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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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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希行] 第一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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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53: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共問罪官韓旭

  麟州的官衙就是魯王宮,王宮比不上皇宮,但比其他道衙要高厚得多。

  高厚的牆院也擋不住滿城的喧嘩。

  哭聲喊聲叫聲聲聲衝破門窗。

  「你可以把我關在城裡。」韓旭坐在廳堂裡,看著中裡,「還要把民眾們都關起來嗎?」

  中裡只道:「大人放心,些許毛賊不足為懼,我們能守住麟州城。」

  韓旭看著他:「你說的我們,是誰?到底為什麼把我困在麟州?」

  是李明玉,還是那個小齊?

  他知道不管李明玉還是河南道那個小齊,與他交好並非真心,只是利用他爭權奪勢,但現在天下未平,卸磨殺驢也太急了!

  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淡然的韓旭,看著中裡的時候,難掩悵然。

  在麟州城被圍住沒多久,他就發現了,作為一城之主,蛛絲馬跡的變化他都能發現,更何況是斷絕商路境內封閉這麼大的事。

  讓他更震驚的是安排這一切的是中裡。

  中裡是他的眼,是他的手,手和眼突然沒有了,他就變成了瞎子廢人,他無可奈何。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世上哪有什麼忠誠義士,都會變的.....

  「你什麼時候投靠他們的?」他問。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遍。

  中裡一如先前不回避他的眼神,只道:「大人,我的職責是守護你的安全,從始至終都沒有變。」

  韓旭冷笑:「本官的安全,不是你們這些兵馬能守護的,而是手無寸鐵的民眾。」

  他伸手指了指外邊。

  「如果你們守不住民眾安危,那本官也不會安全。」

  有人從外邊急急進來:「裡大人,管爺讓你把....請韓大人出去。」

  中裡皺眉:「用不著韓大人出面吧?」

  來人看了眼韓旭,低頭道:「管爺說,守不住城,傷亡會太大,還是....「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中裡很清楚,肯定是為了韓旭不值得讓全城人陪葬。

  韓旭聽到這裡笑了:「看來都還沒喪心病狂,知道孰輕孰重。」

  他站起來理了理官袍向外走去,這一次中裡沒有阻攔,跟上他。

  廳外的院落裡沾滿了衛兵,鐵甲兵器一層層。

  韓旭看著這場面,道:「上一次被這麼多兵衛圍著還是在潁陳,去泥水穀見於非的時候。」

  他看了眼中裡。

  那時中裡孤身相護,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不離不棄。

  中裡對外邊的衛兵抬手示意,衛兵們齊刷刷的讓開一條路。

  韓旭沒有再說話闊步而行。

  縱然哭聲喊聲震天,一年多來執行的秩序讓麟州城沒有陷入混亂,街上聚集的民眾看到兵馬疾馳,立刻就讓出路。

  「是韓大人!」

  「韓大人!韓大人!」

  韓旭目不斜視縱馬疾馳,沒有半句安撫民眾,但民眾們好似吃了定心丸,流淚歡喜。

  站在城牆上看著疾馳而來的中年美官員,老管搓了搓耳朵。

  「這樣不會給小姐惹麻煩嗎?」桂花問。

  老管嗨了聲:「一個韓旭能惹什麼麻煩,打嘴仗惡名聲,對小姐來說又能怎樣?」

  想把小姐拉下來,還不是要靠打。

  他轉頭看城外湧湧的兵馬。

  「小姐正等著他們來打呢。」

  ......

  ......

  韓旭沒有問圍城的是誰,中裡等人也沒有告訴他,所以當聽一聲聲韓旭認罪的喊聲,站到城門上看到衛軍隴右道以及項字大旗時,韓旭很驚訝。

  「項雲!」他喝道,「你要造反嗎?」

  項雲看到他,制止了衛兵們的呼喝,在一眾盾甲兵的護衛下上前一步:「韓旭,你可認罪!」

  韓旭皺眉:「本官何罪之有?」

  項雲道:「韓旭,先帝在宋州遇刺,崔相爺,三皇子俱亡,深宮之中,層層護衛之下,還能有刺客潛入,韓旭,這宋州城是你安置的,陛下也最信任你,除了你,還有誰能讓刺客牽無聲息潛入?」

  他說了這麼多,韓旭其實都沒有聽到,聽到第一句話後,他就雙耳嗡的一聲,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聽不到看不到了。

  先帝?先帝怎麼會在宋州遇刺?先帝早就死在京城了啊,皇帝不是安全進京了嗎?這又哪來的先帝?進京的皇帝又是誰?

  宋州,遇刺,崔相爺,三皇子俱亡。

  他只是在麟州與世隔絕一年,怎麼天地都改換了一般?

  韓旭抓住城牆,看向城門下。

  「項雲。」他用盡力氣喊,「你在,胡說什麼?」

  項雲道:「韓大人,你不要狡辯了,楚國夫人為什麼會封第一侯,攝政監國,你心裡不清楚嗎?」

  楚國夫人,第一侯,攝政監國,先帝,宋州,遇刺,崔征,三皇子俱亡,這幾個詞在韓旭腦海裡轉動,不用項雲再說什麼,他心裡都明白了。

  他看向身後站著的桂花,中裡。

  封住麟州城,封住麟州城,原來是為了這個.....

  「她!」他道,剛張口就噴出一口血,人也向前倒去....

  中裡一步上前將他扶住,免得摔下城牆。

  城門下項雲發出質問:「韓旭,你可知罪!」

  暈過去的韓旭沒有回答,老管撲過來替他喊道:「項都督!韓旭認罪!」

  .....

  .....

  老管開口有些出乎項雲意料,但也不重要。

  項雲看著城門上的老管:「既然認罪,還不快開城門束手就擒!」

  老管在城門上道:「項都督,正是因為韓旭有罪,李都督才命我們將他看守在這裡。」

  他伸手指著城門下冷聲高喊。

  「你現在打來,是要解救韓旭嗎?除非戰死,否則我們不會把罪官韓旭交給你!」

  在他身後一眾衛兵舉起兵器齊聲怒喊。

  「誓死不放罪官!」

  「誓死不放罪官!」

  ......

  ......

  項雲皺眉看麟州城門,他當然知道韓旭被關在麟州城,整個麟州城都被封禁了,守城的也是劍南道的兵馬,他猜測這是女侯的命令,因為韓旭是個直臣.....

  「直什麼臣啊。」聽到項雲說不是來解救韓旭,要解除誤會的老管獨自從城門出來,坐在項雲面前嗤鼻,「早就成了女侯的裙下臣了,整個大夏誰不知道啊。」

  韓旭和楚國夫人的閒言碎語項雲的確知道,兒女私情可以有,不過對於韓旭來說,神仙下凡也休想讓他涉及到弒君。

  老管對項雲壓低聲:「他當然不知道,是女侯一直瞞著他利用他,你知道他為什麼去宋州?」

  項雲道:「崔相爺提議的。」

  老管嗤笑擺手:「雲哥兒,你不在韓旭身邊,你可沒我們清楚。」

  這一聲雲哥兒喚的是幾十年的交情,項雲面容稍緩,道:「管爺,請說。」

  老管拿出一疊信:「這些都是韓旭貼身裝著的,他跟女侯之間的私信。」

  項雲伸手要拿,老管又按住,挑了其中一封給他:「看這個就夠了,其他的,不堪入目。」

  項雲依言接過打開,借著燃燒的火把看信,這邊老管眉飛色舞:「說是崔征提議,崔征提議了,他先去問女侯,女侯鬧著讓他來河南道,讓他把河南道給她留好,嘖嘖,女侯不是不肯離開京城嗎,為什麼突然肯來宋州見陛下了?嘖嘖。」

  伴著他一疊聲嘖嘖言語暗示,項雲看完了這封彼時還是楚國夫人的女侯給韓旭的信,嬌蠻憨癡,又凶又嗔,指明要河南道才肯出京......

  從字面意思來看是擔心離開京城後失去權勢,所以要把控四周,那時候是沒發生宋州夜宴刺殺事件,現在再回想,這滿紙女兒鬧的言語寒意森森啊。

  「明玉既然知道,為什麼不上報!」他肅容道,「管爺,謀逆大罪,知情不報,是同黨!」

  老管跳起來:「我說項雲,那時候,我們怎麼想到那女侯要做這種事!明玉公子,一個小孩子,他知道什麼啊!」

  他伸手指著項雲。

  「我們明玉可是一直反對陛下回京的,一直說危險,有用嗎?有人聽嗎?還被韓旭罵了個狗血噴頭!」

  「你現在來指說明玉公子是同黨?」

  他瞪圓看著項雲。

  「項都督,你什麼意思啊?」

  項都督.....項雲輕歎一聲:「管爺,喊都督就見外了。」

  老管對他呸了聲,冷笑:「項都督有了新人了,我們這些人,當然成了外人了。」

  項雲知道他說的是齊山,沒有接這個話題,反問:「你們當初既然知道,也該給我打個招呼啊。」

  老管抱臂看著他:「項都督知道了能怎樣?以項都督的智慧,先帝一死,您就猜到了吧?先帝都死了一年了,項都督不也才來嗎?」

  他再長長的吐口氣,幾分悲痛。

  「當時宋州是我們公子負責外圍警戒的,有叛軍刺客潛入,他是大罪難逃,當時女侯在先帝屍首前,就要問罪小公子,他能怎麼辦?」

  「儘管如此,他還是給我們下令,讓我們把韓旭這個罪人關在麟州。」

  「我們公子則在女侯手下,忍辱負重聽候調遣,以待!」

  他說到這裡看向項雲,抬手抹了把鬍子。

  「項都督,如果不是你喊讓韓旭認罪,我們真要跟你拼命了!」

  項雲默然一刻,道:「明玉做得很好,是我思慮太重畏怯,到現在才敢問罪女侯。」

  老管重重的吐口氣:「今日由你說這句話,我們也放心了,你把韓旭拿去吧。」

  他說著又想起什麼,摸出一封信。

  「哦,這個,大小姐剛給你寫的信,還沒來及送去,正好你過來了,不過你看看也就算了,其實也不是請你幫忙,只是想提醒一下,有了新人別忘了舊人。」

  他將信拍在項雲手裡,轉身就要走。

  項雲拉住他的手。

  「管爺。」他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

  老管回頭看他。

  項雲將他的手重重的握了握:「請與我同去,劍南道與隴右道,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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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5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江陵府裡的阻攔

  大地上奔馳的兵馬比先前多了很多,衛道內的氣氛也緊張了很多,曾經可以自由進出的城池大多數都關閉,守兵警惕的盯著城門外。

  「這都什麼時候了!」

  江陵府衙裡,胡知府在連連踱步。

  「這都什麼時候了?叛軍史朝還沒伏誅,叛軍餘孽到處流竄,朝廷對衛道用了兵馬,衛道反叛.....」

  「大人,你說錯了。」李明華糾正,「是兗海道先反叛,朝廷才用兵馬。」

  胡知府停下腳看她:「明華小姐,兗海道為什麼反叛?還不是因為朝廷,不對,那女侯逼迫。」

  李明華搖頭:「那更不對啊,兗海道常濟殺人,朝廷問罪合情合理。」

  「你.....」胡知府道,又停下,「我不跟你爭論這個,兗海道常濟為什麼,女侯又為什麼,每個人都心知肚明,明華小姐你也不是那些閨閣小姐了,你心裡也明白的很。」

  李明華一笑:「胡大人,我還是閨閣小姐啊。」

  胡知府哼了聲,對這位當年在危難時候帶兵前來援助的小姑娘,他本就心生敬意,這些年又相處下來,已經似長輩似親友。

  「我警告你。」他壓低聲音,「我知道你跟那女侯關係匪淺,多有來往,但是,你要記著,那女人,跟你不一樣,跟其他的女人也不一樣,你離她遠點。」

  李明華笑道:「是因為她跟你們男人一樣嗎?」

  胡知府瞪眼:「什麼啊?」

  男人對與自己同類的女人心生戒備而不自覺,李明華抿嘴一笑,不繼續這個話題。

  「胡大人。」她道,「我們不是在說朝廷的事,也不說女侯的事,現在是我們自己境內的事。」

  她站起來。

  「東南道的兵馬從我們這裡過境,不接受核查,還抓了我們的人,我怎能不問?」

  「抓的不是我們的兵馬,是楚軍。」胡知府也糾正她,神情鄭重,「明華小姐,這是東南道跟女侯之間的事,我們不要插手。」

  李明華默然一刻,還是搖頭:「不,在我們境內發生的事,就是東南道跟我們的事。」

  說罷邁步向前。

  「來人,召集兵馬。」

  侍立的婢女們跟上,給她披上斗篷,一面快步往外奔出,一聲聲傳令。

  衙門外馬蹄亂響如同急雨驟至。

  胡知府跺腳「明華!」追了出去。

  夜色籠罩時,密密麻麻的火把亮起,圍繞著一座堡寨。

  這座堡寨位於山谷間,孤零零獨立,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此時此刻,它被無數的火把圍繞,恍若海中的小船,隨時能被掀翻。

  「開門!」

  「開門!」

  吼聲如海浪不斷的撲打過來,黑夜掩蓋下少了幾分兇猛,聽起來有些歡快。

  土蝗趴在土石後,對著外邊重重的吐口水。

  「老大。」一個衛兵擠在他身旁低聲道,「就算我們不開門他們也能過去,現在還非要我們開門才肯過去,衛軍都這麼守規矩嗎?」

  土蝗抬手給了他一巴掌,打歪了他的帽子「守個屁規矩,有個屁規矩,你是不是傻?他們這是圍困我們,是要殺我們!」

  似乎是在回應他的話,海浪又發出一聲聲吼「再不開門,我們就要攻城了」。

  衛兵看著四周的火把,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只待一聲令下就能將他們吞沒......

