事,有必要時,不要臉些的事也做得,殿下不要怪下臣給您丟人。」

    沈栗感嘆道:「外人都道國舅荒唐,今見侯爺為太子打算的心意,才知傳言不可輕信。」

    周米斜著眼道:「本侯這個混不吝遇到你這個膽大不講情面的,不也是無法嗎?」

    沈栗笑道:「學生只是想到侯爺雖有個混不吝的名聲,可卻從來沒做過真正有損東宮的事,所以學生猜測侯爺必定是心裡顧著著殿下的,因此就算學生稍稍得罪了侯爺,只要學生是為了殿下考慮的,侯爺也不會與學生計較的。」

    周米哼道:「要是本侯偏偏小肚雞腸呢?」

    沈栗眨眼道:「侯爺,學生才十二歲。」

    周米氣道:「這會兒你又裝小孩了,剛剛威脅本侯的時候是怎麼說的?就不怕本侯打上禮賢侯府去?」

    沈栗真誠道:「侯爺,家父身手好,您打不過的。」

    眾人都笑。

    周米道:「罷了,看在殿下面上,你也算是為殿下盡心。」

    沈栗站起身正色施禮,謝過周米。

    沈栗自己心中有數,他如今說到底手中並沒什麼砝碼,論出身不過是庶子上位,論身份不過是個空頭雲騎尉,論功名才是個童生,就算在太子身邊做了伴讀,偏偏年紀又是短板,說起來,對家族也罷,對東宮也罷,自己都是隨時可以被取代的。

    所以沈栗想保護自己,只有讓自己更有用,加重自己的話語權。

    如今維護太子利益就是維護禮賢侯府,維護禮賢侯府就是維護自己,太子越看重他,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才會越高。為此,如果周米真要做有損太子的事,沈栗還真敢威脅他。

    如今周米既然表示和解,沈栗心裡也鬆了口氣,到底也是太子的舅舅,就算是個空頭爵爺,能不結仇自然是好的。

    太子果然心下暗暗滿意。

    沈栗雖說看著還小,平時也不怎麼冒頭。偏偏一旦真有為難時卻英勇任事,從不退縮,一則通權機變,二則鐵面無私,自己身邊就缺少這樣的人。父皇的眼光果然不錯。

    各人心下打算不提,如今擺在案頭的是禁商的問題。

    周米道:「既然要放手不妨做得痛快些,趕在大朝有結果前就主動上奏,也賺些好名聲。」

    沈栗搖頭道:「侯爺莫急,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霍霜附和道:「他們一攪事我們就退縮,倒顯著怕他們似的。豈不有損東宮威嚴。」

    周米焦躁道:「放手也不是,不放手又不是,可教本侯怎麼辦呢?」

    沈栗道:「其實通商還是有好處的,一刀切下去反而不好。照學生看,與其禁商,倒不如整飭一翻對我盛朝更有利。」

    周米聽說通商還有門,不禁大喜,那麼大的生意要撒手,到底也是心痛的,催道:「快說來聽聽。」

    沈栗掰著手指數到:「一則,霍兄說過,邊境通商不是一國之事,鹽茶對狄人尤為重要,咱們這邊不賣了,說不定索性就過來搶了!到時狄人犯邊,我們打不打呢?皇上雖然派兵相助李朝國,但我朝現在卻未必做好了與狄人正面開戰的準備。」

    郁辰點頭道:「有理,前朝敗家的著實厲害些,如今年景雖好了,可惜國庫還不算豐滿。」

    沈栗繼續道:「第二,馬大人是衝著承恩侯府來的不假,可做邊境生意的卻不只是國舅爺一家。侯爺家大業大,禁了邊境生意損失雖大,到底還有其他營生可以維持。可有些商家恐怕就要丟飯碗了。」

    周米贊同道:「確實如此,我就知道不少。如今真要禁商,只怕不少人要跳腳。」

    沈栗道:「天大地大飯碗最大,敢與狄人做生意,起碼不能說是膽氣小的人,如今飯碗要沒,恐怕這些人也不好安撫。」

    太子點頭:「可見治國之事需謹慎行之。」

    沈栗道:「第三,既然通商,必然有稅款,其實這本應是一項不小的收入。」

    太子奇道:「咦,戶部這個進項似乎並不多。」

    沈栗微笑不語,周米尷尬道:「小小年紀,這些你也知道。」

    遂向眾人解釋道:「邊境草原那麼大,差役上哪兒收稅去?大多是逃了。」

    太子苦笑道:「看來每年能收些稅款,倒是真不易了。」

    沈栗道:「既然有上述幾點,這禁商一事未必不可轉圜。」

    周米猴急道:「快說快說,若果然有用,本侯一定重謝。」

    眾人都笑。

    沈栗道:「其實如今邊境通商的問題歸根到底是過於混亂,以致偷稅的多,還有走私兵器的,朝廷不但得不到好處,反而受其拖累。要想扭轉這個局面,首先就要加強對邊境商人的控制。」

    周米攤手道:「人一到草原上連影子都沒了,可怎麼控制呢。」

    沈栗笑道:「到草原上再找就晚了。要在國內就理清了。如今邊境生意就屬周家最大,國舅何不牽頭做個商會?」

    周米奇道:「商會?」

    沈栗道:「由周家牽頭,把各家聚到一起,一則聚則勢大,生意一起做,本錢大,得利也大,最重要的是,這樣對朝廷的好處大。

    朝廷只要派人看著商會的賬本就好了,該收多少稅,一目瞭然,朝廷的進項多了,自然反對的人就少了。」

    霍霜點頭道:「其實邊境生意利大,若稅款收繳順利,也是個大頭。」

    沈栗道:「再者,既然是由商會運作,自然就可杜絕交易兵器之患,嗯,商會每年再牽頭給邊軍送些物資,想來軍中對邊商的看法也會好些。」

    周米讚道:「有理!」

    郁辰補充道:「不可直接****,否則有收買人心之嫌,不如先獻給兵部,再由兵部下發。」

    太子嘆道:「可惜這樣就不知到了邊軍手裡還剩多少了。」

    沈栗心道看來太子經皇帝教導,終於開竅些了。

    周米也奇道:「自打陳文舉那老傢伙做了太子太傅,殿下就越來越……那個正經了,如今倒多了些人氣。」

    太子苦笑道:「吾以前是天真了些。」

    沈栗接著道:「其實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由商會牽頭,將交易地點固定下來,這樣各家再交易時也不怕有強盜殺人越貨了。」

    周米哼道:「什麼強盜,草原上的強盜都是狄人裝的,嘿,每年『消失』的商隊可不老少呢!」

    沈栗道:「那就索性讓邊軍出人保護,軍中也可酌情收些費用。」

    郁辰皺眉道:「軍卒豈可擅自在邊境活動?」

    沈栗道:「換身衣服,誰知道是邊軍。」

    霍霜倒是贊同:「好,加幾個斥候進去,順便刺探些消息。」

    商量來商量去,都覺得即使是在大朝上討論,成立商會也比直接禁商希望大,倒是有幾分把握。

    雅臨喜道:「這麼說,這次馬大人要白忙活了,奴才就說,我們小爺吉人天相,還怕幾個小人為難不成!」

    太子笑道:「什麼吉人天相,肚子裡沒點墨水。這都是各位伴讀集思廣益,吾在這裡謝過了。」

    眾人紛紛謙遜謝過。

    太子心下愉悅,如果能在大朝上有理有據駁回馬司耀的奏本,東宮的威望反倒會趁此機會加強。這沈栗倒是個福將,自他來東宮參與的幾件事,自己都得益匪淺。如今看來,倒是可以多加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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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主將不見了

