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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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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0: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 請接聖旨

  項雲沒有告訴前來迎接的官員聖旨是什麼內容,官員們也不能問,只能急急回來告訴楚國夫人。

  「這應該就是朝廷決議讓夫人去麟州的消息。」元吉道,「怪不得吳鄭兩位大人始終不說,聖旨在項雲手上。」

  姜亮在一旁道:「項都督聰明啊,借著遇刺說受傷了不進京,在外邊窺探了這麼久,現在突然冒出來.....我們得想辦法把他拖進來。」

  項雲機敏,知道吳鄭兩位大人被夫人關起來,說什麼也不肯進來。

  不進來就沒辦法下手啊。

  總不能在京城外光天化日之下動用兵馬將項雲抓起來吧?項雲帶著兵馬和聖旨呢。

  腳步聲響,宮女們拉開垂簾,李明樓走了出來,看到她冪籬以身,元吉等人有些驚訝。

  「夫人要去見項雲?」元吉問。

  李明樓道:「要接聖旨啊。」

  聖旨是不能違背的。

  要不然項雲就更有理由問罪她了。

  元吉當然知道這一點,但,那是項雲啊,他們幾個是不能跟著去的,一定會被認出來,小姐遮蓋了全身.....他認真的端詳,這幾年小姐個子長高了一些,再加上遮蓋全身,站得遠的話看不出年紀形容,但聲音呢?

  小姐接聖旨,總不能不說話吧?

  項雲是個非常敏銳的人,小姐個子長高了,聲音可以沒有變,肯定會被認出來。

  裝病不說話?當初在淮南道收的那位雜耍老門房會口技,曾應對過項南,此時也帶來京城了,不過應對項南藉口是男女有別不見外男,楚國夫人見項雲接聖旨,那就不能有什麼男女之別了。

  這要怎麼見?

  小姐是要跟項雲揭穿身份嗎?且不說揭穿身份後產生的問題,就是那個詛咒對小姐的傷害也太大了。

  因為姜亮在場,元吉這些話也不能說。

  李明樓看著他的神情變幻,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我帶著姜先生去,我身子不好,有什麼話,姜先生替我說。」

  姜亮啊,元吉明白了,是讓姜亮到時候轉述代替李明樓說話,門客應對朝廷命官,也是可以接受的。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要自己替夫人說話,但姜亮還是立刻拍胸脯點頭:「放心,有我在。」

  到時候,李明樓坐在車裡,用生病的理由不近前,遙拜,說話呢則有姜亮代替,跟項雲見面的問題算是勉強解決,但,聖旨的事怎麼辦?

  當眾抗旨?

  「不用抗旨啊。」姜亮立刻就表明自己能替夫人說話,「接了聖旨,也要做很多準備啊,麟州那邊到現在還沒啟程呢,說走都說了半年了,京城這麼重要的地方,怎麼也得一年吧。」

  元吉想笑,但還是有點笑不出來,大概是因為來人是項雲。

  隔了這麼久,終於要跟項雲面對面了。

  李明樓道:「走吧。」

  她邁步走出殿門,包包撐開黑傘,姜亮緊隨其後,太監們一溜小跑「楚國夫人來了」「楚國夫人來了」傳達準備車駕。

  宮殿裡跑動的人緩慢行走的人,構成了一副安靜又靈動的畫面。

  巡視皇城牆的吳鄭兩位大人俯瞰這一行人馬,臉上露出難得的喜悅,他們雖然不能出皇宮,但外邊的消息也沒有隔絕,楚國夫人只是把他們關起來,他們帶來的隨從人手,以及在這邊投靠他們的官吏太監等等,一概不管。

  在項雲剛出發的時候,他們就接到消息了,日盼夜盼,今天終於盼到了。

  「你看這女人,又是車又是馬,走的這麼慢,故意的吧。」鄭大人哼聲,看著楚國夫人終於走到皇城外上了車,但車駕並沒有動,他眉頭都皺起來,「怎麼還不走?」

  「等官員們到齊呢。」吳大人說道,皇宮外闊朗的場地上一群群官吏正湧來,按照官職司衙在楚國夫人的車駕前後左右列隊.....

  「我的天啊。」鄭大人更是嗤笑,「他們算什麼啊,真把自己當天子的朝臣了啊?」

  所謂掌管京城,還組建了朝廷司衙的官吏,要麼是楚國夫人從淮南道帶來的,不知道什麼來歷的官吏,要麼就是朝廷裡那些叛亂後逃逸藏匿的,不知道是不是跟叛軍有過牽連的官吏。

  吳大人單手撫美髯,淡然一笑:「怎麼也是楚國夫人印任命的官吏,與她同去接旨也算是楚國夫人對朝廷的看重。」

  鄭大人冷笑:「我看她只是想拖延時間。」

  人越多隊伍走的越慢,從皇城到京城外至少得走一天吧。

  吳大人一點也不生氣,哈哈笑:「讓她走慢點,多走一會兒吧,這一走到京城外,可就回不來了嘍。」

  ......

  ......

  項雲也沒有生氣遲遲等不來楚國夫人。

  他在京城外紮營,煮了茶水請在這裡陪同的官將們喝。

  他沒有打聽京城楚國夫人的事,也不談麟州和路途之事,只說天氣眼前,他言語簡單爽利,和藹可親又進退有矩。

  前方不斷有人馬奔來報楚國夫人來了,再報還有多遠,大約多久到。

  待聽到還有兩刻鐘的時候,項雲站起來整理了官袍來路邊相迎,京城這邊的官將們請他不用急,等夫人來拜見便可。

  「楚國夫人為國盡忠辛勞。」項雲道,「來之前陛下再三叮囑,某當相迎為敬。」

  在場的官吏們不由感歎,同樣是皇帝朝廷派來的官員,差別怎麼這麼大呢。

  項雲對他們這些叫不上名字的末流官員都溫文爾雅謙遜有禮,那吳鄭兩位大人走在京城一雙眼高高在上。

  怪不得聖旨交由項雲拿著呢。

  項雲並沒有在意官吏們對自己的好印象,這些也不是他的刻意,他勤奮謙遜有禮,不欺下不媚上,這是發自內心。

  他這樣的人,怎麼就不能功成名就呢?

  比不上李奉安也罷,怎麼能連武鴉兒夫婦都不如呢?

  當然,他沒有瞧不起武鴉兒夫婦,他知道這世上任何人的成功都是有理由的,這對夫婦不容小覷。

  他看向前方大路上,一隊隊兵馬已經避讓退列在路邊,其後是騎馬的官員,比不上兵衛們隊列整齊,但穿著乾淨整潔得體的官袍,不管老少胖瘦皆精神煥發朝氣蓬勃,他們下馬也退到路邊,楚國夫人的車駕便闖入項雲的視線。

  這輛車通體雲紋,四角垂玉石風鈴,一匹黑馬拉車,一個魁梧的護衛一手持黑傘,一手禦馬,在一眾兵馬官將中恍若從天而降。

  白色的紗簾綴著珍珠,隨著行走搖搖晃晃如雲霧如星光,其內的人影若隱若現。

  黑傘護衛一聲低喝,馬匹停下。

  兩邊的官員們便對著項雲笑著迎來「項都督!」「久仰久仰」「日思夜盤啊」「今日終於見到了」紛紛施禮。

  項雲對他們還禮,再抬頭看楚國夫人的護衛下車將車簾掀起,其內的女子.....端坐在一團如黑雲的冪籬紗中。

  她傾身施禮,黑雲晃動,但並沒有下車。

  有一個青衫老文士從車旁含笑而出,深深一禮。

  「項都督。」他道,「姜亮拜見都督,夫人請都督諒解,夫人身有不適,不能下車見禮。」

  有關楚國夫人身體不好的傳言項雲也聽到過,當然,吳鄭兩位大人也給他寫信說楚國夫人身體無礙是騙人的,楚國夫人是裝病還是真病,對項雲來說都是小事,他不打聽也不在意,你真病就真病,裝病就裝病,與他要做的事無關。

  他抬手還禮:「夫人客氣,夫人無須多禮,夫人自便。」

  車駕中的女子再次施禮,姜亮立刻道謝:「多謝都督。」

  官員們便跟著道謝並開始寒暄「都督一路辛苦了。」「都督的傷如何?」「請都督快快進京歇息。」云云。

  項雲一一回應,不待官員們再次寒暄,道:「多謝諸位,我是來宣旨的,請夫人接旨。」

  官員們忙退讓兩邊,項雲看楚國夫人依舊沒有下車,在車中俯身跪拜,在場的官員們亦跟隨俯身恭聽。

  項雲拿出聖旨展開宣告了皇帝的旨意,請楚國夫人入麟州護駕。

  他的聲音朗朗,清晰的傳遍在場每一個人。

  宣讀完畢,猶自餘音繞梁,面前諸人恍若沉浸其中,沒有起身也半點不聞雜聲。

  項雲將聖旨合上舉起:「楚國夫人,接旨。」

  楚國夫人在車中拜了三拜,姜亮的聲音隨之響起「武氏謝主隆恩。」他說罷快步上前在項雲面前高舉雙手,項雲將聖旨放到他的手裡。

  姜亮又立刻跑回去,將聖旨遞給李明樓,李明樓伸手接過。

  「那就請項都督快進城吧。」姜亮轉身對項雲笑道,「好好歇息幾日,然後共議此事。」

  安靜的官員們便也都起身紛紛做請,場面再次喧鬧。

  項雲站著不動,只看著這邊的馬車:「夫人,陛下的旨意是,請夫人即刻上路。」

  官員們瞬時安靜,姜亮的笑聲響起:「都督,說笑了,這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京城的事總要安置一下,別的且不說,兵馬佈防總要做好。」

  項雲道:「夫人放心,京城一切兵馬佈防皆不動,我會遵照夫人如今的安排,官員事務也一概不變,夫人去往麟州,由我這些兵馬護送。」

  他指了指身後,身後有數千兵馬列陣,風塵僕僕,氣勢森森。

  「事關重大,請夫人即刻啟程。」

  項雲的聲音依舊溫爾儒雅,但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凝滯的威壓。

  姜亮再次笑了:「項都督,你不要這樣說,這怎麼可能呢?京城也至關重要,稍微變動就能引起動盪,那叛軍可是虎視眈眈呢。」

  他伸手做請。

  「來來,快請進京,有什麼事,我們坐下詳細談。」

  「你放心,夫人不會耽擱太久,跟你交代清楚就走。」

  他說著招呼這眾官一起走過來,這麼多人一起,項雲再是個武將,也抵不過人多,抬也要把他抬進京城去。

  項雲總不能打他們吧?他們可是文官,自己人,手無縛雞之力。

  只要把他抬進京城,那再鬧的難看,也就是關起門來誰也看不到了。

  項雲沒有看他,對車中的女子微微一禮:「還請夫人見諒,項某要失禮了。」

  他站直身子,從袖子裡再次拿出一卷軸,展開在身前。

  「聖駕在此,不得放肆。」

  聖,駕?

  姜亮伸出的手一僵,抬腳的官員們也釘在了原地,驚訝的看著項雲,視線落在他身前的聖旨。

  竟然還有聖旨?

  而且,聖旨上寫的是,如朕親臨。

  新帝的字大家不認識,但其上的玉璽官員們是認識的。

  沒反應過來的憑著本能跪下了,反應過來的遵守規矩跪下了,噗通噗通如同雨點打沙灘,一片片的官員跪下,緊接著披甲帶械的兵將們也單膝下跪。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喊聲先是雜亂,然後如風掃過麥田,如麥浪滾滾鋪天蓋地。

  天地間只有兩人不動,一個是站著的項雲,一個是車中跪坐的楚國夫人,兩人隔著麥浪相對。

  「夫人,請即刻上路。」項雲道,看四周的兵將,看他們的旗幟,「振武軍聽令!」

  跪地的振武軍兵將們發出應諾。

  項雲看著車駕中的女子:「即刻護送楚國夫人離京。」

  他一手舉著聖旨,一手按住腰刀。

  「敢有違抗者,斬!」

  跪地的振武軍們一陣安靜,安靜的令人窒息。

  振武軍的沉默沒有讓項雲有絲毫震驚憤怒,他的神情依舊平靜。

  他有什麼好怕的,將要在天下人文武百官眾目睽睽之下抗旨反叛的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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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1: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請聽皇命

  姜亮跪在地上,春衫被汗水打濕。

  竟然,還有聖旨,而且是如朕親臨......

  這下完了完了,當然,完是完不了,但夫人回不去京城了,而此時回不去,就再沒有理由能回去了,否則就是抗旨。

  但現在要回京城,也是抗旨。

  此事無解!

  他高估自己了,他以為對這個欽差怎麼都有話說,但那是欽差要聽他們說話的時候,欽差如果不是來聽說話而是動手的時候,他巧舌如簧毫無用處。

  怎麼辦?