  土蝗站起來呸的一聲,將口水吐的更遠。

  點燃火把肅立的兵馬悠閒又帶著幾分不耐煩。

  「大人。」一個衛兵對站在東南道衛軍大旗下的將官道,「都督他們已經過去了,我們還不走嗎?這一個小關卡沒必要浪費時間吧。」

  將官無聊的在摳指甲,道:「我們一路走來,只有這個小關卡要查我們的車駕箱籠,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們守規矩?」衛兵猜測。

  將官冷笑:「說明他們想死!」他看向前方,「這裡是江陵府地界,衛兵也懸掛衛旗,但先前那群衛兵出來的時候,其中還混雜著楚字大旗。」

  衛兵知道了:「楚軍那些人還在?不是先前已經被吉衛等地驅趕了?江南道竟然還有地方收留他們?」

  「所以他們一定不能留。」將官狠聲道,「而且還要把他們合情合理的幹掉。」

  這樣既能消除隱患,還能不打草驚蛇。

  衛兵明白了:「怪不得要從這個關卡過,他們要查我們,我們是朝廷允許過境,他們堅持不放行是強搶蠻奪匪賊行徑,殺了也是除暴安良.....」

  至於在江南道內殺人怎麼解釋,估計江南道裡也沒人要解釋。

  將官看看天色:「差不多了,趁著夜黑風高,送他們上路吧。」

  隨著一聲令下,四散的火光凝聚,趴在石頭上的土蝗也停下了吐口水:「孫子們要動手了!」

  散落在各處的衛兵們都站起來,些許騷動。

  「那就迎戰吧。」有人從不遠處走來,下令。

  火把照耀下,當年的泥瓦匠已經不見半點青澀,披甲握刀,身邊有四個親兵護衛,執楚軍旗幟周字將旗。

  「打是打不過。」土蝗嘀咕一句。

  周岩看他一眼。

  土蝗忙叉腰道:「跑也是跑不了。」

  他伸手指著前方黑漆漆的夜色,凝聚燃燒的火把大罵。

  「這群孫子,根本就要是把我們斬盡殺絕!我們就是死,也要多拖幾個墊背的!」

  衛兵們跟著他一起大罵起來,迎戰的氣氛也隨之而起。

  周岩剛要下令,卻見哨兵們搖旗「進攻停了。」「又有兵馬來了。」

  又有兵馬?是東南道的又增兵了?周岩並無所畏懼,土蝗已經沖過去向外查看,手舞足蹈嘎嘎笑。

  「是明華小姐來了!」

  「我就知道明華小姐會來的!」

  「這是江陵府,明華小姐不會不來的!」

  ......

  .......

  火把烈烈中李字大旗招展,夜色裡十幾個穿著鎧甲的女子們很顯眼。

  將官對走過來的小女子很尊敬施禮:「明華小姐。」

  李明華道:「你是東南道的人,竟然圍攻我們江陵府衛兵,我江陵府不懼與你們一戰。」

  她帶著江陵府的衛兵以及劍南道的兵馬,站在這片軍陣前如一道堤壩橫擋。

  將官忙道:「明華小姐誤會了,我們不是要圍攻江陵府。」

  他指了指身後。

  「我們是有朝廷允許經過的,但這些人不許我們過,是他們為難我們在先。」

  李明華看向他身後,他身後層層兵馬,其後有夜色籠罩的輜重車一片。

  「朝廷允許的是你們離開衛道,並不是你們過境不需要核查。」她道,對身後的兵馬抬手,「來人,核查。」

  身後衛兵們嘩啦齊動。

  將官向後退一步,喊聲明華小姐且慢,在他身後的衛兵也變陣待迎。

  趕來的胡知府忙勸道:「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己人!」

  李明華道:「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不能核查?」

  將官扶腰刀倨傲:「這是我們大小姐的嫁妝,精貴奢華,你們看一看,看丟了看壞了,怎麼辦?」

  李明華笑了笑,向他身後望去:「就這麼幾輛車嗎?我還真沒看出來是嫁妝,當年我們家明樓嫁去太原府,帶的嫁妝....」

  她打量一下將官以及其後的軍陣。

  「跟你們人的數目差不多。」

  「你們護送嫁妝的人不少,嫁妝不多啊。」

  那將官面色僵硬,李明華不待他說話,再次道。

  「不用擔心,拿著你們單子核對,但凡有少了壞了,我劍南道,雙倍賠償。」

  要是別人說這話,將官可以扶腰大笑「你賠不起」,但面對的是劍南道,這個道內有金礦有銅礦有鹽......

  「明華小姐。」

  有人從後方疾步而來。

  「請聽我說句話。」

  這是一個不穿鎧甲的文士,身後跟著兩個衛兵,一副風塵僕僕剛來沒多久的樣子。

  他對李明華一禮,又對胡知府施禮,笑道:「明華小姐,胡大人,又見面了。」

  李明華和胡知府借著火把辨認,認出來是項雲的一個門客,當初項雲用東南道名義來援助江南道時,身邊帶著的門客之一。

  胡知府驚訝道:「你也來了啊。」

  李明華沒有什麼驚訝,神情淡淡:「你來了也正好,當初你們家護送我們家大小姐去太原府的時候,我們家可曾有這樣從一地過圍攻一地衛兵?」

  你們家我們家的,這是疏離不客氣了,齊家項家的聯姻,李家的人都會不高興,門客不接這個話題,他也不是來勸撫兩家關係的,他開門見山道:「明華小姐,都督有話對你說,請隨我來。」

  避開人群,門客親自拿著火把照耀,李明華看完了項雲寫的信,其間神情從震驚到緊張再到微慌亂最後捏著信久久沒有說話。

  門客察言觀色,再將劍南道老管給的信物拿出來:「明華小姐,大小姐已經出發了,二老爺和你的父親也隨行。」

  李明華抬起頭看他:「項伯父是要讓我也去嗎?」

  門客笑了,道:「都督沒有這個意思,都督的意思只是跟小姐打聲招呼,四老爺應該是會想告訴小姐你的,但行程倉促,大小姐又考慮這是家事,不便帶你同行。」

  李明琪,這丫頭還是這個樣子,李明華笑了笑。

  「都督只是給你打個招呼,讓你知道齊都督他們在做什麼,免得起了衝突。」門客道,「都督說了,明華小姐是個聰慧機敏的人,對世事看的也透徹,關於他說的事.....」

  他指了指李明華手裡的信。

  信上很直白的說了韓旭與女侯勾結,謀害先帝崔征三皇子,要挾太后幼帝竊國,衛道苦其久矣,現在他和齊山要用成親為藉口,去京城清君側,誅殺國賊。

  「都督說明華小姐心裡早有計較,不用我們多說。」

  李明華默然,宋州夜宴的先帝遇刺的事傳來,她就算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也不信世上有這樣的事,先帝的死,肯定跟女侯有關。

  不過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並不敢說看透看清世事,沒看清之前不說話不妄動。

  「明華小姐,時間緊迫,那我們就先走了。」門客道,「還請明華小姐幫個忙。」

  李明華看他:「什麼?」

  門客指了指那邊的堡寨:「楚軍是女侯的兵馬,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還請明華小姐幫個忙。」

  李明華看向堡寨,沒有說話。

  門客也沒有再說,將火把遞給李明華,施禮告退,走了幾步又回頭。

  「明華小姐,雖然都督沒有多說,但我還是想冒昧說兩句。」他道,「如今到了天下大變之際,風雲變幻,蟲可成龍,龍亦可成蟲,明華小姐因劍南道而有今日,也可讓劍南道因明華小姐而揚威更進。」

  他說罷不待李明華回答便大步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李明華一手握著火把,一手拿著項雲的信,怔怔片刻,將信在火把上引燃一甩手,一團火光騰起化為灰燼。

  「明華小姐。」胡知府在遠處詢問。

  李明華舉著火把轉過身:「胡大人,讓他們過去吧。」

  ......

  ......

  土蝗發出一聲怪叫,轉身口水噴了旁邊同伴一臉。

  「哈哈,他們退走了!」他大喊,「這群孫子,果然不敢鬧大!」

  喊完了又吐口水,招呼同伴。

  「來人,追上去!還沒檢查呢,休想從我們這裡過!」

  同伴們沒有像以往跟著鼓噪,也沒有人回應,反而有人拉了拉他。

  「老大。」那人道,「退走了一些人,但還是有很多人圍著我們呢。」

  土蝗愣了下,看看外邊,嗨了聲:「那是明華小姐的人,是我們自己人!這是保護我們呢。」

  周岩沒有說話,對哨兵打出暗號,片刻之後聽到尖利的破空聲,伴著喝止。

  「江陵府兵在此,爾等不得擅動!否則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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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速去報女侯

  日光照亮江陵府的時候,李明華已經回到官衙裡。

  這邊有她一個小書房,安康山死後,太平並沒有如約而來,再加上各種民生事務,李明華不得不常常奔來官衙,乾脆也安排了房間。

  書房有花有草有熏香,除此之外就是閨閣中少見的公文一摞摞,以及懸掛的密密標注的輿圖。

  李明華一夜奔波未眠,此時沒有休息而是坐在椅子看一堆舊信,散落展開的紙張上有清秀又犀利的字體落款武氏兩字。

  楚國夫人與她的信件來往,都是以自己相稱,沒有用名號。

  這些信記載了她們從陌生到熟悉,中間又因為連小君而生分,不過信件沒有斷,楚國夫人還是會在某些要事上提醒她,對她的來信也認真回復,她們又從普通熟悉變成另一種熟悉………不分善惡夾雜利益的一種熟悉。

  「小姐。」

  侍女在外輕輕敲門。

  「周旅率來了。」

  李明華嗯了聲,抬頭看,周石走進來,刀劍都被卸去了。

  「明華小姐。」他徑直開口道,「我是楚軍,死而不改旗幟,土蝗他們其實不是,明華小姐可以卸去他們旗幟,將他們收為江陵府李家兵。」

  李明華沒有看他,對侍女道:「把周旅率的兵器還給他,再給他配三匹馬。」

  侍女應聲是轉身去吩咐。

  周石看著李明華沒有說話。

  李明華對他抬手:「周旅率,你走吧,想必發生什麼事你應該也猜到了,去告訴女侯。」

  東南道的兵馬過境拒絕檢查,周岩就知道有問題,待看到那些車行走的樣子痕跡,坐在車裡的那些所謂的僕婦丫頭,他不用檢查就知道有問題。

  那絕不是什麼金銀珠寶,也不會有身高手長骨節粗大的僕婦丫頭。

  這不是在送嫁妝,這是在運私兵,安東臨近京城,東南道什麼意圖,周石立刻就猜到了,但他此時有點猜不到李明華的意圖。

  東南道齊家和項家結為親家,劍南道李家和項家本就是親家,三家一家,所以東南道退兵走了,李明華將他們圍住,他也不意外。

  劍南道的兵將他帶出來,他做好了死的準備,也並不為自己帶的楚軍求情,他們既然是楚軍,就會為女侯死戰而亡。

  只是土蝗這些人,並不算是真正的楚軍,在他眼裡是民眾,既然是民眾,還是要盡力的保護他們活下去。

  但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其他人我不能放走。」李明華看著他道,「免得打草驚蛇,到時候你們半路被劫殺,誰都走不了。」

  周石看著她,一句話不再多問,對李明華抱拳一禮,轉身大步而去。

  李明華看著他消失在視線裡,視線再落在輿圖上。

  「小姐。」一個配刀侍女上前斟茶,低聲道,「這樣好嗎?如果家裡已經跟齊都督項都督他們說好.....」

  給女侯通風報信,豈不是壞了家裡的大事?

  李明華道:「首先,什麼叫家裡?」

  侍女愣了下。

  「項都督說,大小姐,二伯父他們都同意了,他們的確是李家,但不是劍南道。」李明華道,指了指桌上的魚符,看侍女,「李明玉才是劍南道,他沒有親自給我下命令之前,誰的話我都不會聽。」

  侍女明白了,鄭重的點頭。

  不過她的神情還是有些猶豫,不聽也就算了,給女侯報信,是不是有點......

  「報信。」李明華伸手指著輿圖,「阿柳,你看看這輿圖,看看女侯佔據的地方,再想一想兗海道,兗海道常都督死的消息常家瞞的那麼嚴密,朝廷卻那麼快就派了官員去弔唁,你覺得.....」

  她看著侍女一笑。

  「....女侯需要我通風報信嗎?」

  侍女明白了,看了眼李明華,大著膽子壓低聲問:「明華小姐你覺得誰會贏?」

  誰會贏.....李明華看著輿圖,論起來女侯只有一個人,東南道隴右道劍南道都舉兵的話,其他衛道必然也會跟著舉兵,還有朝廷.....女侯是孤軍作戰。

  但,李明華低頭看桌上的信,心裡有團火燃燒起來。

  朝廷文書上是怎麼說的,古往今來第一人,所以封為第一侯。

  那她希望她做到這個古往今來第一人。

  侍女阿柳聽到她說出的心裡話,有些驚懼的跪扶在她膝頭:「小姐,她要是贏了,劍南道就敗了,那小姐就什麼都沒了。」

  她是劍南道李家的人吶,榮辱與共。

  李明華看膝頭前的侍女,換做以前她也這樣認為,不會也不敢這樣想,但現在,這個紛亂的世道裡,舊的在死去,新的在萌芽......

  「劍南道敗了,我就去臣服在女侯面前,我願意為她盡心竭力建功立業,我想以女侯的心胸,會接納我。」她看著侍女,眼睛裡也燃燒著火,「至於劍南道,至於李氏,那個門客不是說了嗎?明華小姐因劍南道而有今日,也可讓劍南道因明華小姐而揚威更進。」

  ......