    馬司耀半夜就爬起來了。

    把寫好的奏摺看了又看,逐字逐句地又揣摩了一遍。

    潔面,束髮,蹬靴,穿上朝服,整理停當,向鏡中看去,自覺精神奕奕,暗自點頭陶醉道:「威風不見當年!」

    自打女兒生下三皇子,馬司耀就覺得這是上天預示著馬家要飛黃騰達了,不,或許更早,是從自家那同樣雄心勃勃的女兒進宮時就開始了。

    馬司耀從未把皇后與東宮放在眼裡,不過是商家女和她的幼稚小兒罷了。現在叫他們站著位置,就是為了給我馬家人留著呢。

    要說有什麼讓馬大人覺得不安的,就是前陣子禮賢侯府,玳國公府與玉琉公主府在皇帝的暗示下紛紛倒向東宮了。

    定是邵威那個無能太子迷惑了皇上!

    皇上,微臣這就讓您看看邵威與周家的失當之處!

    馬司耀覺得自己找到承恩侯府這個漏洞是十拿九穩的,因此才要親自上陣。

    本官要讓諸位大臣看看,什麼樣的人才配做這皇子的外家,什麼樣的人才可稱為精明能幹!

    周米,此番就要勞煩你和你那糊塗外甥給我馬家做一會踏腳石了。

    馬司耀春風滿面地與眾位同僚打著招呼,就是周米那張臭臉也沒擾亂他的好興致。馬司耀寬容地看著他,彷彿周米已經是手下敗將,而自己當然要有勝利者的風度。

    見到太子也要雍容地行禮,本官總有一天要有理有據地撬動你的位置,如今正是向大家展示自己恭謹謙虛的時機。

    靜鞭三響,大朝會開始了。

    馬司耀胸有成竹,並不急,待議過了兩三事後,才從容出班,將奏摺呈上:「臣有本奏!」

    馬司耀侃侃而談,從各方面闡述邊境通商對朝廷的害處,雖未指名道姓,但也試圖讓皇帝與大臣們明白,以承恩侯為首的邊境商人就是國家的蛀蟲,要取締,要遏止,要禁商,要從根源上打擊他們的氣焰,嗯,這個根源肯定就是承恩侯了。

    馬司耀痛心疾首地道:「如今禮賢侯正領兵在外,竟然還有商人私下向狄人售賣兵器,此誠不可忍也!長此以往,國將不國矣!皇上,禁商之事,刻不容緩啊!」

    馬大人有感於邊境商人對國朝的危害,說道激動處,眼角緩緩流下淚水。

    不少大臣都被馬大人表現出的情懷感動,紛紛附議。當然,禮部的官員尤其的多。

    馬司耀偷偷去看周米的臉色,黑的向像鍋底一樣。太子倒還維持著東宮的氣度,不愧是皇帝之子,可惜,外家實在不像樣。

    唉,將來三皇子登基,老夫會記得替你求情,叫你去守皇陵,安安穩穩度日去吧。

    馬司耀的思緒都飛到八千里外去了。

    邵英嘴角緩緩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驪珠,」邵英道:「昨日太子也給朕遞了個摺子,你給眾位臣工念念。」

    馬司耀心下一沉。

    太子的摺子不太長,主要就是前兩天沈栗在承恩侯府分析的那些,邊境通商驀然停了不好,不如成立個商會,加強朝廷的監管,不但可以杜絕走私,還可以有更多稅收等等等等,總之,商會的好處多多,比禁商的好處多。

    邵英哼道:「議議吧。」

    戶部侍郎李意率先出班道:「臣贊同太子的意見,皇上,戶部的壓力太大了,既然有稅,為什麼非得禁商呢?」

    邵英心裡也點頭。

    盛朝是真沒錢啊!

    前朝接連幾個昏君,成天花錢玩,滅國時還放了一把火,皇宮都沒燒,就燒了國庫,氣得邵廉跳腳。

    如今才經了兩代人,說實話,國庫勉強能應付開支,戶部是天天哭窮,稍微有點大的天災,朝廷都得發愁。

    李朝國這回承諾出軍費,邵英才咬著牙讓沈淳出兵,說白了,這是打著相助的名義干的僱傭軍的買賣。

    能有錢,提議在皇帝和戶部這裡就先過了一半。

    文華殿大學士封棋也贊同:「皇上,兩國通商已有數代,於邊境居民已成傳統,如今我朝要貿然停止交易,恐怕兩國居民都不適應,再者,商人驟然失業,只怕不要怨言載道。

    依臣只見,還是太子殿下的辦法更得宜,不如先試行之。如有不妥,再做其他考量。」

    閣老的政治主張都是求穩,辦商會比驟然禁商引起的反彈小,自然是傾向於太子。

    封棋如今是內閣首輔,有他說話,又有戶部的支持,事情已成定局。

    馬司耀白忙活了。

    眾人心裡暗暗咋舌,馬司耀這兩天上躥下跳,折騰的動靜可不小,都以為這回承恩侯府算是要栽了。

    周米撒潑打滾,太子也沒去找皇上求情。周米這兩天不鬧了,還以為他是放挺了呢。

    沒想到啊,太子平時看著不顯山不漏水,到了節骨眼上,一封摺子就解決了。有城府,有手段,嗯,這風向還得再看看。

    馬司耀上朝時雄糾糾氣昂昂,還沒熬到下朝就變成了落湯雞。

    讓周米牽頭搞商會,把邊境商人都聚起來,聚則勢大,別管是官勢財勢,總之,太子手下可是真要有力量了。

    雖然太子外家照舊無人在朝為官,可商人們的力量也不小啊。有錢!與各地又都有盤根錯節的利益牽扯……

    合著本官這是推了太子一把?

    馬大人心裡委屈,賠了夫人又折兵,這買賣不合算!

    邵英心裡喜怒參半,朕還沒老呢,你們就惦記鼓動朕的兒子們掐架,馬司耀,朕記住你了,今年陞官的名單上沒你了!

    好在朕的太子有長進了,嗯,沈栗那個人精也不差,維持了東宮的體面,沒讓你們得逞。

    邵英手裡握著緇衣衛,別人不說,自己兒子身邊發生的事還是有數的。

    皇帝心裡正琢麼著呢,驪珠忽然示意:「皇上,邊關急報。是羽檄!」

    邵英心裡一激靈。

    自打邵英登基,一則國庫空虛,二則湘王一直不安生,主要精力就在放在國內了。

    沈淳此次出征,還是邵英登基後的第一場「國際」戰爭。

    邵英自是重視的。又擔心沈淳出兵不利,又擔心狄人兩線作戰,一邊打著李朝國,一邊在盛朝邊境騷擾。

    聽說是急報,邵英連忙宣上來。

    兵卒這會兒累的都不會走了,只知道舉著羽檄。

    驪珠趕緊呈遞上來。

    邵英拆開仔細看,雙目一瞪,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禮賢侯沈淳,領兵三十萬的大將,丟了!

    不見了!失蹤了!找不著了!

    兩國軍隊剛剛試水接戰,還沒正面開打呢,統領千軍萬馬的主將沒影了!

    千古奇聞!

    這是要作死的節奏啊!