  只有先離開京城,佔據大義,再徐徐圖之了。

  坐在車裡的李明樓輕輕撫了撫一旁的聖旨,原來真正的手段是如朕親臨的聖旨啊,她轉頭輕聲喚包包。

  在大家都跪下的時候,包包一手握著傘單膝跪在了車旁,聽到呼喚抬起頭,看到黑紗中伸出一隻手,托著一物。

  「去,拿給姜先生。」

  包包暈暈乎乎接過,站起來就向姜亮走去。

  突然的腳步聲,身邊走過的身影,讓窒息中的諸人微微抬起頭。

  姜亮沒注意,沉浸在汗水中,瘋狂的想還能說什麼?那些能在筆端變幻千萬種模樣的話語,此時無一能用,一隻手伸到他眼前,還有一物撞到他鼻子上,像是石頭,但觸感溫潤......

  誰啊?什麼啊?耳邊包包的聲音落下。

  「夫人給你的。」

  他的眼便聚焦在鼻尖,一個玉石撞在視線裡,他一怔,忍不住向後仰身,再用力的睜大眼,終於看清了包包遞到面前的是一個印.....

  他微微顫抖著拿起,看到其上的字,滿是汗的手一滑,玉印向下跌去,他人也跟著跌去,搶著先撲在地上,讓玉印穩穩的再回到手心.....

  玉印落到手心的同時,姜亮跳起來,雙腳落地發出噗通一聲。

  這一系列動作在旁人眼裡是瞬間,瞬間裡姜亮像石頭一樣被包包彈起.....這老門客怎麼了?

  姜亮站直在地上,先伸手理了理衣衫,然後看著站著的項雲。

  「項雲。」他喝道,將手向前一伸,「先帝面前休得無禮!」

  先帝?

  項雲愣了,旁邊的諸人也愣了,先帝是什麼意思.....他們的視線落在姜亮手中,姜亮握著一枚小玉印,在日光下瑩瑩發亮。

  「這是先帝賜予夫人的皇帝之璽,項雲,你既然代陛下來,還不叩拜!」

  皇帝之璽,項雲平靜的臉漸漸裂開。

  怎麼可能?

  皇帝之璽怎能在楚國夫人手中?

  他當然知道皇帝之璽是什麼,除傳國玉璽外,天子有六璽,皇帝之璽是專用來傳召冊封諸侯王的。

  皇帝之璽不是應該在朝廷皇帝手裡嗎?

  崔征親自帶著國之重器到麟州的啊?

  先帝賜予楚國夫人?

  崔征,怎麼沒有告訴他?

  項雲思緒亂紛紛,耳邊是姜亮高一聲低一聲的話音。

  「當年崔征和全海爭亂,先帝無人可依靠,楚國夫人在竇縣初顯身手,武都督解京城之亂。」

  「先帝便知道武都督夫婦可用,留都督在身邊,賜楚國夫人皇帝之璽在外安天下,扶助王侯。」

  「才有夫人領皇帝之璽,退叛軍,赴沂州救護昭王,駐守淮南。」

  姜亮握著皇帝之璽,雖然和項雲一樣他剛知道楚國夫人有皇帝之璽,但這並不影響他舌燦蓮花,將皇帝之璽怎麼來的什麼時候來的,跟楚國夫人的過往串聯起來,總之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奉旨!

  奉的還是先帝的旨!

  更重要的是這個旨,這個璽,能封召定論王侯!

  「項雲,你有陛下聖旨,也不可對夫人不敬!」

  一聲聲話讓項雲又回過神,他握緊了手裡的聖旨,此事不妙!

  他立刻俯身一禮:「臣不知此事,待臣立刻問陛下。」

  雖然對皇帝之璽疑慮重重,但但項雲半句不問真假,以禮相待。

  李明樓笑了笑,他要跑!她對退回到身邊的包包低語幾句。

  「項都督!」包包立刻道,「此事不急,請先進城商議安排京城防禦之事,再一同去麟州面聖。」

  項雲再向後退:「多謝夫人,此事事關重大,某即刻向陛下彙報,待陛下定奪再來拜見夫人。」

  從包包的話姜亮已經明白李明樓的意思,他將皇帝之璽舉起。

  「楚軍隴右軍聽令!請項都督進京!」

  這一次楚軍立刻齊聲應諾並湧向項雲,而隴右軍雖然對命令沒有應諾,但看著項雲被圍住,一眾人湧過來,將項雲護住,卻沒有拔刀迎戰。

  他們的神情有些緊張還有些不知所措。

  姜亮下了凶令,看到項雲被圍住,立刻又堆起笑臉,站在兵馬之外拱手:「項都督,快別客氣了,陛下之命不能耽擱,還是快進城坐下好好商議吧!」

  其他官員們此時也終於從安靜中醒過來,堆起笑臉像方才那般熱情洋溢的邀請「是啊快進城吧」「有什麼話坐下說」「項都督你身體有傷呢」。

  項雲看著身邊的兵馬,再看圍上來按住刀槍的楚軍,他的視線最終落在層層人群外的馬車上,車裡黑雲籠罩的女子安靜的坐著。

  他能感覺到殺氣。

  她想殺了他,她也敢殺了他。

  她在等待,只要他敢反抗,甚至他的兵馬哪怕有人不小心拔出刀……她就立刻會下令誅殺!

  理由呢?大概是意圖不軌跟叛軍勾結等等之類的理由吧。她有皇帝之璽在手,事後,總有理由搪塞,而且她已經接了聖旨,她就不是違抗聖旨了。

  這次是沒有辦法了,只能束手就擒,不給楚國夫人動手的機會,他也才能保住命。

  只要有命在一切都還有可能,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項雲按住身邊副將,溫和一笑:「那項某恭敬不如從命。」

  ………

  ………

  可惜了,沒能殺了他,李明樓看了眼屏退隴右兵將,主動走到楚軍中的項雲,收回視線放下了車簾。

  項雲站在官員們面前,為了表達誠意他主動讓隴右兵馬在京城外紮營。

  大家說說笑笑「怎麼不見吳鄭兩位大人來接我?」「項都督進了城就能見到他們了」熱熱鬧鬧的上馬向京城而去。

  適才的聖旨對峙似乎從沒發生過。

  車隊如出城時,只前方多了一個項雲被官員們擁簇,姜亮代表楚國夫人陪同身邊,一路走一路說笑介紹沿途。

  走在後方的官員們此時才對視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

  「原來先帝竟然賜予夫人皇帝之璽啊!」

  「這麼說來,夫人所作所為都是受先帝所托。」

  「怎麼從來沒有聽夫人說起過這件事?」

  有人長歎一聲:「夫人大概是因為先帝駕崩,叛亂一直未平,有愧先帝之托,所以不談此事吧。」

  夫人的確是個低調的人,眾人感歎紛紛點頭。

  ………

  ………

  吳鄭兩位大人站在皇城城牆上等了很久。他們沒有不耐煩。只是有些焦急。不斷地向前方張望。盼望著,盼望著。終於看到一隊隊人馬湧湧而來。

  「項都督來了!」鄭大人高興的喊道,抓住城牆,墊著腳向外張望。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方的被很多人擁簇著的項雲。

  他忍不住發出大笑。

  終於不用在看到那個女人了。

  但下一刻吳大人抓住了他的手,聲音顫抖:「不對呀,後邊兒怎麼還有一輛馬車呢?」

  那輛馬車,他們也很熟悉。就是楚國夫人的馬車。

  鄭大人看吳大人:「項大人不會這麼狠心吧,讓出國夫人騎著馬走了。」

  他是想說笑話,但是這句話他一點也沒有笑出來,吳大人也沒有笑出來,看著前方聲音反而是快要哭出來了。

  「楚國夫人下車了。」他說道。

  鄭大人不得不看過去,看著那輛馬車停在皇城門前,看著那個女人走下車,看著護衛撐起黑傘。

  皇城裡一群太監再次跑動著「楚國夫人回來了」「楚國夫人回來了」,告訴宮裡的人迎接。

  皇宮裡再次安靜又熱鬧起來。

  吳大人看鄭大人,擠出一絲笑:「或許項大人過幾天才把楚國夫人送走。」

  但只過了一天,項雲就先被送來了。

  「項大人快看看這宮廷修建的怎麼樣。」領人來的官吏高興的介紹,「有什麼不妥的指出來,我們好再精進。」

  項雲對官吏客氣幾句,吳鄭兩位大人根本不顧官吏在場。直接詢問:「項大人,您怎麼也被關進來了?」

  官吏知趣的退下了。

  項雲才道:「她有皇帝之璽」。

  將在京城外發生的事講給二人聽。

  吳鄭兩人聽呆了,他們異口同聲說這不可能。

  「皇帝之璽一直在宮中」

  「國之重器。相爺一直貼身保管。」

  「親自帶到麟州交給陛下的。」

  「先帝在時也從沒聽說過賜予楚國夫人皇帝之璽。」

  「這不是假的就是楚國夫人從安康山手裡得到的。」

  雖然逃離京城時叛軍還沒有打過來,但是皇帝突然駕崩,宮中一片混亂也許遺留玉璽,被安康山撿得,然後又落在楚國夫人手中。

  鄭大人狠狠道:「她這是假冒聖旨。」

  項雲一直很平靜,認真聽他們說完:「不管是真是假,寫信問問崔相爺和陛下就知道了。」

  確切的說是讓朝廷和相爺知道這件事。

  這件事可不是小事啊,楚國夫人手裡拿著的是先帝的信物。

  ………

  ………

  吳鄭兩位大人的信先到了元吉手裡,元吉問李明樓讓他們說出去嗎?

  畢竟姜亮宣稱的皇帝之璽的來歷故事都是假的。

  真實的經過崔征是清楚的。

  李明樓笑了笑:「讓他們問啊,我很想知道崔相爺怎麼回答。」

  他要告訴天下人,皇帝之璽是他偷偷送給詔王的嗎?

  李明樓手拄著下巴,她很期待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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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按下心思且看

  崔征將京城來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震驚又恍惚。

  殿內的官員們吵成了一片,他們都是當初從京城出來的,先帝從生到死他們都守在身邊,從來沒有聽說過先帝賜予過其他人皇帝之璽。

  說句誅心的話,先帝自己都十多年沒有動過印璽了。

  再說句誅心的話,先帝要對外傳達事情,怎麼可能瞞過他們。

  皇帝坐在龍椅上:「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適才看過了,天子之印的確少一個。」

  當然,他不是適才才看到的,崔征來麟州請他登基將玉璽交給他的時候,他就打開看了。

  天子六璽少了一個。

  崔征說可能是先前全海鬧亂的時候就丟了,出京的時候才發現,慌亂之中也沒有尋找。

  皇帝當然不會責怪,玉璽在就好,當然,這件事也沒有告訴其他人,免得人心惶惶不安。

  但現在皇帝之璽竟然落在楚國夫人手中,還說出類似先帝托孤的話!

  這可真是要人心惶惶不安了!

  「陛下!這當然是她說謊!」

  一開始大家要說,楚國夫人拿的是假的,但當皇帝讓大家看到皇帝之璽真不在時,這個論斷就不成立了。

  那就只能是出京時遺失在京城,先被安康山搶佔,現在則落在楚國夫人手裡。

  總之,絕對不是先帝賜給的。

  「這個女人,敢這樣信口開河,真是膽大包天!」

  「陛下,快請發詔訓斥她!」

  「收回皇帝之璽!免得她胡作非為!」

  皇帝沒有說話,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崔征:「相爺?」

  崔征沒有聽到,待殿內的官員也跟著喚幾聲,才回過神。

  崔征道:「我在想什麼時候丟的……」

  這件事對相爺打擊也很大,諸人紛紛勸道別想了「全海當時在內庭胡作非為那麼久」「平息全海之亂沒多久,安康山就反了,先帝也駕崩了」「當時武鴉兒不管不顧宣告朝廷明天都亂哄哄的。」「催著我們趕路,什麼都顧不上收拾。」

  總之,丟了東西不是他們的錯。

  「還是說說眼下怎麼辦。」

  崔征道:「就按大家說的辦吧。」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沒有說話,看著崔征意味深長。

  崔征肯定不是在想什麼時候丟的,他早就知道丟了,要想也該那時候想,現在想的肯定是其他事。

  這個崔征有很多事瞞著他呀。

  皇帝並沒有等太久,夜幕降臨的時候崔征就過來了。

  「陛下。」他施禮道,「皇帝之璽不是遺失在京城,是臣送給昭王的。」

  皇帝神情震驚,他猜測了很多,比如真正禍亂宮闈的是崔征,天子六璽玉璽都在他手裡,是他丟了之類……

  沒想到真相比他想像的還要過分,崔征不僅拿著天子六璽,還敢送人!