  ......

  在進入京城境第一道關卡之後,周石和第三匹馬都撲倒在地上,只報一句身份來歷就昏死過去。

  周石再醒來就躺在一張床上,鼻息間滿是藥味,一個半大孩子坐在床前盯著他,與他四目相對,然後瞪圓眼。

  他跳起來:「周石頭,你醒了。」

  能喊他舊名的都是熟人,周石有些恍惚,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夫人以及夫人身邊的人,這個孩子.....

  「我是阿毛啊。」阿毛對周石沒記得自己有些失望,「當初夫人收養我們的時候,我是很小,但是我那時候也做事了,打個簾子啊,澆個花啊,夫人叫你來安排去江陵府的時候,我就在夫人跟前整理衣裙呢,你怎麼能不記得我?」

  周石頭昏腦漲,他哪裡記得夫人跟前整理衣裙的小童?不不,重要的不是這個,他也用力的爬起來:「夫人,我要見夫人,我有要事....」

  阿毛忙伸手攙扶他,跟著向外喊「來人來人。」又安撫周石「別急別急夫人一直等著你呢。」

  門外有宮女湧進來,周岩被七手八腳的攙扶起來,蝶兒般擁簇來到隔壁廳內。

  周石一眼就看到廳內坐著的女子,黑色錦袍裹身,腳下白裙堆疊,一手拿著文書,一面聽對面坐著的幾人說話。

  看到周石進來,他們停下說話站起來。

  「夫人,東南道齊山名義送嫁妝,實則私運兵馬兵器。」周石一口氣道,「劍南道李氏也與之有謀。」

  李明樓點頭:「我知道了,你快安心的去歇息。」

  周石說完身心也徹底鬆懈下來,阿毛喊宮女們扶他退下,周石回頭看了眼,見那幾人又坐下來,對著輿圖指點繼續說話......

  「夫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問阿毛。

  阿毛整容道:「夫人一見你就猜到了!你看,你是從江南道來的,又是一個人,又這麼急,肯定是出事了,能出什麼事呢?看路線,東南道齊山送嫁裝此時此刻會經過,那肯定就是他們有問題!」

  周石看著這小子一本正經扳著手指理順,咧嘴笑了笑。

  他可不在意有沒有提醒到夫人,他在意的是夫人有沒有準備。

  夫人早有準備,就好。

  ......

  ......

  「齊山已經接近安東。」中厚道,在輿圖上指點,「餘下的東南道兵馬分兵三路,送嫁裝名義人數最多,穿過江南道,另有兩路喬裝貨商分散穿過河南道。」

  「項雲走的是河南道,沒有分兵,借著李家人同行,兵馬眾多。」姜名摸著下巴道,「毫不掩飾,赫赫然然,沿途還拜訪州府官將。」

  「他們經過的地方,雖然兵馬沒有立刻跟隨。」中六道,「但很多也都在備糧草輜重。」

  李明樓看輿圖,伸手指輕輕畫了個弓:「蓄勢待發,合圍之勢啊。」

  元吉道:「小姐,公子問,要不要阻止他們?」

  項雲身邊有劍南道衛兵,雖然不能殲滅項雲的兵馬,但擾亂阻礙其前行沒問題,宣武道遍佈劍南道兵馬,能齊山斬攔。

  李明樓笑了:「不用,他們來了正好,省的我們去,告訴明玉,去迎接他們來。」

  說到這裡又停頓下,長袖一揮,黑袍白袖如水如墨搖曳。

  「還有,我也去,告訴他們,我親自去安東觀禮祝賀。」

  他們意圖悄無聲息來圍攻她,那她就去把他們的家人圍住,幫他們加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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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告天下之勢

  安東城城池完備,官兵有序,人來人往,作為三道與京城交接的要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最近項氏要辦喜事,攪動的整個安東城都喜氣洋洋。

  雖然這喜事聽起來不太喜慶,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兒嫁給一個早年夭折的兒子,成親即守活寡。

  不過沒有人嘲笑,因為結親的雙方的名頭,東南道節度使之女,隴右道節度使英武大將軍項的侄子。

  「這有我們不能揣測的意義。」老者們制止家中年輕人的嬉笑,「這等人家的聯姻可不僅僅是男歡女愛。」

  尤其是這個時候,安康山安德忠父子都死了,稱帝的史朝逃竄到漠北,但天下並沒有太平,女侯剛跟兗海道打了一場......東南道就和隴右道聯姻了,意味著什麼?

  安東城喜慶的氣氛隱藏著緊張。

  項家氣氛也很緊張,項家幾個老爺拉著臉進進出出,僕從們小心翼翼。

  「趙晉那個賤人。」久病的項五老爺,因為亡子的喜事也從床上爬起來了,站在屋子裡中氣十足的大罵,「他有本事把我們項氏的祖墳挖掉!」

  借著項北和齊阿城成親,項氏再次要回太原府,依舊被趙晉拒絕了。

  「太原府外還增加了駐兵。」項大老爺倒沒有破口大駡,面色沉沉。

  項老太爺擺擺手,道:「那女侯也防備著呢,不讓我們潛入太原府,免得壞了她的根基。」

  項五老爺皺眉焦急,道:「那怎麼辦?我們還回不回?」

  室內說話,門外一陣腳步響,伴著守門僕從高聲的招呼「齊小姐來了」對內打招呼,顯然不敢攔人。

  幾個老爺轉頭看去,齊阿城帶著侍女大步走來。

  「怎麼還不出發?」她問,「我父親他們都要到了。」

  項五老爺忍著脾氣,和氣道:「趙晉那邊不讓進,這不是剛打探回來.....」

  齊阿城皺眉:「還打探什麼,我們不是要誰允許我們回去,我們是要打回去!」

  項五老爺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河東道兵馬很多,趙晉那邊又增了兵,我們才多少人...」

  齊阿城嗤笑:「等宣告女侯竊國之罪,天下人人得而誅之,敢反抗就是叛軍,我們兵馬少也佔據大義,更何況趙晉那個狗賊,有幾個膽子敢攔?」

  當初叛軍沒打,趙晉就投降了。

  女侯的兵馬來了,趙晉也立刻就投降了。

  這種小人,能投降一次兩次,當然能第三次。

  這樣啊,項家的老爺們若有所思,道理是對,但還是覺得不夠慎重.....

  「有我在。」齊阿城按著腰刀,「我們這七千兵馬也能打下三萬兵馬的河東道。」

  室內一陣沉默,幾個老爺看她的眼神複雜。

  齊阿城被他們的眼神看的惱火。

  「上次是沒有打。」她道,「這次我會讓你們看看,我齊阿城的本事。」

  幾個老爺忙擺手「稍安勿躁」「阿城你先冷靜一下」

  項老太爺輕咳一聲:「阿城你說的也有道理,我們屯兵在河東道,就算不打,也對他們是極大的威懾,至少能阻止他們去援助女侯。」

  齊阿城不計較他不打的字眼,她也沒指望這些項家的老爺們,臨戰有她齊阿城就足夠了。

  她直接道:「我帶兵馬先去。」

  項老太爺站起來剛要說什麼,外邊又腳步亂響。

  「太爺,不好了,信兵來報,女侯率兵馬向安東來了!」

  ......

  ......

  安東城突然關閉了城門,兵馬散佈在城牆上做出迎戰姿態,這讓城內的民眾聚集,焦急不安的詢問出了什麼事,但沒有人給他們回答。

  這時候總不會是有叛軍打來了吧?

  哨兵在街上疾馳而過,民眾們並不敢阻攔,只是更緊張的目送。

  「女侯走的很慢,一紮營就會在當地停四五天。」

  「距離我們安東還遠。」

  信報並沒有安撫廳內的老爺們,只問:「真是向我們安東來了?」

  「是。」信兵道,「京城送來的消息,女侯要親自來參加婚禮。」

  項老太爺冷笑:「帶了三萬兵馬,來參加婚禮?」

  鬼都不信。

  她這分明是來圍城了。

  廳內再次嘈雜。

  」來就來。「齊阿城站起來道,眼睛亮亮,「我們迎戰就是。」

  終於能見到這個傳說中的女侯了,要與她一戰,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你不要胡鬧!「項五老爺呵斥,「她來參加婚禮,你去與她對戰,豈不是打草驚蛇?」

  是啊,父親那邊還沒有宣告清君側呢,她不能去打。

  齊阿城眼睛更亮,道:「把她迎進來,掌控在我們手中。」

  項大老爺無奈道:「大小姐,人家有三萬兵馬呢,迎進來誰掌控誰?」

  真是沒膽子!齊阿城皺眉:「不試試怎麼知道?」

  「女侯來意不善。」項老太爺沉聲道,「我們不迎戰也不迎接。」

  他們這點兵馬,在女侯面前不堪一擊,但.....

  「我們這裡重要的不是兵馬,是民眾。」

  安東城是個城,內有數萬民眾。

  這才是對付女侯的主力,也是項氏族人最安全的保障,所以他遲遲不按照齊山的建議去太原府外等候。

  「堅壁清野備戰,等候齊都督雲兒他們的消息。」

  ......

  ......

  項雲已經知道了。

  女侯出京城聲勢浩大,根本不隱瞞自己的行蹤。

  」她敢離開京城也是讓人佩服。「項雲道,轉頭看蔣友,「我以為她要把幼帝時刻守著。」

  蔣友道:「她兵馬眾多,自詡無所畏懼,不在意朝廷官員以及太后對她的恨意。」

  項雲笑了笑,問:「京城那邊都安排好了吧?」

  他雖然逃離了京城,但還留了人手在京城,更有吳鄭兩位大人在京城朝堂苟且偷生忍辱負重。

  蔣友點頭,又擔憂:「女侯肯定是有所察覺,才去安東以做要挾,安東城的人只怕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打,是送死。

  迎進來,也是送死。

  這可怎麼是好?

  蔣友能想想到安東城項家人的慌亂不知所措。

  項雲道:「也好辦,我們先.....」

  他的話沒說完,前方一陣喧嘩,有兵馬奔馳而來,一眼就看到飛揚的李字大旗。

  「都督。」蔣友低聲道,「李明玉來了。」

  項雲看過去,李明玉已經到了前方,少年又長高了幾分,從馬上跳下來沖項雲疾步而來。

  四周的親兵圍攏戒備,李明玉恍若未察覺,在項雲兵將阻攔前先停下大喊一聲「項叔叔」人就要單膝下跪.....

  「快起來。」項雲道。

  兩邊戒備的親兵順勢將李明玉攔住攙起。

  「項叔叔.」李明玉道,一臉委屈,「我是一直不敢說,我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他說著向四周看,一眼看到韓旭所在的馬車立刻沖去。

  項雲忙喊「不可!」,李明玉已經韓旭的車前,衛兵湧上阻止,還好李明玉只是看著裡面坐著的韓旭。

  「韓大人!」他喊道,眼圈發紅,「你為什麼做這種事!」

  韓旭神情木然的看他一眼,不詢問不反駁不說話。

  「好了明玉。」項雲道,「或許韓大人有難言之隱。」

  李明玉憤怒的呸了聲:「你太讓我失望了!」再不看韓旭,看向項雲,「項叔叔,你什麼都不用說。」

  他伸手握住項雲的手。

  「我這就帶你們去京城,宣武道的所有兵馬也都待命。」

  項雲反握住他的手,道:「既然都準備好了,就宣告吧。」

  現在?

  不止李明玉有些意外,蔣友等人也意外,現在距離女侯還遠,齊山那邊也還沒成合圍之勢,昭告天下清君側,會不會太急了?

  而且女侯距離安東城更近,撕破臉去圍攻安東城,項氏一族的人,齊山的女兒可都在呢!

  「不遠。」項雲道,拍了拍李明玉的手,「有明玉在,宣武道京城四周都是我們的人,已經對女侯呈包圍之勢,而且.....」

  他看向前方。

  「宣告女侯弒君竊國之賊,民眾們知道發生什麼事,就能萬眾一心,也才能解安東之危。」

  蔣友明白了應聲是,李明玉也用力的點頭。

  「好,我聽叔叔的吩咐!」

  項雲抬手下令「取戰旗!」

  衛兵們齊聲呼喝打開車上的箱籠,取出一杆杆軍旗,迎風抖開。

  「清君側!」

  「鋤奸賊!」

  「女侯竊國!」

  軍旗上鮮紅的大字鋪展,聲浪也隨之翻滾,在初冬的荒野上鋪天蓋地席捲。

  ......

  ......

  念兒小心的掀起車簾看外邊,身在輜重兵中,距離前鋒大軍很遠,但聽著這滾雷般的聲音,她還是面色發白。

  這是她第一次在大軍中,比以前從太原府逃出來還嚇人,那時候叛軍還沒來,仗也還沒打.....

  「小姐,這是真的要打了!」她顫聲道,「我們離得太近了吧,不是說等到了安東再去問罪女侯嗎?」

  「你這個膽小鬼。」李明琪沒有半點害怕,些許激動向外看,「現在打才好呢,到了安東,那個齊阿城在,肯定要搶風頭。」

  現在好了,先發起對戰的可是她。

  討伐女侯!劍南道大小姐,隨軍,討伐女侯!

  將來誰能磨滅她的功勞!

  「給我一匹馬!」李明琪在車裡喊道。

  念兒嚇了一跳:」小姐,你可不能去打仗,會死的。」

  李明琪瞪了她一眼:「我又不傻,我當然知道,我也不想死呢。」

  她只是在後方騎騎馬巡查一下,讓兵將們看到她臉,看清她的臉,記住她的臉,記住與他們同行作戰,討伐女侯的劍南道大小姐的臉......是她李明琪哦。

  ......