    副將趕緊收縮兵力,主將莫寧奇妙沒了,還打什麼啊!

    皇上,屬下一個人堅持不來,你快想想辦法!

    羽檄呈上了大朝會,朝上頓時轟動了。

    太子下了朝趕忙往回趕,沈栗這會兒還在東宮,不知道消息呢。

    沈栗一聽沈淳失蹤了,頓時嚇了一跳。

    和太子請告了假,急急忙忙回府。

    沈栗這回也真有點急了。

    作為穿越客,沈栗總覺得自己和這個時代有點格格不入,有些觀念和前世是真不一樣。

    可說起來沈淳這個便宜老子對沈栗也真不差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沈栗借了人家兒子的殼子,不說有替人盡孝的義務,單這一年來沈淳對待他的好處也讓對這便宜老子有幾分感情。

    此時禮賢侯府已經鬧翻天了。

    李意先派人知會了禮賢侯府。

    田氏和李氏相繼暈倒,好在這回沈沃還在府中,總算還有個做主的,先請了府醫來。

    沈栗到何云堂時,只見顏氏六神無主地領著一干姐妹站在外面,一片焦急之色,大的眼睛都是紅的,小的還都懵懵懂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見沈栗回來,都圍上來七嘴八舌地打聽消息。

    沈沃在屋子裡叫:「可是栗兒回來了,快進來。」

    沈栗一廂走一廂對顏氏道:「姨娘不要著急,先放寬心,照顧好姐妹。」

    屋內田氏、李氏、沈沃和他妻子宮氏都在,世子沈梧也撐著身子半倚在榻上。

    沈沃劈頭問:「你在東宮來,可有什麼消息?」

    沈栗搖頭道:「詳情還不知,說是中了埋伏,打散了,人大約還在的,只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

    田氏聽說沈淳還活著,頓時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佛祖保佑,祖宗保佑。」

    沈淳是大兒子,禮賢侯府的頂樑柱,真出了事,田氏要心痛死。

    李氏急道:「可說什麼時候能找到?」

    沈栗搖頭苦笑道:「尋人哪有定期。兩軍交戰,誰敢大張旗鼓的找人,叫敵人知道了,說不定比我們先找到,那時才要出事呢。」

    李氏哭道:「這可怎麼辦?陣前險地,侯爺的性命如何保障?」

    沈栗道:「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到人。父親若無事,自己就找回軍營去了。現在既無消息,定是被困在哪裡不得脫身。」

    沈沃嘆道:「千里之外,又是在軍前,如今有何辦法可想?」

    沈梧急道:「那我們只能等著不成?若是那邊的人不肯盡力,豈不誤了父親的性命?」

    沈栗道:「主將失蹤,皇上還是要調查清楚的。何況軍中現在無人統領,副將威望又不夠,皇上定會再派大將前去。我準備向陛下與太子陳情,跟隨前去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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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2: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抽你沒商量

    聽說沈栗要去軍前,田氏李氏反對道:「怎麼動了這個念頭,這可不成,那兵戈相爭之地可不是玩的。」

    沈栗搖頭道:「父親出了事,身為人子,孫兒是必去的。再者,外人或可盡力尋找父親,但真到了緊要時,未必肯為父親搏命,還是咱們自家人參與營救穩妥些。」

    沈沃點頭道:「兄長遇險,咱們家去尋找乃是應有之意,只是你才多大,要去也該我去。」

    沈梧聽了也有些意動。

    沈栗忙道:「如今家中只有六叔一個成年男子支應,離不得六叔。再說刀劍無眼,六叔萬一有個閃失,豈不叫六嬸娘與十一妹妹心痛。」

    轉眼見沈梧躍躍欲試,搖手道:「大兄且住了吧,你這體質熬不熬的到那邊還在兩說,又是承爵子,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你赴險!」

    沈梧怏怏嘆道:「身為長子,這本該是我的責任!」

    田氏思來想去,如今沈淳生死不知,沈梧與沈沃一個是大孫子,一個是小兒子,田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的。

    如今家裡人口中數來數去,只有沈楓與沈栗二人了,只是沈楓雖年長些,卻還不得用,他父親又是因謀害沈淳死的,這樣看來,竟也只有沈栗能去了。

    田氏上前握住沈栗的手含淚嘆息道:「好孩子,難為你小小年紀,家中事由不斷,竟把你當個大人用了!祖母實在是委屈你了。」

    沈栗早知事情最後還是要落在自己頭上,再者,沈淳失蹤之事著實蹊蹺,沈栗確實想去一探究竟。

    即使撇去這一年來的親情,沈淳對禮賢侯府與沈栗的未來也是相當重要,叫沈栗縮在後方等消息,他也不安心。

    聽田氏同意了,沈栗笑道:「祖母放心,孫兒此去定要尋父親回來!」

    李氏也愧疚道:「幸虧還有你,栗兒,叫你一個小孩兒前去,母親心裡真是過意不去。母親這就持齋,直到你父子平安回來!」

    事到臨頭,李氏當然更疼他親生的沈梧,沈栗心下也不以為意,安慰道:「母親不需擔心,兒子此去不過去尋父親罷了,又不是真到陣前,不會有事的。」

    正說著,門口丫鬟道:「二少爺回來了。」

    方鶴跟隨沈淳去了軍前,沈楓沒了先生,這些天正為院試忙活,時不時出門「以文會友」,是以才被人自外面尋回。

    門簾一掀開,露出沈楓有些驚慌的臉:「祖母!」

    沈楓衝到近前:「街上都傳說伯父陣前失蹤了!」

    田氏點頭道:「正是為此事尋你回來。」

    沈栗聽了心中一動,問道:「街上傳說?坊間議論此事的人很多麼?」

    沈楓驚魂未定地點頭:「可不是,咱們盛國可有些年沒對外面動刀兵,伯父此次領兵出征,鄉野注目,如今傳出伯父失蹤的消息,坊間立時沸沸揚揚的。」

    沈栗皺眉問道:「可知都說些什麼?」

    沈楓期期艾艾道:「說……說……好些人都說伯父不是失蹤,是偷偷投敵了!」

    「什麼!」沈沃霎時站起:「豈有此理!」

    沈楓嘆道:「侄兒就是為這個才會驚慌失措呢!」

    聽說有猜測說沈淳投敵,田氏與李氏都驚慌起來,沈梧也臉上變色。

    陣前投敵是誅九族的大罪,若是皇上見疑,禮賢侯府傾覆只在剎那之間。

    跟前伺候的丫鬟們也嚇得花容失色,有立時嚇哭的,還有驚叫出聲的。

    「放肆!」沈沃喝到:「還有沒有規矩了!」

    連喝了幾聲,方才止住混亂。

    田氏氣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風還沒吹呢,灰先揚起來。都去領十板子,再有敢隨意議論此事的,都拿去打!」

    李氏含淚道:「這是怎麼回事?母親快拿個主意。」

    田氏嘆道:「都在皇上一念之間罷了。」

    沈沃向沈栗問道:「你方才偏偏著意詢問,可是心中有些考量?」

    聽到這句話,眾人都看向沈栗。

    沈栗點頭道:「父親出事的消息是在大朝上傳開的,太子下了朝就回東宮告訴了侄兒,侄兒再從東宮回來,算來也不過一個時辰的事。不過一個時辰,街上就能傳的沸沸揚揚,還眾口一聲直指父親投敵,這事透著詭異。」