  「如果是父皇的意思,送給皇兄也,也無不可……」皇帝結結巴巴替崔征補救。

  崔征搖頭:「先帝並不知道這件事,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沒有其他人知道。」

  那這到底是誰的天下?皇帝看著崔征,誠懇道:「相爺這樣做肯定有不得已。」

  想起了當初恍若隔世,崔征一聲長歎,將事情經過講給皇帝。

  「就是這樣,先帝被全海劫持,為了以防萬一,臣自作主張請昭王回京。」

  「陛下你也知道,先帝很少詔你們進京,為了讓昭王相信,我便拿出皇帝之璽為信物。」

  「卻不料安康山派人去劫殺昭王,楚國夫人去救護,但最終沒能救下昭王。」

  聽到這裡皇帝恍然大悟:「所以楚國夫人是從昭王手裡得到的皇帝之璽!」

  崔征點頭:「定然是這樣,適才老臣一直在想這件事,昭王雖然不幸身亡,但沂州城完好王府也未破,為什麼這麼久了始終沒有人送回皇帝之璽,還以為是丟了,所以老臣也沒給陛下說,老臣欺瞞陛下了。」

  他俯身施禮。

  皇帝心裡冷笑,伸手攙扶:「相爺過去的事就別說了。」

  崔征也不把過去的事當回事,繼續說眼前:「現在才知道原來在楚國夫人手裡。」

  「那應該是皇兄臨終前託付給她的吧?」皇帝猜測道。

  崔征點頭:「肯定是這樣,昭王信任她,但是…~」他的面色沉沉又怒,「這個女人竟然把皇帝之璽據為己有,更敢胡說八道!」

  那還不是因為你私自行事無人知曉,讓那女人有可乘之機!皇帝看了眼崔征歎了口氣:「現在怎麼辦呢?」

  崔征道:「臣向天下宣告臣的罪過,以證朝廷體統,免得讓那女人胡作非為擾亂朝綱。」

  皇帝忙拉住他的胳膊:「相爺萬萬不可。」

  不可?崔征不解。

  「你看你當初選了要皇兄進京……」皇帝喃喃道。

  崔征瞬時明白了,這個魯王啊……

  「陛下,當時是因為昭王距離京城還算近,形勢太緊迫,否則你們兩位皇子當然都回京最好……」他解釋道。

  這一點連安康山都知道,所以第一時間就派兵去殺昭王……

  魯王倒是因為位置偏遠倖免於難。

  真是時也命也。

  皇帝道:「相爺!朕怎會在意這個!朕是說既然當初確有此事,而那楚國夫人也說了自己救皇兄是奉旨,她既然敢對外這樣說,就必然不會認錯,到時候肯定要跟相爺狡辯爭論,先帝和皇兄都不在了,這件事也沒有其他證據,你來我往爭論不休,才會更亂了朝堂啊!」

  那倒也是……那個女人膽大包天權慾薰心,為了私利連叛軍都能放過去,皇帝之璽藏了那麼久,現在終於拿出來,怎可能輕易放棄。崔征面色沉沉,這個女人,如果不除掉……

  「陛下,她將來必然是第二個安康山!」

  皇帝歎口氣:「但她現在還在對抗安康山,她一日沒有變成安康山,朝廷就一日離不開她。」

  崔征道:「那陛下要如何做?」

  還能怎麼樣,皇帝道:「順水推舟唄。」

  那豈不是讓這女人無法無天?

  皇帝握緊崔征的胳膊喊聲相爺:「現在最要緊的是朕儘快回到京城,等朕回到京城,收回皇帝之璽,一切就回歸正常了。」

  等皇帝回了京城,楚國夫人還不把皇帝之璽交還,那她就罪無可恕,人人得而逐之了。

  「相爺,快去看看,韓旭準備的怎麼樣,我們是不是可以啟程了。」

  ……

  ……

  崔征離開,兩個內侍放下簾帳,皇帝還站在原地似乎出神。

  「陛下,相爺這個人真是欺君大罪!」一個內侍氣呼呼道,「細論起來,這些禍端都是他引起的。」

  面對自己可信的內侍,皇帝不想再說謊話。

  崔征這個人說楚國夫人是第二個安康山,看看他做的這些事,難道他不是第二個安康山嗎?

  原來他意屬昭王,現在扶持自己當皇帝不過是無奈之舉。

  皇帝的臉色陰沉。

  「但現在朕還離不開他。」

  等到了能離開的那天……皇帝一甩袖子,這些人都去死吧。

  ……

  ……

  崔徵詢問韓旭的信送到宋州的時候,韓旭正站在商武城外,皺著眉頭看禁閉的城門。

  「拒捕?」

  「扣押了官差?」

  「武氏族人幹了什麼?」

  「你又幹了什麼?」

  這一句話他是問站在身邊的中齊。

  這個小將打著他的名義搜刮了武氏不少錢財,不管是私利還是大義,但不能把他韓旭當傻子用。

  中齊喊委屈:「大人,這次真是大案,我錢都沒收,都退回去了,那苦主也說了,不要錢,只要沉冤得雪大仇得報。」

  韓旭看著中齊沒說話。

  這種找苦主誣陷的把戲他可見得多了。

  中齊上前一步道:「大人,我可沒說謊,那苦主是武氏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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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罪當斬不要錢

  「六爺!你想幹什麼?」

  商武城內也是一片混亂,無數的人湧向一座家宅。

  這是武氏六房所在。

  但大家都被隔在街頭巷口,能接近這間家宅只有族中的老爺們。

  二房的一位老爺神情不滿,呵斥六房的老爺,說的話還很重。

  「你年紀小不會當家,就讓你的叔叔伯伯們來!」

  好容易熬到爹死了的武六老爺氣的臉通紅罵這位二房同齡人:「十老誠,等你能管你們家的事再來管我家的事吧。」

  而一旁他的叔叔伯伯們眼神閃爍紛紛勸道「誠爺,話說過了!」「祖宗規矩不能變。」「不要說氣話了。」

  二房行十的誠老爺冷笑:「你以為我願意管你的事,你做的事已經驚動了二老太爺。」

  他伸手一指旁邊,旁邊地上坐著七八個衙差和官吏,他們被綁縛卸去了兵器。

  但他們沒有吵鬧,只是冷著臉看著這一家人爭執。

  「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官差大人?你是不是瘋了?」

  武六老爺恨恨道:「是他們瘋了,跑來無緣無故要抓我一家人去衙門!我質問幾句他們就動刀動鎖,還要綁我!把我當什麼?把我們武氏當什麼?」

  坐在地上的官吏冷冷道:「無緣無故?我們說了,有人告你們謀害人命,所以請你們去衙門對峙,你抗拒不聽,我們再三警告才強行帶人。」

  武六老爺哈的一聲嗤笑:「有人告我們?別胡說八道了,你們就是想要錢。」

  他伸手指著他們。

  「說要多少錢,我給你們多少錢,但你們這樣欺負我,我也不是好欺負的。」

  官差冷笑:「你若有欺負人,給多少錢也不能饒!現在兵馬已經圍城了,你束手就擒把!」

  二房老爺勸道:「這都是誤會!大家有話好好說!」他看八房老爺,「你把人放開!」又看官差,「大人,您給外邊說一聲退兵吧!」拍手跺腳,「現在這像什麼樣子!」

  六房老爺抓人時逃走了兩個官差,官差跑去叫了兵馬,看到兵馬氣勢洶洶舉著兵器而來,商武城的護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立刻把城門關了,兵馬見狀更喧囂,將四城齊齊圍住。

  「讓他們攻城!」六房老爺憤怒的喊道,「這次我一分錢都不給他們,看他們能把我怎樣!」

  「數罪並罰。」官差道,「大夏律法自有論處!」

  六房老爺哈的笑:「我倒要看看怎麼罰我。」

  他的話音未落,天邊似乎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地面震動。

  「不好啦不好啦。」有很多人大喊著跑過來,「官兵開始攻城了。」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官府真的敢攻城?

  這可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有何不敢?」

  韓旭面色肅然,看著前方的城門。

  「官差被抓,你們不放人,官府就來救人。」

  他伸手一揮。

  「攻城!」

  十幾個衛兵扛著粗大的圓木吼叫著撞上城門,結實的城門顫抖發出砰的響聲。

  響聲不停。

  另一邊腳步雜亂,一群群衛兵扛著雲梯衝向城牆,伴著啪嗒啪嗒的聲音,雲梯在城牆外排開,一個個衛兵身姿靈敏的攀爬。

  另有一隊隊衛兵在城門前列陣,他們沒有抱圓木撞門,也沒有爬梯,而是半跪舉起弓弩,對準了城牆上……

  商武是家宅,也是城池,其他人的護衛守家宅,武氏的護衛則守城。

  隸屬族中的護衛人數不少,配有護甲和精良的兵器,也都精明能幹,在第一時間就關上城門。

  此時他們窺探城外,因為衛兵撞牆攻城而發出驚叫「怎麼辦」「快去告訴老爺們」「來人來人」還有人試探著對著外邊揮動兵器……

  「大膽!你們速速退後!否則………」

  他沒能喊出否則怎樣,中齊舉起弓,嗡的一聲,離弦的箭流星飛去,射中那護衛的咽喉。

  護衛發出一聲叫,像折斷的樹枝啪嗒從城牆上掉下來。

  而隨著中齊一箭,跪地的弓箭手也紛紛拉開了弓弦………

  城牆上猝不及防的護衛發出驚叫,又有幾人翻滾掉下城牆。

  血在城牆上下彌撒。

  殺人了!

  真殺人了!

  城牆上瞬時混亂,外邊圍觀的民眾也發出叫喊,有很多人驚慌的跑開,但也有人沒有跑,驚恐又興奮咬著手戰戰兢兢的看………

  或許是因為那位肅立的朝廷官韓大人,或許是這些日子官員和兵馬真的沒有擾民,進出城都不收錢,或許還因為官府對武氏查抓鬧了這麼久,私下有很多人在說笑,不知道會不會動真格的……

  真的要動真刀真槍流血殺人了!

  但流血剛開始就結束了。

  「大人息怒啊。」

  城內傳出喊聲,城門也打開了,輩分最大的武二老太爺不坐轎子,親自顫顫巍巍的迎來。

  「韓大人!有話好好說!」

  被綁縛的官差已經被鬆開護送,而武六老爺則被綁著。

  「大人,孽子惹禍有罪!」武二老太爺道,「請大人帶走先論國法,我再論家規!絕不輕饒姑息!」

  韓旭看著他們,抬手道:「不用,既然武六老爺不願去官衙,那本官就在你們商武城裡審問查案!」

  他說完向城中走去。

  武二老太爺等人不敢阻攔,只能忙跟著轉身。

  先前攻城的兵馬並沒有跟著進城,而是守在城門外,只有中齊帶著一隊兵馬護衛,另有官吏們帶車將府衙裡的桌案牌匾竟然都搬來了。

  真的要在商武城裡審案啊,民眾們好奇的也跟著向這邊走來,守在城門的兵衛門沒有阻攔,商武城的人更不敢阻攔………

  「二老太爺你看這……」武氏諸人無奈,不知所措。

  有人也難掩憤怒:「這韓旭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們都送了他多少錢了,結果還是一副無情的樣子。

  既然這麼鐵面無私,那為什麼還要收他們的錢!

  武七老爺輕歎一聲:「因為那些錢,他認為是自己應得的。」

  送錢的事都是查出來真有犯罪,錢再多對韓旭來說是贖銀罷了。

  根本沒有半點情義負擔。

  那現在怎麼辦?

  武二老太爺面色沉沉:「事到如今……」

  他看了眼被綁著武六老爺。

  「你最好別被真的查出些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證!否則族裡也幫不了你了!」

  武六老爺面色鐵青又憤懣,這世上有什麼事是不可饒恕的?!他又沒造反!倒要看看誰能誣陷他!

  ……

  ……

  「大人是我報的案。」

  一個面相老實四十多歲的男人跪下來叩頭。

  「我要告六老爺害我妻女!」

  韓旭坐在六房家門前,有桌案,有匾額,文書筆吏端坐,差衙手持水火棍肅立兩邊,果然是把衙門搬了過來,原本被嚇跑的民眾又都回來了,第一次見到這樣搬著衙門審案,興奮的指指點點。

  看著帶上來的原告,武六老爺皺眉:「我怎麼看著你這麼面熟?」

  那人叩頭:「六老爺,我是您的侄兒,武春。」

  他的侄兒多了去了,族裡有十房,再有旁枝,每房裡除了承繼的大房也有無數分枝……枝枝葉葉繁衍。

  武六老爺皺眉想了想:「你是西街頭老園的兒子?」

  武春應聲是。

  那這還是六房裡的人,搞什麼啊!

  「你是家裡人?有什麼事怎麼不跟族裡說?」一個老爺皺眉道,「你這不是胡鬧嗎!惹來這麼大麻煩!」

  韓旭道:「告狀怎麼是惹麻煩?」

  那老爺訕訕,解釋道:「是說小事驚動大人,給大人添麻煩了,大人這麼忙。」

  韓旭還沒說話,那武春帶著委屈和怒意喊道:「我給族裡說過很多次了!十多年了!沒有人理我!」

  這話讓四周的武家老爺們無話可說,有這回事嗎?族裡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哪裡記得住?