  ......

  項雲這邊的動作,很快就報給了齊山。

  在江南道邊境的齊山也有些驚訝。

  「項都督還真果斷啊。」門客亦是說道,「安東可是項氏一族都在呢,這是不要了?」

  「女侯要是圍攻安東滅了項氏一族,惡名就真是罄竹難書嘍。」齊山嘖嘖兩聲,「項都督捨得一族,我齊山只是捨一個女兒。」

  他抬手下令。

  「隨項都督行事!」

  密密麻麻的旗幟隨之展開。

  「清君側!」

  「鋤奸賊!」

  「女侯竊國!」

  鐵蹄敲打的地面顫抖,鋪天蓋地的兵馬挾持著初冬的狂風向安東方向而去。

  成元九年十月末,隴右道,東南道,劍南道十萬兵馬押犯官韓旭,宣告先帝崔征三皇子遇難真相,問罪女侯,天下震動。

  來勢突然,來勢洶洶,女侯兵馬節節敗退,陷入圍困中,負隅頑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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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54: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紛紛皆動

  淮南道境內城池緊閉,不見往日的繁華。

  這裡的楚軍大多數調動支援女侯,餘下的被命令退守城池,所以當看到白袍軍疾馳時,並沒有兵馬阻攔。

  還好這些白袍軍沒有停留,更沒有燒殺攻城,只是過境而去。

  聽著不斷彙報來的消息,長史站在城頭合手:「是不是去支援夫人了?」

  宋觀察使呸了一聲:「那人姓項!」

  長史歎口氣,他也知道那人姓項啊,但.....「夫人待他那麼好,他若有些情義....」

  「你真是好日子過久了。」宋觀察使斥責,「想什麼好事呢?這世道都是妖魔鬼怪,沒有人,也沒有情義!」

  他氣的面色漲紅,又想哭又想笑。

  「我,恨不得上馬提刀....」

  長史等官員們忙拉住他「大人,夫人有令啊,讓你守好城池」「大人,守好城池守護揚州城,你就是上馬提刀殺賊了…」

  宋觀察使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拍著城頭憤怒又悲戚「我只是想要夫人平安啊。」

  長史在一旁委屈,他期盼項南能對夫人有些情義,也是想要夫人平安啊,這不是無路可走,沒辦法了.....

  戰事緊要白袍兵在大路上疾馳日夜不停,但陳二還是攔住了項南。

  「這方向不對!」他問,「你到底要去哪裡?」

  項南沒有停留只向前:「當然是去最危險的地方。」

  陳二冷笑:「那你是要救女侯了?你瘋了嗎?」

  現在最危險處境的當然是女侯,三道合兵千軍萬馬圍困,她只有楚軍,遠在漠北的丈夫鞭長莫及。

  項南看他:「錯了,女侯並不是最危險的,處境最危險的是安東我的家人。」

  被圍困的女侯距離安東近,安東又是項氏族人聚居的地方,的確很危險。

  是惦記家人啊,陳二神情緩和,雖然日常對家人不冷不熱,但到底是家人啊。

  「你別擔心,項都督說了,宣告女侯之罪後,安東城反而安全了。」他安撫道,「那邊有三方兵馬,女侯自顧不暇。」

  項南搖頭:「你不懂,你不懂啊。」

  項都督說,項都督說的話不能信啊,他這個伯父是不管家人族人的。

  「我是不太懂這些。」陳二喊道,「但安東城有齊小姐帶著東南道七千兵馬呢,依靠城池,不會輕易被攻破。」

  項南迎著冷風冷冷一笑:「說實話吧,這世上除了女侯的話還可信,別人,我誰都不信!」

  這是什麼道理啊!陳二被風吹的頭疼,看向項南向前狂奔。

  總之,項雲突然宣告打女侯,項氏危險,齊阿城在項家,項氏也危險。

  此時此刻最危險的是項氏一族!

  項南沒有再說話,把所有的力氣都來狂奔。

  ......

  ......

  三衛道與女侯的對戰讓天下陷入紛亂,觀望的,籌備的,戒備的,到處都有兵馬奔走。

  一隊兵馬疾馳而過,在大路上蕩起一層層塵土,坐在茶棚裡的民眾顧不得掩鼻探頭張望。

  「....是哪裡的兵馬?」

  「....看不出來....」

  一番探看又坐回茶棚繼續議論紛紛,雖然距離戰亂的地方還很遠,這邊的衛道兵馬還沒有捲入,但路上已經不見熱鬧的人群,只有他們這些商人們奔走......再亂生意也要做啊,叛軍的時候要做生意,衛軍打仗的時候也要做啊。

  「還是好一點。」一個商人舉著茶碗說道,「衛軍不亂殺人。」

  「不亂殺人,但會亂抓人。」另一個商人搖頭,「一旦打起來,就要抓丁了,你我就是有錢也躲不過。」

  「不用擔心,不會亂的。」又一商人高聲道,「那女侯已經不行了,三方圍攻,插翅難逃,說不定現在就已經伏誅了。」

  女侯伏誅,三方衛道達成清君側,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這人的話音才落,茶棚裡響起叮噹一聲,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地,四周的人聞聲看去,嚇了一跳,一柄閃著寒光的刀.....

  一隻粗糙的手將刀拿起,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然後用這只手端起茶碗喝了口,眾人的視線也隨之落在此人的臉上。

  這是一個瘦小的男人,穿著打扮簡樸,甚至還有些窮困。

  但大家只看了一眼就忙避開了,走南闖北的商人們知道,這是遊俠兒。

  在這紛亂的時候除了商人,也只有這些遊俠兒敢到處招搖。

  不過這裡的遊俠兒有些多啊.....

  大家又看過來,這張桌子上除了擺著一把刀,還擺著幾把劍,坐滿了五個人,雖然形容面貌年紀穿著不一樣,但一看就認出都是遊俠兒。

  遊俠兒一般都獨來獨往,很少見成群結夥....那就成匪賊了。

  大家又忙收回視線,遊俠兒不能多看,多看幾眼也可能引起一場糾紛。

  「消息準確嗎?」「女侯兵馬不少呢。」「我覺得女侯不會敗。」

  大家忙繼續先前的話題,但不知道是被掉落的刀打斷,還是因為沉默一會兒,話題有些沒氣勢了。

  「這天下的太平可是女侯打下來的,現在又說是罪人?」燒茶的老婦更是接過了話題。

  商人們默然一刻,說起來他們也不願意相信女侯弒君....

  「那是韓旭指認的。」一個商人道,「先帝是在宋州遇難的,宋州是韓旭引先帝進去的,那裡都是他安排的,他已經承認了,說是受女侯引誘.....韓旭跟女侯的事,大家都知道吧。」

  有人想要應聲,但燒茶的老婦將一壺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打斷。

  「韓旭?韓旭的話就能信?」她嗤笑,「男人!好的時候情深意濃,出了事就說女人勾引,真是不要臉!」

  茶棚裡坐著的男人們都被罵了,有笑的有訕訕的這個話題便有些不好繼續下去。

  那幾個遊俠兒此時也站起來,扔下一把錢走出了茶棚,卻沒有立刻走,而是站在路邊的大樹下張望。

  「梁穀,你確定向玲會來?」一個遊俠兒問。

  被喚名字的遊俠兒點頭:「王啟說遇到他了,說了咱們相會的地方,他肯定會來。」

  另外兩人道:「當初他可是深受夫人厚待,也是他讓咱們到各處去為夫人爭榮耀,此時夫人有難,他不會不來。」

  話音未落就見大路上一匹駿馬馱著一俊秀的人疾馳而來,初冬寒風裡只穿著一件錦袍,身上背著一柄寶劍,寶劍上綴著的寶石在他耳邊閃閃發亮......

  許久不見,沒看到臉也認出來,幾人忙招手大喊向玲。

  向虯髯勒馬皺眉:「叫我向虯髯。」

  幾人不理會這個小事,只道:「既然來了我們一起走吧。」

  向虯髯倨傲搖頭:「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幾人驚訝:「夫人有難!這是天大的事!」

  向虯髯道:「我有更大的事要做。」說罷不再理會幾人拍馬疾馳而去,蕩起一層煙塵。

  幾人愕然站在原地,旋即又憤怒。

  「小兒!」

  「此子無情無義!」

  「看他去的方向,是向齊賊項賊所在,尋新功業去了吧!」

  幾人怒喝幾聲但無濟於事,向虯髯快馬消失在視線裡。

  「罷了。」一人從樹下牽過瘦馬,「人各有志,我們不去管他,我們只遵循自己的本心吧。」

  「夫人賞識厚待,現在是我等報恩的時候了。」

  其他人也牽過馬,將刀劍束紮在身後,五人瘦馬看向前方,毫不遲疑向刀山火海般的混戰之地撲去。

  而從混戰之地出來的兵馬不斷奔向京城,帶來一次次消息,踏亂了朝堂。

  所有人都圍在後宮門前求見太后,哭聲喊聲日夜不停,衝破了深深的宮牆,厚厚的門窗。

  隨從挖了挖耳朵,看著站在書架前的未了。

  」我就說你不該對人這麼凶。」他道,「你看,女侯一失勢,這些太監們就群起把你抓起來了,你但凡對人好點,哭一哭求一求,還能緩一緩。」

  未了道:「哭一哭求一求緩一緩有什麼用?」

  隨從道:「找個機會跑出去啊。」

  未了笑道:「夫人讓我守著太后,沒讓我離開,我怎能離開。」

  隨從搖搖頭:「進了宮之後,你怎麼變得一點都不伶俐了?」

  「我原本就不是個伶俐的人。」未了拿著拂塵輕輕掃過書架上的書卷,「現在有了夫人,我就又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隨從不耐煩跟他扯過去:「你說,太后這次會怎麼做?」

  未了道:「她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別人還能逼她嗎?」

  .....

  .....

  「太后啊!到了最危難的時候了,您救救大夏吧!」

  朝官們的哭聲不絕,哭的後宮裡也一片慌亂,後妃們哭太監們,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滿朝只有一個太后可做主了。

  當小皇帝也在太后宮門前跪下的時候,太后緊閉的宮門打開了。

  她抱著小皇帝來到朝官們面前質問:「你們是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

  一個一條臂管空蕩蕩的官員一步邁出,反質問:「太后,你是要置於大夏與不顧嗎?」

  太后顫聲:「何出此言!我謹遵先帝遺命....」

  另一個官員邁出:「太后,請告訴大家,先帝崔征三皇子遇害真相!」

  太后抱著小皇帝往後退了一步,神情驚恐。

  吳鄭兩位官員一起上前一步,悲憤跪下:「太后,您是倖存者,只有您知道真相,您就說出真相吧!」

  官員們齊齊的發出哭喊聲。

  哭喊聲如浪潮將太后圍住,她如同汪洋中的小船,最終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抱緊小皇帝大哭:「大人們,我哪裡敢說啊,誰能佑護我們孤兒寡母。」

  伴著她一聲哭,吳鄭兩位大人跳起來,伸手向天高呼。

  「女侯謀逆弒君竊國,我等必殺之!」

  官員們也都起身悲憤高呼。

  「女侯竊國,必殺之!」

  呼聲在宮門前盤旋上升。

  初冬天空下的一大片荒野上,地面顫抖,海水一般的湧湧旗幟,數不盡兵馬狂奔,震動的人的心都要裂開。

  「女侯認罪伏誅!」

  「女侯認罪伏誅!」

  .....

  ......

  喊聲越過一道道壕溝,越過土石堆積的高牆,密密的軍陣,來到一杆大旗所在。

  巨大的旗杆挑著一面血紅的旗幟,第一侯三字濃黑刺目。

  旗下是一架望車,車上只有兩人,一人撐黑傘肅立,傘下一人裹黑袍倚著坐,兜帽遮住面容低頭,黑袍下露出堆疊如雪的袖子,袖裡露出雪白的手腕,雪白的手握著一本文書。

  「來的好快。」李明樓道,「齊山項雲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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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54: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我是李明樓

  大地一直在抖動,站在高架車上能清晰的看到四面的圍兵。

  包包面色凝重:「夫人,我們的兵馬都退回來了,賊兵甚多,也不用擔心。」

  他們沒有投入太大的對戰,在這裡備戰萬全,縱然四面圍攻兵馬眾多,也能無懼。

  護著夫人突圍也不是做不到。

  「別擔心。」李明樓看向前方,饒有興趣,「你看,東南道和隴右道紮營佈陣不一樣,雖然速度都很快,但還是隴右道更高一籌。」

  包包看不到李明樓的表情,但聽起來夫人很高興.....隴右道紮營比東南道好,很高興的事嗎?

  他認真去看更遠處:「夫人,劍南道那邊的紮營更好。」

  李明樓哈哈笑。

  項雲站在陣前遙望。

  兩軍距離已經很近了,能看清對方的溝壕旗幟隊列,能看清對方的鎧甲兵器,甚至還能看到中軍大陣高架車上的人......

  那個女子一身黑袍倚坐,似乎悠閒觀山。

  「大都督。」身邊副將高聲喊道,「此賊已經被我們四面圍困,插翅難逃了。」

  項雲搖頭:「此女能從竇縣一路打到京城為侯,手下精兵強將眾多,不能因為我們佔據上風就輕敵,要先破其銳氣,再源源不斷,輪番四面攻打,不給其喘息機會,方能一鼓作氣殲滅。」

  副將握刀:「末將領兵為先鋒挫其銳氣!」

  項雲笑道:「不靠兵馬也能破其銳氣。」

  他擺手示意。

  「請韓大人到陣前。」

  ......

  ......