    沈沃疑惑道:「你是說這是有人特意做的?」

    沈栗點頭道:「再吸引人的消息,口口相傳也沒這麼快的。」

    田氏怒道:「這是哪個喪良心的要與我們家為難?教老身知道必不與他們幹休!」

    李氏急道:「母親,如今可顧不上這個,就怕謠言傳到皇上耳朵裡,萬一皇上真疑心侯爺可怎麼是好啊!」

    田氏也滿面憂色。

    沈栗安慰道:「祖母與母親不需擔心,這事兒做的太明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田氏猶豫道:「有道是積毀銷骨,就怕說的人多了,動搖了皇上。」

    沈栗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方輕聲道:「若是父親真有投敵的嫌疑,羽檄上怎麼可能不說?事發的軍前沒消息,偏景陽傳的有鼻子有眼,分明是看著咱們家不順眼的趁機落井下石。

    此次出兵是皇上拍板的,父親這個領兵大將也是皇上親自選的,說父親投敵,固然是與我們禮賢侯府為難,再往深處想,何嘗又不是意指皇上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與之相比,我們禮賢侯府是小,損害皇上的威信是大,皇上絕不會容忍這樣的事!無論是誰下手,這回肯定要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沈沃聽了贊同道:「栗兒說的有理,皇上素來英明,絕不會中了這些小人的計。」

    田氏聞言稍稍鎮定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沈栗道:「如今事情緊急,只怕皇上很快就會擬定去李朝國的人選,勞煩母親著人給兒子收拾行裝,兒子現在就去東宮托太子請命跟隨。」

    李氏點頭囑咐道:「如今形勢不好,你言行要小心。」

    顏氏站在外面聽說沈栗要去軍前,忍不住心中擔心,見沈栗出來,兩眼含淚望向他。沈淳生死不知,唯一的兒子又要遠行千里,顏氏心中亂麻一片。

    人前實在不好說體己話,沈栗只好道:「姨娘只管放心,不會有事的。」

    李氏跟著出來,見顏氏憂心,也不由嘆氣,到底有些愧疚。上前牽著顏氏的手道:「妹妹跟我來吧,與我一同給栗兒打點行裝。」

    沈栗心急,也不像往日乘車,只領著長隨騎了馬,雖然城中不許縱馬,到底也比慢吞吞的牛車快些。

    正往東宮去,就聽路邊一個酒肆門前有人大聲道:「禮賢侯陣前投敵,有負皇恩,罪在不赦,當書於史冊,背萬世罵名,吾等羞與此等小人為伍。」

    周圍一片叫好聲。

    沈栗聽了大怒。

    放眼望去,只見一群書生正在酒肆中聚會,為首的一個二十多歲的樣子,一身青緞儒服,正站在門口處一張小椅上,擺了個慷慨激昂的架勢。

    這人正盯著沈栗,見沈栗看他,傲然一笑,繼續道:「這禮賢侯素日為人狂傲,欺壓百姓,民怨已久,教子不嚴,如今又鬧出陣前投敵的醜事,我等當為民請願,方是讀書人應有的作為!」

    眾人又紛紛應和叫好,隨著叱罵沈淳。

    呦呵,這是故意找茬的了。

    沈栗盯著這人,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冷漠笑容。

    扯了扯韁繩,騎馬到了酒肆門口,正好,與這站在椅子上的書生平視。

    見沈栗過來,這書生眼神閃了閃,心下有些慌張。

    在他預想中,沈栗聽了眾人斥責沈淳,應該羞愧不已,掩面而走才對。他怎麼居然還敢過來?不過想到如今「正理」在自己手中,就是沈栗想來理論,自己也不必心慌。

    看著沈栗,書生刻意昂了昂頭:哼,也好,看我在眾人面前揭穿你這禮賢侯的孽障,你爹做出醜事,你們禮賢侯府要臭名遠颺了,看眾人是如何鄙視你的。

    沈栗緩緩到近前,書生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說話,眼前一花,都沒明白怎麼回事呢,人就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在地上滾了幾滾,書生才覺出身上疼痛,耳邊響起眾人嘩然聲,書生蒙頭轉向地望向沈栗,只見沈栗在馬上仍然一臉微笑,淡然看著他,手中搖著馬鞭,鞭子上有些猩紅血跡。

    呆了半晌,書生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叫沈栗一鞭子從椅子上抽了下來!

    「沈栗,你敢打我!」書生尖叫道。

    又是一鞭子,尖叫變成了慘叫。

    沈栗道:「左右,與我堵了這酒肆的門,不許放人出去!」

    禮賢侯府的家人們多多少少都會兩下子,沈淳挑給兒子的人身手更不一般,沈栗說堵門,別說門口,就連窗戶都跑不出去了。

    酒肆裡面的書生們見沈栗打人,原還想斥責這小孩子,等沈栗悍然下令封門,才開始害怕,漸漸安靜下來。

    街上看熱鬧的紛紛住口,酒肆裡外只聽著地上書生的呻吟聲。

    固然是這書生不禁打,沈栗下手也著實重,兩鞭子,就叫人不敢再與他爭論。

    沈栗見長隨們控制了局面,才晃了晃馬鞭,指著地下書生道:「方才就覺得你眼熟,我想了又想,才想到,你長得像杜凝啊,看歲數,你該是杜凝的哥哥杜涼,是吧?」

    杜涼忍痛道:「正是在下!沈栗,你爹陣前投敵了,你如今不夾著尾巴做人,竟然還敢隨意打人……」

    沒等他說完,沈栗又是一鞭子下去,杜涼的話又成了慘叫。

    聽說騎馬打人的是禮賢侯的兒子,書生們又蠢蠢欲動,只是還沒等他們鼓足勇氣叱罵,本來就不多的勇氣又被沈栗這氣勢十足的一鞭子給嚇沒了。

    太嚇人了,這唇紅齒白,面帶微笑的小孩怎麼眼也不眨地一鞭子一鞭子抽人?這武勳家的孩子是怎麼養的?聽說沈栗也是讀書的,還是太子伴讀呢,怎麼這麼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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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你也去趟順天府

    沈栗搖了搖馬鞭,冷笑道:「若是別人議論家父之事,在下還可當他心憂國民,只是你麼——杜涼,說你出自好心,你自己信嗎?」

    沈栗盯著杜涼厲聲道:「杜涼,你弟弟杜凝在太子太傅面前誣告在下不成,見棄於東宮,後來神經錯亂把自己給嫁了,拐帶壞了你的風評,致使你不得不放棄本次科考,是也不是?」

    杜凝原是託詞因病告退離開東宮的,知道實情的人並不多。此時被沈栗揭出來,眾人都議論起來。

    杜涼紅著眼睛道:「我……啊!」

    又一鞭子!