  「你胡說八道!」武六老爺這時聽了隨從介紹武春,也知道了大概原因,「你妻女走丟了,族裡家裡也幫忙找了,找不到,怎麼說是我害的?」

  武春看著他,一雙眼發紅含淚,身子發抖:「十五年前,你過生辰,我帶著妻女來幫忙,那一晚後妻女就不見了,有人告訴我,是你!你!」

  他說到這裡渾身發抖口舌打結,咬著牙用盡力氣一字一頓喊出來。

  「你姦污我幼女!我妻子救護女兒,她們都被你打死了!」

  此言一出滿場譁然!

  「胡說八道!」武六老爺更是跳腳,「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我都不知道你妻女是誰!」

  但他跳腳落地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驚恐,他是有些不可為外人道的癖好,但十幾年前的事真沒印象……

  人太多了,他哪裡都記得!

  滿場譁然,武氏族人也議論紛紛,老爺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這可不行!不能讓當眾審問了!且不論真假,這種事當眾說起就有辱門庭!

  「韓大人!您聽我說,此事非同小可!」

  「韓大人,還是把人帶去衙門去!」

  老爺們湧上前勸道,又悔又怒!早知道就該讓這幾個差衙把武六老爺帶走!

  那邊武春埋藏心中的話說出來,就已經破釜沉舟,跪地叩頭大喊:「大人若不信,去六老爺家中後院梅樹下的枯井一搜,我妻女的屍首就在裡面!」

  四周再次譁然,韓旭推開這些圍著自己的老爺們,對中齊一聲令下「搜!」

  兵馬進門如狼似虎無人敢阻攔直奔後院而去,韓旭又命差衙肅清公堂,老爺們都被攔開退後,至於再三懇請……

  「為什麼要避人審問?」韓旭淡淡道,視線掃過場中,場中百人百態,「正因為事關武氏清譽,不更應該堂堂正正的審出定論,好得一個清清白白?」

  看起來是不會清清白白了,老爺們對視一眼,神情憤怒又絕望,還有眼神互相的指責「早說過武六這毛病會惹出禍端」「你們都不管!」

  相比於其他人的紛亂,武六老爺反而不說話了,失魂落魄的在思索,似乎有這回事,似乎又沒有,十多年前事,壽辰,他肯定喝了不少酒,模模糊糊………

  「大人!」

  搜查的兵衛從門內沖出來。

  「枯井裡果然有兩具屍首!已經化為白骨!身形一成人一幼兒!」

  滿場轟然!

  武春發出幾聲咯咯暈了過去。

  武六老爺也也跌坐在地上,滿頭大汗。

  其他的老爺們對視一眼,沒有再交流各自移開了視線。

  事已至此,沒什麼可說的了。

  韓旭讓人照看武春,等待屍首挖出來,不多時,武春悠悠醒來,兩具白骨也擺了過來,四周圍觀的人湧湧爭看,兵衛們竭力維持秩序。

  武春被攙扶著認屍,從白骨中撿起一金鐲子,一金項圈。

  「這是我妻子的鐲子,這是我女兒的項圈!」他顫聲道,舉著鐲子和項圈到頭頂對著日光,「這上面還有我女兒的名字!」

  「沐沐啊!爹爹來陪你們了!」

  他發出一聲叫一頭撞在地上,旁邊官差早有防備攔住,還好只是頭上撞破流血。

  韓旭看向武六老爺:「武簡,你有什麼話說?」

  武六老爺在地上抬起頭,面色慘白道:「就算這屍首在我家中找到,也不能就說是是我害的,也許,也許是她們兩個失足,自己投的井………」

  武春發出幾聲哭:「六爺!我有證人!當年你的書童親眼所見!」

  有證人就好,韓旭明帶書童來,如今的書童早已經不做書童,也不是童子,身形佝僂如同半百的老人,咳咳吐血。

  「我得了病,命不久矣,這幾年日日夜夜夢到春嫂子和沐沐對我哭,我對不起她們。」

  「當時我本想讓她們在六大公子面前得賞,將來在家裡也能多個機會,沒想到六大公子喝多了,把沐沐……」

  「我沒用我不敢攔著我只能看著大公子作惡」

  「屍首是公子讓我扔進井裡的,他還要去待客……」

  「我不敢說啊我誰都不敢說啊,我就是說了,族裡也沒人管!春哥,我對不起你我罪該萬死!」

  「如今我要死了,我不告訴你的話,我死不瞑目!」

  「現在有朝廷大人在,可以申冤了!」

  證人跪在地上說完這些也快死了,武春呆坐在地上只癡癡笑笑。

  「其實我也猜到了,但我也不敢說,我也對不起她們…」

  看著這場面,四周嗡嗡一片,又咒駡的又跟著落淚的「造孽啊」「造孽啊」「那可是自己的親侄兒妻女」「真不是人!」

  聽著這罵聲,武氏族人紛紛掩面,武二老太爺大喝一聲「給我把這個畜牲綁起來!」

  武氏族人親自動手湧上去將武六老爺按住。

  「韓大人!我等無顏!」武二老太爺道,「如此畜牲就讓我親手打死吧!」

  武六老爺聞言喊聲二伯父!「罰我就行!哪裡就用得著打死!這種事你們誰……」

  他的話沒說完按著他的族人們已經將他的嘴堵住,亂拳捶打咒駡!

  韓旭看著這亂,阻止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既然你們家人已經告到官府,就只能官府定罪論罰了!」

  武二老太爺連聲道好好「請韓大人快將他帶走吧!」

  等關到牢房裡,把六房半座家財送去,估計也就能了事了。

  韓旭站起來道:「不用帶走,奸人妻女殺人性命,論罪當斬,小齊將軍,行刑。」

  中齊應聲是,一步上前揪住武六老爺,手起刀落,頭顱滾落,血水狂噴。

  四周沒反應過來還按著六老爺的族人們頓時染了一身,下一刻才響起尖叫,噗通噗通跌倒。

  喧嘩的民眾們也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一愣,旋即轟然。

  在一片叫聲中,韓旭對武二老太爺道:「這次不用給我送錢,這次罪無可恕,不用錢了。」

  說罷越過他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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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分其家產理所當然

  韓旭像一條船,在江水中踏浪而行,小船離開,江水翻騰更大的浪花。

  商武城裡六房家宅前哭聲喊聲叫聲混亂。

  武六老爺分離的屍首躺在地上,四周族人退避,只有咳血暈過去的前書童,武春,以及那兩具白骨。

  武六老爺流出的血將白骨染紅,看上去格外的詭異。

  「天吶,這是怎麼回事。」

  「六爺六爺。」

  「怎麼就被殺了。」

  六房原本在家中才跑出來的婦人們哭喊著不知所措。

  六房的男人們也不知所措。

  「這韓旭!這韓旭!」

  這韓旭真是太嚇人了!竟然說殺人就殺人!比叛軍還殘暴!

  武七老爺站在人群中按著自己的心口:「阿餘說的沒錯啊,真是殘暴的人,不能惹!」

  現在怎麼辦啊?大家看向武二老太爺。

  武二老太爺面色鐵青,他活這麼久第一次見到殺人砍頭,砍的還是他武氏的人!那一刻他差一點站不住腳。

  這個韓旭!

  武二老太爺用力的吸了幾口氣,看著已經看不到的韓旭背影,官吏差衙收拾桌椅匾額,衛兵也正在列隊離開,並沒有再侵擾武氏其他人……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惱怒的看著地上的屍首。

  「還愣著幹什麼!將這個畜生收起來!」

  「做出這等事,不許葬在祖墳裡!」

  再看武春,收起眼裡的恨意,堆起慈祥的關切。

  「武春啊你受苦了,族裡對不住你啊!」

  「來人,將武春妻女好好安葬!」

  ……

  ……

  商武城發生的事席捲了整個宋州,街頭巷尾都在議論,武六老爺做的事令人震驚,韓旭的手起刀落殺人也極其刺激,還有不少人跑來商武城看熱鬧,商武城裡不得不關了城門。

  關了門的商武城裡也同樣不平靜。

  武氏族裡再一次齊聚,屋子裡有站著的坐著的,只是這一次第六張椅子那裡也空空了。

  「這事怎麼辦吧,鬧得人心惶惶,流言紛紛。」

  「好多人看我們的眼神都不對了,老六幹的事害的我們也跟著丟人!」

  聽到這話一個老者看過來,神情不滿:「族人一體,你這時候嫌棄他害你丟人了?我看以前你跟老六走的很近呢。」

  那人訕訕。

  「都怪那個武春。」另一人道,「這明明是我們族裡的事他為什麼要去告官!真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他不姓武了嗎,他臉上有光嗎?」

  有一人在旁笑了:「他當然有好處,二伯父為了補償他,將六房的一半家產給武春了。」

  說到這件事大家回過神來,看向武二老太爺,是的,這一天發生的事很多,韓旭前腳殺了武六老爺,武二老太爺後腳就分了武六老爺的家。

  「這是族裡商議的決定。」武二老太爺說道,「只有這樣才能挽回我們武氏的清譽,否則都要被武六拖下水!」

  在座幾個年長者點點頭表明同意。

  「你們有什麼意見嗎?」武二老太爺又問其他人。

  那又不是他們的家產,他們當然沒意見。

  有幾人視線掃過堂內,十張椅子原本只有一張空著,現在又多了一張……

  「既然六房做出這麼畜牲不如的事。」一個男人說道,「應當把他們逐出我們嫡枝,以肅武氏清譽。」

  此言一出,堂內很多人眼睛一亮,也注意到這人將原本大家只說的六老爺換成了六房。

  那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整個六房的罪!

  「但六房其他人有些無辜啊。」武七老爺皺眉道,「他們不會同意的。」

  說句不好聽的話,現在為六老爺死而傷心大概也就幾個人,其他人,尤其是六房裡大部分人都很高興……一個六老爺死了,就會有另一個六老爺站出來了。

  一個老者哼了聲:「他們不同意有什麼用,六房子家產又不是他們的,那是族裡的。」

  長子傳承,長子六老爺死了,雖然他有兒子,但六老爺是死罪被斬,父子連帶,自然也沒資格再承繼家業……至於六房的那些叔叔伯伯等人,更沒他們的份!

  「他們想鬧,讓他們去跟韓旭鬧!」武二老太爺冷冷道。

  對哦,韓旭可是個凶人!殺人不眨眼!六老爺剛犯了那麼大的錯,六房其他人都不是無辜的!

  「將六房的家業收歸公中,以儆效尤。」一個老者拍案,「這也是讓民眾們看看我們武氏的態度,以平息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這是為了全族聲譽。」

  既然是為了全族,那就沒有問題了。

  「六房人有什麼不同意的,如果族裡聲譽受損,他們就更沒活路了!」

  室內諸人紛紛說道,看著六房那把空椅子眼神火熱,椅子少一把,大家能分到的東西就更多。

  看著熱鬧以及不時有說笑的場景,武七老爺摸了摸耳朵,他們原本是在商議什麼來著,好像是怎麼應對官府吧?

  當然,他對把六房的家產收歸公中沒有任何意見。

  這又不是他們的緣故,是六老爺有罪在先,有什麼不滿去跟韓旭鬧!

  他們族裡這樣決定,也是給韓旭看他們的態度!大義滅親絕不姑息惡人!

  韓旭這個人……應該也敢砍了武鴉兒的頭吧?

  「最近有什麼新消息嗎?」武七老爺問身邊的子侄。

  自從確定武鴉兒身份後他每過一段時間就派人出去四處打探消息,以保證掌握更多的動向。

  子侄搖搖頭:「最近沒有消息回來,聽說外邊又打起來了,很亂。」

  那打探消息就不容易了,武七老爺點點頭不以為意,又叮囑一句:「再派幾個人去找阿餘,盯好他。」

  免得這太監遲遲不做事,此時也應該到麟州了吧?事情進行的如何?接近不了皇帝,崔征以及那個小兒都督什麼的也該結交幾個了吧?怎麼還沒消息傳回來?

  子侄應聲是:「都是咱們家最可靠的人手,叔叔放心。」

  武七老爺不在意了,這邊已經開始討論六房的家產怎麼分……說是收歸公中,原本公中是指族長大房,但沒有了大房後,公中就是他們九房共有……現在是八房了。

  說是共有,也是有多有少的,不同的田地商鋪價值了不同,關鍵時候要仔細商議,不能吃了虧!