  高架車上閑看對方佈陣的李明樓忽的坐直了身子。

  她說道:「是韓大人吧。」

  包包看著遠處如牆的軍陣分開,一輛車推出來,車廂卸去四面恍若囚籠,坐在車裡的人展露人前。

  那個男人身高清瘦如鳳竹,一身官袍在濃墨的軍陣前分外顯眼。

  太遠了,看不清他的面容。

  「去陣前。」李明樓道。

  ......

  ......

  韓旭看著遠處如牆的軍陣緩緩分開,兩匹馬從中疾馳而來,為首馬上的人黑袍遮蓋面容。

  其實很多時候回想起來,韓旭想不起這個人人都說跟自己很熟悉關係匪淺的楚國夫人的臉。

  縱然到了陣前,雙方還是隔著很遠,馬匹徘徊停下。

  「韓大人你還好吧?」緊跟在女侯身邊撐傘的男人將聲音遠遠的送來,又指著大喊,「項雲!速速放了韓大人!否則罪加一等!」

  項雲笑了,高喊回話:「武氏,你休要頑抗,快認罪伏誅!」

  包包怒喝:「項賊!夫人何罪之有,爾等縱兵侵犯,意圖謀反,大逆不道!」

  項雲道:「何罪之有?」他看向韓旭,「韓大人,你一路不說不問,我知道你不信我們的話,現在你見到楚國夫人了,你可以親自親口問她,先帝崔征三皇子是怎麼死的,她又怎麼當上第一侯。」

  他抬手示意開車門。

  衛兵們將車門打開,有衛兵伸手攙扶,韓旭推開他,自己走下來,向對面的軍陣走去,直到衛兵們攔住。

  「韓大人,再往前就有陷阱溝壕鐵鐵蒺藜,很危險。」

  韓旭沒有再邁步,看著對面縱馬又過來幾步才停下的女子。

  「宋州發生了什麼事?」他問,許久沒有說話,又長時間行軍,他的聲音沙啞細小,但很快他又拔高聲音,「宋州發生了什麼事!」

  「你跟我說,你要河南道,我給你河南道。」

  「那河南道,那宋州,到底發生麼事!」

  聽著那邊傳來渾厚又蒼涼的詢問,李明樓默然一刻,對包包低語幾句。

  包包高聲道:「韓大人,宋州有刺客,有刺客在宋州。」

  韓旭伸手指向天,厲聲:「刺客?我韓旭親手整理的宋州城,我韓旭敢以性命擔保!宋州城方圓百里沒有刺客!整個河南道境內都沒有刺客!」

  站在這裡隔著壕溝據馬,李明樓能看清韓旭的樣子,多年不見,他一如先前在泥水谷中初見的樣子......那時候他身陷亂兵中,被中裡護著,狼狽不堪。

  沒想到再次相見,還是這般狼狽不堪。

  如同泥水谷一樣,他眼裡沒有兵馬危險,不管自己是不是階下囚,只有為國為民不惜此身,為國為民憤怒質問。

  他氣壞了呢。

  李明樓沒有說話,包包便也沉默不語。

  站在軍陣中的隨軍的姜亮搖搖頭,旁邊負責保護他的衛兵不解低聲問:「夫人怎麼不反駁?」

  沉默不語對世人來說就是默認吧?

  這種時候,不管對方說什麼,都必須反駁回去絕不承認。

  姜亮捏著鬍子一聲輕歎:「夫人多情啊。」

  連騙都不捨得騙韓旭。

  她不回答,韓旭的聲音更加憤怒的砸過來。

  「先帝是怎麼死的?你告訴我,先帝是怎麼死的?」

  他伸手指著遠處馬上的女子。

  「武氏,我且問你,先帝是死在刺客之手?還是,你的手裡?」

  這問的真是出刀見血,姜亮將最後兩根鬍子扯下來,夫人多情,這個韓旭卻真無情!

  這話滿朝官員不敢說,也只有韓旭敢說,項雲在後點點頭,韓旭真大丈夫。

  這個問題就不能不答了吧,包包攥著傘的手青筋暴起。

  李明樓輕歎一聲,對他低語一句。

  包包高聲喊道:「韓大人,此事內情,我過後跟你細說,現在,這個罪我不能認。」

  項雲失笑,他可以想像,這句話女侯說來必然是柔情蜜意婉轉,可惜讓一個男兒大聲喊,聽起來就很可笑了。

  內情,過後細說?現在不能認罪?那就是以後能認?

  果然這邊韓旭聽到了,更加憤怒的質問,問的三軍躁動。

  項雲身後的兵馬也一陣混亂,他皺眉看去,見齊山披甲被衛兵擁簇著過來了。

  他搭眼看前方。

  「那就是女侯。」他道,「跟鬼一樣。」

  又查看四周。

  「還說什麼呢,也該動手了。」

  項雲皺眉道:「齊都督你負責東邊攻防,怎麼過來了?」

  齊山笑道:「東邊佈防已經完備,西邊外圍伏擊也佈置好了。」

  但這邊正面擊殺女侯的大功怎麼可能被項雲一人獨佔?

  「還有。」齊山道,「我給阿城增兵一千,安東城你的家人項都督也放心吧。」

  項雲的面色未變,心裡卻是冷笑,這可不是讓他安心呢,這是威脅。

  項氏族人在齊阿城手裡,項雲如果敢跟他搶功勞,就別怪他不客氣。

  現在不是時候,等以後....項雲對他點頭:「齊都督有心了。」

  他們低聲說話,前邊韓旭的質問喝罵被打斷,一聲重喝聲從對面軍陣傳來。

  「好了,韓大人,你的訴求本侯已經知道了。」包包高聲喝道,手指向項雲這邊,「現在你們可以退下了!」

  這邊一陣沉默,他們是質問,不是來訴求....這個女人真是死到臨頭還自裝聲勢。

  項雲笑了:「女侯沉不住氣了。」

  齊山縱馬上前,高聲喝道:「武氏,你做的惡事天下皆知,太后臨朝,命我等將你拿下!」

  「爾等奸賊!竟然還挾持太后!」包包怒喝,「爾等之罪,決不可饒!」

  項雲哈哈笑:「武氏,今日是你插翅難逃!」

  「真是執迷不悟!」包包喝道:「劍南道李明玉何在!」

  此言一出,前方縱馬的齊山頓時責色變,不好!他看著南邊兵陣齊動,有一少年小將疾馳而出,跳下馬對女侯所在俯首高聲:「末將在!」

  三軍震動,齊山更是退回,親兵護衛如鐵桶瞬時將他圍攏。

  「項雲!」齊山怒喝,「這是怎麼回事?」

  項雲面色驚訝,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看著單膝跪地的李明玉:「明玉,你果然執迷不悟認賊作父,投靠弒君竊國女侯,我真是替你父親悲痛!」

  伴著他一句話,陣前兵馬弓弩齊齊對準了李明玉,跟隨李明玉來的軍陣也瞬時陳列盾甲舉起弓弩。

  兩軍相對。

  李明玉回頭看他:「項叔父,你意圖不軌,還是束手就擒吧。」

  項雲沒有看他,看向李明玉身後飛揚著劍南道衛軍大旗的兵馬:「劍南道諸軍聽令,李明玉投賊為虐,背棄朝廷,不堪為劍南道之首,爾等劍南道將士受朝廷恩,當聽命新主,患難共死鋤奸!」

  新主?劍南道哪有新主?

  項雲聲音落下,有幾人縱馬從軍陣中疾馳而來,其中一紅袍女子分外亮眼。

  「明玉!」李明琪高聲喝道,「你竟然投敵!」

  李奉常李奉景不甘落後,雖然出現在軍陣中面臨大戰害怕的發抖,但這一次關係身家性命榮華富貴,也都豁出去了。

  「李明玉!你這逆子!快給我回來!」

  「明玉,你太讓叔父失望了!你有何臉面姓李!」

  看到李家長輩們出來,劍南道兵馬握著刀劍盾甲有些猶豫。

  李明琪更是縱馬到了李明玉面前:「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今日投賊,便不再是我弟弟。」

  李明玉看她有些無奈:「姐姐,你不要胡鬧了。」

  這一聲姐姐喊的李明琪更高興,紅了雙眼,憤怒又悲痛:「別再喊我姐姐,我李明樓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她看向劍南道軍陣高聲道。

  「劍南道兵將聽令!」

  念兒坐在一個衛兵的馬背上緊緊跟著,此時忙舉起手中的李字大旗。

  「隨我李明樓,誅殺竊國女侯,清君側匡扶正統!」

  不能這小丫頭搶了劍南道兵馬的掌控權,李奉常李奉景顧不得害怕沖過來。

  「李明玉你這個逆子,以後就不是我們劍南道的人!」

  「我們劍南道,我們李氏與女侯勢不兩立!」

  「劍南道兵將聽我號令殺賊!」

  他們的喝聲在陣前回蕩,讓對立的軍陣變得嘈雜微亂。

  李明琪眼神閃閃伸手一指:「來人,把明玉給我拿下。」

  被兵將護住的齊山看到這一幕,面色稍緩,這個李明玉果然不可信,還好項雲早有防備,不過,將來還是要把項雲和李明玉這個賊子捆在一起,削功追罪。

  「都督。」身邊的親兵忽的喊道,「女侯過來了!」

  打過來了?齊山一驚,再看只有女侯帶著一個親兵奔來,她身後的軍陣如山紋絲不動。

  竟然敢獨身冒險?

  這女侯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嗎?

  ......

  ......

  黑袍隨著黑馬的疾馳翻飛,韁繩靈活的操控馬蹄避開各種陷阱,黑傘下遮蓋的女侯恍若從天而降,一眨眼就到了這邊的陣前。

  再不用隔空用力的高喊,她的聲音清晰響起:「誰說劍南道與我勢不兩立?」

  看到女侯只帶一個衛兵穿陣而來,項雲也很意外,膽子的確很大啊。

  這是因為李明玉投靠她,就篤定劍南道兵馬是她的嗎?

  他的臉上浮現微微的嘲笑,內亂的劍南道可沒有太大的戰鬥力,但微笑才起,就聽到這個聲音,一瞬間如同頭頂炸雷。

  項雲雙耳嗡嗡,呼吸都停下來,神魂在這一刻出竅。

  出竅的神魂高高飄忽,將陣前的女侯看的更清楚,聲音也聽的更清楚。

  她掀起帽子,解開黑袍,露出雲朵般柔亮的衣袍,白雪一般晶瑩的臉。

  「我是李明樓。」她道,「劍南道怎能與我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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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5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如排山倒海一戰

  就算不解開衣袍站在日光下,李明樓也能感受到皮肉的炙烤,名字說出來,天地間恍若有數箭射向她。

  疼得痛快!

  一句李明樓讓她宛若中箭,一句李明樓也是她射向項雲的一箭!

  中箭的顯然不止項雲。

  李奉常李奉景李明琪怔怔的看著她,神情震驚,又茫然。

  這個人,他們熟悉又陌生......

  李明樓嗎?好像是一輩子沒見過了,上一次見的時候她裹在黑袍裡看不到臉,上上次就更遠了,李奉安死後回家的時候?小時候回家探親的時候?

  那個女孩子就算是在身邊,也遠遠的高高的仙人一般,他們看不清也記不住她的樣子。

  李明樓是女侯?女侯是李明樓?

  怎麼可能?

  李明琪發出一聲尖叫:「她是假的!她不是!我才是!我是李明樓。」

  沒錯,她才是,是她一直在人前,這麼多年她是李明樓,大家只認得她是李明樓......

  李明樓沒有看她,看了眼李奉常李奉景,也只是看一眼,根本就沒向他們問真假。

  她李明樓的真假,怎會需要別人來答?

  這一眼就足夠了,騎在馬上的李奉景翻了下來。

  「明樓,明樓。」他喊道,「我就知道,除了你沒有人能做到這樣!」

  李奉常沒有下馬,坐在馬上喃喃「明樓是女侯,明樓,女侯。」然後爆發出大笑,轉身指著項雲這邊的軍陣「爾等大膽!還不下馬受降!」

  李明樓沒有再看他們,看向項雲。

  「項都督。」她道,看著自己的手掌,沒有人能看到其上的傷口,「我對你的看重大過天啊。」

  這句話項雲聽不懂,但他懂這一刻意味著什麼,他看著她,嘴唇抖了抖:「明樓,好一個李明樓!好一個李明樓!」

  那邊齊山發出怒吼「項雲,你騙我!」

  他不認得哪個是李明樓,他也不管怎麼又冒出一個李明樓,他只知道,女侯變成了李明樓,眼前這一堆人都是姓李,都是劍南道!

  劍南道兵馬與他不是一心,項雲,也極可能不是,這一切,是個陰謀!

  伴著一聲怒吼,齊山在親兵圍護中舉起弓弩對項雲射出一箭。

  就算在自己的陣前,項雲也是衛兵環護,對於突然的襲擊他們早有防備,盾甲悶響,齊山的弩箭落空。

  衛兵們發出轟聲。

  項雲調轉馬頭,拔刀一揮:「殺齊山!齊山謀逆!殺齊山!」

  李明玉跳起來:「姐姐,順勢而為嗎?」

  項雲奸猾,發覺大勢已去,就陣前倒戈去殺齊山,這也算是助力李明樓,大戰在即,多一個助力總是好的......

  李明樓淡淡道:「我何須他的助力!」

  她抬手一揮示意。

  「隴右道項雲,東南道齊山,挾持朝廷命官,私調衛兵,意圖不軌,殺無赦。」

  包包將傘舉起高呼:「楚軍聽令,殺賊!」

  身後遠處的軍陣戰鼓隆隆,馬蹄齊動,如排山滾滾,大地震動。

  劍南道軍陣中有一隊將官奔出。

  「劍南道兵將,元吉在此,左翼軍隨我殺賊!」

  「劍南道兵將,姜名在次,右翼軍隨我殺賊!」

  「劍南道兵將,中厚在此,中衛軍隨我殺賊!」

  項雲回頭看,李明樓身邊衛兵一層層環繞,如海水湧湧淹沒圍護。

  海水淹沒了李明樓,浪頭上翻出一個個披甲大將。

  元吉,姜名,中厚。

  這些熟悉的名字,這些陌生的面容,他們背後的李字大旗在初冬陰雲裡翻滾。

  好久不見了啊,原來一直都在。

  怎麼會這樣?原來是這樣......