    沈栗道:「你把這樁事都賴在我禮賢侯府、我沈栗頭上,暗思報復,是也不是?」

    杜涼仰頭見剛剛還附和他的同窗們果然露出懷疑,急道:「不是這樣的!哎呦!」

    沈栗又是一鞭子:「不是?今日大朝上才見了羽檄,你自己算算到現在有多長時間?消息滯後些的官吏此時都未必知道消息。若非早有準備,你能這麼快就糾集起集會來敗壞家父的名聲?你說,你是不是早知道家父有難的消息,還是說……」

    沈栗懷疑地看著杜涼:「你本身與家父失蹤之事有關!」

    杜涼嚇了一跳,忙不迭搖手道:「不,不不,怎麼可能?此事與我無關,我怎麼可能與沈侯失蹤之事有關?」

    「無關?」沈栗獰笑道:「如是無關,你一個身無官職的的小小書生,消息怎麼會這麼靈通,還他娘如此興致勃勃,斬釘截鐵地肯定家父失蹤乃是投敵,嗯?」

    旁邊的人聽了不覺都懷疑起來,算算時間,這沈侯失蹤的消息在大朝會上爆開到此時不過才一個多時辰,這杜涼的動作怎麼這麼快?還真是挺可疑的。

    沈栗厲聲問:「杜涼,你肯定與家父失蹤一事有關,你說,這其中有何陰謀?或者,是你本身做了北狄的奸細?」

    眾人嘩然。

    「不不,」杜涼驚道:「我是在家父那裡聽說沈侯失蹤一事的。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啊!」

    沈栗眯著眼看他:「一概不知?那你憑什麼說家父是投敵?嗯?剛剛你可是言之鑿鑿啊,你是蓄意散播謠言報復我禮賢侯府,還是企圖動搖我盛國軍民之心,給北狄人幫個忙?」

    杜涼欲哭無淚,這二選一的題目可不好做,可不可以不選啊。

    沈栗喝道:「左右,與我將這個奸細揪到順天府去!」

    「別!」杜涼心中氣苦,承認自己散播謠言吧,怕是以後不好做人!可要不承認,沈栗非得扣他個私通敵國的奸細帽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要掉腦袋!

    思來想去,杜涼只好結結巴巴承認:「我……我……我是聽說沈侯失蹤的消息,我……我猜的,猜的!」

    猜的!呸!

    眾人嘩然,酒肆內的書生們也氣得面色發白。

    杜涼出自國子監祭酒家,平日也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在這些書生之中很是吃得開,因此此次杜涼說沈淳投敵了,眾人都相信。他們自覺一片愛國之心,在此集會,群情激奮,還籌募上書,沒想到倒是做了小人!

    禮賢侯也是個超品侯爺,眾人原還覺得自己是不畏強權,如今成什麼了!

    有人耐不住氣憤,越眾而出道:「杜涼,你……無恥!真是枉讀聖賢之書!我等真是瞎了眼,竟然相信你這滿嘴謊言的卑劣之徒!」

    這人向沈栗深深作揖道:「這位……沈七公子,慚愧慚愧,得罪了,吾等輕信小人,為虎作倀,敗壞貴府名聲,如今真是無地自容。在下定要登門致歉!」

    沈栗哼道:「登門致歉?不必了!」

    揚起馬鞭環指一圈,沈栗悲憤道:「家父領兵在外,府中只剩一門婦孺,你們登門,可要誰招待你們呢?是我那為兒子、為丈夫擔心的祖母、母親?還是我那病弱在床的兄長?」

    見沈栗如此說,眾人心有惻惻,都面紅低頭。

    沈栗長吸一口氣,厲聲道:「我知道自古文武相輕,讀書的多看不起當兵的,卻沒想到竟有人是非不分到如此地步!

    將士出兵在外,一為忠君報國,二為保境安民!別人不顧生死為我盛朝在戰場上拚殺,不求你們多讚揚他們,難道連對我朝將士基本的尊重也沒有嗎?

    想到家父如今生死不知,你們也是讀過聖賢書的,怎麼能夠如此落井下石!做出這種令我盛國人痛,北狄人快的糊塗事?」

    沈栗哽咽道:「若是你們的言行傳到軍前,要讓那些不顧生死的將士們怎麼想?動搖軍心,不過如此!」

    圍觀的原見沈栗悍然下手打人,還覺得他驕橫,如今見他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禁都心生同情之意,紛紛指責起酒肆內書生。

    書生們也都慚愧不已,垂頭喪氣。

    沈栗喝道:「竹衣,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把杜涼押到順天府去!」

    杜涼驚道:「我已承認是妄言了!」

    沈栗冷笑道:「你說自己是妄言,我就得信?你前後言行遮遮掩掩,誰知道真假,家父失蹤之事蹊蹺非常,如今任何可疑的線索都不能放過,是妄言還是奸細,一審便知!」

    杜涼沒料到承認說謊還是要進順天府,驚恐大叫道:「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冤枉……」

    叫竹衣把嘴堵起來,緊緊綁住。

    方才出言的書生拱手道:「沈七公子,我等如今也幫不上什麼忙,且讓我等一起去順天府做個證吧。」

    「對!」這些書生紛紛道:「杜涼說了什麼話,我等都記著呢,一起去。」

    「也好。」沈栗對眾人鄭重拱手道:「諸位都比在下年長,方才情急之下,有失禮之處,還望眾位不要計較。」

    眾人紛紛道不敢:「我等竟然被人輕易挑唆,真是慚愧。」

    沈栗正色道:「諸位,讀書人都是國家儲士,說不得,將來諸位當中肯定有在朝為官的,須知國事從來不可輕忽,兵事更是重中之重,豈是街頭巷尾小道消息可以言之!」

    見桌上有紙筆,示意竹衣取來,蘸了墨,就在馬上向酒肆粉牆上書寫:「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

    頓了頓,此詩第三句原為「灑淚祭雄傑」,只是沈淳如今失蹤,總不能叫沈栗現下祭他老子,遂為:「何日斬熊羆,揚眉劍出鞘。」

    頓了頓,意猶未盡,又寫了一首,長嘆一聲,擲筆而去。

    眾人圍上去細讀。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何日斬熊羆,揚眉劍出鞘。」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書生們先道:「好詩!第一首悲憤感嘆,第二首忠君報國!兩首詩壯懷激烈,歌以詠志,不意這沈栗小小年紀,有此文采胸懷!」

    又嘆道:「怪道選為太子伴讀。禮賢侯府子弟,果然名不虛傳!」

    旋又憤怒道:「都是杜涼這個殺才挑唆,使吾等枉為小人也!」

    一擁而上,都去打杜涼。

    那留下押送杜涼去順天府的長隨也樂呵呵由著眾人去打,只看著不叫人打死便是。

    沈栗轉過街角,看見容置業領著幾個兵士,站在巷子裡悠悠然「聽」熱鬧,隔了幾步還有幾個衙役湊做一堆兒也笑嘻嘻悄聲議論,頓時笑道:「侄兒還道這回當街抽那杜涼打了那麼長時間,怎麼不見有人來。原來是世叔在這裡。」

    容置業笑道:「幾個四體不勤的書生也敢滿嘴胡言,妄論國事,該抽!老子才不願意管這閒事呢!且讓他們吃個教訓吧。」

    那幾個衙役也道:「待那邊安靜下來,小的們再去帶杜涼到順天府不遲。」

    沈栗挑眉:容置業和他通人情不提,這幾個順天府的衙役怎麼也這麼熱情了?禮賢侯府不好惹,那杜涼不也有個當著祭酒的爹嗎?