  ……

  ……

  夜色籠罩的宋州城外,彌散著點點星火,恍若天上銀河落地,又好似一張大網,偶爾會有飛蟲撞上來。

  「大人,我不是歹人,我就是宋州的人,商武,我是武氏族人。」被幾個衛兵拎著的兩個男人恭敬又誠懇的說道,他們風塵僕僕,很明顯是從外邊趕路回來,「我們也不是非要現在進城,我們知道,現在韓大人在這裡戒嚴了,我們等天亮了再進城。」

  衛兵們不理會他們,也不說話,將他們帶到一間帳篷前。

  「進去吧!」

  他們將兩人推進去,兩人有些踉蹌,但沒有打沒有罵衣服都沒有淩亂,這態度比想像中好多了……

  要是叛軍,他們被攔住的時候就死了,要是宋州原來的衛軍,他們現在上下都被扒光了……

  「叔,這是把我們看管一夜吧?還有帳篷住,待遇還不錯……哎呀!」

  年輕的隨從跟年長的隨從一邊轉身一邊說道,話沒說完發出驚叫,瞪眼看著營帳裡。

  營帳裡坐著很多人…此時也都瞪眼看著他們。

  原來被抓的不止是他們,年輕隨從閃過念頭,但下一刻人又驚訝的跳起來!

  「你,你不是小王哥嗎?」

  「哎?老田頭?你怎麼也在這裡?」

  他們喊著,地上坐著的人們也喊出他們的名字「你們也被抓起來了啊!」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都是一家人,都是熟悉的武家隨從。

  「我是出城找你們,被抓起來的。」

  「我是回城送消息被抓起來了。」

  「我是要去找余先生。」

  「我是要去七老夫人娘家……」

  大家互相自我介紹,年輕的隨從越聽越不對。

  「那要這麼說,你們不是同一天被抓起來的?」他問。

  坐在地上的人們苦笑「我被抓了十天了」「我更早,這是十五天了吧。」「我是昨天剛出門就被抓得。」

  這是怎麼回事?

  年輕隨從似乎猜到什麼,戰戰問:「是很多人都被抓嗎?還是……」

  坐在地上的人們看他,擊碎了他的希望「只有我們武氏出來的人被抓了」「我是白天出城的,那麼多人,只有我被核查帶到這裡,其他人都順利出城了。」

  那這就是單獨針對他們武氏的!年輕隨從噗通坐在地上,神情驚慌,家裡出什麼事了?

  帳篷外沒有衛兵守著,這一片都是兵營,這些人跑不了。

  「大人,這些傢伙還要關多少?」一個衛兵問篝火邊燒肉吃的將官,「白吃白喝我們的!」

  將官咬了一口肉,看向遠處宋州城的方向:「用不了多久了吧。」

  ……

  ……

  商武城的門慢慢打開了,看熱鬧的人們來到六房宅前什麼也看不到了,地皮都被刮了一遍血水都不見半點。

  六房沒有辦葬禮,六老爺簡單的被縫了屍首,連夜匆匆安葬,家裡更是沒有半點佈置,就好像從來沒有過六老爺這個人。

  家裡的氣氛很緊張,聚集在大廳裡的一眾老少男人神情憤怒。

  「族裡憑什麼這樣做?」

  「不讓大公子承繼家業也就罷了!」

  聽到這句話,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婦人抱著七八歲的兒子頓時流淚,但一句話也不敢說。

  「業兒替父贖罪理所應當,但我們呢?憑什麼奪走我們的家業?」

  「說這是六房的罪過,我們都要挨罰,簡直是胡說八道!」

  「六房一半家產當然應該由我們分,憑什麼歸族裡!」

  其中一個男人面色通紅瞪圓雙眼將手一揮。

  「說起罪過,那麼多人誰又比誰乾淨!」

  「官府能定我們的罪,我到要看看能不能定他們的!族裡能不能也奪了他們的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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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中齊扇風

   五月的宋州已經有些悶熱,中齊以聽候韓大人調遣為理由,時刻守在衙門。

  他坐在廊下石階上,用刀背在面前扇風,看著官吏帶進來的一人走來,看清這人的模樣,中齊立刻抬手攔住。

  「幹什麼的?」

  官吏忙道:「小齊將軍,這是武氏族人,六房的平老爺。」

  不是武氏族人還不攔呢,中齊笑了笑:「武六的案子結了,難道你們還有什麼異議?」

  這位平老爺忙道不敢不是:「我是來感謝韓大人的,為我們家肅清惡人。」

  「送錢嗎?」中齊直白問,揮動扇刀,「不用了不用了,韓大人說了此案已了,不收罪銀,也不累及無辜家人。」

  就是這把刀砍下了武六老爺的頭,他當時真的還很近,現在還能清晰的回想起頭和身子分離的場景。

  太平盛世幾百年,平老爺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砍頭。

  這小將此時說話客氣長得又好看,但平老爺半點不敢大意。

  「不是送錢,也不是自辨。」他忙道,「我是有事向大人稟告。」

  中齊哦了聲,將刀一轉收起,站起來:「有什麼事你先跟我說吧,我記下來再轉告大人。」

  他看了看內裡。

  「朝廷剛有新的告書送來,大人忙得很。」

  又壓低聲音。

  「心情也不好,剛才還發脾氣。」

  官吏了然的哦了聲也壓低聲音:「是安德忠到太原府的事吧?」

  河南道也有叛軍經過了,雖然沒有從宋州過,但也讓人很緊張。

  中齊告訴他更多消息:「不止是安德忠,史朝也過去了。」

  官吏嚇的哎喲一聲:「那可真是不得了了!怪不得大人著急呢。」

  中齊對他點點頭又看平老爺,說這事也沒避他,可見對他的態度很和氣,平老爺豎著耳朵聽到這裡也忙跟著點頭。

  「所以你們能解決的事情,你們解決。」中齊道,「你們實在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告訴我,我再尋機告訴韓大人。」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官吏連連點頭。

  中齊對平老爺酒窩深深一笑:「平老爺跟我來吧。」

  ……

  ……

  韓旭的臉色是不好,將文書就扔在桌子上。

  「大人,小齊帶著一個武氏的老爺不知道鬼鬼祟祟說什麼去了。」中裡進來說道。

  「他有收人家錢嗎?」韓旭問。

  中裡搖頭:」那倒沒有,按照大人的吩咐武氏送來的錢一律不收,都被小齊趕回去了。」

  這個小齊將軍當然不是真的對他唯命是從,韓旭也從不奢望和相信這樣的忠心,他只需要這個小將有建功立業的私心就足夠了。

  有私心就有所為有所不為。

  韓旭不再理會:「他自有分寸,不用管他。」再看桌上的文書眉頭皺起,有些人欲望越來越大就越來越沒有分寸了。

  這個楚國夫人!

  「大人是說楚國夫人把安德忠放過去的?」中裡驚訝地問。

  「就算不是她放過去的。」韓旭道,「也必然是她縱容的。」

  他早就知道她不會輕易離開京城的,但沒想到竟然敢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至於崔征說的她拿著皇帝之璽作威作福,反而沒什麼奇怪。

  楚國夫人有皇帝之璽,他在很早的時候就見到過。

  他的驚訝是楚國夫人竟然沒有把皇帝之璽交還朝廷,還敢用皇帝之璽抓皇帝欽差。

  但再一想,楚國夫人的脾性做出這樣的事不奇怪,她的勢力越來越大,就越來越貪心……他只恨自己當初尚不瞭解她,沒有對朝廷多說一句皇帝之璽的事,及時提醒朝廷收回。

  韓旭歎口氣,如今……

  「如今的形勢不妙啊。」中裡在一旁說道。

  他看完了韓旭桌上擺著書信,韓旭在這些事上不避他,一開始他不肯看,韓旭說他要打聽消息充當耳目,就必須什麼都知道,中裡才接受……除了楚國夫人的信。

  「安德忠史朝齊聚太原府,怕是要對麟州或者對京城動手。」

  這也是皇帝和崔征的擔心,崔征在信上說,應該啟程了,安康山諸軍匯合,朝廷也要儘快和京城匯合,這樣雙方一戰才能勝數更大。

  哪怕先到河南道,衛軍之間距離也更近……

  韓旭點頭:「陛下是必須啟程了………」

  他的話沒說完門外蹬蹬腳步響……這動靜除了那個小齊將軍也沒別人了。

  腳步聲在門口又猛地停下,中齊探頭看起來。

  韓旭和中裡都看著他。

  「大人!有好幾個武氏的人來向大人舉告。」中齊壓低聲音道,揚了揚手裡一本文冊,「我已經替大人接待並記下來了,有幾個還真挺驚人的……」

  他低頭翻看文書。

  「有人賄賂為官,有人私刑打死妻妾,有人為了開山故意縱火燒死了很多山民……」

  聽著這嘈嘈切切一個比一個不堪入耳的事,韓旭心情更糟糕了。

  「行了!」他道,「既然他們告,就去查……」

  中齊嘻嘻一笑道:「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其實大人我覺得他們這是內訌呢,都是些雞零狗碎的捕風捉影自己也拿不出證據的事,據說武六老爺的家產要被族裡充公,六房裡的其他人就不幹了,這是報復,我們還管嗎?」

  韓旭按了按眉頭,冷笑道:「我知道他們把我當刀用奪家產呢,既然他們敢用我,我有何不敢?去!如他們所願,查!」

  中齊道:「那我們能分好處嗎?白替他們做事好吃虧啊……」

  韓旭拍桌子煩躁:「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趕快把這些髒亂的武氏族人清理乾淨!難道還等著陛下來了聽他們說這些狗屁之事!」

  韓旭一向文雅還是第一次罵髒話,中齊立刻跑開了,腳步蹬蹬鎧甲兵器相撞鏘鏘遠遠扔來一句「大人放心!」

  ……

  ……

  腳步蹬蹬,鎧甲兵器相撞鏘鏘,敲打在武氏族人的心上,心驚肉跳。

  「小齊將軍,又為何而來?」武三老爺親自相迎,鑒於先前的教訓,態度和善。

  中齊看著他一笑:「有人告狀啊。」

  武三老爺沒有詢問似乎在預料中,歎氣又拱手道,「小齊將軍,是我們族裡的事,請交給我們處置,必不輕饒作惡者!」

  中齊微笑搖頭:「不行啊,被告的是你們這些族長老爺,你們自己可沒有辦法處置自己,所以這次你們九房的老爺們都要去府衙。」

  他們都要去?武三老爺臉上驚訝,不對吧消息不是這樣……:「告我們九房?告我們什麼?」

  中齊道:「告你們謀害長房孤女。」

  武三老爺瞬時色變。

  ……

  ……

  「這不可能。」

  「消息明明不是這樣的。」

  廳內響起一片嘈雜,但與往日嘈雜不同,帶著緊張沉悶。

  「消息說六房的幾人去告七房家夫妻口角投井以及八房山林起山火,那都是意外!而且已經化解了,不會有證人!」

  他們當然盯著六房呢,知道他們偷偷摸摸去了府衙,也買通府衙的差官吏偷聽了談話,這才心有成竹面對官差,怎麼官差來了說的事卻不是這些?而是當頭一棒!

  「不是有人告,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是啊…這等私密事,他們中很多人的妻子兒女都不知道呢!

  六房的幾人很快被帶來了,聞言震驚。

  「不是我們!」

  「竟然有這種事!」

  「太爺!!我現在才知道!」

  武二老太爺頓時呵斥「沒有這種事!這是誣陷!」

  堂內一陣死靜,是啊,沒有這種事,不能有這種事,這種事從沒發生過!但是……

  諸人心內砰砰跳。

  「那些官差怎麼說出這種話?」

  如果沒有人告的話,他們怎麼會這樣說?將近二十多年都沒聽過這種說法了……無風不起浪!

  而且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起浪!

  「二太爺,韓旭查這個原本沒問題,因為沒有任何證據!但是,這個消息如果傳開,被那個武鴉兒聽到,他如果猜到……」

  對韓旭來說這件事沒什麼感觸,但對於當事人武鴉兒就不一樣了,如果他得知他母親遇害真相,只怕立刻就要來屠了商武城!

  「太爺,我跟那些衛兵說,召集大家呢,拖不了多久……」

  「怎麼辦?我們真要去衙門嗎?」

  這可如何是好?