  伴著這一聲聲喊,一個個名字,劍南道軍陣哄然,兵馬分列,如山倒撲來。

  項雲收回視線:「走!」

  密密麻麻的盾甲兵衝擊在一起,在他們身後是弓弩兵陣,再後是手持兵器的重甲騎兵,再再後是奔跑的步兵....

  一層層數裡之地鋪滿,與另一方的軍陣撞擊在一起,濺起滾滾人浪。

  李明樓在對戰開始的那一刻就被衛軍環繞一層層,瞬時紮起中軍大陣。

  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從天上掉下來個李明樓的震驚中回過神,身邊人喊馬嘶,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李奉常李奉景只覺得天旋地轉,眨眼不在人間,他們早已經跌下馬,伴著李明琪念兒的尖叫哭喊拼命的向前爬......

  碎裂的腦子裡只恨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但此時此刻又慶幸自己來到這裡,這裡是距離李明樓最近的地方。

  只有李明樓那邊是安全之地。

  只有李明樓那邊能不被人馬撞飛踏爛。

  但有人就沒有那麼幸運,韓旭站的離李明樓有些遠。

  當女侯奔來揭開衣袍的時候,他沒什麼反應,還處在憤怒中,當她說出自己是李明樓的時候,他也震驚失神。

  一瞬間什麼念頭都沒有了,李家人的嘈雜驚叫,項雲齊山的怒駡他一句也聽不到。

  耳中嗡嗡,眼前一片茫然,忽的又心神剔透看明白了一切。

  當初在宣武道,自己說要去劍南道的時候,她爽快的同意,原來不是畏懼劍南道,而是她自己就是劍南道......

  「韓郎,我沒錢了,你有劍南道,借我用用嘛。」

  「韓郎,你有了劍南道,不要忘了我啊。」

  「韓郎.... .」

  韓郎一聲聲。

  韓旭按住胸口,胸口單薄,沒有曾經藏著的不能見人的信件....原來不是不能見人,是只有他一人不可見!

  重兵廝殺,地面顫抖,韓旭跌倒在地上,抬起頭看一匹馬狂奔來,馬蹄高抬.....

  馬蹄上有鐵掌呢,這還是他第一次看清馬蹄鐵的樣子,他的嘴角浮現笑意。

  他這輩子也就能看清這個了吧。

  馬蹄在他眼裡越來越大,這個馬蹄落下他就會翻滾在地上,然後再被更多的馬蹄踏上,他的腿腳會被踏斷,他的頭顱會被踏爛.....

  韓旭閉上眼,下一刻疾風襲來,有一堅實的如鐵又溫熱的臂膀將他卷起,伴著幾番天旋地轉落在地上。

  韓旭看著攬護著自己的中裡,喊道:「你來幹什麼?」

  他被項雲裝上車後,中裡就不見了。

  中裡沒有回頭,只看著四周的刀光劍影:「大人放心,我一直在大人身邊。」

  韓旭淡淡一笑:「你還在我身邊做什麼?」

  中裡道:「我說過,我的職責是守護你的安全。」

  不待韓旭再說話,他將韓旭背起向前奔去,韓旭只覺得眼前人馬血肉翻飛,再次天旋地轉,他不由閉上眼,抓緊了中裡的後背,任憑其從刀劍相撞中殺出一條路......

  大地的顫抖在很遠的地方都能感受到,齊阿城站在安東城牆上,手扶著牆頭,緊張的向前方張望,天邊陰雲密布,似乎有悶雷滾滾。

  不知戰況如何。

  「小姐不要急。」親兵在一旁安慰,「這一場對戰,最少要三天才能分出勝負。」

  「我知道那女侯不容小覷。」齊阿城撫著牆頭,「但三道衛兵圍攻,總也不會太難....」

  她的話沒說完,城門下有喧鬧,親兵過去看了回報:「是項家的人要出門。」

  齊阿城皺眉:「這時候出門幹什麼?已經戒嚴了!」

  城門下的幾個舉著項字大旗的衛兵道:「奉命去查看戰況。」

  齊阿城道:「戰況我這裡一直查看著呢,讓大家不要擔心。」

  正因為是你查看的才不放心,項家的衛兵不退:「齊都督和我們六爺負責的方位不同。」

  一個項家公子在其中,似笑非笑道:「齊小姐你是不讓我們出門嗎?這安東城不能只你說了算吧。」

  齊阿城冷笑:「我是替你們安危著想,戰場離我們安東城很近,一旦女侯殺過來,你們進進出出的,我可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項家公子抱拳嘻嘻一笑:「多謝嫂嫂,我去去就回。」

  齊阿城沒有再說話,示意衛兵開門,城門緩緩打開,項家公子帶著衛兵疾馳而去。

  「真是不識好人心。」侍女哼聲,「也不看什麼時候。」

  齊阿城倒是坦然:「隨他們吧,想去看就去看,我們守好城.....」

  她的話音未落,就見先前奔出去的項家衛兵等人又奔回來,遠遠的發出喊聲「齊家的兵殺過來!」

  什麼兵?齊阿城以及守城的兵馬沒聽清,才要發問就見那幾個兵慘叫撲倒跌下馬,在他們身後有一隊兵馬舉著弓弩刀槍。

  賊兵?女侯的兵馬?

  「關城門!」

  「關城門!」

  城門守兵立刻下令,不管項家的衛兵公子還在城門外。

  城牆上的衛兵也舉起了弓弩,但那群追逐來的兵馬也大喊了起來,揮動著旗幟。

  「大小姐,快報大小姐!」

  「項雲欺都督!」

  「項雲和劍南道陷害都督!」

  「項雲跟女侯勾結!」

  喊聲混亂,城門的守兵呆住了,齊阿城沖到了城牆上探身用力的看清來人.....

  「是父親的兵馬!」她喊道,「是我們的人!」

  而此時被追逐的項家兵馬也到了城門前,用盡力氣沖了進來,出去的十人只餘下三人,那位公子已經不見了,很顯然已經被殺了。

  「齊氏兵馬殺過來了!」他們嘶聲喊道,「快報老太爺!齊氏殺過來了!」

  城門守兵以齊阿城的兵馬為主,其中也有項氏的兵馬,這喊聲讓守兵們都懵了,又因為心中早有的戒備本能的瞬時拔刀相對。

  這三人已經疾馳向城中去了,喊聲回蕩滿城。

  到底怎麼回事?齊阿城奔下城門,看著到了門前的這隊兵馬,站在眼前就更確認是齊氏兵馬。

  「怎麼回事?父親怎麼了?」齊阿城急問。

  那幾人翻下馬噗通倒地,都是傷痕累累,流淚大喊「大小姐,項雲騙了都督。」「項雲和女侯和劍南道是一起的。」「都督被圍攻了。」

  齊阿城兩耳嗡嗡,一聲憤怒大喊「奸賊!」

  她知道項氏私心不可全信,但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騙局?項南,劍南道,還有女侯是一起的?原本以為必敗被三方圍攻的女侯,換成了父親,那豈不是.....

  侍女攙扶住搖晃險些暈倒的齊阿城,替她喝問:「大都督怎麼樣?」

  衛兵含淚道:「我們被打散了,不知道都督是不是突圍出去了。」

  齊阿城扶著侍女急促的喘氣,站直身子看向安東城內:「項氏背棄,我要殺項氏!」

  侍女不用她吩咐,拔出刀:「殺項氏!」

  她們的話音落,城門響起躁動以及兵器相撞慘叫,項氏齊氏兵馬互相動手了。

  城中也傳來馬蹄聲腳步聲嘈雜,一隊隊兵馬疾奔而來。

  為首的是項家一個老爺,看著齊阿城,看著已經打在一起的兵馬,怒喝:「齊氏果然包藏禍心!拿下他們!」

  齊阿城舉刀向前:「殺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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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11:1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安東城裡你死我活

  安東城瞬時陷入混亂。

  民眾躲在家中聽著外邊的廝殺瑟瑟發抖淚流滿面。

  先前項氏突然關閉城池,所有人都不得外出,說外邊危險有賊兵作亂,只有躲在城池裡才是最安全的,他們能護住大家安全。

  但現在看來是騙人的.....

  明明是項氏把他們關在這裡,項氏才是賊兵吧!

  「聽外邊的動靜,好像是項氏的兵馬自己打起來了。」

  「天啊,我現在倒希望他們說的外邊的賊兵來救我們!」

  項氏佔據的一條街此時變成了戰場,依仗院牆兩方的兵馬互為攻守,項氏族人也都在驚慌的到處躲藏......地方就這麼大,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父親,我們的人沒有他們多啊。」項大老爺面色發白的道,「根本擋不住,他們很快就要殺進來了。」

  項老太爺閉了閉眼:「千防萬防,齊氏果然還是奸詐無情。」

  「女侯還沒被打敗呢。」項五老爺憤怒的喊道,「他們就卸磨殺驢!」

  項老太爺睜開眼:「也怪我,在齊山往這邊增兵的時候,我們就該早點動手.....」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父親莫慌,齊氏動手肯定是六爺佔據了上風。」一個老爺道,「已經派人沖出去報信了,六爺的兵馬距離這邊不遠,很快就能來援。」

  但願吧,項老太爺站起來,才要說話,外邊有人跌跌撞撞跑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外邊擋不住,齊氏兵馬殺進來了!」

  太快了!這個齊阿城還真是兇悍!老爺們面色慘白,立刻攙扶住項老太爺「父親快走」「父親往哪裡走?」

  項老太爺被爭先恐後圍住,攙不住人也要抓住衣角,擠得他差點窒息暈過去,他知道這些人的意思,既然早有防備不可能沒有退路密道什麼的,誰也怕丟下自己。

  項老太爺一聲歎息,能保住幾個算幾個吧,他指路道:「去後院大棗樹下!」

  幾個老爺簇擁著項老太爺急急向外走,護衛們將他們緊緊護住,隔壁院落的哭喊聲已經傳來,齊家的兵馬殺進內院了!

  齊家的兵馬殺紅了眼,不分男女老幼主僕只要見到就殺,齊阿城站在院門口,聽著尖叫哭喊,看著倒下的熟悉的面孔,沒有半點憐惜。

  本就是一場合作,反目便是仇人,殺仇人哪裡會心軟。

  「蠻蠻,拿下項老太爺。」齊阿城喚侍女,「割下他的頭送給項雲!」

  侍女應聲是提刀向內沖去,這裡熟門熟戶一路向前,但凡有驚慌失措的項氏人跑來,侍女揮刀就砍。

  齊阿城跟隨在後,踏過地上的屍首踩著血水。

  忽的身後驚亂連聲嘈雜。

  「白袍軍來了!」

  「是項南!」

  「白袍軍破城了!」

  白袍軍項南?齊阿城轉過頭,看到兵馬向外湧去.....

  侍女停下來,問要不要去增援:「不知有多少?我們要守住城池,否則....」

  否則就沒有優勢了。

  齊阿城想到父親生死未知,雙目通紅道:「守住城池有什麼用!這城池我也不要,我只要項氏的命!殺光項氏!」

  她說罷接過親兵手中的刀向前沖去,一個慌不擇路穿錦袍的項家人恰好撞過來,看到齊阿城嚇的一聲大喊「大小姐饒命!」就要下跪,但還是晚了一步,齊阿城的刀橫劈而下,那項家人慘叫一聲,斷掉的半邊脖子血噴了一地.....

  「齊阿城!」

  一聲高喊從後傳來。

  齊阿城回頭,看到身穿白袍甲衣的年輕公子縱馬而來,如日光穿透陰雲,瞬時刺目。

  刺目的寒光越來越近。

  「小姐!」

  侍女的喊聲在耳邊炸響,齊阿城下意識的抬刀格擋,但還是晚了一步,一聲悶響,破空的利箭刺入她胸口。

  巨大的力量帶著她向後退去,眼前的寒光散去,她看清那奔來的白袍公子俊美的面容,以及舉在身前的重弓,看清臉也只是一瞬間,寒光再次閃耀。

  三支箭如流星般飛來。

  後退的齊阿城再中三箭,身子如蝴蝶煽動翅膀又如花瓣飛舞,有人撲上來試圖捧住她,但幾聲犀利的破空聲,讓那人重重的撞擊在她身上,兩人一起旋轉倒地。

  「小姐!」侍女在她身前喊道。

  齊阿城看著侍女的臉,嘴角的血以及穿透了喉嚨的箭頭,動了動嘴唇,終究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耳邊響起一聲歎息,視線裡有一雙腳踏來,踩在地面的血水上,恍若蓮花升起在湖面.....

  齊阿城最後一絲意識消失,陷入永恆的黑暗中。

  齊阿城和侍女倒下,白袍軍與此同時湧上,與齊氏兵殺在一起。

  項南在馬背上握著重弓,銳利的視線盯著齊阿城倒下的地方.....

  「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個....和尚?」他問。

  身邊的親兵握刀戒備環視四周,齊氏的兵馬與白袍兵混戰,項氏的家人在慌亂的奔逃,地上倒著死屍,受傷的人在掙扎哭喊.....並沒有看到什麼和尚。

  這地方怎麼會有和尚?