    容置業笑道:「今天也不知吹了哪股邪風,沈侯失蹤之事一忽兒就傳的滿城,這杜涼蹦的尤其歡快,就是賢侄不找他麻煩,他也要去順天府走一遭。」

    沈栗恍然,看來謠言一事已驚動官中。隨即失笑搖了搖頭,杜祭酒還真是倒霉,兩個兒子相繼進了順天府,這國子監祭酒的位子看來是真保不住了。

    沈栗示意竹衣拿出兩張銀票,分別遞與兵士與衙役,對容置業笑道:「世叔與我通融是與我家的人情,可還要請諸位大人喝杯茶不是?」

    容置業笑道:「也怪了,也不知你父親是怎麼教你的,小小年紀想的倒是周詳。」

    沈栗道:「世叔說笑了,這是應有之意。」

    如今沈栗當街駁倒杜涼,又特意留了詩詞,待此事傳開,沈淳的清名好歹可以挽救,再加上官府也開始注意,自覺還是先去請命隨軍為好,隨即告辭道:「侄兒如今正急著去東宮,不叨擾世叔了。」

    容置業應道:「既有急事,自忙去。」

    太子此時已用過了午膳,正要往邵英那裡去,見沈栗來,問道:「怎麼這樣快就回來了?府中可還安然?」

    沈栗搖頭道:「長輩們都很擔心,只是鞭長莫及耳。學生如今來正是想向殿下求情,學生想去軍前。」

    太子奇道:「什麼?」

    沈栗拜道:「家父失蹤,身為人子,理當前去尋找。還望殿下通融。」

    太子頭痛道:「你才多大?就要去軍前,罷了,你打算怎麼去?」

    沈栗道:「如今軍中無主將,萬歲一定會派人前去,學生想跟著。」

    太子剛想說不妥,見沈栗眼巴巴看著他,到底不忍。

    沈栗到東宮後,但凡有事,皆不退縮,更難得事事辦得妥當,如今他父親不見了,想去尋找,也是人之常情。

    太子嘆口氣道:「這事也不是吾說了算,正好吾要去父皇那裡,你自己去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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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疾行

    沈淳出事,沈栗要去探尋倒也無可厚非。邵英只嘆:「果然孝悌。」倒也未加阻攔。

    此時趕赴李朝國的名單已經擬定:玳國公郁良業——邵英重視此戰,先後派去的都是心腹重臣。

    此外,因沈淳失蹤,邵英擔心軍中情形,又加派了幾個緇衣衛,為首的沈栗也認得,是沈梧未來的岳丈,容置業的兄弟,緇衣衛千戶容立業。

    事情緊急,郁良業的意思今晚關城門前就要出發,沈栗又急急忙忙回了趟禮賢侯府。

    李氏為丈夫打點行裝是做慣了的,只是從無這樣急切的時候。此番要求急行,倒是為難。最後也只好撿了幾件衣物,足足的帶上銀票罷了。

    沈栗取了包裹,只帶了一個長隨竹衣,沈毅原也要跟著,沈栗推辭道:「大管家上了年紀,怕是受不得奔波之苦,況府內諸事繁雜,也離不得您老幫襯。」

    一家人匆匆送沈栗出府,田氏囑咐道:「如遇危險,只管躲著,你年紀小,又不是兵士,不要逞能。」

    沈栗應了,又遲疑道:「刀劍無眼,孫兒此去若有不虞,顏姨娘她……」

    田氏與李氏都應承道:「儘管放心。」

    諸事停當,沈栗也不拖延,叫上竹衣直奔城門外。

    玳國公瞄了眼沈栗騎馬的架勢,點頭道:「倒是有個樣子。只是此去乃是急行,若是跟不上,卻是不能等你的。」

    沈栗點頭沉聲道:「國公爺放心,學生跟得上。」

    郁良業笑道:「老夫與你祖父兄弟相稱,你稱我一聲叔祖便好。」

    沈栗笑道:「此番勞叔祖父費神了。」

    郁良業道:「不需擔心,就是看你祖父與父親面上,老夫也定把你平安送回來。到了軍中,只管跟著郁辰便是。」

    沈栗這才發現郁辰也在隊中,見沈栗看他,郁辰揉了揉鼻子,憨笑道:「跟著祖父去漲漲見識。」

    沈栗恍然,郁辰這個年紀,倒真是去軍中的時候了。想必此番要跟著玳國公拼些軍功。

    說著話,幾個緇衣衛也到了。彼此抱拳見禮過後,紛紛策馬揚鞭,直奔李朝國。

    沈栗雖然口中說的輕巧,只是全力趕路畢竟與平時騎馬緩行不同。眾人急著趕路,換馬不換人,旁人還好,沈栗皮膚都磨破了。

    偶爾下馬休息時,沈栗都擺著扎馬步的姿勢,一時半會兒直不起來。

    只是沈栗知道無論如何不能被落下,跟著眾人,起碼一路暢通無阻,叫他自己在後面走,光是出城入城的搜檢就夠了,再者他此去又是為了找沈淳的,哪有落後的道理。因此就算渾身痠痛,沈栗也咬牙堅持。

    眾人見他小小年紀,難得不叫苦,倒也有幾分佩服,漸漸也與他熟識起來。沈栗又向來會做人,但凡與他搭話的,他總有法子叫人喜歡他。還沒出了國界,眾人大多已與他彼此兄弟相稱了。

    郁良業得空抽了孫子一巴掌:「你也和栗小子學學,看看人家的人緣!成天就知道吃吃吃,老子怎麼養了你這個呆貨。」

    郁辰嘆道:「得了吧祖父,沈栗的心眼跟蜂窩似的,披身狐狸皮都能成精,就孫兒的資質,再學百八十年也學不來。」

    郁良業鬱悶道:「沈淳是怎麼教養兒子的?老子生了一窩,也沒得著個這樣的。單憑這小家賊,沈家只要不內訌,怕是還有一兩代的大富貴。」

    非只一日,到了李朝國。

    沈栗前世在電影裡也見過戰爭情景,到了軍前,才知道假的畢竟不可亂真。

    山巒崔巍,城關險峻,旌旗招展,刀戟林立,鷹擊長空,萬馬嘶鳴,其中豪情,無可名狀。單是置身其中,便覺胸中熱血沸騰。

    沈栗還在默默感嘆軍中人馬彪悍,卻聽玳國公嘆道:「畢竟不是開國那批人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大多是新兵,不得用!」

    容立業應道:「國公說的是,如今老兵不是退役了就是不在了,如今的兵也只看著雄壯罷了,見沒見過血還在兩說。」

    大營中副將古學奕早迎出來,見了玳國公方才松了口氣:「阿彌陀佛,國公爺可算到了。」

    郁良業打趣道:「咦,你這夯才怎麼學會唸佛了?」

    古學奕苦笑道:「國公爺再不來,末將何止要唸佛,抹脖子的心都有了。」

    至帳中眾人見過禮。郁良業知道沈栗急於打探他父親的消息,先問:「慎之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先細細說來。」

    古學奕恨道:「還不是李朝國那個韓兆吉,哼,侯爺本來是要整頓人馬,探明情況再籌謀開戰。他非說自己熟悉形勢,天天叫事態緊急拖不得了,侯爺被他催不過,原也打算試探攻擊一次,便也應了。

    哪想到這小子嘴上說的好聽,到了戰場上屁也頂不上一個,見人就跑,一戰就打散了。把侯爺丟在狄人後方,嘿!」

    沈栗追問道:「這麼說,家父如今其實是在狄人的地盤裡?」

    古學奕點頭嘆道:「侯爺若還無恙,必是被隔在狄人後方沖不回來。」

    沈栗轉了轉眼珠,問道:「家父身邊可有人跟著?狄人可知道父親的消息。」

    古學奕讚道:「栗小哥果然都問到點子上。侯爺失蹤時身邊應是有一隊人馬,只是不知還剩下幾人。因怕影響了士氣,末將下令封鎖了侯爺失蹤的消息,如今只有幾個將官知道,普通士兵還不清楚,想來狄人那邊還不知道。」