  「他要些好處,要些錢,我們都能給他,我們低聲下氣也無所謂。」武二老太爺沉聲說道,「但他要搞死我們,我們就先要搞死他!」

  他看堂內諸人。

  「現在到了我們生死存亡之際,所有人都要同心協力。」

  「族裡出了問題,誰也得不到好處!」

  他的視線看向六房幾個老爺。

  六房的幾個老爺連連點頭,他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

  其他人也紛紛喊道「老太爺你說吧,我們該怎麼做。」

  武二老太爺坐在椅子上握緊扶手。

  「他要對付我們,他有兵有馬,我們有人,他有本事就把我們合族千人都殺了抓了!」

  「我看他怎麼對天下交待!怎麼受陛下重托!」

  「老三老四你們去召集族人,告訴大家韓旭要抄族滅家!」

  「讓大家一起去守城門!」

  「老五老六你們去召集合家護衛!」

  「老七你帶著人去見韓旭,最後再警告他一次!」

  「其他人跟我來,開祠堂捧祖宗牌位見族人!」

  伴著齊聲應喝,整個商武城像鍋水一樣慢慢的開始沸騰。

  ………

  ………

  「小齊哥,外邊好像有些不妙啊」

  一個衛兵豎耳聽,回來低聲道。

  「外邊有些熱鬧啊。」

  中齊坐在椅子上翹著腿用刀削指甲玩,聞言一笑:「熱鬧?熱鬧了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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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武氏點火

  身後怎樣熱鬧武七老爺看不到,但能猜到。

  他揮鞭催馬,發出催促聲。

  族裡安排他去見韓旭表明態度,做最後的商談,希望韓旭能讓他們族裡的事族裡解決,不要干涉,但也保證絕不姑息,有罪必罰。

  「七爺!」

  武七老爺身後跟著幾十匹馬,馬上是帶著刀槍的隨從,一個個也揚鞭催馬蕩起一層層塵煙。

  從商武城到府衙門距離並不算太遠,當然,武七老爺心情急切事關重大也可以騎馬更快的趕過去,但去見韓旭帶幾十個隨從就有點耀武揚威了吧?

  武七老爺一向精明不會做這麼不理智的事,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本來就沒有打算去見韓旭。

  「七爺,我們已經出宋州城了!」一個親隨說道,神情有些不安,「我們真這樣就走嗎,不去試試見韓旭?家裡近千人鬧起來,韓旭不可能不掂量一下,他可是來安穩宋州的!」

  先前韓旭對他們兇惡,族裡退讓,是因為只涉及個別人,大家事不關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現在韓旭要與他們合族為敵,損害每個人的利益,那就人人奮起了。

  武氏一族千年紮根宋州,可不是輕易能撼動的!

  聽到親隨的話,武七老爺自嘲一笑。

  他知道很多人都有這種想法,他讓家裡人什麼都不帶儘快趕路的時候,大家也都很不理解,他也沒有時間詳細解說。

  「那是以前,如今世道不同了。」他大聲道,「皇帝都能被趕出京城,哪還有什麼氏族大家不可能顛覆,那個韓旭明顯就是與我們為敵,要吞我們的家產!一步步籌劃,勢在必得,人多有什麼用,他有刀,如今的世道有刀就能殺人不眨眼!」

  親隨聽的怔怔:「我們家這麼多人,都是人,男女老幼手無寸鐵,他能敢殺?那豈不是跟叛軍一樣了?」

  「男女老幼,手無寸鐵?男女老幼,以自己本身為兵器,來威脅韓旭,那就是敵人,韓旭有什麼不敢殺的?這就跟叛軍用流民做肉盾,衛軍誰又會手軟?」武七老爺冷笑,「衛軍叛軍都是為了自己,本就沒區別!」

  那這麼說這次……親隨們想像著商武城將要發生的事,堵門守城的族人,舉起刀槍劍戟弓弩衝殺過來的衛軍,面無表情漠然注視的韓旭……他們脊背發涼。

  「老爺這種話,你為什麼不跟大家說?」一人顫聲道,「勸一勸。」

  武七老爺看他們一眼,冷冷道:「我一人勸了有用嗎?眾志成城,都覺得人多力量大,誰又能捨棄家業?我的話根本不會有人聽!」

  韓旭也不會給他時間來說服眾人,還浪費他家人逃出的機會。

  「留得青山在。」武七老爺道,回頭看了眼宋州城方向,眼神恨恨,「只要我們活著,武氏就還會翻身,此仇必報!」

  武氏的家業也能拿回來!而且到時候,也就是他們這一房為大了!

  親隨們也都明白了紛紛道「七老爺放心,我們已經離開宋州城了」「我們走的快城門還沒戒嚴」「公子他們也都分別從四個城門離開」

  武七老爺滿意的點頭,七房當然不可能人人都逃出,只要得力的人手逃出來就行了。

  「出來後先各自藏好,然後派人去找阿餘,幸虧給了阿餘很多錢帶出去,我們也可以用。」

  武七老爺此時簡單想了下之後的安排,當然最重要的是立刻把武鴉兒和武氏的關係散佈開,這將是武氏真正的保命手段,嫉恨武鴉兒的人肯定要用他們,而韓旭在宋州城的事也立刻就被視為武鴉兒殺人滅口喪心病狂……

  武鴉兒!這天下就沒你的生存之地了!

  「老爺!前邊有兵馬駐守的關卡!」

  一個隨從喊道,神情略緊張。

  出宋州城時兵馬只是問了他們的身份,查了人數,錢都不收就輕鬆放他們過去了……現在還不到戒嚴的時候,那幾個官差現在還在族裡坐著喝茶等著族長老爺們乖乖跟他們去府衙過堂呢。

  城門守兵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城外的官兵當然更不知道。

  路上也還有行人,官兵只是略問幾句就讓他們過去了。

  武七老爺道:「隨意些,不要驚動他們。」

  看了眼越來越近的官兵,視線落在他們身後劍南道軍旗上……

  「這是韓旭帶來的兵馬,他們不認識我們。」

  「為了以防萬一,隱瞞我們的身份。」

  ……

  ……

  官兵打開手中的文冊,一邊翻一邊看騎在馬上的人。

  武七老爺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騎在馬上居高臨下,但那官兵站到遠一點,看不到那文冊上是什麼。

  有點像太平盛世追查欽犯……

  還好他報的假名是宋州城有名的老實人家,從不作奸犯科。

  但武七老爺心裡還是不安,不安很快驗證了,官兵將文冊合上。

  「請下馬來這邊略等。」他說道。

  伴著他一聲令下,站在一旁的官兵嘩啦圍上來……

  馬兒受驚發出嘶鳴,不好,武七老爺勒馬卻沒有下來,做驚訝不解狀:「兵爺,這是怎麼回事?有什麼問題嗎?」

  為首的官兵只道:「請先下馬略等。」

  武七老爺略沉吟依舊不下馬,道:「兵爺,不瞞你說,我說的身份是假的,我是商武武氏族人。」

  官兵已經沒有驚訝只道:「無妨,請下馬在一旁稍後。」

  武七老爺搖頭:「抱歉,我有急事要出門,不能耽擱,還望兵爺通融。」

  官兵拒絕了:「三次請下馬,抗命不聽,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且慢!你知道我們還有什麼身份嗎?」武七老爺沉聲道。

  還有什麼身份?官兵有些意外看他。

  武七老爺道:「前振武軍今朔方節度使武鴉兒是我家人。」

  官兵和親隨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武鴉兒聲名赫赫無人不知,尤其是官兵,他是要宣告天下武鴉兒不堪的身世,但武鴉兒的名氣該用也要用,武七老爺神情淡然:「這是機密之事,我們現在出城就是因為武鴉兒所托。」

  他拱了拱手。

  「還請見諒,待做事歸來再聽諸位調遣!」

  說罷催馬向前,馬兒嘶鳴一聲,站在馬前擋住路的一個衛兵向後退了下……

  「不行!」官兵首領回過神道,但明顯語氣猶豫,「你們,先……」

  武七老爺的語氣陡然拔高打斷他:「大膽!你敢耽擱武都督大事!速速讓開!」

  他說罷抬手示意,早就繃緊身子做好準備的隨從們拿出了兵器,齊聲呼喝「讓開!」

  不待這些官兵們反應過來就向前沖去……

  發生的太快,關卡的衛兵剛按住刀,官兵首領只顧著躲開也沒發出號令。

  武七老爺一行人就沖了過去,在大路上狂奔…身後才響起亂亂的呼喝聲「站住!」「大膽!」

  武七老爺回頭看了眼,見那些官兵還只是站在原地,似乎猶豫追還是不追……

  因為武鴉兒的威名吧!

  武七老爺神情沉了沉又得意,他早就防著呢,已經叮囑過家人,遇到關卡好商好量就好商好量過去,如果有阻攔就殺過去!

  所以他妻妾女兒都不帶,除了主要的幾個男丁,其他的都是最厲害的護衛!

  這裡的官兵也不多,只要殺出韓旭掌控的地界,他們武氏親朋好友遍佈河南道,能得到很多庇佑!

  馬蹄飛揚,念頭一瞬間,背後也傳破空聲,啊的慘叫聲也隨之響起,一個隨從跌下馬,背上插著箭……

  身後馬蹄跑步雜亂,那些衛兵竟然追了過來!

  武七老爺毫不示弱咬牙「殺!」

  隨從們便叫著揮動兵器迎戰。

  鏘鏘一片火光閃電。

  武七老爺向閃電一般向前飛奔。

  但還沒飛奔多遠,刺耳的呼嘯傳來,他下意識的回頭,一隻羽箭到了眼前,武七老爺眼瞪大,啊的一聲,羽箭刺中額頭……

  天旋地轉,眼前的世界清晰又虛幻,不應該啊,他不應該這樣死了啊,武七老爺閃過最後一個念頭,陷入黑暗。

  看著廝殺在一起的人馬再沒有人逃脫,還站在原地的官兵首領放下手中的重弓。

  戰鬥很快結束了,屍首被拖回來擺在路邊。

  「甲長,」一個衛兵請示,「這些屍首怎麼辦?」

  拎著重弓的甲長道:「中齊說了,聽話的好好相待關起來,不聽話的殺了……把他們的屍首擺到另一間營帳裡去吧。」

  衛兵們應聲是開始抬屍首裝車去兵營。

  甲長站在關卡前撇撇嘴:「竟然還敢冒充武都督家人,真是好笑………」

  他看向大路收起了笑,原本有人走動的大路上人都跑光了,適才的廝殺應該被看到了,他並不在意,也不去安撫,會不會對路人民眾有害,路人民眾自己會體會的。

  ………

  ………

  宋州城外的大路上有不少人跌跌撞撞驚慌的向城門方向跑,城門那邊也有不少人推車趕著馬湧湧向外……

  「啊呀快回去,外邊衛兵殺人了!」

  「啊呀快跑吧,城裡官兵殺人了!」

  雙方一碰面都嚇懵了,裡外都跑不了了?!這是怎麼回事?

  既然裡外都不能去,再看裡外也並沒有官兵殺來,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民眾便互相打聽怎麼回事。

  「一群人突然闖關卡,就打起來了,官兵把那些人都殺了!」

  聽到城外來的人這樣說,城內的人們反而不怕了,瞪眼道:「闖關卡可不是就該被殺嗎?如果不是壞人闖什麼關卡?除了闖關卡的人,官兵追殺別人了嗎?」

  那倒也是啊,城外跑來的人回過神也不怕了,而且官兵的確沒追殺他們,只是站在原地……他們訕訕又有些後悔沒去打聽一下。

  「那城裡是怎麼回事?」他們忙轉移話題打聽。

  「啊呀,官兵把商武城圍住了,商武城的人堵著城門不讓進,官兵就開始殺人了!」

  聽到這話城外跑來的的人笑了:「商武城被圍住攻城有什麼可怕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而殺人……肯定是商武城又有人作惡了唄,是不是韓旭韓大人也在?」

  是啊,還真不是第一次了,城裡跑出來的人們也頓時訕訕,韓旭的確就在商武城門口站著呢……真不該跑,該去打聽一下是不是武氏族裡又有什麼髒肮的事……

  「啊呦說起武氏族裡做的事啊,都沒臉說,那麼小的孩子都……」

  「畜牲不如!肯定不止這一件!」

  「是該好好查他們!」

  「不讓查就是做賊心虛!」

  議論紛紛撫平了驚恐,勾起了好奇,有人向外去打聽什麼人衝卡,有人向城內去看商武城的熱鬧。

  ………

  ………

  「韓旭!你敢!你敢!」

  商武城一片驚叫哭喊,人充做的大門在刀槍下不堪一擊,看著不斷有人倒在血泊中,看著如狼似虎的官兵踏著血肉沖過來,武氏族裡幾個老爺發出憤怒又驚恐的喊聲。

  韓旭就站在城門外,看著被推在最前方懵懂無知的孩童,甚至還有嬰兒,還好官兵的刀槍都避開了他們,只刺殺孩童身後的成人……

  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投降不殺!繳械不殺!蹲起抱頭不殺!」他高聲喝道。

  官兵們喊著這些話如狂風肆虐撲入商武城,撲向密密麻麻都是人的街道。

  「韓旭!你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我們是武氏………」

  一個頭髮鬍子發白的老爺握著一把刀指著喊道。

  話音未落,一個小兵撲到眼前,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頭。

  尖叫哭喊瞬時又蔓延一片「三老太爺!」「啊啊啊三老太爺」

  韓旭冷冷看著血腥一幕接著道:「煽動民亂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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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遠處的武鴉兒

  城池在炎熱的日光下變得忽遠忽近,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武信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些,頭頂上長草編織的帽子也一陣搖晃,如同夏風吹過。