  那人影也不像是和尚,渾身上下裹的嚴密,一閃而過.....是眼花或者幻覺吧,項南不為此困擾,確定大家都沒看到,那就是不存在。

  就算存在,這和尚如果是齊氏的人,殺了便是。

  「誅殺齊氏兵馬。」他喝道,重弓一翻下馬,大步向院內奔去,越過齊阿城的屍首看都沒看一眼。

  白袍軍在城中奔走,廝殺聲持續不斷,項氏家宅裡比先前好了很多,雖然到處都是哭聲叫聲,但不再是像韭菜魚肉般被人切割。

  項老太爺站在庭院裡,聽著哭喊聲,看著滿地的屍首血水,齊氏的兵馬在家中肆虐,那齊阿城對項家熟悉,專門撿大房得力子孫所在,族中的精幹不知道還有幾人存活。

  如果不是被幾個人攙扶他就站不住了。

  「我項氏...我項氏....」他淚如雨下,「我項氏毀在齊氏之手啊!」

  項五老爺一身血守著妻妾們的屍首大哭,又罵項南「你怎麼才來!」

  其他幾個老爺雖然心神碎裂,但還留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清醒,看著站在面前的項南流淚:「還好小南及時來了,否則我們項氏一族就真的死光了。」

  項南沒有悲痛流淚,只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大戰尚未分勝負,怎麼齊氏如此喪心病狂?」

  項大老爺道:「我們也不知道啊,這女人就突然瘋了!」

  「我讓阿衛去外邊探查情況。」一個老爺哭道,「先是齊氏阻攔,然後出了城沒多遠就被齊氏的兵馬伏擊劫殺了。」

  看起來齊氏也是突然動手,項南轉身讓親兵去問。

  這邊項老太爺才想起來問項南:「你怎麼來了?你叔父怎麼樣?」

  項南搖頭:「我是直奔家裡來的,還不知道叔父怎麼樣,那邊的戰況也不瞭解。」

  項老太爺想要說快去助項雲,項雲如果敗了,項氏也就完了,但又說不出來,項南不在這裡,他們項氏也就完了,只能流淚,怎麼一眨眼間項氏就陷入如此境地?明明勝券在握啊。

  項南沒有說話,亂世如同戰場一樣,生死也就是一瞬間,沒有誰能篤定自己就是勝者。

  「大人。」親兵疾奔而來,「齊氏的兵馬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是外邊傳來消息說項都督與劍南道和女侯聯手,欺詐了齊山。」

  此言一出項老太爺立刻道胡說八道「雲哥兒怎麼可能跟劍南道聯手?」

  相比於齊山,項雲對劍南道更戒備。

  更不用說還有什麼女侯。

  「齊山瘋了嗎?」

  齊山瘋沒有瘋這裡的人都不知道,親兵道:「好像還說,女侯,是劍南道什麼.....」

  他用力的想,齊氏的兵馬也都是一片混亂糊塗不知道為啥打起來,只聽命行事,也就是在城門的守兵聽的多一些,但也是隻言片語,不清不楚。

  「.....是劍南道大小姐。」

  什麼啊?女侯,劍南道大小姐?是說劍南道大小姐也在場吧?

  「雲哥兒是把劍南道大小姐帶去了。」項老太爺道,「不只是大小姐,李家的兩個老爺也都去了。」

  「應該是劍南道李明玉和家裡人起了衝突吧?」

  「六爺說過,李明玉可能會投靠女侯。」

  其他人七嘴八舌議論,項南卻一語不發,似乎失神。

  「小南?」項老太爺喚道,「怎麼了?」

  項南回過神,看著他們,眼神一片渙散,他張了張口但最終無聲,他想到了很多事,但似乎自己也理不清是什麼事,所以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猛地轉身向外奔去。

  項家的老爺們不知所措「項南!」「小南!」「你去哪裡!」「你要幹什麼去!」

  項南回頭聲音乾啞:「我去,看看。」

  看項雲那邊嗎?項五老爺忍不住喊道:「你去了這裡怎麼辦?再有齊家的兵馬殺來,我們就完了!」

  項南的臉上浮現一絲怪異的笑:「我覺得我們項氏,已經完了。」

  ......

  ......

  荒野上一隊數百人的兵馬在狂奔,隊列裡沒有旗號,鎧甲馬匹身上都染著血,被簇擁在正中的項雲回頭看去,耳邊似乎還回蕩著被破營時排山倒海的呼嘯聲。

  太快了,才不過兩個時辰,他退守的營地就被攻破了。

  他又苦笑一下,原來這楚軍就是劍南道軍啊,那攻破營地也沒什麼奇怪的。

  出自一家,同根同源,戰術太熟悉了。

  項雲收回視線看向前方,感受著心跳咚咚,女侯是李明樓,李明樓是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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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11:1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有重逢有相會

  直到現在,項雲才再次想這件事。

  先前事發突然,女侯揭開面容,短短一兩句話,就下令進攻。

  他假作去攻打齊山,用兩敗俱傷之計,都沒有讓女侯,不,李明樓坐山觀虎鬥,她下令進攻沒有半點遲緩。

  接下來是便是兇猛的廝殺,迎戰,分兵,退營,守營,營破,他沒有一口氣喘息。

  「都督,楚軍在東邊與東南道兵馬混戰。」身邊的親兵道,「劍南道的兵馬在圍堵設防,我們已經突圍出來了。」

  「再向前方有我們的第三道營地。」另一個親兵道,「接應的兵馬也正趕來。」

  項雲嗯了聲,稍微鬆口氣,還好他一向穩健,除了進攻,後退也布好了。

  女侯是李明樓,對於這一點,項雲沒有絲毫的質疑,看到女侯的臉,甚至說只聽到女侯說話的聲音不看臉,他都能認出來......

  想到這裡又恍然,怪不得入京宣旨的時候,女侯前來迎接,會讓一個門客替她說話,那根本不是什麼矜持倨傲!是知道一開口就會被他認出來!

  可恨,項雲扼腕,那時候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怎麼能想到呢,項雲看向前方又一聲歎息,他一直以為李明樓躲在劍南道。

  那明明是個驕橫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怎麼會變成女侯?!

  在成為女侯前她先是淮南道主楚國夫人,她有強兵,有神仙之名,有韓旭等等情夫相護,她援沂州,殺世家大族凶名赫赫…….

  這怎麼會是李明樓?!

  這大概是李奉安…….

  項雲長歎一聲,疏忽了。

  女侯是李明樓,這樣一想,就是李明樓在去太原府路上跑了之後就開始了,關於女侯的種種也就解惑了。

  竇縣發家,光州府揚威,養兵練兵的嫺熟,濟世救民的豪富,這一路走來的所作所為,分明只有劍南道能做到。

  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關鍵問題只有一個,她有身份,武鴉兒的家眷。

  劍南道什麼時候跟武鴉兒牽扯了?

  梁振說武鴉兒的親事是他保媒,梁振倒是跟劍南道有牽扯,但保媒....

  怎麼可能!

  一點消息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劍南道人人知道的事他都知道,劍南道人不知道的事他也知道,他連李奉安不是李家的孩子都知道,李奉安的孩子由梁振保媒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項雲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直以為所有事都在掌控中,但現在看來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項雲重重的吐口氣,握緊了韁繩。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性命。

  他再次回頭,看向安東所在,安東城項氏是逃不了的,不是死在齊氏手裡,就是劍南道手裡。

  項雲雙眼含淚,只要他活著,就一定能為族人報仇,項氏也不會消逝。

  還有項南,已經安排他不要參與這件事,留在浙西威脅齊山的後方,那邊還兵強馬壯,再佔據東南道,就算這裡戰敗,女侯,劍南道也不能將他們項氏全滅。

  有他和項南在,項氏就能不算敗。

  「退回三營後,不要停留。」他對親兵吩咐道,「立刻分兵向隴右退去。」

  親兵應聲是:「都督放心,沿途我們也都有留守。」

  只要能安全回到隴右,甚至不用回到隴右,只要能逃離這邊的追殺,想要他項雲的命就沒那麼容易.....

  女侯是李明樓,這件事對這次圍攻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但對宣告天下女侯之罪沒有影響,反而更能定罪。

  劍南道大小姐隱瞞身份勾結振武軍,弒君竊國,與安康山又有什麼分別!

  寒風吹在項雲臉上,帶走了先前的慌亂,他的精神越來越冷靜,忽的馬兒一聲嘶鳴揚蹄.....

  這匹跟隨他多年的戰馬極其敏銳。

  那個刺客!項雲身心俱麻,幾乎是同時本能的向後翻去,一道劍光從地面上帶著土石枝葉飛起穿過他沒來得及後撤的大腿.....

  項雲一聲痛呼從馬背翻倒在地上,人喊馬嘶一片混亂,刀劍遮蓋在他的上方前後左右,與滾地刺客的相撞,火花四濺。

  在親衛的圍護下項雲拖著腿向路邊退避,看著混戰中只有一人的刺客。

  就算他現在是在逃亡,身邊也還是有五六百兵將,這個刺客想要趁人之危也沒那麼容易......

  鏘的一聲一柄長劍從地下冒出來,穿透了項雲另一條大腿。

  項雲再次痛呼,身邊親衛抬起他,刀槍向地面上砍去......

  土石飛舞,一人從中躍出。

  那邊圍攻刺客的兵馬也向這邊撲來,相比於刺客,項雲的性命更重要。

  這新的刺客已經到了他們面前來,身形如風擺柳越過,將地上的刺客抓起來。

  「蠢才,你看到沒有,就要按我說的,在路邊設伏,不能只考慮人,還要考慮牲畜,人有時候不能察覺隱藏的危險,牲畜敏銳會察覺。」

  「你看看,我在路邊輕而易舉就能刺中他。」

  「如果你按照我說的做,你適才就能刺中他的咽喉或者胸口,一擊命中。」

  「哪像現在這樣,又白費了功夫,還被圍困,失去了良機。」

  站在地上的向虯髯覺得有些頭暈,一邊擋開衛兵襲來的刀劍:「我說大叔,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在做很嚴肅的事?」

  「嚴肅嗎?」李敏嗤笑,翻身避開是個衛兵的長刀,「你這也太不嚴肅了,根本就是胡鬧。」

  混戰中項雲的喊聲響起「敏敏兒!」

  被衛兵們圍攻的李敏抬袖子掩住臉,但又放下罵向虯髯:「都怪你讓我暴露了行蹤。」又歎氣,「我這般風姿,就算遮住臉,誰又認不出來呢。」

  項雲看著血流不止的雙腿,再看被圍攻中熟悉的人,心中絕望又悲憤,原來,一直都是劍南道!

  劍南道,一直在害他!一直都在害他!

  「殺了他們!」項雲喝道,「殺了他們!」

  眾兵將如狂風暴雨一般撲過去。

  但項雲很清楚沒有人能殺了李敏,他要的也只是能纏住阻攔李敏,好爭取逃生的機會。

  「快走,快走。」他嘶聲忍痛,顧不得包紮傷口,只催促,「快走。」

  他這兩條腿算是廢了,但沒關係,只要他的命在,他依舊能掌控兵馬。

  「都督!」衛兵忽的歡喜大喊,「是白袍軍!白袍軍來了!」

  被攙扶伏在馬背上的項雲向前看去,見遠處果然一群人馬奔騰,鎧甲外的白袍先闖入視線。

  項南來了!

  雖然項南沒有按照自己的安排留在浙西,但此時此刻看到他,對項雲來說無疑是從天而降的救兵!

  足足有數千人。

  足夠了,殺不死李敏,也能讓自己順利逃出了。

  他奮力催馬,要立刻匯入項南的隊伍,結成鐵桶般的軍陣,只要有了軍陣,就算是再悍勇的刺客,也休想靠近。

  「你完了,你不僅沒有殺死項雲,還要被圍殺了。」李敏幸災樂禍,「都怪你不聽我的話!」

  在圍攻中廝殺如同麥田滾浪的向虯髯沒有絲毫畏懼:「不過一死爾。」

  李敏冷笑,拍飛刺向身邊的兩個衛兵的大刀:「要殺的人沒死自己先死了真是丟人。」

  向虯髯喊道:「大叔,你看別人殺人自己被殺死了豈不是更丟人。」

  說完這句話衝開圍攻向後方跑去。

  李敏緊隨其後:「真是笑話,誰能殺我?」

  在他們奔走的同時,項雲也到了白袍軍中,項南跳下馬看著其血流不止的雙腿。

  「六叔!」他喊道,撕扯隨身帶的裹傷布。

  項雲抓住他的手:「是劍南道的人,殺了他們。」

  項南點頭,看向正奔逃的兩人:「殺了他們!」

  更多的白袍軍呼嘯著結陣追去。

  項南要將項雲扶下馬:「先包紮傷口。」

  項雲卻搖頭拒絕:「不會只有兩個刺客,劍南道伏兵必在附近,我們速走。」

  項南看著項雲的雙腿,血已經將衣衫濕透:「六叔,再不包紮你就沒命了!」

  他的眼圈發紅。

  「六叔,家裡被那齊氏屠殺了半數,六嬸她們都.....」

  都死了嗎?項雲神情恍惚,果然不是死在劍南道手裡就是死在齊氏手裡.....

  「我先給你包紮,否則堅持不到安全的地方。」項南道,不由分說將項雲攙下馬,旁邊的親兵們卸下項雲的甲衣撕開他的衣袍.....