    沈栗鬆了口氣道:「還好,要是狄人知道了消息,搜索起來,父親的情況怕是要越發危急了。」

    容立業問道:「大人,如今那韓兆吉是如何處理的?」

    古學奕無奈道:「這混賬是李朝國國主的大舅子,還能拿他怎麼著?」

    沈栗皺眉道:「他也是知道父親失蹤的,如今不會走漏消息吧?」

    古學奕撇嘴道:「侯爺是因他之過遇險的,他巴不得瞞得緊緊的!」

    郁良業問:「如今戰況如何了?」

    古學奕赧然道:「國公爺知道末將的水平,做個副手還成,叫我領兵佈陣是不成的,故此自打侯爺失蹤,末將就收縮兵力,只管防守。前一仗侯爺畢竟是給狄人造成了很大損失,如今他們正在舔傷口,因此兩邊還僵持著。」

    眾人正說著,忽帳篷外面有人喧鬧起來。

    郁良業大怒道:「這是怎麼回事?軍中還有如此沒規矩的?你是怎麼領兵的!」

    軍中規矩森嚴,條條軍規之下,不是打軍棍就是斬殺,如今有人喧嘩,郁良業先要問古學奕治軍不嚴。

    古學奕苦笑道:「若是末將手下的人,早打殺了。這只怕是那個韓兆吉。」

    校尉入帳稟報,果然是李朝國大將韓兆吉。

    待帳簾掀開,沈栗仔細打量。進來一人長得倒是雄壯,絡腮鬍子,看起來到有些器宇軒昂的架勢,只是一個高高凸起的肥肚皮有些煞風景。

    這人說起盛國話口音頗有些奇怪:「在下聽說貴國又派出的大將到了,古將軍為何不與在下引見引見?」

    古學奕無奈看了一眼郁良業,起身道:「韓將軍,這是我國的玳國公,郁良業老國公。」

    韓兆吉拱手見禮道:「久聞老國公大名。」

    郁良業一向對他國的軍士不假顏色,草草拱手道:「韓將軍客氣了。」

    韓兆吉:「不客氣,老國公既然到了,不知打算何時起兵?」

    眾人奇異都奇異地看他,這人還真是著急哈。

    如今郁良業等人前腳趕到軍營,情況還沒瞭解呢,你就急著出兵,話說你真是領兵的嗎?兵書讀過沒?你以為是街上賴子打架呢,擼袖子群毆就行?

    郁良業冷笑道:「韓大將不要心急,若是我國禮賢侯沒丟,這場戰爭怕是早結束了,既然已經拖了這麼長時間,索性容老夫探看探看情形再說!」

    韓兆吉嘟囔道:「貴國的沈將軍原先也說是要探看情形不肯出兵。貴國為何總是拖延,不爽利。」

    郁良業勃然大怒道:「憑沈侯帶兵的手段,你讓他放手施為,這仗早他娘打贏了。不是你催催催,先前怎會失利?」

    郁良業貴為國公,可不是好性子,李朝國又是盛國的屬國,韓兆吉敢和他頂撞,郁良業就敢和他翻臉。

    沈淳失蹤之事韓兆吉是有很大責任的,聽郁良業提起沈淳,韓兆吉到底氣短。

    抹了抹鬍子,韓兆吉軟言道:「郁老國公,我李朝國小國寡民,如今實在是拖不得了,這幾十萬大軍日日拖著,光是糧草就要好些。如今我們國主都要精簡飲食了。」

    說著,眼中竟滴下淚來。

    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看他。

    這年月有的大臣是愛哭,表忠心要哭一哭,遇國難要哭一哭,有時喝杯小酒做首小詩也要做個淚灑青衫的樣子,可你得分什麼樣的人啊。

    弱冠少年,風度卓然,長歌一哭,那叫風雅;嶙峋老者,白髮矍鑠,伏地一哭,那叫愴然。你一個八尺大漢,滿臉鬍子,偏偏腆著肚子嚎啕大哭,能看嗎?

    你一個軍中大將,話沒說幾句就迎風流淚,考慮過士卒的小心臟能承受得住嗎?

    什麼鬼?

    韓兆吉哭了半晌,愣沒人搭理他。

    丟了沈淳,盛國這邊將士對他都有怨氣,指望哭幾聲就讓人買他的賬,沒門!愛哭哭去!

    韓兆吉尷尬了。捂著臉偷看眾人。

    嗯?韓兆吉忽然看見沈栗,頓時指著他問:「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怎麼還有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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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3-17 07:03: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何人可疑

    古學弈道:「這是沈侯之子沈栗,此番隨軍前來是尋找沈侯行蹤的。」

    郁良辰在旁大聲冷笑了一聲。

    苦主當面,韓兆吉又尷尬了。

    咳了兩聲,韓兆吉故作嚴肅道:「這個,軍中是不准小兒進入的,念你救父心切,此番便罷了,只是要記得不可隨意亂走,談論軍情,知道嗎?」

    我盛國的營內有什麼人,做什麼事還要你來教訓?

    沈栗微笑上前拱手道:「多謝將軍通融,學生聽說家父是與將軍一同征戰時失蹤的,不知將軍可否敘述詳情?」

    眾人心裡暗笑,沈淳擺明了是因韓兆吉陣前退縮才陷落敵後的,沈栗向韓兆吉要詳情,可叫對方怎麼回答呢?

    韓兆吉暗嘆今日真是諸事不順,連個小孩也有意無意戳他面子,只是如今還要仰仗盛國兵馬,唉,為了我李朝國,且忍了吧。

    韓兆吉倒覺得此時自己頗有些忍辱負重的意味了,悲壯道:「諸位來自上國,還望體諒我小國艱難,若是對在下有什麼意見,不妨放到戰後再講,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起兵攻打狄人才是。」

    郁良業懶洋洋道:「老夫還要熟悉軍情,韓將軍若無事,還是請回吧。沈栗,你且跟著郁辰行動。其餘人都來商議一下。」

    韓兆吉怒道:「本將問攻狄之事,老國公為何顧左右而言他?」

    一指沈栗道:「莫非我李朝國的大將還不比一個小兒值老國公一顧?」

    沈栗陰測測道:「學生也在問家父失蹤詳情,將軍又為何顧左右而言他?」

    ……小兔崽子,和你爹一樣不討人喜歡!