  「這鬼天氣連個風都沒有!」武孝滑過來抱怨,「我要熱死了!」

  「讓你在家守著,你非要來。」武信道,「在家守城多舒服。」

  武孝嘻嘻笑:「上次打安康山我還小,這次我可不能錯過,義母說了安康山這次就要死了,以後沒得打了!」

  武信對楚國夫人的話沒懷疑,回頭看了眼:「義父到了嗎?」

  武孝點點頭:「斥候已經到了。」

  就在放史朝穿過河北道沒多久,武鴉兒調動兵馬,以武信武孝為先鋒也向太原府這邊來。

  現在武鴉兒率大軍也到了。

  兄弟兩人正說話,信兵過來說武鴉兒請他們過去。

  廣袤的大地上紮起一座座營帳,人馬充斥其間,轅門豎起高高的望塔。

  武信武孝驗過身份令牌疾馳而入,在一片公子的招呼聲中來到帥營。

  武鴉兒站在地圖前沉思。

  「義父!」

  武信武孝單膝跪拜。

  武鴉兒轉過頭請起,問他們如今如何,兩人你言我語把半個月的勘察情況說來。

  說完了武孝急不可耐詢問:「義父,我們現在動手嗎?」

  武鴉兒搖頭:「現在還不行,要等你們義母的消息,如果此時動手,反而會讓他們團結一心。」

  武信武孝點頭。

  「那義母他們也出發了吧?」武孝又問。

  武鴉兒算著收到消息的時間,指了指一個地方:「差不多到這裡了,到時候我們從北,他們從南,一起圍攻太原府。」

  武孝湊近地圖笑嘻嘻看:「那我們就能和義母在太原府相見了。」

  武鴉兒微微一笑。

  門外腳步響王力掀起簾子進來:「烏鴉,有消息了!」

  營帳裡響起三人的聲音「是楚國夫人的消息嗎?」「義母的消息來了嗎?」

  王力這才看清還有兩人,被嚇了一跳,立刻又瞪眼:「真是!除了楚國夫人的消息,我們就沒有別的消息可收了嗎?」

  武信武孝嘻嘻笑。

  「去去!」王力擺手,「我和都督說別的消息呢!」

  武孝抱著王力的腰:「力叔我給你留了好東西你一會兒來找我。」

  王力冷笑:「我信你個鬼!」

  武信笑著拉著武孝告退。

  王力道:「帶他們兩個來幹嗎?打起來很慘的,可顧不上照顧他們。」

  武鴉兒道:「到時候讓他們在後方,現在他們做先鋒還是能做不少事的。」

  王力哼哼兩聲。

  武鴉兒問:「什麼消息啊?」

  王力哦了聲想起來了:「是商武城的事。」

  武鴉兒看著他等待答案。

  「商武城……」王力道,神情古怪,「沒有了。」

  武鴉兒有些驚訝,一座城沒有了是什麼意思?

  當然在這亂世一座城沒有了也並不奇怪,早些時候叛軍攻城掠地燒殺,經常是跑了半城人屠殺半城人,城池也被放火燒毀,所過之處城池變成廢墟。

  但商武城應該不會啊,河南道沒有大規模被叛軍侵襲,宋州城也一直安穩……

  「我派小菜帶人去的。」王力說,「小菜說到了宋州城,看到商武城正在拆,城牆都拆的差不多了,拉去修外城護牆。」

  「武氏……?」武鴉兒問。

  心裡有了答案,但還不敢確定。

  商武是城但也是家宅,沒有主人的允許怎能拆?而主人……武氏族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除非他們已經沒能力當家。

  王力道:「武氏九房老爺都被殺了。」

  武鴉兒震驚,都?!怎麼回事?誰做的?叛軍嗎?殺九房老爺,拆武氏一族,這麼兇猛……

  王力道:「韓旭。」

  韓旭?武鴉兒震驚,心裡又湧上一絲怪異……

  「……皇帝回京城要從麟州過,韓旭奉命勘察路途,恰好落腳宋州。」

  「韓旭治下規矩嚴明,武氏飛揚跋扈犯了錯。」

  「小菜打聽了,民眾們說武氏族人不堪,風評極差。」

  「前一段武氏更是猖狂,煽動整個族裡人跟官府對抗。」

  「韓旭定性民亂,讓兵馬攻城,把煽動民亂的老爺們都當眾砍了頭。」

  「其他從者都被抓起來,家產充公,做勞役,男人去修護牆挖壕溝,女人去洗衣做鞋子。」

  「不過被蠱惑及時迷途知返以及無辜的族人沒有受牽連,家業都保全。」

  「但商武城是要被拆掉,說家就是家,城就是城,不允許國中有國,城中有私城。」

  王力對武鴉兒一攤手。

  「所以商武城就沒了,那些人,小菜打聽我說的先前你提到過的人,都死了……」

  死了。

  武鴉兒神情有些怔怔。

  族裡知道他的人並不太多,畢竟他的來歷不堪,當初母親瞞著所有人,在萬嬸的幫助下生下他。

  「如果是個女嬰,就送走,給她另尋一條生路,這樣的身份,對於一個女子來說太難活著了。」

  那個僕婦溫柔又冷酷的看著他。

  「小姐需要的是個男嬰。小姐說了,事已至此,不管來歷如何,總是她的血肉,那就有資格來承繼血脈。」

  母親是愛他的,但也不僅僅是愛,還有需要。

  「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小姐,還有你,你們都不是靠著愛活著的,而是為了不死!大公子,你要認清這個現實。」

  直到他出生,九房的老爺們才知道,他們氣急敗壞但始終也沒有殺了他,母親身邊有很多人雖然不愛他,但需要他活著,直到他們漸漸被害,被收買,被離散,直到母親突然瘋病加重,一心要逃離商武城……

  在這幾年,對於大多數武氏族人來說,最多知道武氏大房裡養著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孩子。

  那些知情的老爺們以及他們的後輩都死了啊。

  王力安撫他道:「真是便宜他們了,我還想親手教訓他們呢!」

  武鴉兒對他笑了笑,王力手舞足蹈:「烏鴉,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傢伙膽大妄為習慣了,撞到韓旭這個硬茬手裡,真是活該!」

  從此以後就沒有了商武城,也沒有了武氏十房,大房沒了,其他房也沒有了,城池化為烏有,商丘武氏也將漸漸散去,淪為泯泯眾生。

  這一切似乎理所當然,但又匪夷所思。

  「有什麼匪夷所思的!」王力拍打他,讓他回神,知道這件事的對武鴉兒衝擊很大,「這世道有什麼不可能的!」

  又冷冷嗤笑。

  「風水輪流轉,也該他們倒黴了。」

  他轉了轉眼珠,大呼小叫。

  「哦哦烏鴉,你該不會捨不得心疼他們吧?」

  武鴉兒哈哈笑了:「說什麼呢!我與他們有何干係,他們與我又有何干!」

  王力叉腰道:「那就是遺憾沒能親手報仇?」

  武鴉兒淡淡一笑:「不用親手就報了仇豈不是美哉?」

  王力見他終於恢復了精神,放了心,哈哈笑:「美!美!美!我們今晚小酌一杯!」

  他伸手拍武鴉兒胳膊擠眉弄眼。

  「我帶了幾塊肉藏著……」

  話沒說完啊呀一聲!

  「武孝這個小兔崽子來了!狗鼻子!我的肉!」

  他語無倫次掉頭就跑了,武鴉兒站在原地失笑,他笑了一會兒,去看地圖,看了一會兒又坐回桌前……但什麼也沒看進去。

  武氏毀在了韓旭手裡啊。

  韓旭殺了不少人啊,這做派不像韓旭,倒像楚國夫人。

  也不奇怪,韓旭和楚國夫人的關係匪淺,韓旭仰慕追隨楚國夫人……

  武鴉兒猛地轉過身,他知道怪異來自何處了!

  他胸口劇烈的起伏,會不會韓旭是得到她的授意……

  要不然這件事真的太巧了,韓旭這麼巧到了宋州,武氏這麼巧煽動民亂,而且先在宋州民眾中壞了名聲,要知道武氏清名已經千年了……

  但是,她怎麼知道?她知道了嗎?母親說的?不可能,母親雖然神志不清,但從不吐露身世半點信息……

  這是怎麼回事?是他想多了嗎?武鴉兒用力的深呼吸喊來人來人。

  ………

  ………

  王力在營帳裡抖著空空的袋子罵罵咧咧,有兵衛探頭:「力爺,都督問楚國夫人動向以及新消息,問有沒有信來……」

  王力沒好氣的瞪眼:「問!問!就知道問她!一天到晚的就想著她!她不說,我怎麼知道她的消息!」

  力爺丟了肉,火氣真大,信兵吐吐舌頭跑了。

  ……

  ……

  在京城與太原府交界廣袤的大地上也有一片營地,坐在帥營裡黑袍白裙堆疊中的李明樓嘴角彎彎,笑如星光跌碎在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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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3: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章 源源不斷向前

  李明樓的案頭沒有在京城時那麼繁忙,但各路消息也源源不斷。

  中齊送來的是最近最好的消息。

  「武氏十房的家產除了留給其無辜者生活之用外都充公,田地和住宅由官府分發。」元吉看著信上說,「因為畏懼害怕,武氏族人投親靠友走了很多,如今的商武城外來人超過了武姓人。」

  李明樓道:「沒有了城牆,也就沒有了武氏族,將來會越來越少。」

  離開的去別的地方繁衍生息,留下的與眾人融為一體,商武城以後將成為傳說,而沒有出現過的武鴉兒將不在流傳中。

  「在武氏動亂審問中,有不少人為了脫罪,說出了很多九房做的惡事。」元吉看著信繼續道,「其中就有九房聯手謀害大房孤女小姐的事。」

  李明樓看他:「那知道的人還不少?並不是未了說的知道的人不多。」

  「事不關己,就算很多人猜到了也不說,而且他們都覺得這樣更好……」元吉看著信,「因為大房只有一個女兒,女人當家,大家覺得沒必要,所以……」

  所以就樂見其成,反正對自己來說也沒有損失,李明樓默然一刻,世事就是這麼現實無情。

  「那武夫人和武鴉兒的事……」

  元吉接著道:「具體的細節他們都不知道,只知道山賊是九房的安排,再後來武夫人不見了,九房人對外說走丟了,也就不再理會,他們並不知道也沒有猜測與武都督有關。」

  李明樓嗯了聲,那就讓它隨著商武城的消失而消散吧:「韓大人啟程了嗎?」

  元吉點頭:「韓旭見過河南道節度使,命他與中齊合力守好河南道。」

  李明樓不由一笑,其實是告訴河南道節度使,一切聽中齊的?

  元吉也笑了:「中齊留在河南道等候,韓大人去麟州了,算著日子他給夫人的信應該已經到京城了。」

  李明樓便讓人問姜亮的信,又對元吉叮囑:「讓中裡保護好韓大人。」

  元吉應聲是,隨行的姜暗帶著幾封信進來。

  「姜先生的信剛送來。」他說道,捏了捏厚厚一疊,「還不少呢。」

  當然不少,人多了嘛,韓旭的,連小君,項南,現在又多了一個安德忠。

  李明樓和他們三人一起拆信看,這裡面有韓旭他們寫來的信和姜亮以楚國夫人名義給他們的回信。

  元吉姜暗看詳細的,李明樓則只看姜亮給她的信,姜亮在信上寫了對他們每個人分析和安排。

  安德忠不用理會,逢場作戲,互不相信。

  連小君虛情假意,但有需有靠,有事說事。

  韓旭為了騙楚國夫人離開京城,態度不錯,言語親近,可以扔一邊晾著他,讓他更相信夫人的飛揚跋扈。

  這些姜亮寫的很有信心,甚至不問李明樓意見,唯有項南的,他按照要求寫了,心裡有些不安。

  「夫人真要告訴項南這件事?我不是怕他去告發,而是怕他趁機來鬧京城。」

  「這小子滑不溜丟,跟夫人有利益相爭,而且項雲關在京城呢。」

  於情於理項南都很危險啊,夫人離開京城這種大事應該第一個瞞著他吧。

  但李明樓卻讓姜亮寫信告訴他,不僅說自己要去打太原府了,還說安德忠是她放過去。

  果然夫人待項南跟與別人不同……

  「不是我待他不同。」李明樓想著幻境裡看到的項南,「我是不把他當回事。」

  她從沒把他當合作者,也根本不擔心他對她不利……他的存在本就是對她的不利。

  「他敢來京城我就敢殺了他。」

  「他敢告發我我也就敢殺了他。」

  或者說她就把自己擺在這裡,等著他甚至誘惑他來殺。

  元吉道:「危害小姐他倒是不敢,估計會來搶功。」

  姜暗笑:「看你說的!那叫幫忙!」

  誰能從小姐手裡搶功勞?都是幫忙,聽候調遣!