  「不。」項雲的面色慘白,眼神已經有些恍惚,但還是堅持抓著項南,「走,快走,快走,要不然就沒命了,沒命了...」

  項南握住項雲的手:「我有時候不知道六叔你是怕死還是不怕死。」

  話音未落察覺地面的震動,更大的喧囂從四面八方傳來,項南抬起頭看到向那兩人追擊的白袍軍突然調轉了馬頭。

  「衛率!」一個白袍兵從後方疾馳而來,「不好了,我們四面被圍住了。」

  項南已經看到了,四周有黑壓壓的軍陣如烏雲般而來,烏雲中紅色墨色的旗幟飛揚,第一侯三字如血鮮紅刺目。

  項雲說得對,劍南道兵馬就在附近,再不走就走不了。

  其實,原本從一開始就走不了的。

  「退守,結陣。」他道,「放棄,進攻。」

  ......

  ......

  數千白袍軍結陣外方內圓,可攻可守,紋絲不動,恍若棋盤。

  他們沒有進攻,圍攏的兵馬便也停下,馬蹄踏踏,地面顫抖,恍若搭在弦上的箭,一觸即發。

  項南從棋盤中走出來,仰頭大聲喊:「李明樓!」

  年輕人的聲音高亢清亮沖向天空撕裂陰沉的烏雲。

  對面的軍陣分開,一人一馬走出來,她穿著一身白衣,像穿透烏雲的光落在大地上。

  她的頭髮夜色一樣黑,她的臉雪一樣白,她的嘴唇血一樣紅,她的雙眼像星辰,她脖頸修長,她手足細長,她有削肩,有細腰,她騎在馬上,像冰塊雕成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沒有人能直視她,但也沒有人能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項南屏住了呼吸,似乎怕呼吸吹化了她.

  就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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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2 11:1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你我的過往都過去了

  人的一生會遇到很多美麗的瞬間,它們讓人生變得閃亮而有趣。

  他的人生枯燥而無趣,或者說他沒有自己的人生,直到他遇到了那個女子。

  她鮮活,有趣,狠辣,惡俗。

  她對他毫不掩飾惡意,她給他的信字裡行間都是不屑,她看他高高在上渺目煙視。

  而她對他也是最晶瑩剔透的存在。

  他的人生因為有這樣一個人變得不同,整個世間也因為有她在他眼裡而變得不同。

  她是楚國夫人。

  項南看著近在眼前的女子,再次大喊:「李明樓!我要見李明樓!」

  李明樓知道他的意思,對一旁緊跟的包包伸手要過黑斗篷,她穿上黑斗篷裹住身體,帶上兜帽遮住了頭臉,就像白天被黑夜吞沒。

  「有沒有嚇到公子。」她說道。

  就像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

  人生回到了起點。

  項南哦了聲:「我知道了。」他的神情恍然,似乎解開了許久的困惑,還有些歡悅,「在光州府你見我的時候,不跟我說話,是不敢!你知道我會認出你。」

  李明樓沒有說話,這種事沒必要回答。

  項南卻不罷休,問:「那時候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李明樓摘下兜帽皺了皺眉,一旁戒備的包包不耐煩的喝道:「喂,交出項雲,繳械不殺!」

  項南不說話了。

  李明樓縱馬向前,四面大軍隨之齊動,如山如牆壓過來。

  被圍攏的棋盤些許震動,軍陣內響起項雲的喊聲:「明樓,我是不知道啊,我如果知道女侯是你,我怎麼會做這種事!既然你是明樓,我自然為唯你馬首是瞻!你現在到底要怎麼樣?你不想與項南結親,不想與我們項氏結親,那就不結!何必下此殺手啊!」

  事到如今還是如此胡言亂語,李明樓連冷笑都懶得冷笑,繼續向前。

  包包揮傘再次喝令:「交出項雲,繳械不殺。」

  四面軍陣隨之齊喝:「繳械不殺!」「繳械不殺!」

  一聲聲如巨浪撲來,圍困之中的棋盤軍陣如小舟,這時候只有進攻殺出才能殺出一條血路,但始終沒有命令。

  陳二從中奔出來怒吼:「你要繳械你就滾一邊繳械去!我來為帥!」

  項南回頭看他,再看一層層白袍兵將,他收回視線吼道:「李明樓!」

  李明樓沒有停下,項南向她舉起了弓弩。

  嘩啦一聲四面軍弓弩齊響,包包到了李明樓的身前,而盾甲兵也瞬時將他們圍住,密不透風。

  項南將手裡的弓弩扔在地上。

  「李明樓。」他看著盾甲後看不到的人影,「你直接殺了他,我們認輸認命,你躲在後邊,幾次三番刺殺,先傷了他一條胳膊,現在又是兩條腿!」

  他伸手指著李明樓。

  「不過是爭權奪利,你至於這麼虐殺嗎?」

  李明樓再次掀起兜帽居高臨下道:「我沒有虐殺他。」

  她視線越過他,看向軍陣內被圍護的項雲。

  「項叔父。」她道,「我現在只是要殺你,你殺我父親,我殺你,這是天經地義。」

  此言一出,項南震驚色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的不知哪裡冒出一聲嚎叫,地面似乎都被撕裂,眼前一道寒光閃過....

  項南脊背發寒轉身就向軍陣奔去,堅固的棋盤軍陣已經被一個人影撕裂,人喊馬嘶兵器相撞.....

  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把刀,一刀劈山斬海,一刀就殺到了被圍護的項雲身前,刀斬了下去.....

  於此同時,軍陣中似乎從地下冒出一人,手中握著刀砍向項雲。

  兩刀幾乎是同時落在項雲的脖子上,相撞發出刺耳的聲響。

  伴著刺耳的聲響,項雲的人頭飛了起來…..

  頂著枯枝爛草的向虯髯看著飛起的人頭,一瞬間心神搖曳,似乎回到了過往。

  「兒子,我們遊俠兒當為知己者死!」那個形容窮困,又神采飛揚的男人揮舞著手裡的長劍,「我們一出劍,十步殺一人!」

  神采飛揚的男人在飄搖的小舟上舞劍,最後踏舟遠去,最後再也沒回來,只餘下空蕩蕩的小舟和酒壺。

  他低頭看湖水,湖水中有比父親更神采飛揚更美貌的臉,手中的寶劍熠熠生輝,他將寶劍舉起暢想著遊俠兒的肆意人生,身邊是幾個鄉人稀稀拉拉的鼓掌。

  「向玲,你家的田真不種了嗎?」

  「向玲,你跟老田家公子的比武真的賭上家宅嗎?」

  他何止賭上了家宅,遊俠兒的比武都是賭上性命,但……

  他孤零零的站在比武臺上,北斗的男人沒有來,只有一群差役湧來,將他推搡著用鎖鏈摔打著…..

  「遊俠兒聚眾鬧事,罰沒家產,抓入大牢!」

  真是士可殺不可辱,他手中的寶劍屈辱的擊退差役,他從容的步伐用來逃亡。

  天下之大,似乎沒有他容身之所,直到,那個女人出現!

  她裹著黑袍遮擋在黑傘下,如神仙降臨,她給他搭建了華麗的比武台,她召集無數的遊俠兒與他比鬥,他一人暢快淋漓戰勝十幾人!

  他被鮮花美女圍繞,那個女子將一把把珍寶扔在他的身上。

  她請他殺一人性命取此人人頭。

  他背著寶刀踏上旅途,他晝伏夜出,他一次一次出劍,一次一次逃亡,他躲避深山茹毛飲血,他行走鬧市招搖不懼……

  他跋山涉水,他當過匪盜,當過兵丁,在山野藏身,在戰場穿行。

  今時今日,他的刀終於落在此人的脖子上……

  向虯髯狂喜又恍惚,很久以前,他似乎看到過這一幕,這把刀落在此人的脖子上,咕嚕嚕滾落。

  但他只是看著,遠遠的看著,感受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這一次他不僅看著,他還真切的摸到了,他鬆開手裡的刀,向半空中的人頭伸出手,先抓住了一綹頭髮……

  「殺項雲者!向虯髯!」

  喊聲未落,人頭卻猛地向另一邊飛去。

  向虯髯恍惚頓消,耳邊響起大叫。

  那個大叔!

  大叔手裡也有刀,大叔手裡抓著人頭,大叔在大叫,漂亮的臉扭曲變形,然後大叔大哭,他抓著人頭,舉起刀向一旁劈去,如進來一般,劈開一條路,人向外奔去.....

  抓著項雲人頭頭髮的向虯髯也被帶著奔去了。

  「哎大叔你瘋了!」

  「殺項雲者,是我!是我!向虯髯!」

  項南只來得及奔了幾步,李明樓也只來得及喊一聲「敏叔!」,眼前沒有了人,只有向虯髯的喊聲以及哇哇的哭聲遠遠傳來。

  天地間重歸寧靜,雖然還有傷兵的慘叫和馬兒的嘶鳴,但,一切都結束了。

  項南先是慢慢然後狂奔到了項雲身邊,看著沒有頭,只餘下身體泡在血水裡項雲,他跪下來,伸出手又徒勞的放下。

  「李明樓。」他轉頭看外邊馬上的黑袍女子,「我叔父殺了你父親?你有證據嗎?」

  李明樓看著他道:「我知道就是知道,不需要給你證據。」

  她不僅知道項雲殺了她父親,項雲殺了她全家全族,還知道他也殺了她。

  項南默然一刻,喃喃道:「原來你知道啊,原來並不是只有我們知道。」

  他說著一笑。

  「果然是騙人者人恒騙之。」

  他又抬起頭,看李明樓:「你方才還沒回答我,我去光州府見你的時候,撞見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嚇到了?」

  瘋了嗎?還要問這個?李明樓看他一眼:「我怎麼會被你嚇到。」

  項南笑了:「你當時是不是就準備殺了我?」

  李明樓嗯了聲:「我一直都是要殺了你們。」

  項南追問:「那你為什麼沒有殺?我當時可是站在你面前,你房間暗藏著無數的護衛。」

  李明樓皺眉:「自然是時機不對。」

  項南思索道:「你在泗水沒有殺我,也是因為時機不對?」

  泗水,白袍軍跟叛軍作戰,她急援沂州的時候,項南當然不值得她動手,李明樓漠然不語。

  「還有。」項南不介意她的冷漠,也似乎忘記了此時叔父項雲的屍首就在腳下,血水染紅了他的衣袍,他興致勃勃,恍若舊友重逢,有無數的話要說要問,「宣武道的時候,你為什麼會來助我?」

  李明樓道:「我不是助你。」

  項南哦了聲,點點頭,道:「把淮南道交給我也是如此?」

  不待李明樓說話,他嘿的一笑:「你還給我寫信。」

  李明樓道:「不是我寫的,我讓別人寫的。」

  項南歎口氣:「果然啊,我其實也猜到了。」

  他猶如置身事外,一旁的陳二發出一聲怒吼:「項南,你是不是瘋了!說什麼廢話!」

  項南回頭看他,眉飛色舞:「二狗,你知道她是誰嗎?」他指著李明樓一笑,「她就是我的未婚妻,從名字上來說,還拜過堂,應該是妻子了,你以前總是笑我和楚國夫人私下來往見不得人,其實,只有我們才是正經夫妻呢。」

  陳二冷冷看著他:「都是假的。」

  是的,都是假的。

  李明樓不肯退親是假的,當時他還跑去威脅讓她退親,結果反而讓她騙了。

  楚國夫人是假的,熟稔的信件來往是假的,項南臉上的笑意漸漸散開。

  陳二握緊了刀劍:「不過一死!想那麼多過去,說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隨著他的動作,面對如山般的楚軍包圍,白袍軍再次結陣,只待一聲令下,赴死而戰。

  他們要戰,李明樓自然也不會手軟,包包站在李明樓身前,盾甲護衛也再次將他們圍護。

  項南跪在項雲身邊,將兵器放在地上,又嘩啦卸下鎧甲。

  「主將已死。」他道,「繳械投降。」

  此言一出白袍軍騷動,陳二瞪眼吼道:「項南,你這麼怕死嗎?」

  項南也沖他吼道:「這不是怕死,這是我們項家和李家的私怨!我叔父殺了她父親,她殺了我叔父,我們敗了,就結束了!」

  他站起來將陳二一推踉蹌後退。

  「你姓陳,你又不姓項!關你什麼事!」

  他再看四周的白袍軍。

  「你們也不姓項,你們姓衛!你們是大夏的衛軍!不是我項南的私兵!」

  「主將已死,朝廷有令,繳械不殺!」

  他憤怒的揮手。

  「都給我繳械!都給我繳械!」

  鄉下人陳二攥著拳頭咯吱響,再次沖上去揪住項南:「你說得輕鬆,我不姓項,我跟著姓項的到這裡!我們就都是姓項的!姓項的死了,我們也都活不了!」

  項南嗤笑:「說你蠢,你真是一點不聰明,你沒聽到她說了嗎,繳械不殺。」

  陳二喊道:你是不是傻!你還信她,她對你什麼都是假的!」

  項南拍了拍他的手:「她對我來說什麼都是假的,但她對我做的事都是真的。」

  不管是李明樓還是楚國夫人對他做的事都是真的。

  在江陵府山上第一次相見,她用獵人的工具要殺他是真的,是他不相信,還跑去自以為聰明的戲耍要她退親。

  楚國夫人幾次面對他沒有殺他也是真的,為了大局,為了大勢,為了不牽連無辜,她能殺了與他對戰的叛軍主將,她能給他大旗與他同收宣武道,她還能把淮南道給他。

  「陳二,我說過,這個世上能信的人也只有她了。」

  項南將陳二再次推開,仰頭大吼一聲。

  「主將已死!白袍軍繳械不殺!」

  鄉下人陳二看著項南,從當初離開延縣踏上白袍軍征戰後沒有掉過一滴眼淚,此時眼睛發紅含淚,他咬破嘴唇將手裡的長刀短劍盾甲弓箭重重的扔在地上。

  「繳械!」他吼道,「白袍軍繳械!」

  伴著他的動作,一片嘩啦聲,白袍軍將兵器扔下地上開始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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