    韓兆國拂袖而去。

    古學弈鬆口氣道:「啊也,終於走了,這夯貨日日來催,末將著實頭痛。」

    郁良也不屑道:「不過是個臨陣退縮的小人,理他做甚?你這處處做好人的毛病要改改。」

    古學弈應道:「老國公說的是。諸位奔波疲憊,不妨先去休息。」

    郁良業搖手道:「兩眼一抹黑,老夫可不安心。且把軍情詳細稟來。」

    沈栗知道下面要商議的就是軍機了,不是自己該聽的,忙與郁辰告退出來。

    出了營帳,郁辰嘆道:「這韓大將看著可著實不像樣,怪不得李朝國節節敗退。」

    沈栗笑道:「大軍在外,每日糧草所耗甚巨,也難怪他跳腳。此戰罷後,怕是彼國國庫要空了。」

    郁辰深意道:「屬國而已,國力弱些方好。」

    沈栗點頭應是,繼而發愁道:「如今戰況僵持,倒不知家父安危。自家父失蹤到學生前來也有小半個月了,再找不到人,怕是要出事。」

    郁辰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沈侯久經沙場,想必性命無憂。」

    沈栗道:「卻不知當初家父身邊的隨從可有在營中的,愚弟想去打聽一下。」

    郁辰道:「這個簡單。」

    隨手招過一名小校,問道:「沈侯身邊隨從侍衛都在哪裡?」

    郁辰雖然身無官職,單憑出身也可在這軍中刷臉了。

    那小校熱情道:「當日大多隨將軍一同出戰未歸,單有一人因自馬上跌落摔斷了腿,未曾上場,如今還在醫帳內養著。」

    沈栗喜道:「有勞這位大哥帶在下前去。」

    這受傷的隨從叫馮二瓜,名字雖蠢,人卻一副精明樣兒。此時正與軍醫吵架,帶路的小校招呼了一聲,方轉頭不耐道:「誰啊,沒看老子正忙著呢?」

    小校呸一聲道:「吳郎中,快放他出去吧,這人閒不得,你圈的他日日在此吵嘴,也不嫌煩?」

    郎中道:「他吵出天來也要把腿養好才能走,如今放他走了,日後瘸了怎麼辦?」

    馮二瓜急道:「反正不來尋你就是了。我家侯爺丟了,老子要去尋他。」

    郎中還要說話,小校打斷道:「先別忙著吵,馮二瓜,你家公子尋來了。」

    馮二瓜早見小校身後跟了兩人,還在思量看著面生,聽小校言語,方知是沈家人來了,連忙起身拱手。

    「坐下!」郎中厲聲道:「不要你的腿了?」

    沈栗忙示意道:「身體要緊,馮大哥不要多禮。」

    馮二瓜遲疑道:「卻不知是哪位公子當面?」

    沈栗道:「學生是沈栗,乃是家父二子,行七。這位是玳國公之孫郁辰。」

    馮二瓜恍然道:「原來是七公子和郁小將軍,屬下失禮了。」

    沈栗笑道:「馮大哥客氣了。學生此來專為打聽家父消息。聽聞大哥一直跟隨左右,不知可有何發現?」

    馮二瓜懊惱道:「都是屬下倒霉,偏偏先前跌斷了腿,當日不曾上戰場。」

    左右瞧了瞧,壓低聲音道:「七公子,屬下知道的不多,但侯爺上陣前日曾與韓兆吉大吵過一場,屬下這心底總懷疑是韓兆吉使了壞。」

    沈栗問:「此事古將軍可知?」

    馮二瓜道:「屬下稟告過古將軍,只是因韓兆吉總是催促開戰,也與侯爺言語過兩次,是以古將軍不以為意。但屬下覺得那次侯爺與韓兆吉吵得尤為厲害。」

    沈栗嘆道:「如今是誰下手還在其次,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人。」

    馮二瓜愁道:「狄軍後方大了去了,軍陣隔在前面,不知道侯爺在哪兒,可怎麼救人呢?」

    沈栗沉思道:「當日跟著家父的人中可有會北狄語或李朝語的?」

    馮二瓜搖頭道:「這營中士兵都是出自京畿或南方,沒有會的。」

    沈栗道:「言語不通,家父等人就不能進城鎮,只能在野外藏身,食物飲水都是問題。為了早回大營,必定是選擇靠近狄軍的地方。附近可有野貨充足又易於躲藏的去處?」

    馮二瓜茫然道:「這地形和軍陣佈置都算機密,卻不是屬下可知的。」

    郁辰道:「不妨,一會兒去向古將軍打聽便是。」

    沈栗點頭,安慰馮二瓜道:「馮大哥不要心急,且安心養病。」

    二人又往回走,郁辰疑道:「聽這馮侍衛言語,似乎沈侯之難真有韓兆吉的手腳?」

    沈栗道:「也有可能。這合兵攻狄,兩國將官總要有個掌權的,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韓兆吉急於發兵,家父又不允,沒準他以為沒了家父就可命令我軍了。」

    郁辰怒道:「若真如此,此人該殺。待秉明各位大人,定要他好看!」

    沈栗搖頭道:「此事想必古將軍心中是有數的。只是如今剛剛開戰,追究此事怕是要影響士氣。攻狄重要,還不是算賬的時候。」

    郁辰餘怒未止,沉默一會,嘆道:「還是賢弟撐得住,愚兄剛剛熱血上頭了。」

    沈栗苦笑道:「愚弟不是撐得住,而是不得不撐。軍情緊急與否,韓兆吉有沒有陰謀也罷,都不是愚弟能置喙的。愚弟如今能做的,不過是盡力尋找家父罷了。」

    至大帳中,眾將還未散去。古學奕奇道:「你二人怎生又回來?」

    郁辰遂上前將二人所得上稟。

    古學奕著意打量沈栗兩眼,點頭道:「難得。不錯,韓兆吉確實可疑,本將先前故意避戰,無論他有無奪權之心,也叫他落空了。

    只是沈侯下落確實不好探尋,隨意撒人下去一則怕引起狄人注意,反而不利沈侯,二則怕遺失主將的消息打擊軍心。還請賢侄不要怪在下方好。」

    沈栗客氣道:「將軍言重了。先前形勢窘迫,多虧將軍籌謀,方得保存我軍兵力。只是如今不知家父可能藏身的地點,因此學生來請將軍推測。」

    郁良業插話道:「沈栗方才分析的對,沈侯若無恙,必定藏身於水草豐茂又靠近軍陣的地方以待時機。」

    古學奕苦笑道:「此處乃是李朝國國土,若想知道詳細地貌,還是要問韓兆吉那邊。」

    沈栗搖頭道:「只怕他們未必想家父回來。」轉頭去看容立業。

    容立業愕然道:「看我做什麼?」

    沈栗賴皮道:「世叔好歹是緇衣衛,要知道這點事想必不在話下。」

    容立業嘆道:「緇衣衛也不是百寶囊。罷了,我等想法子試試。」

    沈栗又向玳國公道:「家父如今想必手中兵力不足,才不能直接衝破狄軍阻隔回營。侄孫料想若下次兩軍開戰,家父必然尋機沖營,還望世叔祖著人相助一臂之力。」

    郁良業點頭道:「如今戰陣拖的時間是長了,待老夫準備準備,也該開戰了。」

    沈栗得了應諾,與郁辰歡喜告退。

    古學奕皺眉道:「看他分析,都是假設沈侯無恙佈置。如若沈侯已……」

    郁良業搖手道:「盡人事,聽天命。」

    古學奕遲疑道:「只是這樣卻要特意分兵了,到時候若兵力不足……」

    郁良業奇道:「三十萬大軍,再加上李朝國的兵卒,還不夠用嗎?」

    古學奕立時道:「末將僭越了。末將只是擔心戰況,還望老國公恕罪!」

    郁良業不以為然道:「軍情要顧,袍澤之情也拋不得。罷了,再把狄軍佈置說給老夫聽聽。」

    帳內眾人繼續討論,卻不知沈栗並未走遠,正駐足在帳簾外。

    當值的校尉見他聽到古學奕質疑沈淳生死,臉色已變了。沈栗朝他笑笑,接著聽下去,直聽到眾人重新考量軍情時,方才施施然走開。

    與郁辰又走了幾步,沈栗突然回頭望向大帳。

    郁辰安慰道:「沈侯定然無恙的,古將軍失言了。」

    沈栗搖搖頭,若有所思道:「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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