  李明樓笑了笑將姜亮的信放下:「暗叔你給姜先生回封信就說做得很好。」

  姜暗應聲是。

  李明樓眼睛如月牙一彎:「武鴉兒有信消息嗎?他走到哪裡啦?身體還好吧?」

  問武鴉兒的消息是應該的,畢竟這次主攻在他,問身體就沒必要了吧?元吉哦了聲道:「沒有新消息。」

  身體好不好關係到戰事順不順利,問也是有必要的嘛,姜暗笑道:「我讓人去問問?」

  李明樓點點頭:「好的呀。」

  ……

  ……

  揚州城府衙後院樹木成蔭,蟬鳴其間,滿耳都是滋啦滋啦……

  白袍公子站在桌案前久久未動。

  「項公子!項公子!」有人在窗外的小徑上喊,手裡握著一支竹竿。

  項南看過去,認得是道衙的長史,確切說是光州府的長史,按理說到揚州該升官了,但不知道為啥沒升,這長史也不急不氣,每天樂顛顛的。

  搞不懂想的什麼,項南眼神詢問。

  「蟬鳴是不是吵到公子了?」長史關切詢問,將手裡的竹竿舉了舉,「我帶人黏蟬吧。」

  項南哈的笑了,忙擺手:「不用不用。」他又伸手在耳邊做傾聽狀,「蟬鳴蠻好的,也就聽這幾天。」

  長史哦哦兩聲:「不打擾公子就好。」他踮著腳往桌案上看,「公子給夫人寫信了嗎?寫好了隨時喚我我安排人送去。」

  項南含笑點頭:「好啊好啊」

  他們隔窗說話,門被推開,陳二走進來,拉著臉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項南看了眼長史,長史忙對他拱手:「公子您先忙。」說罷樂顛顛舉著竹竿走了。

  陳二不高興道:「這些人整天無處不在的窺探,早說了我們搬去軍營,誰又能攔?」

  項南道:「你看你還是不懂人心,讓他們看著放心,我們才更方便更容易做事!」

  陳二哼了聲,還沒說話,項南眉飛色舞對他招手。

  「快別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他道,「你知道連小君帶著從這裡經過的是什麼人嗎?」

  陳二道:「不知道。」

  項南笑眯眯:「你猜呀。」

  陳二瞪眼:「我不猜。」

  「不猜就不猜凶什麼!」項南笑道,「我告訴你,你猜都猜不到,是安德忠。」

  陳二愕然:「那連小君好大的膽子,竟然……」

  他說到這裡又停下,沒有像項南等著嘲笑的鄉下人那樣,而是想明白了。

  連小君的膽子可沒有楚國夫人大!

  「她!」陳二喊道,視線在桌面上搜索,果然看到一攤開的信,「她在信上說了嗎?」

  項南負手含笑點頭:「說了,膽子大吧,白紙黑字寫了。」

  陳二抓起信:「這是反叛!謀逆!告她去!」

  項南道:「你先看看人家寫了什麼再說吧。」

  陳二這些年也認了不少字,便不客氣的低頭看起來,看的臉色幾番變幻。

  「竟然……」他要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年輕的經歷以及有限的詞匯都無法表達。

  「匪夷所思吧。」項南笑道,「簡直不是人能想出來的。」

  助叛軍的兒子回重病的父親身邊爭權奪利,敢這麼想這麼做…非人哉!

  「聽了還能這麼開心的也不是人。」陳二嘀咕道,將信拍在桌子上,「什麼時候出發?」

  「出發什麼?」項南負手明知故問。

  陳二道:「當然是去打太原府了,如此大功!」

  項南負手道:「別傻了,這可不是我們的大功,去給人家錦上添花啊。」

  陳二冷笑:「就知道你不去,你是要去京城趁火打劫吧?」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項南一甩手拂袖轉身向外走,「那叫後方起火!損人不利己,我當然是去打浙西!」

  打浙西?陳二一愣旋即眼睛一亮,對啊,安德忠不在浙西了,這是個大好機會,而且等太原府那邊打起來,浙西叛軍軍心更不穩……收復浙西更待何時!

  「那,項都督怎麼辦?」陳二跟上又問,「他被楚國夫人關在京城呢。」

  「叔父有兩個聖旨在手,又是在京城。」項南擺擺手,「不用擔心,他很安全的。」

  現在他要做的是去建自己的功立自己的大業。

  打下太原府殺安康山天下人只看的到楚國夫人,而打下浙西則是他項南一人的功業!

  項南伸手向天啊啊啊幾聲。

  這真是個美好的夏天。

  ……

  ……

  夏天對於趕路的人來說並不美好,皇帝當初被叛軍圍殺的時候也沒有受過這麼大苦的。

  苦終於有了盡頭,皇帝抬眼看向前方,淚眼朦朧。

  「宋州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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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1 23:3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皇帝新居瑣事

  真的離開麟州了。

  看到前方的城池,皇帝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

  他在麟州日夜不安,到處都亂糟糟吵吵鬧鬧,卻沒有一個人替他真正的分憂解難。

  崔征只想著體面,李明玉這張狂小兒只想著一人獨霸,誰也不肯捨身取義助他回京。

  突然韓旭來了,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請陛下立刻啟程回京,在朝堂上先駁斥文臣。

  「正因為叛軍已經齊聚,在麟州才會更危險,我們到京城兵馬更充足就能跟叛軍一戰,連叛軍都知道齊聚的力量,你們怎麼反而要分裂削弱自己?偏安一隅可不是良策!」

  崔征不說話了,文臣們也跟著不言語,這個韓旭容貌沒變,性格變得如此咄咄逼人……不過這樣也好,是他逼大家走的,民眾們要怨恨就怨恨他吧。

  韓旭又訓斥了李明玉「功業又不是靠守著陛下得到的,要去搶,現在不正是最好的機會?」

  李明玉立刻要直奔京城「待我親手為陛下斬安康山的頭!」

  他們就這樣啟程了,無聲無息半夜走的,分批分次,先鋒軍開路,然後是皇帝和後妃皇子女太監宮女,以及由李明玉為首的一些武將,最後是崔征帶著一眾文臣。

  當然並不是整個朝廷都走了,一部分人留下來,此外官員家眷也不許帶。

  一切以最快速度趕路為目地,輕車簡行,進退靈活,日夜不停,每個人都熬的脫了一層皮……

  「陛下,快請進城歇息吧。」張安奔來說道,他的嘴角乾裂瘦了一圈,「陛下的行宮是韓大人準備好的。」

  皇帝點點頭,前方無憂,先鋒軍早就探查過,李明玉此時也親自帶兵巡查,府城裡外挖地三尺都無遺漏。

  馬車麟麟向前,很快就到了府城外,城外兵馬列陣,民眾們早就被戒嚴在家中不得外出,並不見嘈雜混亂。

  皇帝坐在車裡打量,這座城池不小啊。

  「父皇,兒臣沿途看了,外城都是新修的。」三皇子在旁說道,「用的都是好石料,非常堅固,韓大人做事真周到!」

  皇帝含笑點頭:「是啊,韓大人本就是先帝看重的棟樑。」

  可是那時候先帝不是已經不理朝政,朝政由崔征把持?那韓旭應該說是崔征看重的棟樑吧?三皇子心中想,當然,這話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皇帝咿了聲,看著車簾外,三皇子忙跟著看去,見不遠處李明玉揮動馬鞭,似乎大發脾氣,他面前跪著一個將官,赤裸上身匍匐在地……

  「這是怎麼了?」皇帝關切又不安問,「是有人犯錯了?一路挺好的啊,將士們也都很辛苦。」

  三皇子道:「就是犯錯有軍法,他這樣像是泄私憤!」

  他立刻讓停車,問旁邊陪同的張安。

  張安興高采烈道:「三殿下說對了,就是泄私憤!這個小將不僅沒錯還有大功呢,是他扶助韓大人清穩宋州,震懾整個河南道。」

  皇帝和三皇子更驚訝了,那這是因為有功被李明玉嫉恨麼……

  「這小將原是劍南道的人,當初李大都督過世,大小姐與項家成親,送嫁………」

  前方敵情如何,張安打聽的不可靠,但這種事他一向打聽得很清楚,對皇帝和三皇子詳細道來。

  原來如此,皇帝明白了,還是維護李明玉,道:「丟失嫁妝又許久不歸的確是犯了軍法……」

  三皇子不忍那小將受罰,喊聲父皇:「但如今也算是將功抵過了。」

  皇帝神情猶豫,那邊李明玉已經看到皇帝車駕忙跑過來,擠開張安喊陛下:「陛下快進去吧,我都仔仔細細查過了,我讓他們把寢宮都按照麟州那般佈置的!」

  皇帝笑著道聲好。

  張安在後撇嘴跟著道:「也是我們先查過的。」又故意四下轉頭看,「小齊將軍呢?說是韓大人安排的,怎麼不見了?」

  他這浮誇的告狀讓皇帝有些不好意思,李明玉倒是大方,知道被看到了,委屈道:「陛下,這罪奴蒙蔽韓大人呢!」

  他開口了,皇帝便安慰:「有罪便罰,賞罰分明就好。」

  李明玉應聲是,轉頭喊了聲,中齊忙過來到近前噗通跪下:「陛下萬歲」

  他整個人匍匐在地上赤裸上身,背上幾道鞭打的傷刺目。

  三皇子年輕忍不住:「李都督你怎麼打人呢!」

  李明玉更年輕桀驁:「軍法家規犯了錯都要罰,要不然哪來的軍紀嚴明?殿下親自領兵打仗就知道了。」

  三皇子面色漲紅,人人都說崔征把持朝廷,但崔征可從沒對他這般無禮過!這些手握重兵的將帥真是………

  皇帝打圓場:「有罪當罰,但有功也應當賞,這位便是韓大人說的小齊將軍?」

  中齊在地上叩頭大聲道:「罪丁不敢稱將軍!」

  李明玉撇嘴:「什麼將軍啊,他不過是我軍中一旅率。」

  皇帝笑道:「既然韓大人稱你為將軍,那朕就賜你為將軍。」

  中齊大喜砰砰叩頭「謝主隆恩」,又抬起頭,悄悄看天子真容……

  皇帝不以為怪,對他和善一笑,中齊便也咧嘴笑了。

  「待崔相爺他們到了,再論你的將軍稱號。」皇帝和善道,不忘安撫李明玉,「現在既然重歸劍南道軍中,當聽明玉的吩咐。」

  中齊大聲應是,又對李明玉叩頭「請都督給罪將待罪立功機會!」

  李明玉哼哼兩聲:「看在陛下和韓大人面子上,本都督不與你計較了。」

  中齊大聲道謝,又再次對皇帝叩頭道謝。

  張安看了一通李明玉吃癟,開心的道:「陛下,大家都相迎多時了,快進城吧。」

  城門口河南道節度使率領河南道治下能來的文官武將叩拜靜候。

  皇帝點點頭放下車簾子,太監們一聲起駕馬車麟麟向前。

  一行人入駐宋州城,足足歇息了五天後才緩過精神來,第三批啟程的崔征等人也到了。

  路途的艱辛形容的狼狽就不用細說,大家都有體會,皇帝急切的詢問麟州事。

  皇帝啟程相當於偷偷摸摸,民眾們可安?

  崔征等人啟程的時候,有能力的民眾可以自行跟隨,但不許妨礙朝廷行程,韓旭說了,不允許朝廷兵馬私用分心,再者也不是所有的朝臣都走,韓旭說,餘下的待陛下回到京城後再行路,負責運送朝廷文書典藏等等……道理雖然說的清楚,但被丟下的朝臣、親人可安?

  念及這些,皇帝忍不住拭淚。

  「陛下請放心,麟州一切都好。」

  「陛下,韓大人宣告麟州兵馬萬數,城池穩固。」

  「陛下,韓大人說陛下去了京城,叛軍就不來打麟州了,留在麟州才是最安全的。」

  「陛下,韓大人竟然抓殺一批散佈謠言哄抬物價的人,還說要把不守法紀的趕出麟州。」

  諸人七嘴八舌爭前恐後講述韓旭的所作所為,真真假假,凶兇惡惡,但麟州竟然沒有亂……

  「民眾都安定下來,官員們也各司其職。」崔征親口做論斷,「請陛下放心。」

  果然不虧是韓旭!皇帝心花怒放,再看崔征,忍不住冷笑,早說了離開麟州沒問題,這件事不是不能做,而是敢不敢想不想做。

  很明顯,崔征不敢也不想!

  不知道是又長了一歲,還是路途辛苦,崔征更顯疲老,皇帝居高臨下看著他,該換人了。

  「諸位辛苦了。」他淚目道,「快去歇息。」

  但一行人還沒離開,有太監跑進來。

  「陛下,陛下,急報,急報,楚國夫人和武都督打太原府了!」

  打太原府了!皇帝蹭的站起來,雙手在身前握緊,天啊,這一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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